悠于 2023-10-14 10:54
《(柯南)名柯之我和警校組那些年》作者:油炸鬼影【完結】
文案:
千島鶴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父母,收養她的叔叔只會每天頂著一張惡人臉教她背酒名。
然而叔叔實屬是個狼滅。在千島鶴的同齡人還在為了學業考試而掙扎時,叔叔已經帶她卷到飛起。
毒物辨認、現場勘察、追蹤與反追蹤、槍械使用、審訊與反審訊……
千島鶴:……我們是打算去殺人放火嗎?
某個不知名的獨眼大叔:(慈愛的眼神)給未來做打算而已,這傻孩子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千島鶴:……?
是的,千島鶴一開始總是想要擺爛。
但有一天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實力不允許墮落!
這個世界怎麼那麼不太平?!
這!不!應!該!!!
千島鶴笑了:「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於是她進入了警校,還和某五個大猩猩成為了過命的至交好友。
太陽一直都很耀眼,直到某一天——
她又被叔叔打包送回了某個據說以黑色為代表色的神秘犯罪組織。
千島鶴:……沒事,我很堅強。
就算是要再臥底進那個自詡為烏鴉、成員們以酒名為代號的跨國犯罪集團!
從那一天開始,千島鶴便徹底接受了黑衣如風常伴吾身、不露面於人前的命運。
不就是一個黑衣組織嘛。
酒廠罷了。誰知道釀出了多少假酒?
果然,在見到部分組織成員的那一刻,千島鶴瞳孔地震。
組織任務(×)
臥底團建(√)
千島鶴:!!!
那一個個法外狂徒分明都是熟面孔嘛!
波本威士忌——警校的金發黑皮,公安警察降谷零!
蘇格蘭威士忌——警校的藍眼貓貓,看起來溫溫柔柔的狙擊手……等等,這分明只是看起來而已啊!
等等,好像還有一瓶威士忌——?
酒廠分明一點也不會釀威士忌的,萊伊必然也是假酒!
很好,赤井秀一FBI滾出我的霓虹!(蝙蝠俠老爺附體)
除此之外,還有水無憐奈小姐……
基爾啊,有一個問題想問很久了,CIA和FBI平時會打架嗎?你們的經費究竟誰更多一點……
幾年後。
千島鶴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
需要給某前上司彙報情況——
她望著遙遠的警徽,聲淚俱下。
「三年之後又三年,咱什麼時候收網?!」
需要跟某銀發殺手賣慘——
她舉起自己被包扎得像個水桶的右手,臉上的表情真摯且誠懇。
「你瞅瞅,我都受傷了,你別再給我找麻煩了唄。」
需要跟某黑方二把手上演父慈子孝——
朗姆:「孩子,孩子,我的好孩子∼」
千島鶴表面:(畢恭畢敬)
實際:我是你爹!(紅眼特效,覺醒了,獵殺時刻!)
需要和酒廠眾上演狼人殺和大逃殺——
「你猜我是誰?」
「你猜我猜你是誰?」
當然最後千島鶴還不忘當個偵探。
因為她終於發現了,在這個世界上,當偵探,會有光環加持,還能完美輔助她的假酒任務∼
好家伙,公司已經沒有幾瓶真酒了!偌大的黑衣組織啊,你真的還擁有身為黑方的尊嚴嗎?
……啊呀,好像還是有的。
比如某個銀發殺手琴酒,比如雖然摻水但依舊保真的貝爾摩德,比如某個熱愛廚藝與壽司的組織二把手朗姆先生,又比如那一瓶接著一瓶心向組織、根正苗黑的高純度真酒……
組織的勢力好像越來越大了耶,怎麼辦。
千島鶴陷入了沉思。
——沒關系,可以救!
她快樂地掏出了一張公安證件。
然後,給boss打了個電話。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是警察,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烏丸蓮耶:???
某個黑衣組織的幕後boss:這孩子……傻了?
——
已經有太多人在她的面前犧牲了,千島鶴覺得自己不可能無動於衷。
十七年前的那一場煙火,永遠地帶走了一名臥底警察的性命。
隨之而後的一場大火,又吞滅了一朵黑暗當中掙扎出來的向日葵。
白發灰眸的少女在仰望著耀眼的星辰。
擁有著蜜糖色眼睛的褐發少年執著於螢火蟲的光輝。
五十年來的秘密計劃一直在暗中進行著,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復生——
組織試圖顛覆世界。
所以呢。究竟該如何抉擇?
是選擇安逸的生活?
還是選擇不為人知的苦痛?
畢業時在警徽前立過的誓言依舊回旋在耳邊。
永遠不能遺忘。
選擇希望吧,哪怕要為了守護光明只身走入黑暗。
選擇苦痛吧,我將在陰影中看著這個世界溫暖如春。
她將成為背負著傷痛與希望的臥底警察。
但是無所謂……
明月無照黃泉路,青山不辭故人間。
城市中心突然屹立起了一個巨大的方碑,在陽光底下被勾勒出一框金邊,煜煜生輝。
往日的陰影終於被徹底埋葬,陽光所到之處,盡是光輝。
在未來的那一天,萬家燈火,世間長明。
——
[高亮]避雷指南:
1.女主是警校第六人,本文不是反套路文,但應該不怎麼同質化。不會套路的,只會讓你意想不到∼
2.有私設有原創人物出沒,酒廠史詩級加強,但還是一堆臥底。盡力寫出紅黑交鋒中的緊張刺激!
3.女主走名柯主線,前期無柯南參與。會加入酒廠,但是和警校小伙伴們一起去團建(?)的那種。和黑方有關系,但女主陣營純純純純紅方,女主三觀異常正直!想看真酒反派的小天使就不用為難自己啦~
4.CP是諸伏景光/蘇威,1v1!與警校五人組中其他四人以及其他配角只是好友,不越界不買股~
5.作者原著粉團粉,對每個原著人物都有愛。不會過分迫害任何一個人(如柯南和赤井秀一),盡力不要ooc(如諸伏景光刻板印像),不拆官配。
6.非典型警校組救濟文(只保證最後一章大家都活著,劇情是劇情,不為救濟服務),中後期有點沉重,但在刀子批發的柯同圈裡應該不算很刀……
結局會以一種比較玄妙(?)的方式達成全員存活大圓滿HE。
仁者見仁。
7.前後文勾連照應很多,伏筆不少,不建議跳章。
8.人物刻畫較多面性,紅方可能有污點,黑方也可能有善意。角色三觀不等於作者三觀,全文總基調正能量!劇情發展後期較現實向,紅方會贏。
9.本文中不存在(看清楚是不存在!!!)的元素包括但不僅限於——
男媽媽蘇格蘭,
小龍蝦降谷零,
臨終接線員松田陣平,
渣男赤井秀一或萩原研二,
非黑即白魯莽小鬼柯南,
對主角散發母愛的貝爾摩德,
對主角多次挑釁依舊態度和藹的殺手琴酒,
酒廠過家家的酒廠眾人,
除了互換身體啥也不會的烏丸蓮耶……
(看清楚啦,是不存在哈。)
喜歡這類元素的真的非常抱歉,這篇文可能不太符合要求,祝早日找到自己想要的文,鞠躬鞠躬~
當然,文中幼年版的新一(指工藤新一小時候而不是變小後的柯南)可能還是比較莽撞,但那只是因為他還不夠成熟,進化成柯導之後就不一樣了。
10.本文中不存在(是不存在哦!!!)的情節元素——
論壇馬甲彈幕撕卡,
讀檔劇本互換身體……
以及,這本是正劇風,紅黑交戰以一個比較復雜(且到結局之前都遵循唯物論)的網絡展開,上面這些元素基本都無哦。喜歡這類元素的指路柯同圈幾位大佬的文,還可以順便膜拜柯同的文藝復興~
11.以女主視角展開,涉及人物包括但不僅限於各大同人中一定會出場的威士忌組和銀彈組,還有水無姐姐(基爾),臥底組(雷司令等人),高木,佐藤,千葉和伸等都會出場。由於劇情推進所需要的主次分明,部分角色戲份肯定不會特別多,但每個人都會閃閃發光呀~
內容標簽: 強強 日韓泰 少年漫 柯南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千島鶴/帕圖斯,諸伏景光/蘇格蘭威士忌 ▏ 配角:警校五人組,降谷零/波本威士忌,萩原研二,松田陣平,伊達航,黑田兵衛,琴酒,朗姆,千陽雪奈/內比奧洛,蘭利,切斯特,睡美人,工藤新一/柯南 ▏ 其它:烏丸蓮耶,風見裕也,水無憐奈/基爾,基安蒂,科恩,高木涉,佐藤美和子,千葉和伸,米花町眾
一句話簡介:天涼了,讓酒廠破產吧!
立意:愛與希望永不磨滅,生命和世界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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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3-10-14 10:58
第1章 首章出場八嘎蛋
百貨大樓前,氣氛凝重,驕陽將風都烤得凝滯住了,卻依舊壓制不住那愈發令人四肢發冷的恐懼感。
遭到飛來橫禍的人們抱頭蹲在地上,連呼吸都必須得小心翼翼,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突然觸動那個歹徒本就不穩定的神經。
千島鶴當然也在其中。她始終低垂著面貌,將她暖金色的眼眸隱藏在陰影裡。她穿著一件很普通的T恤,是那種很常見的國中生女孩的裝扮。
事實上,就算只看身形,也能看得出她不過是剛上國中沒多久的年紀——身材纖細的女孩和她身邊的群眾一同將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那種青澀感再明顯不過了。
這是一個大型搶劫勒索現場——
人群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地被迫聚集在一起,等待著歹徒最終的決定:對歹徒來說,現在的他們當然都是可操縱的人質,但警察很快就會過來,歹徒必須盡快離開。只要他們能幸運地撐過最後這一小段時間,或許就能逃出生天。
歹徒不可能帶著這麼多人一起逃亡,所以他現在的計劃就是選擇一名合適的人質,好讓警方投鼠忌器。
那麼……誰會是那名「幸運兒」呢?
感受到人群當中恐懼的氣氛變得更加濃郁,千島鶴垂下眼簾,余光卻分向了歹徒的身影:如果她剛才沒數錯的話,這已經是歹徒第七次經過這裡了。
歹徒的臉上帶著惡趣味的笑容,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折磨他人心理、「看著他人恐懼,卻又不伸手推出最後一把」的感覺,一次又一次地從人群當中穿過,卻始終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人作為人質。
終於,他停了下來。
歹徒的目光看一向了一名年幼的孩子。大約兩三歲的孩童拼命地往母親身後縮著,然而瑟瑟發抖的女性身軀並未能夠給他多少保護的支撐。
歹徒突然獰笑起來,他似乎被挑起了一些興致,三步兩步走到了那個孩子的面前,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一把扼住了孩子的喉嚨!
「放開——」
驚慌失措的母親用顫音突然喊了一句,試圖將歹徒扼在孩子纖細脖頸上的手掌掰開,卻直接被歹徒踹倒在地!
歹徒掐著孩子的脖子,沒有絲毫憐惜之意地站起身來,將孩子高高舉起。
歹徒的選擇似乎很明顯——一個孩子,手無縛雞之力,沒有任何威脅。
但這樣的選擇在千島鶴的眼裡,卻也怎麼看怎麼奇怪。人質的選擇當然要考慮不能讓對方反噬自己,只是這麼小的孩子,歹徒又能怎麼控制?
太小的孩子才不會聽從誰的威脅與命令,該哭就哭,根本就不會服從歹徒的哪怕一點安排。
果然,孩子尖利的哭聲很快便在這原本安靜的環境當中響了起來,直讓歹徒下意識地就收緊了些手。
哭聲被歹徒的手掌生生地掐斷在了孩子的喉嚨裡,很快,那聲音又因為缺氧而漸漸低了下去。但歹徒的臉色還是在那一瞬間就沉了下來。
孩子出於身體的不適,一直在劇烈掙扎著,奮力地亂動著四肢,甚至還將腳向歹徒踢去!
「安分點,小鬼!如果你壞了老子的好事——」歹徒表情陰狠,說話的語氣也咬牙切齒,但最後還是只能無奈地稍微放松了一下扼在孩子脖頸上的手掌。
人質嘛,至少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得活著。
然而就在歹徒好不容易才將手放松些的那一點間隙的時間,孩子反而哭鬧得更加大聲了。他甚至還更加劇烈地扭動著身體,所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無異於往歹徒那本就危險的神經上添一把火。
此刻若是一個有著成熟認知能力的大人被歹徒的槍抵著,或許會因恐懼而直接噤聲;但對於幼小的孩童來說,這無異於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反而哭得更加大聲,甚至都令在場的所有人為這孩子的命運心中一顫。
不少人都已經閉上眼睛,等待著悲劇的到來。
千島鶴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
「等一下!」
伴隨著一聲喝止,千島鶴沒有半點遲疑地直接站了起來。
她依舊低垂著相貌,就連陽光也照不到她的整張臉。但人們從她的身形和聲線也可判斷出,這個女孩絕對未成年。
心裡壓力已經逐漸達到臨界值的人群當中再次出現了一些小騷動。他們當然都希望有人能天降正義,帶他們逃出生天,但沒有人希望看到一名未成年少女血濺當場。
良心還是會不安的吧,他們想。
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做出任何舉措。
做英雄是需要勇氣的,拯救他人從來都不是一顆單純的憐憫之心就可以辦到的。
人群當中始終沉默著,千島鶴所說的話卻仍在繼續。她說話的語氣很堅定,好像已經排除掉了所有與懦弱相關的情緒:「那孩子太小了,不會配合你們的。讓我來做你們的人質吧——我比那孩子更適合!」
何止適合。不如說這樣,才真的算是如了他的心意吧。
千島鶴垂眸,她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歹徒雖然一遍又一遍地在這邊逛,但注意力卻始終不在孩子的身上——即使到後來扼住孩子的脖頸時,也是如此。
最終的選擇是那個孩子?
笑話。
「哈?是個大無畏的傻女孩呢。」歹徒一愣,因那突然站起來的身影而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帶著譏諷的表情嗤笑一聲,把孩子重新丟回了地上——當然動作也並沒有變得輕柔多少。
那孩子被他的這一下摔得可不輕,更加大聲地哭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的歹徒倒是徹底放棄了他原本選定的「目標」,他沒有對孩子的哭鬧表示任何反應,也不再觀察人群的動向,只不耐煩地舉起手來,朝天開了一記空槍。
「砰!」
雙手抱頭的人們的心髒再次因為這一聲槍響猛地一顫。
但千島鶴的身形卻絲毫未動。她面色不變,依舊站在那裡與歹徒對峙著。
子彈出膛的巨響仍在耳膜邊回旋,歹徒徑直走向了少女,一步、兩步——
他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嚨,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帶著你的偽善下地獄吧!」
歹徒的手逐漸收緊,此刻的他好像突然便放棄了對人質生命安全的重視。窒息的感覺給千島鶴帶來了一種冰冷的死亡的恐懼感,身體自然的求生欲.望讓她張大了嘴巴,拼命地汲取著哪怕多一絲的氧氣。
但……下地獄?
不,當然不會。
千島鶴艱難地以極小的弧度偏了偏側臉,在歹徒沒注意時,以隱晦的目光看向身邊的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
清俊的少年此時是高中生模樣,他有著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眼睛是上挑的藍色貓眼,也正隱晦地擔心地看向她。
諸伏。
千島鶴認得這個少年——諸伏家的孩子。
……雖然大概只是單方面認識。
千島鶴從小就沒有見過親生父母,從她真正擁有一段算得上是正常的童年的那一刻起,她的身邊便幾乎只有一個領養她的叔叔可以被稱為是親人。
叔叔在長野,認識一個據說十分優秀的新人警察。
那個新人警察的名字,叫諸伏高明。
而諸伏高明有一個弟弟,只是一次巧合,千島鶴見過他的樣子——
正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她又將自己的視線掃向四周。真要說起來,在她身邊的成年人其實並不算少。但他們大多只敢悄悄地抬起一點眼簾,隱秘且帶有愧疚情緒地觀察著她;有些人反倒更加將頭低下去了,恨不得把腦袋直接塞進地縫裡,生怕再多獲得哪怕一個人的關注。
人群當中有狂喜的:有人當了那個替死鬼,那麼厄運就肯定不會將臨到他頭上了,對吧?
也有漠然的:表情冰冷,古井無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到頭來,反倒還是同樣是未成年的諸伏景光始終擔憂地看向千島鶴。
所以……她該信任誰呢?
千島鶴蜷了蜷手指。
無所謂……反正無論選誰,都有些賭的成分在裡面。她向來不喜歡賭局。
但矛盾的是,她也總喜歡為難一下自己的喜好:比如加入一個賭局。
比如成為一個籌碼。
時間好像突然就放慢了,氧氣逐漸枯竭,肺部一點點變得干涸再到出現一種燒灼感,血管的鼓動也開始變得清晰可感。
千島鶴卻突然抬起頭,心中暗下結論之後,不但沒有避其鋒芒,反而對著歹徒也露出了一個極具嘲諷意味的燦爛的笑容——
驕陽的光輝傾瀉一般地融入她暖金色的眼眸當中,流光溢彩。
在少年略有些驚愕的目光下,千島鶴暗自一發力,身形巧妙地偏轉了過去,還順勢帶得歹徒有些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
歹徒當然沒有這麼好制服,他在身體徹底砸向地面之前,便已經維持住了平衡。
然而千島鶴的目的本身也不是憑借此徹底制服他,而只是要利用這一個小小的時間差。在歹徒恢復平衡之前,她便再次移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完美地擋住了歹徒的視線。
屈指,一個小物件就這樣在歹徒的視覺死角裡,被偷偷甩到了少年身旁——
悄然完成了交接。
藍色貓眼的少年看起來有些驚訝,卻也立馬會意。
「等等,我知道你們所求不過是為了在警方到來時有一個可以挾持的人質,」他喊了一句,便站起身來,把雙手放下來同時又在歹徒沒注意時順勢側了側身,迅速從腳邊撿起那個小物件,「你們不能傷害她!」
他長得很好看,目光也是那種清澈而正義的勇敢。
整個喊話到轉移歹徒注意力、又到他借機撿起那個小物件的過程,甚至可以被稱之為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沓和卡殼。
「你?」歹徒冷笑,語氣十分諷刺,「怎麼,現在的小鬼都有一把英雄癮了嗎?」
他惡意地笑著,突然又笑意加深,緊接著便猝不及防地舉起槍來,朝少年的手臂開了一槍。
姓諸伏的少年被子彈帶得一連後退了幾步,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但這似乎反倒激起了他逆反的心理,讓他接過了千島鶴的「委托」後就絕不後退。
歹徒表情譏諷,帶著些調侃和諷刺的語氣對千島鶴道:「喂,小鬼,看到了嗎?他是為了你受傷的哦。」
那少年吃痛,但目光卻仍朝著千島鶴。來自陌生人的配合與關心令她心中泛起暖意,對方的受傷更是令她感到愧疚。趁歹徒沒注意,她迅速回頭對那少年做了個嘴型——
「別擔心。」
*
痛死了。
果然……准備得還是不夠充分啊。
不明材質的繩子勒在千島鶴的身上,她的手腳都被束縛在了工廠中的柱子邊上動彈不得,在手腕處的繩子更是被拴在了柱子上,直接限制了千島鶴的身體活動。
「想試試看嗎?小姐?」歹徒的眼中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一個——二選一游戲哦。」
「我早就窮途末路了……但除了在你身邊裝了炸彈以外,」他看起來十分得意,就連眉毛也上挑了一個度。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扯了扯衣袖,最終晃悠出一條導線來:「鏘鏘——還有一個炸彈在我自己身上哦?你猜猜,到處送老鼠的條子們究竟是選擇救你這位可愛的小姐呢……還是保全公眾的利益?」
歹徒饒有興趣地看向千島鶴,但她卻始終冷目而視,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出多大的反應。
「好吧好吧——如果警官們選擇救你的話,那麼我就會將炸彈帶向人流密集處了?」見千島鶴半天沒給反應,歹徒卻也並不在意,反而陰桀地笑了起來,「要麼選擇救民眾,那麼你身旁的炸彈就會被啟動。」
猜猜看,我們究竟是誰先下地獄?
歹徒說完了這句話後,還注視了千島鶴許久。鬼知道他的目標究竟是勒索的贖金,還是想滿足他的惡趣味,在這一刻,他是惜命的:歹徒在等待了一會兒之後,很快便離開了廢棄工廠。
千島鶴將視線移向了身側一個黑不溜秋的盒狀東西上。在歹徒離開的那一瞬間,盒子上嵌著的一個顯示屏便突然亮了起來,鮮紅的數字飛快地往後跳躍著,刺痛著人的視網膜。
還是不甘心啊。千島鶴抿唇。
總感覺……會對不起很多人。
所以說,有時候還是太低估了。在真正的危險來臨之前,是沒有人想到結局會這麼荒誕的吧。
還是會害怕呢。
……死亡,會很痛嗎?
還是,只有一瞬間?
嘖,世事無常啊。她突然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久未經濕潤的嘴唇如今已經變得十分干燥,被這樣一咬,立馬滲血來。
嘴唇破皮這種輕微的疼痛放在千島鶴身上倒是收效甚好,重新令她恢復了大腦清明。
現在還不到萬念俱灰之際,但形容眼下的情況是絕境倒也確實恰如其分了。
然而就在這時,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影突然劃破了廢棄工廠當中原先灰暗絕望的背景氣氛,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少女的視野面前!
——是那個少年!
她在自己心中給自己作出了回答。
她先前丟給少年的那個小物件,其實就是定位器。她在賭少年會來幫她。
盡管位置隱蔽,少年還是發現了少女所在的地方。黑發藍眸的少年表情在那裡瞬間就變得驚喜了起來,他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她賭贏了。千島鶴的心中突然湧起了淡淡的欣喜。
但——
「喂!這裡有炸彈!快爆炸了!你快別過來!」千島鶴看到身側不遠處那仍在瘋狂進行倒計時的炸彈,心中一緊,連忙開口提醒,語氣都有些焦急。
一天滴水未進之後的聲音猶其沙啞,嗓子更是疼得令人無法忽視。
有人願意過來救她固然是好的,但如今看來,情況的危險也遠遠超出了她原先的預料,她不想再連累哪怕一個無辜的人了。
何況……她原先以為少年能先找到警察,卻沒想到少年竟這麼孤注一擲,一個人便闖了進來。
「歹徒那邊松口了……」藍色貓眼的少年看到千島鶴擔憂得有些焦急的表情變化,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但他堅持不肯讓警察靠近這個工廠……就算是便衣警察,也全都被他識破了。」
他的視線也劃過了那個正瘋狂跳躍著紅色倒計時的炸彈上,心下一沉,人類天生的求生本能一抓到機會便想要命令他:留在這裡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快走!
但他才不。
警察根本就靠近不了這裡,只要一靠近,那個不知躲在哪裡的歹徒就能發覺——也不知是用了哪裡的消息渠道;歹徒是稍微松口了一點沒錯,但也只允許有自告奮勇的普通人加入他這場「有趣的游戲」。
他不可能放棄她。
黑發少年看向那綁在千島鶴身上的繩索,有點像鋼絲的質感,卻又不失蠶絲的柔韌度,甚至讓人想要吐槽那究竟是多高分子量的聚乙烯纖維……
普通剪刀是絕對剪不斷的吧。
諸伏景光手中握著兩把小刀——那是在他趕來之前,一個獨眼的中年男人給他的。
小刀很鋒利,努力一下,應該還是能夠奈何得了這種繩子的。
……其實,面臨炸彈的話,果然心裡還是會有恐懼的啊。
可是他總不能丟下這個女孩獨自留在這裡,不是嗎?再說了,又不是真的窮途末路,至少……還是有希望兩個人一起逃出生天的嘛。
少年此刻無比果敢與冷靜。
他似乎一直以來都在扮演著那個好脾氣的角色,但是偶爾……只是偶爾,少年想道,他也會有不顧一切地想要叛逆的那一天嘛。
比如過來救人,然後——拼上性命。
比如在定時炸彈的旁邊瘋狂割著繩子,又比如時刻在與死神賽跑。
從少女將那個定位器拋給他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那可是生命的重托誒。
他蹲下身來,沒有理會千島鶴一開始時的勸阻,對那眼前就能看得到的危險卻絲毫不加以注意,沒有哪怕一點猶豫地從口袋中掏出小刀,開始割磨著那綁著少女手腕的繩子。
——他要救她。
少年對付繩子時的表情十分認真,一絲不苟,更沒有半分慌亂,仿佛從來沒有看到過少女身邊那炸彈上正瘋狂往後跳的紅色數字。
倒計時十分鐘。
「你快離開這,再不跑就真的來不及了!」千島鶴見對方無動於衷,更加焦急地喊道。
這人是笨蛋嗎?平白無故為了一個陌生人而出生入死——警察家庭的孩子原來是這樣的嗎?
她看向面前的少年,白皙的皮膚上沾滿了塵土,還可見幾處明顯的擦傷,明顯趕來的路程中並不是那麼順利。利落的黑色短發下,藍色的貓眼令他看上去就很像個好學生的樣子,而那掩蓋不住的,正是他此刻眼中堅定的光輝。
炸彈的倒計時仍在瘋狂後退,少年的動作越來越快,那是在和死神賽跑。
「來得及。」少年聽到對方的勸阻,聳聳肩,語氣卻無比堅定,「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絕對!」
他擲地有聲。
那一刻,陰森黑暗的工廠中,好像突然……射進來一束光。
倒計時八分鐘。
千島鶴手上的繩子終於被鋸斷了,解放了的雙手也終於讓千島鶴的上半身稍微脫離了一些束縛,少年很快拿出了那由獨眼男人給他的另一把小刀,遞給了千島鶴。
時間不會憐憫任何一個人,千島鶴立馬接過小刀,蹲下身子,也開始與捆在她腳踝處的繩子做鬥爭。他們兩個蹲下身子,一起用刀片用力鋸著那綁在少女腳踝上的繩子。
繩子被磨開了一個豁口,千島鶴嘗試想把它扯開,卻很明顯地失敗了。
她咬牙,又繼續加大力氣,加快速度,瘋狂地割磨著繩子。可這繩子仿佛就想與他們二人作對,最後的半邊藕斷絲連就是不能松開。
不是吧,她一直覺得自己還算幸運,真的就這樣倒霉嗎?千島鶴在心中暗自吐槽。明明這小刀也很鋒利,這繩子的質量究竟是什麼黑科技啊?!
不管怎麼說,還是千萬不能連累到這個來救她的少年啊。
「如果,」她手上動作不停,「我是說如果……我們兩個都死在了這裡,……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說到底,她也只猜測出了他的姓啊。
她抬頭望向少年,不過也只有那麼一瞬,緊接著又重新低下頭去,繼續對命運宣誓著抗爭。
少年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輕輕笑了一下,手上更加用力,指節都因過於用力而變得有些泛白,加快了鋸繩子的速度。
「沒有如果。」他肯定地說,或許心中確實還是會有恐懼,但最終還是溫柔地給對方打著氣,「我們都會活下去。」
倒計時七分鐘。
工廠裡的氣溫是偏低的,但兩人的額角上都留下了汗滴。
「諸伏景光。」那少年突然打破了廢棄工廠當中原有的寂靜,「記住了,我的名字叫諸伏景光。」
他抬起頭,對著少女笑了一下。
他確實是相信他們兩個都能生還的,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在和死神做著競爭啊。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如果不互相知道名字的話,還是會有遺憾的吧。
「那麼,作為交換——」少女也燦爛一笑,她說話的聲音已經顯得有些虛弱,但她暖金色的眼眸中卻始終光輝璀璨,「我的名字叫千島鶴。」
「很好聽的名字呢,小鶴。」諸伏景光輕輕道,又低下頭去,更加賣力地割著繩子。
他為了能夠加大鋸繩子的力度,將手掌壓在了刀片上。
手上已經由於用力握刀而留下了深深的傷口,血液順著刀片的脊背滑落到了工廠的地上,又被吸附進了水泥地板當中,發出了極為輕微的滴答聲響,卻在這空曠的工廠當中被無限放大,回旋在二人的耳邊。
在足夠緊張的環境裡,疼痛在這一瞬間已經不值一提。面對著死亡陰影的追趕,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加大了力度,割繩子「撕拉」的聲音中,甚至還混雜著些許割破皮肉的刺痛聲。
千島鶴甚至還能聽出諸伏景光在割破自己手掌之後,硬生生咽下去的悶哼聲。
但是此時此刻,也早已顧不了這麼多了。千島鶴看了一下身側那正跳躍著紅色數字的倒計時,上面的紅色光點始終無聲地召告著此處的危險。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拜托了!
周遭的空氣好像都凝結成了冰,一絲冷汗無聲無息地浸濕了千島鶴額頭的碎發。
倒計時六分鐘。
在瀕臨死亡的情況下,人的潛力終於被激發——謝天謝地,這個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黑科技且疑似是新材料做成的繩子終於被他們鋸開了。諸伏景光拉起千島鶴就要衝起來離開這裡,但千島鶴由於體力不支,竟一下沒有控制好平衡,摔到了地上。
地板十分粗糙,千島鶴的手臂由於用於支撐身體,被磨出了鮮血,在地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血跡,又被拖曳開來。
千島鶴一聲痛呼,渾身都像是被針扎過後一般的疼,但依舊用手掌撐著地板努力屈起膝蓋,使勁想要再次找到支點並借此站起來。
定時炸彈的滴答聲仍在響著,仿佛是死神一點一點靠近的腳步。
倒計時五分鐘。
「我背你。」
諸伏景光一把背起千島鶴,便以他最快的速度狂奔著。之前被槍打中的傷口因用力而撕裂開來,鮮血在他的襯衣袖管上暈開了深紅的顏色,仿佛開出了世界上最美麗的花朵。
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淌到了地上,諸伏景光卻仿佛渾然未覺,只是盡他最大的努力狂奔著。
粗重的喘息布滿了千島鶴的耳廓,空蕩的工廠只回響著他們急促卻越來越沉重的腳步聲。
倒計時三分鐘。
工廠的大門近在眼前,感受到諸伏景光越來越粗重的喘聲,千島鶴卻突然意識到:景光也負著傷。再背著她,也許兩個人都真的逃不掉……而且傷口好像還在持續撕裂和擴大,就算逃出去了,景光的手,也怕是廢了。
不能再讓他背著她了,否則她也許會後悔一輩子。
雖然好像不確定……還能不能有下半輩子了。千島鶴苦笑。
「放我下來吧,」千島鶴快速說,「現在我好些了。」
諸伏景光何其聰明,也明白了千島鶴的擔憂。他只能把她從背上放了下來,然後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緊緊握住了少女的手。
「如果你堅持不了,一定要跟我說。」他道,「我一定會幫你——義無反顧。」
最後這句話,他講得猶其堅定。
生死最後的挑戰之中,兩人對視一笑,便仿佛突然獲得了無與倫比的默契,一起向工廠的大門狂奔而去。
大門就在眼前。經過估算,那枚炸彈的波及範圍應該只到工廠大門。
衝出那扇門,就是生的希望。
倒計時一分鐘。
他們瘋狂一般的向前衝刺著,與他們的距離正一點一點地縮短。
「鶴,加油。」
「嗯。」
他們狂奔著,努力把死亡的陰影拋在身後。
時間在此時似乎過得尤其慢卻又尤其快。千島鶴此時腦海中的想法實在太多太多,甚至有些走馬觀花的趨向,剛才的事情帶給他的恐懼震驚,此刻依舊無法消解;可時間又過得太快,他們的腳步似乎根本就跟不上炸彈倒計時的速度……
死亡,正不斷向他們逼近。
倒計時二十秒。
距離大門200米。
千島鶴已經開始有些喘了,但仍跟隨著景光的腳步,奮力向前。
絕對不能死在這裡……!她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一定、一定要活下來啊!
還差一點。
——就差一點了。
她告訴自己說。
該先下地獄的才不是她。
烏鴉就該有烏鴉的自知之明啊。
倒計時十秒。
距離大門150米。
千島鶴更用力地抓緊了諸伏景光的手,仿佛這能給她些許力量。
諸伏景光也猜到了她此刻的身體狀況,又沒有受傷的那一只手,緊緊的握住了千島鶴的手臂,突然一發力,憑借著慣性,把千島鶴推到了他更前面的一點。
倒計時三秒。
他們即將跨出大門。
突然,諸伏景光大喊一聲。
「小鶴,快趴下!」
千島鶴因為他之前的動作本就在他身前不遠處,他用力一蹬地面,向前奮力一撲,手掌緊緊地就扶住了千島鶴的肩膀,身形剛好擋在了千島鶴的背部,甚至把她往地面上一壓,把千島鶴護住,向地上臥倒。
就在剎那間,隨著一聲巨響,明亮的火焰突然從他們身後向兩人衝來。
火舌席卷而來,仿佛隨時要舔到兩人的身上。灼熱的感覺好像要吞噬掉他們一切別的的感官,空氣在那一瞬間仿佛被誰擠壓抽走了,極高的溫度伴隨著那股熱浪向兩人襲來!
那明亮的焰色像是最溫柔也最殘暴的殺意,無一不彰顯著剛才那瀕死一刻——
雖然現在的環境也依舊極度危險就是了。
由於被諸伏景光從背後護住,千島鶴並沒有受傷,卻分明聽到了少年忍痛的悶哼聲。
她向少年背後摸去,是一片溫熱。
爆炸的余波使很多碎片向諸伏景光的背上刺去。他的背上,被各種碎片劃傷和刺入的傷口中都流下了濃稠的鮮血。
與此同時,諸伏景光似乎也被余波影響到了,吐出了一口鮮血。千島鶴甚至能清晰的聞出空氣中的血腥味。
少年的呼吸聲也越來越微弱。
「景光,景光……」千島鶴慌亂地喚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別睡啊景光……!」
「我知道哦,」諸伏景光聲音虛弱,卻仍柔聲安慰道,「別怕,小鶴。」
*
潔白的病房中。
「你這家伙,當時嚇死我了啊!」千島鶴看著面前笑得溫柔的溫潤少年,嘟囔道。
「我這現在不是沒事嘛。」諸伏景光攤攤手,無辜極了。
「呵,你現在倒是沒事。我當時看到你倒在那裡時,可差點沒把我嚇出個事來!」病房中,除千島鶴之外的人,還有一個叫降谷零的金發小麥色皮膚的男生——他是諸伏景光的摯友。
至於現在……其實已經變成了毫不留情在病房裡痛罵幼馴染的大冤種。
降谷零咬牙切齒:「在二選一游戲裡面充當場外救援,還真是風頭出盡啊!」
「可是歹徒用民眾的生命來威脅,警方也確實無法進行救援嘛,」諸伏景光攤手解釋道,「像二選一這樣的電車難題的話,當然得有我這個場外救援破局啦。」
而結果顯而易見:歹徒還是太蠢了一點,諸伏景光成功的救下了千島鶴,而警方隨後也控制住了他,拆除了炸彈。
歹徒隨後便自殺了,把整起事件的結局凸顯得無比草率,似乎他搞這麼一出,純粹是窮途末路,又或者是報社發作心情使然——盡管看上去哪哪都是疑點。
總而言之,千島鶴的救命恩人是諸伏景光,這個倒是已經成為了板上釘釘了。
「再說了,我們不是說好了以後要去警察學校的嗎?作為一個未來警察預備役,遇到當時那種情況——」面對幼馴染控訴的眼神,諸伏景光繼續裝無辜,「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啊!」
傲嬌什麼啊……諸伏景光心中失笑。他清楚得很,好友心中的正義感並不比他弱,又是一個很認真的性子,此刻這種表現並不是在反對他的行為,只是因為擔心他罷了。
所以他才要表現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只有他表現得越大義凜然,好友才越拉不下臉來教訓他嘛。
真是的,對於自己的幼馴染,他難道還不清楚嗎?諸伏景光彎了彎自己獨特的湛藍色貓貓眼,露出了一個溫和純良的笑容。
……畢竟,確實是生死時速啊。
諸伏景光失笑。
「警察學校的話……」千島鶴呢喃道,「是警視廳警察學校嗎?」
「是啊,」降谷零插話,對千島鶴笑道,「我和這個笨蛋以後都准備去當警察哦。」
「這樣啊……」千島鶴也笑了,「那我以後也去考警察學校、也去當警察好了!」
「誒,這、這麼草率的嗎?」諸伏景光愣住了,一雙貓眼睜大,為他本來就很清俊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草率嗎?」千島鶴笑著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哦。」
「為了心中的信仰去守護國家、人民還有光明什麼的……」她同樣語氣堅定,鄭重且嚴肅無比,眼中卻蕩漾著笑意,那印在暖金色當中的光芒更是煜煜生輝。
「——真的是我畢生所求哦?豁出命來、奮不顧身的那種。」
她抬起頭,光輝燦爛眸色與陽光交織著,輝映出最純粹的光明。
「說的對呢,」諸伏景光也笑了,藍色的上挑眼中也閃爍著幾分雀躍,「那麼,期待有一天,能在警校裡叫你學妹哦。」
陽光輕柔地灑在了他們的身上,仿佛在這一刻,也為他們鐫刻下來了那埋藏在歲月深處的誓言。
「一起去警察學校吧!」
「好哦。」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觀眾老爺們一起來評論區玩耍吧~
如無意外,應該可以堅持到完結,細綱已經寫好了,只差你們的支持讓我堅持寫完它!
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章 敬,劫後余生
時間過得真的比千島鶴想像中的快得多,就像是剛一眨眼,一直以來期待又恐懼的事情便已經擺在了她的面前面。
千島鶴站在警視廳警察學校的門口,映入眼簾的是櫻花的一大片爛漫的顏色。
遲來了一個多月,沒有也不會有誰在門口和她一起來警校報到,但這在櫻花絢爛的季節當中並沒有顯得半分落寞。陽光正好,如碎金一般燦爛的光輝就像是融入了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眸當中。
一只手捏著自己的入學通知書,心情難得地變得十分緊張,但其實在千島鶴的心裡,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欣喜和得償所願。
那麼從現在開始,她也是一名真正的警察了。眼中在不知覺的時候已經染上了些許笑意,千島鶴突然想到了收養自己的叔叔所說的話:進入警校多接觸一些「正常」的家伙們吧,多感受一下那些正統警察們的樣子,也能讓她更清楚自己日後到底該怎麼做。
千島鶴彎起眉眼,目光落在了那站在櫻花樹下打鬧的五個高大青年的身上。
一個留著半長發的青年有些松松垮垮地、笑嘻嘻地把自己掛在了另一個睜著半月眼的黑色卷發青年的身上;一個留著板寸的、面相看起來略有些成熟的青年站在中間,竟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覺。再然後就是千島鶴已經很熟悉的兩個人了:經典款金毛黑皮降谷零,以及擁有湛藍色貓眼的諸伏景光。
五人只是很簡單地往那裡一站,甚至還試圖營造出一種「真的很認真在迎接人」的嚴肅氣氛,但僅是他們之間互相打趣的眼神交流,便已經暴露出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和默契。
看來景光和零哥也在警校裡找到了超級要好的朋友了呢。千島鶴笑著,朝他們連揮了好幾下手,直奔而去。
「景光學長!零哥!」
一看到女生的身影,黑發青年的嘴角都不禁上揚了幾分。湛藍色的上挑眼微微眯起,像是剛剛得償所願的貓。
而一等千島鶴站定,降谷零便毫不猶豫地擺出一副正經臉,賣掉了自家幼馴染:「千島同學你看,hiro這家伙耳朵瞬間就紅了呢。不愧是一聽說你要來報道就准備了好久來迎接的人啊——」
「誒?」千島鶴確實沒想到降谷零會直接這樣說,睜大了眼睛,突然也有了些興趣,轉向諸伏景光,「是、是這樣的嗎?」
「是的哦。」諸伏景光溫柔地笑著,嘴上非常順水推舟地來了一記直球,一邊手卻在背後捏住了自家幼馴染的後腰上的軟肉,「雖然我覺得,Zero完全可以閉嘴了呢。」
然後又微微偏過頭來看向幼馴染紫灰色的眼睛,給他飛了一記威脅的眼刀。
「痛痛痛!」降谷零被幼馴染這樣一背刺,直接痛呼出聲,露出了幽怨的眼神。
千島鶴表示她早已對此見怪不怪。
這對幼馴染在互相交付後背時有多默契和毫無保留,在雙方背刺時就有多陰險和毫不留情。
盡管已是常態,萩原研二還是被逗笑了。他冒出頭來:「嘛,小降谷說的分明就是事實啊,我作證哦。畢竟,這可是一個漂亮小『學妹』啊。」
正說著話,他便突然給千島鶴來了一個wink。他甚至特意加重了「學妹」二字的讀音,看了一眼諸伏景光,眼神中有些隱晦的笑意,意味深長。
賭上他舉辦和參與過那麼多聯誼會的尊嚴!這兩個人之間必有貓膩!
就算現在暫時還沒有貓膩,未來也總有一天……會大有貓膩!!!
萩原研二深沉地想。
「果然英雄救美是有用的啦!」
沒好氣地把自家幼馴染扯開來,松田陣平故作不忿,用手肘推著諸伏景光,語氣有些「凶狠」:「在班長之後又要再吃一對情侶的狗糧什麼的——現充真是令人火大啊!」
「滾。」諸伏景光對身旁的同期翻了個白眼,耳根卻隱約再染上了一層粉色。
班長伊達航是他們五個人中唯一脫單的「人生贏家」(松田陣平語),他的女朋友是個很漂亮的混血兒,叫娜塔莉,在帝丹小學做英語老師。
諸伏景光不理會這群瞎起哄的同期們,只快步走到千島鶴的面前,對著面前逐漸蛻去青澀的少女笑了笑。
「怎麼說呢?還是挺驚喜的吧,」諸伏景光醞釀了一下台詞,「畢竟我以為你會比我小好幾屆什麼的……看到你在我們這一屆的名單上還嚇了一跳。」
五人的眼神終於又重新聚焦到千島鶴的身上了。千島鶴眨眨眼,對明明才剛來警校沒多久卻已經變得如此鬧騰的事實有些哭笑不得。
「跳級、跳級啦!」千島鶴有些理所當然地解釋道,「多跳兩級不就能和你同一屆了嗎?」
她總不能說她其實也小小地用了一些手段才入學到了他所在的班級吧。
真要說起原因……千島鶴其實自己不太說得清楚。或許就是因為久違地想要給自己劃出一圈舒適區,去到一個有熟人的班級?
「……」然而警校眾人卻因為她的回答突然語塞。
這麼凡爾賽真的好嗎?
「不要把這些操作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啊!」松田陣平有些誇張地大叫道,「萬一激起了金發大老師奇怪的勝負欲,讓他也每天沉迷學習不可自拔,試圖跳級……」
說到最後,他表演色彩無比濃重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轉向降谷零板其欠扁地做了一個鬼臉,眼神當中盡是囂張和挑釁。
「幼稚。」降谷零直接冷哼一聲,把頭偏向了一邊表示抗議,「警校又不能跳級。」
跳級的話……又怎麼遇到他們啊。
何況他和hiro可是在高中時期就認識千島鶴了,就算真的被激起了奇怪的勝負欲,也不該是等到警校時期才開始啊。
「所以說降谷是真的在認真地在考慮跳級的事情啊。」伊達航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不然現在不應該是一副被激怒的樣子,然後大喊一句『卷毛混蛋』了嗎?」
他饒有興趣地看向降谷零。
一旁的萩原研二煞有其事地點頭,笑嘻嘻道:「比如說——『想打架嗎卷毛混蛋!』」
「喂!想打架嗎hagi!」松田陣平惱羞成怒,攥起拳頭就想衝過去。
「痛痛痛!」拳頭分明還沒落到他的身上,萩原研二已經開始對幼馴染求饒了起來,「小陣平——別打臉——hagi這張臉是不能毀掉的嗚哇,不然小陣平要對我負責的嗷嗚……」
很好,話題已經成功地歪掉了。
「如果班長你想聽『混蛋』的話,我現在也可以補一句。」過了好一會兒,降谷零還在故作崩潰地在一旁吐槽,「所以說不要一臉嚴肅地真的在思考這些事情啊!」
幾個人在打打鬧鬧,千島鶴和諸伏景光倒是直接對視了一眼,便會心一笑。
「抱歉抱歉哦,因為確實有些事,所以才遲了一個月來報道。」千島鶴看向諸伏景光,雙手合十,「也算是一個遲來的驚喜吧?……所以呢,為了履行當年的約定,雖然只遲了一個月,我還是決定叫你『學長』哦?——你可沒吃虧啦。」
這樣的話,就跟當年說好的一樣了。
「這樣嗎?」諸伏景光微愣,眨眨眼,也失笑出聲,「那麼——學妹。」
「一起,來守護這個世界吧?」千島鶴歪了一下腦袋,警校來都來了,她突然也想來一點中二的舉動。她伸出手來,握成一個拳頭。
「絕對會一直和你一起的。」諸伏景光湛藍色的貓眼當中也暈染出笑意,伸出拳頭,和千島鶴的對撞了一下。
「契約成立——!」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俊不禁起來。
雖然真的很幼稚、也很中二……
但是真的很爽啊。
千島鶴突然感覺自己的心中好像突然也被塞進了一份什麼滿滿當當的情感——這似乎很突兀,卻並不令人反感。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自己在踏入警校的那一瞬間心中有多麼緊張。反倒是乍一看很鬧騰、實際上也確實很鬧騰的五個人,用他們特殊的方式……讓她迅速地融入了這個團體啊。
*
新生入學警校的頭一個月是全封閉式、不能出校門的,現下一個月剛剛過去,正是警校生們熱衷於在周末溜出去玩的好時機。千島鶴倒是一入學便因為時間差擁有了這個機會。
諸伏景光他們本身是要打算一起去電玩城玩的,甚至還想拉著千島鶴一起。千島鶴原先倒是沒有什麼出校門的想法,但耐不住萩原研二這人實在太會抓人死穴,讓千島鶴覺得如果她還拒絕的話,良心真的是會痛的。
「誒?難道小鶴真的要狠心地拋下研二醬、零醬、小陣平、伊達班長——」他眨眨眼,注意到千島鶴始終變化不大的神色,又突然加上了一個人的名字,「還有小諸伏了嗎——」
他終於停下了,余光卻在自然地觀察著千島鶴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
他其實做得十分自然,言語間也沒有半點令人不適,就像是天賦異稟一般。千島鶴對此有些哭笑不得,最後還是在萩原研二帶著些莫名笑意的目光之下,就去電玩城的這一提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雖然但是,萩原研二不是抽簽小王子嗎!怎麼這次的運氣這麼不行?!
——莫非是因為幼馴染?!
千島鶴看著遠處一個帶著一個鴨舌帽、鬼鬼祟祟的男人,真的不知道該說自己倒霉好還是倒霉好。
她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卷發青年,努力維持語氣正常:「松田君今天早上是說過『啊——好想進爆處班,也好想暴打一頓那些煩人的炸彈犯』這樣的話的吧?」
「呃……應該?」松田陣平用手指撓了一下自己的側臉。他和降谷零他們呆在一起的時候,中二發言已經多到記不清了,這句話的話……其實也還好吧?
「既然如此,」千島鶴聞言,揚起一副燦爛的笑容,「松田君,你的機會來了!」
她將自己的手機舉到了松田陣平的眼前,一張碩大的通緝令赫然其上。
——正是那個剛從他們面前晃過去的鴨舌帽男人!
炸·彈·犯!
松田陣平瞳孔地震。
松田陣平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不就是抓個犯人嗎……?
這種事情……當然是要拼命地踩油門了啊!
卷發青年的臉上瞬間便多出了幾分自信桀驁的笑容。還沒等千島鶴反應過來——甚至還沒等炸彈犯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內,他就已經在電玩城裡把另外幾位同期們都找齊了!
比警犬都快!
大家顯然都已經意識到了任由這個炸彈犯在公共場合當中自由活動的危險性。
至於然後——?
對於這種情況,六個熱血笨蛋們當然是——
莽就完事了。
報警之後,警察還來不了那麼快。六個熱血笨蛋怎麼可能冷眼旁觀,隨著班長伊達航的一聲令下,六人便迅速鎖定了犯人的蹤跡,直追而去。
追擊過程中,對於六人堪稱上去就是莽的行為,諸伏景光有些失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hiro也是一樣同流合污哦。」降谷零睜著一雙死魚眼,開始拆幼馴染的台,但正經工作上也絲毫沒有懈怠。
經過最終的勘察,他們把目標鎖定在了一棟廢棄多年的爛尾樓上。
時機不可浪費,他們做出戒備的姿勢,迅速衝進樓裡。為了速戰速決,也為了防止因人數過多而打草驚蛇,他們最終決定分組行動。
千島鶴就和諸伏景光一起,選擇一條樓道向上搜索。
樓道十分陰暗,地上也有很多的灰塵和垃圾。雖然還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那只能從小窗裡漏過來的一點光反而讓這座爛尾樓看起來更詭異。
突然,千島鶴借著微弱的一點光,發現了地面上新鮮的腳印。
那腳印是一行直線,分距有些開,邊界處的特點也十分明顯地說明了其主人奔跑的狀態。
是犯人!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都瞬間意識到。
千島鶴的一邊手突然被身旁的諸伏景光抓了起來。在陰暗且狹窄的樓道,視覺被銷減的同時,觸感也被無限放大,一切的觸碰都好像有一股電流通過。
但她卻並沒有在此刻胡思亂想些什麼,反而十分冷靜地分析出了諸伏景光想要傳達給她的信息。
——摩斯電碼。
「可能有槍,前後包抄。」
兩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沒有半分遲疑,諸伏景光立馬轉身繞向了另一條同樣通往那邊的樓道。
千島鶴留在原處,為了降低炸彈犯的警惕心理,她在樓下弄出了些聲響,還特意讓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樓道當中回旋加強,使犯人以為她正急速向下狂奔。
這裡的樓梯扶手其實還算結實,加上它本身就比較粗糙,並不容易手滑,而這就創造了一個絕佳的條件——
就在下一秒鐘,她便直接反身爬到樓梯的扶手上,縱身一躍,伸手夠上樓梯的側面,從旁邊把自己掛到了上一層樓梯的扶手上!
千島鶴揚起一副笑容,暖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利劍出鞘一般的鋒芒。
至於炸彈犯,也許是因為過於緊張,他果然如千島鶴所料想的一般上鉤了。
他被千島鶴弄出的那些動靜一步步引誘,來到了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約定好的位置。在夜晚本就光線陰暗的土坯房中,他壓根沒發現自己身旁出現了一只不該出現的手——
以及那雙腿懸空、在樓梯的扶手旁晃悠著的人影。
以往仿佛漣漪著柔和色調的暖金色眸子中仿佛折射出銳利的光芒,千島鶴目光如炬,在那一剎那,攝人心魄。
千島鶴的唇角揚了揚,抓住扶手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翻身,便從半空中翻了過來,穩穩坐在了樓梯的扶手上,身形轉換!
犯人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便一側身便一腳飛踢過去,將犯人手上的槍踢到了下一層樓梯的角落邊上。
「你!」
犯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驚到了,伸手便是一拳想要砸向千島鶴。千島鶴並沒有如他所願被擊中,反而再一側身,又抓緊護欄從樓梯的一旁翻了下去!
銜接得十分緊湊,千島鶴一個翻身便從地上一把鏟起了那把黑色的通體流暢的槍。她稍微掂量了一下這把槍支的重量,估計了一下剩余子彈數,心中終於踏實幾分。
而犯人也終於從樓梯上匆匆追了過來。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除了千島鶴,這裡已經有另外一個人在那裡等著他。
就在他剛剛到達下一樓層的時候,便突然感到自己好像被什麼突然狠狠側踢了一腳。
由於慣性又直接飛撲出去,犯人被狠狠地摔落在地。手肘撞擊到冰冷的粗糙地面,巨大的衝量帶來的疼痛感讓他一陣頭暈目眩。
果然比起拳頭來說,還是用腿踢人更適合他發力啊。
諸伏景光就站在一側,看著被自己掀翻在地的炸彈犯,湛藍色的貓眼不由得沾染上了一絲冷意。
犯人的笑容凝固住了。他一副狼狽的樣子,趴在地上,過了好半晌,才終於讓自己的大腦意識到自己被暗算了。
他正准備罵幾句髒話,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上又多出了一個人的重量——諸伏景光采用跪姿用膝蓋頂住他的肩背部,兩邊手已經拿著麻繩熟練地將他捆了起來。
面對炸彈犯這樣喪心病狂的犯人,他的聲音雖然依舊溫柔,但已經有些寒意:「這是我剛才從那些樓道裡飛起的雜物堆當中翻出來的,所以只能讓你先在這裡呆一下了呢。」
千島鶴這時也站了過來,盡管已經逮捕了炸彈犯,但另外幾位同期卻連水花都沒驚起來,這件事本身就令人困惑不已。
果不其然,犯人在她看不到的陰影處,突然又露出了陰惻惻的笑容。
「小心!」
當千島鶴回過神來時,她的身前已多了一道人影。
是諸伏景光。
伴隨著那一聲從樓上傳來的槍響,剛剛完成了捆綁工作的諸伏景光突然向她撲了過來。
他將千島鶴推開,自己橫在千島鶴身前的手臂卻被一顆不知從哪裡射來的子彈狠狠擊中了。深紅的血液滴嗒落在了土胚房的樓道上。
血液砸落地板的聲音在原本安靜的土坯房裡清晰可聞,甚至還帶著些許回聲。
諸伏景光的手臂被槍打傷了。
「學長……」
看到諸伏景光再次為她受傷,千島鶴心中歉疚,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眸光微閃,她說出口的內容最終卻變成了對犯人的分析:「犯人有同伙。」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從兩個方向往剛才子彈飛來的位置謹慎地快速而去。
很快,他們便在樓道上堵住了剛才那個要射擊千島鶴的犯人。
「啊啦啦,看我抓到了誰?」千島鶴故意用一種惡劣的語氣吸引犯人的注意力,「哦,是無能的犯人先生呢——」
犯人果然被激怒,舉起槍來就要射擊。
但在犯人真正扣下扳機之前,千島鶴便已經噤了聲,一縮身隱入了陰影當中。這一樓層比上一樓層更加黑暗,犯人一時無法適應環境,估計也看不清她的身形。
這樣想著,她便側身靠向牆角,為跑來的犯人讓出了道。出於慣性思維,犯人似乎以為千島鶴就在他的前方,還准備繼續向前追去。
就在犯人往前奔去的同時,千島鶴突然衝出,一腳便踹在了他的小腹部位,讓他一下子沒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往前俯衝而去。
槍在那瞬間便因為慣性落到了他身前略遠處的地面上,被黑發藍眸的青年撿了起來。
然而當犯人剛想去把槍搶回來時,他突然有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太對勁。猛地扭過頭來,他終於發現了身後用槍抵著他腦袋的千島鶴。
少女的眼睛充滿了冷銳的光芒,暖金色的色澤突然產生了一種仿若金屬的質感,一時間充滿了威懾感。她直直地盯向犯人——
像一匹找到獵物的狼。
從剛才那名犯人手中搶來的槍被千島鶴熟練地握在手上,黑洞洞的槍口直抵著犯人的太陽穴,千島鶴又用力往下一壓,彎彎眉眼。
「那麼,束手就擒吧,犯人先生。」
犯人終於開始顫抖起來,緩緩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諸伏景光上前一步,剛才從雜物堆當中翻出來的麻繩還有存貨,三下五除二地又將這一名犯人一起捆好了。
而剛一搞定了這邊的麻煩,千島鶴就將擔憂的目光移向了諸伏景光。
「你的手臂……沒事吧?」
「沒事。」諸伏景光柔聲道。
千島鶴站起身來,言語中盡是自責:「對不起啊,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困為我而受傷了……」
他是笨蛋嗎……什麼品種的一腔熱血啊,這麼衝動。當初的第一次見面也是,這一次也是,看到別人有危險的話,他都是會毫不猶豫衝上去的類型啊。
「沒事的,別擔心,」諸伏景光輕笑,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拍了一下千島鶴的肩膀,「被子彈擊中的位置挺容易康復的。至少,它不是朝著我的心髒方向而來的嘛。」
諸伏景光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還有心思在開玩笑。
畢竟,如果打中了心髒的話,那他究竟還能不能站在這裡跟千島鶴講話,都成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了。
他好歹也是一個有著正常求生欲的人,如果讓子彈對准自己心髒的話,那也太糟糕了。
千島鶴氣結,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睜大眼睛:「等等,他們有同伙的話——」
這個犯人現在看起來如此鎮定,根本不像是獨行俠。何況有一有二就有三,如今已經有了兩個人,再看他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其它同伙幾乎已經是一個概率很高的可能!
見千島鶴已經想到了這一層,犯人反而更加氣定神閑,冷笑著緩慢道:「呵,真是一群無能的白痴!你們不會以為你們已經贏了吧?雖然不知道你們究竟是誰,但我今天就是要給你們上一課——見義勇為,可是會丟掉小命的哦。」
「……不知道你的其他同伴有沒有成為我同伴的槍下亡魂呢?真是期待啊——你們看到同伴死去後痛哭流涕的樣子!」
「零他們——!」
二人轉身,朝著降谷零他們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當他們趕到時,降谷零那邊已經結束了。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昏迷或是被用各種奇怪的東西——包括但不僅限於皮帶、領帶、袖子和不知從哪個雜物堆搜刮過來的繩子——綁住的歹徒。而降谷零、松田陣平、萩原研二和伊達航正靠在牆邊喘著粗氣。
「零哥!」千島鶴喊道,和諸伏景光一同上前,用麻繩再給那些犯人身上的捆綁來了一個雙重加強版。
「你們受傷了?」諸伏景光完成加固後,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幾位同期好友,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
「沒多大事,只是我和小陣平的腿中彈了,班長好像手有點骨折,零的右手也脫臼了。」萩原研二的臉上沾了好些塵土,看起來有些狼狽。可他依舊故作無所謂地描述著。
……沒多大事?
你們認真的嗎?
「可是現在……有一個嚴峻的問題等待解決。」降谷零看到諸伏景光和千島鶴,有些急躁地撥弄著自己的淺金色頭發。
「那群人是一個炸彈犯團伙,他們此次行動早有預期,只是被我們稍微打擾了一下計劃罷了——他們還分別在商場、地鐵站、醫院和學校安裝了不少當量的炸彈……還剩十五分鐘就引爆了。」
「十五分鐘?」千島鶴驚叫。這麼短的時間,再加上當量如此龐大,地點又分散——警方絕對無法及時拆完彈!
「喪心病狂!」松田陣平也垂下眼簾,咬牙恨恨道。
他是很喜歡拆解東西沒錯——比如炸彈什麼的,他也很希望能自己親手抓到炸彈犯。但究其本質,他們警察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人民群眾,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他們還憑什麼說自己是一名合格的警察?!
想到這裡,他有些憤恨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往地上狠狠一擊。
「是定時炸彈?」諸伏景光陷入了沉思。
「不,他們有一個信息發送裝置,在十五分鐘後會發送使各處炸彈爆炸的信號。」身為班長的伊達航很快穩住了局勢,冷靜地開始闡述,「裝置放在旁邊一座年久失修的鐘塔上。我們必須毀掉它!」
「呵,真是愚蠢!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就是報復社會,我們就是自殺式襲擊!——不然你以為你們會這麼容易地抓到我們?!」被綁住炸彈犯聽到此言後冷笑,直接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進行挑釁。
「我們做的事從不留後路。鐘塔上同樣被我們安置了炸彈,只要有人入塔,就會在你到達裝置放置處前,在低層就把你炸成碎片!」
一陣沉默。
「走吧,警察也快來了,這群喪心病狂的人就先留在這裡,」諸伏景光首先打破了沉默,抓起千島鶴的手,便邁開了腳步,「我們總得到那裡看看才知道是否就真是絕境了。」
他回頭,清澈的上挑貓眼中閃著無法被遮掩的堅定的光:「絕對、絕對不能放棄希望的,對吧?」
*
鐘塔年代久遠,雖說是「塔」,但高度也只有六七層樓的樣子,不算太高。塔的最高層有一個體積並不小的十分明顯的長方體物體,應該就是那個裝置了。
「可以嘗試直接射擊嗎?」諸伏景光偏頭來,詢問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
他們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之一,就是犯人當中的一個人還有一把槍的子彈沒有被打完,而這把槍理所當然地就被他們臨時征用了。
松田和萩原的射擊水平並不如零,但此刻零和班長伊達航的手都受傷了,無法承擔射擊任務。
「不行。」松田陣平舉槍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搖頭,「距離雖然不算遠,但低處用這把槍射擊高處,還是處於盲點。」
松田陣平說得沒錯,這把從犯人手裡搶來的槍本就只能中短距離射擊,精度不說差,但至少不算盡善盡美。
十五分鐘……就像是在和死神搶時間。時間的流逝正一點點加深他們絕望的感覺。
……無能為力的絕望感。
突然,千島鶴眼前一亮:「諸伏學長,零哥,我有個辦法。」
她比劃著說道:「這裡雖然偏僻,但以前好像是生產游樂器械工廠的倉庫——也就是說,我們也許有足夠的材料去做一個簡易的超大型彈弓——」
……彈弓?
諸伏景光好像知道她想干什麼了。運用「彈弓」,尋找合適的射擊角度,摧毀信息發射裝置麼……
他眼神嚴肅,朝另外四人點點頭。
「利用彈力,在人飛到半空時進行射擊,與塔頂的高度著就能縮減到一至兩層樓左右……」萩原研二笑著對著千島鶴比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可以啊,小鶴。」
「那麼,在我們全員傷殘的情況下,」諸伏景光認真地看向千島鶴道,「你就是唯一的人選了,鶴。」
「我好像一直沒有跟你們說誒,其實啊,」千島鶴有些驕傲地開口,陽光燦爛的顏色映入她暖金色的眼中,交相輝映,「我的射擊可從來不差哦!相信我吧——」
「大家。」她說。
「彈弓」在松田陣平等人對拆卸和組裝近乎bug一樣的光環下,很快組裝完畢,但時間已越來越緊迫了。
「小鶴,你等一下一摔下來的時候,我們會接住你的。」諸伏景光溫柔地笑著,給千島鶴加油鼓勁,「你只管射擊就好了。我知道小鶴一定能做到的哦。」
「那當然!」千島鶴笑意盈盈,「——一發即中!」
千島鶴深吸一口氣,翻身上了「彈弓」。
「大家!我准備好了!」
「那麼,」五人齊喊,「三、二、一……
「飛天開始!」
千島鶴在身體在那一瞬間凌空而起。她握槍的手基本伸直,另一只胳膊則手肘下彎,包裹住握著槍的手——
身體前傾,盡可能提高著舉槍定位速度、穩定性和指向性,千島鶴微蓬的長卷發飄揚起來。
她集中精神,目光在那一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暖金色的眸子中突然便出現了危險的氣息,這氣息交織在一起,便繪成了萬千刀光劍影。
身體逐漸上升,距裝置的高度差正逐漸縮短。
——就是現在!
千島鶴最後再調整了一下方向,直對著那個裝置,手指按在扳機上,深吸一口氣。
「砰!」
槍響。
隨著一聲爆破聲,子彈飛嘯而去。千島鶴仿佛在那一瞬間都能聽到它傳播在空氣中的火芒飛馳而過的聲音——
正中目標!
「成功了!」千島鶴心中輕念。
她放松身體,剛體會了一把自由落體的感覺——
然後就被一個彈性床接住了。
面前是諸伏景光、降谷零、伊達航、萩原研二以及正笑得欠扁的松田陣平。
「小鶴真的超——厲害的哦!」諸伏景光笑道。
真是的,小鶴這愣愣的樣子,真的是太可愛了啊——!
諸伏景光心中暗想。
*
「你們知道你是這樣做究竟有多危險嗎——!」恰逢受傷的五人傷口處理完畢,鬼塚教官整理了一下語言,大清早地便開始進行河東獅吼。
「犯罪份子持槍——幸好你們劫後余生!」教官咆哮著,「你們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遇到事情報警難道不是基本常識嗎?!警校都還沒畢業自己去湊什麼熱鬧——」
可是他們分明已經報過警了,最多是其他警察前輩來的比較晚而已嘛……松田陣平有著明明正當理由,卻還是一副看那熱鬧不嫌事大地繼續拱火,成功讓教官的眉毛再跳了三跳:「可是我們就是警吧?」
「那、也、不、行!」鬼塚教官只覺得心中有一把火時刻要竄出來,惹得他當場突發高血壓和心髒病。他上前邁了一步,伸手便扯住了松田陣平的耳朵。
「你入職了嗎?你做好犧牲的覺悟了嗎?!在闖入危險之前,能不能再想想也會有人不希望你死掉啊!!!」
這六人都是他的得意門生啊,要是真死在那裡……鬼塚教官更加堅定了要好好教訓這群小兔崽子的決心。
就是要狠狠地罵一頓,給他們一個教訓!
思慮至此,他又提高音量,在松田陣平那一看就不服管教的眼神當中持續輸出。
一個上午就在教官的怒斥中結束了。外附,他們被全校通報批評,還得打掃校園。
教官的一通狂暴批評終於結束了。
六人去飯堂飽餐一頓,松田陣平朝大家眨眨眼,六人一同舉起分明只是裝著可樂的杯子——
「敬,劫後余生!」
他們齊聲喊,然後又都忍不住笑意一齊笑起來。
此時還有來自教官的背景音:「吃飯不要大聲喧嘩!!!」
時光將這一刻深畫入了每個人的記憶中,此刻少年模樣的他們,都正意氣風發,整齊地聚在一起,互相展望著自己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什麼,我知道這本文前面部分文筆比較稚嫩……新手開文,大家體諒一下,別罵哦。願意看到後面的真的就是我的天使——
我打包票好吧,後面的紅黑對抗真的很刺激很香。
真的。
不香不要錢!(本來也沒要錢哈哈哈)
關於本文的幾點解釋:
1.諸伏景光不僅僅只是溫柔純良的小天使,面對犯人、還是喪心病狂的炸彈犯,他也是會有強硬冰冷的一面的。
2.官設有說hiro鳳眼,但警校組篇出來以後,73已經畫得越來越像貓眼了。大概就是,如果眼睛稍微睜大一點的話,會是比較幼態的貓眼?再加上很多小天使看得習慣的都是貓眼,所以本文采用的設定是藍色貓眼~
黑發是因為我開文的時候景光在漫畫裡頭發真的很黑(。)
3.小鶴從和景光第一次見面以後,就一直有聯系,也是約定好的一起上警校。他們之間的感情線我直接按快進,問就是我對感情戲很苦手。
4.我不介意催更!只要不是刷屏式催更,我都會超開心的,歡迎大家給我動力!!!
5.本文免費文,不圖賺錢,就想看評論給自己一個正向情緒反饋。大家多多留評嘛~
像是說一下對目前劇情的想法,對以後劇情的推測,或者單純誇誇我也OK的嘿嘿嘿
第3章 慶祝生日
今天是千島鶴在入學登記表上所填的生日。
一個,她對此並無深刻印像、但卻無比深刻地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的日子。
一切都風平浪靜,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個日子——包括千島鶴本人。她本身就並不怎麼過生日,更何況在考入警校前,並不會有什麼家人朋友給她慶生。
收養她的叔叔對她確實很好,但那個嚴肅的男人本就忙得要死,自然也不會顧及到這些事情。
生日對於她的意義,也許就真的只是在生日過去好幾個月後,才使她恍然想起:原來,又過去了一年啊。
眼看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地,時針從指向「十一」的位置上隨時蓄勢待發,隨時要跳向「十二」。
一天又快要過去了啊。
宿舍已經熄燈了。幾顆星子有些孤單地懸在了夜幕之上,偶爾也有幾大團雲飄過來,擋住它們微弱的光。
千島鶴本打算再看幾分鐘的書,可正當她正准備走向書桌肘,卻發現書桌斜上方的那片牆上,多了一處正在進行著規律閃爍的光斑。
千島鶴:?
這是什麼東西……
……暗號?
空氣中是不會顯示出光路的,但從光的方向逆推回去,還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千島鶴走到陽台,饒有興致地向下俯望。
居高臨下的視野給了她觀察的絕佳優勢,下方的一切情形就這樣一覽無余的暴露在千島鶴的眼前。
就在宿舍樓門口那條路對面的矮樹叢中,隱隱綽綽地藏著一個人影。
如果細看的話,那邊其實還時不時傳來一些反光的光亮。
千島鶴:……
她笑著搖了一下頭,基本上也猜到那個光斑是誰弄出來、是用來干什麼的了。
就是突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從陽台上退回房間,千島鶴轉頭看向那處光斑。
應該是由於用鏡面反射的緣故,光斑確實時不時會發生一些較大角度的搖晃。但那光斑依舊始終閃爍著,沒有停歇。
——摩斯電碼。
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眸中浮現出幾分真切的笑意,電碼的內容很快也被她解讀完畢。
「快、下、樓。」她輕聲念道。
一看就很可疑的樣子呢。她彎了彎眉眼。
現在可是熄燈時間,按道理,警校生是不能從宿舍樓外出的。宿舍樓的門應該已經鎖了,教官也會在下面巡邏……
心中迅速對目前的情況做出分析,再加上幾句對自己那些個不靠譜的朋友的吐槽,千島鶴最終還是打算——
順從自己的內心。
咳,就違紀一次嘛。
就一次啦!
迅速收拾好自己,千島鶴沒有半分心虛地從宿舍上跑了下來。
此時的大門應該已經上鎖。
可當千島鶴把手放在門鎖上,輕輕一推,整個陳舊的門鎖便直接宣告了投降。
大門緩緩推開,一個黑發藍眼的青年就這樣眼帶笑意地站在千島鶴的面前。
青年的氣質一向十分柔和,像是那種能包容一切的藍色的海。他上挑的貓眼此刻不知是因為什麼,變得尤其澄明,而他溫和的眸子中倒映出的她的身影,在此刻仿佛也變得無比明亮美好起來。
他好像,給她分了一束光。
星空之下,他認真地注視著她。
就像是一向波瀾不驚的海面之下,突然掀起了一股無聲的暗潮。
「學長……!」
千島鶴正想開口,諸伏景光卻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還順勢調皮地向她眨眨眼睛。
千島鶴立馬噤聲,還對著嘴巴做了一個拉鏈的姿勢,一幅「你放心,我絕不會出賣你」的正經樣子。
兩人相視一笑。
但諸伏景光的下一句話卻突然令千島鶴大受震撼。
「根據情報,教官應該很快就會來了。」藍色貓眼的警校生一本正經地飛速說道,「我們得要快點走!」
「情報?」千島鶴直接被逗樂了,她正打算要說些什麼,可靠近這片宿舍區的地方,突然閃過了一大片光,仿佛緊接著就要驗證諸伏景光的話一般——
教官們拿著手電來巡邏了!!!
千島鶴迅速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又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手被一個人一把握起來的觸感。
「快跑啊!」
話還沒說完,諸伏景光便已拉著千島鶴,一下子衝進了他原先的藏身之處——
那片矮樹叢。
樹叢真的是「矮樹叢」,能遮擋住的面積更是很小。二人必須努力地縮在樹叢後面,才能勉強讓自己的身形被矮樹叢帶來的影子所掩蓋。
能活動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他們也不敢隨便亂動。晚風吹過,他們連頭發上都落上了幾片樹葉。
教官手電的光已經徹底打過來了這邊。
心髒正在急劇跳動著,耳邊還能清晰聽到教官踏在地上的腳步聲。諸伏景光和千島鶴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聲糾纏到一塊,心髒如同鼓點聲一般密集地跳動著。
終於,教官打著手電離開了這片宿舍區,諸伏景光和千島鶴都得以逃過一劫。
看著因失去教官手電的光源而逐漸變得昏暗的環境,千島鶴這才逐漸確定了教官已經完全走遠。
她回過頭,正打算告訴諸伏景光他們已經安全、可以離開了——
可她忘了,他們原先為了躲教官本就縮成一團,相互之間的距離更是相近。
就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在昏暗到幾乎看不清的光線當中,她的唇瓣輕輕地擦過了地諸伏景光的臉側。
輕輕地,就像羽毛一樣。
二人在這一瞬間都愣住了,大腦直接完全宕機。他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卻又好像突然間有一股煙花綻放了出來。
在過近的距離當中,他們的呼吸完全糾纏在一起。只要側耳傾聽,他們甚至似乎都能聽到對方逐漸加速的心跳聲。
在這一瞬間,他們好像突然都進入了對方的領域,無法離開,也不想離去。
——難舍難分。
一種隱秘的、不諸於口的心思突然湧上心頭,那種奇異的感覺就像是一種致命毒藥,卻又令人完全不舍得離開。
「咳、咳咳……」
在最後,打破這片尷尬的沉默的,是千島鶴。
她輕咳了兩聲,有些心虛地把身體往後縮了縮,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但和諸伏景光依舊近在咫尺。
她垂下眼簾,試圖讓自己臉上的溫度稍微降下去一些。
千島鶴故作抱怨:「真是的,明明宿舍都已經鎖門了,你這是要搞什麼啊……竟然還撬鎖!可真是能耐……」
哪怕對諸伏景光這幾人的鬧騰程度已經有所了解,在看到門鎖已經被撬好了的那一刻,千島鶴還是感覺自己對警校生的美好濾鏡再次碎了一地。
雖然知道這群家伙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典型好學生的範例……但是不要把撬鎖弄得這麼理所當然、仿佛是件隨手可為的小事啊喂!
就算是看起來最「乖巧」的諸伏景光,干這種事情也是輕車路熟了呢。
不過,撬鎖確實是別無選擇。
在正常時間段內,千島鶴總被各種訓練占滿時間,簡直忙得腳不沾地;她時不時還會玩一下失蹤,讓諸伏景光根本找不到她人。
而如果在非正常時段——
撬鎖就是必須攻克的技術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沉迷槍械訓練,我們一整天都找不到你人!」諸伏景光無奈笑道,「真是的,都知道你在射擊方面很有天賦了。再這樣下去,零那家伙警校第一的位置都要被你搶走了啊!」
諸伏景光說得很誠懇,這也確實是事實。千島鶴的射擊天賦——此處猶指玩手.槍的天賦——顯而易見地非常高,而她本人又仿佛像是有什麼跟在她身後正窮追不舍一般,每天都在當一個無情的人形海綿,把時間利用到極致。
她瘋狂地壓榨著自己的每一點潛力,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急切什麼。
諸伏景光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越發覺得這樣的千島鶴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確實需要一個合適的活動來放松心情。
「我就偏要搶了!」千島鶴索性也故作任性地說。言罷,又自覺幼稚,笑著搖搖頭。
真是的,在警校裡待得太久了,也要被這群笨蛋們傳染了嗎?……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這種不加負擔的放松心情,總讓人有種新奇的感覺呢。
不過,感覺……
好像也還不錯?
千島鶴對自己腦海中的想法一時間竟也有幾分意外,但很快又釋然了——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她甩甩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拋了出去,神色卻在她不知覺的時候又柔和了幾分。
「說起來,你們還真是膽大包天啊。」她帶著些調侃的語氣,「還『情報』?!你們不會把偵查課上所學的內容挪到這邊來實踐了吧?!」
她看向諸伏景光,環境實在太過昏暗,根本看不清具體的細節,可千島鶴依舊能注意到那雙清澈的藍色上挑眼——
就像大海和天空一樣,澄澈、明亮,堅定且溫柔。
諸伏景光倒是不假思索地直接應了下來,並笑道:「是的哦。那麼,請問考官小姐,我的偵查課合格了沒有呢?」
「有沒有合格呢……」千島鶴眼帶笑意,歪了一下腦袋,「這種事情,還是看你以後的表現再說吧。」
「啊,所以我果然還是要繼續努力才行。」諸伏景光失笑,自己站了起來,也把千島鶴拉了起來。
緊接著,還沒等千島鶴反應過來,諸伏景光便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朝著警校中最高的那棟教學樓的方向狂奔而去。
晚風在他們狂奔的過程中,熱情地回擁著他們周身的溫度,在他們的耳邊,只留下了溫柔的呼聲。
他們終於站定,望向那棟教學樓大門上那已經被撬好的鎖。
無奈地捶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肩,千島鶴笑道:「怎麼,愛上撬鎖了?難不成是跟門鎖結上仇了?」
「相比於這個,不想打開門,上樓看看嗎?」諸伏景光勾起嘴角,藍色的貓眼中顯出幾分狡黠,更多的卻是幾近要溢出來的溫柔。
「其實我更好奇的事情是,你們為什麼選中了這棟樓?」千島鶴開玩笑道。
黑發的藍色貓眼青年偏了一下臉,又笑了起來:「其實是因為……在這個時間段,教官已經巡邏過這裡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哦。」
「你還真的把偵查課的知識全都用到這裡來了啊……」千島鶴半月眼,最終還是邁開腳步,從昏暗的樓梯開始,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但每一層都沒有開燈,每一層都沒有人。
直到——
他們從漆黑一片的樓梯中終於走到了頂層天台。通往天台的那扇門本該也是被鎖著的,但千島鶴只是用手上去撥弄了一下,整個鎖便直接落到了地上,在樓梯間響起了一陣回音。
千島鶴回過頭來,有些狐疑地看向身側的諸伏景光。
那人卻但笑不語,只用動作示意千島鶴開門。
有些無奈卻也縱容地笑了一下,千島鶴作出一種聽從指揮的姿態,伸出手來,猛地一下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門。
「Surprise!!!」四重奏。
門才半開,千島鶴的身前便突然竄出了四個人影。
「生日快樂,小鶴!」
隨著他們聲音一並迎接千島鶴的,還有紛飛的禮炮和彩帶。五顏六色的裝飾品噴飛開來,凌亂當中,卻又偏偏找到了幾分令人愉悅且奇妙的感覺。
——降谷零、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伊達航。
……他們,在給她慶生。
愣了好一會兒以後,千島鶴才後知後覺地得出了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
也是,也只有他們會干這種蠢事了。千島鶴心裡有些好笑,卻又莫名多了幾分酸澀。
……友誼的滋味嗎?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謝你們啊。
雖然在這之前,和這五個家伙玩鬧的時間也並不少,並且倒也同生共死、劫後余生了一次,但是直到這一刻,千島鶴才完全地向他們打開了自己的心門。
雖然這麼說也不太嚴謹:畢竟……景光學長的話,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就一直在她的心裡占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吧?
「零哥、萩、松田、伊達……」千島鶴鼻子一酸,已經不想掩飾自己的情緒了,直接甩出一波直球,「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謝謝你們……教會了我去享受友誼,也教會了我……如何去看待這個溫暖的世界。
你們啊,都是閃閃發光的人物哦。
像是又想再補充點什麼一樣,在說完剛剛那句話後,千島鶴又轉過身來,笑語晏晏地看向諸伏景光,彎起眉眼,神情中是自己也沒料想到的柔軟。
「還有,也謝謝你哦,景光學長。」她鄭重其事地說道。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頗有幾分宣誓的感覺。但這鄭重的感覺卻並不顯得滑稽,反而又有幾分可愛的意味在,——多出的那幾分,正是千島鶴最不常見的撒嬌。
他們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特別是你哦,笨蛋景光學長。
就在這時,諸伏景光突然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頂可愛的生日禮帽戴在了千島鶴的腦袋上,把她拉到了天台上一張布置好的桌子前。
那桌子明顯被精心裝扮過,從花束到玩偶到手.槍.模型(所以只有笨蛋大猩猩們才會在生日宴上布置手.槍.模型吧?!)再到警徽圖樣的巧克力,都簇擁著中間的一個大蛋糕,蛋糕上插著蠟燭。
閃爍著的火光在黑夜當中顯得猶其明亮,燭火的光芒躍動著,映在每個人的臉龐上,如夢似幻。
「小鶴,在吃蛋糕之前,要先許願的哦。」諸伏景光笑吟吟說道。
他向另外四人使了個眼色,五個人便都默契地笑了起來,一邊拍手一邊唱著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千島鶴被他們推搡到了蛋糕前,閉上眼睛,開始許願。
許願的話……
那麼我最希望的是什麼呢?——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正義和為光明而戰的警察;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不負初心,一直像今天這樣大家都好好的地呆在一起,前途光明,未來遠大;
希望,這個世界總是一個清白之世,未來都是一片朗朗乾坤,大家都能走在陽光下,擁有一個……光明未來啊。
嘛,以前好像從來沒有許過願了,那麼今年就許下這三個願望吧,就當作是以前所欠下來的願望了。
畢竟,這也是她畢生所願呢。
千島鶴笑著,睜開眼睛,一下便吹滅了蛋糕上的所有蠟燭。
「好啦!許願完成!」她眼帶笑意,卻突然發現松田陣平不知道又跑去哪裡了,「誒,松田呢?那只哈士奇成精又要去拆家啦?」
「不是哦。」諸伏景光啞然失笑,「小鶴,你抬頭看。」言罷,他指了一下頭頂上漆黑一片的夜空。
那幾團黑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風吹散,天幕之上,有六顆星辰哪怕在暗夜當中都是如此璀璨耀眼,好像再多的暗影也遮不住它們的光輝。它們長明著,為世間帶來了無聲的祝福。
然而就在這時,隨著幾聲連續的爆破聲,幾束煙花飛上夜空,又從天空上傾瀉而下,像是明亮的流星雨,緩緩飛散開來——光芒萬丈,似乎要把整片夜空都照亮。它太璀璨,簡直令人移不開眼。
終於,煙花展開了全貌——
那是六朵正綻放著的櫻花。
永不凋零的櫻花。
「櫻花,也是日本警察的標志呢。」藍眼青年溫柔地看向千島鶴,「很襯你哦,鶴。生日快樂——祝你未來可以成為一個你希望成為的優秀警察哦。像小鶴這麼優秀的話,未來的事業一定會平步青雲吧!」
「生日快樂,小鶴!」伊達航道。
「祝未來的警界之星生日快樂!」降谷零也笑著說。
「祝最可愛的小鶴——生日快樂!」萩原研二再次來了一個標准的wink,他拖長了語調,「真是的,小鶴實在太優秀了啊,未來一定能成為很優秀的警察呢。」
這群家伙總是能用各種方式讓她開心起來呢。原來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也不認為會有任何人記得的生日,真的被他們牢牢記在了心裡,還特意為她舉行一個生日party。
「謝謝你們……」千島鶴有些哽咽。
「咳、咳咳咳……」就在千島鶴正努力忍住自己即將衝出眼眶的眼淚時,她的身邊突然冒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人來,那人看向千島鶴,笑得一臉欠扁,「生日快樂哦,千島鶴——學妹!」
很好,淚意止住了。
「哈哈哈哈,哈士奇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啊?」千島鶴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來。
此人正是松田陣平——千島鶴一般管他叫做「哈士奇」。
原因無他,誰叫這個立志成為最優秀的拆彈警察的某警察預備役,天天熱愛拆東西呢?
「哈士奇?」松田陣平指指自己,不滿地睜大了他的眼睛,可滿臉塵土卻讓他顯得更加滑稽,「小鶴你區別對待!憑什麼你叫景光那家伙就是學長,叫我就是哈士奇!」
他痛心疾首地細數著千島鶴的「罪狀」,言罷,還指了指天空上那還未熄滅的煙花:「煙花——我做的誒!」
松田陣平故意假裝出惡狠狠的表情,握緊了拳頭,眼裡卻沒有半分威脅的力度,反而盡是溫柔的笑意:「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女人啊!」
千島鶴噗嗤一笑,一轉身便靈活地躲在了景光身後,朝著松田陣平做鬼臉。
「諸伏景光你這家伙見色忘義!」松田陣平無能狂怒。
「哼,」千島鶴作死的這股勁兒上來了就不打算消退了,反正今天她就偏要可勁兒作。她扯扯諸伏景光的袖子,故意裝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景光學長,這只哈士奇他欺負我!他還罵你!」
說罷,還挑釁一般地朝著松田陣平的方向飛去一個wink。
「喂!混蛋,你才是哈士奇!」松田陣平用手指沾上很大一塊奶油,就准備往千島鶴的臉頰上戳去。
「哢嚓。」
聽到這個聲音,正在打鬧中的千島鶴和松田陣平驚愣抬頭:「萩原!!!」
擺在他們面前的正是萩原研二的相機,至於萩原研二本人嘛……在他調好定時拍攝後,就走回來和另外五人一起被拍進照片裡了。
「小鶴和小陣平實在是太可愛了嘛!」萩原研二故作無辜地眨眨眼,「我們六個人呆在一起這麼快樂的畫面,很難不讓人想拍張合照留作紀念啊。」
照片裡,微卷長發的少女臉上被抹了大大一塊奶油,表情懵懵的,因不可置信而睜大的暖金色眼眸中還帶著些「竟然被人偷拍到了」的懊惱情緒;
黑色卷毛的松田陣平則是剛剛得逞,還未意識到萩原魔爪的他一臉惡劣的表情,正在一旁壞笑;
諸伏景光的目光始終朝向少女,溫柔而清淺地笑著,眼中卻是更為濃稠的、熾烈的情緒;
降谷零和伊達航幼稚地拿著手木倉模型正擺著pose,仿佛正在上演警匪大戲。
至於萩原研二……?
他可是整張照片中唯一正常的一個人——他正對著相機,笑容燦爛。
他甚至騷包地讓自己在相機面前擺出了一個37度角的完美側顏,氛圍感拉滿,就差被推到一個白富美面前,然後此生不愁(大霧)。
簡稱,聯誼會ソ王之時刻保持優雅!!!
*
蛋糕是諸伏景光親手做的,千島鶴親證——簡直比店裡賣的還好吃!
煙花是松田陣平自己搗鼓出來的,效果確實比千島鶴從前看到的任何一次煙花都更加驚艷。也許爆.炸物之間確實有一些相同點吧?(炸彈和煙花:你說我倆?)
那幾個門鎖好像都是降谷零他們大晚上偷偷溜去撬的,為此,他們甚至還將自己在警校當中學到的偵查與反偵查這門課運用到了極致……就連時間都卡得剛剛好,整場party都沒有教官過來巡邏。
他們每個人都為千島鶴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小鶴的生日明明就是很重要的日子啦,怎麼能錯過呢?」他們這樣說。
總之,感覺到你們對我的關心了呢。
真的……超感謝你們哦。
*
第二天早上,千島鶴剛起床,就聽見一則廣播正循環播放著。
「鬼塚班伊達航、降谷零、諸伏景光、萩原研二、松田陣平,於昨晚違反宿舍紀律、破壞學校公物、違規燃放自制煙火,嚴重違反了學校規章制度,現對此進行全校通報批評……」
千島鶴急衝衝地跑下樓去,遠遠地就看到那五個在還沒到跑操時間時就已經開始跑圈的身影。
正是諸伏景光他們。
她向操場跑了過去,也陪著他們跑了起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大清早的就來操場鍛煉身體?以前怎麼不見你們這麼勤奮?」
諸伏景光聳聳肩,故作無奈地笑笑:「那不是昨天的事被抓包了嘛,所以我們又被通報批評了。鬼塚教官也許有一天真的會被我們氣出高血壓?反正今天一大早他就怒氣衝衝地罰我們跑圈了。」
哦,所以昨天幫她過生日,好像真的違反了很多條紀律規定了呢。千島鶴感覺自己的良心好像突然有那麼一絲絲的疼痛。
……雖然平時他們六人組也常常各種搞事情。
青春嘛,不就是用來皮的嗎?
就在千島鶴正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的時候,松田陣平突然湊了過來:「鬼佬罰了我們五十圈!——整整五十圈!」
他們是大猩猩沒錯,松田陣平有時候甚至還挺以這個外號為豪的。但這可是五十圈——半馬!半馬!!是半馬啊!!!
萬惡的鬼佬。松田陣平毫不留情地吐槽著自己的教官,並下意識地把鍋從千島鶴身上挪開並直接死死按在了鬼塚教官的頭頂上。
下次果然還是繼續違紀好了,氣死鬼佬!
某不遵守紀律的警校生心中桀桀笑道。
他嘴上如此說,眼中卻不見有任何不滿。其實松田有時候除了是一只咋乎乎的哈士奇,也可以是一個溫柔的兄長啊。
「我們可差點都要跑一次半馬拉松了啊。」萩原研二給千島鶴來了一個wink。
……不,等一下,現在的wink這麼流行了嗎?萩原研二,你那無處安放的的魅力不要向我發散啊——一眾學姐學妹們會殺了我的!千島鶴心中暗想。
「但無論如何,」諸伏景光揉了揉千島鶴的發頂,「真的希望你快樂哦,——不只是生日啊,小鶴。」
面前正跑圈的青年們汗流浹背,卻總能用最感人的方式,給她送上最真摯的關心和祝福呢。
「真的……謝謝你們哦。」千島鶴笑著,眉眼中,像是盛滿了櫻花絢爛。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有人在看嗎……真的有人在看嗎……?
我不是三體人快回答我呀可惡!!!
大家快來評論區裡一起玩呀!
比如……猜猜女主到底是什麼身份?
有小可愛猜女主被朗姆收養了哦,悄悄告訴你,女主和朗姆其實——(涉嫌劇透被拖走)
無獎競猜嘛:
女主的身份是啥?
A,純紅方假酒
B,純黑方真酒
C,原本是黑方卻跳紅的變質酒
D,一直是黑方但瘋狂泄洪的摻水酒
E,純紅但洗腦變黑方的調和酒(?)
F,單純酒裡酒氣但其實不是酒
誒嘿~
第4章 聯誼會殺人案(一)
天青色的天空干淨澄澈,像是被風溫柔的拭去了一切的陰影。幾只鳥兒掠過,為那婆娑的樹影又更添了幾分生機。
「所以說,最近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吧?」降谷零有些遲疑地道,「我以為聯誼會一般都會有個主題——比如歡迎新人……或者別的什麼的?」
「話是這麼說啦,」正站在一旁的松田陣平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帶著些調侃的語氣,「但是誰讓我們有萩原研二呢?」
對於萩原研二來說,聯誼會這種東西簡直像呼吸一樣簡單。就算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不需要迎接什麼新人,他也總能聯系到外校的人和警校同學們一起跑出去聯誼……
主打的就是一個社交恐.怖.分子。
「小陣平在說我的壞話嗎?」萩原研二卻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湊近兩人,順道把自己掛在了松田陣平的背上,幽幽地說,「可是警校訓練確實很累嘛,大家難道不該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放松一下自己,順道結識幾位可愛的異性朋友嘛……?」
「比如美香小姐、比如靜子小姐、比如結月小姐……」
半長發的青年掰著手指頭,一個一一個地認真數著,一邊數還一邊悄咪咪抬起頭來,分出一絲目光,看向松田陣平。
那眼神當中,還帶著幾分欠扁的笑意。
松田陣平:「……」
所以說、果然更欠揍了。
某個每天都在為自己幼馴染所招惹的桃花債煩不勝煩的卷毛警校生額角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十字。
我覺得你更應該反思一下,你這一米九的身高,為什麼要把體重全部讓我一個人來支撐?!
氣在火頭上的松田陣平直接泄憤一般地一把推開了自家幼馴染,然後收獲了對方一個可憐兮兮的眼神。
「干什麼啊小陣平——」萩原研二故作哀嚎,「小陣平不要hagi了嗎——」
果然這種人,還是在練習拳擊的時候用來切磋比較適合。松田陣平惡狠狠地想著,到嘴上到底還是心軟了:「你在說什麼啊蠢貨,你什麼時候見過我真的拋棄過你啊?」
直到話說出口,他才突然意識到這話已經肉麻到完全不符合自己的人設了。
卷發青年稍微動了一下嘴唇,想要給自己找補,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只好惱羞成怒地把頭偏過去——
卻又將自己紅得滴血的耳根暴露在了眾人的眼前。
但總之,他的這番話確實讓萩原研二的心情顯而易見地變得無比明亮。
「並且本次聯誼還會有一些外校的人參與哦。」萩原研二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非常好心情地朝著伊達航的方向抬抬下巴,「班長這個現充可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呢,小陣平和小降谷可要不甘落後才行啊!」
說完還給他們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松田陣平扶額,對自家幼馴染的習性也是一清二楚了,「話說回來,你該重點關注的應該不是我吧?應該是景老爺和千島鶴那家伙才對……」
聽到諸伏景光和千島鶴的名字,萩原研二的神色終於逐漸變得嚴肅(其實並沒有)起來。
好像要完成一件什麼大事似的,他以一種大領導吩咐任務的語氣鄭重開口:「所以說!今天晚上的聯誼會,就拜托你們一起完成——小諸伏戀愛大作戰之從完美的形像開始!!!」
「哈???」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先是疑惑到頭頂飄出三個連續的問號,很快又明白了萩原研二的意思,三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發自內心的——
壞笑。
「hagi你就放心吧,我可是一定會把景老爺打扮得光彩照人的!」松田陣平的嘴角不懷好意地勾了起來。
「……光彩照人?」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齊齊半月眼。
……原來諸伏景光在松田的眼裡是這樣的嗎?
總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
萩原研二基本上是他們公認的精致boy了,但事實就是——
降谷零同樣是時尚達人!
奇跡景光可算被降谷零給玩明白了!
「這套可以了嗎?」正在自家幼馴染嚴肅眼神監視下,被迫換裝的諸伏景光無奈嘆氣,斟酌了一下語氣才緩緩開口,「我們已經在這裡折騰了半個小時了……」
「嘖,」降谷零淡定無比,「不過是半個小時罷了,我們還有時間——」
「Zero……」諸伏景光哭笑不得,「不就是一場聯誼會嘛……」
「不,你不懂。」松田陣平面色深沉地湊近,並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機會是要靠自己爭取的啊,諸伏君!」
「???」諸伏景光。
「小鶴也去。」降谷零言簡意賅。
「……」
小鶴也去聯誼會?!
諸伏景光對這些事情一向不太了解,自然也不知道這個消息。
可如今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很平淡且稀松平常的一件事,這一句話卻在諸伏景光的耳邊炸響,突然令他方寸大亂。
心中好像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他說不上這具體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整個人都在逐漸被這種奇異的感覺所掌控。
一步一步,逐漸失守。
諸伏景光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就算小鶴要去,那又跟我有什麼關——」
話還沒說完,他便接收到了來自幾名好友毫不掩飾的「信你才有個鬼」的白眼。
「真的沒有關——」他試圖掙扎道。
然而那幾位友人眼神之中的不信卻更加明晃晃地擺了出來,仿佛他是那個偷偷脫單又瞞著好兄弟的背叛者。
諸伏景光:……
他果斷選擇把那兩個已到嘴邊的「系」字咽了回去,然後從心地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有關系,有關系——大有關系!」
面前這幾位損友見狀,才終於滿意地笑了。
諸伏景光對此表示萬分無奈,心中的什麼想法卻好像突然被詭秘地滿足到了,使他產生了一種隱秘的愉悅感。
——大有關系。
他在心中又強調了一遍這句話,然後看向正站在他面前的幾位損友。
「那就繼續挑吧。」諸伏景光淺笑轉身,雙手合十,「最後的成果請務必讓我滿意哦,Zero醬和陣平醬。」
「不滿意的話……就一個都別想走哦?」
諸伏景光溫柔笑,看起來純良又乖巧。
「!!!」降谷零and松田陣平驚恐臉。
……這果然是被奪舍了對吧對吧?
諸伏景光你究竟怎麼了啊諸伏景光!
*
一座清吧裡。
這場聯誼會確實是由萩原研二牽頭舉辦的,但除他以外,還有另外一位主要角色——
中村邦彥,男,22歲,中村財團的小少爺。家境優渥,性格欠揍,人品……疑似堪憂。
他一進門就莫名其妙地開始破口大罵,至於原因,似乎是因為一個女服務員好像沒有對他有足夠的優待。
倒是那位至今未出現、據說叫做遠藤美惠的小姐,被這個有錢的公子哥鬧上這麼一下,估計會很不好辦。
稍微皺了一下眉,萩原研二近乎直覺地感覺到這其中可能有故事。但是他一向是那種雖然會隱約感覺到對方有秘密、但愛說不說,也不會插手對方隱私的那種人,所以很快,他又跟身邊一位可愛的女生聊得火熱。
由於參與本次聯誼的人數過多,聊天的小組被分成兩組,但是難得大家一起抽出時間設置了聯誼會的席位,所以大部分人也都一起熱烈地聊天。
諸伏景光倒是沒有辜負他那張池面臉,一頭黑色柔順的短發讓他看起來十分清俊,前額些許碎發服帖地搭在一側的額角。略有些上挑的貓眼中有對如藍寶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眸。
在酒吧這種略有些喧鬧的環境,諸伏景光干淨清爽的氣質無疑很能吸引人的視線。一身裁剪得體、線條流暢的西裝更為他平添幾分英俊與儒雅。
才剛進場沒多久,已經有好幾個女生過來跟他搭話了,還邀請他參與游戲——包括國王游戲和紙牌游戲什麼的,但都被他委婉地拒絕了。
向來都是很會照顧別人的心情的類型,諸伏景光就算是拒絕人,也永遠是溫和謙遜的。那些女生們就算是被也並不覺得尷尬和冷場,反而有幾分調侃地問道:「諸伏同學是在等千島同學吧?」
「……」諸伏景光突然被噎了一下。
是啊,就是在等她啊。
千島鶴你這個家伙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啊?
黑發青年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此刻分明已經過了聯誼會開始的時間,可他真正想見的那個人卻依舊沒有來。
虧他還准備了那麼久,真正期待的人卻遲遲不出現,這讓諸伏景光突然產生了一種「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郁悶感。
心中其實已經有些焦躁,諸伏景光表面上卻依舊面色如常,輕咳一聲表示淡定:「她答應了也要來的,有可能路上堵車遲到了一下吧……」
可他心中卻久違地湧起幾分委屈。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等的是千島鶴這個人啊。怎麼正主不僅對此毫無察覺,還要在聯誼會上遲到啊……
周圍的人都在起哄:「啊,是這樣嘛?」
「我覺得……吧。」諸伏景光無奈,只能不確定地答道,心中卻又顯出幾分委屈來了。
酒吧裡的燈光偏暗,從酒液中折射出來的光芒總有一種曖昧的氣息。諸伏景光怔怔地望著遠處的酒架,從酒瓶處反射過來的昏黃燈光令人迷醉。
那個被萬眾期待的女主角也終於在這個時候開門而入。
微卷的長發散落在肩頭,膚色在酒吧獨特的光影裡顯得更加白皙。她偶爾會顯現出一種脆弱感,但更加明顯的是她鋒利的美感。那種美感是伴有一定攻擊性的,卻又混雜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溫柔,完全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反倒令人更加自願地沉迷於其中。
坐在酒吧一旁沙發上的諸伏景光幾乎是在那一瞬間便抬起頭,看了過去。
在酒吧昏黃的光影之下,她暖金色的眼眸與杯盞反射的燈光交相輝映著,像是浸滿了星光,璀璨奪目。
諸伏景光有些怔怔地看著她。
心跳的聲音在這一瞬間仿佛突然被放大了,震耳欲聾。
「景光學長不去和他們一起玩嗎?」
兩人的目光交彙在一起,在酒吧獨特的氛圍裡,一切都好像帶上了一種細微的電流,同時流過了他們二人的全身。
千島鶴怔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自己突然激蕩起來的心情。她整理了一下語言,開口說道:「抱歉抱歉哦,我好像遲到了。」
雙手合十道歉,千島鶴的語氣異常真誠。她並沒有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在諸伏景光聽來,她的語調裡依舊有幾分委屈的感覺。
喉結不由自主地滾了滾,諸伏景光的聲音突然有了幾分低沉沙啞的感覺:「……沒事。」
感到肢體有些僵硬,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稍微找回了一點自己身體的掌控權。對自己近乎失態的表現終於後知後覺的諸伏景光只好偏了一下頭,近乎慌不擇路一般地躲開了千島鶴的視線。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千島鶴就直接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
「!!!」諸伏景光像是觸電一般地彈了起來,但中途又硬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站起來的趨勢,肢體有些僵硬地坐了回去。
然而又因為應激反應過於明顯而坐得更靠近了千島鶴一點。
身體之間分明沒有半點觸碰,諸伏景光卻仿佛能清晰感覺到那近在咫尺的溫度。
那溫度好像彌散在空氣之中,從並不遠的距離傳來,溫暖卻又冰涼,卻更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觸碰、想要更進一步——
打住!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諸伏景光非常強硬地打斷了自己腦海當中的想法。
有些心虛地偷偷瞄了一眼正坐在他身旁的千島鶴,一抹紅意悄然蔓延上了諸伏景光的耳後根。
「嘛,景光學長,」千島鶴狡黠地彎彎眉眼,有些壞心眼地故意用著輕快的語氣說道,「我可是穩妥地按著到店裡的順序從裡面入座的哦。只是剛·好坐在你旁邊而已啦。不要那麼拘謹嘛。」
「……我沒有拘謹。」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但卻越發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是的,真的一點都沒有拘謹——諸伏景光在心裡自暴自棄地想,如果現在渾身僵硬、四肢已經不聽大腦使喚、腦子裡像突然被塞進了一團漿糊,心髒也莫名地開始猛烈跳動……等等,也不算拘謹的話。
今天的千島鶴特別好看——並且是和以往不太一樣的那種好看。
一般而言,參加這種聯誼會的話,女生們會將自己往可愛或者知性的方向打扮,但千島鶴卻一反其道,穿了一身黑色高腰裙,趕了過來。
收腰的設計和偏緊身的剪裁完美展現出了女性曼妙的身姿。裙子的露膚度並不高,但千島鶴白皙的膚色在酒吧昏黃的燈光的烘托下簡直像是在發光。
「……」
諸伏景光在今天總是不知為何突然就大腦宕機,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俯下身去,便一把抓起一杯酒,給自己灌去。
「琴酒?」
稍湊上前去一些,千島鶴很快認出了那杯酒的種類,這倒是令諸伏景光稍微有些吃驚。
他看向那雙在酒吧燈光映射下無比璀璨的暖金色眼睛:「你對酒很熟悉?」
這可是已經倒出來的酒,上面既沒有標酒名,也沒有標品牌,如果對酒不夠熟悉的話,是根本不可能以這麼快的速度認出來的。
「確實還算熟悉哦。」千島鶴突然笑嘻嘻地看向他,「是覺得我看起來不太像對酒類了解的人嗎?」
「抱歉,」諸伏景光搖頭,湛藍的眼睛卻很誠懇,「我只是覺得你以前好像很少表露出對酒類的了解。」
雖然刺頭的事情一點都沒有少干,千島鶴在諸伏景光心中依舊有著一層「好好學生」的濾鏡——也不知道這層誤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明明高中時期的千島鶴也沒少逃課拉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去打游戲。
輕輕笑了一聲,千島鶴又往諸伏景光那邊湊了過去,眨巴眨巴眼睛:「那我還真是要打破你的這層誤解了——喝酒嗎?」
說罷,她便替他拿出一個酒杯,倒了半杯的酒,舉杯遞向他。
「這是帕圖斯。一種紅葡萄酒哦。」
千島鶴托腮,側過頭來認真地看向諸伏景光,有些隨意地開始解釋道:「這款酒單寧柔和,質地的話,就像天鵝絨般絲滑呢。它往往帶有獨特的氣息——就像是深色水果、黑橄欖、黑巧克力和泥土。無論是尚在桶中熟成的嬰兒時期,或是陳年數十年後的成年階段,它都是一款令人驚艷的紅葡萄酒呢。」
「這是伏特加。」千島鶴又指了另一樣酒。
諸伏景光又順著她的話點點頭。
緊接著,千島鶴又事無巨細地介紹了好幾樣酒,包括但不僅限於苦艾酒,朗姆酒,基安蒂,科恩,庫拉索……
原本只是隨意的聊天,千島鶴卻愈發變得興致勃勃。帶著些自己的吐槽,她一個接著一個著地把各種酒類介紹了過去,然後在諸伏景光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向她時,不時給他倒酒。
每當千島鶴將酒杯遞過來,諸伏景光都非常自覺地伸手接過了酒杯——
舉起,飲了一大口。
連酒的水位都肉眼可見地下降了下去。
然後又看向千島鶴。
「說起來,」諸伏景光裝作不經意道,「小鶴你是很討厭琴酒嗎?」
「琴酒?」千島鶴愣了一下,然後搖頭,「可能沒有特別討厭吧。但琴酒的酒精濃度確實很高啊,有時候會讓人感覺有些危險吧。」
她指了指酒架上一款透明無色的酒,「畢竟是一種可怕的烈酒啊。」
危險的……烈酒嗎?
那麼以後多注意一下好了。
他望向千島鶴,眉目在他不知覺的時候又溫柔了幾分。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的笑意。
他眼中的倒映,僅此一人。
「景光學長?」
見諸伏景光一直沒有說話,千島鶴有些後知後覺地看向諸伏景光——
卻直接和貓眼青年看向她的目光直接來了個交彙。
心也突然漏跳了一拍。
「所以你剛才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千島鶴輕哼一聲,叉著腰,有些不爽地看向諸伏景光。
黑發青年手忙腳亂地趕緊解釋:「只要是小鶴你的話,我都絕對有在聽的!……」
或許是因為突然有些慌張,他抿著唇,認真地注視著千島鶴。
接連喝了好幾杯酒,諸伏景光的藍色上挑眼已經隱約蒙上了一層水光。很像貓咪形狀的眼睛睜大後顯得並不鋒芒畢露,其湛藍的顏色就像是大海一樣包容和溫柔。
千島鶴的那句話原本就只是想開個玩笑,聽到諸伏景光的回答後,她卻突然愣住了。她整個人直接往後縮了縮,逐漸變得毫無底氣。
「干嘛這樣看著我啊……」
這話說到末尾,她的聲音也逐漸輕了下去。她有些緊張地看向面前的黑發青年,胸腔當中的心跳聲卻逐漸加大起來。
「……」
兩人都沒再敢說話,在再次對視了片刻以後,又都心有靈犀地迅速將頭轉到了一邊,不敢再看向對方的眼睛。
可胸腔裡的那顆心髒,卻已經不受控制地開始加快了跳動速度。
千島鶴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燒。
……但是沒關系。
可以莽!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千島鶴終於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設,然後橫下心來——
和諸伏景光又靠得更近了些。
其實這個距離依舊勉強算是個禮貌的社交距離,但這種靠近的舉動,卻仿佛突然在諸伏景光的心中打破了一層壁——
撲通、撲通——
諸伏景光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好像突然跳得急促了起來,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心髒在自己胸腔中劇烈跳動的聲音。
藍眼青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逐漸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他將目光投向千島鶴,卻發現那個讓他如此慌亂的罪魁禍首似乎對這突然縮短的距離毫無敏感度,還重新拿了一個酒杯,點了好幾杯酒,准備一口一口把這些酒全部干掉。
看到她這樣子,諸伏景光內心突然湧起一股無奈和縱容的情緒,自己也拿起酒杯,繼續開始了無聲的拼酒之旅。
兩個人的酒量都算不上絕佳,但也沒有多差,已經喝了好一些了,也沒有半分醉倒的趨勢。
不過,千島鶴的臉頰倒是肉眼可見地變得酡紅了起來。也許是在疲勞的影響之下,盡管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她的整個人看起來卻像是准備醉倒的樣子,看起來甚至有些弱不禁風。
如同一只迷了路的、卻矜貴高傲的流浪貓貓。
一座長長的微卷的頭發垂落在她胸前,貼緊了她正握著的酒杯,讓她看起來……更加誘人。
……打住!你今天已經夠不正常了諸伏景光!
某黑發的藍色上挑貓眼青年使勁晃了晃腦袋,堅決不承認自己腦海中想著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一定是酒精所影響的!
沒錯!這全怪他之前喝的那幾杯酒!
果然,酒精害人不淺!黑發青年在心中義正言辭地想著,哪天想辦法……得把酒廠給拆了!
省得再出來禍害人!
貓貓叉腰,貓貓覺得這非常有邏輯!
……然後貓貓又不爭氣地把目光重新移回了千島鶴的身上。
千島鶴還在繼續灌自己酒。
「別喝了。」諸伏景光啞聲說著,一抬手便奪過了千島鶴正拿著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離他最近的位置,「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你快醉了。」
確實,千島鶴此刻的臉已經夠紅了。
……就像一只醉貓貓。
或者已經是一只醉貓貓了。
黑發青年探身上前,雙手按住千島鶴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不許再喝了,鶴。」
他此刻的聲音暗啞低沉,落在千島鶴的耳朵裡,卻莫名多了些挑逗的意味。
「真是的,我又沒醉,景光學長。」千島鶴嘟囔著,安撫一般地伸出一只手放到肩膀上,拍拍景光的手背,眼睛卻突然像得逞的小狐狸一樣眯起來,眼皮子底下閃過了狡黠的笑意。
「你如果不想我繼續喝的話,你就替我喝呀?學長學長~」她湊在黑發青年的耳邊,輕聲說著。
「……」諸伏景光實在也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招。
該怎麼說呢?小鶴。你對我……還真是放心啊。
也不知道最後吃虧的到底是誰。
——喝就喝!
諸伏景光一咬牙,決定這次A上去一波,一副頗有些視死如歸……卻又有點得償所願的神情,一把抓起了放在桌面上的酒杯。
酒杯中,還剩下大半杯酒。諸伏景光覺得他可以!
然後一閉眼,抬高酒杯,仰起頭,便「咕嚕咕嚕」全都給自己灌了下去。
由於速度過快,一些酒液沒來得及被他吞咽掉——透明的液體順著他的嘴角劃過臉頰,滴進了他的西裝襯衫,又徹底在他的衣物之下隱去了痕跡。
「喝完了。」貓眼青年眨眨眼睛,像要邀功一般地把那酒杯重新放回來千島鶴的面前,修長的雙腿卻很有心思地擋住了千島鶴起身的去路,隨時准備攔截千島鶴去點下一杯酒。
千島鶴get到了諸伏景光的意思,但她依舊坐著沒有動,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的貓眼青年。
青年也感受到了這像他投射而來的目光,頗有些好勝心地也回視了過去。
四目相對,在那杯酒液折射出的、略有些黯淡的燈光當中,他們卻都能清晰的看見對方真摯而純粹的笑意。
「景光學長,」千島鶴彎彎眼角,突然戳戳景光,直接忽略了她前面所談到的全部的酒名,「其實我感覺……你好像,不是很希望讓我來聯誼哎。」
她不確定的語氣莫名有種無辜的感覺,再次讓諸伏景光好不容易降下溫度的臉頰又重新覆蓋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
「……你多想了。」諸伏景光沒等千島鶴開口說下一句話,便先發制人地堅定說道,雖然……好像怎麼聽,都沒有什麼說服力。
原來氣氛真的這麼重要嗎?——他今天可真是不要太失態!諸伏景光自暴自棄地想著。
……哦,對,還有酒精的劣根性。
以後一定要想辦法把酒廠給拆掉!!!某藍色上挑眼的黑發青年在喝酒——但應該還沒醉——但確實有點醉的狀態下,暈乎乎地想著。
然而,就在這時,人群之中傳來一聲尖叫——
「死人啦!!!」
千島鶴and諸伏景光:?!!!
很好,酒醒了。
死者,正是傳聞中那位嘴毒得要死的富家小少爺——
中村邦彥。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貓塑不多,這章是因為酒精。
後面的貓貓是能嘎人的貓貓!
拜托拜托啦,看到這裡的小伙伴們留下個評論嘛~
發一條評論不需要很長時間的,但是能給作者持久的動力!!!
本來想給大家搞一波三選一的,但是由於字數撐不住,而下一章又直接放答案了就不好玩了,所以在這裡讓大家來一波柯學三選一啦~
以下三個嫌疑人,你認為最有可能是殺死中村邦彥的凶手是?
A,被罵的美女服務員遠藤美惠,疑似與死者是情人關系
B,看起來就很老實的老實人青木真治,實錘(?)與死者是非常好的好兄弟兼跟班
C,店裡的老廚師上野健太郎,據說和死者交情不錯,但也有人說死者看不起他
大家猜猜到底是誰鴨~
第5章 聯誼會殺人案(二)
中村邦彥死在了一個小會客室裡。他似乎是被人從後方攻擊的,凄慘地趴倒在地上,後腦勺更是血肉模糊。
屍體一時半會兒也還沒出現明顯的屍僵,從屍檢結果上來看可以推測是兩個小時之內死的——當然,這顯而易見,畢竟兩小時之前中村邦彥還在聯誼會上罵服務員。
在場的有至少三分之一的都是警校生,四舍五入就是未來霓虹警界主力的預備役,專業素養上還是過關的。他們迅速控制住現場,在主管刑事案件的搜查一課趕來之前,保證了現場沒被破壞,還順勢各展神通地將在場所有人員禮貌地留在了酒吧裡,以防嫌疑人跑掉——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萩原研二——他可留住了幾乎大半的女生。
搜查一課警隊也迅速出警,在經過第一輪排查之後,將嫌疑主要鎖定在了兩個人身上。
一個是死者生前形影不離的好友,青木真治,男,同樣是22歲,目前還是學生。他的五官其實長的還不錯,不過帶著一副黑框眼鏡,就差把「老實好欺負」寫在了腦門上。
另一個則是死者生前辱罵和詛咒的主人公,女服務員遠藤美惠。她長得非常好看,屬於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美女。身材凹凸有致,五官也十分嫵媚。只是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也許正是因為出此考慮,才化了濃妝,而這妝造在她的臉上也不顯半分老氣。
懷疑這兩人的理由有很多,包括但不僅限於人際關系、現場的蛛絲馬跡,以及他們明顯不太正常的神色,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死者的死亡時間。
霓虹算是一個比較注重隱私的國家,所以監控並不太多,但是在一些必要的地方,還是裝有監控的:比如酒吧的大廳,又比如服務員應該呆著的員工休息室。
而根據酒吧大廳的監控,死者是自己離開酒吧大廳的。因此,他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或者更後一點的時間進入了那個小會客室。
並且,根據在場員工們一致評價中,與死者關系非常密切的廚師上野健太郎所提供的線索——
中村邦彥在聯誼會中途——也就是在他自己離開酒吧大廳之後,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而青木真治和遠藤美惠離開監控的時間段,剛好和中村邦彥打電話後——也就是他離開監控範疇的時間段完美重合。
這個線索的出現直接讓青木真治和遠藤美惠的嫌疑值飆升起來。而另一邊,在場的員工和過來聯誼的學生們一時也都不能離開,再加上警校的學生對案件的破解確實也有一定的助力,搜查一課的警部也順水推舟地允許了少部分警校生在各位警察前輩們的看管下,協助破案。
然而,在聽到上野健太郎所提供的線索後,萩原研二卻再次皺眉。
他一把上前,拉住了廚師上野健太郎的手臂,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麼做有些咄咄逼人。
想了想,他看向上野健太郎,先是誠懇地道了個歉,然後又非常有禮貌地問道:「不好意思,先生,您說死者曾給您打過一個電話,那麼方便透露一下電話的內容嗎?」
「內容嗎?」上野健太郎有些遲疑,但神色看上去不似作偽,「其實我也不是很懂,不過邦彥好像確實在說什麼『瘋女人』什麼的……我當時聽他語氣比較……激動,也有點害怕……所以一時緊張便按下了電話錄音鍵。」
他把手機從自己的衣兜裡掏了出來,遞給萩原研二:「錄音就在手機裡,你可以自己聽。」
萩原研二征得了前輩的同意,點擊了錄音外放鍵。
聲音很大,像是在吵架,一下子把不少人都嚇得愣了一下。
「……那個瘋女人為什麼還不來!我要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聲音有些嘈雜,甚至可以說有些失真,但毫無疑問正是死者中村邦彥的聲音。眾人的目光此刻集聚在了遠藤美惠的身上。
「瘋女人?」
遠藤美惠嗤笑一聲。這句話仿佛突然提醒了她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她顫抖著,立馬尖叫起來,像是陷入了什麼絕望的境地。心中的黑洞越來越大,近乎要把她完全吞噬。
面對這項直接指向她的證據,還沒等警方將矛頭對准她,她自己便已經先一步作出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大喊大叫起來。她蒼白的有些病態的臉上多出了一種偏執而瘋狂的神色,多少有些可怖。
她瞬間自曝:「對啊,我猜他那個『瘋女人』叫的就是我,怎麼啦?這難道就能說明我殺人了嗎?!」
——當然不能。
不過,確實能為查案提供一條思路。
「不對。」原本正站在一旁的降谷零卻突然開口,「僅憑一段錄音,還說明不了什麼,更關鍵的其實是……」
「——是凶器。」諸伏景光立馬接收到了來自幼馴染的意思。他走到會客室的一個小角落邊,指向正堆在這裡的好幾樣雜物,「所以說,這些東西放得……就是很突兀啊!」
這個小會客室的其他地方都非常的干淨整潔,只有這個角落對著大量雜物,並且雜物上還沒有多少灰塵,明顯是剛放來這裡不久。
再次求得前輩的許可後,他彎腰蹲下,撥開了表層的幾樣雜物,從中間掏出了一個棒球棍來。
「血!」正在旁邊搜證的一位警官驚叫道。
棒球棍上,大量斑駁的血跡仍未被擦拭干淨。暗紅色的血液在球棍上留下了不規則的血紅色印記,均勻的紅色還沒有完全凝固,甚至仍附有幾滴血珠在往下流淌。
「可是,還是不對……」這次輪到千島鶴皺眉了。她轉頭望向諸伏景光,「景光學長,這不是真正的凶器!」
「確實。」諸伏景光也面色沉重地點點頭,「血跡……血跡的形態不對。」
他抬頭,肯定地說道:「根據案發現場來看,如果受害者真的是被用鈍器多次擊打致死,那麼就應該是濺落狀血跡:會有血液之處受碰撞、打擊向四周濺散所形成的點狀血跡,並且濺落狀血跡中也許還會夾雜拋甩狀血跡……!」
降谷零也迅速接上了自家幼馴染的話:「可這個球棒上卻明顯是擦拭狀血跡——」
「也就是說,這個棒球棒是犯人用來轉移注意力的陷阱!」千島鶴轉頭面向眾人,斬釘截鐵地總結。
於是主要工作又重新轉回到了尋找凶器上——這一次,指的是「真正的凶器」。
「那……那個……」廚師上野健太郎又顫顫巍巍地舉起手,又提供了一條新的線索,「這個棒球棒是一直都放在我們吧裡的,不過,除了放在會客室裡的這一個以外,我記得好像在不對外開放的雜物室裡也放著一個……」
千島鶴與其他五人對視一眼,立馬便根據這個廚師所帶的路來到了雜物室的門口。
不過這個是似乎許久都沒有人進去了,幽暗的小門緊閉著,上面還上了鎖。鎖上沒有刮痕,反倒是落滿了灰塵。
「這門是常年鎖著的嗎?」剛才一直沒找到機會上場的松田陣平有些疑惑,開口問道。
「嗯,確實是。」上野健太郎的神色有些尷尬,悻悻道,「保管鑰匙的話……我記得好像是遠藤美惠小姐吧?」
他望向遠藤美惠,語氣中還帶著幾分不確定。作為一名熱心群眾,直面一位可能是凶手的嫌疑犯,令他不覺往後縮。
而遠藤美惠也確實被他往後縮的動作刺激到了。她的精神狀況似乎並不怎麼好,像是被壓抑久了一般,面對這樣的情況,她原本就有些病態的臉色,霎時變得更加蒼白,像是剛剛被戳中心事的厲鬼。
「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遠藤美惠的臉色大變,她非常失態地大叫道,「從一開始你就一直在提我耶!是不是你才是凶手,卻想把鍋推給我啊?!」
她不管不顧地大吼大叫著,倒有幾分罪犯被識破後不顧一切、垂死掙扎的樣子。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這幅樣子卻刺激到了正站在她身旁的青木真治。
「呵,真要是說起來的話,在場各位中最有嫌疑的,明明就是你吧!——遠藤小姐!」青木真治剛才一直沒怎麼說話,但似乎對遠藤美惠也有著不輕的恨意。見遠藤如此,他才終於按捺不住,忍無可忍地大聲開口,「誰又能比得上你對中村邦彥的恨意呢!」
他說完這句話後,便一直在觀察著遠藤美惠的表情變化。
不過,令他失望的是,遠藤美惠的臉上始終是那幅瘋狂、卻又好像沒有什麼變化的表情。反倒是在他看不到的另一邊,上野健太郎的表情一瞬間卻變得十分豐富多彩。
「恨意?!」被說中了心事,遠藤美惠又將聲音提高了一個度,尖利的聲音莫名讓人有種女鬼的錯覺,「哈哈哈哈——恨意?!是啊,我恨他!每天夜晚當我躺在床上,我都在想究竟怎樣才能殺死他!可是你呢?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不相信你對她一點恨都沒有!更別提當年的紀子——」
「夠了!」青木真治還沒等遠藤美惠的話說完,便高聲呵斥,打斷了她,「關於這件事……難道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回憶起可以心安嗎——?!」
「你——你怎麼知道?!」
遠藤美惠的情緒突然變得更加激動了起來。但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又瞬間安靜了下來,沉默許久,再沒說話。
青木真治也不再開口,一時間,場面變得無比沉靜。
他們剛剛所提起的「紀子」,一定是重要線索……記下來。
但警方總不能就這麼跟著犯罪嫌疑人的思路走,還是得先解決完現在的問題再說。關於那件讓他們都閉口不言的事,等一下再讓萩原研二出馬……
松田陣平這樣想著,上前邁一步,向遠藤美惠示意:「那麼小姐,請問鑰匙……?」
遠藤美惠抿了一下嘴,聲音有些沙啞:「在休息室,我的那個儲物櫃裡,很容易找到的,就請警官替我拿一下吧。」
事已至此,遠藤美惠也沒有辦法欺瞞在場眾人,所以說的應該是真話。
松田陣平點點頭,便轉身離去。很快,他便戴上手套,拿著鑰匙過來了,中途還和他的四個小伙伴(伊達航沒來)以及警察前輩們耳語了好一會兒。
用鑰匙打開常年被鎖著的雜物間,經過再一番搜查,警方很輕易地就從一堆雜物當中找到了真正的凶器——另一根棒球棒。
這根棒球棒在一堆常年沒有被動過、渾身沾滿灰塵的雜物裡尤其突出,用魯米諾試劑一測,顯而易見,便是真正的凶器。
搜查一課的警部將凶器送去檢測指紋,結果沒過多久也出來了——
「青木先生,非常抱歉,但我們確實在凶器上找到了您清晰的指紋。」警部面向青木真治,面色嚴肅地說。
青木真治卻明顯沒有料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他驚慌失措地揮舞著雙臂:「指……指紋?指紋?!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在上面留下指紋?……我根本就沒有碰到過那東西,從來都沒碰到過……!也沒有進過雜物間,更沒有殺人……!」
奇怪。
他這麼激動干什麼?萩原研二眯了眯眼,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不管怎麼樣,今天的兩位嫌疑人……
情緒,似乎都有些……過於激動了?
就,還挺突然的。
——必有蹊蹺!
而就在他身旁,上野健太郎的神色也突然出現了十分波瀾起伏的變化,但卻什麼也沒有說。
「哼,凶手肯定就是你吧!現在,連凶器都檢測出了你的指紋——你現在抵賴不掉了吧?!」遠藤美惠又重新恢復了她原來那高傲的樣子,頗具尖酸刻薄地說著。
「不……不……不……不是我啊!」青木真治崩潰地大叫,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就像是即將溺亡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猛地開口,「指紋……膠帶……!我知道了,我是被冤枉的!」
他伸手指向了遠藤美惠小姐,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卻逐漸擁有了底氣:「昨天……就在昨天!這個女人去拆快遞的時候,曾經叫我幫她撕過膠帶!一定是她……凶手一定就是她!她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好准備,要盜取我的指紋……陷害我!」
「你在說什麼啊!」遠藤美惠厲聲叫道,「你這是在強詞奪理!」
她的眼裡閃著仇恨的光,似乎馬上就要撲出去和青木真治打起來。
但是還沒等他們吵完,千島鶴、諸伏景光、松田陣平、降谷零,以及萩原研二卻都不約而同地將廚師上野健太郎給圍住了——
他們五個人的神情各不相同,但都十分堅定。無論是以什麼樣的原因,無論是為了什麼所謂的「正義」,從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對別人提起屠刀的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一個罪犯了。
「還不打算認罪嗎?」千島鶴冷聲問,「現在認罪的話……還是可以算自首的。」
諸伏景光也嘆了一口氣:「認罪吧,大叔,別再錯下去了……」
他們看向上野健太郎,希望用話語拖拽任他繼續走向深淵的步伐。
早些承認犯罪事實,還有減刑的可能。否則,在權勢頗大的中村家族的操作下,上野廚師很有可能被判無期,……甚至是霓虹中少有的死刑。
「認罪?!」上野健太郎看似冷靜的面龐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他此刻的面色陰沉如墨:「明明就是你們在信口雌黃吧,小鬼們!」
萩原研二攤手,依舊冷靜地笑著:「事實上,我們可是有理有據地推理出來的哦——上野大叔,您不覺得您在這起案件當中的參與度……實在高到詭異了嗎?並且……您的演技似乎也沒有您想像中的那麼好誒——」
「整起事件中,您的表情變化……可真是多次出賣了您的心情啊!」他笑眯眯道。
上野健太郎聽到萩原研二所說的話,心情已經驟然沉了下去。但他面孔上依舊是那副蠻不講理的樣子,獰笑著大吼:「什麼啊?小鬼們!你們這是一點證據都沒有就想指認我嗎……?再說了,時間呢?!在中村邦彥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可是一直沒有離開大廳,沒有離開過監控的範圍啊!我怎麼可能會有時間對他下手呢?!」
「錄音。」松田陣平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他有些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卷毛,「剛才聽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了,所以申請運用了一些小小的技術手段……」
「那通電話根本就不是死者本人打過來的吧?是你提前錄好剪切拼接而成的錄音啊,上野大叔!也就是說,這根本就不能作為你逃脫嫌疑的證據!」松田陣平拽拽地說著,雙手插兜,頗有一副街頭鬧事小混混的樣子,看得周圍的人不禁咋舌。
上野健太郎的臉色又黑了一個度,但他依舊在垂死掙扎:「可是單憑時間,也只能將嫌疑人範圍推廣罷了……又不能說明是我殺了人!更何況,我可沒有雜物室的鑰匙!你們要懷疑,不該更加懷疑這位臉色也一直都不太對的遠藤小姐嗎?並且,凶器上可沒有我的指紋——!」
但這辯解,卻直接被諸伏景光打斷了。
「關於凶器上的指紋……其實,就是你設計讓遠藤小姐去拆快遞的吧?」諸伏景光緩緩開口,語調雖不高,但在場所有人都清晰可聞。
「但你並沒有想到,當時遠藤小姐由於事務繁忙,反而讓青木先生替她做了這件事——所以,留在膠帶上的指紋,並不是遠藤小姐的,而是青木先生的!所以,你在聽到那個指紋是青木先生的時候才會那麼震驚。」
「至於鑰匙,你猜剛剛那位去拿鑰匙的人(指松田陣平)跟我說了什麼?」降谷零也緊隨其後地進行補充。雖然都是大猩猩,但相比於松田陣平,他要沉穩得多。
「他說,這把鑰匙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上面積滿了灰塵,且沒有手印……並且根據我們的調查,鑰匙似乎一直都只有一把,由遠藤小姐保管,且從來沒有丟失過吧?」
「所以凶手最大的可能,不是使用鑰匙進入,而是從窗口爬入這間雜物室了。」千島鶴朝著雜物室邊上的那個小窗抬抬抬下巴,「我關注到,窗外的旁邊似乎有一個生鏽的小鐵鉤?而那個凶手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在這上面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所以上野先生,你猜猜看,在鐵鉤上的血跡以及人體組織殘留……到底是不是你的呢?」
千島鶴的話語擲地有聲,令人不可辯駁。
鐵證如山,就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強大的凶手,也逃不過這心理防線被擊潰的那一刻——
上野健太郎原本顯得忠厚老實的面相,在這一刻也變得瘋狂和肆無忌憚了起來。他渾身顫抖著,像是發泄一般地尖聲狂笑著,宛若精神錯亂的瘋人院病人。
原本由於年老而變得有些渾濁的雙目,在這一刻仿佛也變得有些赤紅起來,他一邊手掩住自己的眼睛,壓抑的哭聲卻在那瘋狂、錯亂的笑聲當中尤為清晰。
「哈哈哈哈!」上野健太郎仿佛是一只剛剛被放出來的凶獸,「是啊,多麼精彩的推理!多麼完美的證據!可是,為什麼你們這群人自詡為正義,卻到現在才發揮了你們的作用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他嚎叫著,卻很快又開始了低聲抽泣。
「沒錯,就是我殺了這個人渣!」上野健太郎低聲承認道,他很快又揚起聲音,近乎癲狂地大吼,「可那是他活該!他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的女兒……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眷戀……井川紀子……已經被這個人渣害死了啊!」他吼著,淚水卻從他蒼老的面孔中斑駁地落下。
一年前。
井川紀子的自殺實在太過突然,她在自己本該最美好的年紀離開了這個世界,甚至沒有給這個世界一個正式的告別。她一向活潑開朗,自殺前也沒有什麼抑郁的症狀,……可她就是……這麼突兀地,自殺了。
悠于 2023-10-14 10:58
第6章 聯誼會殺人案(三)
井川紀子的父親正是上野健太郎。山野健太郎的妻子早年間便因為癌症去世了,為了紀念妻子,女兒便隨了母姓。作為一名深愛女兒的父親,上野健太郎始終想不明白女兒為何突然自殺,但這種整個世界都崩潰了的絕望感覺……卻始終如影隨形。
在女兒生前,他知道女兒一直都和中村家的少爺走得很近,而每次當他問女兒是否是喜歡對方時,女兒總是扭扭捏捏,不肯告訴他。於是他在心裡斷定:中村邦彥,是女兒暗戀的人。
而中村邦彥似乎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總是來他所就職的這所清吧吃飯、喝酒、玩樂。出於愛屋及烏,他向中村邦彥釋放了自己的善意,雖然中村少爺好像不太看得起他,但一來二去也算是拉近了關系。
與此同時,他總懷疑女兒的自殺有問題,於是大費周章地趕去女兒的學校詢問女兒的同學。他不厭其煩地一個一個拉人來問,直到被全校所有人視為「瘋子」和「變態」,他也只想為女兒找出真相,替女兒報仇。
然而,當他去問女兒的同學們時,那些所謂的學生們高高在上的蔑視態度卻令他恨之入骨,所說出來的內容……更是令他如墜冰窟。
「哦,井川紀子?那個蕩.婦?——」一名女生刻薄地笑著,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惡意盡數被釋放了出來,「那個惡心的女人,要死就死了唄……!呵,賤人!死了還要礙著我們的眼!」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在女兒所就讀的學校裡,有一大批男生——居然人手一份女兒的裸.照。
他氣瘋了,去到警局,申請立案,誓要為女兒討回一個公道。可當時負責處理這件事的警員卻始終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甚至仿佛是為了他好一般地來勸告他:「別再追究這件事啦,是不會有結果的。放下——對大家都好,息事寧人嘛。」
……息事寧人。
這就是他所得到的答復。
直到那時,他仍沒有看清中村邦彥的人面獸心。
而這殘酷的真相,是在一次他准備去拜訪中村邦彥時……才被血淋淋地揭開。
那天,他原本想去拜訪中村邦彥,順便詢問一下這位少爺是否了解什麼有關他女兒的消息,而中村邦彥也十分巧合地和他的好兄弟青木真治一起來到了他所就職的這座酒吧裡。
然而就在他走到那個被中村邦彥包下的小房間的房門邊上時,他聽到了酒瓶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緊接而來的,便是中村邦彥和青木真治的爭執聲。
「是啊,就是我逼死了井川紀子怎麼了?!」中村邦彥的聲音帶著幾分涼薄,仿佛還義正言辭,「那個惡心的女人天天圍在我的身邊轉,我看見她就煩!你應該也還不知道吧,你的夢中女神——呵,她的那些照片可是在我們年級裡的男生群體中可都廣為流傳!」
然後便是他肆無忌憚的笑聲,以及清木真治低聲的咒罵。
「你這個殺人犯!」青木真治最後憤恨大喊。任誰都能聽出他此刻語氣裡的咬牙切齒與絕望。
逼死井川紀子的真凶就站在那裡,他是如此的猖狂,憑借著家世、憑借著金錢與權利,隨意地、高高在上地俯視和玩弄著一個女孩最鮮活的生命。
他沒有半點內疚。
他沒有半點自責。
更沒有半點懺悔。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
門內的青木真治仍在聲嘶力竭地宣泄著內心的痛苦,而門外的上野健太郎在聽到中村邦彥剛才的那些話時,便直接如同五雷轟頂。
他雙目欲眥,一時間氣血上湧,手掌緊握成拳,無法控制地在顫抖。
然而,這罪惡得令人發指的聲音卻仍未停下:「叫那麼大聲做什麼?……什麼殺人犯啊,我可不認啊!不就是逼她拍了幾張照片嗎?又不是什麼嚴重的欺負耶!誰知道她那麼不堅強啊?」
「再說了,那些照片也沒流傳到圈子外面去啊,是她自己心理太脆弱,自己不想活了,不好好珍惜生命,這又關我什麼事啊!並且,她天天圍著我打轉,要不是遠藤美惠小姐也想讓她死掉,我也不會叫她去死啊!不過,她這麼聽話,又能怪得了誰呢?」
中村邦彥用最無辜的語氣得意洋洋地說完了整段話,最後還像是炫耀一樣的哈哈大笑起來。
「喂,青木,你不是很能嗎?你怎麼就是救不了她呀?真是可笑,真是個懦夫……!哈哈哈哈,就連她在學校裡受到那麼多的欺凌,還因為那些照片被所有人罵成『蕩.婦』,怎麼也沒有見你出頭?你還不是一樣地疏遠她!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找點樂子罷了,你現在來裝什麼好漢?!真是可笑!」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惡人心中沒有半點負擔地在這個世界上瀟灑的活著,而那些並不想傷害他人的好人卻要在他們的壓迫下,遭受非議、死於非命——
這番話,終於扯斷了那正在深淵附近不斷試探與凝望的上野健太郎腦中……最後的一根弦。
由於中村家的庇護,無論他報多少次案,中村邦彥都不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但遠藤美惠和中村邦彥這對狼狽為奸的人渣卻一定要為紀子的死……付出代價!
於是,恨意早已無法控制的他精心策劃了這次對中村邦彥的謀殺案,並准備嫁禍給遠藤美惠,手法正與之前千島鶴等人所推理出的內容分毫不差。
「可是……」諸伏景光聽罷了這個男人悲痛的敘述,未免也有些唏噓。但仔細回憶,卻又多出了幾分疑惑,「為什麼是今天?我是說,你既然選擇了今天,應該也就應該知道會有一群警校生過來聯誼。對於你的計劃來說,難道阻礙不該是越少越好嗎……可你究竟是為什麼要選擇今天?」
「為了真相。」上野健太郎認罪之後反而顯得坦蕩不少。他閉上眼睛,聲音也十分壓抑,「其實我已經猜到現在這樣的結局了,警方總有一天會抓到我的,我心裡清清楚楚。我只是希望……通過這起謀殺案,能夠讓警方認真地正視起紀子的這起案件,還她……一個公道……」
說到這裡,這個已經初顯老態的男人終於泣不成聲。他淚流滿面,大滴的淚珠劃過他粗糙的面部皮膚,重重地砸落在了地上。
「作為一個父親……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的女兒生前遭受凌.辱,就連死後……也飽受非議……」上野健太郎凄慘地笑了一下,卻終於露出了一個釋然的表情,卻依舊在無聲的哭泣著,「只要警官你們抓了遠藤美惠,哪怕是我被槍斃,我也心甘情願。」
說著,他露出凌厲的眼神,飽含恨意地看向了正站在一旁的遠藤美惠。
「關於這件事……我十分抱歉。」沉默半晌,遠藤美惠也終於開口了。只是比起剛才,她的聲音更加的暗啞低沉,像是也隱藏了什麼不願回憶起的過去,「但是,我當時也並不知道……這會導致井川紀子的死亡。」
「我曾經有個男朋友,我們的感情非常好,甚至——已經要談婚論嫁了。」遠藤美惠也開始了她的敘述。
「然而有一天,中村邦彥突然出現了——這個人渣說他愛我,要我當他的人。我——我、拒絕他了。」
說到這裡,遠藤美惠苦笑了一下,神色當中的疲憊再無法消解,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如噬骨之蛆的悲痛。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不是這樣,那麼結局……是不是也會有所不同?
她閉上眼睛,思緒又回到了那個痛苦的夜晚。
月光照耀下的馬路並不算太過漆黑,路燈搖曳著光影,為人的眼睛提供了可視的範圍。這本該是個尋常的夜晚,但那大片的血色卻讓遠藤美惠陷入了無邊的絕望。
昨晚剛剛向她求婚的男友被一輛速度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的敞篷跑車一下撞飛,躺倒在了馬路中央,倒在了一片血泊當中。而那飛馳而過的肇事車輛卻並沒有停下,而是在車主猙獰的大笑聲中,朝著男人那還不知是死是活的身體,又再次碾了過去。
鮮血飛濺而起,甚至撒到了路邊。遠藤美惠就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這次的慘禍,身體一瞬間變得僵硬了,雙目眥裂,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挽救不回來了。
本來豪華的敞篷跑車也終於停了下來,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的,正是掛著囂張笑容的中村邦彥。
「你這個殺人犯!殺人犯!!!」遠藤美惠哭叫著,便朝著中村邦彥的方向衝了過去,想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讓這個人渣永遠下地獄。
然而,她的手卻被中村邦彥緊緊地抓住了。
「其實啊,本來我也只是想要玩玩你而已……」中村邦彥還是那副無所謂的嘴臉,仿佛剛剛撞死了個人只是捏死了一只可笑的螻蟻一般。
他聳聳肩,手卻朝著遠藤美惠的後腰處摸去,一幅「我有家族幫我撐腰,你根本奈何不了我」的囂張嘴臉,連一點眼神都沒有再分給那個被他撞死的可憐男人。
日本財團的實力,從來都不能小覷啊。政客們還指望著他們過日子呢,又怎麼敢給他定罪呢?
他非常輕佻地吹了一個口哨:「不過嘛,你居然拒絕我了——這倒是挑起了我的興趣。真是的,那個男人有什麼好的,你來我這裡,保證能給你帶來更優渥的生活……」
說著,他的手又撫上了遠藤美惠的肩。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遠藤美惠便憤怒到極點地用力給他甩了一個耳光。
「殺人犯!你別想逃!」遠藤美惠厲聲叫著,哭聲裡是再清晰不過的深入髓的恨意,「我現在就去報案,等著下地獄吧!」
「呵呵,遠藤小姐,你是不是錯佑了中村財團的實力啊?」
中村邦彥攤了攤手,微皺的眉毛中潛藏的是最深切的惡意:「去吧——如果你決意如此的話?不過,我保證你不會得到任何結果的。與此同時,我還會向你的老板施壓,接下來的日子裡,你不會得到任何一份工作,除非……你來到我名下的會所工作。」
他飽含惡意地冷笑著:「我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過!我保證,只要你不答應我一天,我就能讓你生不如死一天。」
他說的沒有錯。
遠藤美惠嘗試過了,但這起案件始終沒有人理會——那些人甚至只把這些事件當做普通的交通意外事故,讓中村邦彥賠了一大筆錢便就這麼算了。
但遠藤美惠不甘心。
於是她就鬧,可是沒有一家報社的記者願意配合她——他們都拿了中村家的金錢利益,都不願意為了她而得罪業界大哥中村財團。
後來……終於有一家想要上位而追求獵奇的小報表示願意幫助她。輿論影響逐漸擴大,她終於成功地把對方告上了法庭。
她眼見著自己就能獲得勝利,中村家卻為他們的小少爺拿出了一份精神疾病診斷書。
她的一切希望都化為烏有。
她在中村家的逼迫之下終於屈服了。
為了得到一份可靠的工作,她只能來到中村邦彥名下一家相對比較干淨一點的酒吧裡打工,並成為中村邦彥眾多玩具當中比較特別……也是最飽含恨意的一個。
「關於井川紀子……」遠藤美惠神色黯然,聲音苦澀地緩緩開口,「當時他正在糾纏我,而我也正想方設法的要擺脫他。恰巧井川小姐當時總是跟著中村邦彥,還有傳言說她喜歡那個人渣——於是我便對那個人吼了一句:『井川紀子又沒有死,你就一定要糾纏我嗎?』」
「但是我沒有想到……會為深陷校園欺凌、心情極度抑郁的井川小姐刺下最後一刀的正是中村邦彥那個人渣的一句:『去死』。」
她扭頭看向正站在旁邊的上野健太郎。這個蒼老的男人早已淚流滿面。
但是,這件事至此仍未結束。
「等一下,青木先生!」萩原研二突然叫住了正打算離開的男人,「介意……讓警方搜一下你的身嗎?」
正欲離去的男人愣住了,臉色攸然變得蒼白起來。
「搜、搜身……?」青木真治大聲說著,像是在給自己提供一點可信度,「開什麼玩笑啊——!凶手不是已經抓到了嘛,關我什麼事啊!」
然而,面前正站著的那位狗狗眼半長發的警校生卻沒有給他半點面子,目光凌厲。洞察力Max的萩原(准)警官剛才就對青木格外奇怪的態度留了一個心眼,現在看來,他確實處處是疑點。
雖然本案的凶手確實是上野健太郎沒錯——
但誰也說不准存不存在殺人未遂或中止哦。
在這起案件的真相中,也許……同樣活躍著青木真治的身影。
就比如說——
青木和井川紀子的關系?
又比如說——
「青木先生,我想問你,」萩原研二緩緩問道,平日一向溫柔的青年此刻充滿了壓迫感,「你跟遠藤小姐的關系並不好吧……你,為什麼——要幫她拆快遞?!」
如果青木因為紀子的事恨上遠藤,那麼不可能會這樣幫她才對。
「——是不是因為,」一旁的千島鶴輕笑開口,「你,也想要她的指紋呢,青木先生?!」
她一開始也對青木真治帶有很高的懷疑。因此,哪怕剛才的案子已經偵破,她仍去做了一下有關案情的調查。
經過幾人確認,青木真治是在遠藤美惠拆到一半時才提出幫忙的,遠藤美惠當時沒有多想,在他強硬的態度下也答應了。
——可如果真相如此,為什麼膠帶上沒有遠藤的指紋?!
這只有一種可能:青木截走了印有遠藤美惠指紋的那一段。因為他並不熟練,膠帶上的指紋也過於凌亂,他需要較長的一段才能提取出清晰的指紋。而為了保險,犯罪小白青木真治直接截走了印有遠藤指紋的一整段膠帶。
「那麼,青木先生,」諸伏景光也開口,「您到底要用遠藤小姐的指紋去做什麼呢——?」
青木真治瘋狂搖頭,一縮身就想奪門而出。
這群警校生真的太可怕了……反正還沒被他們找到證據,必須要趁現在、逃走……!
青木真治心神大亂,臉色難看至極,跌跌撞撞地推開人群就要往外衝。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
他的正前方,正站著一個臉色比他還臭的「惡霸」松田陣平。
還沒等他看清,耳邊便呼嘯而過一陣拳風,緊接著臉上一陣劇痛……
「啊!!!」慘叫的青木真治被一股巨力往後一撞。
「青木先生,」降谷零上前一把抓住了試圖逃跑又被自己摯友一拳打回來了的嫌犯,「麻煩您……配合一下警方的工作!」
話音剛落,一群警校生又都圍在了青木的身邊,隨時准備摁人進行搜身。
青木真治終於被一眾警察預備役的「虎視眈眈」嚇住了。他的嘴唇顫抖著,他也不再掙扎了,卻死死捂著背包,什麼也不肯說。
諸伏景光搖搖頭,也走近他,蹲下身來,直視著青木真治的眼睛,醞釀了一下語言。
「其實……我們剛剛去找紀子小姐生前玩得最好的朋友確認了。」他嘆了口氣,神色有些復雜。
「她說……紀子小姐生前愛的人,其實,一直都是你。」
「什、什麼?!」青木真治不可置信道。
「井川紀子總是跟在中村邦彥的身後,是因為她知道你總和中村一起行動。她知道你自卑,所以一直在鼓勵你……希望你有一天能鼓起勇氣,親口向她表白。」萩原研二也軟下語調解釋說,試圖勸解面前情緒激動的嫌疑人。
「所以說,真正讓紀子絕望自殺的……從來都不是中村邦彥那一句『去死』……」降谷零聲音低沉。
「而是,你在她深陷欺凌的漩渦時的……無動於衷。」千島鶴望向青木真治。
這是一個沉重的故事。
女生希望親耳聽到的那一句表白,將永遠消散於風中。
紀子在深陷痛苦時,青木真治沒有勇氣替她出頭、幫她反抗,甚至……淪為了幫凶;而當紀子不堪受辱、在絕望的陰影之下自殺之後,青木真治又懷著有去無回的念頭,毫不留戀地走向罪惡的深淵。
——可終究,逝去的人,再也不能回到人間。
「喂!」松田陣平終於忍不住了,「還不認罪嗎?!在人活著的時候有機會拉她一把,卻慫包地不肯救她;現在憑什麼一副自己付出良多的——令人火大的樣子啊!!!」
如果不是青木當時的緘默和默許……也許井川紀子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松田陣平太過清楚了:在某些罪惡裡,沉默的大多數同樣是把受害人推上絕路的凶手。
中村邦彥當然是人渣,但紀子在面對喜歡的人的冷漠的時候……又該有多絕望?
「是啊……我都做了些什麼啊……」青木真治痛苦地閉上雙眼,雙膝跪地。
最終,他也只能苦笑道:「其實我也可以認罪,因為——我差點就要實施我的殺人計劃了。」
「殺人計劃?」帶隊的警部正在一旁聽著,神色嚴肅。
「是……是的。如果你們檢查我的背包,很容易就會發現裡面有□□,那是我准備用來毒死中村的。藥物的瓶子上……也被我印上了遠藤的指紋。」青木真治雙手緊握成拳。
「我一直都有一個暗戀的人,那個人——正是井川紀子。」戴著眼鏡的青年神情痛苦,像是陷入了什麼無法掙脫的回憶當中,「所有人都覺得我和中村邦彥關系很好。但只有我知道:他看不起我、只是把我當做一個可以肆意玩弄和發泄怒火的工具人小弟,而紀子正是我暗淡生命裡的唯一一道光。」
「然而,紀子死了,我的光也熄滅了,所以……我也才對他動了殺心。」青木說。
「我真的很後悔……如果……當時的我再勇敢一點……」
言及此處,他的淚水已打濕了他的衣領。
也就是說,他這是殺人未遂。
事件至此才真正落幕,整個故事令人唏噓。
無辜的死者終究不能復活,但在場的所有警校學生都仍是初出茅廬、正義感強烈的年輕人,其中也不乏有家底厚實、家世可怕的人物,在大家的極力幫助下,這兩起被中村家勢力壓制而一直沒有得到正義宣揚的案件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各位警察預備役們也沒有對不起他們的櫻花勛章,正是他們的努力讓這件事的輿論發酵,再次肅清了一批像中村邦彥這樣借著家族大勢保護傘而為非作歹的人形敗類。
甚至就連中村財團的股價都連連下跌,中村家終於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不過以上也都是後話了。
案件偵破以後,在其中出力很大的警校五人組(指原來的五個人減去一個伊達航再加上一個千島鶴)被警察前輩們摁頭抓到了警局做筆錄。
出於對小伙伴們的關照,諸伏景光和千島鶴決定讓在聯誼會上玩得最瘋、現在也最累的松田陣平、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三人先完成筆錄,而他們兩個等到最後。
等到折騰完筆錄,也早已到深夜了。
還好現在是周末,且明天不用上課,諸伏景光心中想著,不過現在宿舍應該早就熄燈了吧?但這次情況特殊,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是了……
「怎麼了?」諸伏景光溫柔的望向身旁的女子,聲線不知不覺地就變得柔和而寵溺。
千島鶴瑤瑤頭,示意景光不用擔心:「沒什麼,只是覺得正義有時候總是遲到,而權勢者中,也總有人在為非作歹……」
諸伏景光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來,伸出食指在千島鶴的額頭點了一下。
「所以說,才會需要我們去守護正義、去守護那櫻花勛章所代表的光明啊!」諸伏景光的笑容一向很溫柔,此刻所說出的話卻格外鏗鏘有力,其中堅定的力量更是令人無法忽視。他湛藍的眼中,滿是對自己信仰的堅定與熱忱。
「所以說——!我們未來的目標,就是讓正義早到,讓惡者失勢;讓沉冤昭雪,讓真相大白於人間。」
他認真地看向身旁的金眸少女,有些鄭重地回答道:「警察啊,就是帶著榮譽和使命感,服務於國家和國民,尊重人權,公正且親切地履行職務,嚴守紀律,保證保持清正踏實的生活態度的人哦。」
他是即將脫離滿弓的箭矢,無懼無畏的堅定在他心中燃起了熾熱的火芒,永不熄滅。
「好啦好啦,」千島鶴笑著推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肩膀,得到了黑發青年的貓眼圓睜,「我們現在得想辦法趕緊趕回學校——雖然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但我可不敢保證自己體內沒點酒精殘留。你喝得更多,我可不敢讓你開車。」
「……」某黑發青年被現實打擊到了。
「走吧,去坐電車!」最後還是由千島鶴不容置疑地宣布了這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求求評論∼
中村就是人渣。
其實在很多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傷害。沉默的人越多,打破沉默就越難,造成的傷害就越大。
甚至,施暴者還對認為【這沒什麼不對】。
對於青木,這也是一生的痛。
對於紀子,她再也聽不見那一句表白了。
這是我第一次寫原創案件,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紕漏。
無論如何,關於這起案件的思考,歡迎在評論區留下你的感想哦~
第7章 黑暗中的光明是什麼
入夜微涼,晚風習習吹過,卻總吹不散那雖微弱、卻從未黯淡的星光。
時間其實已經比較晚了。不過,霓虹作為一個擁有眾多社畜的國家,依舊有不少人擠在電車上,結束了一天的疲累,只想趕緊趕回自己的小窩,尋找那一份來之不易的安穩。
因為要遷就外校來參與聯誼的人,因此聯誼會定的地點離警校並不能算太近。而作為好不容易才擠上車的年輕人,諸伏景光和千島鶴肉眼可見地幾乎不可能在人擠人的電車上搶到座位。
或者說,能找到一個能站得下一個人的位置,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千島鶴好不容易才伸手夠到一個欄杆,用此借力從擁擠的人潮當中擠到一個相對寬松一點的位置、然後站定。
她轉過頭,剛准備尋找諸伏景光的身影,目光卻驟然撞進了面前那雙上挑的藍色貓眼中。
黑發藍眸的青年也在人群當中被擠得夠嗆。他低著頭,就連外套也皺了幾分。但就在千島鶴回過頭的那一瞬間,仿佛有著心靈感應似的,他也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撞到了一起。
「景光學長。」千島鶴突然笑了。
電車裡其實還是有些喧鬧的,但諸伏景光和她站得真的很近,於是千島鶴只輕聲笑道:「我本來還想找你呢,沒想到你居然站得和我這麼近嗎?」
耳根處逐漸堆疊起一層粉紅,諸伏景光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抱歉,我剛才一直跟著你走,可是車上實在太擠了,被剛剛那邊想擠上來的人一推,我就……」
仿佛是為了證明諸伏景光這句話似的,話音剛落,又有一波新的人潮往車內擠來,巨大的推力讓諸伏景光不得不又再往前走了幾步。
——太近了。
實在是太近了。
如果說剛才的距離只是相對較近,那麼在這一時刻,千島鶴和諸伏景光,就是完全近在咫尺。
這個距離,簡直近到只要他們當中有任何一個人抬一下手,都能直接觸碰到對方。
千島鶴甚至還能隱約感覺到諸伏景光呼出的熱氣。
完全不受控地,她想起在自己生日的那一天,在躲避教官的時候,兩個人同樣距離過近的接觸。
她還清楚地記得,就在她回頭准備告訴諸伏景光教官已經離開的消息時,在昏暗到幾乎看不清的光線當中,她的唇瓣輕輕地擦過了地諸伏景光的臉側。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觸覺呢?
千島鶴在當時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卻又仿佛有一顆極其頑強的種子,在許久之前便已在她的心中播種,但在那一刻,終於徹底安家,生根發芽。
她看向諸伏景光。
藍眼青年對被人群擠到一個如此近的距離或許確實有幾分無奈,但最後也只能對千島鶴笑了笑。
「……你看,我就是這樣被擠過來的。」他用著一種近乎委屈、但又十分無奈的帶著笑意的腔調說道。
「……」
「要不,我擠出去一點?」他溫柔的嗓音顯得更委屈了。
「不用了!」千島鶴在這次終於即答,「你就站在這裡也挺好的。」
她飛速說完這句話,仿佛說得慢一點,就會有什麼東西逃掉似的。然而當她說完以後,後知後覺地抬頭,才發現面前的黑發青年已經溫柔地笑了起來。
「其實只要你想,我就永遠會站在你身邊的吧。」
他說著,藍色的貓眼中仿佛有著山海。溫柔的笑意氤氳在他的眼中,溫暖而澄澈。
千島鶴本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覺得一陣頭痛。
酒精帶來的不適和久違的疲憊感在這一刻突然混合在了一起,頭開始劇痛,四肢也逐漸變得無力起來。
千島鶴的面色霎時間就蒼白無比。
「小鶴……」諸伏景光緊張地開口,伸手過去探了探千島鶴的額頭,冰涼的觸覺卻讓他猛地一驚,「你還好嗎?」
面前黑發金眸的少女可完全不像是一個沒事人的樣子。她長長的睫毛微顫,眼角泛起幾分紅意,虎牙輕輕咬著下唇瓣,像是在強行忍耐著什麼的樣子。
「沒事,我只是……」
千島鶴試圖解(掩)釋(飾)一下自己身體的異樣,可沒想到剛一開口,過輕的聲線便幾乎已經將此刻自己的虛弱完全顯現了出來。
「是不是之前喝太多了……?」
諸伏景光的眉眼中掛上了幾分焦急,小心翼翼地問話同時,又伸出手去虛扶了一把。
他的心緊揪著,眉頭緊鎖。自從第一次見面以後再沒見過千島鶴虛弱的樣子,直到今天。
諸伏景光在腦子裡想了亂七八糟的一堆,心裡面卻更加焦急,看向千島鶴的眼神都攸然變成了恨鐵不成鋼、責怪貓自己出去玩卻沒能照顧好自己的慈愛(?)眼神。
然而一轉頭,他那雙藍得清澈透亮的上挑貓眼,卻直接對上了千島鶴有些古怪的眼神。
「其實……」
千島鶴深吸一口氣,有些不留情面的打斷了黑發青年來勢洶洶的關心:「我……暈車……」
她咬著自己的後槽牙,臉色依舊蒼白,像是在把什麼不適的感覺拼命往喉間咽。
「……???」諸伏景光怔住了一下,畢竟千島鶴看起來非常難受,他神情微沉,溫聲問道,「真的……只是暈車?」
這種程度……真的只是暈車而已嗎?真的不是為了讓自己放心而編出來的借口嗎?
不要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啊喂!
諸伏·某從未暈車的天選之子·少年不知暈車苦·景光睜大一雙貓貓眼,無比困惑。
「真的!」千島鶴脫口而出,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她扯了一下諸伏景光西服下白襯衫的領子,輕聲說著,「我騙你干什麼嘛。」
「……」
諸伏景光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接受千島鶴的答案。他用自己的手包住千島鶴的手背,半強硬地把千島鶴的手按上了她旁邊的欄杆,讓她扶著。
「我猜你應該沒有帶暈車藥。」他輕哼一聲。
千島鶴有些心虛地點點頭,眼神也開始飄忽起來。
「……要不,你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諸伏景光遲疑開口,「你抓住那個欄杆,小心不要摔了。真要摔了,我也會提前扶著你的。然後你可以先放松一會兒,我看著站。到了我再叫你?」
反正他就站在她身邊,她一旦站不穩了,他也能眼疾手快地把人撈過來。
他一邊手拉住了頭頂上的一個吊環,在略顯逼仄的空間裡,卻將他凸顯得與千島鶴靠得更緊。
千島鶴點頭,更加用力扶緊了身旁的欄杆。腦袋輕輕靠在冰冷的金屬上,微蓬的發絲松散著,沉重的倦意襲來,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也掩飾住了眼中那原本正深藏著的對諸伏景光的愧疚。
暈車當然是暈車的,畢竟她的各感官都比常人更加敏感,暈車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她從小接受的相關訓練其實也不少,暈車對她有影響,但絕對不會很大。
如今虛弱成這樣……
果然還是在提醒她,該盡快回到那個以黑色為代表色的組織裡了。
黑暗逐漸鋪蓋了她的眼前。
不久時,便響起了她清淺而有節奏感的呼吸聲。
呼吸聲很小,但就站在她旁邊的諸伏景光卻仿佛能感受到每一股氣流在他身邊的徘徊、經過。像是一種令人欲罷不能的魔咒,諸伏景光低頭看向她逐漸陷入沉睡的恬靜的臉龐,有那麼一瞬間卻忽然覺得面前的女子是那麼的捉摸不透。
她面對自己的大多數時候都是坦坦蕩蕩的,諸伏景光可以感覺得到,並對此也深信不疑。但他的潛意識又總見縫插針地告訴他:她好像……有很多秘密。
他只是習慣了不去深究。
他待人待事一向會比較關照他人的想法,對別人的秘密當然會有好奇心,但對他人的隱私從不稍加干涉。
可是偶爾地,諸伏景光還是會從千島鶴的身上看出那麼一點——奇怪的——詭異的易碎感。
見鬼的易碎感!
千島鶴在警校裡的優秀表現有目共睹,她是鋒利昂貴的鑽石、也是璀璨奪目的星空藍寶石,從某種意義上,她甚至能給人很厚實的安全感,而不是什麼脆弱的、空有外表的易碎品。
諸伏景光有些煩躁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他扭過頭,低頭看向正逐漸進入沉睡的少女。她的眉頭緊皺,暖金色的眸子被眼皮遮擋住了,但景光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她眼睛中的憂慮與茫然無措。
——看來她是真的很累了啊。諸伏景光想著。
也對,畢竟聯誼會上出了一起殺人案,辛辛苦苦收集線索、詢問嫌犯後再推理凶案過程、確定決定性證據,案子破了以後還要做筆錄再來回奔波——這麼說來,疲憊但也不是什麼怪事。
就在諸伏景光陷進自己精神世界的那一小段時間,電車緩緩到了一個站,停下好一會兒後,又開始加速。
千島鶴睡著之前確實用力抓緊了欄杆,但在她進入睡眠以後,手就幾乎只是像征性地搭在上面了,放松狀態下,根本無法抓緊。
這麼一個突然加速,在慣性的作用下——
她的手猛地松開,而她也直接一倒,往後摔去。
諸伏景光本就一直關注著她,隨即便迅速伸手一撈,直接把千島鶴扶進了自己的懷裡。
搖晃的車身裡,原本還刻意保持著的一點距離,終於在車的這一次加速中逐漸削減——
最後為零。
千島鶴的額頭這次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有節奏感的呼吸在過於貼近的空間裡清晰可聞,靜謐,卻又惹人方寸大亂。
此刻,他只要一低頭,對方的吐息便能在他的耳旁越過,挑起他心中那些——不諸於口的旖念。
剎那間,諸伏景光心跳猛地加速起來,他抱著對方的手變得有些遲疑,腦子突然變得遲鈍了,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在緩慢地流淌著。
心中的某一根弦好像突然便斷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以前從未感受過的……熾熱的情感。這情感仿佛一瞬間就要噴湧而出,再也不受他理智的控制。
仿佛霎時間——巨洪決堤,天崩地裂。
電車上略顯嘈雜的噪音在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越來越快的心髒的跳動聲正敲擊著他自己的耳膜,帶著點輕微的轟鳴,將他一直以來緊閉的心門——
徹底地、真正地、絲毫不留余地——
狠狠轟開。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維,試圖集中注意力去關注一些別的事情——什麼都好,可少女仿佛擁有一種能攥取他所有注意力的魔力,他越是拼命想要忽略自己那越來越瘋狂的心跳聲,那染上緋色的耳垂就越是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安定。
而相比於黑發青年的方寸大亂,千島鶴只依舊在平穩的睡眠中,在差點一摔——然後又被人擁住之後——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夢鄉當中,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甚至,感受到了柔軟舒適的溫暖來源後,她還貼得更緊了一點,就連微卷的長發也散落在了諸伏景光手臂的旁邊。
——說實話,有些癢。
這特殊的觸覺,就像是個性格有些惡劣的精靈,調皮地搔著諸伏景光的心窩,讓他再也無法忽視自己心中的悸動。他的大腦好像突然宕機了,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與對方輕柔的吐息糾纏在了一起,纏綿繾綣——
密不可分。
莫名地,諸伏景光的喉間湧起了些口干舌燥的感覺。他喉結微動,已經不想再理會自己臉上驟然升起的高溫了,他輕輕扶著女生的肩膀,眉目間又浮上了些溫柔與珍視。
原本的慌亂,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又化為了一股暖流淌過他的心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一種想法:
是淪陷了吧。
諸伏景光垂眸,被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震驚到了——也不是,好像……也沒有這麼震驚?
——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糾結的貓眼青年有些煩躁地搖搖頭,目光變得飄乎不定,就是不敢再低頭看懷中的少女一眼。
少女依舊靜靜地窩在他的懷裡,一副乖巧的樣子。但是已經徹底失去邊界線的諸伏景光在兩人距離如此之近的情況下,卻不敢哪怕再動一下——
而是耳根通紅、身體僵硬地,直直地站在那裡,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一時間,好像煙花在腦海中升空、炸開,盡管他努力試圖規避,他的腦子裡卻不受他控制地、只會反反復復地重播著她的身影。
別躲啦,快點認清你自己的心吧。心中有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巨大的誘惑力讓諸伏景光舍不得後退,更……
舍不得遠離。
算了,不躲了。
諸伏景光無奈嘆氣,湛藍的貓眼中劃過一絲釋然的笑意。
——反正,我認命了。
我就是對你動心了,怎麼樣。
我這輩子就是你的啦,你也別想跑。
他在心裡輕快地想著,連電車那有些冷白的光照射到面前,都晃地變得溫暖起來,——
暖如白晝。
電車終於快要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但面前的少女仍在沉睡。她面上的疲色太盛,諸伏景光都不太忍心叫醒她。
……該叫醒她嗎?
說實話,其實不太想。
——但是電車已經快到站了。
他們該下車了。
這段車程也該結束了。
諸伏景光選擇性忽視了自己心中若有若無的、並且還越來越明顯的不爽之意,低頭看向自己懷裡的少女,咬咬牙,准備叫醒她。
然而,就在他話還沒說出口之際——
千島鶴那雙暖金色的眼睛睜開了。
「唔……」千島鶴這時也發覺了自己與諸伏景光的動作與距離太過曖昧。她也怔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開口,「……景、景光學長?」
——救命!
這樣的小鶴,完全招架不住啊!!!
這一刻,諸伏景光突然有了一種難宣於口的心虛感。
四目交彙,他們都定定地望向對方,各自瞳孔中的倒影,也只有對方放大的面孔。
心跳再次加速,曖昧的空氣仿佛凝滯在他們的身邊,再難流通。
時間好像過得很快,又好像過得很慢。他們都沒有說話,四肢又突然不聽自己大腦的使喚,只是都略顯僵硬和笨拙地站在人群當中,在彼此間極近的距離裡,細心聽著對方心跳的頻率,互相地注視著對方。
——是錯覺嗎……?怎麼總感覺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心跳頻率逐漸同步了起來……
等等原來心跳這種東西也是可以同頻的嗎?
千島鶴突然也覺得臉上有些發燒。
鬼便神差之下,千島鶴又往諸伏景光的懷裡縮了一點,想把耳朵靠近他的胸口,然後……
然後……?
千島鶴你到底想干什麼!!!
她在自己的內心唾棄著自己,然後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一蹦而起光速逃離。
……緊接著就是兩人中這一片沉默的境地了。
誰都沒再出聲,在這個尷尬的氣氛裡面面相覷,卻又都好像在暗中較勁,瘋狂試探。
打破這一片僵持的,是諸伏景光終於上前走來,再次縮短了兩個人間的距離。他伸手撥開了散落在千島鶴額前的碎發。
微卷的碎發手感很好,莫名有種小動物絨毛的錯覺。
諸伏景光這麼想著,他的手指卻輕輕的掃過了千島鶴的額頭,皮膚柔軟的觸感使他的心思猛然回籠。那觸電一般的酥麻感,順著那根手指,通過血液,霎時間內傳遍了他的全身。
他一下子收回手來。
「抱、抱歉……」他有些語無倫次,正磕磕巴巴地收拾著自己的語言,仿若受了驚一般地試圖挽回著點什麼,「我、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就連和千島鶴對視的目光都帶上了一絲怔忪。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之後,諸伏景光率先投降,紅著耳根扭開了頭,各自也都別開了視線。
「真是的……」千島鶴倒有幾分失笑,她踮起腳,靠近諸伏景光的耳邊,輕聲笑道,「該下車啦,學長。」
電車中的熙攘人群中,暖金色眸子的少女悄悄地靠近了藍色貓眼少年的心。
——然後,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
諸伏景光幾乎是有些機械地、同手同腳地下了車。
走在外面的街道上,星光細膩地穿過了樹影,和路燈有些昏黃的光線糾纏在一起,映照在兩人的面龐上。
貓眼青年好不容易才收拾好自己混亂的心緒,轉頭再次看向身邊的女生。
女生明顯還沒有睡夠,鴉羽般的睫毛微顫,眼皮一直在往下墜。若不是他拉著,她甚至都不知道能閉上眼睛走到哪裡去。
「鶴……?」諸伏景光輕聲喚著對方的名字,「是暈車後遺症嗎?」
「嗯……」面前的少女嘟噥著,上挑的語調中帶著幾分委屈的意味,「現在不難受了……可是剛剛睡著了又沒睡夠,我好困啊……」
諸伏景光忍笑,走到少女身前蹲下:「既然這麼累的話……我背你?」
溫柔的晚風吹起了少女的裙角,星光和路燈偏暗的光恰到好處地突出了貓眼青年棱角分明卻五官柔和的面龐。許是剛剛坐車太熱了,貓眼青年解開了西服的扣子,隨著他的蹲下,西服外套裡面的白襯衫微有些拉緊,隱約可以看到襯衫下流暢的肌肉紋理。
青年眸中帶笑,湛藍色的上挑眼顯得無比溫柔:「上來吧!」
千島鶴一愣,隨即也順水推舟地答應了下來。
少女柔和的眉目中綻放出一個無比甜美的笑容,像是剛剛吃完了一整包糖的得意的小孩子,那完完全全的純粹的愉悅感,從她努力壓制才上揚得那麼誇張嘴角中,便可清晰看出。
「那我就不客氣啦!」她雙臂一張,直接撲到了面前青年的背上。
諸伏景光好歹也是個優秀警校生,身體素質確實沒得說,他連身形都沒有怎麼晃,便穩穩背住了千島鶴。
他站起身,穩穩當當地背著背上的少女一步一步邁向前。
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星空之下,他們一點點向前走著,心懷希望。
突然,千島鶴開口,打破了這層夜幕下的靜謐,卻又添了好些獨特的生命力。
「景光景光!」她湊到他的耳邊,興奮地叫著。
「怎麼?」諸伏景光輕笑著問,繼續向前走著。
「也沒什麼啦,就是、就是……」千島鶴突然有些支支吾吾。
「我真的挺困的……所以、所以……」她說著,卻越發有了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
「背穩我哦。」她悄聲說。
「好。」諸伏景光低笑,笑聲從胸腔中傳來,卻聽得出格外輕快。
千島鶴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地點點頭,但好像突然又想些什麼,伸手扯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耳垂。
「你要一直陪我到學校哦。」好像不放心似的,千島鶴補充道。
……雖然這是句廢話。
以她對諸伏景光的了解,他這麼好的人,總不會把她——一只困成蟲子的嗑睡貓丟在大馬路上的。
……不過這麼一想又莫名覺得有些不太開心。
——他背她不會真的只是因為他人好吧!!!
千島鶴想到這裡,又變得有些煩躁起來——啊啊啊肯定是被哈士奇傳染了!他就是每天都一副「爺很煩躁無關人士退散」的惡霸臉!!!
不過……
「遵命。」諸伏景光笑著,再次鄭重其事地應聲答道,像是做出了什麼托付一生的誓言——
「我會,陪你到最後。」
他最終這樣修改說道。
笑意盈盈裡,有今天晚風的溫柔甜蜜,也有今日星辰的璀璨絢爛。
某金眸貓貓剛剛低落下去的情緒瞬間因為黑發青年的一句話直接哄好。
沒有一點防御力.jpg
——並且,還突然變得更鬧騰了。
「景光景光!」背上的少女突然又興奮地叫起來。
「怎麼?」
「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唔……」千島鶴故作沉吟片刻,說出了她的問題,「黑暗中的光明是什麼?」
這個問題沒什麼推理過程,也沒什麼標准答案。但千島鶴就是這麼問了,任性而恣意。
「……」諸伏景光正想回答,但話還沒出口,就被千島鶴搶白了。
「是繁星!」千島鶴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興衝衝地喊道。
今夜的夜空特別晴朗,繁星璀璨,如夢似幻。眾多的星光彙集在一起,溫柔地灑下人間,像是鋪成了一整條的光華,連風中都仿佛稍帶著好些像碎鑽一樣的光亮。
哪怕黑夜再冰冷、再漫長,都永遠有著數不清的繁星,在那暗色當中,永恆地、孤注一擲地發著自己的光。
「是啊,是繁星。」
他笑著肯定道。
「景光景光!」千島鶴又叫道。
「嗯。」景光應聲。
諸伏景光想回頭看向少女,卻沒想到少女的臉湊的太近了,一扭頭,鼻尖便可碰到少女面龐上細細的絨毛。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正專注的看著他,嘴角上仍掛著褪不去的笑意。
「黑暗現像其實哪裡都會有的哦?」千島鶴醞釀了一下台詞,緩緩說道,「我們一直都知道有人性之惡,但這從來都不妨礙我們去追逐人性之善啊!」
諸伏景光稍一愣住,很快便明白千島鶴所說的是中村邦彥的案子。
她應該是看到自己在做完筆錄之後還是不太開心的樣子了吧?諸伏景光想。
畢竟,也確實是一個有些黑暗現實的案子。正義啊……從來都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理想化。
千島鶴看貓眼青年開始認真聽講,也滿意地開口:「或者說,警察本身就是一種幸運而又不幸的職業——」
她說著,暖金色的眼中是堅定的光芒:「壞人年年都有、哪裡都有,所以說啊,警察呢,是一種永遠不會下崗的職業哦!」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充滿污泥之處——但是吧,」千島鶴綻出一個笑容,擲地有聲地說著,「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會全都是一片狼藉的嘛。」
「就算真的很糟糕——」
「那也不正是需要我們去撥亂反正的理由嗎?」
千島鶴輕輕拍了拍諸伏景光的肩,有些調侃地說著:「真是的,景光學長——!從剛剛做完筆錄之後,就覺得你有點不太對勁了,真的是一副很沮喪的樣子哦?」
「還安慰我?」千島鶴嘟嘴,「真是的,還是讓我來好好安慰你,幫你堅定一下信仰吧——!」
「相信光明,不會錯的哦。」
「以及!」她又湊到他耳邊,輕輕地又補了一句。
「那個問題還有一個隱藏答案——」她頗為得意,「對我來說,黑暗中的光明的話……」
「是你哦,景光學長。」
星光爛漫,金眸的少女一臉笑意,飽含眷戀地說出了這句話。
*
組織的某處基地中。
穿著黑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看著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青年,有些無奈:「巴塞洛,以後再找我彙報情報工作,就別叫我老板了。你知道,組織的boss永遠只有那一位。」
「可是老板,一個連人都稱不上的boss,真的還是組織的boss嗎?」
中年男子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你在試探我,巴塞洛?」
「……不敢。」
窗外,烏鴉驚逃四散。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這倆人就是小學雞談戀愛狀態,珍視這只好rua的景光貓貓,進廠後就要變成冷漠無情的白切黑狙擊手了(笑)
他狙的是目標的心髒嗎?——
不,他狙的是我的心!!!!!
做好准備,十章之內,我要開火箭把男女主全都拉進主線!!!!
(也就是說警校的溫馨日常准備結束了嘻嘻)
以及!求收藏,求評論啊!!!
每見到一個小可愛的認真評論,都會讓我超——級——開——心——!!!
第8章 景光的過去
在警校裡的生活節奏總是十分緊湊。畢竟在霓虹,警校生幾乎是等於入校即入警,該有的專業訓練一樣都不能少,再加上一些活動的舉行,在警校裡的日子不可謂不算充實。
警校當中,非常有含金量的一項活動便是體育祭了。身為優等生的千島鶴很輕松地就在警校的學習和訓練……以及搞事的空隙中,找出了大塊的時間和諸伏景光一起設計體育祭上要用的班旗——畢竟身為鬼塚班裡為數不多的女生之一,班裡的同學們就是莫名其妙的對她有種奇怪的濾鏡……或者說是,刻板印像?
比如對藝術美學方面更敏感什麼的。
被莫名其妙塞到這個任務的千島鶴完全沒get到同學們那一臉蕩漾的姨母笑是什麼意思——反而深刻反思起來: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讓這幫家伙都覺得自己擁有藝術細胞?
——事實上,讓同學們失望了。
千島鶴的藝術細胞不能說有點稀少,只能說從未出現。
因此,當千島鶴苦著一張臉去找諸伏景光講清來意之後,諸伏景光便只能當仁不讓地挑起大梁,讓完全不知道該干什麼的千島同學在旁邊快樂地摸魚。
總之無論如何,最後的結果著實讓人驚喜——諸伏景光身為一個會玩音樂的貝斯手,藝術細胞不知道比千島鶴好多少倍。他最終用櫻花的圖案設計了一副「櫻花爛漫」的班旗,樣式出來以後,更是得到了全班人的一致好評。
而在此期間,諸伏景光和他的四個好兄弟又再次被教官罰去掃澡堂了。
原因包括但不僅限於——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半夜偷溜出宿舍打架鬥毆,另外三人為了隱瞞這件事造偽證還統一口徑;
私自行動、和炸彈犯直面對抗並私自使用槍械;
在便利店跟同級的學生一起聚集和強盜團伙周旋;
學校明令禁止開車,他們卻直接超出常理地進行飆車,還把前輩的馬自達刮得遍體鱗傷,等等。
其中只有第一件事是千島鶴由於遲來了半個月而沒有參與的,後面的三件她在其中都活躍著身影。
對此,千島鶴表示她非常遺憾因遲到了半個月而錯過了圍觀零哥和哈士奇鬥毆的場面;以及暈車黨表示:此生再也不想坐上萩原研二開的車!
認真的,萩原研二握住方向盤之後就可以開除正常人藉了——別人開車是開車,他開車……不,那明顯就是在開飛機啊!
他怕不是想上天,眾多路線中就是不把車開上正常的路,就是玩兒,生怕沒有幾個脫離地面的翱翔姿勢或利用向心力的飛檐走壁就無法證明自己一樣。
溫柔暖男?
呵。
……總之五人從教官辦公室回來以後,他們坐在此刻仍空閑的教室裡,神色都肉眼可見地變得黯淡無光。
其中就屬諸伏景光猶甚,他的手上還拿著一份尋人啟事,相比其他人的沮喪,他看起來其實更像是有什麼心事。
「怎麼啦,景光學長?」千島鶴身上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肩膀,「是這份尋人啟事有什麼問題嗎?」
千島鶴了解諸伏景光,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只是因為要掃澡堂一周而沮喪成這個樣子。
他們幾個可是公認的刺頭學生,傳說中天天被隔壁教官投訴且總認錯態度良好、但下次堅決不改的優秀警校生——什麼懲罰也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打掃澡堂一周,最多只能讓他們對「鬼佬」幽怨不爽,除此之外,能影響到他們別的任何一點方面都算她輸。
即使諸伏景光看起來像個溫柔無害的小天使,實際上也確實是個溫柔善良的小天使,他至今仍在教官的眼中擁有鼎鼎大名也並不是全被另外幾位損友拖累的。
他的鬧騰程度可也一點兒不輕,只是可能會做得……隱晦那麼一點點。
所以肯定不是因為教官。
他這副樣子,倒像是想起了什麼悲傷且可怕的往事……
那麼,這份尋人啟事上的那個小女孩,應該就是一個重要線索了。
千島鶴認真地看向諸伏景光,等待他給出一個答案。
「其實,倒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諸伏景光有些猶豫,「就是……昨夜失蹤的一個小女孩,跟我幼時的一個玩伴長的很像,不過那孩子在很早的時候就病逝了。所以……才有點在意……」
「既然那孩子是你青梅竹馬的話,那我也見過嗎?」正坐在旁邊的降谷零聽到諸伏景光這樣說,也試圖努力回憶起有這麼一個女孩的存在,卻沒有在記憶中找到她的身影。他看向景光,想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沒有,」諸伏景光輕輕搖頭,「那是我在長野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遇見你。」
他有心事,千島鶴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思及此處,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問說:「所以,後來怎麼了?」
「也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了……」
諸伏景光像是回憶起什麼可怕的事,神色有些抗拒,額間出了不少冷汗,也不像是想再往下說的樣子了。
「……」
他看上去不太好,還是不要這麼逼迫他說了吧……
場面在諸伏景光的長久沉默中陷入了凝滯。
這場問話本該就如此無疾而終,松田陣平的出現卻打破了這樣的局面。
「啊——真是的!夠了夠了!!!」
他突然這樣大吼一句:「因為零和小鶴讓我們等你自己說出來,所以才一直沒有問,但我實在是忍不了了啊!」
松田陣平湊近諸伏景光,一幅惡人顏地扯著對方的衣領,大聲問道:「你是不是在尋找殺死自己父母的犯人?」
「誒?」諸伏景光一驚。
「然後,你不確定剛才那個尋人啟事上的女孩子跟這件事是否有關聯……」松田陣平卻不等諸伏景光有所表示,直接繼續說著。
「我說錯了嗎?!」一幅凶狠的表情,像極了來催債的惡.勢力頭子。
「……」千島鶴。
哈士奇可以啊,這怕不是直接進化成了藏獒……!
換作別人直接這樣莽上去,對諸伏景光心情來說也並不太好受,但如果這個人是一向直爽而又大大咧咧的松田陣平,卻意外地有著不錯的效果。
「但是這是我必須解決的事件……」諸伏景光有些痛苦地低聲說,「我不想再把任何人卷進來了,要是再有人死掉的話——」
他瞳孔微張,咬緊的牙關有些顫抖。
但話音未落,便被另外五人的聲音直接搶白。
「不會有人死的!」千島鶴和另外四人齊聲說。
「迄今為止……」伊達航。
「我們也遇到了不少困難,」松田陣平。
「但是要我們幾個在一起……」降谷零。
「不都順利克服了嗎?!」萩原研二。
「所以哦,還是快點吐露真相吧,景光學長。」千島鶴。
「——我們不會讓你吃虧的!」松田陣平一揮手臂,總結道。
窗明幾淨的教室剛剛被打掃完,此刻正是整潔的樣子。幾位警校生氣充志定,好像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艱難險阻可以攔住他們。
他們的友誼,堅不可摧。
諸伏景光也終於被逗笑了:「可是,『不會讓你吃虧』——我記得這是壞人的台詞吧?」
果然松田陣平那幅桀驁不馴的樣子非常適合演惡霸啊。
「因為小陣平的本質就是惡霸嘛~」萩原研二笑嘻嘻地攬過了松田陣平的肩。
原本有些沉默的氣氛再次因為眾人的插科打諢變得沒有那麼沉重了,在笑笑鬧鬧中,他們很好地照顧了好友的情緒。
在一眾摯友的催促之下,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終於把那個始終籠罩著他心頭的陰影和盤托出。
「好吧,我說……」
十五年前,仍生活在長野的小景光正與父母在家中吃飯。
突然,有一個不速之客來訪,伴隨著尖銳的門鈴聲,諸伏父親無奈,只好起身去門外查看情況。他與那會登門拜訪的客人似乎在這之前也有過交情,一開始還在門口平靜地交談。但很快,那個男人的聲音變得粗暴起來,隨即便傳來了諸伏父親痛苦的叫聲。
臉色大變的母親只能將諸伏景光藏在家中的壁櫥裡,並叮囑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來。年幼的諸伏景光躲在壁櫥裡,緊接著便聽到了母親和那個男人爭執的聲音……
直到最後,母親的聲音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銳的、故意捏著嗓子似的肉麻的歌聲,和著節奏不斷重復著一個小調——
「已經可以了~快點出來吧~」
「可以了哦~出來吧~」
那個男人嘴裡哼著小調,手握著染血的菜刀,低聲笑著,在景光的家中一遍又一遍來回走著。
「我當時太過害怕……」諸伏景光頹然地閉上眼睛,咬著自己有些蒼白的下唇,「所以……沒能看清他的臉……」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在壁櫥裡本就視覺受限,何況幼小的孩子從未見過如此恐怖而又絕望的事情,看不清凶手的臉確實並不奇怪。可這對於諸伏景光來說,依舊是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
千島鶴的心情驟然沉了下去:「那個男人是在找你嗎?——但你最後並沒有被找到……?」
這好像是一句廢話。如果諸伏景光在當年便被那個男人找到並殺害,那麼現在也不會和他們在警校相遇了。
「不……他要找的並不是我。」諸伏景光搖頭,仔細回憶道,「『出來吧』的後面……他喊了一個女孩的名字——」
「正是那個和失蹤女孩很像、我小時候的玩伴——『有裡』的名字!」
諸伏景光最後說道。當一切都傾訴出來以後,他反而覺得輕松不少。
這樣嗎……
那麼,那個男人又是為了什麼要去尋找「有裡」呢?
千島鶴食指屈起,有節律的敲打著桌面:「有裡的家人……你有去調查過嗎?比如……父親?」
「沒有。」諸伏景光的語氣很沉重,甚至可以說是自責,「在那件事之後,我就患上了失語症和輕微的失憶症……直到前不久,我才想起這些細節。而且當年我對『有裡』大多也都是叫名字,也不記得她姓什麼了。」
線索又斷了。千島鶴蹙眉,思維就像陷入了一團亂麻。
算了,再問問試試看吧,總能有點思路的。
「那你還有別的什麼關於凶手的線索嗎?」最終她只能這樣問道。
「別的線索……」諸伏景光有些頭疼的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一點點梳理著那被大腦強制遺忘的記憶,隱忍地說著:「那個男人……他好像踩到了血……然後整個身子倒在了我藏身的壁櫥上!」
他終於想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下子站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大聲說:「他起身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了他肩上紋著的——高腳杯紋身!」
但緊接著,他的聲音又再次低了下去:「在那之後……由於太累,我便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的哥哥回到家後,才將他從壁櫥裡找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讀警校有很大一部分的因素,就是為了尋找當年殺害他父母的凶手。
而最近的諸伏景光剛好想起不少以前的事,除了在警校運用各種渠道搜集情報之外又遇到了三個很可疑的家伙,因此才總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這三個人身上都有著可疑的紋身——
經營五金店的入江先生,肩膀上有高腳杯紋身。
經營洗衣店的外守先生,肩膀上有觀音像紋身。
摩托車店店員物部先生,後頸有蠍杯紋身。
而景光剛剛介紹完情況,松田陣平便一臉殷勤地湊上前打斷了他。
「那三個人,我們已經問過話了哦?」
「誒?!」景光貓貓再次瞳孔地震。
千島鶴見狀,毫不留情面地把松田陣平的頭重新摁了回去,加快語速地炮語連珠道:「你一直在搜索長野夫婦慘殺案,我們又不是瞎子,當然也想要為你報仇啊!」
千島鶴剛說完,幾人便分別上前,拿出了他們做記錄的小本子,向諸伏景光彙報了他們所調查到的情報。
首先基本排除的,是表面上看起來最有嫌疑的入江先生。他的紋身是在十年前紋的,經過走訪應該沒有說謊的可能,時間上對不上。
嫌疑集聚在了外守先生和物部先生的身上。
那麼再復盤一下諸伏景光剛剛說的細節——
「話說回來,日式建築的壁櫥是有縫隙的嗎?」千島鶴斟酌著開口,「通過縫隙看到紋身什麼的——因為我住的基本都是西式風格的裝修,所以不是很了解。」
「啊,是的……」諸伏景光正說著,卻突然一頓,好像一瞬間內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
「怎麼了……?」降谷零看向景光,問道。
「應該是我把我在長野的家和在東京養父母的家搞混了!」諸伏景光有些急切地說著,「我記得——我在長野的家好像也是西式風格的!」
「所以,你當時藏身的很有可能是……衣櫃?」降谷零有些試探性地問,若有所思。
「如果說那之後看到了犯人肩膀上的紋身……」萩原研二也陷入沉思。
「那你醒了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自己開門——!」松田陣平有些明悟地激動說道。
「而如果是從衣櫃百葉門的縫隙往外偷看……」伊達航也明白了什麼。
「那麼!也許那個縫隙,不是豎著的——而是橫著的!」千島鶴也終於理清楚了之前一切想不通的疑點。
原來如此。透過縫隙看不到剩下的話,外守先生胳膊上面對面的觀音像紋身……也能看成高腳杯!
那麼,那個長得很像有裡的小女孩……!
幾人被這個真相震驚到了,來不及過多准備,匆忙動身趕去外守一的洗衣店。
可當他們趕到時,這家店已經不營業了。而更令人心頭一顫的是,店內的洗衣機和洗衣機之間……交錯復雜地纏繞著大量令人眼花繚亂的導線。
降谷零正想上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身後的松田陣平卻一聲大吼:「別碰!」
那是……炸彈!!!
……什麼時候炸彈滿大街都是了啊?!
松田陣平內心吐槽,但同時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外守先生曾經有過工學學位,把希望寄托於這些炸彈質量不好顯然並不明智。其他的洗衣機也都被連在一起,如果爆炸了的話,整條街都會灰飛煙滅的。
「總之,松田負責拆彈!」伊達航迅速開始人員調配,首先考慮到的就是最危險的火暴.炸物處理。
「雖然我也很想完成這個任務,」松田陣平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的手因為之前被貓弄傷了,現在仍打著繃帶,「但事實就是,我的手目前狀態還干不了細活……」
「呃……」伊達航一下子被噎住了,他轉頭看了一下旁邊擅長拆彈的另外一人,「那麼,萩原?」
「雖然我也很想說『沒問題!交給我吧!』」萩原研二也苦笑,「其實我也被那只貓弄傷了……」
萬惡的貓。降谷零此刻在心中默念道。
然而時間不等人,他們已經沒有更多的機會再進行完美規劃了。很快,他們就決定讓所謂「手指看起來很靈活」的降谷零和最穩重冷靜的班長伊達航留下來,在松田陣平的指導下進行拆彈,擅長社交且自帶親和力滿級的萩原研二去疏散群眾,而諸伏景光和千島鶴則上樓去尋找外守一,並尋找機會救下被他擄走的小女孩。
諸伏景光、千島鶴二人很快來到二樓查探。一推開房門,外守一正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孩坐在地上,正死死盯著剛闖上來的他們。
「!!!」二人。
「小聲點!」外守一看到二人前來,卻令人意外地沒有做什麼過激的舉動,只是有些不滿地壓低聲音說道:「我好不容易把這孩子哄睡著了……」
——他把這個小女孩當成了他當年死去的女兒。
果然,外守一就是有裡的父親。當年有裡在郊游的途中因盲腸炎而去世,諸伏景光的父親雖然及時把她送去醫院,最終還是搶救無效而死亡。但外守一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死去,在瘋癲之中,他認為是諸伏景光的父親把他的女兒藏了起來。
於是,才有了那樣一出慘禍。
外守一當年其實發現了躲在衣櫃裡的諸伏景光,但他放過了他,並且在瘋病影響下,相信跟著諸伏景光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女兒。時隔多年,他始終暗中觀察著諸伏景光,……直到他在景光所在的這片區域找到了一個和有裡長得很像的女孩,並擄走了她。
「呵。」外守一痴迷地看著那個和自己女兒面孔頗像的女孩,「其實我本想在有裡出生的今天下午四點半……和她一起安詳地上路的……」
外守一低聲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什麼東西——
那是……!!!
是那些炸彈的引爆器!!!
不行……必須阻止他!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
諸伏景光轉頭望向千島鶴,湛藍色的貓眼和暖金色的眼眸目光交彙,獨特的默契讓他們瞬間明白了對方想做什麼。
首先——必須轉移外守一的注意力!
諸伏景光想著,雙手緊握成拳,快速開口:「說起來,郊游那天有裡說過,她和父親吵架了……」
外守一一驚,猛地抬頭。
黑發藍眸的青年繼續說著:「她對我說,她是抱著『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家了』的心情離開家的……」
被人一下子揭開心中最痛也最潰爛的傷口,外守一的心情一下子跌宕著,憤怒地睜大眼睛,死死盯住了諸伏景光,一副瘋狂痴癲的樣子,准備魚死網破。
暴怒之下,他甚至一下子舉起了引爆器,眼看就要摁下按鈕——
千鈞一發之際,千島鶴突然往前一撲,便把外守一直接按倒!她幾乎是瞬間就壓住了他的手臂,試圖搶走他手中的引爆器。
然而她終歸還是慢了一瞬。外守一在他被按到的那一刻,竟一發狠,用力按下了引爆器的按鈕。
然而——
一切風平浪靜。
「……炸、炸彈為什麼沒炸?!」外守一不可置信地絕望吼道。
當然是因為,下面有四個家伙在搗鼓拆彈的事啊。
並且肯定已經成功了。
不過即使如此……還是一身冷汗啊。千島鶴心中仍有些後怕。
沒有人理會外守一的最後掙扎,千島鶴繼續將他壓制在地,而諸伏景光則直奔那個幼小的女孩的方向,細心地將女孩抱起,往樓梯間走去。
直到他准備下樓時,才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外守一:「其實……」
「之後有裡還說了……『郊游之後,得跟父親道個歉。』」他道,面上浮現出少見的一層陰影。
「哈哈哈哈哈……」
外守一終於癲狂地大笑起來。他仰起頭,望向千島鶴:「現在……是幾點幾分?」
「下午4點29分……」千島鶴低頭看了一眼表。
時間……快到了……
外守一目光有些呆滯,痴痴笑了起來。
「對不起了小弟弟……」外守一用力仰起頭,看向諸伏景光,渾濁的眼衝甚至可以隱約看到些閃爍著的淚花,「我會在那個世界……向你的父母好好道歉的……」
說完,他便把諸伏景光、千島鶴和那個酷似有裡的女孩推下一樓,自己卻一扭頭便往二樓奔去。
「砰——」
隨著外守一的身形消失,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
「二樓還有炸彈!!!」
諸伏景光一愣,立馬清楚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一咬牙,扶起剛摔倒在地的千島鶴,把女孩往在場唯一有女朋友的伊達班長懷裡一塞,自己卻也轉身往爆炸的二樓跑去。
「回來!諸伏!已經來不及了!!!」伊達航等人吼道。
然而,諸伏景光卻沒有聽從他們的話。
他敏捷地躲避著向他衝撞而來的飛火,大聲喊了一句:「櫻花!外面!!!」
時間已經來不及他將更明確的信息傳遞給同伴們了,他只能用這樣簡短的提示。
時間真的太過緊迫,他也只能賭一把了。不過,如果是他們的話——一定可以的!
而一樓的火勢也逐漸蔓延,眾人不得不抱著小女孩撤到外面。
「外面哪有什麼櫻花……?」松田陣平焦急萬分,繼續禍害著自己的卷毛。
「櫻花……」千島鶴呢喃著,突然明白了諸伏景光指的是什麼。她渾身顫抖,激動之中又有一些緊張,「也許是——櫻花旗幟!」
另外四人也都想明白了諸伏景光指的是什麼:由貓眼青年設計出的櫻花班旗已經做好成品送來了,並且由松田陣平保管,一直不離身。
松田陣平立馬會意,拿出那一直貼身保管的櫻花旗幟。幾人心照不宣,奮力奔跑到洗衣店二樓陽台的正下方,就像是在跟時間賽跑。四個男生一人一個角地抓著,在半腰處展開旗幟,千島鶴則在旁邊看著,隨時准備幫助他們調整位置。
旗幟展開,櫻花爛漫四個大字的圖樣無比清晰。
從燃燒著巨焰的二樓陽台中,也終於一躍而下了兩個人影。
正是諸伏景光和外守一。
經過千島鶴的校對,他們恰到好處地落在了旗幟的中央處。
「讓我死吧……」外守一心存死志,雙目無神。他一安全著地,便對諸伏景光喃喃說,「讓我……去向你父母……贖罪……」
「那可做不到……」諸伏景光抬起頭看向他,「必須得讓你——先在這個世界上,把該贖的罪都贖清了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景光真的特別好嗚嗚嗚
他就是一道溫柔的光啊……!!!
關於本章:
本來我是不想寫原著案件的,也沒有考慮到這個外守一案的干擾,所以之前原創案件才寫了一個父親為女兒報仇的故事。但是後來想了一想,這個事件對於景光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說直到經過了這起事件後,警校眾人才真正與景光消除了隔膜,所以最後還是把這個案件寫上了……
之前的原創案件寫都寫了,我也不太想改了,所以雖然設定有點重復,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攤手)
總之失去女兒的父親就是很可怕唄……
來一點點略帶玻璃渣的感想:
一直以來景光表現得似乎都很成熟,無論是面對工作上,還是在與摯友們的相處中,他總是那種能夠滴水不漏、完美完成任務而又照顧他人情緒的小天使!!!
他表現的太成熟,面對自己的死亡也表現的太坦然,以至於我一時都忘了……原來,他其實還這麼年輕。
26歲。
他殉職的時候,只有26歲。
26歲的年輕人們,會在干什麼呢?
我不知道。
如果景光沒有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艱難的臥底之路,他的26歲,又會干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但也許……他會選擇去當一個刑警,和他在長野縣當警察的高明哥哥一起,聲名鵲起,並稱「警界雙星」。
也許……他還是在公安任職,不過是當公安的狙擊手,屬於大佬類型的外勤員,升職加薪,時不時和同事們一起出去喝酒聯誼,打打鬧鬧。
也許……如果他願意的話,他還可以去考一個研究生。在26歲的時候,也許他會和自己的幾個同學一起吐槽老師對論文的挑剔程度是多麼地獄……?也許他會養一只貓,然後在貓一不小心弄壞他存著論文初稿的電腦之後,以又心痛又憤怒卻總舍不得懲罰貓的眼神,獨自氣悶地坐在一旁,等待著托舍友帶來的午餐(心情已經壞到不想做飯)
但是他真正的26歲——
他在那個天台上,為了銷毀帶有自己家人和上線的聯系方式的手機,舉槍……對准了自己的心髒。
——然後,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
砰。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並不一心求死的他做下這種舉動的時候,又該是懷著多大的勇氣?
也許在黑衣組織徹底覆滅之後,他的名字才有一絲重見天日的可能。
也許會有一個不明真相的人遇到了非常小的概率,竟然拿到了他為數不多僅存的照片之一,並詢問:照片上的這個藍色貓眼的青年,是誰?
而被問到的人也許會滿心疑惑,如實說不知道。
但也有一種極小的概率,他會告訴他——
諸伏景光。
他的名字,叫諸伏景光。
唉,總之,求評論。
如果有可以推書的小天使可以幫我把這篇文也推出去一下嗎?非常感謝!!!
第9章 我們的未來
外守一最終鋃鐺入獄,判了無期,這件事情也告一段落。
體育祭舉辦得非常成功,鬼塚班的櫻花班旗也在體育祭上大放異彩——更別提鬼塚班的學員們精英輩出,各自都在各項體育賽事裡拿了不錯的名次,別班的教官們紛紛向鬼塚教官表示羨慕。
鬼塚教官在此情況下只能自己一個人捂著心髒,回憶起降谷零等人總氣得他血壓升高的搞事日常,努力把自己那瘋狂上揚的嘴角壓下來,至少看起來不要那麼驕傲——或者說是嘚瑟。
畢竟,那麼優秀的學生,是自己帶出來的嘛。
這些年輕人啊,將來一排各方面的精英整整齊齊地站在那,將多震撼(?)。
在警校裡的時間過得飛快,甚至都還沒等他們意識到,畢業典禮便如期而至。
各位警校生們都穿上了隆重而莊嚴的制服,享受著他們呆在警校裡學習的最後一天。
在畢業典禮上,領導進行完長篇大論,便輪到了作為當屆畢業生首席的降谷零上台發表演講。
他的口才很好,或者更恰當點說,他只是把他心中所想都真真切切地表達出來了罷了。他的情緒很飽滿,演講的感染力也很強,不多時便將氣氛炒得火熱。
大家都是熱血當頭的警校(即將)畢業生,自有那一份對櫻花勛章的信仰與忠誠。在降谷零的演講之下,個個都像打了三斤雞血,隨時准備衝上崗位。
各個部門也在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招到了他們所想要的人才,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就早已因為出色的動手能力和對機械得天獨厚的天賦而被爆處組提早搶走了。伊達航據說是要去干刑警,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卻一直沒有說他們將去哪裡就職。
——不過,千島鶴也猜到了:這麼神神秘秘的地方,除了公安還能是哪裡呢。
千島鶴正思及此處,突然被一個教官叫住了。
「千島同學,麻煩去辦公室一趟,有人找你。」教官淡淡說完,便轉身離開。
千島鶴心中了然,轉頭對正站在她旁邊的諸伏景光笑了笑,便轉身快步離開。
不用那個教官解釋,千島鶴也知道自己被找過去是要干什麼的。她的成績一向不差,更是霓虹警界的「瑰寶」——職業組的一員,在身邊的同伴基本上都被一個一個找過去提前預訂的情況下,她倒是那個被落在最後才被想起的人。
——不過,其實也毫不意外就是了。
略顯嘈雜的環境裡,千島鶴懷著復雜的心情開了那扇大門,果然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走進辦公室,順道關緊了門,相比於外面有些紛擾的環境,辦公室內安靜到近乎嚴肅的程度。
耀眼的陽光從窗戶外邊隨性地泄下,規整的有些死板的辦公桌後,除了一疊一疊被分門別類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以外,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背影。
從背影上看,男人的肩膀很寬闊。他穿著警服,一種壓迫感席卷而來。
然而——
「哈哈,黑田叔叔,」千島鶴卻突然笑了起來,「一把年紀就不必要這樣耍帥了吧?」
確實,這個背影很有震懾度。
但是……好像確實沒有什麼用對吧?
千島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面前中年男人的「小把戲」,腹誹道。
千島鶴在教官面前大多數時候都是嚴肅認真的——無論她在朋友們面前多麼胡鬧,都無法改變這一點。就連松田陣平都多次吐槽過她,認為在這一點上,她完全可以比得過降谷零。而每次吐槽之後,又都是以降谷零的一句「卷毛混蛋」和松田陣平不甘示弱的一句「金毛混蛋」然後扭打在一起作為結尾。
不過這一次,千島鶴卻顯得無比放松。嚴肅認真的態度什麼的通通都沒有,反而更像是一種調侃和打趣。
以及……一種面對家人一把年紀還在玩鬧的,無奈心情。
「小鶴你還真是心直口快啊。」黑田兵衛終於轉過身來,那張傳說中「與其說是警察更像是壞蛋」的威嚴的臉上不見半分窘迫,反而非常自然地接話道,「我以為你至少會好奇一下我為什麼現在過來找你。」
「怎麼會好奇嘛?」千島鶴被逗笑了,她聳聳肩,面上多了些調侃之色,「黑田叔叔,我可不相信我從小就被摁頭學習各種小孩子不該接觸的東西是你們的無的放矢哦?明明一開始就被劇透了一臉好吧,這有什麼好好奇的——連答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金眸少女有些隨便地站著,在信任的家人面前也逐漸放松了自己。雖然也不覺得累,但她還是直接跑到一個書架旁邊,直接囂張地靠在書架上,雙手抱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唉——」黑田兵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但眼中分明閃著的是無法掩飾的笑意,「就不能配合一下我的演出嗎,小鶴。」
千島鶴歪頭,眨了眨眼睛,揚起唇角:「少來了,黑田叔叔。你那些下屬們知道你平日裡這麼不靠譜的嗎?」
說到這裡,她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故作深沉地回答自己道:「噢,我知道了……在他們眼裡,黑田長官應該是個不苟言笑、嚴肅可怕的男人吧。」
「哈哈。」黑田兵衛干笑兩聲,但很快又收回了那副輕松的樣子,直接切換到公安工作狀態,變回了那副嚴肅的面孔。
「千島同學,相信你也清楚我的來意。」他聲音微沉,嚴肅開口,十分有震懾住人的氣勢,「如你所見,我叫黑田兵衛,是隸屬於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劃課擔任情報第二擔當理事官,也就是……俗稱的幕後理事官。」
千島鶴一愣,也立馬讓自己的背部和辦公室的書架分離開來,切換回平時自己對待教官們嚴肅認真的態度——甚至還更上一層。
她正視著黑田兵衛,站姿一下子就變成了最標准的姿勢,暖金色的眸子折射出銳利的光芒。
「是的,黑田理事長。」進入工作狀態後的千島鶴語氣十分公事公辦,渾身凌厲的氣質無論是用什麼都無法磨滅。
黑田兵衛滿意點頭。沉默一會兒,他開口緩緩說道:「我們公安部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頓了一下,收斂住自己的心神,最終從那一疊文件當中抽出來一份資料,放在辦公桌面上。
這份資料很厚,其中有的部分因為年代久遠,紙張早已泛黃;但又有一部分顯然是新印出來的檔案,油墨的香氣還未消散。
「我們希望你潛入那個以酒為名的組織。」黑田兵衛直視著千島鶴,像是在審視著她如今的樣子。
「千島同學,請問……現在的你願意成為日本公安的一員,為人民的公眾利益與安全做出犧牲,幫助我們,一起對抗那個盤踞世紀之久的——黑暗的龐然大物嗎?」
他的語調很平靜,面上的表情也波瀾不驚。但只有黑田兵衛自己才知道,說出這句話時,他明知道面前的金眸少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卻在心中暗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
「當然。」千島鶴沒有半點遲疑,她輕輕地笑了一下,脫口而出道,「我為這一天准備了太久,總不能讓我的努力落空吧?」
「我以為……你會討厭這種宿命。」黑田兵衛聲音微沉,眯起眼睛,看著千島鶴的眼神卻莫名有了好些審訊的意味。
因為他知道,這從頭到尾都是公安強加給她的「宿命」。她原本……
也不該承受這麼多壓抑的事情的。
然而,千島鶴現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卻直接接過了話頭。她態度十分認真地一字一頓說道,修正了黑田兵衛原本的語句,堅定的目光熠熠生輝:「事實上,我不喜歡叫它做宿命,但這的確……」
「——是我的使命啊。」
她笑道。
窗外的樹影正婆娑地搖晃著,被陽光擁抱著的少女挺拔地站著,神色淡淡卻飽含堅毅地說出了這句……她在心中重復過無數次的話語。
……只是這種嚴肅正經的氣氛,還是在黑田兵衛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迅速破滅。千島鶴一秒破功,又變成了之前那副有點散漫的樣子,有些嘟囔道:「可能還是會有些迷茫和害怕吧,但有些事情總是需要人去做的啊。」
「總之,我不會後悔就是了。」千島鶴最後這樣笑眯眯地總結。
不後悔燃燒自己,不後悔披荊斬棘;不後悔親身走入那個危機四伏的黑夜,更不後悔坦然迎接自己最終的命運。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以為你們會嫌棄我太過情緒化什麼的呢?」千島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彎彎眼睛,「沒想到還會給我一次這麼有儀式感的入職儀式。」
……不,事實上,其他的臥底「入職」之前一定比你這次鄭重嚴肅得多。
黑田兵衛讓思緒在自己腦海中飄忽了半刻,立馬又回歸了正事:「然而事實上,這些卻可以是你最好用的一幅面具。」
學會表現得坦蕩——或者至少看起來坦蕩,是每一名臥底的必修課之一。
「情緒」,當然是臥底的大忌。但只要利用得好,同樣是一門利器。
而千島鶴顯而易見可以做到最好。
她一直都足夠優秀。
想到這裡,黑田兵衛的心中竟然有些堵堵的感覺,但表面上依舊是那副嚴厲的表情,沒有任何表情波動。
「我知道哦。」千島鶴輕聲說著,「……讓真實的情緒看起來像是演的,讓虛假的情緒看起來像是真的,最後……連我自己都會分不清這些情緒的吧?」
她低下頭,低低地笑了一下。
臥底的危險性她當然清楚,或者說她從小就是被培養做臥底的。她的一生中,本來就有一個要進組織臥底的「宿命」。
沒有誰的生命應該被放棄,所有人的生命都應該閃閃發光。大家都應該有一個光輝燦爛的未來。
當然——是這樣沒錯。
可是總有些人,為了公眾的利益,甘願迎接死亡。
他們將是世界一閃而過的流星,這一片暗色當中劃出一道自己絢麗的光華。
「……抱歉。」黑田兵衛這樣說道。他看向面前有些鋒芒畢露的少女,目光卻不覺柔和了幾分,還摻雜了一些沉痛的色彩。
她本不該被強按上這樣的「宿命」,但如今的她卻總是笑著接受著她的「使命」,並以此為豪。
「這沒什麼好抱歉的,其實我一直都挺感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快樂的童年。」
事實上,至今千島鶴都沒想明白:為什麼他們真的允許童年時期的自己像個普通的孩子那樣,正常自由地出去上學、交友、玩耍,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除了周末的閑暇時間偶爾會被塞一些奇奇怪怪的課程以外,她基本上從未被.干涉過生活。有關臥底和特工的專業培訓也是在她跳級讀完國中後才陸陸續續加大了訓練量——當然,這本身就是對她負責的最好表現。
「要不是最近的訓練量簡直把我累成了松田陣平(松田陣平:你才是狗!),我都要懷疑你們放棄我了。」千島鶴半開玩笑地說著,「是因為那次的事情?」
「是的。」黑田兵衛冷聲道,「你應當知道那有多麼危險。」
「所以啊,我現在就要去直面真正的危險啦!」千島鶴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著,「為了正義嘛。」
「……」黑田兵衛猶豫了一下,「有時候我還會擔心你看到這個世界上一些陰暗的角落之後……會對正義失望。對於初出茅廬的你們這些小鬼來說,正義沒有心目中的那麼理想化,可是致命的當頭一棒。但現在看來,好像都是我想多了?」
「真是的啊,黑田叔叔!我好歹是你從小看到大的耶!」千島鶴有些不滿地控訴,「常年看你們在公安混,你還真把我當成那些心思單純的小鬼頭了?相信我一點嘛,叔叔。」
她微微仰起頭,直視著面前威嚴的男人:「都說了啊——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這個回答,您滿意嗎?」少女笑意盈盈地問道。
「呵呵,相比於那些死認理、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年輕人,你這番話明明更理想化啊。」黑田兵衛雖這麼說,卻無比欣慰地笑著。
長大了啊,鶴。
尚顯青澀的少女,此刻身上卻仿佛閃耀著無法被遮掩的純粹的光。
「那沒辦法,」千島鶴滿不在乎地攤了攤手,「都是要去做臥底的人了,總得想辦法給自己整點信仰嘛——絕對不能崩塌的那種才行。」
「我有信仰,所以才絕對不可能任由自己迷失在腐爛之中啊。」
陽光映照下,少女偏了偏腦袋,長長的睫毛便立刻被金色的光輝勾勒了出來。她不容更改的志向足以令任何人動容。
「事實上,有時候我也會想,」黑田兵衛低聲說,「你真的是太適合去做一個臥底了,你太不適合去做一個臥底了。」
千島鶴靜靜地注視著黑田兵衛。
「你知道麼?小鶴,你足夠善良。」黑田兵衛沉默了一下,又繼續說。
「正因為你的善良,所以你能堅持你的正義。而因為這份正義,所以你能獲取對抗黑暗的勇敢。也正是因為這份勇敢——你會成為一名意志堅定的優秀的臥底。你會是緊咬著那幫家伙的獵犬,也會是藏在黑暗最深處的一發必中的利刃。」
你真的足夠特殊,也足夠優秀,所以總能在那個地方做出一份大功績。
但你必須為了那一點守護光明的微弱的可能性,選擇親自沉溺於泥潭。
而在你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浸入黑暗當中以後,哪怕你的內心中有著燎原的巨火,有著耀目的光明,當你真正再次觸碰到陽光的時候……
總是會刺眼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千島鶴自己心裡倒沒有想什麼,只是看著突然進入絮絮叨叨老父親模式的某幕後理事官,渾不在意地笑笑。
——啊,也不是渾不在意,至少被誇了還是挺開心的吧!
「當然是如此。」黑田兵衛口中說著肯定的內容,卻又自顧自地搖了一下頭,「但……也會是一名痛苦的臥底。」
「痛、痛苦……?」
「面對黑暗無能為力的痛苦。」黑田兵衛說道。
在這一刻,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往事。帶著幾分追憶,黑田兵衛的眼前好像突然出現了一個故人的身影,他的語氣也變得沉痛起來。
「你見到的越多,你無法伸出援手的情況就越多。身為臥底,我需要你牢牢記住:一切以大局優先——事情就是這麼殘酷。」
看著有些發愣的千島鶴,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無奈地笑了一下。
然而,他卻再次被千島鶴搶過話頭。
少女站得筆直,柔和的面部線條上是堅毅的神色。
「我甘願為了公眾的利益,變為一顆隨時可以為正義獻身的棋子。」
「我甘願為了國家的安全,拋棄曾經的姓名和關系,把自己隱入黑暗當中,不為人知。」
「我甘願燃燒自己——直到化為灰燼;直到擊碎黑夜,直到天光大亮,直到世間長明。」
「至於痛苦……」金眸少女笑了一下,充滿了少年人爭強好勝的銳利感,堅定的信仰又讓她的這句話變得擲地有聲,「面對黑暗,我會做好最完美的籌劃——然後,狠狠地打碎它。
「如果這種痛苦必須由我忍受的話,那我也會非常榮幸——」
「至少,這是我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的證明。」她試圖用輕松的語調說。
「這個世界明明就是很美好嘛,所以……我當然得要豁出命來去保護它的美好才行啊!」
千島鶴低下頭,有些落寞地笑笑。但很快,她又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反而頗有幾分昂揚的鬥志。
而黑田兵衛正注視著她。台詞早已在腦海中准備好了,而他將鄭重地向她征詢最後的確認。
「即使你必須要拋棄過往的一切,改頭換面、隱姓埋名,也許沒有人會知道你的功績,也許不會有人會認為你是個英雄?」
「當然。」
「即使你必須在可能的暴露之後忍受嚴刑審訊,也得要咬牙不說出一個字,卻有可能為了大局的發展而被放棄,失去後援和生存的機會?」
「當然。」
「即使你明明清楚這條路的終點,也許並不會有任何的鮮花和掌聲?但這條路的沿途……卻一定會有只要一步踏錯就會無法掙脫的黑暗深淵?」
「當然。」
「即使你的容貌和姓名也許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再有一點機會出現在任何正義的資料與檔案上?……即使也許在你死後,你的墓碑上會永遠無法刻上你的真名、你的骨灰會無人收殮、你的事跡會無人傳頌?」
千島鶴輕笑一聲:「顯而易見。」
她做這一切,本來也不是為了這些啊。
黑田兵衛深深地看著面前不假思索的少女。
最終他也笑起來,伸手,有些用力地拍了一下千島鶴的肩。
「歡迎你的加入,千島鶴小姐。」他伸出另一只手,拿起來放在辦公桌上的那一份文件,遞給千島鶴,示意她拿好。
千島鶴面不改色地接過。她的兩腿相靠站直,腳跟並攏,右手則五指並攏、手掌伸平,舉至右太陽穴附近位置,向黑田兵衛敬了一個禮。
「黑田叔叔,謝謝你。」她說。
黑田兵衛見此,臉上又多了幾分復雜的笑意,緊接著便擺了擺手。
「快走吧!賴在這裡算什麼事?」他催促了幾句,但目光卻死死釘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原本十分威嚴的一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卻顯露出來太過明顯的溫情。
他想把少女此刻青蔥年華、意氣風發的樣子記在腦海裡。
他想……讓她慢點走。
——別摔著了。
黑田兵衛在心中苦笑著。
到底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啊。
千島鶴似乎是猜到了這位叔叔心中所想,只是笑嘻嘻地站著不動,迎上黑田叔叔的目光,自己也在打量著對方。
「……」沉默半晌,黑田兵衛身為一名冷酷無情的理事官,再次開口趕人,「快滾!可別那麼輕易地回來了啊!」
也千萬別……在我們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你的屍體啊。
千島鶴也終於收回視線,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拿著文件朝門口走去。
「哢嗒。」千島鶴擰開了門把手,准備開門,向外走去。
突然,黑田兵衛的聲音又從辦公桌後傳來。
「活著回來。」
黑田的聲音很低沉,這句話也很簡短,但任誰都聽得出他在這句話當中的復雜心情。
「哈哈,」千島鶴又笑了。她伸手揚起那份文件揮了揮,頗具些灑脫的意味說著,「我還以為你要叮囑我好好完成任務呢。」
黑田兵衛的眼皮直跳了跳:「好好對待那份文件,不要隨便拿出來亂晃!!!」
千島鶴站定,語調滿帶笑意:「知道啦,黑田叔叔。」
「……」黑田兵衛又醞釀了一下,開口解釋道,「作為上司,我當然要叮囑你好好完成任務。但我知道……哪怕我不叮囑,你也一定會這麼做,所以我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這麼相信我啊?」千島鶴十分以下犯上地依舊是用背影面對著黑田兵衛。
她渾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從窗邊射過來的陽光只能從側面憐惜地舔舐著她的半邊臉,而她的背影……卻完全被吞沒在陰影當中。
「對於公安來說,信任從來都是一件寶貴的東西。」黑田兵衛不置可否,「但作為長輩,我只希望……你活著回來。」
——活著回來。
「知道啦!」千島鶴這樣應道,端得正是一幅輕快的少年模樣,就像是一個正期待著自己的光明未來的大學生。
她此刻依舊沒有什麼沉重的心思——又或者是她隱藏得太好,臥底必修課中的演技被她活學活用——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終於,一縷陽光不甘心地從她身側躍到她纖細的手腕纏綿而上,一點點爬上了她制服上的櫻花勛章。
——閃閃發光。
很可惜,今天之後,她的資料將全部被調檔封存——甚至銷毀。而她也將脫下這身警服,……
游離在暗色的世界。
千島鶴垂眸,一把扯開了門,再沒回頭地堅決地走了出去。
出去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手機卻突然響起了提示音。
她點開手機一看,是一封郵件。
郵件的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兩句話。
「你該回去了,克洛小姐。」
「組織將期待你的回歸。」
哈哈。
千島鶴無聲地笑笑,一閃身又隱沒在了陰影當中。
她終將逆流而上。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裡提一下,由於現在原著中黑田兵衛的身份還沒有完全揭曉,所以這篇文裡的一切都是私設~包括黑田兵衛植物人的事件也進行了時間線的調整。
總之,大家不用糾結就好。
*
感謝自己連續多日的偷懶
存稿真的一點也沒有了呢~
哭成狗(劃掉)
*
大家有沒有看過警察學校特別篇五人組去畢業典禮的樣子???
講真,那個制服真的超級——帥!!!
話說回來,零零已經有好多套制服了吧?包括但不僅限於警服,侍應生黑色小馬甲,……
並且身為警察,他們應該是可以拿到手銬的吧?
那麼……
嗯,後面的內容晉江不能寫,各位自己腦嘻嘻
*
以及我要幫小陣平正一下名!!!
我發現好像不少人都覺得警校時期的小陣平不夠後來的好看耶
好吧我也這麼覺得(劃掉)
但是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寧願要警校時期那個衝動莽撞的松田醬
後面的高冷男神帥吧?!——
啊,是他穿了四年黑西裝穿出來的喲~
來!選啊!!!
(熟練揮刀.jpg)
*
最近在老福特上看到一篇文!
腦洞是:當你和警校五人組離婚以後
故事寫的不錯,那麼問題就在於——
誰這麼想不開要和他們離婚啊???
講真,他們除了工作忙一點,任務危險一點,命可能短一點,死掉可能容易一點,伴侶可能孤寡一點以外,還有什麼缺點嗎?!
——沒有!!!!
寶,這邊建議還是先不要離婚呢。
沒離婚說不定還能去領個骨灰啥的,要是離婚了,連衣冠塚都不歸你呢(劃掉)
*
再次求評論!!!求收藏!!!
您的每一份支持對我來說都彌足珍貴!!!
第10章 絕望的航班(一)
「非常抱歉呢,先生。」
千島鶴曲起一邊膝蓋,將一個中年男人抵到了牆邊。她的一邊手正死死地扼著男人的喉嚨,掌心的豁口處正對著男人的喉結。
眸中閃爍著冰冷的質感,她的身體微微前傾。彬彬有禮的問候語在此刻竟變成了惡魔的低語,擇人而噬。
「我來取走你的性命了哦~」
笑意盈盈的話語聲音剛落,男人便十分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左邊的太陽穴被一件什麼東西死死地抵住了——
是……槍。
多年刀尖舔血的男人顯然對這種武器再熟悉不過,如果他能再仔細地側過臉去好好觀察一下這柄槍的外形,他甚至能打包票自己能清晰說出這類型槍的起源、發展歷史、槍身設計與特點。
但也正是這種對槍.械的熟悉程度,讓他對自己的處境越發絕望。
「不……不不不不要殺我!」男人最終恐懼地閉上眼睛,直接在金眸女子面前跪了下來,十分失態地大叫道,「不要殺我!求求你……求求你,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如果讓他的競爭對手看到了,恐怕也會非常驚訝。這個高傲得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所謂的獨霸一方的毒.梟,此刻竟像一條狗一樣,跪在別人面前搖尾乞憐。
……當然,在強烈的求生欲面前,一切的尊嚴都只是浮雲。
可是,拋棄尊嚴,並不一定就能用來活命的機會。
男人仍在喋喋不休地祈求著放他一馬,但某個金眸的女子似乎直接懶得認真去聽清他到底講的是什麼,只是微微欠身。
而在同一瞬間,她壓在槍支扳機上的那根手指卻突然動了——
砰。
子彈迅速飛出槍管,直直闖入了男人的大腦當中。鮮血噴灑開來,男人太陽穴的位置直接被燒焦了。那被子彈強硬破開的巨大的血洞中甚至還有些「滋滋」的聲音,並附帶著一些烤肉的香氣。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發出的聲響並不大,但聲音依舊是無法被完全掩蓋住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在錯愕的、絕望的眼神當中,含恨死去。
「可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呢……」千島鶴笑了一下,頗具事後諸葛亮的樣子說著,「忘了告訴你了,我最想要的東西……其實,就是先生你的命哦?」
千島鶴收回槍,低頭看向手機。自己定的航班很快就要到時間了,必須得抓緊趕到機場才行。
她甩了甩腦袋,長長的卷發因為她的這一動作擦散開來,使她又多了一份以前從未有過的獨特的魅力。
彌漫的夜色會為她的行動做出最好的掩護。千島鶴勾唇笑了一下,金色的眸子折射出像野獸一般的冷厲之光。
似乎已經熟練到不需要思考了。她從自己的衣兜中掏出了一張小便簽,貼在了室內的裡面牆壁上。
看著便簽,千島鶴滿意地笑了一下,才戀戀不舍地把目光分給了那扇正接受著猛烈衝擊的門身上。
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撞擊門的聲音也一次比一次猛烈。雖然已經提前反鎖好門,並且這扇門的質量也確實過關,但這砰砰砰的嘈雜聲響總是讓人不安心,誰也不知道那扇門什麼時候就會撐不住了。
……算了,先走吧。
千島鶴來到窗邊,用手肘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發力點,擊碎了整片玻璃——這種玻璃經過特殊的處理,碎了以後也並不會割傷人。
她一邊手攀住窗框,另外一邊手則撐住窗框旁邊的牆壁,然後借助彈力,讓自己閃身從這扇窗翻到自己之前做好的一個可以落腳的突出的磚塊上。
緊接著,便是沿著之前規劃好的撤退線路,按部就班地離開。
而在微弱的月光的映照下,那張便簽上分明地畫著一個奇詭的圖案——
一只紅色眼睛的烏鴉。
*
日.航的候機場裡人頭攢動,播報著航班信息的大屏幕,時不時閃爍著,發出提醒乘客的提示音。
千島鶴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候機,百般聊賴的看著外面的景色,以作消磨時間。
她買的票是經濟艙。
原因很簡單,她最近的身份有些危險,應該很快就能接觸到組織高層。在這種必須如何謹小慎微都不為過的情況下,她顯然還沒有想用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去走公安的帳。
道理她都懂,然而失去了報銷的她,卻仿佛剛剛失去了貓貓的夢想,化身一張名為「吶喊」的世界名畫。
千島鶴:這一年來我就沒有幾份正經工作,不報銷,我哪來的錢?
黑田兵衛:自己去為民除害,順便撈點黑錢。
千島鶴:……
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
霓虹公安,真是可銬啊。
……不過,還是得快點習慣這種生活才行。
第三個,這是第三個人了。
千島鶴垂眸,表情隱沒在了陰影之下,再難看清。她呆呆地注視著自己此刻光潔的卻也已經帶著些繭子的雙手,金色的眼眸中又漫上了好些痛苦掙扎之色。
她的臥底途徑跟公安派出的別的臥底都不一樣,既不是找原來買好的暗線舉薦她,也不是瘋狂蹦噠找存在感讓組織強搶(?)她,更不是假裝窮途末路再撞上組織招生辦、加入訓練營,一起為酒廠的美好明天而奮鬥。
事實上,她還有一個碰瓷、用裙帶關系上位的選項,但據說霓虹公安內部都不太看得起這種方式。
所以——噠咩!!!
千島鶴臥進酒廠的辦法,是瘋狂點名艾特並挑釁酒廠,讓對方自己找上門來。
而那個剛被一槍爆.頭不久的毒.梟,正是一個貪從膽邊生、利欲熏心地搶了組織手中掌握的一條毒品交易線,榮登某酒廠的追殺榜單的蠢貨。
千島鶴要做的,就是趕在組織的人的前面殺掉這個毒.梟——
簡稱搶人頭。
……而這,是第三個斷絕在她手中的生命了。
千島鶴眸色微沉。她低下頭來,長發擋住了面部,仿佛將她籠罩在了陰影裡。她看向自己的雙手,那鮮血粘稠的質感卻仿佛像是附在了她的手上,怎麼洗也洗不干淨。
她剛剛又去洗手了。她瘋狂地搓洗著自己的指尖、手心和手背,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一層鮮血洗去似的。
可是當她在低下頭看時,——
鮮紅的。
她看到自己的手分明沾滿了血。
是鮮紅的。
洗不干淨的。怎樣都逃不掉的。
——沒有回頭路的。
千島鶴卻一直都知道,她跟其他的臥底是不一樣的。
她只有這一條路是可以選的。
突然,她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誰拍了一下。轉過頭,一名白色長直發的女人正有些擔憂地看向她。
女人很年輕,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比千島鶴只大了幾歲。她的頭發是雪白色的,與普通人由於光陰流逝的白發不同,她過長的白發像是一條華麗的銀鍛,純淨無暇。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一種充滿了死寂的氣息的顏色,在她身上卻不減半分美感,反而更加襯出些清冷的氣質。
「不好意思,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灰眸女子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舉動,「所以……是發生了什麼事呢?說出來的話會好很多哦。」
「……」
千島鶴有些警惕。這個女人在她完全沒有發覺的時候,就靠她這麼近……甚至,那拍在她肩膀上的手只要稍稍移一下位置,就可以掐住她的脖頸,這卻完全沒有引起她的警戒。光就這一點來說,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然而灰眸女子被千島鶴如此注視著,卻好像更加誤會了什麼。
「嘛,無論怎麼說,」她笑著開口,「世界都會很美好的哦,你的生命……也一定會被很多人所珍視的。無論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
……不,我現在絕對沒有輕生的念頭。千島鶴面無表情。
我要是死了,誰去完成任務?我就是爬!也得從棺材裡面爬出來!
霓虹社畜就是如此自覺.jpg
千島鶴正准備開口隨便編個什麼理由為自己正名,侯機場的提示音卻掐點響起,她的航班要開始登機了。
有些歉意地對那個白發灰眸的女人笑了一下,她解釋說自己的航班准備起飛了,於是便匆匆趕去登機。
去之前,出於一名(預備)臥底的自我修養,她還特地摸了一下領子有沒有被那一拍貼上了竊聽器。
當然,雖然看起來足夠可疑,那個女人迄今為止還沒有做出這種一看就能讓人感覺威脅飆升的舉動來。
……總之,目前為止,一切正常。
登機成功以後,又折騰了好一會兒,飛機才緩緩起飛。飛機剛起飛時是最容易出事故的,千島鶴在這個時間段裡全程睜眼、保持警惕。
中途倒是有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青年時不時經過她的旁邊。他好像在打量著她,卻又沒什麼更過激的舉動。
千島鶴努力保持微笑:「先生,請問您是想要做什麼呢?飛機上還是不要隨意走動比較好哦?」
黑色衣服……?
有點可疑,先試探一下。
千島鶴微眯了一下眼睛。
「打擾了的話真的很抱歉,」青年的神色晦暗不清,「只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有點不太甘心……我這就回去。」
說完,便轉身走回了他在經濟艙第一排的那個位置上。
千島鶴身份受限,也不好再追問什麼,只暗自把青年的異常記在了心裡。
上了飛機之後,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他。千島鶴心中暗想。
飛機逐漸爬升到足夠的高度之後,她便閉上眼睛開始補眠——只是她的睡眠依舊很淺,哪怕是在休息時,她也必須要時刻保持警覺。
但她又不是降谷零那個膚色比黑眼圈顏色還要深的家伙,昨天熬了一宿,現在當然得在機上補覺。
又過了幾個小時,這個國際航班也准備進入霓虹境內。
突然,人群中傳來了極大的騷動,時不時伴隨著幾聲驚恐的叫聲和抽氣聲。
「經濟艙前面……有人死了!!!」
千島鶴猛然睜開眼睛。
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
不行,她現在的身份不方便去查探案情。千島鶴按捺住自己想站出去的欲望,完美演繹了一個人情冷漠的天賦型犯罪選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閉眼休息。
但是很快,感受到身邊有一個人的靠近,千島鶴渾身肌肉繃緊,立馬睜開了眼睛。
「干什麼?」她冷聲問道,看向那個正走過來的人。
毫不意外地,是那名在候機場上遇見的灰眸女子。
「啊……是這樣的,你還記得我嗎?」那人笑笑,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像一個冷美人,此刻卻意外的很好相處。
「剛才忘記說了,我的名字是千陽雪奈。現在的身份和你一樣,是本案的嫌疑人哦?」
她直視著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
「嫌疑人?」千島鶴嗤笑一聲,「那為什麼讓你一個人過來找我,就沒有人怕我們串供?」
讓一名嫌疑人去找另外一名嫌疑人單獨談話什麼的,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名專業人士會做出來的指令吧?
但千陽雪奈卻搖了一下頭,輕聲道:「其實飛機上並沒有警察,嫌疑人什麼的也只是大家的猜測罷了,沒有半點公信力吧?關於為什麼只讓我一個人過來找你……因為是我自己一個人決定來的啦。」
「大家的猜測?」千島鶴皺眉,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十分難看,「那麼,死者……不會就是——」
「bingo!」千陽雪奈挑眉,在千島鶴面前打一個響指。與看似輕松的舉動不同,她的眉目間除了憂慮的表情,還有幾分……悲傷?
「正是——空中安全員。毒殺。」她的聲線平緩到冰冷的程度,淡淡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而,聽到千陽雪奈的回答的千島鶴的心卻攸然往下一沉。
空中安全員,是指為了保證航空器及其所載人員的安全,在民用航空器上執行安全保衛任務的人員。登機前,他們會對客艙內的每個行李架,座椅靠背後的每個袋子都進行仔細檢查,任何不屬於飛機上的東西,他們都會清理出去。
——也正是因為安全員死了,所以現在的局面才會變得一團糟。
雖然這麼說有些冷血,但如果單是一個乘客被毒殺的話,事態反而更加清晰;然而一名空中安全員卻被准確地毒殺了……這難免不令人多想。
而身為一名公安,哪怕即將去執行臥底任務,她依舊得為公共安全負責。飛機已經進入霓虹境內,且這架日.航的國際航班上還有不少來自外國的乘客,一不小心就會釀成嚴重的外交事故。
千島鶴心中焦急萬分,但面上卻一絲不顯,恰到好處地流露出「想睡覺又被打擾了」的煩躁與憤怒交織的神情來。
她站起來,以一副煩躁的樣子擠進人群,看到死者的樣子後卻瞳孔微縮。
——是、他!
那個……說自己不太甘心的黑衣青年。
結合他之前奇怪的舉動……
他是在求救嗎?還是在提醒?
……他是不是對自己現在的命運已經有所預料了呢?
那麼,他又為什麼會找上自己呢?
千島鶴略微皺眉,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人群中依然在騷動,極有可能與殺人凶手同處一室的巨大恐懼感籠罩了航班上的每一個人,甚至大部分人已經通過腦補完成了一部以自己為死者的連環殺人案件。
機組人員只能努力挽回局面,平復大家的心情,讓大家都回自己的座位坐好,不要破壞案發現場。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眼尖的乘務員小姐發現了安全員——也就是黑衣青年掉落的手機。
很奇怪,手機只是被拔掉了電話卡,也關掉了一切權限,卻並沒有關機。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設置的緣故——屏幕還是常亮的。
乘務員小姐好奇的看了一下手機上顯示的內容,立馬被嚇得大驚失色。
「貨架上,炸彈。」
乘務員小姐被嚇得渾身顫抖,又不敢引起乘客們的恐慌,只能拿著手機去找其他有經驗的機組人員。
然而還沒等她離開,一名好事的乘客卻突然衝過來,一把搶過了手機。
「這麼緊張地想帶證物走,你不會就是凶……」
乘客開始還得意洋洋地說著,眼神卻突然瞥到了手機上的內容,猛地一驚,額頭冒出了冷汗。
「炸彈!飛機上有炸彈!!!」
他這麼一喊,人群裡瞬間掀開了鍋。
那名乘客還不願意相信似的,飛快地竄到了貨架前面,和其他乘客一起翻箱倒櫃,試圖驗證手機上信息的真偽。
而命運,卻並沒有眷顧他們——
消息是真的。
貨架上有炸彈。
當量……還很大。
千島鶴看著被堆在貨架上的大量炸彈,頭腦中飛快閃過各種解決方案。
這並不是定時炸彈,而是遙.控.炸彈。
那麼理論上,首先要確定的,就是持有遙控器的恐怖分子究竟是在飛機上,還是在地面上。
原本機組人員還有機會不動聲色地暗中排查,但被那個乘客這麼一鬧,顯然失去了這種機會。
場面越發焦灼。
但機組人員的反應也很快,他們迅速安撫乘客們的情緒,保持秩序,大喊道:「所有乘客!請保持冷靜!將炸彈以發現時的姿態固定好,不要擅自移動,不要切掉或剪掉任何一根導線!我們正在尋求爆.炸.物處理專家的幫助!請保持冷靜,不要騷動!!!」
其他乘務員也只能趕鴨子上架,試圖在這一團亂的局面裡,找出那個帶有炸彈遙控器的人。
事實上,他們在搜查的過程中都害怕極了那個在飛機上放炸彈的恐怖分子被逼急了直接按下按鈕。
——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經過搜查,他們得到了一個初步結論:炸彈的遙控器也許並不在飛機上,而在霓虹境內!
局勢更糟糕了。如果恐怖分子是為了劫機而放置炸彈的話,在飛機上也許還有談判的可能。
但他根本沒有登機。也就是說,也許一開始……這個人就只想要全機人的性命。
他會緊緊地盯著這架飛機的動態,想像著獵物在最後時間的絕望,然後在他心中極度的歡愉中——
在高空中盛放出一朵慘烈的煙花。
沒辦法了……
乘務員一咬牙,只能走到控制室,關閉了最低風險控制區的電源。
而此時,千島鶴也終於清晰地看到了這種炸彈的樣子。
——三明治炸彈。
連松田陣平都曾坦言過「十分棘手」的炸彈。
那些這種炸彈和她平時看到的炸彈在細微處還有許多不同,也許威力還要翻上幾倍……
也就是說——
這個炸彈……必然會影響到飛機中部的油箱。
所以機組人員才想要聯系地面上的專家,確認是否可以移動這種炸彈到最低風險爆炸區,並提前關閉了最低風險爆炸區的所有電源。
他們得到的答案是——
炸彈上沒有防移動裝置,可以移動。
但為了防止高度感應式炸彈的威脅,改航備降時不能下降高度。
只是……這並沒有什麼用處。
看著乘務員准備將炸彈挪移到最低風險爆炸區時,千陽雪奈終於開口阻止了他們。
「不用做這些無謂的舉動。」她寒聲道,清冷的臉上劃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根據這架機型的設計來看……就算是最低風險爆炸區,也擋不住這麼大當量炸彈的破壞。」
「沒有發現嗎,犯人似乎是有備而來哦?防爆毯什麼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全都不見了呢。犯人應該是經過精確計算了,……」千陽雪奈饒有興味地笑了一下,「這些當量,剛好能讓我們……」
「全都,機毀人亡哦……?」她說著,原本清清冷冷的眼神此刻正飽含興趣地望著一眾乘客。
「防爆毯……不見了?」乘務長驚恐叫道,趕緊讓其他人去檢查一下藏放防爆毯的位置。
防爆毯主要用於隔離和儲存□□,使用時可臨時以減輕對周圍環境裡的人員和物品的損壞——此時此刻,防爆毯幾乎已經承載了全機人的希望。
——果然不見蹤影!
希望瞬間破滅。
「安全員呢?安全員在登機之前沒有檢——」乘務顫抖著問責,卻突然想起他們的安全員已經坐在客艙裡死去多時。
絕望之意湧上心頭。
確實,千陽雪奈沒有說錯。
這種當量的炸彈,就算是最低爆炸風險區的特殊設計,在沒有防爆毯的情況下,也根本無法達成減少傷亡的效果。反而……任由炸彈爆炸的話,機身更容易受損,成為導致機毀人亡的最後致命一擊。
乘客們的心情逐漸變得崩潰。人群中已經有好些人抽泣起來。
「怎麼辦啊……我不想死……」一名乘客嗚咽著大喊,「誰來救救我啊——」
「扔下去!」乘客中的一個胖子尖聲開口,崩潰地大哭起來,「飛機不能下降,就把炸彈扔下去!扔下去啊!!!」
類似的言論,仍不斷發生著。
「蠢貨。」千島鶴在這種情況下,只能繼續飾演著她的角色,由著這個合適的時機,阻止了可能會發生的危險行為。
「首先,外界是高空,空氣稀薄,氣壓小,客艙中為了大家呼吸和舒適,都是密閉並加壓的。無法開窗也無法開門。」
「其次……」千島鶴揚起一副惡劣的笑臉,「若在飛行中,從航空器中投放爆.炸.物……可是會使炸彈受到氣流嚴重震動的哦?你猜……這,會不會引起機體或發動機近旁爆炸,造成飛機失控或可能更嚴重的破壞呢?」
「那麼我們就在這裡等死嗎?!」一個畫著精致妝容的中年女人尖刻地問道,「飛機高度無法下降,誰都不知道那個手握遙控器的瘋子什麼時候會按下那個按鈕!」
「不。」千陽雪奈突然插話,又重新給了飛機上所有的人一個新的希望,「你知道麼,其實還有一種辦法。」
「一種……可以拯救整架飛機上一百多條性命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涉及的專業知識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錯誤,畢竟我對這一塊也是真的現學現賣(指百度)……
總之,如果有哪裡您認為不對勁的地方,必然是以下兩種可能之一哦
ヾ這是我埋的伏筆噠~
ゝ在柯學的世界,就不必講究科學了嘛~
*
大家可以猜猜千陽雪奈是什麼身份?
無獎競猜當然最好玩了嘻嘻
我對她的初設定是白色長直發,灰色眼睛的高冷冰山美女……
但顯然,千陽雪奈人物塑造大失敗!(痛哭ing)
她不再是那個純粹的冷美人了,開始變得奇奇怪怪(劃掉)
*
今天又刷了一遍貝克街的亡靈,嗚嗚嗚弘樹寶貝也是意難平啊
眾所周知,《柯南》是一部少兒動漫!
嗚嗚嗚甜死我了,真的甜死我了
據不完全統計——
月光下彈著鋼琴死在烈火中的成實醫生
「為什麼我不是霓虹人,為什麼她不是米國人」的艾伯和美莎
心甘情願喝下毒藥的松本小百合
成為人工智能後依舊選擇自毀的澤田弘樹
偵探甲子園,女高中生偵探越水七槻
永遠救不了的宮野明美
剛接近陽光就消逝的庫拉索
失去了父母和姐姐的灰原哀
最後幾秒抱著炸彈往反方向跑的萩原研二
摩天輪上為了公眾利益而選擇犧牲松田陣平
天台上將槍口對准自己的諸伏景光
拿到弟弟的遺物卻只能說人生有死的諸伏高明
還沒來得及與女友訂婚就匆匆離去的伊達航
與同期好友再難相聚,卻不能向任何人言說的臥底降谷零
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去,卻只能繼承其遺志的本堂瑛海
嘖,歡迎大家隨時補充:)
最後來一句名言
(柯南中引用的福爾摩斯說的話)
「為了公眾的利益,我很樂意迎接死亡。」
*
求評論,求收藏!!!
拜托給個評論,讓我知道你們在看啊☉ω☉
悠于 2023-10-14 10:58
第11章 絕望的航班(二)
整架飛機人員的目光都集聚在了千陽雪奈的身上。
一下子身肩重任,千陽雪奈神色卻始終不變,仿佛這架飛機的安危與她的生命並無半點關系一般。
她始終都是一副淡漠而冰冷的樣子。
她笑了一下,才淡淡開口道:「現在抓緊溝通的話,或許還有機會停掉飛機附近和落地的備降機場足夠大範圍內的所有通信基站哦?當然,為了保險起見,還要進行大功率全頻段的電磁干擾。緊接著就可以嘗試降落了,同時通知排爆人員,等飛機落地以後再把這個麻煩東西解決掉就好了。」
確實,在炸彈犯把其他道路都堵死的情況下,這是唯一一種可行的辦法了。
而這個炸彈清奇就清奇在它那若有若無(?)的高度感應裝置。也不知道裝炸彈的人是怎麼想的,這個高度感應裝置並不是檢測到飛機下降超過一定高度便自動引爆,而是在檢測到飛機即將降落到一定高度時,再將信號發送到犯人的手機上(如果他用的是手機的話),再由他來控制引爆。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一切的掌控權……都還在那個恐怖分子手上掌握的遙控器上。
雖然這麼說確實非常不合適……但有時候又給人一種微妙的感覺——就比如說,那個人好像,也並不希望炸彈爆炸……?
嗯……總之就是很奇怪。
恐嚇嗎?
想要造成社會恐慌什麼的。
或者——威脅?
再簡單一點,也許……愉悅犯?
不。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確實都不像。
千島鶴面上不顯,心中卻是七拐八彎地閃過了一堆可能性。飛機上的乘客們已經開始催促乘務員、催促機長,讓他們去聯系地面,保障這架飛機上一百多條人命的安危。
「快去通知塔台!!!」機組人員們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很快便弄清楚了局勢。
他們迅速行動,再次安撫住了乘客們的情緒。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所有乘客安靜坐好,並努力保護好那個安全員的死亡案發現場。
他們靜靜等待著,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過了半晌,塔台那邊終於給出了答復——
屏蔽信號,方案可行!
經過多番輾轉,地面上已經開始著手開始操作電磁干擾和關閉基站等行動。
大家都屏息凝神。
雖然已經有了應對炸彈的策略,但出於好像也沒有什麼用但聊勝於無的保險起見,機組人員們還是組織乘客們重新安排了位置,想盡一切辦法離炸彈遠點。
千島鶴此刻已經坐回了她被安排的新的位置,一只手撐住了腦袋,正苦苦思索著這些事件裡快亂成一團麻的疑點。
……但線索到底還是太少。僅憑目前的線索,根本無法確定這個炸彈犯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她早在之前就隱隱認為這個黑衣安全員的死亡一定不是巧合。那麼,在那個炸彈犯大概率根本沒有登機的情況下,這個安全員……又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安全員的死,確實極大概率會讓飛機上的乘客陷入更大程度的焦慮與恐慌;現場缺少專業人士的指揮和控制,也很有可能變得更加糟糕。但千島鶴剛剛已經尋機向一名乘務員小姐確認了情報,並且可以清晰地肯定證明——
這名安全員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安全員。他對拆.彈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既然如此,很不禮貌地說,這名安全員本身的存在,就並不會對炸彈最終的結局有什麼大的影響。
既然如此,這樣一名安全員,又是因何故引起了凶犯的注意從而慘遭殺害?
他身上所穿的衣物顏色,究竟跟那個組織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系?
他之前經過她座位時詭異的舉動,又是為了什麼?
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進行「求救」?
——要知道,千島鶴目前的身份就是一整個黑戶。出於偽裝的需要,演技還算得上是精湛的千島鶴雖然並不打算演成「別人看一眼就會瑟瑟發抖,看兩眼就直接扭送警局喜提銀手鐲」的程度,但至少從氣質上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好人。
那他到底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千島鶴細細回憶起了自己前幾天的經歷。
她的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類似一個可疑男子的身影。也就是說,她在登上飛機之前,與他並無交集。
而她整一個登機流程,直到登上飛機以後,應該都並沒有露出什麼馬腳……
——無論是作為一瓶酒,還是一瓶假酒。
當然,似乎、確實……現在還不算是一瓶酒。
千島鶴心中暗笑。
——而除此以外,那位自稱「同是嫌疑人」的千陽雪奈小姐……他與她究竟是什麼關系?
為什麼千陽雪奈一看到他的死,會露出那麼……奇怪的眼神?
那不像是單純的悲傷。
反倒,像是看到同伴死去的……哀戚?堅定?……
不,隨便什麼吧。
千島鶴在心中暗想。
總之,千陽雪奈和那個安全員的關系,她查定了。
然而,正當她想到這裡,她的後腦勺方向卻好像突然刺來了一種令人雞皮疙瘩都起來的……凌厲的目光。
千島鶴條件反射性地肌肉緊繃,不著聲色地轉頭往後。
一回頭,她便直接對上了一道冷冽的目光。
千陽雪奈面色冰冷地死死盯著她。那種像是野獸盯上罕見的獵物一般的眼神,仿佛是她搶走了什麼她心愛的東西……
不,比那更過分。千島鶴甚至可以看出千陽雪奈目光中幾乎可以化為刀刃一般的憤恨與怨念,不加一半點掩飾地向她投射而來,鋒芒畢露,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但是很快,千陽雪奈又恢復回了常態。之前那幾乎可以殺人的目光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雖冰冷且不近人情卻並沒有任何一點傷人意味的淺淺注視。她無害地看向千島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人的幻覺。
千島鶴對她回以一個微笑。
而千陽雪奈也輕輕勾了一下嘴角。
只是笑意從未到達眼底,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這場莫名其妙的交鋒結束,千島鶴回過頭來,閉上眼睛,繼續整理著腦海中的思緒。
天無絕人之路,這個自救計劃目前為止還算順利。關閉基站、電磁干擾當然算得上是大動干戈,但相比於整架客機上一百多條人命,政.客們就算是為了展現自己的仁慈,為了選票,也是不會願意讓這「劊子手」的名頭落到自己頭上來的。
毫無意外,准備准備,飛機就該在就近的備降機場上降落了。
之前一直保持在巡航的高度終於發生了變化,本身的系統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的飛機在機長的操縱下,一點點開始下降高度。
一百米……
二百米……
三百米……!
客機的高度一點點降下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炸彈的遙控信號沒能被屏蔽掉,恐怖分子那麼一抽風,炸彈就會瞬間爆炸……
飛機也就會立刻解體。
機上人質,將無一生還。
幸運的是,這些乘客們腦補的可怕情景都並沒有發生。機長請示塔台成功,飛機來到了備降機場上空盤旋。在眾人緊張到極致的心情下,飛機一點一點地往下,逐漸下降高度,然後——
對准跑道,安全著陸。
飛機在跑道上完成了最後的減速,安穩落地。
飛機我顛簸了一下,終於接觸到了地面,人們緊張的心情卻仍未消散。這一切都仿佛十分夢幻,並沒有什麼實感,只有發現炸彈時的那深刻的恐懼與絕望,牢牢地刻錄在了所有乘客們的心裡。
直到飛機完全停止下來,乘客們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死裡逃生、大難不死,撿回了一條命。
機艙中安靜許久,終於,伴隨著一聲歡呼,一個胖子率先鼓起了掌。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人,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個鼓掌的行列裡,掌聲像浪潮一般層層疊加,——
直到聲音轟動,響徹了整架飛機。
大半架飛機上的人都喜極而泣,夫妻深情地接吻,母子緊緊相擁,好友講義氣地連續擊了一二三四五六個掌,就連不認識的陌生人在如此激動人心的時刻裡,也扯到了離自己最近的身旁的人的手,緊緊地握著,好像握住了生命的饋贈。
「我們活下來了!」他們激動地大喊著。
而給他們突然間迸發出的對生命無與倫比的熱情稍微降一點溫的,是一隊正在出外勤的嚴肅的公安警察。
由於此次飛機上恐怖襲擊案件性質的惡劣與對公共安全造成的危害,此事由公安警察接手。
這些公安警察們理論上和千島鶴是同事,但由於千島鶴從一開始就被藏於人後,跟他們也基本上沒有見過面,倒是少了見面裝不認識的麻煩。
根據流程,帶隊的公安警察出示了證件,把飛機上的乘客都疏散到專門的地點進行避難——以及審問。專業的爆.炸.物處理專家則負責登上飛機,力圖盡快處理完這檔子麻煩事。
大部分人員都被分隔開了,防止裡面真的存在些可疑分子串供——雖然有點遲,但至少也在盡力補救。
千島鶴被帶入了一個單面玻璃隔間。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受到什麼優待,就像一個牽涉到重大案件的普通群眾那樣。
當然,也就到目前為止了。
「風見?」千島鶴透過玻璃,看著面前那一片虛無,卻突然嗤笑出聲,「好歹演得認真一點啊喂,你這樣渾身破綻,我都不好意思接戲下去了。」
「……」
坐在千島鶴面前的,正是她在公安裡的聯絡人,風見裕也。
風見比千島鶴還要大上好幾歲,但是職位並沒有千島鶴高,所以也是她的下屬。
被拆穿後,他有些訕訕地站起來,把那原來面單面玻璃調成了雙方可見的模式,暗地裡卻開始了頭腦風暴。
這個小上司真的是很厲害啊,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麼就這麼快被拆穿了……現在的臥底都這麼厲害了嗎……!
風見裕也在心中糾結著「我作為一名公安警察,是不是太不稱職了」的問題,竟突然陷入了自責當中。
啊……我是不是跟公安警察這個職位太不匹配了?我的能力不會根本無法輔助好他們吧?他們不會因為我的失誤而陷入危險當中吧?
不!只有這點……絕對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給上司們添麻煩!他們……已經夠辛苦了,這樣的英雄,絕對不能被自己拖累!!!
風見裕也臉上很嚴肅,心中很慌張。
是啊,他們是臥底啊,是最危險的臥底啊,一步踏錯,便萬丈深淵的臥底啊。
別人犯錯,也許是寫寫檢討書又也許是扣點工資,但對於臥底來說,他們是沒有犯錯的機會的。一旦犯錯被人抓住……
生命,便是最脆弱的存在。
他們真的是最可敬的存在啊!他們將自身藏匿於黑暗,卻點燃自己的生命,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那黎明到來前的光亮……
風見裕也很感動,風見裕也的心更苦澀了。
不行,我必須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做他們最可靠的聯絡員,更好地輔助和保護像他們這樣可愛可敬的臥底才行!
他在心中暗下決心,那鄭重的表情,就算是說他正毅然赴死都有人信。
而終於能看清面前玻璃另一側後下屬的臉的千島鶴看到風見裕也明顯心裡活動十分豐富、變化多彩的臉色,一時間也十分懵逼。
「呃……」千島鶴嘗試著說了一句,「風見?」
「是!」風見裕也聽罷,立馬站起來,筆挺的身姿像是剛從警校裡打磨出來的新人警官。他一臉嚴肅地瞬間抬手舉至眉側,向千島鶴敬了一個禮。
「???」千島鶴。
不是,這位聯絡人是怎麼回事?怎麼總感覺他有點憨憨的……?雖然沒有什麼冒犯的意思,但是……這樣的聯絡人真的沒有問題嗎?
千島鶴被風見的舉動一下子噎住了。
「倒也沒必要這樣做……」千島鶴有些哭笑不得,「正常對待就好了,這樣的話別人還更加不容易找出你的破綻。」
「是!千島小姐!十分抱歉!」
風見裕也心中一驚,條件反射性地再次腳後跟並攏,站成一個十分筆挺規整的姿勢,中氣十足地喊道。
「……」千島鶴放棄掙扎。
該怎麼說呢……還好這裡有隔音吧。
算了,他喜歡怎樣就怎樣吧。反正這裡完全是在公安的控制之下,風見來之前也把監控監聽什麼的全都毀了個遍(?),也不怕出什麼事故。
至於在外面……
風見其實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公安警官,他的能力與效率都十分優秀,因此才會被選擇成為她的聯絡人。只是現在的風見應該是不知道自己腦補了什麼,導致情緒有點不太穩定(?)所以才顯得毛毛躁躁的,但其實演技還是過關的。
所以——
在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風見裕也應該還算是可靠的……吧?
千島鶴單手捂臉,突然有點慌。
收拾了一下自己那亂飛的思緒,千島鶴抬臉面對自己那憨憨的下屬兼聯絡人。
「風見,幫我去查一下那個飛機上死掉的安全員的身份……以及他和一個名為千陽雪奈的女乘客的關系。」千島鶴沉聲開口。
風見裕也似乎也早有准備,恢復了剛剛見面還沒被拆穿時的那副沉穩的樣子。他掏出衣兜中的手機,在千島鶴目光的注視下發了幾條短訊,大抵是安排工作的。
「那個安全員和千陽雪奈的關系我等會就去查。但是關於那個空中安全員的消息……在您下飛機之前,我便粗略地找到了一些線索。」發完短訊後,他斟酌著用詞,簡略說道。
千島鶴挑眉。
風見裕也此刻也繼續靠譜了下去:「他叫長谷川和輝,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經歷,不過是個孤兒。長大後,憑借著不錯的身體素質,順利地成為一名空中安全員。」
「他的日常生活有沒有跟一些可疑的人有交集?」千島鶴輕聲問。
「沒有。」風見裕也情報處理的能力也是不錯的。
他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他的人際交往關系堪稱簡單,在我們現在目前簡略的情報中,並無法分析出他與任何一個人有過密的交流。他沒有特別好的兄弟、朋友,也沒有關系舉止親密的女性好友,也就是說……他的關系網幾乎就是——」
「一張白紙。」他這樣總結,重新看向了那個比他小了好幾歲的上司。
這起事件,也許並不簡單。
甚至……比他們預先所想像的,還要糟糕得多。
「越是簡單的交際網,就越是可疑。」千島鶴回想著那名黑衣青年身上那一堆的疑點,「但看起來越是無懈可擊,排查起來也就越是容易。」
只要找准思路,緊緊抓住一個突破口,達成化學反應,像推多米諾骨牌一樣,把對方的情報全部到手。
「是的。」風見裕也點頭,眉頭緊鎖,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所以奇怪就奇怪在……在霓虹這種比較排資論輩且講究後台的社會大環境下,長谷川和輝的職場竟然出乎意料的順利,像是有誰在暗中操控一般。」
面對比自己小了幾歲的上司,風見裕也的狀態也比較放松,開始吐槽起霓虹的制度來。
霓虹的職場啊……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是這樣沒錯。如果家族中沒有什麼人幫襯,這麼順利的職場……確實十分可疑。
至於暗中操控……?
這倒是與預想中的一種糟糕的情況完美重合了。
——會是那個組織嗎?
千島鶴突然抬頭,直視著風見裕也的眼睛:「那他小時候的記錄呢?沒有更多的情報了嗎?!」
「事實就是,他小時候的記錄十分完整,但也太過規整了,規整得甚至顯得有點假。」風見裕也表情嚴肅。
「所以我對此持懷疑態度。我讓在當地執行任務的公安警察順道去調查了一番,更是發現他的資料上有很多跟現實根本就對應不起來——啊,雖然……確實都很隱蔽。」
「資料上顯示,長谷川和輝一直待在孤兒院裡,並通過孤兒院撫養長大成人、進入學校讀書,」但顯然事實並不是如此,風見裕也繼續說著,「包括那個孤兒院的檔案上也是這麼寫著的,就連當年原本在孤兒院中的人也找不到了,新來的院長根本無法確認這一消息的真偽。公安只能暗中去刺探情報,終於在一戶很久以前就住在這裡的人家當中挖出來我們所需要的信息——」
「他是不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在孤兒院失蹤了?」千島鶴打斷他,直接問道。
風見裕也對自己上司的「未蔔先知」有些驚愕,但也並沒有什麼過大的反應:「啊……是、是的。」
上司厲害算什麼。
他的上司!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超人!!!
風見裕也:今天也在為上司驕傲.jpg
千島鶴還想再說什麼,風見裕也拿出的手機的屏幕卻突然亮起。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第一條,是前往查案的警官發來的;第二條,是前往拆.彈的警官剛發來的短訊。
他抬起頭,神色凝重:「千島小姐,根據我們在現場的勘察,得到的初步結論是……」
「長谷川絕對是自.殺沒錯。」
「並且……飛機上的炸彈——」
「——全·是·啞·彈。」他的面色陰沉如墨。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裡再次為自己解釋一波~
這起民航航班上的案件並不屬於我的專業領域,純粹是我腦子一抽,覺得這種案件似乎沒有別人寫過(其實只是我沒有看別人寫過<(`^?)>)所以突發奇想搞出來的,如果有什麼紕漏還請輕拍啦!
關於空中安全員/空警,一般來說都是保密的哦,普通乘客是不可能知道究竟是哪一位的啦,甚至有一部分是由特種兵擔任的,很厲害的哦~包括最低風險爆炸區,不同機型也是不同的,並且也屬於機密情報,普通群眾也是無從得知的。
一般情況下,炸彈放在最低風險爆炸區,是可以將損失減到最小的。當然了,如果僅作為一名普通的民航乘客,一輩子都不知道最低風險爆炸區的位置是最好的情況~
在航班上遇到突發情況,一定要聽機組人員的安排,保持冷靜,不要慌張,再尋機自救!
本文裡那些屏蔽信號什麼的方式純粹是我合理推測後瞎掰的,一般情況的話,還是看飛機上有沒有專業人士可尋求幫助。如果沒有,就向地面尋求幫助,並看炸彈是否可移動,若可移動就移動到最低風險爆炸區,並且隨時准備降落到就近的備降機場什麼的。本文的情況正常來說應該也不至於吧哈哈哈
*
下面是我委屈巴巴的解釋!
說好了日更,但是昨天沒有更是因為——
上一章寫完之後,沒有一個人留評論,然後我非常的挫敗π_π
再加上昨天我在b站上想刷小景的視頻,但是眾~~~所周知!!!動畫組基本上就沒有帶景光玩過幾次,所以有關他的視頻基本上就自殺那段……
啊對,我換著不同版本的剪輯,聽著不同種類的悲情BGM,把自殺那段反反復復至少看了幾十次……
然後我就emo了(深情)
回頭一看評論區,還是沒有人理我……
瞬間就更傷心了
所以昨天就沒有更新。
所以說!!!
求評論,求收藏啊!!!!
每一個認真看文的小可愛都是我的精神支柱!!!!
拜托了,拜托了,在評論區裡隨便講點什麼唄,無論是分析人物形像(好家伙閱讀理解起來了),還是進行後續劇情討論,如果這是催更或者提出疑問什麼的,只要有評論,我都會很開心的呀!!!!
期待在評論區裡看到小可愛們的身影哦~!
第12章 絕望的航班(三)
「啞彈?」千島鶴皺眉。
看來……這位炸彈犯還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原本還以為是錯覺,沒想到那位炸彈犯先生勞心費力地弄了這麼多炸彈、不知用了什麼偷梁換柱掩人耳目的方法把那些炸彈全部送上飛機而不被人發現——
結果卻竟然全都是啞彈。
他竟然真的不想傷人。
所以才想要把那哪怕一(億)點的危險苗頭,全部都掐死在搖籃當中。
那麼,他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千島鶴對自己面前的審訊配套小桌板非常滿意。她將食指屈起,有節律地輕輕敲擊著桌面,並抬頭望向面前的下屬,等待著他的回答。
「啊……很不可思議,但確實是這樣沒錯。」風見裕也顯然也對犯人這種大費周章卻虎頭蛇尾的布置有些摸不著著頭腦。
但越是這樣,他的心中反而越是警鈴大作,甚至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這件事情絕對不簡單。
「對了。」
他在自己的手機上點開一個文件,鄭重地遞給了千島鶴,表情變得更加肅穆起來了。
「現在我們非常懷疑,死去的長谷川先生和這批炸彈有著很大的關聯。甚至正是因為這批炸彈,他才選擇服用氰.化物自殺。」
氰.化物可是劇毒物,一般只要不到0.1克的氰.化物便能成功殺死一名健康的成年人,其毒發的時間更是令人難以成功得到有效搶救——往往在送醫之前,死者就能咽氣個徹底。
總而言之,用這種毒藥進行自殺,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反悔的機會的。
「氰.化物嗎……」千島鶴喃喃道,若有所思。
手機上顯示的正是其他公安警察們剛發過來的最新調查到的情報和資料,而映入眼簾的第一張照片,正是死者長谷川和輝的屍體。
坦白來講,盡管死者的死狀放在眾多千奇百怪的刑偵事件中並不算有多特立獨行、駭人聽聞或面目可怖,但一具死去了幾個小時的屍體的照片在面前突然襲來,依舊可以說是一件非常驚悚的事情。
只是千島鶴盡管並不打算干刑偵,但她也為了臥底工作接觸了不少相關知識,甚至學得相當不錯。她的表情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甚至非常平靜地接過了手機,認真地看起照片來。
從照片上很明顯就可以看出,死者所服用的氰.化物劑量一定不算小,畢竟就連屍體表面都出現了鮮紅色的屍.斑,鮮亮的顏色在他有些蒼白的膚色當中格外突出。
其中,死者的耳廓、耳垂等部位都呈櫻紅色,而他的面部以及嘴唇會呈現紫紺色的顏色,屍體面部更是表情猙獰。
「已經確認是自殺了嗎?」千島鶴抬眼看向風見裕也,聲音冷到了極致,「你要清楚,這次的案子絕不像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必須要認真對待才行。」
其實她倒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但這件事如果真的像她所猜想的那樣的話,那涉及面就太廣了。茲事體大,必須得問個清楚。
公安警察的天性總是多疑。
並且,如果真的是自殺的話……事情也許反而會變得更可怕。
千島鶴暗自緊了緊心神,把手機遞回了自己的憨憨下屬,示意對方把證據調給她看。
「是的。」風見裕也肯定地點頭,良好的業務能力讓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該干什麼。
幫那比他小了幾歲的上司調出了另外一份新出的文件,風見裕也又將手機重新遞給了上司:「——這是他們剛發過來的法醫鑒定報告,確實是自殺沒有錯。」
這份文件是來自與公安合作的法醫的驗屍單,有關屍體的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被記錄在裡面,事無巨細。
沒有人敢怠慢這個案子。
霓虹的官僚體制雖然十分冗雜臃腫,但凡是經過公安手的案情報告,基本上質量和速度基本上都有所保證。
公安內部的人才多得是,無論是正式有公務員編制的警官、還是協助人,他們的水平甚至會比外面拋頭露面的大部分偵探和所謂專業人士要高得多。
畢竟,公安也是有收集人才的計劃的。當在一個領域做到不錯的水准時,一般也會收到來自公安系統的邀約。
……所以,這份報告的可信度絕對是非常高的。
而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由此便可推知公安警察究竟對這起案子有多麼上心。
同樣地,這也展現了這起案子背後的真相……究竟潛藏著多深的的陰影。
千島鶴表情冰冷地翻動著風見裕也手機裡的文件,抬頭看向下屬,讓他繼續對自己解釋清楚案情。
「還有就是,」風見完美接收到了來自上司無聲的命令,在對案情深切的憂慮當中竟也迸發出幾分對自身的信心,瞬間便找回了身為靠譜公安的氣質。
「我們在死者隨身攜帶的包裡找到了相應的氰.化物。無論是自.殺還是他人投毒,至少量是掌握的比較精准的:那瓶氰.化物剛好被全部服用,只有瓶壁還能檢測出殘留物質。」
「關於那個裝氰.化物的瓶子,其實也是一個重要證據。」風見裕也又打開了另外一份報告,「他一直裝在死者的背包裡,上面無論是指紋還是皮屑,都只有死者一個人的。」
「那麼,有沒有去調查過案發前死者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千島鶴一說到這裡,就想起了死者在飛機剛起飛時,不顧顛簸地一直在她座位附近徘徊的事,「找到自殺動機了嗎?他的精神狀況有沒有什麼問題?」
「死者的人際關系太過薄弱,根本無法復原出他最近的狀態跟之前是否有哪裡不同。」風見裕也憂心忡忡地緩緩搖頭,「甚至,就連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氰.化物……都沒有辦法查到源頭。」
「他在此之前,至少沒有明確地表示出自己要自殺的念頭。」他緊接著補充,「從他的人際關系入手,排除情感因素;他沒有家人,最近事業上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經濟條件不說有多好,但至少也算衣食無憂……」
「所以,沒有自殺動機?」千島鶴打斷了他,直接反問,氣勢甚至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其實,他有自殺動機。」風見裕也沉默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
深吸一口氣,他才又開口道:「他的自殺東西是,贖罪。」
「贖罪?」千島鶴猛地睜大了眼睛,「莫非——」
「是的。」風見裕也長呼出一口氣。
「炸彈,就是他本人放的。」
剛得知這個結論的時候,風見裕也也十分震驚。但是隨著一條又一條的線索往這個最終結論指向,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也許就是事實。
畢竟,每架民航客機起飛之前,都會有安全員仔細檢查飛機上的各項物品是否安好。而這架飛機在有炸彈的同時,卻偏偏就這麼巧地讓防爆毯不見蹤影,在炸彈被發現之前,還沒有任何顯示有異常的風聲……
「證據呢?」千島鶴挑眉,再次開口尋找證明。
低下頭來,風見裕也輕車熟路地調出了手機上另一張圖片——是一份遺.書。
「這份遺.書是公安前往死者生前所住的宿舍中搜查的時候發現的。」他解釋道,「經過多次驗查,從筆跡、指紋與皮屑等各種痕跡以及結合宿舍的各個細節和死者的個人習慣來看,這份遺書……一定是死者在登上那架飛機前,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親自寫完的。」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但卻清晰明了地交代了他自.殺的動機。」戴著黑框眼鏡的公安表情嚴肅,「他在上面寫道,他將在飛機上安裝炸彈,還弄走了防爆毯……最後也會為了他曾經所犯下過的所有的罪孽而贖罪。他的自殺絕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重獲新生。」
仔細觀察圖片上的文字,上面確實是把他安裝好炸彈再自殺的計劃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的鑒定報告,證明風見裕也此言非虛。
「所以說,」千島鶴反而被這份遺書的內容給氣笑了,「那批啞彈……就是他安裝的咯?」
「現在看來,應當如此。」面對這個問題,風見也只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可如果是這樣,那一點浮出水面的真相,又將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困惑。
就比如,這麼大當量的炸彈,並且還是疑似經過自己改裝的炸彈……雖然是啞彈,疑惑性卻非常的強。像這種物品,無論怎麼想,都很難出現在普通人的手中吧。
那麼,長谷川究竟是從哪裡弄來的那麼多炸彈?
他似乎並不想傷人,又為什麼選擇布了這麼大一個局把炸彈運上飛機?再把每次檢查都要嚴查的防爆毯偷偷弄走?
而那個站在他身後,一直在幫助他的人,究竟又是誰?那個人……會不會在這起案件中,也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公安去他的宿舍調查過了?」千島鶴心中掀起波濤駭浪,表面上卻依舊寵辱不驚,「沒有尋找到更多他做出這種……反常舉動的動機嗎?」
「有的。」風見裕也趕忙接話,「他宿舍裡有些筆記本或便條,上面寫了很多奇怪的隨記……」
確實有很多。千島鶴看著那一堆的照片,面無表情地心想。上面的字跡明顯就是長谷川本人的,各種時間段時寫的都有,每隔幾頁還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迫誤入歧途的犯罪分子臨終前瘋癲的囈語。」風見最後這樣說道。
千島鶴也沉默了。氣氛突然變得十分沉靜。
「——大量竊聽器。」
「——長谷川的宿舍內,有著大量的竊聽器。」
「正是那種……全新的、市面上從未擁有過的、從『那裡』流出的竊聽器。」
之前的氣氛已經夠嚴肅的了,但此刻的氛圍卻變得更加凝重,仿佛就連空氣也被強行凝固住了,只有那麼一點微弱的氣流在緩緩地流動。
雖然沒有明說,但這個擁有小隔間的地方就是審訊室沒錯。外面環境中的一些陽光從小窗口裡傾瀉過來,卻絲毫沒有讓千島鶴所在的小隔間沾上一絲暖意,反而讓那一抹難得的光亮顯得更加森冷了起來。
說到這裡,身為公安警察的他們都已經深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千島小姐,」風見裕也再次深吸一口氣,「我懷疑,這次的案件……與您即將要去臥底的那個組織有關。」
「顯而易見。」千島鶴想也不想地就回話道。
這些竊聽器可不是什麼雜牌的黑貨,它們如果不是組織出品,千島鶴就能當場表演把它們都生吞了,不蘸醬料的那種(bushi)。
情況看來是越來越糟糕了。
千島鶴想了想,只能再問一句:「還有什麼可以補充的線索嗎?」
目前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了最危險的那一種可能。
身為公安警察,他們絕對不應該逃避真相。相反,面對如此危險的情況,必須主動出擊,掌握更多有效情報,才能有針對性的制定策略。
然而風見裕也聽到上司這樣問,對此案的調查進度也有幾分無奈:「千陽雪奈小姐與長谷川的聯系依舊無跡可尋。目前也只能斷定長谷川絕對是自殺的,但更多的信息暫時仍無從查起。」
兩人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棘手。
不僅是因為案情,但是因為這起案件當中所牽涉到的那個黑暗的龐然大物。
「……」千島鶴搖頭,「算了,這種情況……查不到才是正常的。」
這還真不是風見裕也和其他公安警察不盡心,只是涉及了「那個組織」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好查過。
要不然,在面對那個龐大的犯罪集團的時候,公安也不會這麼被動。
要是放在以前,他們面對類似的與組織有關的事件可能更是連一點頭緒都沒有,只是近幾年公安在對付組織的事情上也取得了不錯的進展,而這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也都要歸功於潛入組織臥底的警官們。
他們真的是偉大的英雄啊!風見裕也再次在心中暗暗感嘆道。像是千島小姐這樣的,一定也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臥底吧!
他一定要成為千島小姐的得力助手才行啊!風見裕也表情堅毅,在心中再次暗下決定。
總之,這一次在計劃之外卻又在意料之內的接頭就在這麼一個滿是疑點的情況下草草結束,堪稱虎頭蛇尾。
風見裕也抓緊時間把監控和監聽全都恢復了,把該做的掩飾都給打了好幾個補丁,最後又和千島鶴一起演了一場審訊嫌疑人的戲。這麼一折騰,直到夜幕降臨,千島鶴才終於得以脫身(?),面色冰冷且略顯暴躁地從公安的地盤徑直離開。
月不明星也稀,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來自天空所有溫暖的光輝。年久失修的路燈拼盡最後一絲倔強也無法發出多麼明亮的光芒。夜路走到最後,竟連路燈也不見了,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漆黑。
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在公安那裡實在被耽誤了太久了。
「可惡的條子……」千島鶴低聲暗罵,從那咬牙切齒的話語中便能清晰感知出她的煩躁與怒意,「一場明顯是自殺的凶案,非要說我是什麼嫌疑人,耽誤那麼長的時間……呵。」
最後這一聲輕笑,仿佛是在嘲笑那些愚蠢的公安。
她繼續向前走去。
用於備降的機場並不處在繁華的市中心,反而還十分偏僻。這一段路又沒有計程車經過,完全是要靠她自己摸黑行走。
若是一個普通女生,此刻可能已經害怕得瑟瑟發抖了。但已經自認為是一名犯罪分子的千島鶴絲毫不慌,反而以一副守株待兔的心態悠哉游哉地向前走著,愣是走出了一種漫步閑庭的美感。
啊,當然了……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完全能令人安心。千島鶴摸了一下自己風衣的口袋——這條黑色風衣的口袋往往能裝下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不容易顯露出來——但現在的自己可沒有槍。
畢竟,如今的她就是一個孤家寡人,沒有什麼強大的組織在後台坐鎮,確實沒辦法帶著一身的軍火庫登上航班。
想到這裡,千島鶴有些不爽地咂咂嘴,但一想起組織,就又仿佛是什麼嘗到了什麼血腥氣的小野獸一樣,興奮地眯起了眼睛。
她用舌尖舔了舔唇角,似乎還在展示著自己鋒利的獠牙,就像是在隨時觀望著一只可憐的獵物。
組織的財力有目共睹,隨便包下幾家航班公司不成問題。而黑衣組織裡的成員只要有任務便總是國內外乘著飛機亂飛,別的行動組成員就不說了,千島鶴可不相信那些狙擊手們會願意為了過安檢而拋棄自己的愛槍。
讓一家航班公司稍稍為自家開點後門而已,這可不是件很簡單的事情麼。
在心中一點點推測著組織的實力,千島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然而,她的笑容,卻被後腦勺一陣冰冷硬物抵住的觸覺給打斷了。千島鶴的笑意凝固在臉上,暖金色的眼中泛出幾分冷意。
那金色在這一瞬間,閃過了仿若金屬質感一般的光芒。
她能感覺到,她的後腦勺被一把手.槍的槍口死死地抵住了。黑黢黢的槍口穿過了她蓬松的卷發,很不留情面地直接撞擊在了她的腦袋後方,使她一陣劇痛,一下子竟痛呼出聲。
但千島鶴對此卻仿佛很不放在心上。她突然又笑了起來,暖金色的眼中劃過了流光溢彩,像是一個終於抓住自己喜愛的玩具的孩童,無辜的眼神足以令任何人動容。
她側過臉去,槍口隨著她腦袋的轉動正對著她右邊的太陽穴,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死神好像在一步步走近,犯罪的瘋囂氣息席卷而來,暗沉沉的夜色擁抱住了她。
她卻毫不在意地笑著,眉眼彎彎,眉宇間反而添上了好些瘋狂的亮色。那偏執的眼神,任誰來都無法忽視掉。
她看到了。
她看到此刻正站在他身後,用槍口對著她的人究竟是誰了。
銀色的長發散落在男款的黑色風衣的肩頭上,與那一點微弱的月光正互相挑逗著冰冷的寒光。
濃烈硝煙的氣息與煙味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
「哎呀,Gin~」千島鶴巧笑倩兮,「態度別那麼差勁嘛~」
她這麼說著,感受到槍口又往前狠懟了一下,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哦?組織的Top killer...…」千島鶴無聊地把玩起了自己的手指,暖金色的眼眸中卻閃爍著感興趣的亮光。
「今天好歹……也是我重啟人生的重要日子啊~」
她笑眯眯地這樣說,一個轉身,也握住了那把槍的槍柄。森冷的笑意中,不知摻雜了多少野獸的嗜血。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在這章讓小景重新出場的,然而景光出場計劃大失敗!!!
景:我就不信下一章我還不能出場
總之,如果看文的時候覺得有疑惑的地方太多了,覺得思考得很累很懵,就不用去細細想了,反正跟著劇情走,實在不行哈哈哈就完了
關於專業知識,我是有心去認真查證的,大部分也都是有科學依據的,但畢竟是在柯學世界,所以免不了會有一些柯學設定的出現,不糾結就完了了
關於在名柯世界非常有存在感的狙擊手呢,跟現實世界也是非常有代溝(?)的。比如說在名柯世界裡,射程700碼就算是非常怪物的成績了,但事實是在現實世界中,700碼只能算是中上。
所以名柯世界很多設定跟現實是並不接軌的。
但畢竟在名柯世界裡,對各個狙擊手的成績大致都是有過描繪的,我也不好改設定,所以如果真的有較真的小可愛想要換算的話,現實世界裡的1碼≈0.944米,你就當名柯世界裡的1碼≈1.888米好了。
以及私設——
在以赤井秀一組織戰績700碼,真實戰績約1000碼為參考標准及上限的情況下,本文的設定是諸伏景光組織戰績650碼,真實戰績約900碼。
赤老師是狙神,名柯世界知名湯姆蘇,這是真的沒法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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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呢,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
由於最近要趕暑假作業的緣故,直到開學都可能日更和兩天一更來回替換,就……對不起嘛≧﹏≦
但是我會努力更新的!!!!
求評論,求收藏!!!
來自讀者的鼓勵和支持越多,我的動力就越足哦~
第13章 十環又十環
與組織陰暗的氣質不同,組織的地下基地中那亮得晃眼的燈光為來訪者提供了極佳的視野。
森冷的白光從狹窄走廊的牆側邊上安裝好的燈中發散開來,平自將走在這條路上的人的臉照得蒼白可怖。
琴酒始終不願意放下他那頂著千島鶴腦袋的槍,就一直以這麼一種「挾持人質」的姿勢,將千島鶴帶進了組織。
在這期間,他的警惕心沒有兒一點放下。反而因為那一向謹慎的性子,他一路上一直用戒嚴的眼神看著某位金眸女子,眼中甚至時不時地閃過幾分玩貓捉老鼠游戲時的享受與興致。
感受到槍戳後腦勺的力度越來越大,千島鶴甚至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拿槍頂著別人的腦袋這件事上享受到了什麼像上.癮一般的的樂趣,並養成了什麼變.態的嗜好。
但無論心中多麼抗議,至少現在的她還受制於人,千島鶴只能不情不願地收起自己的獠牙,努力收斂著自己的鋒芒,努力證明著自己對組織的無害與忠誠,隨時小心被一心向組織的琴酒誤傷。
一路上層層驗證,冰冷得完全不近人情的機械音始終縈繞耳旁。穿過這條長長的走廊,盡頭便是組織成員們的訓練場。
組織成員空閑的時間總不會太多,但無論是為了在任務中保命、還是純粹為了滿足自己的「個人喜好」,提升實力在組織成員的眼中,總是重中之重。因此,訓練場上永遠不會空曠——尤其是槍械訓練場。
不會有人希望成為組織中的棄子的。
在這個暗無天日的腐爛的烏鴉的巢穴裡,成員們能做的,只有不擇手段地踩著他人的屍骨向上爬。
永不停止。
永無止境。
沒有人敢打包票,有朝一日,若自己失去了價值,也還能夠自保,並且……不被組織當成棄子廢棄掉。
組織可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茬。
既然步入了黑色的帝國,就要有與其共沉淪的決心與實力才對。
由於正是深夜——或者凌晨,總之由於時間過晚,訓練場上的組織成員並不多,只有大約十幾位的行動組成員正在練習著自己的射擊技術。
不,這個時間晚指的並不是因為現在是他們的休息時間才不過來訓練。相反,對於沉淪在夜色當中的烏鴉們來說,這個時間——
才是他們最忙碌的時間。
當然,也正是因為過於忙碌,有任務的都該出任務去了,所以寬敞的訓練場上才會有那麼多的空位。
千島鶴表面上神情淡淡,一副不放在心上的、無所謂的樣子,暗中卻大致打量了一下整個訓練場。
依舊是那種明亮卻完全冰冷的白色燈光充斥著整個場地。訓練場上器械完備,各種器材看起來也都十分有科技感——這雖然也僅是冰山一角,卻足以證明組織的富可敵國與明顯高出「外面世界」一大截的科研進度。
此時,正好有幾名組織成員正分別站在相鄰的幾個射擊位上,正比較著射擊能力。
他們的臉上大多沒有什麼多余表情,反而是那如野獸一般的冰冷殺意充斥著他們的周身。
也許是因為那不知殺掉多少人才換來的冰冷的殺手的本能,他們死死盯著面前正不斷高速移動的模擬目標,幾乎是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槍——
砰砰砰砰砰!
「十環。」
「十環。」
「十環。」
……
冰冷的機械音十分及時地播報了他們的成績。組織的實力由此就能可見一斑,但此時正站在訓練場裡的其他人卻並沒有表現出多麼驚訝的表情,好像就連這樣的成績也十分稀松平常。
突然,千島鶴終於感覺到一直抵在自己腦袋邊上的槍終於被琴酒松開了。可還沒等她在心中偷偷地松一口氣,她的手中便被重新塞上了另一把通體漆黑的槍械。
而把槍械塞在他手中的人,正是穿著黑色風衣的、面色冷酷的琴酒。
「克洛小姐。」琴酒低低地哼笑一聲,從胸腔發出的暗沉笑聲中卻潛藏著無盡的殺意。那笑聲幾乎能喚醒人類最本能的恐懼,讓千島鶴的後背都麻了起來,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相信,你應該不會拒絕……向組織展示一下你的價值?」
琴酒銳利的眼神仿佛要割傷他周遭的空氣,以最惡意的形式,直接刺入了千島鶴暖金色的瞳孔當中。
這就是加入組織的必經之路——
展現價值。
有用者被接納;
無用者被「處理」。
「當然。」千島鶴也笑了,她歪著頭,揚起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開始把玩起了自己手中剛剛被塞上的槍。
……嗯,其實並不太順手哎。
這把槍和千島鶴平時所習慣使用的槍並不是同一種類。
不過沒有關系。
如果,就只有這種程度的話——
千島鶴十分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微微眯起那仿佛透著光亮的暖金色眼眸。
當然……
還無法給她造成任何阻礙啊。
千島鶴那暖金色的眸色本該像是明亮的暖陽,旁人在被她注視的時候甚至能從她干淨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那仿佛是世間最澄澈的光明。
但是在這一刻,那種以往仿佛漣漪著溫暖的柔和色調反而折射出了一種屬於金屬的銳利感。
原本的瞳色瞬間被突然奔湧而起的陰翳所覆蓋,恍惚間竟變得有點幽暗漆黑的眼裡,卻閃爍著奇異光彩。
系統重啟成功,模擬目標以更敏捷的速度進行閃避移動。
然而,千島鶴只是半專注地看著面前的目標,像是戰鬥本能一般地突然舉起了槍,扣下扳機——
十環!
十環!
又是十環!
幾發子彈連續射出,不加以半點停頓。千島鶴純粹是靠著自己的手感,不假思索地進行射擊。那不到短短一秒的動作行雲流水,竟在千島鶴的身邊修飾出來幾分殘酷的美感。
而她的優秀也絕對無可辯駁——
所有十環,在目標身上都變成了一個完美的圓孔。
也就是說,她的連續多發子彈都完美排除掉了目標移動的偏差,落在了幾乎是同一個位置上,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小孔。
而這一切,也都全被他的引路人——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先生收入眼底。
「呵,」他有些贊賞的看向千島鶴,但藏在笑容之下的可怖陰冷卻燎燒著一種扎根於罪惡之中的亢奮,「至少目前來看,還有點價值。」
千島鶴聞言,直接興奮地轉過身,直接面對著原本正站在自己身後的琴酒。
她眉眼彎彎,對琴酒之前還用槍抵著她後腦勺的事情既往不咎,仿佛把一切都拋之腦後了似的,十分輕松地問道:「那麼……考不考慮開個後門,直接給我發個代號呢?」
混進組織已經有很高的難度,但如果沒有代號,無法成為組織高層,那麼一切也都無從談起。
成為代號成員,是一名已別無退路的臥底的必須付出一切來完成的必要任務。在組織裡,外圍成員是接觸不到多少有價值的情報的。想要徹底揚了酒廠,那就必須潛入他們真正的權力核心——也就是,成為代號成員。
而現在,千島鶴所尋求的就是這麼一個走捷徑成為代號成員的機會。
只有適當地展現出自己獨得天厚的才能,再恰到好處地去賣力地完成幾個任務,展現自己所謂的「上進之心」……這樣才能比在那些底層打轉的外圍成員們更有希望獲得代號,完成晉升,混入高層。
也只有這樣……才能實現自己更大的價值。
千島鶴漫不經心地想著,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那擁有一頭飄逸銀發的黑衣殺手、兼行動組王牌——琴酒。
「克洛小姐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琴酒眯起他那副深綠色的眼睛,他很明顯地被挑起了興趣。
「或許你該從外圍成員做起。如果做到最後,你還沒有成為犧牲品……那麼,你就有資格成為代號成員了。」
他這樣說道,沒有絲毫試探的語氣,反而顯得十分強硬,根本不需要任何人點頭,他就只想直接這麼干。
開玩笑,組織的後門是那麼好走的嗎?
那麼多外圍成員還在底層辛辛苦苦掙扎,搶著當代號成員的消耗品呢——反正只要活到最後,消耗得差不多了,也都該升上來了。
至於試探?琴酒根本不需要試探。
無論是他本身的權力還是實力,都足以令他在組織裡如魚得水。身為組織的「清道夫」,他更是就擁有清除組織中的叛徒與廢物的權利。凡是被他所懷疑上的人,只要罪名落實,都絕對討不了好。
「外圍成員?」千島鶴輕蔑地大笑一聲,「我可不屑與那些低等的炮灰為伍。」
她直視著面前的琴酒,笑眯眯的樣子像極了算計人的狐狸,但渾身凜冽的鋒芒,又使她成為一匹緊盯著獵物的狼。
琴酒這個人,只有嗅到同類的氣息,才會變得如此興奮……
他是一匹狼。
——所以,她也可以是一匹狼。
「從外圍成員做起」絕對是最穩妥的臥底方法,但這對她來說並不適用。
所謂外圍成員的升遷渠道,無非是瘋狂出任務,在任務中瘋狂消耗底層炮灰,進行優勝劣汰,能活到最後的,自然也就是勝者。而這樣一群所謂的「勝者」,再分別由「考核官」們跟蹤評審,最後決定將那有限的代號成員名額賦予給誰。
但她並不需要。
至少……得直接快進到考核那一步。
——能走後門的事,為什麼要平白增加風險呢?
千島鶴在心中已經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盤。
而在現實世界中,千島鶴和琴酒兩人仍在用目光進行對峙。千島鶴絲毫不懷疑……如果目光能用來殺人,那麼琴酒所過之處,必然寸草不生。
她手中仍緊握著琴酒之前塞在她手裡的槍,隱藏在陰影中的表情卻突然帶上了一絲得逞的微笑。
她抓緊時機,一個轉身,就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槍,正對前方。
而與剛才不同的是,她這次槍口所指的地方,並不是系統的模擬目標,而是組織當中威名赫赫的行動組組長——琴酒。
由於身高的緣故,千島鶴也並不想托大,所以此刻她手中的槍所指的,只是琴酒的胸口——或者說,琴酒的心髒。
那個在組織當中都擁有著極大權利的可怕男人,此刻就站在她的槍口面前。她只需要輕輕一扣下扳機,他的生命也許就會從此終結——
千島鶴這樣想著,卻自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組織的Top killer先生……」她欺身上前,頂著琴酒近乎要殺人的目光,卻絲毫不見半分慌張,「真的不考慮給我一個代號嗎?」
琴酒其實早在在千島鶴剛舉起槍的那一瞬間便再次把自己的愛槍伯.萊塔底到了面前金眸女子的太陽穴上。
但他顯然被完全地挑逗起了興趣,就算事到如此地步都依舊沒有直接開槍。他只是冷笑了一聲,繼續以一副探究的眼神,像審訊一般地盯著他面前的「克洛小姐」,審視了好一會兒,這才涼颼颼地開口。
「是嗎?」他反問道。
他握著自己的愛槍,直接懟到了面前的金眸女子的下顎,用槍管把她的下巴抬高,強迫對方直視自己。
他的這句質問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而他的動作也粗暴得就像是在對付一具毫無生氣的玩偶,不但沒有半分憐惜之情,反而十分分明地貫徹了組織殺手的冷酷殘忍。
千島鶴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此時有那麼一點輕舉妄動,琴酒的槍就絕對會比她的反撲反應得更快。在她完成反殺之前,自己的下顎與大腦就會直接被琴酒的子彈所貫穿。
當然了,她可不想這麼任務結束。
千島鶴的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起來。
現下的形勢,明眼人都看得出千島鶴才是那個被死死壓制住的一方,但千島鶴卻很有底氣似的,絲毫不怵地回視著琴酒——這本該解讀為「順從」或「屈服」的動作,竟因她周遭鋒芒畢露的氣息而變得無比強硬。
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囂張起來,連空氣都變得凝固且焦灼。
然而就在這時——
千島鶴再次笑嘻嘻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槍,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命門讓給了對面的銀發殺手。
「哎呀,對不起嘛~」她十分沒有誠意地來了這麼一句,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
「呵。」
琴酒冷哼一聲,卻並沒有因為對方放下槍的動作而禮尚往來起來。相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握槍的手再往側邊偏了偏,然後直接扣下扳機。
砰!
子彈飛嘯而出,恰好貼著千島鶴的臉頰劃出了一道血痕。
千島鶴雙眼下意識睜大,時間流速仿佛在錯愕下變為了慢動作。自臉頰飛起的血花濺到身側,像是突然鼓起了一團淡淡的血霧,隨後再隨著重力而再下落,在她那黑色風衣的肩頭上印出了與周圍的黑色色差並不大的痕跡。
——在那之後,痛感才姍姍傳入腦海。
千島鶴有些吃痛地驚叫了一聲,然而還不等她回頭望去,那始終在運行的射擊模擬練習系統又再次發揮了它的作用。
彈道沒有發生任何偏移,仿佛千島鶴只是它瘋囂而去的路程當中一個微乎其微的、無需重視的小小障礙罷了——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子彈最終飛速旋入並完全沒進千鶴身後的一個模擬目標上。
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聲音不帶半點起伏地宣告著琴酒這一次的射擊成績。
「十環!」
沒有半點人情味的機械音這樣念道。此時已有幾分空曠的訓練場中,有些森森然地回旋著它的聲音。
千島鶴不再回頭,只是伸出兩只手舉起來,擺成投降的姿勢,繼續笑意盈盈地看著面前的銀發男人。
而這不同之處在於,她這一次的笑容比前面幾次都要更加真誠——
至少不再像那隨時想著要算計別人的狡黠的樣子了。
「好啦,我現在可是真心想要加入組織的哦~」
千島鶴放松了渾身正緊繃的肌肉,我違背了她本能的做法卻很好地釋放出了她的誠意。
她被子彈劃破了臉頰,血腥味彌漫而出,充斥著在場兩個人的鼻腔。然而千島鶴對此卻沒有半點恐懼之色,反而是一種興奮的、看起來甚至有點病態的痴狂彌漫上她精致的臉蛋。
——不,那種痴迷並不是對於鮮血和疼痛的痴迷。
——而是一種……面對強者時見獵心喜的興奮。
——以及一種……對黑暗世界天生適應、並且終於回歸的激動與悵然。
「不要讓我有抓到你是老鼠的機會。」琴酒再次冷哼一聲,這次竟也干脆利落地放下了自己的槍。
看著面前神色肅然的金眸女子,竟然莫名生出了幾分欣慰之感。
好,好啊!這破組織終於後繼有人了啊!
琴·酒廠業績第一勞模·身邊雖然暫時好像還沒有臥底但有一堆廢物·無時無刻不在期望著共創酒廠美好未來·希望提攜新人·酒,表示對這樣一名強有力的後輩加入自家組(天)織(坑)十分喜悅,並對對方一見如故。
要是千島鶴進來以後兢兢業業,努力減輕自己存在感,只想干活瘋狂往上升職……他反而會更懷疑對方是臥底一點。
但!是!!!
雖說琴酒已經養成了一副在任務當中十分謹慎的性子,他本人卻是十分自負。對於他所認定的事實,他就不會再輕易懷疑。
當然了,想要獲得他所親自認定的資格,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而這種能夠讓他認可且接納的唯一方式……就是讓他把標注為自己的同類。
琴酒會懷疑很多人,卻唯獨不會經常性地輕易懷疑他所認為的「同類」。
和他一樣,行走在黑暗當中、天生就適合黑暗的「孤狼」。
千島鶴的表現雖然還稚嫩了一點,卻完全擁有成為一匹「狼」的資質。
同樣地,像他們這樣的人,都總是無比高傲。
至少一直到目前而言,組織行事都十分低調,對相關消息的封鎖又十分厲害,雖然世界各地都難免會有許多有關組織的細枝末節,在沒有有關組織確切情報的情況下,大部分人總是無法完整且有針對性地評估出組織真正的實力。
對想要加入組織的人來說,也同樣如此。
琴酒很清楚剛才的千島鶴在做些什麼。
——她在試探,這個組織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加入。
琴酒完全就是一個把組織利益放在個人生死之上的勞模,當然無法忍受對方這種……有些挑挑揀揀(?)的態度。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組織的面子,他都毫不猶豫地開出了那一槍,給了這位如無意外的新人一個教訓。
但是身為一匹嗅到同類氣息的冷酷「銀狼」,他現在這個新人的到來十分地歡迎,並且願意給對方一點小小的優待。
「你確實天生就適合黑暗。」琴酒意有所指地對千島鶴說,「你會成為一把利刃的。」
「當然,琴酒大人,」此刻已經完全做好決定加入組織的千島鶴直接十分順口地改過了稱呼,「我倒是不知道我是否天生就適合黑暗……但我很確定,我絕對——天生就適合組織。」
當然是如此。
潛入組織本身就是她自己的使命。
而她當然也會成為一把利刃——只不過,是一把在最後時刻狠狠刺入組織心髒的利刃。
千島鶴垂下眼簾,眼中卻突然閃過了一道寒芒。
等著吧……我必然要將這個黑暗的組織親手覆滅!
「那麼,關於你的代號——」琴酒點燃了一支煙叼在嘴邊,「你需要去完成一個代號考核任務。」
「關於這個任務的任務目標,是一名之前和我們組織合作、現在卻狂妄自大的想要不再為我們提供保護傘的官員……」
正說著,琴酒便甩給千島鶴幾張照片,上面拍的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正是一個高官政要。
「回去注冊一個組織內網的賬號,以後如果有任務可以直接從上面索取情報。」琴酒對這種直接給照片的愚蠢行為顯然十分不耐煩,這才又提醒了一句。
自力更生去找情報,以後別總想著從老子手裡要照片!
老子平日裡每天都風雨來雨裡去的,難道還不夠忙麼?!
表面看起來冷酷無情的琴酒面無表情,內心中的想法卻豐富得多。
「那麼,我的考核官……」千島鶴有些遲疑的問出了口。
然而就在她語音剛落,一個身影便穿過長廊,走到了正站在訓練場上的他們的面前。
「你的考核官是我。」黑發男子聲音十分溫柔,不見半點刀光劍影,一時間竟特別組織之外那些偉光正的老好人。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一雙上挑鳳眼的形狀像極了貓咪的眼睛,柔軟無害、澄澈明亮。無論是誰來,都無法看出面前這個干淨溫暖的陽光青年,會和那些隱藏在幕後的黑暗與鮮血沾上哪怕那麼一絲一毫的關系。
「初次見面,克洛小姐。」
他神色溫柔,十分紳士地注視著千島鶴的眼睛,看著對方眼眸中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卻絲毫不讓對方覺得有一點冒犯。
「我的代號是蘇格蘭威士忌。請多指教。」
第14章 考核任務
好歹是個代號考核任務,千島鶴當然也不敢怠慢,回去後立即就著手准備好了氰.化物和自己用得趁手的槍。
氰.化物當然是為了下毒而准備的,而拿槍純粹是因為自己的職業素養,以及以防萬一。對於這類針對高官政要的暗殺任務,毒藥和槍械往往都是上上之選,但如果有得選擇,下毒才是最經典的暗殺方式。
事實上,如果要精准暗殺,狙擊手在任務當中總是非常有用的人物。不過,這次的任務是千島鶴的個人代號考核任務——千島鶴的射擊成績雖然一向不錯,但歸根結底不是以狙擊手為專業方向培養的。
組織又顯然不會再派一個老練的狙擊手來輔助她一個新手進行任務,所以精准狙擊暗殺這一條路對她來說,從一開始就行不通。
如果千島鶴以穩妥為主,還是可以向組織申請一名狙擊手搭檔的。但是此次的任務目標在組織與虎謀皮這麼多年,顯然也對這群黑色的烏鴉都是些什麼習性淺有耳聞,他對狙擊手絕對嚴防死守。
只要是非必要情況,他都不會出現在公眾場合。就算出現,他也無比謹慎地躲在室內,從不走進狙擊視野範圍之內,身邊更是圍著一群被他高薪聘請而來的保鏢,
——這當然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如果千島鶴真的去申請了別人進行輔助,那麼組織對於她實力的評估又會下降一個檔次。這是千島鶴所不能接受的。
這個組織實在是個盤根錯節的龐然大物,它每存在多一天,就會有數不清的無辜生命遇害。想要覆滅酒廠,時間無比寶貴,絕對經不起浪費。
至於用手.槍進行刺殺……這當然也不保險。雖然千島鶴對手.槍的掌控超乎常人,但受手.槍射程本身的限制,在有效範圍內也無法進行遠程射擊。近距離由手.槍射過去的子彈甚至有可能會被目標身邊的保鏢擋掉。
雖然千島鶴相信那個道德敗壞的高官先生請到的保鏢應該也不至於擁有這項能力,但她總是十分相信公安在事後進行處理的能力。就算成功在人群當中開槍其殺目標,殺手也極難找到機會逃離現場。一個代號考核而已,千島鶴還不至於搭上自己。
所以,千島鶴最終的選擇當然就是經典毒藥——氰.化物。
身為犯罪分子的老友,氰.化物非常重要的優勢之一就是因為它好用又見效快,所以才如此長盛不衰。
千島鶴正在自己腦海中復盤著她自己的行動計劃,一輛銀藍色的瑪莎拉蒂就在她面前緩緩停下。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一張千島鶴再熟悉不過的臉。
青年一頭黑色的利落短發,面容干淨清俊,藍色的上挑眼又為他平添幾分銳利感。他似乎與之前在警校時的樣子並沒有什麼變化,如果硬要找個不同的話,他的下巴處倒是多了好些青黑色的胡茬,因此整個人的氣質也顯得成熟硬朗許多。
「……」
千島鶴看著面前的豪車,不禁陷入了沉默。
失去了報銷的她還在溫飽線上掙扎,景光竟然已經偷偷暴富了嗎?!
果然,能暴富的方法大多都寫在刑法上了啊。
真刑。
真可銬。
真是可獄不可囚啊!
千島鶴痛心疾首。
「那麼,克洛小姐,」黑發青年眼帶笑意。他在組織當中的人設應該本來就是這種溫和的老好人形像,這種陌生卻不疏離的態度被他表演得剛剛好,「我把進一步的情報資料已經傳到你的賬號上去了。本次任務中,我將作為你的考核官,全程陪同與監視你哦。」
——全程陪同與監視。
組織還真的是沒有一點兒掩藏的想法。一般而言,雖然真的有這種心,但至少不會如此明擺著放到明面上來。
但組織還是這麼明擺著地講了出來,大抵也有種給新人一個警示的意味。
不得不說,諸伏景光的氣質依舊是那麼溫柔。只是經過了一年的打磨,他已經完全沾染上了組織的氣息。
在這裡,他就像是一個天生的罪犯:一切溫和的笑容都仿佛只是他的假面,是他引誘獵物上鉤的甜蜜陷阱——他的口中用著最讓人無法抗拒的聲音說出最溫柔的話語,心中卻有著最殘忍的念頭,仿佛就連頭發絲都在往外冒著黑氣。
他就像在編制一張巨大的網,讓所有有防備的、沒有防備的獵物都無路可逃。
他當然可以游刃有余地收斂起自己凌厲的殺意,卻不代表那些罪惡的憑證在他身上就不存在了。
在訓練場見面以前,千島鶴完全沒有想到諸伏景光在加入警視廳的公安系統後,也會被派來這個組織執行臥底任務——這本身就是機密情報,他們雖然都是公安,但卻隸屬於不同的機構。千島鶴和降谷零屬於警察廳,而諸伏景光卻屬於警視廳公安部。
何況,從表面上看,諸伏景光完全就是一個溫柔且善良的人,仿佛根本不適合執行這樣殘酷而冰冷的臥底任務。
因為他跟真正的罪犯……氣質看起來相差實在是太多了。
千島鶴:我這話絕對沒有說零哥長得像壞人的意思(心虛.jpg)
可目前看來,諸伏景光在組織裡絕對是如魚得水。能夠讓自己在組織當中爬上如此高度,他已經絕對算是一名成功的臥底警察了。
——沒有誰比他更適合臥底進這個組織了。
可只有千島鶴自己才知道,當她剛在組織裡看見那張熟悉無比的臉時,究竟用了多少演技才努力維持住自己那平靜的表情。
只能說,組織有時候的行為也確實令人迷惑至極。
……就比如,安排一個公安臥底去當另一個公安臥底的考核官什麼的。
哪怕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確實不是同一個機構派出的公安臥底,這一番操作依舊實在是令他們無比震驚。
天上掉餡餅也不過如此了。
若非足夠確信自己做好了掩飾工作,他們說不定已經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暴露了。
千島鶴抿了一下唇,打開車門,便鑽進了那輛瑪莎拉蒂。
望向那個一聲不吭就消失的黑發青年,她淺淺微笑道:「那麼,還請前輩手下留情——讓我盡快取得代號,和各位大人們一起共事哦?」
諸伏景光也輕笑一聲,把自己的手機屏幕放到千島鶴面前揚了揚,上面顯示的是他剛剛打出來的字。
「本次任務會一直有竊聽器。」
千島鶴立刻明白了來自景光的警示,以極其微小的弧度點了一下頭,並對他做了一個嘴型——
「別擔心。」
緊接著,他們便繼續飾演兩個喪心病狂的組織成員,有一搭沒一搭地潤色著最終的行動方案。
諸如此類——
看上去很溫柔的黑發青年:其實這場酒會中的其他人對組織也沒有過高的價值,如果最後想不到怎麼辦了的話,一枚炸彈總是非常適合的方案哦。
看上去很溫和的金眸女子:絢麗的煙花當然會成為我的後備方案哦~但是目標突然含恨地在眾人面前暴斃,觀察其他人恐懼的表情,同樣也是一種愛好嘛?
兩個人對話的語調抑揚頓挫,情感飽滿,主題深刻(?),甚至讓某個沉迷捉老鼠的銀發殺手聽到竊聽器中傳來的聲音後,心裡都感到無比欣慰。
車輛不斷加速,往前駛去。根據得到的任務情報,任務目標將在一家高檔酒店參與一個酒會,也是在為下一次競選蓄勢。
他們的目的地也正是那裡。
想辦法給自己弄了一個侍應生的假身份,千島鶴輕車熟路地就混進了酒會。她原本還在疑惑這位考核官將以怎樣的身份進行全程監視,然後一轉頭,就看見某個黑發的藍色貓眼青年穿著一身名貴的西裝,向侍者遞過請柬,光明正大地走進了酒席正中間。
他雖然一直以溫柔的形像示人,但無可否認的是,他的面容在柔和之余,輪廓其實銳利而清晰。
優秀的骨相並沒有被他刻意掩蓋,這只會讓他在人群裡吸引更多的目光。大廳投射而來的燈光在門口處被削減了一大半,將他的臉一半隱沒在黑暗裡,而另一半顯露出的線條驚人的深刻硬朗,讓他身上除了儒雅,還充滿了一種攻擊感。
所謂上層人士的酒會總是紙醉金迷,杯盞之間,透明的酒液折射著大吊燈明亮的光線。男士們穿著得體的高檔正裝,女性則穿著豪華典雅的禮裙。
放在他們面前的,是放滿幾大長桌的由名貴食材精心烹飪而出的各種昂貴食物,各式風味應有盡有,連甜品都精致得像個藝術品。
酒會之上那金燦燦的光線揮灑著整個大堂。酒香滿溢了所有席位,所謂的上層人士們正互相應酬交談著,根本無需側耳,便能清晰聽到那時不時傳來的高腳杯相碰的清脆響聲和酒液搖晃傾倒的聲音。
千島鶴走上前去,趁目標不注意的時候,便直接將毒藥放入了他的酒杯當中,很快,那氰.化物便在他的酒杯當中與酒液混為一體,再難看出任何異常。
下毒的時候,千島鶴動作迅速而直接,在走路時擺手的一瞬間便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她在投毒的時候稍微側了一下身子,巧妙地擋住了他人的視線,使自己投毒的那只手短暫地處於視覺死角當中,而另一只手連從衣袖之中落下的手指的幅度都沒有改變過。
一切行雲流水,再順利不過了。
對於殺人,千島鶴原本還是十分抵觸的,畢竟剝奪他人生命這件事違反法律、越過底線、泯滅良知——但現在的她雖然同樣抵觸,表面上至少已經不會有過大的情緒波動了。
這是她走入黑暗世界必須要做出的選擇。
不過,這次的任務目標在與組織合作的期間確實腐爛到了極致。他這次惹怒組織、招來殺身之禍,也並不是因為他的醒悟,而是因為他的貪婪自大,試圖為了一己私利而危害組織。
相比而言,殺死這樣的人,至少心裡壓力會小一點。
千島鶴表面上神色淡淡,完成下毒後便走到一旁,繼續做她侍應生的工作以掩飾身份。只有她的余光仍時不時十分掩飾地向目標撇去,目的就是為了確認這個任務成功完成。
千島鶴的能力其實相當不錯:剛才一系列下毒的行動真的完成得非常優秀,就連在組織當中的許多老成員看了,也許都要自愧不如。最好的證明就是,她全程沒有驚動任何人,連目標人物也沒有發覺這杯酒是有問題。
……但這並不代表任務完成。
千島鶴一直密切注視著本次任務的目標人物,然後著實被這個男人謹慎的態度所折服了。
他確實沒有發現這杯酒水有任何的問題……
但他完全就沒有想過要去喝酒!
……就連抿一口也沒有!!!
他舉著那杯酒滿大廳亂逛,卻一口也不喝,就像舉了一個裝飾品。
除此之外,他甚至沒有動過酒席上哪怕一口的食物。他拒絕使用本次酒會向他提供的紙巾和毛巾,甚至連純淨水都是他自己帶過來的,完全拋棄了身為一名政客好面子的劣習。
以倍速完成了應酬以後,也許是因為他不久之後也即將進行發言,他直接脫離了人群,來到了一個比較靠邊的位置,拿出自己的平板電腦准備過會兒的工作。
他的身邊還始終跟著四名保鏢,渾身的氣質凶神惡煞,審視著靠近他的每一個人。
簡直是……謹慎到了瘋魔的地步。
但是本次任務必須成功。用這麼一個黑心政客的命換來組織高層的情報,無論是以為民除害的角度,還是以臥底自我修養的角度,本次任務都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千島鶴嘆了一口氣,最後總不能真的按照組織成員的習慣,弄一個炸彈炸了酒店整層樓吧……還好她之前弄了後備方案。
她再次抿唇一笑,重新端了一杯紅酒,朝著那個黑心政客的方向走去。
當她走近時,政客的表情明顯變得緊張了起來,但當他發現她似乎並不是衝著自己而來,而准備越過自己走向此刻正坐在角落邊上醒酒的另一個人的時候,神色又恢復了放松的狀態。
但是,正在他放松的時候,千島鶴剛好來到他的身側。她裝作一個不小心失去了重心,出於慣性直接摔倒在地上,而那杯紅酒也正如她所料,順利地撒到了目標人物身上以及他的電腦上。
目標先生猛地抬起頭,但在這樣一個場合下,就算是為了維護自己親民的人設,他也不好直接發難。與此同時,他又害怕他如果起身指責對方,會造成場面混亂,反而更容易讓那個組織的人趁虛而入,趁亂收割走他的性命。
種種理由之下,他強壓住自己的怒火,裝作一副溫和的樣子,看向他面前侍應生裝扮的金眸女子。
「對不起先生!」千島鶴作出一副非常慌張的樣子,對大人物的驚懼之下還有幾分淚意湧出,「真的非常抱歉先生!!!」
她有些語無倫次的道歉道,忍著痛努力用手支撐地面,勉強掙扎著自己站了起來,連續多個深鞠躬,伸出手就想拿出紙巾為對方擦干被紅酒弄濕的地方。
但顯然,警覺到變態的目標先生並不信任她。他直接一側身躲開,看向千島鶴的眼神充滿了蔑視與警惕,強忍厭惡地冷冷吐出一句:「沒關系。」
然後他一轉頭,就看到了自己被紅酒浸壞了的電腦。
在內心暗罵了一句,他再次深深皺眉。
純淨的乙醇並不導電,紅酒卻是高導電性液體,進入電腦後會嚴重損壞主板和其他元器件。而他正用來處理工作的電腦,就因為千島鶴這一個不小心的舉動直接黑屏。
看來現在必須要有一台新電腦來處理工作了……
不,其實並不是工作……事實上,他用這台電腦處理的,都是他和別的黑.道組織的「交易」。
無論是對幾條毒.品交易線的庇護、還是從人口拐賣當中他能夠獲取的暴利……
通過「交易」與「合作」,他就能夠把權利與財富牢牢攥到自己的手中。
那個烏鴉組織算什麼?
不過是一個犯罪組織罷了,它已經無法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了。自己另謀出路,同樣是為自己增加可依靠的憑仗。
似乎已經預見到完成幾樁大交易之後自己事業有成、家財萬貫的美好未來,他十分好心情地笑了一聲。
這家酒店經常有類似的大人物前來,甚至也會有人在這裡進行暫時辦公和會議,所以有一間休息室是提前備好了好幾台嶄新的電腦的。
千島鶴還站在一旁,不斷鞠躬道歉,但目標先生卻毫不理會,只是厭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瀟灑地轉身離開,直接走向那個休息室。
走進休息室,一名保鏢走上前,取出了一台嶄新的電腦。經過檢查,上面沒有被動過什麼手腳、也沒有被抹上什麼奇怪的毒藥。
目標先生這才終於小心翼翼地接過電腦。
但是當他准備開機時,電腦卻依舊始終黑屏——
「混蛋,它沒有充好電!」他煩躁地低聲罵道。
他轉頭看了一下周圍,正好就只有一個充電的端口。他惜命得很,剛才只是沒找到理由合理退場,現在有機會了便斷然不敢再隨意出去大廳,生怕有個喪心病狂的殺手對著他的心口就來一槍。
沒有考慮更多,他邁步向前,抓起那根充電線,就想給電腦充電。
然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肌肉不停地被收縮,那收縮的麻痹感就跟正在被敲打一樣。他的呼吸突然變快,心中好像突然有一種被什麼穿過了似的感覺,連精神都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
「……先生?」他身旁的保鏢看到他的面色突然變得蒼白,有些警覺地問道,「您是有哪裡身體不適嗎?」
「……不,沒有。」目標先生直接一口回絕,動作利索地把充電線插入電腦當中,便等待著電腦重新開機。
剛才是觸電了。他看向那個裸露著金屬線的充電線,暗自想道。
不過其實問題不大,麻痹的感覺其實也只有剛才的一瞬間。他掙脫掉那根漏電的導線之後,沒過多久便自己緩過來了,也不需要再找個醫生過來專門再為他診斷一番。
——畢竟,誰又能確保那個醫生就不是屬於那個黑衣組織的呢?
他可不想身體本來沒一點兒事卻跑去醫院,結果在打吊瓶的時候直接被人毒死在病床上。
但是只要他不給他們機會,他們就完全沒有辦法殺死他!
他對此十分自信。
呵,那個組織的殺手也不過如此嘛。看來他的反水確實是做對了……那個烏鴉組織的實力確實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符。只要他做好防範,保持警惕……他們又能把他怎麼樣呢?
目標先生陰沉的臉上劃過了一絲輕蔑的表情。
但是他卻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一股倦意襲來……漸漸地,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粗重了起來,大腦也開始變得渾渾噩噩。
只是逐漸喪失思考能力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
疲倦感不斷湧出,唯一給他提了一下神的,是他突然開始響鈴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沒有進行過多考慮,目標先生拿起手機解鎖,便直接接聽了那個陌生來電。
「喂?」他的語氣可稱不上是什麼善意,只能聽出根本沒有被刻意掩飾的不耐煩與輕蔑。
然而,在對面回答他的,卻是一道聽不出性別與年齡的機械音,明顯是經過人工合成而來的。
「您好哦,目標先生……請問您敢不敢走出大廳,讓所有人都看見您呢?」那個聲音這樣問道。
沒有糾結電話對面「目標先生」這樣奇怪的稱呼,他的大腦現在處於待機狀態,整個人幾乎都沒有在進行思考,身體一片放松。
此刻,他突然聽到了外界傳來的指令,再加上內心剛剛湧起的對黑衣組織的不屑與對自己強烈的信心,沒有半點遲疑地,他直接回答了一句:「再簡單不過了。」
說著,他干脆利落地放下了電腦,率領著幾名保鏢,重新回到了酒會大廳的中央位置。
參與酒會的眾人對他重返大廳的中央地帶有些驚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他的身上。一時間,竟很好地滿足了他想出風頭、得名聲的虛榮心。
電話對面的那方卻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聽話。不過,盡管有些驚訝,那人並沒有遲疑什麼,只是飽含笑意地繼續說道:「啊,那麼有沒有興趣進行一次……有趣的倒計時呢?」
「……」
目標先生現在的大腦非常混亂。他不想進行思考,卻又十分迷惑。
倒計時?
倒計時來干什麼?
可這次,還沒等他直接回答,電話對面的聲音就直接為他做好了決定。
「那麼,十……九……八……」
電話那頭已經倒計時開始。
目標先生站在酒會大廳的中間,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霎時間,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了。他的心髒加快跳動,連血液的流動都好像變得有些奇怪,渾身無力、肌肉癱軟——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樣……
倒計時數到了「五」。
他突然腿下一軟,直接癱倒在地上。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穿越重重疊疊的人群——看到了一雙……正覆蓋著寒芒的、金色的眼睛。
「!!!」
他愈發感覺到呼吸困難。他想抬手扯掉自己的領帶,讓自己舒服一點兒,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去完成這件事。
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大腦愈發混沌,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想干什麼……
——除了,走向死亡。
倒計時仍在繼續,那分明的機械音落在他的耳朵裡卻成為惡魔的低語,拖拽著他一點一點步入地獄。
黑暗沒有半點間歇地向他席卷而來,像冰冷的潮水一樣一點一點地攀附上他的身體。他想掙扎,拼命地大口呼吸,身體卻早已不歸屬於他自己。在那一瞬間,仿佛有一只冰涼的手攥緊了他的咽喉,桀笑著將他的五髒六腑全都撕碎。
驚恐與絕望之色直接鋪滿了他的整個面部。他的心跳一會兒快,一會兒又慢了下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好像突然還停了一會兒……
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具無用的空殼,連血液都變得酥麻與冰冷,而他除了將那雙金色的眼睛死死地印刻在自己恐懼的瞳孔當中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解脫吧,解脫吧。
……在那雙淹沒在人群當中的暖金色的眸子的注視下,他死不瞑目地睜大了雙眼,終於永遠停止了心跳。
他死了。
任務成功。
「嗚哇,這種東西的時間果然無法控制……」仍保持著通話的手機傳來了電話對面正在抱怨的機械音,「真是的,倒計時失敗了呢……為什麼就不能等到我數完再死呢……」
手機中傳來了一陣輕輕的笑聲。
「組織向你問好,目標先生。」
殺雞儆猴的任務完畢,對方掛斷,這場通話戛然而止。
而就在另一邊。
千島鶴按住了隱藏在自己卷發當中的耳麥,折斷了某張剛取出來的電話卡。
與此同時,她又輕輕敲了一下耳麥,連上另外一個頻道。
「任務完畢,考核官先生。」
千島鶴勾起嘴角,清淺地笑了一下。燈光灑在她白皙精致的面龐上,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誤落人間的精靈,善良、天真、美好、純粹。
「說好的代號,可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哦?」
她真誠地笑道。
目標先生剛才確實觸電了,並且還是千島鶴有意促成的。只是這種時間短且低壓的電流,一般並不會直接致死——霓虹常用的室內交流電電壓通常都不高,想要用高壓電殺人,根本就是舍本逐末、無稽之談。
而由於目標先生只是短時低壓的觸電,在他掙脫後,自然會認為自己緩一下就能恢復原狀了。她算准了他的心態,現在的他誰都不信任,是不可能當場叫一輛救護車來檢查自己的。
而因為觸電,他會感覺到非常的疲憊,大腦十分混沌,大體上就像是致幻劑一樣的效果。只是千島鶴也沒有想到,目標先生竟然真的會這麼聽話,配合她來了一場完美的表演,還幫她填充好了自己變.態的人設。
那位政客先生不知道的是,千島鶴提前調節過了那個充電接口的電壓。即使他表面皮膚沒有損傷,觸電時間也不長,他的心髒也會在電流作用下引起心肌損傷,使其局部心肌自律性增高,導致心室纖維震顫——這是一種致命性的心律失常,隨時都有可能導致心髒停搏,從而猝死。
總而言之,一切順利。
混在驚恐的人群當中,千島鶴完美的演技讓任何一個人都覺得她好像也被嚇得不輕。
人群當中依舊一片混亂。警車正在趕來的路上,酒店的工作人員正努力維持著秩序,但明顯無法攔住身為臥底警察的千島鶴。
迅速一閃身,千島鶴換下酒店適應生的服裝,便施施然走出了酒店。避開本就少有的監控,她神色自若地登上了那輛銀藍色的瑪莎拉蒂。
——直到她的手機上又多了一條新的簡訊。
「我以為你清楚琴酒有多麼狹隘。來實驗室找我。Time is money!」
作者有話要說:
觸電很危險的!小可愛們不要亂試!!!
這章真的寫得巨卡,問題在於我居然還能寫得那麼長……(吐魂.jpg)
這章寫得自己非常不滿意,想修改一下但又感覺無從改起……
想像中的本章:帥氣神秘瀟灑
寫出來的成品:Emmmmm...
極度傷心ing
但我還是決定非常不要臉地向大家求一下收藏和評論!!!
萬一得到大家的支持和鼓勵之後,就越寫越好了呢!!!
已經收藏的不要取收啊球球了!!!(哭)
*
給名柯裡面的男生顏值初印像排個名(個人意見,純屬主觀)
Top.1:松田!
松田是真的好帥!!!標准的池面臉了屬於是。
在很多同人裡他是屬於傲嬌的那種類型,然而我總感覺他好像就是直男而已(指讀警校的時候)
沒錯,他很直男(確信)
……可是他真的好帥(深情)
Top.2:白馬探
探子真的就很有英倫美少年內味~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就覺得很驚艷哎!
Top.3:降谷零/安室透
透子真的巨帥啊!!!
Honey trap果然是一用一個准吧對吧對吧?
透子出場前的我:金發黑皮能搭出什麼好看的效果來?我才不信……
透子出場後的我:公安姬(零零我錯了不要打我)顏值真的巨高!!!不愧是傳說中的國民老公AKA價值百億的男人!!!
Top.4:赤井秀一
某個以針織帽作為本體的男人。
他真的帥,我哭死
其實赤老師總會讓人有種很可靠的感覺,在他身邊大概會很容易產生安全感吧!
當然了,【安全感】和【安全感】是不同的
總感覺作為戀人的話,他給的安全感大概就是沒有安全感(大霧)
對此,明美姐姐非常有發言權嗚嗚嗚
但是如果作為隊友或同伴的話,大概真的會是非常可靠的對像吧!
Top.5:黑羽快鬥/怪盜基德
他身上少年感也超級足!但也許是因為我在柯南片場看多了工藤新一,所以他的排名其實有點往後?
可是雖然他很帥,每當他出場的時候,我能想起來的就還是沙雕……
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所以為什麼其實我喜歡的是諸伏景光這個初印像榜單裡卻沒有他的名字》
《景光你但凡能活過來罵我一下那也是件好事》
第15章 我想活下去
作為組織當中最近聲名鵲起的狙擊手之一,諸伏景光百忙之中被琴酒拉來當個考核官就算了,代號考核任務被千島鶴完成後,無論結局如何,他都得要回到他正常的工作狀態中去的——更何況千島鶴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完美,根本沒有什麼需要他收尾的地方。
事實上,諸伏景光作為蘇格蘭威士忌還是很忙的,更別提他還得兼任一份公安的工作。除了組織不斷壓榨成員勞動力的各項潛入任務、狙擊任務以外,海量情報的獲取、整理與分析也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時間,就連這項考核官的任務,也是他擠出時間趕過來的。
而這麼忙的蘇格蘭威士忌會被調過來當千島鶴的考核官的理由也很簡單——其他人同樣也很忙,有部分人還不在東京活動,時間上能調配過來、也足夠資格(重點!)當考核官的,就只有蘇格蘭和琴酒兩個人了。
伏特加:……
啊對對對,我不配。
其實有時候諸伏景光也在想,傳說中的Top killer琴酒作為組織當中大名鼎鼎、當仁不讓的勞模,遇到這種情況仍不自己去擔任考核官的原因,是否與他從不帶新人的原因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畢竟琴酒大哥的眼光毫不出人意料地非常高。雖然他每天擺著一張冷臉,內心卻總十分暴躁,無時無刻不處在火山爆發的邊緣……
偶爾和琴酒一起出去出任務,就算任務完成得再滴水不漏,諸伏景光也時不時被銀發殺手的槍指一下腦門,理由是「假笑的樣子很惡心」。
身為臥底,被犯罪分子這麼說,其實倒是一種值得慶幸的事。這至少說明他現在的偽裝並沒有什麼問題。
諸伏景光自己也承認,就他現在這副一看就有一(億)點心理扭曲的樣子,被稍微敏銳一點的正義警官看到了,都得喜提一副銀手鐲。
……不敏銳的就算了。
再次重申!犯罪分子也是有面具的!
但總之,在琴酒身邊干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琴酒自己就是一個獨行俠,如果把只會打call和開車的伏特加忽略掉的話,還真的沒有誰能跟他好好呆在一塊而不出點什麼生命威脅。
所以說,琴酒當時無奈接下了那個把千島鶴帶回組織的任務,還真的是破天荒地。要是當時千島鶴沒有展現出自己對於組織的價值,他的那顆子彈也許就不是劃破她的臉頰了……該直接衝著眉心去才對。
正是因為深知自己的特性,為了給組織多留點還活著的有潛力的後輩,並不想壓抑自己的銀發殺手只能讓自己不要隨便靠近新人,再欣賞也不行——就這樣,這個考核官的任務順理成章地落到了蘇格蘭的頭上。
諸伏景光當然喜聞樂見地接過了這個任務。而任務完成後,在組織當中風評讀做「老好人」寫做「變.態」的蘇格蘭順勢將千島鶴送回了組織據點,隨後便要准備他的下一個任務了。
千島鶴的代號還沒有拿到,組織對她的信任直到現在依舊無限接近於零。在這種敏感時期,她當然也不可能和諸伏景光再好好地敘敘舊,只是頂著他擔憂的目光走下了車。
下了車,千島鶴本來還很糾結在不能暴露出自己對於組織據點十分熟悉的情況下,該怎樣才能順利找到簡訊當中所提到的「實驗室」。但步入那個隱藏在地下的基地中後,她就發現她根本無需擔憂這些。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面目普通的女性。
女人的發色是深棕色的,灰黑色的眼睛當中沒有什麼情感。她全程都繃著一張臉,本就沒有任何記憶點的五官因為她麻木的神情而顯得十分平庸。
她像一個被設立好的程序一樣站在這裡。她原本大抵是一動不動的,但當千島鶴進入她的視線範圍當中後,就像是突然被誰啟動了開關,她主動向千島鶴走了過來。
「克洛小姐。」女人向千島鶴微微頜首,聲線平緩,沒有一絲情感波動,「請跟我來。」
說罷,她便轉過身去,嚴肅而規矩地邁步向前走著,示意千島鶴跟上。
千島鶴跟上棕發女人的步伐,不留痕跡地分出一絲余光,觀察著女人的步態和神情。
——很怪異。
不知道怎麼說……但就是很怪異。
千島鶴暗暗把女人不合常理之處記到了心裡,自己也在分神悄悄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她跟著女人乘坐了一輛通往地下的電梯。女人似乎有什麼特殊權限,對著電梯樓層的顯示屏一通操作之後,電梯便載著他們到了顯示屏中並沒有顯示的一層。
這一層依舊貫徹著組織財大氣粗的特性,充滿了科技感的設備中處處寫滿了「燒錢」二字。但這一切和千島鶴之前跟琴酒去的訓練場風格又是截然不同的——相比之下,這裡在科技感充盈之余,還能依稀瞥見些復古的影子。
從廊道一直七拐八彎地走到一間實驗室,這裡的燈光不再像之前那樣慘白,反而有幾分飄忽不定的感覺。
這一層幾乎沒有別人,空曠的室內當中,二人走過時發出細碎的腳步聲被無限放大,甚至形成回音,莫名有種恐怖音效的作用。
實驗室很寬敞,而這一切從簡的環境也更凸顯了存在於其中的唯一一個人影——
一名渾身穿著黑袍的中年男人。
他的左眼是假眼,唯一正常的右眼也充滿了陰翳,銳利的目光像是要劃破面前的每一個人的假面。男人的下頜很寬,但最醒目的還是他的光頭形像。
他的眼神冷厲而可怕,渾身的氣息就像是從刀山血海當中爬出來的惡魔。只是他並不像傳統午夜故事中的厲鬼那樣怨氣衝天,雲淡風輕的表情反而更顯得他深不可測。
不敢再細細觀察他的面部特征,千島鶴只作出一副謙卑的樣子。她低下頭來,讓自己的視線找到角度避開面前的中年男人。
但為她引路的女人對此卻絲毫不怵——
其實說是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才更為准確。但她好像卡殼了一下,緊接著面上便浮現起了一種狂熱而偏執的態度,十分恭敬地對男人鞠了一個躬。
緊接著,她又回過頭來,用冰冷的視線掃過正站在她身後的千島鶴,這才在男人的命令下轉身離開。
男人此時才終於收斂起了自己的氣勢。硝煙味好像在那一瞬間都散盡了,而代替原來那個可怕的黑衣組織干部出現的,則是一名樂呵呵的慈祥大伯。
看到自己面前的金眸女子,他像是回憶著什麼,帶著好些懷念的語氣道:「我的孩子,我終於見到你了……終於。」
他抬起頭,目光細細打量著千島鶴的面龐和身形,就像是一個正在關懷著家中晚輩的正常叔伯——如果忽略掉他眼睛絲毫沒有被隱藏起來的深不見底的黑暗的話。
瘋狂不適於形容他。他或許有一顆瘋狂的心,但卻更像是一名冷酷無情的領導者。
「啊,我給忘了——」他湊近過來,平淡的笑容當中卻盡顯殺機,「忘了介紹自己了……我的代號是朗姆。」
朗姆的話音雲淡風輕,千島鶴卻突然愣了一下。
竟然這麼主動地把情報送上門來?她還什麼話都沒說呢,他就把代號給交代了。千島鶴不免有些困惑,但這並不妨礙她繼續飾演好自己的角色。
「是,朗姆大人。」她也對這中年男人態度恭敬地鞠了一個躬。
她加入組織還不久,對這個代號當然並沒有什麼聽聞。不過對方如此一副神秘高傲的作派,估計也是一名高層,身為新人的「克洛小姐」至少也需要表現出幾分崇敬去面對他。
朗姆大抵是個急性子,千島鶴的行為很明顯地取悅到了他,但他卻沒有就組織前後輩禮儀展開討論,而是進一步在千島鶴面前翻開了自己的馬甲。
他扯了一下嘴角:「我的孩子,我是這個組織的二把手,身為這樣的大人物……被其他組織成員恭敬對待,是理所應當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續審視起面前的金眸女子:「——但你不需要。孩子,你永遠是特殊的。」
……竟然是組織二把手!
這實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千島鶴瞳孔微縮,參與臥底還沒幾天呢,就被犯罪組織二把手「孩子孩子」地叫著,但凡是一個思路正常的人,都會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能在這種組織坐上第二把交椅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一個簡單的人。千島鶴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
她努力回想著自己進來的一系列舉動,試圖找出有什麼可能導致暴露的地方,隨時准備進行補救。
然而朗姆本就是一個眼光老練的人。從始至終,他就一直細心地觀察著千島鶴的表情。哪怕她的表情變化並不明顯,朗姆還是很敏銳地抓到了這一點異常。
「你在緊張嗎?克洛?」
朗姆的表情攸地變得可怕了起來。他勾起嘴角,牽扯起臉上的面部肌肉,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野獸,低沉的嗓音就像是影視劇中惡魔走進時密集的鼓點。
糟了。
「……我當然在緊張,朗姆大人。」千島鶴故作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正如您所說——您可是大人物,而我還是一名外圍成員……至少迄今如此。」
「所以說,試圖去理解您話語當中的意思、並感到緊張,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千島鶴笑眯眯地說道,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打起了補丁。知道朗姆二把手的身份後,她面對他的姿態反而不像剛才那樣放得極低,竟然不卑不亢地站直起來,挺直了腰杆,語氣輕松地解釋起了自己剛才的異樣。
朗姆始終注視著千島鶴。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鋒一般,讓千島鶴本人心中都覺得被盯得有些恐慌。
「你是特殊的,孩子。」朗姆看到千島鶴的笑容,也嘆了一口氣,「組織裡的其他人想要見我,也許就只能死死地盯住那一塊漆黑的閃爍的屏幕……但我今天卻本人來見你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千島鶴遲疑了片刻:「因為……我是特殊的?」
「當然。」朗姆點頭,聲音不容置喙,「不過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你沒有退路,知道嗎。」朗姆輕聲說,「你沒有別的選擇。而我本人來見你,也正是我的一種誠意——」
他再次揚起笑容,只是這表情放在他那張臉上怎麼看怎麼猙獰:「你確定不用拿出一點你的誠意嗎……我的孩子?」
「……」千島鶴沉默。
「沒有誠意?」朗姆再次勾起嘴角,用他陰狠的目光死死地凝視著千島鶴。
「……可是現在的我擁有的並不多誒,」千島鶴垂下腦袋以示乖順,聲音卻平淡到有些敷衍,「哦,如果大人您願意的話,我的存在——這就是誠意的證明。」
身為臥底,在這種時候說多錯多。千島鶴對朗姆這個人的了解還不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但腦海中卻迅速閃過了一名前輩的身影。
「當然如此。」朗姆似乎很滿意地點點頭,卻又立馬卸下了笑容,殘忍和嗜血再次在他的面部表情當中搶占到了幾乎所有的位置。
他一步一步向千島鶴逼去:「可你又該如何證明你的存在就是我想要的那個呢……我的孩子?」
……哪個?
朗姆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短短幾句話,盡在玩試探——她的處境,也在這一瞬間便變得糟糕了起來。
千島鶴的話的卡殼了一下,她隨著對方的腳步一步步後退,同時大腦急速運轉,可局勢實在太過緊張,她心中冒出了無數個念頭,卻又被一一否決。
「朗姆大人,我沒有任何辦法證明。」事到如今,就算千島鶴實際上再緊張,她表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一絲一毫的反常,「事實上,就連我自己也無法確定哦。」
千島鶴仰起頭,一雙金眸用無辜的眼神望向面前酒精濃度爆表的中年男人。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她整個人松松垮垮,對朗姆的發難好像並不放在心上。
朗姆眯起眼睛,把她逼到了牆邊,自己也不後退,只繼續維持了這樣的形勢,用像審訊犯人一般的眼神注視著面前年輕的組織新人。
空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住了,千島鶴輕微而有節律的呼吸聲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甚至可以清晰地被聽見。隨著朗姆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殺氣四溢,千島鶴感覺自己的血液好像都變得冰涼了起來。
但她表面上依舊維持著完好無損的假面,一副輕松和無所謂的派頭,不甘示弱地對朗姆加以回視。
終於,這種沉默的氛圍被朗姆打破了。
「哈哈,合理的回答。」朗姆爽朗地笑了一下。
這個回答似乎讓他對千島鶴多了幾分信任,就連他看向千島鶴的眼神都不覺帶上了幾分欣賞。
他伸出手來,重重地拍了一下千島鶴的肩,整個人的氣質再次翻天覆地,變得就像是六七點鐘就去公園跑步健身的熱愛生活老大爺。
……可這次的慈祥平和依舊沒有維持多久。
前一刻還笑著,後一刻的他卻一步衝上前,寬闊的手掌瞬間扼住了千島鶴的喉嚨,單手將她往前摁去,直到她的後背硬生生撞上了一側的牆壁。
嘭地一聲停住,千島鶴只覺得一陣微風刮過,後背猛地一痛,世界天旋地轉,自己的鞋跟已經脫離了大地。
地心引力試圖拖著她往地面摔去,朗姆的手卻把她禁錮在牆壁上方。牆面粗糙的質感,就算隔著衣物都將她後背磨出了細微的傷口。
朗姆低沉冷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可你又該如何證明你的忠心呢?畢竟你被那個男人帶走了那麼多年……你的資料和DNA可全都被他銷毀了,現在的組織中更是沒有一個人見過你……」
千島鶴的雙腿不太習慣失重的感覺,一直在牆邊蹬著,卻無法掙脫開朗姆的束縛。她試圖講話,但脖頸上受的力只讓她能努力張口搶奪著空氣中的氧氣。
「也就是說,冒充克洛會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啊。那麼——你究竟是真的克洛……還是說只是個冒牌貨呢?我的孩子?」
朗姆加大了力氣,繼續收緊著自己掐住千島鶴脆弱脖頸的那只手。
什麼冒牌貨。
「千島鶴」對自己的身世之謎知道得或許還比較多,但從小晃蕩在外的「克洛」對自身情況的了解可始終是一團亂麻,又怎麼可能知道什麼「冒牌貨」?
朗姆就是在詐她!人在大腦缺氧的時候,自己都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會說出些什麼。
這招確實不新,但勝在好用。
此時此刻,若千島鶴真的給出了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答案,那才無異於狼人自爆。
「不……不是……」千島鶴張大嘴巴,終於擠出了幾個字。她試圖吸入更多空氣,但這完全是徒勞之舉。
窒息的感覺如同黑暗的潮水一般瘋狂湧來,千島鶴感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墜落感,暗色也逐漸鋪蓋住了她的眼睛。
她本能地伸手,試圖掰開朗姆的手掌,但朗姆的力氣比她想像中大得多,並且窒息本身就令她渾身無力,結果完全不出意料,朗姆甚至還被她激得更怒了一點兒。
他眯起眼睛:「告訴我吧,你究竟是哪個官方機構的走狗呢?」
「我……不是……」
千島鶴拼命地搖頭,被扼住的喉嚨只能發出沙啞的嗓音,喉嚨像是被刀割過了一般疼痛。
「乖……告訴我,或許我會考慮給你一個痛快哦?」朗姆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淡漠而掌控他人生死的微笑,繼續收縮著千島鶴本就有限的呼吸空間,說出的話就好像是惡魔的低語。
要死了。
要死了。
要死了!
千島鶴的大腦一連串地給自己回饋了同樣一條信息。
身為組織二把手,朗姆總是縝密的、也是瘋狂的。千島鶴完全相信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做出來的事——包括殺死她。
必須要說點什麼,讓他放開自己……
否則的話,也許還不等身份真正暴露,她就會死在這裡!
千島鶴很清楚,朗姆身上的殺意……是真的。
「如果你認為……我是老鼠的話!」千島鶴掙扎著發出「呵呵」的聲音,就像是破舊的音箱,「你一開始就不會讓組織……給我優待……!你明明自己也不……認為我是條子的……走狗……!」
斷斷續續地,她終於說完了這幾句話。她拼盡全力地把頭抬了一點起來,卻絕望地發現,她並沒有說服朗姆——他握在她脖頸上的力度沒有半分松懈。
「連代號都沒有算什麼優待呢?」朗姆冷酷地擲下了這樣一句話,「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外圍成員的命在真正的組織干部眼裡究竟有多少價值啊?」
快些交代吧,交代清楚你的一切,交代清楚你所屬的機構、上線和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我還能考慮一下……給你一個痛快啊。
這種貓捉老鼠的閑人游戲,朗姆可不想再繼續玩下去了。
但無所謂。大家互演吧。
「我倒是希望我當年……被條子帶走了!」千島鶴終於扒開了朗姆的兩根手指,大口喘著粗氣,「這樣我他.媽就不用為了活下去把自己的人生糟蹋成這樣!」
朗姆眼神一滯。
克洛來組織前的人生軌跡他是看過的。無非就是一個……舉目無親被丟棄的異類小孩在社會底層深陷黑暗、抗爭無果之後自己也成了凶手的故事。
而事情的最後,克洛也逐漸成長為了一名天生的高功能反社會怪物,像是偷盜、搶劫、殺人……無一不精。
她被光明所厭惡,於是被驅趕進了陰影裡。
朗姆似乎終於對她上漲了那麼一點微弱的信任值,終於願意讓自己扼在千島鶴脖頸上的手放松了一些,但依舊掐著千島鶴的脖子,把她按在牆上。
「那麼你是很希望走到條子那邊了?」他慢悠悠地質問。
「不,一點也不!」千島鶴大口呼吸著氧氣,雙腳依舊無法接觸到實地,但卻比剛才好得多了——至少沒有直接的生命危險。她厲聲反駁道,「他們當年沒有來救我,現在我就要拖著全世界一起下地獄!」
哦,她知道。她知道條子當年差點就救走她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後來又到底是怎麼流落出來的,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加入組織之前,把人生過得爛到污泥當中一樣。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朗姆心想。
「哈哈,有志氣,有志氣啊,我的孩子!」他笑眯眯說道,但很快又話鋒一轉,手掌雖然沒有再次收緊,但話語間依舊盡是狠厲,「那你又是為了什麼而加入組織的呢?」
成員們主動加入組織的原因有很多。諸如金錢利益、又或者是那些天生為追求罪惡與鮮血而瘋狂和興奮的壞種們為了求庇護與刺激。
……但千島鶴不是。
朗姆看得很清楚,雖然面前的金眸女子童年遭遇的不幸大多與金錢相關,但就算不加入組織,單在那些黑暗世界裡混,她也能獲得不菲的酬勞。
也許她是為了追求犯罪的快感,但若真是如此,她就不會一副「以組織為目標」的樣子,每殺一個人都要留一張向組織挑釁的便簽或紙條。
畢竟,如果有組織的介入,她也不免受到約束。
那麼就是有別的原因了。
是什麼呢?朗姆饒有興趣地看向面前的年輕後輩。
「活下去,我想活下去!」千島鶴閉目掩去自己的情緒,但咬牙切齒的神情卻出賣了她偏執的心理,「活得越久越好。我可以為了活下去而做到任何事。前提是——」
「組織讓我活著。」
現在的她,高傲、自私、冷漠、扭曲,唯一所願不過是長久地活下去。
組織是可以救她的唯一方法。
她願意用任何事情……來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
朗姆獰笑了一下,這次他比之前更加突然的收緊了手掌,看著千島鶴無法呼吸的痛苦表情,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我確實很想說……這是一個合理的理由。」
他凶狠無比道:「那麼你又是為什麼知道組織能讓你活下去呢?!」
他亦有所指。
那件事情……能知道,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長谷川!!!」千島鶴在窒息的陰影當中幾乎說不出來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間隙,她尖叫著喊出了這個名字,「我發現了他有和我一樣的病!但是他還活得好好的……我相信組織一定可以救我的命!」
「……」
空氣再度被凍結住了。朗姆的手停住了,可他本人卻沒有任何別的反應,也沒再說話。他突然非常莊重地審視起千島鶴來,如同在看著一件寄托了他崇高理想的物品。
朗姆終於笑了,這一次的笑容基本上可以算是真誠的。
他松開了掐住千島鶴脖子的手,細心地把她放回了地面上,再把一下子腿軟摔在地上的她扶起來站好。
「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嗎,孩子?」他溫聲問道,看著面前的金眸女子,等待著她說出那個自己想聽到的答案。
「只要能讓我活下去!」千島鶴毫不猶豫。
自己活下去就好了,別人活得怎麼樣、過得好不好,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當然只關心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不會多分其它事情一點關注。
朗姆心情愉悅地勾了勾嘴角。
「那麼,孩子……請認真享受在組織當中的日子,組織永遠是你的後盾。」
說完之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去完成一個新任務吧……你的任務是護送一名研究員。她的代號,是『內比奧洛』。」
「——至於你的代號,就叫『帕圖斯』吧。」
——知道嗎,這是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的時候卡成了PPT……
真的非常抱歉,昨天硬肝都沒有肝出來……
今天補上!(嘆氣ing)
*
真的真的,大家的收藏和評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啊!
來評論區活躍一下嘛~
悠于 2023-10-14 10:59
第16章 騙你的哦
二十幾層樓高的爛尾樓大致框架已定,但完全沒有任何門窗遮擋住大樓的內部。高空之中,大風呼嘯著灌過去,產生巨大的風聲,甚至讓人恍惚間覺得是誰在巨大的痛苦之下哀嚎。
風聲呼呼作響的高層之上,兩道黑色的人影正在焦灼地纏鬥著。
其中的黑衣男子已經滿身是傷,屬於強弩之末。如今的一切色厲聲茬都變成了他外強內干的證明,反倒是正與他纏鬥著的那名女性顯得一身輕松。
千島鶴剛一閃身勉強避開銳利如刃的拳風,對方的下一道攻擊竟然又以迅疾之勢突然間襲來,試圖將他剛剛被千島鶴繳去的手.槍再次搶奪回來。
千島鶴微微勾起了嘴角,再次側身,揮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向對方刺過去。然而這次,對方卻沒有進行任何閃避動作,硬撐著接了下來!
他的嘴角已經淌下了大量的鮮血,他自己卻對此置之不理,而是再次迎上了千島鶴手上握著的匕首,以傷換傷,一掌劈中了千島鶴的麻筋。
千島鶴手中本好好握著的槍突然落下,然後被男人一把抓過。
槍終於回到了他的手上。
「成功了……!」
身著黑色風衣的中年男人欣喜地想道,顧不上嘴角仍不斷湧出的血液和碎片,舉起槍就直對著千島鶴身後的那名白色頭發的女人。
女人身形很瘦削,她穿著一套純黑的女士西裝,散開的白色長發與如那一身黑的裝扮倒是反差色巨大,也頗具美感。她灰色的眸子中閃爍出不悅的光芒,但一向清冷的臉上卻看不見別的什麼表情。
她的面前便是黑洞洞的槍口,剛才連續開過幾槍的手.槍現在仍散發出濃厚的硝煙味,仿佛隨時都會有一顆新的子彈噴薄而出,穿透她的大腦。
可她的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慌亂。她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冰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一臉風輕雲淡地注視著那個正拿槍指著她的組織叛徒——剛剛和FBI完成污點證人計劃的亞力酒,只從嘴邊漏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帕圖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次的任務,就是要保護她吧。」男人用槍指著白發女人的眉心,自己卻一直看著正站在他前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千島鶴,惡狠狠地大聲威脅道,「放我離開這裡,否則我就送她下地獄!」
千島鶴聽罷,轉頭看了看那正站在子彈彈道上的白發女人,女人也不以為意地向她回應一個微笑。
「啊呀,這只可憐的老鼠先生?」
千島鶴歪歪頭,眯起了那雙標志性的暖金色的眼睛,臉上掛起了惡劣的笑容。
「好歹你的槍也落到我的手裡這麼久了哦?只是想和你多玩一會兒罷了,可不要……這麼有自信哦?」
碎發投落的陰影遮蓋眼瞳,柔軟清澈的聲音卻如同拖拽無辜者墮入地獄的尖利勾索:「真的……不用再檢查一下,槍裡還有沒有子彈嗎?」
她伸出手,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什麼東西。緊握成拳的手掌遮擋住了男人的視線,讓他無法弄清楚她拿著的究竟是什麼。
饒有興趣地仔細觀察著男人逐漸變得驚恐的神情,千島鶴似乎才終於覺得逗夠了,五指張開,多枚剛被拆卸出來的子彈叮叮當當地砸落在地面上,又十分恰好地朝著遠離男人的方向滾去。
「什、什麼!」男人大驚,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槍,用手指碾了一下槍柄,掂量著這把槍的手感與質量。
等、等等……!
這把槍的質量……好像確實有點不太對……!!!
冷汗逐漸從他的額角冒出,他背後的衣領也早已濕透,噬骨的涼意從他靈魂深處升起,可他卻找不到任何一種辦法來挽救如今這種局面。
亞力酒一咬牙,決定再次拼死一搏。他直接繞開了千島鶴,也不理會千島鶴迅如雷霆一般的攻擊,強忍著從那渾身瘆人傷口處傳來的疼痛,向自己面前的那個白頭發的女人直衝而去。
劫持住她……劫持住內比奧洛……他就能有活命的機會!!!
然而這次,卻沒有誰再陪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了。
「砰——!!!」
巨大的槍聲響起。亞力酒面向著白發女人這邊的身軀上,霎時間多出了一個可怖的血洞。
他睜大了眼睛,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就感受到了胸口處傳來一陣劇痛。他的血液正一點一點地流逝、體溫正在瘋狂地下降,就連心跳也逐漸停止……
他摔到了地上,在仍布滿砂石的粗糙的地面上拖曳出了一條血痕。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用盡他體內的最後一絲力氣,掙扎地爬到了白發女人的面前。他用滿是血跡扒著她的褲腿,眼神憤恨地看著那雙灰色的眼眸,最後竟然凄厲地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他的身體也終於到了極限。他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再也沒有更多的力氣可供他活動的了,一切都結束了……
亞力酒的手終於垂下……胸廓那一點微弱的起伏也終於停止了。
白發女人——千陽雪奈——或者,現在該稱呼她為「內比奧洛」更為合適。她走近了亞力酒仍存有余溫的屍體,動作粗暴、毫不留情地為他直接翻了一個面,伸手進他的口袋裡翻翻揀揀,最終才掏出來一個其貌不揚的小U盤。
「……竟然還費盡心思藏在夾層裡,真是有趣。」內比奧洛輕笑著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U盤,「可惜了,一點用都沒有。」
說著,她便輕巧轉身,快步走到了自己剛剛拿來的平板電腦處,插入U盤,檢驗起電腦裡面顯示的內容。
電腦幽藍的熒光映射在白發女人冰冷的臉上。沉沉的夜色中,她灰色的眸子雖不顯得一片死寂,但屬實也沒有什麼靈動與生機。
原本認識的千陽雪奈成為了組織當中的高層人員,還這麼快就與自己合作出任務……雖說有些意料之外,但也畢竟還是情理之中。
畢竟千陽雪奈當時在飛機上看到那名死去的安全員的時候,神色就一直不太對。後來經過順藤摸瓜,公安秘密得知長谷川和輝與黑衣組織絕對關系匪淺,自然也可以推知千陽雪奈絕對不會是什麼簡單角色。
千島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試探出情報的機會。她非常自然地開口問道:「這個U盤……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對吧?」
「是,應該沒有問題。」千陽雪奈聚精會神地連翻了好幾頁內容,這才謹慎回答,「這應該就是亞力酒偷走的絕密資料。」
從電腦中拔出U盤,千陽雪奈站起身來,面不改色地跨過了亞力酒的屍體。
本次的任務由千島鶴以及代號為內比奧洛的千陽雪奈一起行動。其實本次任務的核心人員其實是千陽雪奈,只是盡管對方的綜合素質並不差,畢竟只是一名科研人員,所以才要按照慣例配備一名行動組的成員——也就是千島鶴一起行動。
簡單來說就是,組織查到高層中的亞力酒與米國的FBI已經有了不淺的合作,甚至已經被納入了污點證人保護計劃,於是准備對他動手。但沒想到亞力酒實在過於謹慎,很快便發現了組織對他態度的轉變,於是聯系了FBI,隨時准備金蟬蛻殼。
但FBI並不滿足於他本人所掌握的零星組織情報。他們要求他最後再干一票大的,夜闖實驗室,拷貝出來一份組織當中相當絕密的實驗資料,最後再派人來接應他。
只是他們這麼做,實在也是有點低估了組織龐大的能量。
組織立馬派遣人員去追殺亞力酒,但由於被竊取的是專業資料,非專業人士完全無法辯明真假,所以只能由負責那項實驗的組織成員內比奧洛——也就是千陽雪奈,負責最後去檢驗追回來的資料究竟是不是丟失的那一份。
而千島鶴作為剛被朗姆另眼相看、頗具潛力的組織新人、行動組成員,就這樣被派出來保護千陽雪奈。
「帕圖斯,除了亞力酒之外,我們等一下還有別的目標。」千陽雪奈檢查完畢無誤後,收起電腦,竟反常地轉身對著千島鶴笑了一下,「恰好這裡樓層高,去觀察一下有哪些位置是可以藏匿和布置狙擊的。」
「……還有目標?」千島鶴有些疑惑,但顯然,千陽雪奈並不打算給予她一個回答。千島鶴身為剛加入組織沒多久的新人,也不可能有資格再多問。
她只是個新人。無論組織給了她多少明面上的「優待」,千島鶴也始終牢記這一點。
這次的任務主導者始終是千陽雪奈——內比奧洛似乎是研究組中屈指一數的科研天才,在組織中的地位高到離譜,絕不是她能違逆的。
這種信息差,有時候真的很讓人抓狂。無論是資歷還是在組織當中的地位,千陽雪奈明顯都比她高出了一大截……也不知道這姑娘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也許是個黑二代?但總之,在這次的任務當中,她們的兩人臨時小組的組長是千陽雪奈,而千島鶴則必須聽從她的指揮。
在內心長嘆一口氣,千島鶴無奈,也只能走近那過大的窗邊,遠眺著對面的各種地勢與建築布局。
「……下一個目標的情報總得告訴我吧?否則我怎麼安排行動計劃?」千島鶴大致掃過一眼樓下的樣子,回過頭來便向千陽雪奈問道。
總不能讓千陽雪奈一個研究組人員出手吧?要真是這麼干了,千島鶴覺得她就離組織真正的核心就越來越遠了。
月光映照著地面上斑駁鮮血艷麗的紅色,但隨著直接灌進樓層當中的冷風越來越大,那濃郁的血腥味很快也被吹散了。
高層中回蕩著的風聲越來越大,站在樓層邊緣,巨大的風力幾乎讓人無法保持平衡。如果從這個高度摔下去,說必死無疑都是輕的,在體驗過短暫的失重感之後,就會直接摔成一團鮮血淋漓的肉泥了。
然而,原本正注視著千島鶴的千陽雪奈沉吟片刻,卻突然笑出聲來。
「情報的話,完全沒有啦。哈哈,至於下一個目標嘛……」
她目光微閃,看著千島鶴詢問的眼神,心情好像突然變好了似的,說話的語調都上揚了不少。她托著自己的下巴,好像在思考著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種瘋狂的愉悅感。
「騙·你·的·哦?」
她突然靠近千島鶴,溫熱的吐息渲染著千島鶴耳旁曖昧的空氣,自己的話語卻突然冷了下來,輕聲的耳語像是惡魔引誘凡間之人的美好謊言。
千陽雪奈勾唇笑了起來,灰色的眼睛當中一閃而過的偏執神色竟掩蓋住了原本那一潭死水的沉寂,竟也為她的形像帶來了幾分真實感。她的笑容再發自內心不過了,純粹而熱烈,像是一個剛剛以卑劣手段搶回自己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
說完以後,她伸出手,對准站在大樓邊緣的千島鶴的背部,用力一推——!!!
千島鶴這才突然感覺到後背處傳來一股巨力,有什麼東西在推著她向前衝去!她原先就對千陽雪奈懷有警惕,當然早有防備,但實在沒能提前料到千陽雪奈會完全不考慮後果,想都不想直接就要把她推下去。
這個站位本來就危機四伏,巨大的風力從她背部往前灌去,也給了她致命一擊!
重心不穩,千島鶴由於慣性往前衝去,鞋尖撞掉了幾塊碎石向樓下落去!
幸好現處深夜,樓下不會有行人走過而被誤傷。但這也就意味著,不會有任何人發現這樓上的驚險一幕。
千島鶴的上半身已經完全被推出大樓之外了,只有她的腳跟還踩在大樓邊緣的地板上。巨風不斷地往她的位置奔瀉而去,哪怕是受過專業的訓練,她也難以繼續在這樣的情況下保持平衡、讓自己不掉下去。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太多的想法,仿佛就連時間也被延長了太多。但實際上,在現實中過去的時間還不足一秒。這幾乎是一個死局:此時的千島鶴完全沒有任何可以依仗和借力的地方。
千鈞一發之際,側身瞬間調整完成了一個新的姿勢!
既然無法借力恢復平衡……
千島鶴有些孤注一擲地咬緊了後槽牙。她索性屈起膝蓋,讓自己有一個摔下去的趨勢,隨後在她就快掉下去的那一刻,找到時機,瞬間伸出手——
緊緊抓住了樓層的邊緣地面的凸起處!
呼嘯著的大風仍在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千島鶴的腳根根本無法接觸任何實物,失控的失重感也不過如此。此時,支撐著千島鶴全身重量的,只有她抓在大樓邊緣地板上的左手。
然而在這棟仍未建好的大樓上,粗糙的地面遍布著石子、砂子和極碎的玻璃。千島鶴的左手死死地嵌在這樣的水泥地面上,早已被磨出了鮮血,在地面上都汩汩湧出了紅色的細流。
十指連心的鑽心劇痛傾瀉而來,然而這卻是她唯一的機會——但凡不慎松手,面臨她的都只有粉身碎骨、萬丈深淵。
鮮血繼續往外流,黏膩的觸感反而減小了摩擦力,暴露在空氣當中的傷口疼痛著,千島鶴的身體已經卻有了下滑的趨勢。
「『克洛』小姐?……」
千陽雪奈哈哈大笑起來。她進一步逼近,在千島鶴抓在這層樓的地面上的那只手附近蹲下。
「前輩是過來教你一個道理的啊。」她輕柔地笑出聲來,「沒有什麼第二個目標啦,你要小心的……從來都是,一直以來沒有任何信譽可言的組織成員哦?」
她的笑容惡念滿滿,充滿了千島鶴深切的詛咒,以及一點被愉悅到了的看戲的好心情,眼中還有幾分對奉獻了一場完美演出的好演員的深切贊賞。
千島鶴見狀,簡直都要被氣笑了。之前她還當這女人只是從小浸染在組織這個黑染缸裡的不問世事研究員,只是地位高點,最多做點可以告到法庭上去的違規實驗,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瘋。
「你.媽.的有病啊,我他.媽.的是來保護你的!!!」
大腦已經快被憤怒全部攻占下來了,千島鶴還是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住冷靜。她加大了手指嵌入水泥地面的力度,努力穩住自己隨時要往下掉的身體,對著上面的千陽雪奈大吼道。
「前輩這麼做,是想把我這名有潛力的組織新秀扼死在搖籃當中嗎?莫非前輩才是這個真正的老鼠?!」
千島鶴冷笑:「前輩再好好想想……我在這裡死掉對您又有什麼好處?!無論您是敵是友,第一次合作就把我殺死在這裡明顯不太合適吧?組織之後一定會對你進行嚴格的審查,您可逃不過審訊這一關!」
她的聲音和正呼嘯著的風聲糾纏在一起,在這個爛尾樓周圍回響著。千陽雪奈非常好心情地觀賞著這一幕,整個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剛剛獲得大人禮物許諾的孩子。
「確實如此……可是那又有什麼關系?」千陽雪奈顯然笑得很開心,就連語氣都柔軟不少,「你死掉的話……我會很開心嘛。」
「我可不知道我在哪裡惹到您了!」千島鶴見千陽雪奈只是在說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冷靜地勸解道,「朗姆大人對我可是另眼相待啊!您應當是朗姆大人手下的直系部下吧,難道要違抗他的命令嗎?!」
聽到千島鶴的口中吐出了「朗姆大人」這幾個字,千陽雪奈有些諷刺地撇了撇嘴。
「哎呀,不要一言不合就拿朗姆大人來壓我嘛,這都沒有意思?」她看見千島鶴暫時還沒有摔下去的可能,於是開始了喃喃自語,「從這裡摔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壓抑、所有的痛苦……都會通通消失不見……」
她越說越興奮,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不少:「你會像掙脫了牢籠一樣……像鳥兒一樣自在地向前飛去……然後最終落地,燦爛地、美妙地、絕望地——」
如緩緩開口,吐出了一個擬聲詞——
「砰。」
——什麼都不會剩下哦。
千陽雪奈好像想起了什麼美好的未來,眯起眼睛,一副慵懶的派頭,十分愉悅地揚起唇角。
然而她逐漸將心思沉入那美好的想像當中之時,一陣疾風閃過,千陽雪奈眼見著那原本正苦苦支持的手瞬間一撐,一個黑影便瞬間從她的面前飛快劃過。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背部被什麼壓住了。就在剎那間,她被完全控制住,根本就站不起來,太陽穴處甚至在那一瞬間被抵上了一個什麼東西。
千陽雪奈微微側過臉去。就在她的身側,一襲黑衣的千島鶴剛剛成功翻上來。
千島鶴正喘著粗氣站定,彎下腰來將膝蓋抵在她身上,用自己的體重壓住了千陽雪奈。她的卷發因為她彎腰的動作而垂下來,被風吹到了千陽雪奈的臉側,倒讓她覺得有點癢。
「那我也要教前輩一個道理……」
千島鶴笑著,暖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威脅的意味。她一手握槍,指著千陽雪奈,但她的另一邊手——也就是左手,卻脫力地垂下,指尖已經被磨的血肉模糊,就連掌心也有著數不清的細碎傷口。
這把槍與她剛才順過來的亞力酒的槍可不一樣:這把槍是她自己的槍——滿彈的那種。
鮮血滴滴答答地順著千島鶴的指尖滴落下去,砸在了地板上。鮮血砸落地面的聲音卻被滿耳的呼嘯風聲完美遮蓋住,只有地上那不斷放大的血印不斷彰顯著這鮮血的存在感。
剛剛被風吹得實在是狠了,千島鶴的嗓子現在依舊生疼,說出口的話無比嘶啞,可她自己卻笑得分明,暖金色的眼睛閃著金屬一般銳利的光芒:「小看你的後輩也是會有危險的啊,我親愛的被保護者……內比奧洛。」
被千島鶴攥著的槍柄又往前懟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戳在了千陽雪奈的太陽穴上。她的另一只手輕輕撫上了千陽雪奈的臉頰處,鮮血直接糊在了那蒼白得近乎病態的皮膚上。
「反殺成功咯。」千島鶴語尾上揚,她的臉上突然揚起了一副惡劣的笑容,「前輩……現在你的命可在我的手上哦?那麼我是決定……殺你好呢,還是不殺你好呢?」
說完,她做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那麼前輩給我一個理由吧,不殺你的理由?」
可千島鶴沒有想到,千陽雪奈聽到她這句話之後反而笑了起來。她輕輕地開口:「你不會殺我的。」
「不會?」千島鶴把槍口往千陽雪奈的太陽穴處更用力地按了一下,「你又有什麼自信對我說這句話呢?」
千島鶴話音剛落,千陽雪奈便很順從地舉起了雙手,一副投降的樣子,灰色的眼眸當中卻依舊是不變的淡漠的笑意。
「因為帕圖斯你這次的任務就是保護我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組織可不會管你任務失利是什麼原因哦?」
「……」
確實,如果千陽雪奈死在了她的手上,她自己也將迎來組織更殘酷的一輪審查,這一次可沒有什麼後門可走了。而如果止步於此,無法接近組織真正的核心,千島鶴也無法獲得更有價值的情報……
被人拿捏到了死穴,無論心中怎樣憤恨,千島鶴都必須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哦……可是這個理由還不夠誒,前輩還有嗎?」千島鶴鼓了一下臉,也蹲下來湊近千陽雪奈的耳邊,飽含笑意地問道。
「還有兩個理由。」千陽雪奈臨危不懼地鎮靜說道。
「嗯?」千島鶴微眯了一下暖金色的眼睛,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倒是要看看……這個瘋女人會提出怎樣的兩條理由。如果真的有足夠大的籌碼,那麼放了她也不是不行。畢竟,現在殺了她也只會給自己惹禍上身,身為公安的千島鶴必須保持冷靜、保持理智,才能為公眾帶來更大的利益。
千陽雪奈偏了一下腦袋,試圖躲開槍口:「第一個理由……我可以保證以後都不會再對你出手。」
「哎呀,可是……這不是應該的嗎,前輩真的很沒有誠意哦?」千島鶴完全沒有留情,甚至不顧自己疼痛,用她受傷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千陽雪奈的下巴,把她的腦袋又掰了回來,正對槍口。
「哈哈……那麼,」千陽雪奈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來多少恐懼。面對千島鶴稍顯粗魯的動作,她聲線平緩,說話的腔調反而讓她有幾分優雅的氣質,「第二條理由,我會助你……在組織裡更進一步。」
千陽雪奈灰色的眼睛直視著千島鶴,她凌厲的目光直讓千島鶴一驚,從眼底,她卻分明看出來有什麼堅定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千島鶴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應該並沒有什麼信譽可言……但內比奧洛在組織中的地位實在是太高了,實在不是她能抗衡的存在。如果在這次任務當中,內比奧洛就死去了,她千島鶴在組織當中,也許就永遠止步於此了。
既然不能殺掉,那麼就算此刻在她身上做點什麼來泄憤——也同樣沒有意義。千島鶴毫不懷疑,對方懷恨在心,能對她下手的機會多得是,還不如在這一次就答應她,也算賭賭運氣。
如今能得到對方一個承諾,無論是真是假,至少不會擴大損失,也算聊勝於無。
「成交。」
千島鶴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松口,把槍口和千陽雪奈的太陽穴離得遠了一點。
千陽雪奈偶爾也會重一下承諾,並且她自己也知道,現在的千島鶴還在防著她再反殺回去。在千島鶴慢慢將對她身體的禁錮松開以後,她緩緩站起來,也沒有再做什麼多余的事情。
「那麼……合作愉快,一心向上爬的『克洛小姐』。」
千陽雪奈又笑了起來。她本不是一個愛笑的性格,但笑容卻占據了她今天太多的時間,就像是有什麼夢寐以求的願望——
即將實現。
作者有話要說:
累死我了,這幾章都好卡好卡……
以前都是中午發文,現在只能晚上趕上最後幾個小時保持隔日更了……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我自己更想寫後面的情節啦,大概是因為刺激?
那啥,我一般發文之前會大概的看一下有沒有錯別字,但是可能是由於時間趕吧(還有我自己在手機上看小說時眼瞎的原因),所以……可能會有錯別字?
捉蟲的小伙伴們真的好厲害,我自己看文都沒有這麼認真過(?ω?)hiahiahia
大家的捉蟲,如果我發現原文確實發現有問題的會改,但不會立刻改,因為晉江的審核真的要人命,所以會分批挑一個時間統一改。
大概就是這樣。
然後就是這篇文是不會入v的,純純為愛發電,所以在看這篇文的小可愛們給個評論好不好啦!給個收藏好不好啦!
真的,每天翻評論,只要多出一條讀者的評論,我都會激動好久……!!!
最後再說一下刀子的問題。嗯……就,刀子什麼的,偶爾、偶然會有那麼一點點啦(望天),但是現在是屬於安全區的啦~
*
景光:我不想知道那麼多,我只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再上線?
↑
這個男主好慘,之前那兩章上線純屬打醬油,現在又再度掉線……
說起來我寫這篇文的初衷,其實是因為我太喜歡諸伏景光了,才專門為他開一本書誒!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還不上線?
預告:下一章還是千陽雪奈的主場,景光應該混不到啥鏡頭
《世界名畫:景光在狙擊》
第17章 神秘的物品
千陽雪奈的車是一輛銀色的帕加尼。
這輛價值高昂的豪車有一種優雅的氣質,無論是流暢的線條還是養眼的配色,都十分符合千島鶴的審美。而它也完全沒有辜負它緊跟著一串零的價格,性能十分卓越,開上路之後也非常穩當。
之前的蘇格蘭威士忌也是,現在的內比奧洛也是,就連琴酒老大哥也天天開著那輛保時捷老爺車到處逛,這是不是說明組織裡的正式員工人均擁有至少一輛的豪車?
由此可推得……也許黑衣組織裡的人待遇都非常優越?
畢竟能賺錢的大項目大多都寫進刑法裡了,像組織這樣龐大的跨國犯罪集團,內部人均法外狂徒,還個個都在刑法框架邊上瘋狂蹦迪,賺不到錢才有鬼了。
千島鶴坐上了這輛豪車,在心裡嘀咕著。
駕駛座上坐著的是在本次任務當中身為「被保護者」的千陽雪奈。
其實,只要她不莫名其妙地開始發瘋,在安靜的時候還是可以維持一下「冰山美人」的初始人設的。
在組織中見到千陽雪奈的第一眼時,千島鶴就注意到了:她灰色的眼睛中浸滿了對人命的漠視,在那短暫的瘋狂神色褪下以後,仿佛什麼都不會再能進的了她的眼了。
也不會有什麼能再引起她的情緒波動了。
車速十分平穩,千島鶴坐在後座,通過汽車前端的後視鏡觀察著正坐在前面的千陽雪奈。
千陽雪奈本來是想讓千島鶴開車的,畢竟理論上,至少在本次任務過程中,她才是被保護的那個人。而身為行動組派來的「保鏢」,千島鶴坐到前面開車,似乎才是更加理所應當的。
千陽雪奈對這輛車又沒有什麼感情,也不會說過「這輛車是我的命,除了我誰都不能碰它」之類的車性戀語錄,她本人對司機這種職業的存在是十分喜聞樂見的。
但奈何讓千島鶴開車這一提議剛被提出,就被正主直接嚴詞拒絕。
千島鶴面無表情:「事實上,我嚴重暈車。」
千陽雪奈卻一臉躍躍欲試,指出了自己和千島鶴的共同點:「其實我也暈車,但是其實開車的感覺比坐車的時候好多了,要不你試試?」
千島鶴依舊不為所動:「……不,我拒絕。」
講道理,距離千陽雪奈突然發瘋也才過去了幾個小時,千島鶴還不敢那麼快就把教訓丟得一干二淨。坐在駕駛座上的人需要兼顧開車,讓千陽雪奈來開車的話,她動手腳的概率大概會小一點。就算她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偏執地想要坑千島鶴一把——比如上演一次車毀人亡什麼的,多半也會把她自己也一起坑進去。
其實總之就是,千島鶴一點都不放心自己在前座專心開車,然後把現下沒有任何約束的千陽雪奈放到脫離自己視線的地方。
她可不敢打包票千陽雪奈她到底想要搞什麼么蛾子。
好不容易打進組織,千島鶴可不想那麼快就任務結束遁回公安老家。萬一千陽雪奈腦子又一抽,突然掏出一把槍抵在她腦門上,就算最後也能化險為夷,那也是一件心累至極的事情。
讓千陽雪奈來開車,絕對是現下最好的決定了。
……但是,這似乎依舊是一件很有風險的決定。
千島鶴轉頭望向車窗外迅速往後退的風景。正處深夜,馬路上極少有行人走過,就連車流也只是不時稀稀拉拉地開過幾輛。
偏暗的路燈發出昏黃的光來,映照在路旁的植被上,這些影子在車內人的視角上飛快閃過,就像是一幅虛幻而動感的畫。
但是……
——這車開的方向明顯就不太對吧!
望著面前變得越來越陌生的街景,千島鶴有些煩躁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剛持續沒多久的沉默。
「這不是回組織據點的路吧?」千島鶴挑眉,一針見血地指出。
很不合時宜地講,要不是她自己現在姑且也算是某知名犯罪組織中的正式代號成員,基本上也可以歸作違法犯罪分子的那一掛,她都得要好好懷疑一下千陽雪奈是不是想要拐賣人口,後面還跟著一條完備的黑色產業鏈。
啊不過……如果是千陽雪奈干出這種事,應該不是想要拐賣人口,而是打算先殺了她再試圖野外拋屍吧?
……這麼一想就突然覺得很有道理了呢。
千島鶴的腦海裡一瞬間閃過了太多想法,但都不需要推理,她自己就知道這些猜測有多麼不靠譜。
原因無他,相比於千陽雪奈原來搞事情的爛尾樓,這輛車雖不是徑直開向市中心,也屬於是往繁華地帶過去了——誰家拋屍要拋在在鬧市門口啊?
不,等等,好像似乎……如果是千陽雪奈的話,竟然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千島鶴至今都沒有搞明白為什麼千陽雪奈對她有這麼大的恨意——好歹上也是一名專業的臥底情報員,她的記憶力和觀察力也是經過特別培訓的……但她的記憶裡可沒有任何關於曾經惹到過這位前輩的信息。
明明在機場的時候,這名前輩還一副十分關心陌生人的樣子啊。
千島鶴的思緒又開始亂飄,就在這時千陽雪奈也終於回答了她的話,適時地打斷了千島鶴越發奇怪的猜想。
「任務還沒搞定,過去那邊還得解決幾個小目標。」千陽雪奈認真開著車,直接了當地說道。
在任務完全搞定之前,她才不想回去看琴酒那張臭臉。
千島鶴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也有些驚訝:「不是說『第二個任務目標』根本就不存在嗎?……你現在又在搞什麼鬼?」
——總不至於又是在騙人吧。
千島鶴的心中突然又敲響了一記警鐘。
她一開始就不怎麼相信對方,如今看來倒還算有先見之明。
面對明顯的質疑,千陽雪奈的聲音依舊沒什麼大的情緒波動,但很快,她又平靜的開口道:「這當然是謊話啦。真難得……你竟然會相信我所說的話?」
那隱隱有幾分挑釁意味的話語依舊令人火大。
「……」
硬了,拳頭硬了。
哪怕早有預料,聽到這話之後,千島鶴依舊被氣得牙癢癢。
真的,要不是自己還有那麼一點職業素養,要不是自己這個任務就是要護送好這可親可敬的研究員,要不是內比奧洛在組織當中的地位暫時還比帕圖斯高得多……千島鶴敢保證,她現在就會忍不住要一槍崩在千陽雪奈的腦門上!
「現在、立刻,告訴我下一個目標到底是誰,並把你的行動計劃都一清二楚地告訴給我聽!」千島鶴強壓怒氣,話語當中的威脅程度卻半點沒有減輕,「請這位代號為內比奧洛的研究員小姐好好配合我這名保護者的任務……否則,我可不敢確保您的安危!」
正坐在前座開車的千陽雪奈撇了一眼後視鏡,眼神依舊淡漠而無所謂,但確實讓步了一點。正好停車,雙手按在方向盤上,她聳了聳肩:「好吧,我就是一定得要去取一個東西。」
……取東西?
千島鶴眯起眼睛,千陽雪奈似乎終於演戲演累了,剛才不受控制地才有幾分真情流露。
夜色之下,她的表情也不太好仔細分析……但看起來她要去取的這件東西一定非常重要,就算不是關於組織的重要情報,也必然與千陽雪奈本人有著不可割舍的重要關系。
「那我等一下跟著你吧,畢竟我可不想讓你隨便離開我的視線,」千島鶴自然地開口接話道,「組織給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萬一你就在我短暫離開你的這段時間突然出個什麼事情,那我可真就是有口也說不清。」
「不是吧,這麼熱心?」千陽雪奈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是在怕懷疑我會在你的視線之外做什麼對你不利的事情吧。」
千島鶴沒想到她這麼上道,自覺無比地就給自己找好了一個完美的理由。她輕蔑地笑了一聲,肯定了千陽雪奈所提出的問句:「既然你都猜到了,那麼我的意圖應該也很明顯……」
她也朝千陽雪奈的耳邊靠去,壓低聲音緩緩道:「我對某個把我推下樓的女人可沒有什麼信任度。」
——顯而易見。
聽到這樣的話,千陽雪奈對此接受良好,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
「隨便你咯,我說過我不會再對你下手的……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會信守諾言。」
帕加尼逐漸減速,緩緩停下。千陽雪奈並沒有再多解釋一句,只是直接打開車門,就邁步走下了車。
千島鶴本來對讓這個女人對她改善態度這一件事並不抱多大期望,但反正千陽雪奈也沒有拒絕,還有組織的保護任務給她打底,於是也非常自覺地跟在千陽雪奈的身後,下了車。
路燈一直亮著,這片商業街區並不偏僻,只是附近沒有什麼居民樓。可能是因為光亮真的能磨消掉人類心當中的一些恐懼,這街道雖說安靜,卻沒有什麼恐怖的氣氛。
一直跟隨著千陽雪奈,千島鶴一連來個幾次七拐八彎,終於站在了一個自助物品寄放處跟前。
一直沒說話,千島鶴心中卻已經打起了精神,一定要弄清讓千陽雪奈如此重視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她倒是不敢出聲催促千陽雪奈動作快點,只能沉默地站在一邊,作出一副合格的「保鏢」樣子。
「哢嗒。」
寄放物品的箱子終於被千陽雪奈親手打開了。千陽雪奈伸出手,把裡面的物品抱了出來。
千島鶴裝作不經意間分出一絲目光撇了過去。
——不是文件、沒有U盤,相反,原本放在寄放處的物品,是一個非常小型的小冰箱。
……冰、冰箱?!
千島鶴心中瞬間變得更加嚴肅緊張了。在這個時候……如此重視地取出這麼一個冰箱……
有什麼東西,是必須要保持低溫的、如果不用冰箱保存,很快就會壞掉的呢……?!
再結合千陽雪奈——內比奧洛研究員的身份……她在組織裡呆的時間一定不短,現在應該早就已經能夠接觸到不少絕密的實驗資料,那麼裝在冰箱裡的東西……究竟是?!
也許是血樣?某種藥劑?……
千島鶴面色微沉,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著怎樣才能順著這條線繼續徹查下去。
首先要向黑田叔叔報告這件事,好好策劃,以後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以及隨時要跟風見裕也這個憨憨下屬打好配合……
——然後千陽雪奈打開了冰箱。
她溫柔而虔誠地從裡面取出了僅有的一塊小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並不厚,但是塗抹得非常精致,上面還放了不少草莓進行點綴,外觀還算ok。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經典款草莓蛋糕,放在十幾二十年前大概是非常流行的那種,只是放在現在卻並沒有什麼特色。
蛋糕下面甚至還壓了一張蛋糕店的訂貨小卡片——老字號的那種。
滿心疑惑,千島鶴看向了千陽雪奈。
白發回眸的女人心情在看到蛋糕的那一瞬間,好像就明亮了起來。當蛋糕被取出來時,哪怕已經盡力掩飾,她灰寂的眼中依舊仿佛瞬間被注入了生機。
她看起來實在是過於開心,就連嘴角……也只是堪堪壓下去,不至於過於囂張罷了。
「蛋、蛋糕?」沉默半晌,千島鶴終於有些猶疑地出聲道。
原來某跨國犯罪集團員工三更半夜完成任務後匆忙趕來,竟僅是為了滿足甜食黨的愛好?
……不吧,好怪啊真的。
雖然犯罪分子也是人,不是所有的法外狂徒都冷漠無情、不食人間煙火,但這明顯看起來就很不符合畫風吧!
莫非是這塊小蛋糕有什麼問題?裡面又有哪個組織成員的把柄?裡面有被下氰.化物嗎……?
千島·已被氰.化物洗腦·法外狂徒·鶴又開啟了瘋狂腦補模式。
並且,千陽雪奈之前說他們來這裡是要做任務的,任務目標還沒有完全解決完,那麼現在其實……
千島鶴試圖編出一個稍微合理一點的解釋,卻發現面前的千陽雪奈拿起小勺子,一臉幸福地吃了一口蛋糕。
——沒錯,小小的一口蛋糕,竟然讓她一直繃著的冷臉再度消失掉了!
千島鶴覺得自己有關組織的看法又悄咪咪地偏離了一下既往認知。
「……我們不是來做任務的嗎?任務目標呢?」
雖然組織暫時沒有催(應該?)進度,但對方應該是真酒吧?……這麼摸魚,莫非也是個劃水怪?!
然而千陽雪奈直接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就恢復了那張冷臉,面不改色的態度時刻在旁人容忍的底線上瘋狂蹦噠。
「當然又是謊話咯。我說過的吧?你不該相信我這張嘴吐出的任何一個字的。」
千島鶴:「……」
好氣好氣,可是又不能真的把她怎麼樣。
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千島鶴最終只能冷笑一聲:「哦,所以你三更半夜跑來這裡,就為了吃這一口蛋糕?」
不善之意言溢於表,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白發灰眸的女人,頗有一種興師問罪的感覺。
反正朗姆現在好像對她還挺看重的,只要她不在組織的底線上瘋狂作死,無論試探出什麼秘辛來,那都是賺的。
「嘛……也不是,」千陽雪奈神色淡淡,聽到她這話後卻加快了消滅蛋糕的速度,「首先,我不會浪費,不會只吃一口;其次,就算用冰箱冰著,放得久了,蛋糕會壞;至於最後嘛……」
千陽雪奈轉過頭來看向千島鶴,非常嚴肅且認真地說道:「只能說,我一想到我在你面前吃蛋糕,還一口都不分給你,就會很開心吧?」
說完以後,她還像是不放心似的,更加狼吞虎咽,飛快補了一句:「全都是我的,你可別想打什麼歪主意!」
「……」
不,我對你的小蛋糕沒有一點興趣。
無奈至極,千島鶴最終還是只能認命地站在一旁,看著千陽雪奈專心致志地解決完她的小蛋糕。
……但果然還是好怪。
無論是白色的長發、還是灰色的眼睛……一向冷厲且生人勿近的氣質讓千陽雪奈看起來根本就和「草莓蛋糕」這種可愛甜美的東西掛不上一點邊。但看著她現在安安分分吃蛋糕的樣子,竟出乎意料地也覺得她有幾分乖巧。
千島鶴胡思亂想著,然後又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千陽雪奈。對方很快就把蛋糕解決完了,她看向千島鶴,目光微沉,卻好像有些落寞。
「……帕圖斯。」千陽雪奈這樣叫了一聲,「現在應該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吧?」
她抬起頭,看向夜空。漆黑的夜幕依舊籠罩著大地,晨光照常不見半點蹤影。
——這個時間點,連太陽都沒有升起來呢。
千島鶴聽到她這樣問,也低下頭看了一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此時恰好過了零點半個小時。
「是的,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回答說。
她其實不是很明白千陽雪奈為什麼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直到對方沉默許久之後,終於聲音微啞地說出了一個答案。
「已經過了零點的話……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千陽雪奈低聲說。
她看向千島鶴,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生日、嗎……
千島鶴眼神微暗,這倒是個奇怪的巧合。
今天對於千島鶴來說,當然也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是她的真實身份、「千島鶴」的生日。
一個……完全改變了她一生的日子。
沒想到,竟然會和組織裡的內比奧洛是同一天。
千島鶴在那一瞬間,甚至懷疑是不是千陽雪奈正在試探她——但很快又被自己否決了。雖然她對於微表情分析並不算太精通,但剛才卻是確確實實地從千陽雪奈的臉上,讀到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總之,」千陽雪奈轉身就要回到車內,「沒有任務啦,就這麼風平浪靜地回去吧?」
「真的?」千島鶴有點不死心地追問。
雖然但是,她總覺得千陽雪奈又是在騙人。現在從她口中說出的話語,無論怎麼看,都非常不靠譜吧。
……算了,還是保持警惕,小心別被她坑死了吧。
「這個嘛,那當然是——」千陽雪奈以非常微小的弧度勾了一下嘴角,突然回過頭來。
「——騙·你·的·哦?」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啦!!!
本來想的是景光下一章就是主場,現在看來依舊困難……爭取下一章放他出場吧!
寫這章的理由是……大家可以稍微不要討厭千陽雪奈這麼多?她後面還有一段比較重要的戲份來著
第18章 速度與激情
千陽雪奈突然靠近了千島鶴,溫熱的吐息灑在了金眸女子的脖頸上,纏綿繾綣的話語中又捎回了那份瘋狂的色彩。
「……」
不是吧,又來?!
不詳的預感仿佛隨時都要靈驗,千陽雪奈剛坐上駕駛座,千島鶴趕緊打開車門就往車裡鑽。
汽車插上車鑰匙,一種可怕的推背感襲來,發動機的推力被拉到了極限,整輛車在短暫的加速過程之後,便直接飆了起來——甚至由於速度過快,都讓人有了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仿佛隨時就要衝離地面!
也不知道一個自稱暈車的人是怎麼把飆車做到這種程度的……
雖然對萩原研二車技的體驗感依舊很差,但相比而言,雖然萩原研二開車的速度更快,但一和千陽雪奈做起比較,就立刻顯得平穩了起來。
想念萩原.jpg
講道理,千陽雪奈的飆車都不能算是標准的飆車,她純粹是玩命地提速,然後憑著某種玄之又玄的平衡,讓這輛車暫時沒有車毀人亡而已。
反正組織狂徒不需要遵守交通規則。
然而奪去千島鶴注意力的並不是這輛車的起飛過程。
「嘭!!!」
一聲響徹雲霄的爆破聲突然傳來,只是被已達高速的汽車甩在了身後。
那巨大的響聲仿佛模擬了地震,剛離開沒多遠的車子都抖了幾抖。她們剛才所在的那個物品寄放也直接全部被炸成了飛灰,亮眼的碎屑借著火光的亮度在空中舞蹈著,與熱浪糾纏不清。高高躍起的火花卷起灼目的高溫殘留,裹挾著裂縫將熱浪迅猛地向前席卷而去。
大火熊熊燃起來,飛揚在半空中的塵土帶著還未消散的燃爆的味道,混雜在一片火紅色的背景裡,紛紛揚揚,好不熱鬧。
這巨大的轟鳴聲,幾乎要吞噬掉千島鶴身邊一切的回響。
「炸彈,你放的?!」
千島鶴強忍住耳鳴的不適感,俯身湊到千陽雪奈的耳旁大吼道。
「當然啦~」千陽雪奈此刻竟是笑吟吟的,看向千島鶴不忿的眼神,她竟突然有些善心大發地想要給予對方一個解釋。
她彎下腰來,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伸到自己褲腳處,在自己剛剛在任務上沾上亞力酒血跡的褶皺布料上碾了一下,沒一會兒就捏出了一個閃著金屬光澤的小玩意兒。
——發信器。
「這個小東西可是亞力酒在臨死之前給我送的禮物誒,當然不能辜負他一番心意才行啊。」
千陽雪奈咧起嘴角,剛才被火光映照過的灰色眸子此刻並非是一潭平靜的死水,反而像是一團燃燒得正旺的焦灰的烈焰。
她像是欣賞一般地看向那個發信器,拇指的指腹輕輕撫過發信器光滑的表面,神色晦暗不明。
可沒過一會兒,她又好像失去了興趣一般,一邊手操縱著方向盤,使帕加尼再次越過一個路障,而另一邊手則慢條斯理地把那個發信器碾碎了。
「FBI追得我們這麼緊,我們當然也得回送他們一個小禮物……不是嗎?」
「——但是你剛才根本就無法確定有人在那裡蹲守!」千島鶴強行壓抑下自己氣得快瘋了的心情,飛快地接過了話頭,「你這純粹是胡炸一通,有沒有給敵方造成損失不好說,反而有可能讓我們因為暴露了組織的存在而受到懲罰!」
這明明與他們的任務完全沒有任何關聯吧!完全是殃及池魚!
雖然千島鶴已經做好了身為臥底的覺悟,但有些殘酷的事情並不是僅僅通過培訓就能對此適應甚至習慣的。千陽雪奈僅僅是為了發泄她自己心中的負面情緒,隨手就扔出了這種當量的炸彈——
不是為了任務。
——而是因為,她喜歡。
千島鶴緊咬牙關,恰到好處地發泄出來部分自己作為組織成員被欺瞞後合理的憤怒,卻不敢將有關自己任何一點真實的意圖坦露。
面對千島鶴的批駁,千陽雪奈顯而易見根本就不為所動。她一向對此無所謂,反而還將車速又再往上提了一個檔。
「可是作為緊咬著我們的獵犬的FBI……在知道我們行蹤以後是絕不會坐以待斃的吧?」千陽雪奈表情平靜地冷冷回道,「組織又不差這幾枚炸彈,反正炸都炸了,無論能不能讓FBI大傷元氣,我們也都不虧!」
瘋子!
千島鶴心中又一次出現了這個詞。
在「內比奧洛」的眼裡,什麼人命、什麼正義……
全都一文不值。
只要能讓她開心就好了……是這樣對吧?!
千島鶴恨恨地看向千陽雪奈,心中的憤怒更上了一層樓。
還好現在屬於凌晨時段,附近沒有什麼行人,也不是居民樓的區域。否則按照這條街早晨時的繁華程度,還不知道要殃及多少普通人。
千島鶴之前便覺得千陽雪奈這個女人過於不可控,這兩天的相處下來更是讓她堅定了對方危險指數爆表的想法。
想炸就炸,這女人他.媽的是愉悅犯嗎?!
現在好了,驚動了FBI,哪怕不從公眾安全的角度出發,就算是從一個組織成員的視角來看——目前的局勢也棘手得要命。
原本FBI們只是在那發信器上顯示的地點上蹲守,伺機而動。
但千陽雪奈發現了發信器,卻故意不將其銷毀,而是把FBI們引來這裡,FBI當然也不打算裝了——
誰知道他們會加緊布置出怎樣一個龐大的包圍圈……只為了逮捕「帕圖斯」和「內比奧洛」?
千島鶴還在煩躁地思考著破局的方法,還沒等她想好能夠低調脫身的途徑,帕加尼的後視鏡上便已經出現了好幾輛目標鮮明的車——全都目標鮮明地一致跟在這輛銀色帕加尼的身後。
「——FBI已經確認目標追來了!」千島鶴直接冷笑,語氣咄咄逼人,「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千島鶴現在是像琴酒那樣的大人物,此刻都可以直接把槍口抵在千陽雪奈的腦門上了。理由就是——背叛組織!
當面對如此危境,千陽雪奈清冷得甚至稱得上是寡淡的臉上依舊不見任何慌亂,她反而轉過頭看向千島鶴,神色間並沒有什麼大的起伏,仿佛運籌帷幄而決勝千裡。
……可她說出口的話卻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她滿意地朝著千島鶴笑道:「沒有什麼話好說哦?只是……『我他.媽的是來保護你的』,這句話是帕圖斯你所說過的吧?」
她頓了頓,灰色眼中的惡劣笑意幾乎要實質化出來:「那麼現在機會來了,請這位行動組的新秀好好地保護住我哦?」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氣得千島鶴幾乎想抬手就給這位故意為自己找來危險的「被保護者」來一槍。
後方追兵源源不斷,千島鶴嚴重懷疑等到FBI完全反應過來,人多勢眾的他們就可以在道路前方進行圍堵,給勢單力薄的兩位可憐的組織成員來個甕中捉鱉。
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千島鶴的目光落在了放在車後座的那個背包上。
背包裡的物品她可太熟悉了——那是一把突擊步.槍拆散開來的部件。
突擊步.槍的射程比手.槍更遠。在這種情況下,相比於超過五十米基本再難命中的手.槍,它能起到的作用其實也更大。
千島鶴果斷地放下了自己玩得最順手的手.槍,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從包中拿出那突擊步.槍的部件開始槍.械組裝。
她的手指迅速翻飛起來,快得甚至都仿佛出現了殘影,很快便讓那些零部件重新擁有了一條作為突擊步.槍的生命。
「車再開得快點!把天窗給我打開!」千島鶴努力保持冷靜,但依舊惡聲惡氣地吼出了這句話。
「——了解!」千陽雪奈這時候倒是非常配合,麻利地遵從千島鶴的話完成了所有的操作。
就在千陽雪奈繼續跟車較勁、加速的同時勉強且微妙地維持著那如履薄冰的平衡時,千島鶴一手抓住天窗的邊緣,一邊腳借力一蹬,便直接從天窗上翻身上了車頂!
風一下子把千島鶴自己的長發打在了她的臉上,抽得人生疼——但這都只是小事。
高速行駛中的車頂一點也不安全,凜冽刮過的風甚至比二十幾層樓的大風還要可怕,稍不注意就會被甩出去。
千島鶴找准角度趴在車頂上,一邊手緊緊扣住了天窗的凹槽作為自己身體的固定點,另一只手則托起槍來,微微壓下槍口,將步.槍調整出了一個極其精巧的角度。
她翻到車頂上來,可不是為了感受腎上腺素飆升的快.感的。只是如果單純用突擊步.槍的話,從車窗的角度根本無法對後來的車進行阻擊。
真的是鬼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特工一個比一個更擅長飆車,什麼漂移啊擺尾啊一個用得比一個更像開高達,還都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千島鶴有時候確實很討厭FBI的行事作風,但就對付組織這共同一目標而言,他們和公安勉強還能算是同一陣營的盟友。
奪人性命這種事情本就越少越好,何況公安未來在對付組織時說不定也還得和FBⅠ那邊的人合作,千島鶴倒也沒有那麼黑深殘地真就把自己完全代入「帕圖斯」的外殼作惡多端。
如今情況緊急,她也只能在越飆越快的車頂上努力穩住自身,想要找到一個絕佳的角度,打爆他們的輪胎,逼迫他們停車。
突擊步.槍並不是千島鶴最擅長的槍型,不過千島鶴對於槍械的射擊總是非常有天賦,對此倒也沒有什麼壓力。
雖然在高速移動的車頂上,想要精准打中另一個(其實並不止一個)同樣在高速移動、並且時不時做出些高危動作的目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活——
但千島鶴還是決定試一試。
她對自己還算有信心。
盡力調節好這把剛被組裝好的槍的參數,千島鶴的眼睛已經被汽車令人眼花繚亂的行動軌跡折磨得生疼。
她身下的汽車自己也在做著高危動作——千陽雪奈完全沒有一點兒顧忌車頂上同事安危樣子,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開始這輛豪車的飛檐走壁之旅,甚至估計已經恨不得把車上的人甩下去。
不過,只能讓她失望了。
千島鶴微眯起眼睛,暖金色的眼眸折射出金屬般銳利的光芒。一向柔軟溫暖的色澤瞬間變得凌厲起來,那滲入骨髓的冷意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隨時准備狠狠的插入對方的心髒當中。
這麼多輛車,要想全部都打爆輪胎,無論是從時間上還是彈藥上,明顯都並不現實。
她需要一個更精巧的辦法。
千島鶴微微勾起唇角,眼中不見半分笑意,反而是那如野獸一般的捕獵直覺充斥著她的周身——
她眼神一凝。
鎖定目標!
一聲槍響,子彈呼嘯著從槍管當中飛速衝出,飛馳穿過劇烈的風聲與沉默的目光,在旁人眼中,只有一道快到隱形尖銳軌跡突然刺破了整片陰影,在空氣當中都仿佛炸開了一聲巨響——
狠狠地撞入了一輛汽車的前輪胎!
「第一輛。」千島鶴揚起笑容。
事實上,無論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像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往往都不會讓人心情變壞。
她敢在車頂上這麼囂張地作案,也是因為她完全可以拿著自己公安的身份作證:這群FBI混蛋們絕對沒有向霓虹官方提交相關的入境申請!
也就是說,在這種公共場合,他們根本就不敢直接開槍殺人!
哪怕不看這一點,只站在FBI的立場上說,無論是帕圖斯還是內比奧洛,活捉的價值都大大超過了死人。
這群FBI們是絕對不會隨意對她開槍的。
而讓他們開槍打破這輛帕加尼的輪胎……?千島鶴暫時還沒有發現FBI中有哪位精英探員有這樣的的槍法。
霓虹公安的情報網絡還是做得不錯的,再加上FBI世界警察的特性,要真有幾個很強的精英探員,就不會一點風聲也沒露出來了。
除非,那個人在執行機密任務。
不,就算不算公安無從得知的FBI秘密探員,實力不錯的好像確實還有一個人。
千島鶴突然抬眼,看向前方匆匆下車,舉槍面對她這邊的一個金發女探員。
——茱蒂·斯泰林。
如果不是確實不太合時宜,千島鶴都想要稱贊一聲這位女探員實在太聰明了。她沒有把握自己坐在本身就高速移動的車上擊中同樣在高速移動的千島鶴,於是就十分果斷地直接中途下車,在她們暫時還沒有拉開過大距離時,抓准時機——
准備射擊!
千島鶴模擬了一下彈道軌跡,只要這名女探員手不抖,就一定可以擊中她。
不愧是FBI的精英探員。
如果可以的話,千島鶴倒是很想分一顆不致死的子彈給這位茱蒂小姐。在這種情況下,勉強也算是一種勢均力敵的惺惺相惜吧。
但她通過打輪胎堵路的逃脫計劃必須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差之毫釐、失之千裡——在這種精確到毫秒的競賽當中,她完全無法兼顧到另一邊。
茱蒂也確實夠狠,瞄准的直接就是她的眉心——必死無疑的位置。
嘖,真棘手。
千島鶴有些煩躁地舔了一下自己的虎牙,配合著車頂的冷風一起充當提神標配。
她本來都想要修改計劃,至少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了——然而就在這時,金發的女探員手臂卻突然多出的一個並不大卻駭人至極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流淌著鮮血。
千島鶴都不用轉頭就能猜到——
是狙擊手。
也不知這名狙擊手究竟是何方神聖,這一個忙幫得真是恰到好處。本欲舉槍射擊的金發女探員被打中的位置不可為不微妙,對於特工來說,慣用手臂上如此嚴重的貫穿傷,如果不處理好,後果沒有人想要承受。
——更別提她本就是FBI專門對付黑衣組織的小組裡備受期待的的一名探員。
被這麼一打岔,茱蒂小姐顯然無法再進行射擊了,槍更是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為了防止這名精英探員傷勢過重,影響以後的職業生涯,FBI只好分出一部分車流送金發女探員先去往安全地帶。
首先先感謝一下這名神秘的狙擊手吧……?千島鶴勾了勾唇角。
那麼……接下來,就是她的表演時間了。
她再次以一種非常微小的弧度轉移了一下槍口,用一個刁鑽的角度,對准了另外一輛FBI派來的車。
金眸微眯,風聲仍在自己耳邊作響,千島鶴的周身再次湧起了那種鋒利的冷意!
「砰!」子彈再次在巨大的推力下飛速往前衝撞而去,直接刺破了那輛車側面的一個輪胎!
第二輛。她在心中默念道,如同訓練場中的機器一般,她給自己報出了分數——
十環!
千島鶴好心情地繼續等待著下一個機會。
「砰!」再次槍響。
第三輛。
嘛,事不過三。千島鶴在心中笑念道。
已經足夠了。
霎時間,之前明明還能勉強穩當地開著的追車在同一時刻都突然被迫停止下來——汽車來不及急剎車,車前蓋都直接被撞得凹陷了下去,最後依舊被堵在了路中間。
千島鶴之前每打出一槍,都是研究過精確的角度的,而現在就是檢驗成果的最好時機——
其中一輛車前輪胎都被打爆了,原本還在勉強支撐,這會兒直接翻滾了起來,連續撞到了另外兩輛車上!
另外兩輛車的幾個輪胎也本就被打爆了,只是多虧了美國特工得天獨厚的飆車術,車的平衡直這一刻都還能在苟延殘喘——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千島鶴暗笑。
這兩輛車被先前的那輛車這猛烈地一撞,都直接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車尾一打橫,兩輛車直接完全攔住了整條路可以通行的地方!
其實直到這一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通行的辦法……只要開車的人利用向心力把車開上路的側壁,依舊可以無視這些障礙。
FBI們正是看准了這一點,加足馬力,就打算衝上去。
可就在這時,那輛翻滾著的車終於砸上了路旁的側壁,直接嵌了半個車身上去,徹底堵死了這條路!
計劃通。
千島鶴有些滿意地揚了一下唇角。
「不錯嘛。」千陽雪奈從後視鏡中目睹了這一切,飆車之余還抽空贊賞了一句,「竟然能夠收拾得了這群煩人的FBI?!」
一切事情皆因這位「被保護者」而起,千島鶴現在對她這樣的誇贊完全無動於衷,只是冷聲道:「給我開到水裡去!」
此時的汽車已經開上了一座大橋,橋下正是一片海灣。
月光映照下,被暮色籠罩中的海水閃爍著細碎熒光,波光粼粼的樣子寧靜至極,與橋上發生的這驚險一幕幕完全格格不入。
現在的路其實已經基本被堵了,不過只要FBI願意,他們完全可以從另一頭包抄過來——最多需要點時間調配人手,……然後和霓虹公安進行交涉。
千島鶴可不想在FBI和自家公安老家的重重包圍當中,玩一把逃出生天。
她們其實根本就別無選擇。
——跳海!
車已經過了大橋的一大半,現在只要撞破橋的圍欄,就可以直接飛闖入海。海水很深,這片海灣也很大,只要跳進水中,FBI們也不敢保證能及時找到她們。
而等到FBI們終於反應過來以後,身為優秀組織成員的她們,當然早就逃之夭夭了。
「了解!」
千陽雪奈再次應答道,聲音高昂,興奮的情緒完全再也無法被掩飾住。
就在千陽雪奈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帕加尼直接突然轉向,往橋邊不要命地直撞而去!
「三、二、一……」
「跳車!!!」
千陽雪奈本就一直在准備著,倒數的「一」剛一落下,她就直接撞開車門向外跳去。
千島鶴本就趴在車頂進行射擊,這種情況更是無比方便,直接一個借力,便向遠處跳去。
然而,令千島鶴臉色大變的卻又是另外一件事——
就在她和千陽雪奈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間,跟他們在不同方向墜落下來的汽車突然展開了一片火花,傳來一聲悶響——只是很快又被水流所淹沒。
——車裡有炸彈!!!
怪不得千陽雪奈會這麼配合地又是開進水裡、又要跳車,最後還仁至義盡地提醒了她一起跳。
——她竟然還真的重了一條承諾,不再對她出手,也沒有趁人之危……
……這麼想想,竟然感到有些欣慰和一種微妙的不習慣之感。
這麼想著,千島鶴在海水當中憋著氣,恍惚間卻看到了在水中不遠處有一個戴著氧氣罩的身影。
——千陽雪奈!
原來!千陽雪奈早就准備好了氧氣罩,但就是不給她!
「……」
果然啊,這個女人不是那麼好改造的。
哪天她對她態度好,那才是有鬼了吧?
內心依舊不忿,千島鶴被水流卷攜著浮浮沉沉。雖然有時候沒入浪底,有時候又好像能浮上水面,看到皎潔的月所散發出來的耀眼的銀光。
她會游泳。但是一下子從那麼高的橋上跳下來,就算有水作為緩衝,巨大的壓力也讓她渾身疼痛。
她的身體開始劇痛,手臂也開始顫抖起來。就連她的大腦中也響起了嗡鳴,困倦之意席卷全身。
原來……有些事,真的不是那麼好勉強的啊。千島鶴心中苦笑。
更何況……
真的好痛啊……
千島鶴憎恨這種不同於常人的敏銳痛覺,但她現在只能通過這種令人瘋魔的痛感,強行喚醒自己的意識。
恍惚間,她卻看見一個人影……向她游來。
白色的長發被水流包裹著觸碰到了她的面部,那雙灰色的眼睛在幽暗的水中突然變得熠熠生輝。
「內比……奧洛……」
千島鶴突然劇烈掙扎了起來,生怕對方再反手一推,把她推進暗流裡——又或者是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石頭綁在她身上,迫使她沉下去。
千陽雪奈絕對會這麼做的。
她就是個瘋子!有病的瘋子!
意識逐漸模糊之下,危機感和人本能的求生欲逐漸凸顯開來。
千島鶴在心中吼道,從自己袖口掏出來之前藏好的小刀,朝著向自己游來的白發人演的左胸處——准備往前捅去!
——她絕不能死在這裡!
——否則,前輩和同事們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千島鶴不知道千陽雪奈對他莫名其妙的恨意究竟來源於何處,但這種瀕死的感覺反而更加重了她心中的戾氣。
她握緊刀片,用力往前一刺——
緊接著便是一聲刀刃入肉的聲音,這聲音在水中的傳播當中竟都變得有些模糊了。
她看見了千陽雪奈晦暗不清的臉色。白發灰眸的女人剛才好像側了一下身子,但水中的阻力讓她無法完全避開這次攻擊,只是堪堪避開了原本千島鶴瞄准的心髒部位。
血腥味立刻散布開來。
千島鶴的面前也被這一片紅色模糊住了。
她只是突然感覺自己的口鼻上被罩住了一個什麼東西,然後重新擁有了能大口呼吸的氧氣。
「活著。」
她好像突然聽到千陽雪奈略顯破碎的聲線。
作者有話要說:
景光再次出場失敗!!!
痛心ing嗚嗚嗚
決定了,下一章就是景光的主場!以他身為男主的尊嚴擔保!必發糖!!!
景光:喵喵喵?
第19章 你來自哪裡
千陽雪奈救了千島鶴——哪怕身受重傷,她依舊拉著她游了很遠,基本上繞開了FBI的所有包圍圈,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句安全。
其實,在千陽雪奈游過來的時候,千島鶴本來以為……以內比奧洛的一貫風格,就算她救了她,說不定也只是為了把她丟到大馬路中間,去吸引FBI的注意——這樣做,千陽雪奈自己能順利逃脫,在背刺她的同時還能應付來自組織的發難,實在是一石三鳥,不可謂不精妙。
——她本來也以為她會這麼做的。
可如今的事實卻是,盡管千陽雪奈把她從冰冷的水裡拖出來時的動作確實稱得上是粗暴,千陽雪奈卻是真真實實地拖著重傷的身體,把她從危難的困境中拉了出來。
她甚至還想顛倒一下「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身份……准備把千島鶴護送回去。
千島鶴:啊這,著實有點意外。
千陽雪奈實在過於粗暴的動作使千島鶴本就痛覺異常敏感的皮膚又多了好幾處刮蹭傷,差點沒讓千島鶴當場疼得昏倒過去。即使緊咬牙關,千島鶴還是泄露出了些許悶哼聲。
單論外傷,這些傷口放在別人的身上也並不算重……只是千島鶴的感官一向異常敏感,所以不適的感覺還要更深一層。
……不過,千陽雪奈至少讓她已經離開了冰冷的海水,在各種意義上,都算是緩解了千島鶴的痛苦。
FBI們還沒有這麼快能趕得得過來,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在對著那一片被千陽雪奈鮮血染得微紅的水域一籌莫展吧?
想了想那個場面,千島鶴突然覺得這有些滑稽。
千陽雪奈其實很聰明,她在被千島鶴捅傷後的第一瞬間,就在水裡為自己做好了急救及止血措施。再加上她本就是組織裡的高層研究人員,身上帶著的奇奇怪怪的藥著實不少——
總之在她一通處理之後,她順利給自己止了血。她甚至還借由這個機會,讓自己先前流出的血液轉移了FBI的注意力,自己則帶著千島鶴迅速脫身。
上岸以後,雖然暫時還沒有人找到她們,但盡快離開總是保險之舉。千陽雪奈很不厚道地直接撬了一輛路旁停放著的車,把千島鶴往後座上一丟,自己就直接盡職盡責地坐回了駕駛位。
「你還好嗎?我把你送回據點?」她後背往車座椅上一靠,微閉起一雙灰眸,語氣復雜地問道。
她很清楚:千島鶴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雖然她並不是千島鶴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但身為藥物開發研究組的高層研究人員,千陽雪奈並不缺乏這點判斷力。
之前跳車的時候她還沒想到,不過現在看來,這位克洛小姐是中途加入組織的,盡管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也有些了解,但在沒有組織幫助的情況下,也確實無法知道得更多。
……雖然這種情況,好像還是她自己更危險一點。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確實都非常過分……何況帕圖斯應該還是公安那邊的人,她在自己本就危難的情況下,認為組織的「內比奧洛」一定會對她下手,故而才拼死一搏,那一下捅得自然不會有半分留手。
……只不過,要不是自己躲得快,這會兒說不定已經上天堂看她的混賬老爹了。
啊,果然揍爹的逆子之魂多年不散。
也不對……像自己這種人,哪裡有上天堂的機會啊。如果人死之後真的有靈魂,根據宗教的說法,她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就該不得好死、就該下地獄去受苦受難才對。
悵然之色湧上清冷的面龐,千陽雪奈心中苦笑,睜開灰色的眼睛,雙手直接覆上了這輛車的方向盤。
雖然好像很對不起這輛車的車主,但這輛車上肯定會留下有關她和帕圖斯二人的DNA及各種信息,注定不可能完好無損地再給車主送回去了。
如果她真的腦子一抽把車送了回去,進入組織視線裡的那位倒霉鬼車主,恐怕才會陷入更大的危險當中。
將帕圖斯送回去以後,還是把這輛可憐的車炸了吧?千陽雪奈在心中已經做好了一系列計劃。
嘖,最近的炸彈需求量還真是猛增啊。
一瞬間,她的心中閃過許多念頭,但表面上依舊是那副淡然冷靜的模樣。她轉過頭,看向渾身濕透正坐在後座的千島鶴。
哇,這麼看起來,反而有點像一只可憐的落水貓貓耶。
雖然果然還是很討厭。
……
正如完全沒有弄清楚這名高層研究員為什麼一開始就對自己有著那麼深的恨意,千島鶴直到這一刻也還沒想明白千陽雪奈刺客又為何會如此義無反顧地救她。
身上的劇痛仍不斷襲來,千島鶴同樣注視著正在看他的千陽雪奈。沉默了一會兒,兩人的目光交彙,一片沉靜當中,仿佛有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好吧,我沒事。」
千島鶴想了想,終於打破了這份沉默,准備報一個安全屋的地址讓千陽雪奈送她過去——雖然這就意味著這一個安全屋以後都要被棄用了,但也總比以這副虛弱的狀態回到組織據點安全多了。
「麻煩你把我送去……」
話音未落,她的心中卻突然警鈴大作,已經刻入骨髓當中的警惕性與直覺瘋狂作響,讓她條件反射性地往側面直接臥倒!
——而就在那一瞬間,一枚子彈穿過了汽車的後窗,往她剛才的位置直奔而去!
不過,這位開槍的人還算有點良心,完全沒有任何想要殺人的念頭,瞄准的其實是腰腹處,還特意避開了重要的內髒。
千島鶴眼神一凝,轉頭就往子彈飛來的方向看去——那顆子彈其實是由手.槍發出的,而這也就意味著舉槍射擊者一定就在這個位置的不遠處。
車窗緩緩降下,她看見一名深棕色頭發的女人正緩步走來。那仿佛是無機質的並不像是正常人能擁有的灰黑色的眼睛當中,依舊沒有浮現出任何情感。
四舍五入也算是個熟人吧……當時面見朗姆時也是這個女人。千島鶴略微回憶了一下,立刻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就找到與其相對應的人。
女人終於在車旁停了下來。
「克洛小姐。」她朝著車內的千島鶴鞠了一個躬,「朗姆大人在等您回家。」
她的聲音依舊不包含任何情感,就連語調也只是照本宣科般的死板。
千島鶴分出一絲余光去觀察正坐在駕駛座上的千陽雪奈,想從她的神情變化中找到什麼有關組織秘密的蛛絲馬跡。可面對棕發女人一看就並不正常的表現,千陽雪奈卻始終一副並不意外的態度,只是態度依舊冰冷,仿佛氣溫都驟降了幾度。
「恐怕只是朗姆大人不想讓她早死了吧?」她略有些諷刺地說。
「內比奧洛,你完全無需與她同病相憐。」女人也同樣冷冰冰地回復道,話語中終於帶上了幾分警誡的意味,「你自己也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角色。」
「……」千陽雪奈神色一滯,不再開口。
棕發女人對千陽雪奈的一切神情和動作都並不在意,只是依舊保持了鞠躬的動作,就這樣等待著千島鶴的答案。
「……我知道了。」千島鶴現在確實沒有能力和地位可以跟組織的二把手朗姆叫板。何況這本就是一個能深入敵後的機會,她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棕發女人。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棕發女人沒有再試圖和千陽雪奈交涉,而是直接撬開了車門,恭敬地將千島鶴扶了下來。
……雖然就算沒有得到肯定的答復,她也絕對會這麼做。
然而,就在千島鶴准備下車,腳尖剛剛碰到實地時,她腦中的暈眩感卻突然加強。
迷蒙的不適感席卷了全身,困倦之意逐漸接管了她的整具身體。千島鶴好像瞬間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在腳步變得沉重的同時,意識也逐漸模糊。
——麻醉針!!!
千島鶴在徹底昏迷之前,一絲余光才終於看到了棕發女人手中刺入她的身體裡的針狀物。
還真是看得起她啊……也不知這究竟是放了多大的劑量,哪怕是抗藥性一向不錯的她,也逐漸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黑暗一步步吞噬了她的意識,掙扎許久,她終於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當千島鶴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已經是那慘白到有些刺目的燈光了。
*
她認識這裡的環境——正是她之前見到朗姆的那間實驗室,只是原本空曠的室內站了更多的人,他們都穿著白大褂,應該是有關的研究人員。
四肢被嚴格地束縛住了,感受到自己背部略有些冰涼卻並不堅硬的觸感,千島鶴更加肯定了自己此時正躺在組織實驗室的實驗床上。
此刻的她,就像任人刀俎的魚肉,身邊圍著好幾名白大褂研究組成員,正在她的身上操作著。
……感覺很壞。
從千島鶴的角度,哪怕是無影燈都實在亮得晃眼。她下意識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就被一位白大褂發現了。
「雪莉,她好像醒了……」那位白大褂有些猶豫地開口,對站在他身旁的一個較為纖細的身影說道。
被稱為「雪莉」的那個身影同樣也是一名研究組成員。雖然在意識極度模糊的情況下,如今燈光晃得幾乎失效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具體樣貌,但千島鶴還是清楚地勾勒出了對方的大致身形。
那是一名年輕的少女,和嬌小的身材比起來略顯寬大的衣服襯得她更加瘦弱。她大約十一二歲年紀,略顯青澀的面龐上卻帶上了些常人沒有的沉穩。
被同事這樣提醒,她卻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我說過了我只是來救人的,」被稱為「雪莉」的少女不悅地說,「我是不會輔助你們進行任何害人的事情的!」
……救人?
一睜眼就聽到這句話,千島鶴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這樣的一句話放在組織這種環境裡,已經算是大逆不道了。少女周圍的同事們卻沒有幾個人敢指責她,只有另外一名年紀稍大的科研人員皺了一下眉,略顯嚴厲教訓起了她。
「夠了,雪莉!琴酒爭取了很久,才找到機會讓你過來……銀色子彈的重要性你也清楚,朗姆那邊的人可都等著這個項目。不要太自以為是,當你成為項目負責人以後,你是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必須拿出組織要的成果!」
這話說得並不算刺人,但其中的每一個字對於那名少女來說,都是落在她心髒上的重擊。
「可是……」
雪莉自己也清楚她目前在組織當中尷尬的境況,身處在這樣一個黑暗的龐然大物當中,她並沒有拒絕的權利。也許長久以來,被她間接害死的人也並不少,但如果有得選擇,她並不想違背自己的良心。
面對雪莉力量微弱的指責,研究組的成員們已經習以為常。這些話並不能讓根植在黑暗當中的他們有半分動容,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們的科研興趣。
不過,他們要做的實驗應該已經完成了……?
千島鶴很明顯地感覺到,現在的他們已經處於放松狀態了……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還要把自己扣在這裡做什麼呢?
「事實上,雪莉,」一名白大褂開口道,「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剩下的無論誰做都沒有什麼兩樣——只是記錄數據罷了。具體的工作會由朗姆大人派出的成員完成的。」
只是再測試一下組織最新研發的吐真劑而已,順道再完成一項對這名據說很重要的新人的審核……這些都與那個項目無關,注射藥物和記錄數據的工作也並不難完成,甚至可以說這本來就不該是研究組成員的任務。
正腹誹著,感受到了有人正在靠近,白大褂扭頭看向了剛剛剛剛走進來的棕發女人,微微頜首:「凱珊。」
女人停頓下來,有些機械地向白大褂回了一個問候,然後又直接快步走到了千島鶴身邊。
「注射藥劑吧。」她道。
「現在麼?」白大褂順口問了一句,但也沒有多麼驚訝。
「當然。是朗姆大人的命令。」
……廢話。白大褂突然很想吐槽,只是最終還是慫包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從實驗室裡拿出一瓶新的藥劑。
得到了女人的命令,白大褂也開始操作了起來。隨著針管中的液體逐漸流入血管,一種鑽心的刺痛突然從千島鶴的手腕漫上全身的每一條神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她的意識,拖拽著她逐漸沒入黑暗。
……組織這吐真劑質量不行啊,這哪是什麼吐真劑,痛死了,用來刑訊逼供還差不多……
千島鶴被疼暈過去的前一刻還這樣想著。
意識,逐漸深陷。
「克洛,克洛,克洛……」
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帶著些悲愴的意味——
緊隨其後的,是一直沒有停歇過的槍聲。
千島鶴的意識逐漸回籠,頭腦好像變得清醒了不少,就連以前的記憶都好像在自己的大腦當中反復重播了起來。她好像突然有了一種放松的感覺,想要把身上所有的重擔全部放下來,輕飄飄的,像是飛上了雲端。
把一切都說出來吧。
這一切本來就對你不公平,你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他們替你擅自做的選擇而付出一生。
把一切都說出來吧……
她聽到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一道聲音這樣說著。
那道聲音停頓了一下,緊接著便問道:「你的真名是什麼?」
話音剛剛落下,之前所有的輕松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壓抑沉重感——這使她內心痛苦非常,卻又無處紓解。
但她的潛意識卻又清楚地告訴了自己:把一切都說出來,痛苦將不復存在。
除此以外,她的心裡好像還突然對那道聲音多了一種無條件的信任感——信任著那道聲音所說的一切,想要誠實且正確地回答那道聲音所問的一切。
沒有任何猶豫地,千島鶴直接了當地回答:「……克洛。」
這可不是在說謊,這確實也是她的真名。鑽著問題的漏洞說出了這一個問題的回答,千島鶴的內心評判為答案通過,那種壓抑沉重的感覺確實好像突然減輕了不少,就連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
……好吧,組織的吐真劑還是很有效果的,如果千島鶴沒有經過特殊訓練,這會兒估計已經把自己的秘密全都抖出去了。
有點麻煩啊。千島鶴心中苦澀。
但她畢竟也還是個專業臥底——屬於從小培養的那種,應對吐真劑對她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雖然組織新出的這款藥劑的藥效好像實在有點猛……但只要提前做好准備、鞏固好心防,也並不是沒有順利通過審問的可能。
那道聲音繼續問道:「你最初來自哪裡?」
……好問題。但凡她不是那個被審問的人,千島鶴都想要為那個提問者好好加份工資。
站在組織的角度,以她現在的人設,如果知道自己最初來源於哪裡,那就意味著她絕對有問題。
——所以這個問題,決不能輕易回答。
如山一般的壓抑感在千島鶴抗拒回答的那一瞬間,傾覆地壓了過來,讓她突然間連氣管都好像被壓抑住了,她想大口呼吸,卻總喘不過氣來。
「被條子丟在一堆垃圾裡。」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並不那麼虛弱。
答案沒有通過她自己內心的審核,心中的壓抑感瘋囂地翻湧起來,撕扯著她的靈魂,仿佛要將她拆碎後而又重組。
……痛死了。真是夠難受的,組織出品的藥物還真不是些水貨,也不知道究竟壓榨了多少個科研人員……
「更早呢?你最初來自哪裡?」那道聲音再次問道,強調了「最初」兩個字。
「……我不知道。」千島鶴垂下眼簾,掩飾住自己靈魂仿佛被禁錮住的痛感,「我不記得了。」
「你再想想……好好想想……」那道聲音依舊不死心,「你最初來自哪裡?」
再想想……
她最初……究竟來自於哪裡?
隨著聲音的誘導,一個褐色頭發的男人逐漸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穿著一款修身的黑色風衣,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味,混雜著槍械的硝煙味,更加顯得危險而成熟。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這個名字,你本來也不該被烙上烏鴉的烙印。」他向前奔跑著,懷裡抱著一名年幼的女孩,低聲呢喃道。
男人的身上其實也有著不少傷口,他卻始終將女孩的身體完美地護在了他的臂彎之中。
女孩仍在熟睡中——其實說是處在昏迷中才更加准確。她完全沒有聽到男人究竟說了什麼。
「對不起……讓你承受了你本該不用承受的責任。」
男人這樣說著,看著面前面色蒼白且瘦弱的女孩,心中卻不知想起了什麼,一陣刺痛。
「對不起……」男人再次默念道,也不知是在對女孩說,還是在對別的什麼人。
又是幾聲槍響,也許這一次……真的再也避無可避。
他的面前終於出現了來接應的人。
那人也很狼狽,只是相對於男人比起來,他身上也確實算是輕傷。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男人,有些悲傷,欲言又止。
男人無奈,最終只能將女孩匆忙地交給了這名自己信得過的同事:「黑田,來賭一把吧。」
「不用讓人再來救援我了,組織又哪裡是那麼好攻破的啊……我很清楚這一次我必死無疑,我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但是黑田,請你向自己的警徽立誓——讓我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
男人三言兩語交代完了有關自己的一切,還沒等黑田兵衛開口說話,就再次轉身,步履匆匆地離去。
仿佛毫無留戀之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槍聲越來越激烈,但逐漸又平息了下去。
就在這時,黑田兵衛懷裡的女孩終於茫然地睜開了自己的雙眼。她對外界的一切都感到不適應,對光線甚至有著強烈的恐懼,努力往黑田兵衛的陰影裡縮著。
可是女孩的臉上,卻突然多出了一種冰涼的觸感。
女孩十分困惑,伸手摸了一下那突然落在自己臉頰上的水滴,有些猶豫地抬頭望著正抱著自己的高大男人。
他在……哭嗎?
仿佛不可置信似地,她睜大了雙眼——想再仔細看看外面世界這奇怪的一切。
黑田兵衛低頭時看到,她有一雙美麗的暖金色的眼睛。
*
就在這時,面前的一切場景卻突然間破碎了,就像是虛幻的泡沫。
那道聲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想起來了嗎……你究竟來自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千島鶴再次咬牙說出了這句話,沒有把任何一點秘密泄露出去。
剛才的幻境加深了千島鶴深埋在潛意識裡的回憶,此刻說出的「不知道」所帶來的痛苦,甚至比剛才第一次回答時還要可怕。
但此刻的她只能咬牙硬撐,還必須裝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
冰冷滑膩的觸感順著她的頸椎一點點往上,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拖入沼澤當中。近乎讓人窒息的壓抑感再次籠罩了她的周身,仿佛就連她的心髒最終也將被壓制得無法跳動。
還好,她的表演很成功,表面上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似乎騙過了正審問她的人——應該是那個代號為「凱珊」的棕發女人?
接下來的問答仍在繼續。只要是能鑽空子回答的問題,千島鶴通通都回答了一個並不是假話、但挑不出任何錯處的答案,至少能聊勝於無地減輕一下自己的痛苦。但更多的情況是,她必須忍耐住那種令人發瘋的壓抑感與痛覺,表面上還得露出一副輕松無比……甚至舒坦的感覺。
時間飛速而過,但對於被審問的千島鶴來說,每分每秒都是一種折磨。
那道聲音不斷地問出個各種問題,而千島鶴在那不斷湧來的幻境當中,也只能憑著自己的意志力與其做著鬥爭。
審問終於到了尾聲。
「最後一個問題是:你是臥底嗎?」聲音問道。
「不,我不是。我來到組織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千島鶴在這個問題的回答上,其實再次鑽了空子。如果單純回答「不是」,吐真劑作用下的巨大痛楚會立馬將她吞噬。但她在後面又非常自然地加上了一句自己加入組織的原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原因也確實是真的。
所以半真半假的答案,評判雖然依舊不通過,但至少真的那一部分會有效減輕假的那一部分所帶來的懲罰。
那道聲音倒是很信守諾言。千島鶴從審訊開始給出的每個回答都並無反常之處,她本人更是從頭到尾一副坦然的樣子,完全沒有任何說謊而忍受巨大痛苦的影子。看到一切都如常,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以後,聲音便結束了這次的審問。
吐真劑也該到時間失效了,覆蓋在眼前的黑暗終於逐漸散去。之前擠壓著自己身體的那種巨大痛楚也慢慢消失,意識這才一點點接管回了自己的身體。
——盡管此刻好像依舊四肢無力,就連動動手指都仿佛有著巨大的阻力。
千島鶴此時的精神十分疲憊,她在心中有些自嘲地想著,也許還要在這裡再躺幾個小時……等留存在身體裡的藥效完全緩過去了之後,再自己爬起來,回安全屋吧。
好吧,其實有點慘。
她暗自評價道。
之前的研究人員和後來應該是趕來審問她的凱珊都已經走了,寬敞的實驗室裡此刻空無一人。
然而這時,千島鶴卻突然聽到了從走廊傳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無比急切,可當那聲音落在千島鶴的耳中,竟能莫名給她一種無比可靠的安全感。
那聲音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徹底停在了她的身邊。
她艱難地轉頭,對上了一雙溢滿擔憂的溫柔的藍色眼睛。
那熟悉無比的面容令一直在保持高度緊張狀態下的千島鶴終於放松了一點,她有些斷斷續續地念出了他的代號,嗓音干啞生澀,終於顯露出了一絲脆弱。
「蘇格蘭……威士忌……」
「嗯。」
擁有著藍色上挑貓眼的黑發青年立馬輕聲應道。他俯下身來,三下兩下將束縛住千島鶴的繩子與帶子都徹底地解開。
他動作輕緩地將她抱了起來,生怕過大的幅度會傷到面前面色蒼白的女子。
他湊近千島鶴的耳邊,聲音沙啞地低聲說著話。
「我們回家吧。」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最後一個小時把文發上來,我就不算拖更!耶!
《說好了本章是景光主場,他卻只在最後出場那件事》
其實主要是因為我想盡快推主線啦,我淺算一波,開學之後應該是周更或者緣更(指考試周不更),進度會瞬間慢下來,說不定我到寒假結束都寫不完這本書……(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女主的身份非常重要哦,並且也會牽涉到幾個原創人物,大家可以來無獎競猜!本章已經給了非常非常多的線索啦~會有人猜中嗎?
本文純屬為愛發電,又不收錢,只想讓各位小可愛們留下你們的評論,就這麼一點小心願,大家能不能滿足一下我呢?!
第20章 我的摯愛(二更合一)
清晨時的臥室被從窗簾縫隙中漏進來的陽光悄無聲息地抹上了寧靜溫馨的亮色,原本像牙白的牆壁上也剛好被映上了一條燦爛的光斑。鼻尖聞到的是洗衣液的清新香味,入目的一切都是那麼干淨整潔而溫暖平靜。
千島鶴睜開眼睛,不加掩飾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無論是從什麼角度出發,第一時間確定陌生環境的安全,都無法讓人挑出任何錯處。
——這應該是一間安全屋,空間不大,擺設也簡單,稍微一轉頭,甚至能看見屋主人日常處理傷口用的各種藥物和簡易的醫療器械。
但即便如此,這間小小的房間看起來依舊不冰冷,從中甚至可以看出屋主人良好的衛生習慣……
——以及優越的做家務能力。
不愧是景光學長啊……
千島鶴表情柔和,好心情地想著。
作為一個具有存放非法物資、暫時休整、處理傷口、以及躲避可能存在的追殺等多種功能的非常年居住地,安全屋想要一直保持干淨整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無論是組織內部還是其他公安同僚,安全屋混亂不堪、灰塵滿天的情況都大有人在。
雖說安全屋如果經常被啟用的話,一般也不會有特別多灰塵——環境太過糟糕的話,對人的健康也有非常大的損害。
但面前的房間這副干淨整潔的模樣……
也不知道把自己送回來以後,景光究竟花了多長時間把它打掃到這種程度。
腦補出了諸伏景光為做家務忙前忙後的樣子,她心中暗暗好笑,連嘴角都有了一種上揚的弧度。
而就在她自己起身下床並洗漱完畢時,房門處突然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緊隨其後的便是青年溫潤清朗的聲音。
「帕圖斯,我能進來嗎?」他的語調很溫柔,像是能包容一切的湛藍的海,「我幫你把早餐端過來了,想嘗嘗我的手藝嗎?」
是諸伏景光。
千島鶴聽得出來,他的話語雖然柔和,但實在飽含擔憂,有著不可拒絕的強硬意味。
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讓他擔心了,雖然因為任務需要,他們兩個以後一定也會有很多像這次一樣的情況出現……但千島鶴完全沒有想讓諸伏景光的憂慮現在就更深一層的想法,所以順著他來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是蘇格蘭啊……」她笑著說,「這可是你的屋子呢,我也並沒有在這裡做什麼不好被你看見的事啊。想進來的話,直接推門就好了哦。」
黑發青年輕輕地「嗯」了一聲,十分直截了當地推開門就走了進來。
他的手上端著一碗正熱氣蒸騰的粥,米粒晶瑩透亮,肉沫散在粥裡,竟也別有一番美感。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做的,明明只是一碗簡單的粥,卻實在是香氣撲鼻。
諸伏景光端著做好的早餐來到了千島鶴身旁,彎下身子,就把粥放在了床頭櫃上。
他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了一點,但並沒有完全打開——只是在保持室內敞亮的條件上,擋住了室內的人影。
眼見諸伏景光布置完畢,千島鶴毫不掩飾地將垂涎的目光放在了那碗粥上。
從和千陽雪奈一起出任務開始,一直到此刻,她都沒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食物。隨後又被坑進實驗室,直接連滴水都未沾,此刻只能說實在是餓到不行……
而食物的誘惑還通過香氣不斷鑽進千島鶴的鼻腔,這無疑是在挑動著一個飢餓的人脆弱無比的神經。
——想吃。
千島鶴可憐兮兮地看向諸伏景光,再次確認這個環境究竟能不能讓她稍微脫下假面,表現得放肆一點。
「放心吧,鶴。」諸伏景光愣了一下,隨後又溫柔地笑了起來,低頭看向千島鶴與陽光交相輝映的暖金色的眼眸,「我最近還是比較受組織信任的哦,這邊並沒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就好了。」
好歹是同期、還是同事,看到千島鶴的表現,他立馬就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了——確認安全。
只要是在任務結束前,身為臥底警察的他們都永遠不能把那種時刻警戒的狀態丟掉。雖然這裡是他的安全屋,但難免不會有各種意外出現。而時刻確保自己身處環境的安全,才是一名合格臥底應有的做法。
千島鶴進入組織的時間還不長,就把自己差點作進實驗室,當諸伏景光接到琴酒的消息,讓他趕緊過去接人的時候,他都快被嚇瘋了……此刻看到面前的金眸女子始終保持謹慎狀態的樣子,反倒讓他稍微把心放下來了一些。
……其實最初看到千島鶴出現在組織裡的時候,他也是完全被嚇了一跳。但他自己也早在一年前就潛入組織開始了臥底任務,要說危險,他也完全沒有什麼資格去阻撓千島鶴完成那曾經對著櫻花徽章發過誓的義務與責任。
但是……擔心總在所難免。
他知道她其實很厲害,也知道她其實有秘密。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受傷,更不想看到……
她命懸一線。
他只是希望她安全。
心中微嘆一口氣,諸伏景光把思緒收回,伸手將粥往千島鶴的方向輕輕推了推,笑道:「看你快醒了,就給你做好了早餐……你現在身體虛弱,還是吃點流食比較好,嘗嘗?」
食物芳香的味道再次爭先恐後的鑽進千島鶴的鼻腔。
「……呃,」千島鶴咽了一下唾液,原本准備出口的音節卻兀地卡住,躊躇了一下,才輕聲道。
「景光,你知道嗎,其實我現在吧……有點腰酸背痛的。」
雖然有些尷尬,但她的這句話確實沒有半點虛言。實驗室可不是什麼舒服的環境,那種吐真劑的效用,千島鶴至今仍無法忘卻——包括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此刻都好像均攤到了身體各處一般,讓人渾身難受。
……嘛,大概就是那種藥的後遺症吧。
心中盤算著未來的計劃,千島鶴垂下眼簾,莫名有些心虛,避開了諸伏景光的目光。
而與千島鶴的心虛截然相反,諸伏景光此刻的神色間反而變得十分緊張,生怕她是落下了什麼暗傷。
「是哪裡有傷口沒有處理嗎?需要我幫你買藥?」他擔憂道。
「……不,也不是啦,」千島鶴搖搖頭,自己也有些尷尬,「主要是,你不覺得這種場景有點像……那個嗎。」
她停住了話頭,看向面前的藍色貓眼青年。有些羞恥一般地,她自己的臉頰也漸漸升起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誒?」
貓眼青年原本還不知道她究竟指的是什麼,有些困惑地看向面前的金眸女子。本想進一步詢問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卻在那一瞬間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耳根突然就爆紅了起來,仿佛被戳中了心事,連眼神都變得飄忽不定。
果然就是很像吧。
千島鶴在內心瘋狂吐槽,果然就是很像瘋狂了一夜之後……男方早起為被折騰得腰酸背痛的女方做早餐的場景吧!
——還特意做了瘦肉粥耶。
救命。
此刻的千島鶴只想單手捂臉,好好控制一下正胡思亂想的腦子,順道給自己越來越燙的臉頰降個溫。
千島鶴是喜歡諸伏景光的——他對她來說總是特別的。也許這份心思,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對方對自己說出那句「別怕」的時候,就已經悄然播下了種子。雖然她自己意識到的時間可能確實比那時晚多了,但至少現在是可以完全確定了的。
她喜歡他。
一直。
他的存在,就足以讓她丟盔棄甲。
並且幸運的事情就在於,她總覺得,諸伏景光對她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的小心思——他總是對她特別好,好到甚至讓千島鶴都有種……就算直接告白,也一定會成功的感覺。
可是直到在警校畢業,她都沒有向他親自開口表白。
她知道自己即將進行的臥底工作危機四伏,也並不想把她愛的人牽扯進來,躊躇許久,終是喪失了勇氣。
她其實原本已經做好了把曾經與他度過的那段時光徹底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准備,卻沒想到在組織裡,十分意外地看到了他的身影。
雖然千島鶴和諸伏景光都是公安,但到底是不同部門,像臥底這類的機密情報並不互通,所以直到他們在組織當中再見,才認出了彼此。
——那麼現在看來,他是不是也抱著和她一樣的想法?
因為臥底的任務,在畢業以後,也不敢與她再有牽扯。
但是喜歡就是喜歡。
喜歡是藏不住的啊。
陽光斜射在房間的地面上,金燦燦的影子落在地上,仿佛都給整個室內帶來了溫暖。
明明並不昏暗的光線在此刻卻反而更加加速了暖味的滋生。兩人的距離本就不算太遠,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甚至能清晰聽到對方的心跳。
就連對方的存在,仿佛都被那明明只分出一小部分照在他們身上的光線勾勒出了一層金邊。
諸伏景光原先再怎麼純情,現在好歹也是成功臥底進這個跨國犯罪組織裡的高層代號成員,對Honey trap雖說不如降谷零這個情報組成員用得那麼順手,但吃了優越外形的紅利,也並不是一無所知。
可原先那一向游刃有余的他,此刻卻就這麼卡死在原地,腦子裡仿佛傳來了「轟」的一聲巨響,直接震得他什麼都聽不見了。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齊齊倒流進腦子裡,讓他只能關注到此時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以及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像是率先投降一般,諸伏景光把臉側過去一邊。分明作為一名優秀狙擊手的他肢體在這一瞬間卻變得有些不太協調了,他有些手忙腳亂地伸手撥弄了一下自己在任務期間由於缺乏打理而逐漸變得比以前長了好些的頭發,試圖掩蓋住自己正不斷發燙的耳尖。
——手忙腳亂。
最先打破這個氣氛的,是實在餓急了後直接開動的千島鶴。
她先舀了一小口,試了一下溫度,除了第n次對景光的廚藝驚為天人以外,又對他細心體貼到甚至能完美把控溫度的程度表示贊嘆。
不愧是景光做的,看起來就很好吃啊……
所以說!能和景光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緊接著便是狼吞虎咽了。
空蕩蕩的胃一直在叫囂著飢餓的感覺,有這麼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擺在千島鶴面前,能忍住食欲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千島鶴暫時還沒想要虧待自己,當然是毫不客氣地就想把這碗粥解決個干淨。
「呃,你慢點,又不會有人跟你搶……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做。」
見到千島鶴這副「暴飲暴食」的樣子,諸伏景光終於成功將心神斂起。臉頰的溫度降下來後,他反倒哭笑不得,有些無奈地說道。
但千島鶴卻沒有理會景光勸她慢點的話,味蕾被食物的香氣刺激以後,她反而解決得更迅速了,一大碗粥很快就能看得見碗底了。
「不愧是景光,果然經你的手做出來的東西都超——好吃!」
她笑嘻嘻道:「景光你的手絕對是受過廚藝之神的祝福的吧?像我就絕對做不出這種好吃的東西誒。」
諸伏景光一怔,很快也笑道:「其實……只要你想學的話,我完全可以傾囊相授哦。」
「——不要哦。」千島鶴脫口而出。
「誒?」
「畢竟我身邊已經有通過廚藝直接封神的hiro醬啦~」千島鶴的兩手交叉在自己胸前,半開玩笑地表達著自己的拒絕,歪頭看著景光,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想吃好吃的話,找你就可以了吧?」
「是這樣沒錯,可是……」諸伏景光有些懵,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被千島鶴直接打斷了。
「因為我知道景光你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哦?」千島鶴一副笑盈盈的樣子,眉眼彎彎,「如果我不擅長廚藝的話,就算是不放心我,你做飯的時候說不定也會願意多做一份誒。……還能讓我有了多一種理由找你,真的一點也不虧哦?」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隨後也笑出聲來,伸出食指在千島鶴的額頭用力點了一下。
「這麼依賴我,還真是相信我啊……」
「那當然哦。」千島鶴迎上了諸伏景光的視線,直接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因為景光學長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她看向諸伏景光那雙上挑的藍色眼睛,眼中仿佛泛起了溫柔的漣漪,給出這個答案的時候更是堅定且有力量。
諸伏景光的膚色偏白,他藍色的眼眸像是天空,又像是大海。他的臉總是很顯年輕,如果把下巴處青色的胡茬剃掉,現在就算是去冒充高中生,也不會有半分突兀。
不過緊隨其後,千島鶴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
「話說回來,你直接把我帶回你的安全屋,表現得不會太親密了吧?」千島鶴有些擔心,「組織裡的人不會懷疑吧?這會對你有什麼影響嗎?」
其他的事情兩說,在黑衣組織裡臥底從來都不是一件兒戲的事。身為臥底警官的他們潛伏在黑暗當中,其危險程度與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差不太多。他們都在帶著鐐銬在刀鋒上跳舞,在他們所信仰的正義面前,兒女情長從始至終都要往後排。
這是他們的責任所在,也是他們的義不容辭。
……哪怕只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如果這真的會影響到對方在組織當中的受信任程度,千島鶴也必須逼自己狠下心來放下。
不過顯然現在的情況還沒有這麼糟。
「這倒不會……」諸伏景光醞釀了一下語言,也進入了工作狀態,認真地開口說道,「組織當中一直都有前輩帶後輩的傳統,甚至很多時候,後輩的晉升都要靠前輩的提攜。前後輩關系比較密切,其實是正常的事。」
他頓了頓,苦笑著繼續說道:「並且……其實這一次,本來就是琴酒通知我過來接你的。雖然我成功拿到了代號,也在組織當中擁有不算低的地位,但你參與的那個實驗好像是組織的絕密情報——如果不是琴酒,我根本就沒辦法接觸。」
諸伏景光看向面前的金眸女子,神色憂慮:「現在的你,已經基本上已經被劃為朗姆那邊的人了。但問題是,你是被琴酒帶進組織的,再加上——琴酒似乎對你很抱有期待吧?總之他發消息給我,讓我把你接回來,也有幾分搶人的意思……畢竟,我現在也算是琴酒那派的狙擊手了。」
諸伏景光說到這裡,也攤開了雙手。任何地方都有權力鬥爭,更別提黑衣組織這個龐大的跨國犯罪集團了。利用好這些,對他們在組織當中往上爬也有著非常大的幫助。
聽到諸伏景光的分析,千島鶴終於稍微把心放了一點回去。
她突然又看向諸伏景光,笑著問道:「說起來,景光學長在組織裡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設呢?……稍微有點好奇,以後也好配合你表演嘛。」
諸伏景光一愣,想說出的話卻突然卡住了殼。
「這個……」
他訕訕地撓了一下自己的臉側,欲言又止,突然卻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千島鶴勾起唇角,眉眼彎彎道:「——不會是那種……用溫柔陷阱引誘無知羔羊的變.態愉悅犯吧?表面笑得溫溫柔柔像個老好人,實際上渾身上下都在冒著黑氣,心中一直在盤算著各種新奇而有儀式感的犯罪手法……唔,紳士變態?」
千島鶴饒有興趣地看向諸伏景光藍色的貓眼,發現面前男人訕訕的樣子實在是極度可愛。諸伏景光垂下腦袋,一向干爽利落的短發由於最近的忙碌長長了不少,但依舊非常服帖,哪怕不僅修剪也並不凌亂,反而有種毛茸茸的感覺。
看來是確實如此了。
不得不說,這一層偽裝確實做得很巧妙。諸伏景光向來是一個生性溫柔的人,讓他去演窮凶極惡的凶惡煞神實在容易穿幫,反而這麼演……能在假面上面再糊上一層假面。
組織裡的人就算發現了他身上有著與組織當中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善良與溫柔,也可以解釋為這是紳士愉悅犯必要的偽裝假面——
他看起來是個好人,但組織的人只會以為他是個偽裝成好人的壞人,不過其實他真的就是個好人。
……嗚哇,套娃耶。
頂著千島鶴探究的目光,諸伏景光只能點頭,認可了她給出的猜測:「確實是這樣沒錯……你是怎麼知道的?」
「嗯……其實是猜的哦。」千島鶴笑道,「雖然我們所屬的部門不同,但有時候風格確實是相通的啦……依據景光你這樣的性格,最有可能偽裝出來的人設只有兩種吧?」
看著貓眼青年陷入沉思,她也繼續開口道:「要麼是沉默寡言的冷峻狙擊手,要麼就是笑得越溫柔心裡越黑的變.態愉悅犯……但是好歹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我對你的了解還是有一點的吧。」
千島鶴對上諸伏景光投射而來的目光,眉眼柔和:「你這個笨蛋啊,看起來明明是最乖的那個,其實頑固得要命……『老好人的表面形像比較適合在組織當中打探到更多有用的情報』,你做選擇的時候一定會這麼想吧?真是的啊,我一猜就猜中了呢。」
「鶴……」諸伏景光的聲音有些暗啞。
一分不差。
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更加了解他。
「話說回來,」千島鶴又說道,暖金色的眼中升起了對諸伏景光的心疼,「臥底……很難吧?」
——她看見了。安全屋當中的藥物儲量從很大程度上已經說明了諸伏景光身處環境的危險,身為臥底警察,他從來都只能如履薄冰。
千島鶴實在太清楚諸伏景光到底是一個多麼溫柔且善良的人。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潛入這個黑暗的龐然大物……就無疑是一個殺死自己的過程。
和千島鶴不同,諸伏景光其實是擁有選擇的機會的——
但他並沒有拒絕這項危險而獲不到什麼好處的臥底任務。
他的選擇是,接受這份任務,在黑暗當中守護光明。
為了防止臥底任務出現問題,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人生軌跡……通通都被抹消於無形。
——但這還不夠。
身為臥底的他,甚至必須親自抹滅自己原有的人格。他要輕描淡寫將生命變為一串單薄的數字,站在腐爛的屍骨之上做出享受的神情,將自己徹徹底底改造為一個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不會和警察聯系在一起的、惡貫滿盈的罪犯。
然而與此同時,他也必須要在將自己進入黑暗的同時,栓緊自己與光明之間的紐帶,他必須牢記著自己堅守的正義與良知,牢記著自己作為一個警察應有的樣子。
他的手上也許已經沾染鮮血,他也早已被迫帶走了不止一條無辜的生命。不斷積存的負面情緒無時無刻折磨著他,一切的輝煌都不再屬於他,他拋棄了自己本可以擁有的一切,黑暗中潛行的盡頭也不一定是美好的未來。
諸伏景光很溫柔。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適合臥底。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的溫柔與正義,他才會對自己在臥底任務過程中所犯下的罪孽更加自責難過。也正因如此,他會讓從今以後的每一次行動都變得更加精確謹慎、更加步步為營。
他是堅韌的、也是勇敢的,更是有決心、有判別力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場,並擁有著為之向前的能力。
他很溫柔,所以他會成為一名優秀的臥底,卻也會成為一名痛苦的臥底。
如此而已。
「噗嗤。」諸伏景光突然笑起來,看向千島鶴的目光柔和至極,「真是的,你不是也跑進這個麻煩的組織裡了嗎?非要說危險的話,現在的你可沒有什麼資格哦?」
他溫暖的目光直直地撞向暖金色的眼眸當中,竟頗有幾分寵溺的意味。
「嘖,真要說起來……我是給你來打補丁的哦。」千島鶴也被逗笑了,一舉揮去了之前那副沉重的表情,故作沉穩正經道。
帶著幾分挑逗的意味,千島鶴看向貓眼青年。
「身為就連頭發絲都在冒著黑氣的蘇格蘭先生,竟然沒有一個想要圈養的對像……這怎麼說都不太合常理吧?」
——雖然無論怎麼假正經,這副調侃的語調也收斂不下去就是了。就連諸伏景光都能十分明顯地瞥到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狡黠的光,明晃晃的笑意暴露在了眼中,完全沒有任何想要加以掩飾的意思。
「所以……?」諸伏景光挑眉。
「從今以後,我宣布——我就是你的對像了。」千島鶴笑得開懷,雙手圈住了面前黑發青年的脖頸,湊到他的耳邊,刻意壓低聲音道。
「蘇格蘭威士忌先生,請注意……在你想要圈養我的同時,我也在試圖馴服你哦。」
她再次又湊得更近了一點,溫熱的吐息在諸伏景光的耳旁勾勒出了曖昧的粉紅色。
「景光,我喜歡你。」
她在笑著,卻也更在認真鄭重地說道,像是在宣誓著什麼。
「——從今以後,就讓我當你的錨。」
由我來當你的錨點,我將是你至死不渝的同伴。我們會一同穿過黑夜,也將一同恢復那本該灑向每個角落的光明。
我們潛伏在同一片黑暗當中,但彼此都將成為通往光明世界的紐帶。我們彼此的存在,就是彼此光明的憑證。
我陪著你深陷於泥沼中艱難潛行,也陪著你遠望燦爛的陽光不忘初心。
我們將拉住彼此,在深淵之上劃出最奪目的光明。
我的戰友。
我的摯愛。
我的hiro。
千島鶴輕輕地咬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耳垂,只是很快又縮了回來,微微仰起頭,望向諸伏景光透亮清澈的眼睛。
「吻我,hiro。」
她聲調上挑,顯得挑逗的意味更加濃厚。
空氣好像在那一瞬間凝滯住了。曖昧的氣息蒸騰而上,那掩飾不住的情意順著脊椎骨一點點向上爬去,逐漸侵占了整個大腦。
此刻的他們相貼得太緊,兩個人加速的心跳聲糾纏在一起,就好像是密集的鼓點。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靜止了,一片寂靜的世界當中,只有心跳聲正不斷回響。
——不,這其實也不大准確。
隨著距離逐漸拉近,如果千島鶴靜下心來認真聽,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們二人跳動的呼吸聲。
兩個人都沒再出聲,只有心跳聲和呼吸聲的寂靜環境實在曖昧得讓人臉紅心跳。
此時的空氣仿佛都減緩了流速,就連窗外的風也悄無聲息地放慢了腳步。諸伏景光專注地看向千島鶴,反復咀嚼著她剛才說出口的那句話,終於也彎下腰來,湊近她的耳畔,低聲開口。
「……你許的,可不能反悔。」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還有些暗啞,卻帶著一種無法被任何方式掩飾掉的、得償所願的驚喜。
話音剛落,他便直接衝撞似地吻了上來。他的一只手按上了千島鶴的後腦勺,而另一只手則扶住了她纖細的後腰,用力得仿佛是要將人拆吃入腹。
他話語間來不及吞咽的部分都從嘴角溢出,強勢得讓千島鶴幾近喘不過氣來。
——就像是一只受寵若驚的可憐貓貓,突然間卻又充滿了侵略性。
諸伏景光低聲喘息著,呼吸的熱氣噴在胸前,渾身的溫度在這一瞬間突然飆高,只有對方的氣息才是自己的良藥。
他對待千島鶴從來是溫柔備至,容易臉紅的純情貓貓也總具有幾分青澀的美好。
故意撩撥人心弦的千島鶴還是第一次見到諸伏景光侵略性強到這種程度的模樣。這種有些強硬、甚至讓她無法招架的一面,讓她沒忍住想要後退,卻又因為對方的禁錮完全封住了她後退的路,根本無處躲避。
千島鶴於是只能閉上眼回應他,被他強硬地推著後背貼上了牆壁。
諸伏景光的肺活量相當不錯,就連千島鶴都被吻得差點缺氧。她雙手用力推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肩膀,終於為自己換來了一絲少得可憐的喘息的余地。
「等,等等……」她眼尾泛紅,就連那暖金色的眸子也因為缺氧而附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說話的語調顯得有些虛弱,卻反而更加誘人,「你——」
話還沒說完,就又被諸伏景光的一個吻打斷了。
相比於剛才的吻,這個吻並不激烈,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柔和的、輕輕的、包容的。諸伏景光的唇瓣在千島鶴的嘴唇上覆蓋著、摩挲著,輾轉廝磨。
「說好了喜歡我的,那就再也不許反悔。」
千島鶴被他吻得被迫仰頭,直接對上了那雙蘸滿情意的溫暖而干淨的湛藍色貓眼。
「我愛你,小鶴。」
「我是你的了,從今以後,沒辦法退貨。」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得尬我也沒辦法……
主要是因為我寫的真的很卡,哭遼
求評論,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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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鶴啊,你會想歪不是那個場景有問題……
是你有問題……
悠于 2023-10-14 10:59
第21章 酒廠長公主?!
太陽並不算太猛烈,明亮卻不灼熱的光線鋪蓋了人們的視野。游樂園裡時不時傳來興奮與恐懼的尖叫聲,回頭一看,就有一列傳統游樂園體驗項目——雲霄飛車飛馳而過。
除了中氣十足的大人們在玩刺激項目時的鬼哭狼嚎以外,孩童更為尖細的聲線在游樂園這種嘈雜熱鬧的環境當中,嘰嘰喳喳地竟也沒有被蓋住聲音。
孩子們蹦蹦跳跳,扯著家長的衣袖說要玩這個、想吃那個,頗有一份童真童趣。
游樂園中的噴泉湧起高高的水柱,時高時低,還分出不同的花樣來。只有非常微少的水霧往外揮灑出去,倒是很好地起到了降溫的效果。隔著那層水霧看去,朦朦朧朧的還有幾分夢幻的錯覺。
而青年男女們身為游樂園裡從來絡繹不絕的情侶,亦有不少在這裡拍照打卡的,從他們那無時無刻不緊牽著的手上,就可以無比清晰地看出這些情侶們約會時黏乎乎的氣息。
「嘛,這裡的氣氛可真是活潑啊……」千島鶴眉目間十分柔和,輕輕地笑了一下,突然又轉過頭看向諸伏景光,眼神有些揶揄。
她伸出手,用力一拍諸伏景光的肩,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只是這裡的情侶也太多了,狗糧都要被喂飽了呢~」
被猛地一拍肩的黑發青年噎了一下,很快也展露出笑容。他悄咪咪地挪動了一下腳步,往千島鶴那邊靠得更近一些,一手按住千島鶴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另一只手則十分輕車熟路地在對方的發頂揉了好幾下。
千島鶴的發質並不是那種細軟類型的,但摸起來的手感依舊很好,蓬松的微卷發垂下,揉起來就像是在順一個小動物的毛。
「真是的,帕圖斯……說什麼狗糧啊,非要提及的話,難道你不願意和我呆在一起嗎?」諸伏景光笑著低頭,正好對上了千島鶴的視線,「我可是只想要你和我在一起的哦?」
千島鶴:「……」
沒想到這人入戲還挺深。
她正准備心虛地把頭側過去一邊,但在看到青年正含笑的藍色眼睛後……
咳,又心志不堅地決定符合人設地繼續與蘇格蘭扮演一對正熱戀中的情侶了。
雖然周圍並沒有組織盯梢的人,但這種演技本來就是要逐步提升的,有機會練練也不是壞事——
啊……好吧好吧,不是演的。
……喜歡啊,是真的。
千島鶴稍微踮起腳,就湊到了剛好微彎起脊背的黑發青年的耳邊,非常自然地把他剛才所說的台詞接了下去。
「確實如此。而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聽話呢……」她呼吸間的溫熱的氣息在諸伏景光的耳邊輕輕拂過,旁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會認為這只是一對正在講悄悄話的小情侶。
「畢竟,我最喜歡聽話的你啦!」
千島鶴一臉笑意。
馴服值+1get√
……好吧,其實這次她和諸伏景光一起到游樂園來,根本不能算是約會,他們的最終目的其實是要替組織完成一次非法交易——只是地點定在了游樂園罷了。
組織總是不願意放棄成員做任務時喜歡穿黑衣服的企業文化,但讓兩個凶神惡煞的大老爺們穿著黑色風衣過來殺人放火實在太過顯眼。
在權衡利弊之後,他們最後只能決定讓剛獲得代號不久的帕圖斯和在組織當中相當靠譜的蘇格蘭威士忌搭檔,扮演情侶,進入游樂場,找到任務目標,完成這一次任務。
……當然,硬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的話,諸伏景光不久前在組織當中散播的傳聞也有著大功勞。
組織畢竟在黑暗當中盤踞不止一個世紀之久,目前並沒有高調出場的打算,低調與隱蔽無疑仍是現階段的重中之重。
——而這就導致了很多因為痴迷於犯罪快感而加入組織的成員們,在大部分時間裡都無法暢快淋漓地完成他們所向往的藝術犯罪。
對於組織想要殺的人,他們想怎麼折騰都沒事。但如果把組織的存在捅了出去……
那對不起,組織也不會給你留半條活路。
雖然組織安排的任務並不會讓太多代號成員有閑下來的空隙,但肉.體上的忙碌並不能抵消精神上的無聊。
也正是因此,那些加入犯罪組織後,並沒有更多機會享受到新奇娛樂的各種人渣敗類們,當然得找機會為自己的精神家園添點養分。
組織當中的慕強心理風氣本就盛行,再加上他們還總愛對高層代號成員們做過事情的津津樂道——
……很好,流言就是這麼產生的。
諸伏景光無奈扶額。
雖說這件事確實是他策劃的,但這流言發酵的程度也確實是他始料未及的。
走在組織據點,他總感覺身邊人看待他和千島鶴的眼神都變得有些異樣——
一回頭,他們連不知道從哪裡冒來的病嬌文學都拿出來大聲朗讀了。
「……蘇格蘭威士忌露出了一個謙遜溫柔的笑容,手卻緊緊地掐在了帕圖斯纖細的脖頸上,捏出了大塊青紅交加的印子,靠近她的耳側,低聲說了一句:『永遠不要……試圖逃離我。』」
諸伏景光:???
……
「帕圖斯高傲地用著不屑的眼神注視著蘇格蘭威士忌,一手卻持著手.槍狠狠地抵在了蘇格蘭威士忌的下顎上,強迫那正朝自己跪著的男人抬起頭,滿意地笑道:『這才對嘛~聽話……才會有獎勵哦。』」
千島鶴:???
……
至於後面的故事……刺激到諸伏景光自己都不想重述一遍。
簡直……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過路者看見諸伏景光的身影都要發出「嘖嘖」兩聲。
諸伏景光:……
不是,你們真的這麼閑嗎?!
雖然但是……總覺得自己的人設又多了點什麼奇怪的東西耶?
還有自己以前對這個犯罪組織的看法……現在好像也往什麼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了呢。
他甚至還記得,就在自己剛打算出任務的時候,某個酒名為波爾圖的高瘦男人突然間攔住自己的尷尬情景。
「蘇格蘭,你是怎麼做到成功控制住帕圖斯的?」波爾圖看起來尖酸刻薄的面相竟做出了一種十分誠懇的表情,「求您教教我,我也不想努力了!」
諸伏景光:……
控·制?!
還教·教·你?!
盡管早已怒火中燒,身處在組織當中,他還是習慣性地揚起了那副溫和好人臉,只是眸中已經閃爍起了一種冰冷的質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念與邪性。
他低下頭來,慢條斯理把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朝著波爾圖笑了一下。
「啊……這個嘛,你真的想知道嗎?」
黑發青年語氣散漫,聲音的尾處微微上揚,玩味的態度之下,卻盡是自己私有物被侵犯後的憤怒與可怖陰冷。
他湛藍色的眼中仿佛燃燒著火焰漆黑如墨,燎燒著憎惡與扭曲的亢奮,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溫和清澈的聲音如同引誘無辜者步入地獄的毒舌引信。
波爾圖本想說出口的話一下子就被卡在了喉嚨深處,眼角余光不慎地掃到了黑發青年幽深的眼神,冷不防渾身一滯,繼而從尾椎到發頂同時爬滿了扎人的毛骨悚然。
「不不不不不……我不想知道了!」
果然!蘇格蘭表面上看起來一副溫柔紳士的模樣,實際上就是一個心態陰暗的變.態吧!
他就連這句話吐出時都是那麼語無倫次,直接十分狼狽地逃離現場。
……咳,心中還有嗑CP成功的狂喜。
哇,蘇格蘭對帕圖斯的態度果然不一般耶!當代病嬌文學的現世典範啊!
諸伏景光:……
啊對對對,人設是他立的,流言是他傳的,對像也是他喜歡的……
他還能說什麼呢?
更何況,保護好千島鶴,本來就是朗姆的命令……
想起朗姆之前給自己發過來的叮囑,諸伏景光心情微微往下一沉。
其實當初按照琴酒的意思過來搶人的時候,他是有預想過來自朗姆的巨大壓力的。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朗姆對現階段千島鶴究竟歸屬於哪一派,似乎根本就毫不關心……
朗姆關心的只有一個——
千島鶴本人的安全。
在他向朗姆請示,說要根據琴酒的命令把千島鶴帶走時,朗姆竟然直接以二把手的身份對他下令——
不計一切代價保護好千島鶴的人身安全。
……這件事的完整始末很少有人知道,包括實驗室的那一段,也都被人刻意地抹去了。
但只要是有代號的高層成員,大多也都若有若無地了解到一些細枝末節。
甚至已經有好事者在猜測,帕圖斯到底是不是擁有什麼「酒廠長公主」之類的奇怪身份……
而把消息放出來的人的目的同樣非常好推測——
保護好千島鶴的人身安全。
或者用更恰當一點的說法:至少在生理意義上,千島鶴不能受傷害。她絕不能死,她的神經系統更是組織獨一份的寶貝。
蘇格蘭威士忌和帕圖斯的戀情轟轟烈烈地傳遍了大半個組織,諸伏景光和千島鶴的交往苗頭卻並沒有被組織掐死在搖籃當中。朗姆只是把諸伏景光認真地敲打了一通,警告他們無論怎麼玩都不能損毀千島鶴的身體。
至於精神健康?誰愛關心誰關心去。
大家都是法外狂徒,誰不知道誰啊。
最多……最多變態一點吧。
想到這裡,諸伏景光突然間覺得自己有點頭疼。
這其中的水當然很深,他雖然是個狙擊手,但並不代表他的情報工作就做得不好。相反,作為一名臥底,情報工作理論上才是他的本職。
他准備往這個方向查下去,這也許能接觸到組織真正的機密。組織與常理不符的特別關注,讓他對千島鶴的擔憂又更加深了一層。但與此同時,他也不忘與千島鶴合作,共同利用這個現成的機會——
抓住時機暗搓搓地擴大自己的情報網。
……反正「酒廠長公主」嘛,總會有一堆投機者追隨的。
不用白不用。
……
思維回籠。
面前游樂園的景像依舊是那麼生命力旺盛,喧鬧的情景在游客耳旁制造了太多活潑的噪音。
偽裝成情侶的千島鶴和諸伏景光完美地融入其中。兩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他們登對親密的舉動,只會讓別人相信這是一對喜歡耍帥扮酷的情侶。
諸伏景光並沒有帶上他的貝斯包——因為根據計劃,本次任務並不需要他擔當狙擊手的職位。
事實上,雖然他的最初定位就是狙擊手、當初也是通過狙擊任務拿到蘇格蘭威士忌這個被譽為「生命之水」的代號的,但這並不代表他每次出任務都要進行狙擊。
組織行事往往很低調,一般喜歡采用的暗殺方式,無非就是最原始的冷兵器和毒藥兩種。若是需要毀滅物證及各種痕跡的,那就直接上炸彈。
遠程狙擊雖然可以精准殺死目標,在重要時刻也算是決定性的力量,但動用狙擊槍殺人無疑會讓更多人的目光聚焦到這件事上來,對組織的隱藏極度不利。
所以,組織當中培養的狙擊手所出的狙擊任務,大多是暗殺極難近身刺殺的高層名流,又或者是在交易時起到一個威懾的作用——畢竟,被狙擊槍指著,身上還閃爍著被狙擊槍定位的鐳射紅光,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撐住不被組織脅迫的人,那還真沒有幾個。
至於這一次的交易對像,其實是一個以前就跟組織有著合作的新聞界高層。組織讓那人處理輿論及善後,而那人則擁有用巨額金錢購買各種駭人聳聽的大新聞的渠道,並借助組織的力量推自己上位。
……但這次可跟以往的交易並不一樣。
千島鶴神色晦暗不清,她接到的任務內容,是在拿了這位仁兄的三億日元以後,把他滅口。
——原因很簡單,這位新聞界高層認識到組織內部的殘酷以後,心生退意,還試圖用三億日元為自己購置一條後路。
組織也夠陰狠。
表面上答應了人家,實際上卻讓成員在拿了對方的三億日元以後,直接讓他永遠閉嘴。
像是這種重在滅口的任務目標,反而不需要像諸伏景光這樣的狙擊手進行威懾。只要把人拐到小巷裡,給他的致命處來一下——
在霓虹這樣監控稀缺的環境下,這場凶案最後也只會不了了之。
總結來說就是:組織讓蘇格蘭威士忌和帕圖斯一同出任務,一方面是讓蘇格蘭威士忌帶帶新人,而另一方面……
好吧差不多就是陪大小姐。
蘇·小白臉·格·公派保鏢·蘭,「肩負重任」:小鶴你不會真的是傳說中的酒廠長公主吧……
她現在在酒廠裡就算直接橫著走都不怕了屬於是。
回憶起自己剛潛入組織時成為底層人員時的艱辛情景,那種生命被他人當做炮灰和籌碼的感覺,始終令人反胃。諸伏景光對千島鶴沒有經歷過他當年這麼艱難的臥底之路十分慶幸,但與此同時,他的憂慮之情卻更加深扎於內心當中。
小鶴的身份有秘密,他一直都知道。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有秘密就意味著有危險——所以他會擔心。
只是,諸伏景光同樣身為潛行在這條暗無天日的路上的臥底,他尊重千島鶴的選擇。他們互相不坦白的情報其實從來都不少,他也不會主動開口去問。
*
千島鶴混跡在人群當中,收斂起自己眼神當中潛藏著的鋒芒,搜尋起任務目標的身影。
目標幫組織做的髒事也不少,潛藏的本事確實偷師偷得不錯,應該是屬於那種一注意到附近有可疑的視線投來,就會立馬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那種人。一時半會兒,僅憑肉眼,還真無法把那個人搜尋出來。
想了想,千島鶴抽身去買了一個冰淇淋,回來後非常敷衍地大大咬了一口,壓低聲音對諸伏景光說道:「……蘇格蘭,配合一下。」
「了解。」
貓眼青年失笑,立馬就明白了千島鶴想要做什麼。
他看過來,眸色柔和,在盯著千島鶴片刻後,便朝著對方的更近處靠去。
一手圈住千島鶴的後腰,諸伏景光的另一手輕輕撫上她的下顎處,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他壓低了聲音,卻依舊掩飾不住語氣裡低低的笑意:「嘴角沾上奶油了。」
說完,還沒等千島鶴反應過來,他便單手扣住了對方的後腦勺,迫使她更靠近自己一點。上挑的貓眼微微眯起,心情好像瞬間變得特別愉悅,就連嘴角也多了一分上揚的弧度。
在千島鶴故作驚詫的眼神當中,諸伏景光也裝成苦惱沉吟了一會兒,這才忍笑道。
「算了,幫你吃掉吧~」
微微上挑的語調顯示了他心情特別好的事實,就像是一瞬間被治愈一樣,低低的笑聲從他的胸腔處傳來,甚至被他半強硬地鎖入懷中的千島鶴都能清楚聽見。
……反正當千島鶴反應過來之後,由於驚愕而睜大的眼睛所看到的就只有仿佛剛剛惡作劇成功的卻一臉無辜的黑發青年。
心髒在那一瞬間漏跳了一拍,千島鶴表面上面色平靜,可正是此刻這緊繃的面部表情出賣了她內心的波濤洶湧。
表面上的一切風平浪靜都只是強撐的結果,只有千島鶴才清楚她的心髒此時跳動的有多麼大聲。
她忽然往景光那邊靠了過去,腦袋靠在對方的肩膀上,特別有小心思地在他的胸口前,像小動物一樣地蹭了蹭,然後又抬起頭——明明是她自己在調戲人家,卻還要用最單純無辜的眼神看向面前的黑發青年。
「蘇格蘭。」她輕聲叫道,只有她自己和諸伏景光能聽到。
身為組織新秀的她,此刻看起來卻像一只無害的小貓,仿佛褪去了一切的冷厲與鋒芒,只剩軟乎乎的一腔溫柔。暖金色的眼眸輝映著觸手可及的陽光,而她的眼底卻在一種熱鬧當中只倒映出面前人的身影——
黑發青年身材頎長高挑,一雙上挑的藍色貓貓眼清澈而溫柔,身上穿著簡潔的黑襯衫,同樣也認真注視著千島鶴。
四目相對,他們的眼中除了笑意,還有認真。
千島鶴垂下眼簾,突然間一踮腳,仰起頭,直接就吻上了諸伏景光的唇瓣。
「帕圖斯你——」
諸伏景光一開始也並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做,看著突然湊近的精致的面龐,他正脫口而出的話語,直接被那一片溫熱強硬地止住了。
他的身體突然繃緊起來,腦子裡像一下子被炸開一樣,一下子變得空白。手臂處的動作突然因為有些心猿意馬而卡殼了一下,諸伏景光感受著對方的雙手再次掛到自己的頸後,肢體終於徹底僵在那裡不聽大腦的使喚了。
「唔……」
心跳聲在這個寂靜的環境裡變得尤其明顯。心髒跳動的節奏越來越急促,像是密集的鼓點。
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逐漸變得粗重了起來,諸伏景光只覺得有一種戰粟的感覺迅速地劃過了他的全身。他的肌肉線條在那一瞬間舒展變化著,竟讓他有了一種詭異的滿足感感。
他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千島鶴的眼中已經蒙上一層水光。
再次收到身體即將缺氧的警示,千島鶴懊悔著自己怎麼卻又著了這只白切黑蘇格蘭的道。她試圖讓自己仍空閑的雙手推開諸伏景光,可一睜開眼看到面前那雙湛藍色的、神色可憐兮兮的貓貓眼,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就又松懈了大半。
「蘇格蘭你等等,我們還有任務——」
千島鶴好不容易才掙脫開來,話音未落,諸伏景光的一股力道又將她的重心扯到靠近他的一邊,而他則順勢抬手一撈就把她帶進懷裡。
「我能再……吻一遍你嗎?」諸伏景光假裝後知後覺地補了這樣一個問句,聲音有些干啞,「……就當是為了填充人設也好。」
還能怎麼辦呢……?
填充人設的說法本來就是自己提的,自己看上蘇格蘭威士忌的人設,在組織裡也立住了——
那麼這個後果也該由自己來付。
他想圈養她,她想馴服他。
此情此景,面對蘇格蘭的請求,帕圖斯無論如何也不該拒絕的才對。
至於任務……?
當然也不會有半點差錯的哦。
思緒百轉千回,但現實中也不過是過去了一瞬。
「……好。」
千島鶴的眼神晦暗不明,開口應道。
可就在那張口說話的一瞬間,諸伏景光完美接收了這個答案,他找准機會,趁虛而入——千島鶴沒來得及出口的音節全都被蘇格蘭威士忌表面上雖然柔和、實際上卻十分具有侵略性的氣息占領,通通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直到千島鶴最後被親到喘不過氣,眼眶幾乎已經泛紅,暖金色的眼眸中分泌出來的淚液也終於從眼角滑落,諸伏景光才堪堪放開了她。
而就在放開的瞬間,黑發青年的眼神瞬間就變得嚴肅了起來——與此同時,千島鶴也進入了在組織當中的任務狀態。
「確定交易對像已經進入那條小巷了?」
千島鶴微勾唇角,輕聲問道。
諸伏景光溫和地笑了一下,也直接點頭。
「他剛剛朝的是我的方向,熱吻中的情侶能很好地降低他的警惕心,我看清楚了——他的身邊沒有別人,確實是單獨來的沒錯……」
他的聲線清晰而磁性,仿佛天生就充滿了溫柔與儒雅,再自動疊一個親和力的buff,口中的彙報卻又是那樣的冷血無情。
「他拿了兩個手提箱過來,如無意外,那應該就是三億日元了。」
諸伏景光和千島鶴對視一眼,一把扯起她的手腕,就拉著人往目標剛剛進入的那個小巷裡走。
那條小巷陰暗狹窄,不僅年久失修,包括出入口和附近都沒有監控。在這裡進行交易和滅口,能最大程度地保證他們行動的隱秘性。至於路人的目擊供詞……?
一對剛剛還在熱吻當中的情侶,突然火急火燎地奔向無人的小巷,究竟是要做什麼……
這個問題,是成年人都可以避免回答的隱私哦。
*
——總之,一切就緒。
任務圓滿完成。
諸伏景光拎著目標原來用來裝錢的手提箱,在他身後的千島鶴也處理好了現場所留下的痕跡。
原本橫貫在屍體脖頸上的巨大傷口,如今變成了這位新聞界高層先生走在小巷中不小心摔倒、意外地割到了旁邊鋒利的鐵片而造成的結果。
森寒的碎石路上漫染著那一片血泊的鮮艷的色澤,可以預見,不久之後,這裡將變成一片洗刷不掉的黑褐色。
千島鶴強忍著內心的不適,手上卻感覺到了一股溫熱的觸覺,好像突然間就撫平了她內心當中所有的溝壑。
——諸伏景光那擁有著厚厚槍繭的手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
千島鶴聽見諸伏景光啞聲道,隨之而來的便是關心的目光。
「我沒事啦……」她看向黑發青年,對方藍色的貓眼在這個陽光照不到的小巷裡顯得尤其璀璨,熠熠生輝。
「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做任務——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可沒有這麼脆弱……」
她嘟噥著。
她這話倒並不是假話。
她沒有這麼脆弱……這句話是真的。
——但每次殺人,那種如同噬骨之蛆一般的不適感依舊會侵占她的全身。
無論被殺者是否十惡不赦,應該結束他們生命的都並不是沒有權利進行審判的「帕圖斯」——說到底,現在的她自己也是一名違法者。
雖然公安對於違法事項本就不太在意……但剝奪旁人的生命依舊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殺人並不會因為擁有看似合理的理由或次數變多而逐漸變得適應、或麻木。
殺人就是殺人。千島鶴不會為自己找任何理由。
但是現在……
一切都還沒有塵埃落定。
為了公眾的利益——
有些事情……需要犧牲。
……哪怕承擔了這些的臥底,事後會遭到無盡黑暗的反撲。
千島鶴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其實如果陪同她做任務的是別的組織成員,她當然會掩飾得幾乎完美,甚至如果有可能,她應該還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展現幾分自己對於他人生命的蔑視——
……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諸伏景光啊。
她喜歡的諸伏景光。
她信任的諸伏景光。
她的摯愛與同伴。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能稍微放松一些,找回一點原本自己的感覺。
「……蘇格蘭,走吧。」
千島鶴處理完善後問題,在自己的脖頸上刮出幾道紅痕,稍微豎起領子擋上一擋,便是成年人都明白是什麼含義的痕跡了。
清點錢數完畢後,諸伏景光也點點頭,拉起千島鶴的手,就往外走去。
時間已經漸近黃昏,游樂園的游客逐漸變得稀少起來,但環境依舊十分喧鬧。
黃昏時的陽光揮灑在游樂園的一種設施上,反而顯得更加溫馨、靜謐,與美好。
任務也完成了,千島鶴正准備和諸伏景光一起離開,卻突然被一道少年音叫住了腳步。
「蘭,我一定可以成為像福爾摩斯那樣的大偵探的!」少年同樣擁有一雙清澈的湛藍色眼睛,看起來卻像是個故作老成且驕傲的小大人,「不信的話,我這就去推理出那個大姐姐和大哥哥到底是做什麼的!」
少年這麼說著,手指便指向了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緊接著便一遛小跑來到了千島鶴面前,不客氣地攔住了兩人,開始認真打量起來,大腦迅速開啟推理模式。
千島鶴and諸伏景光:……
不是吧,哪裡來的熊孩子啊?!
崽,不要總是這麼莽啊,哪天A上去把自己作沒了……到時可有苦說不出啊!!!
不過畢竟熊孩子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職業,只是十分興奮地試圖向自家小青梅展現自己見面識人的技巧,其實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個鬼啊!
與正說得興高采烈的少年不同,站在他身邊的女孩渾身低氣壓,甚至讓人感覺……她隨時想揮出一拳,砸到面前少年臭屁的臉上。
「新一你給我回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沒有禮貌!」
然而,那個被稱為「新一」的小鬼卻沒有理會女孩的勸阻,而是自顧自地開始了他的推理。
作者有話要說:
救救,求求啦給孩子個收藏和評論吧!!!
太慘淡的成績我自己也會看不下去的……
真的,這章也算是大肥章了吧……?大家可以給點反應嘛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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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解釋一下關於hiro的問題!
我知道有很多柯南同人文裡描述的諸伏景光都是溫柔男媽媽的類型……
基本上可以等同為主角御用保姆了(×)
不是說這種情節安排不可愛啊,我也沒有貶低的意思,但是,怎麼說呢,就……
可能跟我想的有點出入?
我覺得……身為精英臥底、還能以那麼快的速度拿到代號、哪怕是在天台上都能在赤井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順走對方的槍、還獲得了來自赤井不惜暴露身份的認可(「你這樣的人不該死在這裡」)、最後依舊能果斷地將槍口對准自己並扣下扳機的諸伏景光,溫柔是性格,但他身為警視廳公安部所派出的臥底,警校時期和臥底時期的表現是並不能畫上等號的吧。
他很溫柔,但絕不優柔寡斷。
他很善良,但相對於憐憫組織當中被腦補出來的悲慘真酒,更可能的情況是——他會盡自己一切努力減輕傷亡、步步為營、利益最大化。
在本文當中,他和千島鶴也是不一樣的。文中說過了,千島鶴進來臥底是「宿命」,但hiro選擇接受這份任務,是因為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堅定信仰的正義警官啊。
其實我也想過景光在組織當中的假面究竟是什麼樣的……
有可能是冷酷無情狙擊手,也有可能是本文這種:好人皮下壞人皮下好人的套娃情況。
但是根據並不多的線索——
首先,諸伏景光在遇到世良真純的時候,表現得十分溫和,並沒有引起組織的懷疑;
其次,「你死後我活成了你的樣子」,根據原本嚴肅認真的降谷零後期假面的形像,可以逆推回一部分蘇格蘭在組織當中的形像;
還有,赤井秀一在天台上面對蘇格蘭的態度,說不定也能印證一部分這個猜測……
↑
沒錯,我就是瞎掰的,我就是過度解讀,反正我也不知道73寫這些東西有沒有什麼寓意,說不定他就只是普通地想這麼畫罷了:)
總之這是我自己腦的蘇格蘭威士忌,大概……大家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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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恐臉)
第22章 身份暴露?!(二更合一)
工藤新一第一個著重觀察的,其實是諸伏景光。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面前的黑發青年笑得一臉溫柔和善,但他偵探的直覺在自己面對青年的那一瞬間,就開始瘋狂作響。
這個人一定不簡單。他的心情變得有些凝重。
其實,包括他剛剛衝上來說想推理面前這兩個人的時候,工藤新一就並不是無的放矢。以福爾摩斯為偶像的少年總對公眾安全有一種強烈的責任感,現在有兩個穿著黑色衣服、疑似壞人的家伙晃到了自己面前,他又怎能視若無睹?
就連剛才對小蘭說想證明自己,雖然不是假話,但也確實是托辭。
好在兩人看起來雖然都好像十分不樂意,但不知是為了低調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目前的他們還算配合。
粗略觀察,無論是千島鶴還是諸伏景光都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不過雖然顏色沉抑,上面的圖樣倒確實是潮牌的風格,最多……顯得這兩人比較喜歡冷酷的風格?
可這種認知與現實割裂的感覺,沒有讓工藤新一產生挫敗感,反而更讓他見獵心喜了起來。他抬起頭,細細打量起面前那擁有著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眼睛是上挑的藍色貓眼的年輕男人。
對方甚至還非常有禮貌——看到他跑過來,還特意地把雙手背到了身後,彎下腰來看向他的眼睛。
「我們怎麼了嗎?小弟弟。」諸伏景光溫聲問,試圖等一下用言語勸阻少年,不要以身犯險。
如果不是任務需要,他也並不想造成誤傷——但這個看起來就很莽的少年一定得控制好,否則萬一他一路追著自己,真的涉及到了什麼有關組織的事情,那他的生命安全可就真的有待考證了。諸伏景光暗自盤算著。
再次看向青年那溫和的笑臉,工藤新一始終眉頭緊鎖,卻實在是找不出這人究竟擁有什麼讓自己潛意識裡就覺得非常危險的特質。
奇怪了,這人看起來明明很正常,也沒什麼特殊的啊……
——好吧其實他的外形確實挺優越的。
工藤新一不免有些沮喪。
現在的他,似乎還不夠格成為一名優秀的偵探啊……說起來,之前老爸好像還說要帶他去夏威夷學習一些要成為一名合格偵探的必要(?)技能,看來自己要更加努力才行。
尚未達到出師標准的偵探少年心情低落,但智商擺在那裡,觀察力也確實不弱,他一個轉身,徑直來到諸伏景光的側面,緊接著就敏銳地朝諸伏景光在他剛靠近時就自然而然背在自己身後的手部看去。
這是……!
工藤新一的瞳孔猛地一縮。
「大哥哥!」工藤新一的聲音有些認真,「可以把你的手伸出來給我看看嗎?」
面前的這個人似乎並不想打草驚蛇,所以現在自己這麼問大概率是安全的……總之,一定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萬一他真的是個隱藏極深的罪犯呢?
……說不定他現在這個狀態還是剛剛殺完人回來。工藤新一發揮出想像力,開始填充著整起事件的細枝末節。
但在比較注意個人隱私的霓虹,工藤新一的這句話其實可謂是問得非常冒犯了,就連原本跟他站在一起的小蘭也都不淡定起來。
「新一!你怎麼能隨便去打擾別人呢?!」
小女孩氣得臉紅撲撲的,就連聲音也有些委屈的腔調。她小跑過去,一把就抓起了少年的手臂,把對方扯得離諸伏景光遠了一點。她面朝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站定,有些抱歉地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
「對不起……大哥哥大姐姐,新一這個大笨蛋就是這樣,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女孩有些尷尬,道歉的時候聲音也都逐漸低了下去。但一轉頭,她又對身邊的工藤新一投射了滿是怒火的目光。
「小蘭,我只是——」
工藤新一面對自家小青梅控訴責怪的眼神也有些委屈,明明面前這個正笑得溫柔的大哥哥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
他回憶起自己剛才粗略一看所得到的可怕之處——
對方右手食指的第一指節和中指、無名指、小指的第三指節,通通都有著一層繭子!
——槍繭!!!
在自家老爸所整理的各種檔案中看到眾多實例的工藤新一第一時間就這樣得出了正確答案。他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把小蘭往自己身後擋了擋,神色嚴峻。
「啊,這個嘛……看來小弟弟你還真是見多識廣呢……」面前這個偵探少年的敏銳程度確實有點令人出乎意料。諸伏景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卻並沒有再掩飾,把自己的雙手從背後大大方方地伸了出來。
他微微笑了一下,柔和的表情令人如沐春風,就像是一個溫柔的鄰家大哥哥:「相信這位小弟弟也是覺得我的手很奇怪,才在想什麼危險的事情吧?……不過其實我是射擊愛好者啦,在俱樂部裡槍械用的比較多,所以才會造成這種有些獨特的繭子的哦。」
他的回話非常自然,也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畢竟,槍繭這種東西,還真不能判定一個人是否真的危險。擁有類似手部特征的,也不一定就是狙擊手這種危險的存在……事實上,只要打槍打的多的人,手部看上去大體都會長這樣。
他今天過來做任務是戴了手套的的,但剛才在處理後續的時候沾了點血,手部特征就根本不能用手套掩飾住了。這種情況下,民間射擊愛好者這個身份當然屢用不爽。
工藤新一聽到這個答案,神色放松了一些,正想繼續追問,千島鶴卻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彎下腰,徹底阻斷了他看向諸伏景光的視線。
直視著那雙本應溫和柔軟的暖金色眸子,工藤新一卻從中發覺了根本無需掩飾的、強烈的不悅。
「……我和這位先生都已經很累了耶,小弟弟。請不要再拉我們來玩你的推理游戲了,好嗎?」
與平淡卻略顯嘶啞的聲線不同,工藤新一能明確的聽出這句話當中有威脅的意味。
不對,這兩個人絕對有問題,不能就這樣讓他們走了……!萬一他們的背後還牽涉到什麼奇怪的黑惡勢力……
痴迷推理的少年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後槽牙,又認真回憶了一下自己大腦中儲備的那些引導嫌疑人提供線索的知識,醞釀半刻,正准備開口——
卻發現原本擋在他面前的那位暖金色眼睛的年輕女人抬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原本被長卷發遮掩住的頸側的痕跡,此刻終於被暴露在了空氣中。曖昧的紅痕混雜著一兩道青色的斑印,瞬間讓早熟的偵探少年大腦一下子宕機。
再聯想到這兩人之前怪異的舉動、千島鶴有些沙啞的聲音……
——不是吧,真相不會真的是自己想的那個吧?!
工藤新一別提多驚恐了,他的臉紅得好像隨時要冒出蒸汽,臉頰上的高溫根本難以忽視。此刻的他渾身不得動彈,但腳趾已經做好了隨時開工三室一廳工程的准備。
……他剛才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啊啊啊啊!!!
工藤新一:謝邀,人在米花町,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哪裡有飛往火星的單程票?給我來一張。
「對對對對對不起!!!」犯了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目前還是個好孩子的工藤新一立馬朝著千島鶴和諸伏景光一連鞠了幾個深躬,語無倫次地喊出了這句道歉,手忙腳亂的樣子再加上他那害羞而又無措的表情,顯得尤其可愛。
他對自己此刻的狀態大概也十分羞恥,重重地跺了一下腳,一回頭便抓起自家仍未看懂事態的單純小青梅,爆發出他突然覺醒的百米衝刺運動天賦,往遠處跑去。
嘖,完美解決。
千島鶴的嘴角揚了揚,悄咪咪把於背在身後,比出了一個計劃成功的手勢——雖然好像確實有點欺負未成年人的嫌疑……但至少幫這個莽撞的偵探小鬼把命保住了不是嗎?
而她一回頭,便看到了諸伏景光無奈卻寵溺的笑。
抬頭看了一眼漸暗的天色,千島鶴走近諸伏景光,朝著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蘇格蘭你先離開吧,任務也完成了,現在就是我享受生活的時間了哦?」她對著諸伏景光飛去一個wink,「我可不是什麼溫順的小獸,就算真的想要溫水煮青蛙,急於求成也是大忌哦?」
……好嘛,又演起來了。
諸伏景光也開始了他的表演:「那麼……帕圖斯,這句話同樣回贈予你。」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真的很期待,你自願走入我的牢籠的那一天呢。」
諸伏景光朝著千島鶴點了一下頭,便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
太陽徹底西下,最後一點陽光消失殆盡,此刻將這裡籠罩住的是漆黑的夜幕。千島鶴走出游樂園,拐了幾個彎,便來到了這個就在游樂園附近不遠處的人造湖泊小公園當中。
這裡的路燈並不明亮,隔了很遠才有一盞,在夜晚更是只能約約綽綽地將事物的輪廓照個大概。湖面應該也是美的,細碎的星光投入湖泊深處,有一種鑽石的質感。
——但光線到底還是太暗,就算往湖中心看去,也只能在那點微弱的星光之上看到些黑乎乎的影子。
這個小公園的人流量並不大,四周還沒有監控。剛剛走到湖邊,感受到從湖面上吹來的潮濕的晚風撲在自己的面龐上,倒也靜謐。
而就在千島鶴身側不遠處,剛好正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好像在等著誰。
手機突如其來的微弱振動隔著衣物,將信息傳遞給了千島鶴——那是公安定位消息的確認信息,只有風見裕也出門前特意拿上特制的定位器,並與她靠近在五米以內,千島鶴的手機才會出現類似的確認信息——她的保密等級很高,而且據說組織裡有人精通易容術,所以只能防上這麼一手。
身份確認完畢,千島鶴終於放下了戒心,走上前去,笑著說:「晚上好,風見?」
聽到自己又許久不見的小上司的聲音,風見裕也下意識地抬頭立正。緊接著他又好像立馬想起了誰的教導,話剛准備出口,又強硬地按耐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壓低聲音回應道:「晚上好,千島小姐!」
「……」千島鶴聽到風見裕也脫口而出就是自己的真實姓氏,無奈扶額,「你現在應該叫我克洛小姐。」
……雖然如果真的被組織的人發現了她和風見裕也私下接頭,就算不提名字也足夠她在審訊室裡英年早逝,但叫假名的習慣還是得早早培養才行——不然誰知道這個憨憨會突然在什麼場合下喊出自己的大名?
被憨憨下屬背刺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
「是!克洛小姐!」風見十分羞愧地低下了頭,但很快又有了新疑惑,「克洛是姓?——所以小姐您的名字是……?」
「沒有名字。」千島鶴直接冷漠擺手,「你就當這也是個代號吧。」
看著那正一臉如臨大敵表情站在自己面前的下屬,千島鶴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也有點累。
講道理,風見裕也這個人吧,說他靠譜的時候是真的靠譜,行動力強,隱秘工作也做得好,上司布置的任務無論大小他全都會認真完成、效率還高,也算是個能力不錯的種子型選手了。
……可是他不靠譜的時候也真的是不靠譜,但問題就在於他不靠譜的時候依舊非常認真、態度端正,搞得她都不太好意思斥責對方。
「我這次來就是跟你確認一下我的安全。」千島鶴淡淡開口,「嗯……現在我在組織當中身份並沒有受到大的懷疑,組織的二把手朗姆酒好像對我十分看重,包括權勢頗大的琴酒,對我好像也有幾分惜才之心……總之,目前一切態勢良好。」
她頓了頓,繼續道:「目前,我獲得了自己的酒名代號……我也沒有想到,居然是『帕圖斯』。目前看來,我們擁有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基礎——風見,告訴黑田叔叔:計劃可以正常執行,不過……可能得等上一兩年。」
「是,我明白了,克洛小姐!」風見裕也立馬回復道。
涉及到千島鶴有關的情報都是絕對的機密,被黑田長官把著關,哪怕是很高等級的長官可能都無法接觸到。反倒是風見裕也身為千島鶴的聯絡人,雖然職位暫時還不高,但確實也為了更好地輔助上司,掌握了非常多的機密情報。
千島鶴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直接的將那些藏在深處的秘密告訴風見裕也,好讓他能更准確地將情報傳達。
「黑田長官一向讓我給您帶一句話……」風見裕也其實知道一些黑田兵衛和千島鶴之間的關系。黑田長官不僅身為一名幕後理事官,同樣也作為一個養父的存在。大概也知道千島鶴在關鍵時候能有多莽,關心上司的風見裕也覺得黑田長官的叮囑十分重要。
「——長官說:『小心行事,謹慎為上,以保護自己為重。』」
……這句話雖然是長官對臥底人員的常規叮囑,但那種關心和擔憂,明明都從字行裡間中溢出來了好吧!想起黑田兵衛讓自己轉告這句話時那種捶胸頓足的樣子,風見裕也有些緊張地看向正站在自己身前的年輕上司,想也好好觀察一下她聽到後是什麼表情。
果不其然,千島鶴聽後笑了一下,連語調都變得更加柔和了一些。
「嗚哇,這是來自黑田老頭的關心嗎?」她眨眨眼,「有點感動哦,怎麼辦。」
才剛聽到問句,風見裕也就立馬接話:「絕對是關心的吧!」
腦海中再次浮現黑田兵衛將千島鶴聯絡人的身份交予自己時的深沉表情,當對方說起要全力保護千島鶴這一條時,話語間那種威脅之意……完全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啊!
瑟瑟發抖.jpg。
千島鶴看著下屬接話的熟練程度,也輕笑出聲,但很快又恢復了嚴肅,張口便一連串說出了幾個地址。
「……這幾個是組織擁有的幾條毒.品走私線,其中應該還包含了一些新型毒.品的制造廠,」她皺著眉,「我暫時還沒有機會接觸實驗室那邊,但涉及身份特殊性,對基本的動向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時日尚淺,太重要的情報我現在還沒有挖出來,不過倒是知道了實驗室那邊好像剛合成一種新型毒.品出來,毒性頗大,要注意防範。」
組織一向致力於研究各種奇怪的藥物,包括致幻劑。在藥物合成的過程中,產生什麼新型毒.品也並不是奇怪的事。事實上,組織當然也不會放過一個這麼好的撈錢機會——雖然組織肉眼可見的富可敵國,但好歹是個跨國犯罪組織,內部燒錢也是燒得厲害……
更別提那個計劃——
千島鶴眼神一凝。
「鴉群」計劃。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 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我們既是上帝也是魔鬼。因為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者復生。
就連在組織當中相當神秘且重要的研發項目——「銀色子彈」,都只不過與它並項的一個項目。
沒有再繼續深想下去,千島鶴戴著手套,把一個U盤從口袋中拿了出來。
「……U盤裡的這份情報的價值也許比你想像的還要高,」千島鶴嚴肅地交代道,這件事情可絕對馬虎不得,「能接觸到這種東西的人並不多,哪怕是用排除法,我也極有可能遭到毀滅性的懷疑。以組織的勢力,公安內部很有可能也有內鬼,所以這份情報絕對不能隨意讓人接觸的——哪怕是我們認為的『自己人』也不行。……如果可以,請將它交給黑田叔叔。」
「是!」風見裕也立馬應道,伸手就想將這個U盤接過去,卻在下一秒就收到了來自小上司的怒目而視與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千島鶴看到自家下屬莽撞的舉動,顯然有點生氣:「風見!你沒有帶證物袋嗎?!」
「對、對不起,千島小姐!」風見裕也非常熟練且自然地開始道起了歉,但心裡還是有種淡淡的委屈。
以往也沒有過哪次接頭要用上證物袋的啊!要送回公安的U盤,難道還怕粘上本就在公安機構中工作的風見裕也的指紋?
……不過不就是證物袋嗎?出於謹慎起見,他出來前倒還真的帶了,風見裕也簡直想給幾小時前的自己點一個大大的贊。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證物袋,把自家上司遞過來的U盤以一種對待易碎品的態度認真地放入證物袋中,然後暫時封了起來。
「……算了,也是你經驗不足,」千島鶴嘆了一口氣,也沒打算再追究,但這卻更讓某位憨憨下屬更加愧疚且心塞了。
千島鶴頓了頓,繼續說:「在這個U盤上,我還特地印了另外一個指紋。……不,不是我的,是組織當中另外一名成員的。指紋拿回去做檢測,錄入指紋庫當中……也許哪一天就抓到人了。這同樣也盡量不要外泄,當然,如果迫不得已,露點口風也不是不行。」
千島鶴看著那已被放入證物袋當中的U盤,心中回想起的卻是當時她和千陽雪奈一起出去做任務、還反被坑了的情景。
——指紋正是千陽雪奈的。
到底是組織的資深員工,千陽雪奈盡管身為科研人員,對隱蔽自身以及清除痕跡這些門類的專業技能的掌握依舊十分優越,想要不著痕跡的拿到她的DNA實在太難——更何況,對方不知為什麼似乎還對自己有著莫大的恨意……雖然後來好像又變得舍己救人,但千島鶴知道:這股恨意,從未消失。
在一個對方隨時對自己警惕有加的情況下,想要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拿到對方的DNA實在是無稽之談。
……就連這個指紋,也是當時千陽雪奈救了她以後,把她拉上車時,她趁對方失血過多、意識模糊,偷偷取的。
其實,想要通過這個指紋找到犯罪份子實在不太可能,哪怕真的找到了,也許也並不會實施抓捕,而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所以,千島鶴一開始的目的就並不是通過這個指紋抓到千陽雪奈,而是謹慎起見,用她給自己打個補丁。
正如千島鶴之前所說,能接觸到這份情報的人實在不多,她和千陽雪奈就是其中之二。她在U盤上印上了千陽雪奈的指紋,也是為了在那可能潛伏在公安內部的內鬼在發現這份情報泄露以後,不要第一時間把矛頭對准帕圖斯,而是讓組織更加關注內比奧洛。
至於這份情報的重要程度……?
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眸折射出金屬般銳利的鋒芒,陷入了那天的回憶。
這個U盤裡的內容,是她用千陽雪奈從亞力酒手中追回的U盤拷貝的。她提前動了點手腳,千陽雪奈將那個U盤插往電腦中檢查的那一刻,文件便自動拷貝了下來。這一切雖然風險頗大,但千島鶴確實整件事中都將自己摘開得干干淨淨,冒些險才能獲得有價值的的情報。
以謹慎為第一原則,資料拷貝下來以後,千島鶴就並沒有再打開查看過了——誰知道那裡面會不會又有什麼定位之類的功能,一不小心自己就會身份暴露。公安內部有專攻信息技術的專家,讓他們來解決這些再好不過。
沒辦法,這份情報實在是太重要了……千島鶴的心情再次往下一沉,想起了當時自己在站千陽雪奈身後大概掃過一眼,提取出來的關鍵詞。
「關於強迫性思想改造、精神操縱與控制的科學研究」、「大腦記憶與思維方式的儲存、修改與控制途徑」……
這種說法或許令人感到有些陌生。
但它的另一個名字,卻絕對臭名昭著。
——「洗腦」。
組織的科技水平……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了嗎?
這種過於恐怖的技術如果真的被組織掌握了,他們真的還有能戰勝組織的那一天嗎?
還有千陽雪奈……
她跟這個洗腦研究到底有怎麼樣的關系?
種種疑問,在千島鶴的大腦中盤亙著。
不過,以目前組織並沒有大規模運用這項技術來看,要麼是研究尚未成功,要麼……就是使用仍有限制。
……但無論如何,這也足夠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還沒完全回過神來,千島鶴突然便聽到自己一直被隱藏在微卷的黑發之下的耳麥傳出了諸伏景光的聲音。
青年一向清潤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溫柔,但也足以讓細心的人察覺出他故作藏於其間的一絲不耐煩。
「帕圖斯,你風景看完了沒有?不是說要我送你回去嗎……你去哪裡了要搞這麼久,你要知道,就算你有異心了,我也絕對不會讓你輕易逃掉的哦?」
千島鶴一怔,瞳孔猛地一縮,一滴冷汗直接就從額角冒了出來。
她知道霓虹的警界高層也有許多心術不正之人,包括公安系統也並不是百分之百的清白,但確實沒想到……這個組織臥底的能力竟然如此強悍,這麼快就發揮了他的作用。
她這次過來跟風見裕也接頭,為了防止諸伏景光擔心、也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其實是把事情跟諸伏景光報備過的。
雖然暴露的幾率很低,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按照計劃好的那樣,千島鶴去傳遞情報,諸伏景光則離開這裡,在高處用狙擊鏡觀察千島鶴周圍的環境。
這一切對於諸伏景光來說都是輕車熟路。他這次雖然並沒有帶狙擊槍,卻把狙擊鏡拆了下來隨身攜帶,精度遠遠高於體積大還不方便的望遠鏡。
而若諸伏景光發現可能導致暴露的因素,就會在耳麥中催她快離開。
正像現在這樣。
……原本這只是一個保險的措施,但千島鶴怎麼也沒想到……
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還有一點時間。千島鶴趕忙讓風見裕也以他最快的速度離開,並命令他最好不要今晚就回公安……找個安全屋湊合個幾天,聯絡人的隱蔽也能最大限度保護她的安全。
——否則,要是被組織的人查出她今晚在這裡與一名公安警察交談甚歡,她這個罪名,可真的是洗都沒法洗了。
風見裕也本來就是開車來的,准備充分,見情況危急,也只能懷著擔憂的心情迅速離開,走之前,他還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把他留在這裡的痕跡都清除掉了。
而就在風見裕也前腳剛走不久,千島鶴也快步走著,以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最高速度,想要迅速離開這個小公園。
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就連人影都只是模糊的。入夜微涼的風從她的背部攀爬而上,樹葉悉悉碎碎的響聲在公園小道的一片暗影當中,顯得有些可怖。
突然,她被迫停住了腳步。
肩膀突然被一只大手摁住,制止了她繼續向前行動。而她的後腰好像也突然被什麼東西抵住了。
至於那抵住自己的究竟是什麼……千島鶴心中一萬分肯定。
——伯.萊塔。
晚風從千島鶴的後方向前鼓去,將一縷銀色的長發帶到了千島鶴的眼前。那道令組織中所有人夢魘的、冷酷殘忍的聲音,就這樣突然響起了。
「帕圖斯,你可真是令我意外啊……」耳畔傳來了男人低沉的哼笑,「我可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是一只小老鼠……呵,不得不說,你倒是裝得很像。」
像得……甚至讓我一開始是誤以為,你也是我的同類。
琴酒對這種被背叛的體驗並沒有什麼實感,但忠於組織的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安插進來的臥底與叛徒。感受到心中瞬間湧起的對於捕獵的興奮感,他囂張地咧開嘴角,眼底閃過了嗜血的欲望。
形式已經足夠危急,千島鶴必須強迫自己趕緊冷靜下來。
雖然被槍指著,但琴酒對千島鶴已經算是十分優待了。那把伯.萊塔並未指向致命部位,顯然不會在今晚就收割掉她的性命……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想把她帶回組織的審訊室。
其實諸伏景光的預警已經足夠及時,還讓她有不短的近十分鐘時間處理掉一切可疑的痕跡。只是琴酒來的速度實在太快,甚至還有很大概率讓司機小弟伏特加來了一把公路飆車,所以完全逃開什麼的……一開始就不太可能。
千島鶴心情微沉,但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甚至還對琴酒展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誒誒,Gin你啊……」心髒分明已經跳得極快,但她還是慢條斯理地開口,一副完全不慌也無所謂的樣子,「什麼老鼠啊?早就聽說琴酒大哥是組織當中有名的清道夫,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哦?可是你是不是抓叛徒抓到瘋魔了?」
「呵,也許。」琴酒冷哼一聲,眼神死死盯著千島鶴,「畢竟這只老鼠可正是你。」
千島鶴有些調笑地轉頭看著琴酒那墨綠色的眼睛,一臉無辜:「可不要隨便冤枉我啊……我真的只是來看風景而已啦,完成任務以後組織難道不難為可憐的員工一點小小的休憩時間嗎?」
「是嗎?」琴酒低下頭去,離千島鶴又靠得更近了一點,「可是我們的人剛剛傳來情報,可是說今晚會有來自公安的老鼠在這裡接頭啊。……如果不是你的話,那在附近的組織成員可就只有一位了,你是想說……蘇格蘭是老鼠?」
夜色映照下,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中閃爍著詭異而冷血的光。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原本的瞳色之上盡是陰翳,其中愉悅的心情尤其明顯。
作者有話要說:
准備開學了(痛苦面具)
開學以後也會盡量更新,不過大概率會改成周更……考試周考及試前一周不會更新。
我知道現在這本的成績真的很撲,唉……但是我連細綱都寫好了,是真的很想把這個故事堅持到最後。
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千島鶴,我想要給她一個結局。其實大家看到這裡都還只算是後面劇情的鋪墊哈哈哈……後面的劇情密集點會更高哦?
其實一開始我寫的時候是想把伏筆寫得深一點,讓大家第一次看的時候沒能察覺出來,然後看後面就會有恍然大悟的那種驚喜感。後來我發現這篇文啟今為止都是如此的……咳,擁有令我難以直視的數據,到底是快節奏的小說,我怕我伏筆寫的不夠明顯,大家就沒有心情再看下去了……所以讓伏筆都明顯了一點,縱觀全文,各位小可愛們會發現,前面已經挖了很多個大坑。
但大家不要方!我都能圓回來的!!!
除非73親自打我臉(劃掉)
說起來大家可能不相信,一開始關於這篇文的情節,我只是想寫幾個片段式的短打,後來設定逐漸補充完整……
就變成了一個大長篇了:)
我在寫大綱的時候甚至預計要寫得更長,可能一開始的時候局布得太大了,感覺沒個三百章寫不完。但是我思考了一下自己仍不成熟的文筆、學業繁忙但還要堅持下去的決心……
三百章還是算了,刪刪減減大概七八十章的容量吧。
所以就是大家現在看到的這副樣子啦!
直到現在,常駐讀者還每章都發評的也就那幾位,鞠躬!真的非常感謝你們的追更與支持!!!每次一想到你們,我都會超級開心~
但是小說作者嘛,想火很正常,我自己也有以後雜志投稿的意向(還有征文比賽,如果我不參加語文老師會來追殺我的!),又不簽約(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也許暫時簽不上),再加上這篇文本來也不是輕松迫害的梗文,正劇風格也導致了現在的數據……
嗯。
害,其實說到底就是想要評論了,想要收藏了,數據好了才能讓更多人看到這篇文……我寫這篇文也不是圖錢(都不簽約哪來的錢),就是希望能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心中的故事。
我自己也在真摯地希望,這篇文能夠陪伴我個半年一年的。
畢竟總感覺沒個大半年寫不完(劃掉)
雖然但是……我知道養肥然後一口氣看很多章也很爽,但是連載追更也有不一樣的樂趣啊,如果等到完結再看不就沒有懸念了嗎?是吧是吧?
希望各位再看文的小可愛們可以冒泡來支持一下我,給我多一點動力鴨~
你們是我的心之所向哦(笑)
第23章 我姐姐不是叛徒
「你懷疑蘇格蘭就懷疑他去好了哦?別把我牽涉進來啊!」千島鶴心中一沉,表面上卻依舊沒有露出多少情感波動。
組織就是這樣的地方,遇難時最是人情涼薄,真要來個情比金堅,反而更加讓組織忌憚。
「我剛完成的任務就在這附近,我現在出現在這裡分明就無可厚非!用某個不知名臥底傳來的消息,就要這麼武斷地想要污蔑我……就算是你自己——琴酒,你相信我是老鼠嗎?」
她沉聲開口,臉上卻掛著憤怒和囂張的笑容。像是認准了琴酒不會懷疑她一樣,她繼續偏著頭,直視著琴酒墨綠色的如狼一般的眼睛。
可無論她究竟怎麼說,琴酒都始終不為所動。他冷笑一聲,低頭附在千島鶴的耳邊,話裡眼裡都不見半分信任,反而是那如同狼一般的冰冷殺意充斥著他的周身:「你究竟是不是老鼠……在審訊室裡,自會有人為我揭曉。」
身為組織中處理叛徒的專業人士,琴酒足夠自負,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組織裡的潛規則本就是寧錯殺不放過,只要有一點嫌疑就有可能引來絕命之災。
千島鶴很清楚,琴酒如今並沒有想要取她性命,而是准備拉到審訊室再做定奪——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別樣的優待了。
「別了吧,審訊室?」盡管如此,千島鶴還是十分不滿地說道,只是依舊沒有多少恐懼的樣子,「過度的痛覺可是會麻痹人的神經系統的誒,萬一朗姆知道了,他會過來追殺你的呢。」
「呵,朗姆——」
琴酒正准備開口嘲諷一把——反正組織當中,他和二把手朗姆酒不和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更沒什麼好掩飾的,觀念和路線的不同就決定了他們的相處不可能融洽的事實——然而話才剛出口一半,他突然感覺原本握在自己左手的槍被一股力氣推著,偏離了角度。
「Gin大哥下次要更加小心才行哦?」
千島鶴突然快速地說出了這句話,剛才在她看似向琴酒解釋的過程中,便大概感受了一下琴酒抵在自己後腰處的槍的位置與形狀。如今終於找到一個良好的機會,她左手突然往後一伸,憑借著對槍.械構造的熟悉,直接用力握上了那把伯.萊塔的套筒!
可琴酒一感受到自己槍上突然多出的壓力時,就迅速做出了反應。他冷哼一聲,毫不留情面地朝著千島鶴的腰腹處,扣下了扳機!
被槍口對准的千島鶴行動卻同樣迅捷。她的左手抓著套筒,直接把槍口往身側的更左方借著慣性一推——
槍口偏轉,徹底偏離了千島鶴的周身。子彈出膛,最終卻只能往公路的邊緣射去,朝著一棵被月光照著的樹干飛馳而去。
幾乎是同時的,槍聲響起,那棵樹的樹干中間就多出了一個焦黑的洞。
千島鶴剛才只能來得及握住套筒,在這種情況下是根本無法阻止手.槍擊發的。不過,因為伯.萊塔套筒的後坐力並不是很大,以千島鶴的握力完全可以讓套筒無法順利後座,甚至這點力道也對她的手掌構不成多大傷害,這樣做雖然並不能讓手.槍無法擊發,但確實能讓手.槍在開火後無法拋殼,也屬於是一種不錯的應對策略了。
雖說只要立即調整手.槍狀態,就什麼都不會影響到——但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時間差。
並且……這麼做的理由,可並不僅是爭取那一個時間差。
千島鶴嘴角上揚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
組織可是一向遵循著低調的原則,雖然處理後續也不是什麼不尋常的事,但如果琴酒真的認為這裡有公安的話……
謹慎行事當然是最好的守則。
事實上,哪怕是為了任務需要,琴酒的這把伯.萊塔都是裝了消.音器的。但消.音器也只是能稍微將聲音減弱一些罷了,弄出的聲響依舊不小,更何況這個小公園還十分空曠,自帶回音效果。
這聲槍響將小樹林中棲息的鳥都驚得惶恐飛起,若是那些追查組織正歡的有心人,應該很快就能趕來這裡。
「嗚哇,槍響了呢~」千島鶴揚起唇角,輕聲誘導道,「我們可是神秘的犯罪組織哦?現在卻鬧出這麼大動靜……你猜,條子會要用多久才能趕來呢?」
話音剛落,千島鶴又一發力,握住套筒後再將其後移了一小段距離。
剛才琴酒拿槍指著她時,食指是正好扣在扳機上的——這樣的姿勢確保了開槍時的迅速與便捷,但同時也是一個最危險的姿勢。因為在這樣的姿勢下,槍械任何角度的偏轉,都十分容易導致手骨扭傷。
套筒復進沒有到位,即使扣動扳機也無法擊發子彈。此時的手.槍已經變成一把無法擊發的燒火棍,扳機扣了也是白扣。
——機會!
千島鶴左手繼續向後拽著搶的套筒,右手則握住槍柄,有些孤注一擲地反方向用力扭動,導致琴酒手臂被迫扭成了反關節。
此時的槍口正好向下,她一個轉身,稍微將槍口往上抬了一點,把套筒挽回復位,右手持續扭著琴酒有力的手臂,卻已經感覺到了一種可怕的酸痛——琴酒的力量與技巧從來都不可小覷,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情況危急,也想不了這麼多了……千島鶴趁著對方因為手臂姿勢的扭曲而導致食指略微松動的那一刻,扣下扳機,一顆子彈便迅疾地從槍管當中推奔而去——
子彈直接擊中了琴酒的的大腿。噴灑起來的血花,一半落在了兩人的衣物上,還有一半變成血霧,又飄回了地上,為地面蒙上了一層淺淡的顏色。
千島鶴腰腹處的衣料瞬間備件染上了有血腥氣的鮮紅色。幸虧衣服的底色是黑色,否則看起來還要更加可怖。
「呵,帕圖斯……」琴酒感受到腿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怒極反笑。雖然受傷了,這卻並沒有為他的戰力打上多少折扣。鮮血的氣味反而好像更加激發了他心底殘忍的欲望。他此時的笑容無比危險,就像是一種擇人而噬而黑暗殘忍。
仿佛根本沒有被傷勢怎麼影響到似的,他右手一劈,便直接將千島鶴握在套筒上的手打了下來,重新掌握了對槍.械的控制權。沒有理會自己腿上的傷勢,他反而站得更加筆直了,只是低下頭來,獰笑著舉槍對准了千島鶴的太陽穴處。
「你這只老鼠……可真是囂張啊。看來我得吩咐負責審訊的那批人,在你身上多玩點花樣?」他嘖嘖道,墨綠色的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當然……如果你能從我的槍下逃生的話。」
被槍管對准的滋味當然不好受,剛開過槍的硝煙氣味甚至仍在千島鶴的鼻尖縈繞。
「我說過了,我在這附近做任務,我來到這裡純粹是機緣巧合!怎麼,組織難道連成員任務之後的休閑活動也要管嗎?!不過是正巧經過這裡罷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就能認定我是老鼠!」
「是嗎?」琴酒冷笑,「我可不管這些。我只知道……背叛組織的老鼠,必須被清除干淨!」
他這話說得十分果決,手指微微用力,隨時都可能完全扣下扳機。在這種情況下,逃脫根本就不可能!
千島鶴原本還對自己的存活率十分自信——畢竟朗姆應該也是鐵了心的會把她的命保下來,就算真的遇到什麼意外,也一定會傾盡全力讓她全須全尾地被送回實驗室才對。
……但是琴酒一向是一個不可控的危險因素。說實話,千島鶴現在還真不敢賭。
萬一琴酒這個狠人的腦回路真的不同於常人,隨著那枚子彈穿過自己的大腦,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犧牲,全都將付之東流。
對此刻的局勢終於多了幾分憂慮,千島鶴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還對琴酒露出了一個力證自己無害的微笑。
反正她來組織的人設,就是一個為了活下去能不擇手段的瘋子。為了保命暫時屈服什麼的……再合理不過了。
千島鶴正准備說些什麼去阻止琴酒那突然想要發神經的愚蠢行為,至少給自己這條命再上一層保險——
就在不遠處,又一聲槍聲響起。
射擊者的槍法顯而易見的非常好,這枚子彈精准無誤地打飛了琴酒手中正握著的槍。原本正指著千島鶴太陽穴的手.槍,就這樣被巨大的力道推著,飛出了近十米遠。
不知是故意想要囂張地營造出浩大的聲勢,還是時間緊急根本沒有准備完全,這把槍應該根本就沒有裝上消.音器,這次的響聲更是能刺激到人耳膜的那種程度。
感受到手.槍脫手那一瞬間虎口處傳來的巨大迫力,琴酒回頭,試圖找出打飛自己槍的那個神秘人究竟是誰,包括千島鶴也朝槍響處看了過去。
在兩人的目光注視下,從那片陰影處中,終於緩步走出了一名少年。
今晚的月光很暗淡,包括星辰的點點光輝也逐漸被掩藏在了雲層之後。昏暗的光線讓千島鶴無法更細致地看清少年臉上的每一處細節,但哪怕只是那光影之下較為模糊的面容輪廓,也足以讓千島鶴的瞳孔迅速收縮。
——太熟悉了,這張臉……
少年擁有著一頭顏色偏淺的褐色短發,在額前的碎發之下,便是一雙蜜糖色的眼睛。
大約是因為仍未成年的緣故,他的面容看起來十分青澀,但五官的線條其實更偏向冷峻鋒利的風格,連帶著讓那原本顯得可愛柔和的面部,都顯得有了幾分冷酷的感覺。
……太像了。
……前輩。
千島鶴的心中漸起驚濤駭浪,眼前再次浮現了幼時黑田兵衛曾經給自己看過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黑發青年和褐發青年正勾肩搭背地對著鏡頭笑得開懷,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就差來個幾瓶酒一醉方休。
盡管穿著閑裝,他們卻始終身形挺拔。驕傲而張揚的笑容甚至吸引來了陽光,那溫暖的光亮灑落在他們身上,看著他們意氣風發,由得他們閃閃發光。
其中的黑發青年正是年輕時的黑田兵衛。事實上,黑田兵衛年輕時還沒有瞎了一只眼,在表情並不凶惡的情況下,姑且也還算是個沉穩可靠成熟帥哥。
但相比於更加嚴肅認真的黑田兵衛,照片裡的那個褐發青年就顯得更加吊兒郎當了。明明好好的襯衫,他也不肯認真地按順序扣起紐扣,非要上下錯位地扣住,於是導致脖頸下露出了一大塊鎖骨,看起來就沒副正經樣。
……這種情況,要是放在警校裡,是絕對要被當成衣冠不整來處理的。但褐發青年卻反而對著鏡頭更加囂張地揚起一個輕佻的笑容,還露出了八顆整齊的牙齒,表情別說有多欠揍了。
——這是一張為數不多的被黑田兵衛秘密收藏起來的照片。甚至……就連照片本身,也屬於涉密資料。
關於這個褐發青年……
最初的時候,千島鶴完全不記得這個褐發青年究竟是誰。於是她曾經跑去問過黑田兵衛,而一向寵她的黑田叔叔卻在沉默許久以後,才告訴她——
這個人,曾經是日本公安派出的臥底,在組織當中的代號——加拿大威士忌。
至於後來……
黑田兵衛試圖輕描淡寫地描述著。
他殉職了。
屍骨無存。
他沒有墓碑。
……就算是立的衣冠塚,其中也找不到多少他的遺物。
這張照片,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
千島鶴至今仍記得……黑田兵衛提起這件事時,他眼神當中抹消不掉的悲怮。
那種濃稠的、無法舍去的、永遠糾纏於靈魂深處的……深切的哀痛。
而現在——
千島鶴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個褐色頭發的少年。雖然五官仍顯稚嫩,但可以明顯地看出,除了表情更加冷淡以外,他跟前輩的臉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蘭利,你干什麼!」琴酒也看清了來人的身影,表情更加冰冷了一個度,「莫非你也想成為在組織當中鑽洞的老鼠嗎?!」
「……我姐姐她不是叛徒。」代號為「蘭利」的少年搖了搖頭,很平淡地開始答非所問,替千島鶴解釋了起來,「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我查到她在這附近做任務,所以求她在這裡等我。」
千島鶴:???
等等?少年你在說什麼……?你姐姐誰?
這才幾分鐘不到吧,我又錯過了什麼精彩的劇情?!你們這是按了什麼快進鍵啊,有本事把劇本給我啊!
「呵,懦弱的廢物!」琴酒對他的這個解釋倒是接受良好,但依舊提出了合理的質疑,「只是恐怕依照帕圖斯的個性,可並不會答應你的請求。」
面對質疑,少年皺起眉頭,正准備說些什麼,卻直接被千島鶴脫口而出的台詞打斷了。
「恰恰相反,我可是答應了哦?琴酒~」千島鶴笑意盈盈,她彎起眉眼,嘴角也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我跟你們這些冷血無情的家伙又不一樣……」
頂著琴酒想殺人的視線,她歪了一下頭,以一種輕快的語調說:「我進組織,究其根本只是為了活下去罷了。任何阻礙我活下去的擋路石,最終總都會被我一一清理掉哦?至於一名只會為我提供助力的可愛弟弟……認下來對我來說果然也完全沒有任何妨礙呢~」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蘭利的出現究竟是不是組織一個新的陷阱,但無論如何,只要不落入琴酒這個看似冷靜自持、實則心狠手辣的瘋子之手,一切都還有回轉的余地。
再說了,「克洛」煞費苦心進入組織,本身就是為了能夠給自己續命。如今有機會逃離死亡的陰影,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這種選擇並不會導致讓她的臥底身份暴露。
少年說的話是假的又如何呢?組織當中,你利用我、我利用你,這本就是一種常態。
——至少暫時性地用這個少年為自己脫險,無疑是當下最完美的選擇。
然而冷血無情的琴酒依舊不肯放下對千島鶴的懷疑。他從風衣口袋中又掏出了一把新的伯.萊塔,冷笑著再次對准了千島鶴。
「那麼,如果你不是老鼠的話,你剛才又為什麼會如此急切地想跑?」
「……你有病吧!你都用槍指我、還想把我拉進審訊室裡伺候一番,整個人就一副抓臥底抓到瘋魔的樣子,哪個傻子不想跑?!」
琴酒:「……」
好像、也確實有點道理。
……但是從公安高層傳回來的情報,卻不得不讓人重視。今晚絕對有一名來自公安的老鼠在這裡接頭!
琴·平生最恨臥底·組織的清道夫·肮髒的老鼠別想偷我家·酒:雖然但是……必須把這個女人拉進審訊室,不管是不是,先試上一遍!反正不虧!
琴酒不再說話,只是用陰狠的眼神看著千島鶴。
千島鶴依舊是雙手舉起,擺成一副投降的姿態,也沒什麼話好再說了。
氣氛一度陷入焦灼與沉默當中。
突然,一陣微弱的震動聲響起,在這寂靜的環境當中顯得尤其明顯。
千島鶴看了一眼表情冷峻的琴酒,雙手舉著,卻不由得輕笑出聲。
「哎呀,琴酒……你確定不用接一下電話嗎?」
「呵。」琴酒用陰桀的眼神盯著千島鶴,一手卻從口袋中掏出了那正顯示著來電的手機。
——蘇格蘭威士忌。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前最後一更~
大家可以繼續猜猜看女主到底是什麼身份,很多線索都已經給出來啦~
來猜!蘭利的姐姐到底是不是小鶴?小鶴和加拿大威士忌究竟是什麼關系?
有人能猜出來嗎?嘻嘻嘻,應該不會很難吧?
*
嗯……有小可愛提到了刀子?
刀子還遠著呢~
主要是我寫嗨了一時半會兒沒寫到(什
以及我自己看大綱,覺得這本書真的不算怎麼虐……除了中間有點意難平之外,我覺得還是挺溫馨的(劃掉)
我可是真真切切的甜文寫手哦~
大家不要慌!苟住就能堅持到最後~
*
上章文裡有好幾個錯別字真的非常抱歉!土下座道歉!!!
也不知道這章還有沒有(劃掉)
*
槍械知識是查的,查不到的就瞎兜。
但是握住套輪往後是真的有用哦,就是不適用於咱國家的警察配槍(……)
所以說大家不要當張三?
*
求——評——論——
求——收——藏——!!!
第24章 問心無愧
琴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他和蘇格蘭威士忌其實也合作過不少次,自然知道這個人的實力確實沒話說,甚至屬於組織代號成員裡實力比較頂尖的一名狙擊手了——如果不是這樣,琴酒也不會對他有這麼高的容忍度。
但琴酒對他往往也沒有什麼好臉色看。琴酒這個人,確實冷血無情、一切以組織利益為上,只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直來直往,不屑於對自己做什麼偽裝。而這也就直接導致了他對像蘇格蘭威士忌這樣圓滑虛偽的「假好人」內心十分看不上。
更別提在組織後勤部的報銷申請單上,蘇格蘭威士忌的報銷金額和情報組那兩位敗家的王牌也差不了多少……從吃的、喝的、到開的車,簡直就是在把琴酒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錢燒著玩。
雖然琴酒每天都幾億幾億地為組織裡賺錢,但實際上的他卻由於太過認真打理組織產業,而導致自己的私人財產並沒有增加多少。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能對這些人有好臉色才怪。
他賺的錢!他都沒來得及享受!那些敗家玩意憑什麼?!
不過蘇格蘭到底還是組織當中頗有些能力的代號成員,琴酒縱使面色不快,也沒有過多猶豫,直接接通了電話——當然,與此同時,那把正指著千島鶴的伯.萊塔依舊沒有放下。
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千島鶴,致命的壓迫感席卷而來,壓制得近乎讓人喘不過來氣。那種由刀鋒、硝煙和鮮血凝鑄而成的可怕殺氣,要是放一個普通人在這裡,此刻怕是連站都站不穩。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千島鶴究竟是不是臥底,以為琴酒的注意力轉移就試圖逃跑,都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電話一被接通,毫不拖泥帶水地,蘇格蘭清潤的聲音就直接從手機的聽筒傳了過來。
他面帶笑意,先發制人,不打一聲招呼便直入主題,絲毫不擔心觸動了琴酒的霉頭……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琴酒早就看他不順眼,所以放棄掙扎了。
「聽說你准備把帕圖斯當老鼠抓了交差?嘖嘖,我記得你以前好像還挺看重她的——」諸伏景光慢悠悠地開口,用著有些調侃的語氣說道,「哎呀,莫非是因為我的緣故?又或者……你不打算給我點面子?」
他說話的語調依舊是一貫的溫暖柔軟,但潛藏在其中的冷冽氣息,卻同樣也是鋒芒畢露,不可忽視。
面對琴酒,他從來不需要掩飾自己的鋒芒。只有盡力一搏,才有可能勉強與琴酒勢均力敵。
在這種情況下,還試圖在琴酒面前裝成一個真正溫良的老好人的,無疑都是不識好歹之輩。
琴酒聽後,冷厲的臉上顯露出厭煩的表情。他冷笑一聲,對諸伏景光所提出的問題不置可否,反而把問題回拋了回去。
「呵……相比於我,現在應該是你更需要解釋吧?」
「解釋?」諸伏景光不緊不慢地笑說,「我需要什麼解釋?「
琴酒哼笑一聲:「在我處理組織叛徒的時候特意打來這個電話……對我的行蹤竟然如此了解,蘇格蘭,你究竟是忠心耿耿,還是對組織包藏禍心?這倒是有待商榷。」
正在通話的耳麥中傳來了琴酒寒氣逼人的質問,諸伏景光也不在意。他沒有絲毫慌張,畢竟對於組織的每一位代號成員來說,面臨琴酒的懷疑都是必經之路。
能在組織混上一年、還取得了「蘇格蘭威士忌」這個相當有分量的代號,諸伏景光自然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他笑了一聲,十分無辜地說道:「你在說什麼啊,琴酒?我今天可是和帕圖斯一起出任務的,任務地點就在這附近……任務結束後出現在這裡,似乎也無可厚非吧?Gin,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一起出任務?」琴酒的語氣總是那麼充滿戾氣,鮮血與硝煙的氣息仿佛時刻浸潤著他的生命,「你這倒是提醒我了,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撇了一眼那正站在他前方的金眸女子,帶著十足的惡意,壓低了聲線,像是撒旦附在人類耳旁的低語,似乎想要享受著誰恐懼的聲音。他咧開嘴笑著:「你·也·是·老·鼠?」
此時琴酒的目光像一把利箭似地穿透了千島鶴的身體,仿佛想要透過她,尋找出潛藏在組織當中真正的臥底,以及他們背後掌握的情報。
諸伏景光的呼吸亂了一瞬。他在組織當中已經潛伏了一年了,此刻擔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畢竟自己身份暴露,在現在看來還屬於無稽之談。但琴酒的態度又不得不讓他再次心中一顫。
琴酒不會莫名其妙趕到這邊來「抓老鼠」,他對那個消息渠道應該十分信任。無論他對千島鶴的懷疑此刻是否生效,從今往後,這個疑慮都會深植在這個多疑的殺手心中。一旦他認准了千島鶴就是老鼠,那麼局面就幾乎再也沒有了挽回的可能。
就在蘇格蘭沉默的短短幾秒鐘,琴酒好像也想起了什麼令他愉悅的事情,飽含惡念道:「畢竟你那令人作嘔的假面,實在足以以假亂真啊……誰又知道你的本性究竟是怎樣的呢?借著好相處的特性,在組織裡確實混得風生水起,獲得了不少情報吧,蘇格蘭?」
分明只是電話通話,此刻的形勢卻已經可以稱為是劍拔囂張。琴酒周身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都凝結成了漆黑色的冰霜。他一邊通話,銳利的目光一邊還緊緊追隨著千島鶴——像是一匹盯緊了獵物的狼。
他的周身仿佛都成為了惡念的實質,只要對方有半點異動,就會毫不留情面地用爪子撕開獵物的咽喉。
同樣地,哪怕此刻並沒有站在琴酒的面前,諸伏景光也感覺到了琴酒此刻身邊那危險的氣息。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露出了什麼破綻,琴酒這個同樣會玩狙擊槍的全能型Top killer,絕不會吝嗇於給他一枚正中眉心的子彈。
沒有理會琴酒威脅一般的語氣,諸伏景光盡量用著調笑的語氣說道:「放心吧,Gin……我是不會給你把子彈穿過我腦袋的機會的。」
「另外,」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些什麼,繼續使用著那副溫柔的形像——雖然琴酒明確表示過自己對此非常反胃——態度誠懇地說道,「關於以假亂真什麼的……倒是感謝琴酒你對我演技的誇贊了。不過,我這邊的建議是:如果眼睛感到疲勞,應該好好去休息一下,而不是逮著個人就說對方是老鼠——」
「要知道,這可不太明智。」
諸伏景光的聲音清亮溫柔,但任誰都能聽得出,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調笑之意。
這話其實說得已經相當過分了,甚至堪比直接挑釁了琴酒身為行動組組長的權威。這要是放在組織裡那些身份仍有嫌疑的底層成員身上,琴酒也許還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就已經讓自己的子彈穿透對方的腦門了。
……但在對方懷疑自己是臥底的情況下,如果不這麼過分,反而會顯得心虛。
而琴酒的表現也很好地說明了這件事——
他握著手機的手掌緊了緊,周身氣場那冷若冰霜的溫度再次瘋狂往下跌,一看就是心情變得更加差勁了。但與此同時,他的表情卻反而變得更加舒緩起來。對諸伏景光這句看似囂張卻更顯磊落的話,他甚至沒有直接嘲諷回去。
諸伏景光和琴酒所打的交道不算多也不算少,倒是實在不敢說自己對琴酒的性情了解頗深這種話。但對方畢竟是自己所隸屬的行動組的組長,而組織殺人放火的勾當,也大多是出自琴酒的手筆,再加上此人在組織當中確實位高權重,所以他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也確實是收集了不少與琴酒相關的情報。
情報的內容雜七雜八,關於什麼方面的都有,真假參半。但無論如何,有一條是絕對不容置疑的——琴酒作為從小就被組織培養起來的全能型殺手,對組織的忠誠度極高,是絕對不可能被策反的。
相應地,如果一個人確實對組織有用,在不會給組織帶來更多利益的情況下,琴酒也不會隨意根據個人喜好而對那個人出手。
也就是說,在大部分時候……跟在琴酒身邊的人雖然時刻會膽戰心驚——比如間歇性地體驗一下槍口抵腦門的待遇什麼的,但從某種意義上,甚至比朗姆的情報組更加安全。
當然,前提是你得保證你對組織仍有較大的價值。
十分幸運地,狙擊手——特別是一名優秀的狙擊手,在任何時候、任何組織當中都是稀缺人才,諸伏景光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在琴酒面前,擁有了免死金牌。
想到這裡,諸伏景光漫不經心地笑著,短短一年的臥底生涯,已經讓他對這個偽裝出來的狀態無比熟悉。
雖然表現出來的同樣都是溫柔好相處,但他總是能將幾副面具區別開來。在這種黑暗的污泥之中用鮮血澆灌而成的精湛演技,自然比那些單是培訓出來的演員們好得太多了。
畢竟,要在組織這個黑暗的龐然大物當中臥底下來,一步行錯便是萬丈深淵。臥底這個職業,本來就是一群在黑暗當中試圖披荊斬棘去守護光明的無名者,刀尖上跳舞也不過如此——
他不會犯錯,更不能犯錯。
諸伏景光沒有顯露出半點異色。他的聲調依舊非常平淡,就像是組織成員之間偶爾的閑聊一樣,雖然也稱不上是輕松隨意,但也絕沒有任何緊張心虛。
他非常自然地問出了這句話:「說到底,這一切分明也只是猜測罷了吧……?」
「——因為一條帶有主觀猜測的情報,就要處決組織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這樣的方式,真的不會扼殺了組織當中有潛力的人才嗎?」
諸伏景光輕笑一聲,同樣不失惡意地說著:「說起來,這樣的行動風格……更像臥底的不是你嗎,琴酒?」
這樣直截了當地問出來,確實足夠有風險——畢竟組織的Top killer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不過身為臥底,本就是在鋼絲上跳舞;有用的情報,往往正是與風險共存。
他的那句試探並不是毫無根據的。甚至,當諸伏景光把整句話問出口以後,自己的心中也有了七分肯定。
從剛才琴酒懷疑他也是臥底的態度上來看,雖然這件事確實會給未來留下很多的隱患,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那位疑似隱藏在警方高層的來自組織的臥底,似乎對這次來接頭的人員似乎也並不清楚,甚至,本身就只是一種推測……
否則,在對方傳回的情報中,就一定會明確標出——那個打入組織當中的臥底,究竟是男是女?今天過來接頭的臥底,究竟有幾個人?
但是情報上,對此卻沒有半點描述。
再結合琴酒疑似對公安臥底接頭的具體地點似乎也並不清楚、只知道一個大致範圍的這件事……
一個答案,在諸伏景光的腦海中就這樣呼之欲出。
——琴酒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試探!
臥底或許確有其事,但在那人傳回的情報中,絕對沒有明確提到……公安派出的人究竟是誰,而今晚來接頭的人,又到底是誰。
說到底,千島鶴也只不過是擁有嫌疑罷了。雖然組織一向寧可錯殺、不想放過,但這種事情也是要分人的。
以千島鶴如今在朗姆、琴酒以及蘇格蘭威士忌處得到的龐大的組織關系網,在嫌疑還沒有高到令人無法忽視的情況下,生命安全可以保證暫時無虞。
更別提諸伏景光和千島鶴今天確實是在這附近做任務,琴酒雖然對他們的話依舊持懷疑態度,但從身為一向殺伐果斷的Top killer竟然沒有直接一槍崩了他所認定的臥底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
包括琴酒本人,也無法確定本身就在這附近做任務的千島鶴是否真的擁有嫌疑。
只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總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這件事留給以後的隱患絕對是巨大的。
……但至少現在還沒有到足夠危急的階段。
五指緊握成拳,一片沉默當中,通過電話,諸伏景光甚至可以聽到對方依舊平穩的呼吸聲。
不愧是琴酒,真是足夠謹慎。諸伏景光心中嘆道,把自己對於琴酒的提防與警惕又再次往上拉了一個等級。
……但再謹慎的人,面對突發情況時的態度,也總有一絲馬腳露出來不是嗎?
而事實證明,他的這句試探絕對足夠有用。
琴酒雖然沒有放松警惕地順勢應下來、也沒有可疑地直接反駁,但從他的態度上,也可以窺見許多事情的真相。
——組織派往警界高層的臥底的權限絕對足夠高,否則也不會知道這麼機密的事情。
事實上,諸伏景光很清楚:千島鶴所隸屬的警察廳的安保等級,絕對比他所隸屬的警視廳公安部更高。更別提從各種蛛絲馬跡上看,小鶴的事情絕對是機密當中的機密。能打探到這種情報的人的職位,絕對不簡單。
但這個臥底的工作職務,和小鶴工作小組那邊絕對沾的邊也不多——否則也不會對這麼關鍵的信息知之甚少,甚至……如此模糊化處理。
根據琴酒行動時間倒推回來,以及組織很可能掌握的情報範圍……那名臥底很可能是借助職務之便,調看了風見裕也的資料,然後通過情報整理與分析,從這名在警察廳供職的公安的行動軌跡上,做出了一個可能性極大的推測——
風見裕也很可能會在今晚,與警察廳派往組織的一名公安臥底進行接頭。
他把這條情報傳遞給了組織……於是才有了之後的一幕幕。
諸伏景光陷入了思考當中,兩人都沒有再講話,盡管局勢已經不必緊張,但其中依舊充斥著許多可疑的沉默。
而這份沉默終於被琴酒聽後那一聲冷笑打破了。
「蘇格蘭,你最好保證自己不是老鼠。」琴酒的聲音此刻充滿了冷意,冰冷徹骨,就如同他本來那已經被完全浸入骨子裡的黑暗一般。
可就在琴酒話音剛落之時,諸伏景光就直接輕笑出聲。他的心中打定了主意,與琴酒的對峙也變得更加有了底氣。
「不要這麼偏激嘛,琴酒……」諸伏景光慢條斯理地說著,溫和的語調像是在敘述著什麼平淡無奇的事情,「你也知道的……狙擊是需要耐心的,干多了總是有些無聊。我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吧?」
想了想,還沒等琴酒接話,諸伏景光又垂下眼簾,補充說道:「其實帕圖斯如果真的是老鼠,對我來說似乎也沒有什麼損失呢。」
「唔,」他說著,帶著笑意的語調中,似乎還有些苦惱與期待,「如果她真的是老鼠的話,我倒是希望,你能把她送給我呢……畢竟一個不聽話的伴侶,又怎會比得上一只被卸下獠牙與利爪的不屈的靈魂令人愉悅呢?」
真是到了這種時候,安排一次假死,絕對是最合適的計劃。諸伏景光在心中已經列好了眾多計劃的備用方案。
……啊,反正做的也是這種朝不保夕的工作,有備無患嘛。
「你說呢?琴酒?」諸伏景光問。
琴酒聽到了這堪比變態的囂張發言,做出一副被惡心到了的表情,語氣更加不善:「組織的審訊室會處理好叛徒。不需要你來插手。」
「哇,那還真是可惜……」諸伏景光有些淡漠道,沒有絲毫掩飾自己情緒,直接就把自己的不爽明擺了出來,「看上一個獵物可不容易……從組織的審訊室進去以後,就很難完好出來了吧?嘖,我以為你至少知道我對破爛的人偶沒有興趣。」
只要沒有受致命傷……即使得到救治,就依舊可以轉危為安。如果能用自己的名頭,為小鶴再上一層保險,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是一件好事。
身處組織當中,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又有太多的力不能及。
但無論如何,他會拼上他的性命,竭盡全力,讓千島鶴……能擁有好好地回歸光明的那一天。
他知道小鶴的身上有許多秘密,也許從一開始,千島鶴本身就和與組織的紅黑對抗糾纏不清。可哪怕身處這個復雜而令人絕望的漩渦當中,他依舊希望,如果真的有迫不得已的那一天,至少讓他,為對方再多爭取來一線生機。
琴酒只以為蘇格蘭威士忌是因為看上的獵物被搶而感到不喜,但帕圖斯本來畢竟也是組織的一名新起之秀代號成員,聽到蘇格蘭這樣的描述,他的心中也產生了一種微妙的不爽。
「……蘇格蘭,收起你那副惡心的假笑,真是令人反胃。」
「好吧好吧,」諸伏景光對來自琴酒的嘲諷也不怎麼在意。他聳了聳肩,擺出一副妥協的樣子,「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請務必把處決帕圖斯的任務交給我吧?……至少還能給我換點好處?」
至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用自己給對方留條後路,那也是好的。
「呵,」琴酒繃著一張臉,冷聲道,「你倒是還真的挺無情。」
事實上,這句話由琴酒說出來,反而讓諸伏景光感到有些大跌眼鏡:「——當然,彼此彼此。」
畢竟要是說到無情,誰又能比得上組織當中大名鼎鼎的Top killer呢?!
當不起當不起。
沉默了一會兒後,諸伏景光突然又笑了起來。溫柔的笑聲聽起來就像是正在大學裡打鬧著的學生,但說出口的話,卻依舊充滿了威脅之意。
——面對身份比自己高的人,毒蛇當然不會自取其辱。但無論偽裝得多麼天然純良、溫和無害,那種陰冷危險的氣息,又總是無法完全掩飾住的。
像是誘人進入深淵的甜蜜卻溫柔的低語,看似平淡,卻處處都是陷阱,暗藏殺機。
「對了,琴酒……你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的行蹤,還特意打了這個電話過來嗎?」諸伏景光像是想要留下懸念一般地,放緩了語調說著,「我本身就在這附近,自然知道這邊的動向……但確實也需要一些小小的情報支持,不是嗎?」
他為了讓琴酒擁有充裕的思考時間,還特意再次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道:「我給你打這通電話,我承認私心確實是一方面的原因……不過另一方面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這可是朗姆的命令呢。」諸伏景光自己回答了自己拋出的問題,有些調侃地笑道,「雖然我還是更樂於呆在行動組,也不打算跟你口中的那個青天白日夢的老瘋子朗姆酒站在一塊……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狙擊手,又怎敢隨意違抗來自組織二把手的命令呢?」
整段的試探下來,自然到渾然天成的地步,實在無懈可擊。
諸伏景光好整以待,等待著來自琴酒的交鋒。
琴酒強壓怒火,語氣更加冰冷:「……朗姆酒想讓你傳達什麼話?」
「啊,這個嘛……」諸伏景光沉吟片刻,讀出了那來自朗姆的簡訊內容,「他說:『帕圖斯是不是臥底可不該由你來判斷。相反,身為組織的一份子,你應該盡力保證她不再受傷。』」
這話可是原話,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諸伏景光心中暗想,朗姆現在無疑是千島鶴的保命符,但根據自己掌握的有關朗姆的情報……
他湛藍色的眼中,藏著更深切的擔憂之色。
而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便聽到從電話聲中傳來一聲槍響。
諸伏景光心中猛地一驚,通過狙擊鏡往琴酒與千島鶴的方向觀察。不過還好,千島鶴似乎並沒有受傷……那應該是琴酒聽了朗姆的話後心中不爽,朝著不知哪團空氣開了一槍。
最後大抵也只是哪棵無辜的樹被殃及了池魚。
「嘖嘖,Gin……我記得朗姆以前好像也提醒過你,出門在外,不要這麼張揚高調呢。萬一你讓組織的存在在公眾面前曝光了,那麼,也許下一個要清理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諸伏景光說著,還特意又加了一句:「我這可都是肺腑之言……組織現在是庇護我的好地方,所以,清道夫先生倒也不必對我持有這麼高的懷疑呢。」
話裡話外,都在提醒著琴酒組織二把手朗姆酒的存在。
琴酒:……
所以就是說!他對朗姆酒總是有意見,還是有原因的!
諸伏景光隔著手機仿佛也能想像到琴酒此刻難看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猶豫地往上再添了一把火:「也就是說,從現在起,帕圖斯就由我接手了。」
琴酒:……
行吧,反正朗姆都護上了,他現在也不能對這個女人做什麼……與其留下,還不如盡快離開,免得更加糟蹋自己的心情。
「快點滾過來。」琴酒把自己現在所處的地點報了出來,冷笑道,「別讓我懷疑你的能力。」
諸伏景光笑道:「放心吧,我可不是只會狙擊。」
*
公園的小路上,並沒有多少月光能夠從樹冠的縫隙中漏下來,晚風吹得周圍的樹葉婆娑舞動,沙沙作響。已達深夜,四周更是人跡罕至,萬籟俱靜。
在諸伏景光趕來以後,琴酒也十分直接地轉身離開,半刻都不想多待。
諸伏景光開了他的瑪莎拉蒂過來,離開也非常方便——
……呃,如果忽略了一直在場的另外一個人的話。
千島鶴看向那名面容熟悉的褐發少年,心中的感情也十分復雜。要她把少年搭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畢竟她和諸伏景光的身份,現在都處於危險期。
但她對剛才的事情又有些在意。直覺告訴她,有些事情如果不弄明白,她也許會抱憾憾終生。
耳麥中傳來的聲音並沒有雜音,她檢查了一下,附近也沒有竊聽器之類的存在。千島鶴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蘭利的手臂——由於用力過猛,她的指甲甚至把對方衣料覆蓋之外的皮膚劃出了一條血痕。
但,此刻並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
千島鶴看向代號為「蘭利」的褐發少年,對方淺褐色的頭發與蜜糖色的眼睛同前輩如出一轍——那張令她熟悉無比的照片上的面容,只是曾經那放蕩不羈的笑容,換成了如今淡漠的表情。
她緊緊盯著少年,好像在期待著什麼似地,放緩語氣問道。
「你……為什麼叫我姐姐?」
她有些擔憂,又有些緊張,就像是追尋許久的命運畫卷終於在她面前徐徐展開,不知道少年究竟會說出怎樣的答案。
但少年只有看了她一眼,神色間卻十分漠然,與他說出口的話十分不相符。
他說——
「你的身上,有姐姐的氣息。」
「氣息?」千島鶴一下子竟然被這句回答給梗住了,卻又無從反駁,只能無奈地再次開口問道,「那你姐姐究竟長什麼樣?」
無論如何都不能打草驚蛇,但千島鶴只要控制在一定限度內,多嘗試一下,能打探到點情報也是好的。
事實證明:冒險——在很多時候,總是值得的。
令人意外的是,聽到這個問題後,少年反而好像一瞬間被注入了靈魂,用著非常認真的語氣,鄭重回答道:「姐姐和我長得很像。」
「……很像?!」
千島鶴看看自己,再看看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褐發少年。
?好嘛。
自己的眼睛和對方的眼睛,絕對有一個人是不正常的吧!
自己是黑色卷發和金色的眼睛,而對方是淺褐色的頭發和蜜糖色的下垂眼……不能說是十分相似,只能說是毫不相關。
嘆了一口氣,千島鶴也不打算再繼續追問下去——反正這種事情,以後也還有機會。現在如果問得過多,反而過猶而不及。
然而,正當她轉身准備離開時,卻又被少年一句話叫停了腳步。
「姐姐,怎樣才算是正確?」
褐發少年突然沒頭沒尾地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好像一瞬間就變得有些迷茫,神色憂愁卻又充斥著令人看不懂的變化。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人,突然產生了一種藏於不安之下的不受控制的依賴感,借著這個問題的提出,一下子盡數釋放出來。
可不知道為什麼,千島鶴看著那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褐發少年,在他那雖仍顯青澀實際上卻線條流暢鋒利的面龐之上,總是有一種……脆弱的神經卻隨時會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斷的感覺。
千島鶴笑了起來,就連眉目也變得溫柔了許多。
她像是想起了些什麼,抱著堅定的信念回答道。
「問心無愧。」
她用著最肯定的語氣說:「——問心無愧,就算正確。」
她看向了褐發少年那張和前輩別無二致的臉。
蘭利,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幫助你從黑暗當中掙扎出來。
至少,也許我們都將能夠問心無愧。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趕上了!寫得很急,有錯漏處還請輕拍!!!
第25章 情難自抑
黑沉沉的夜幕之下,清冷的月光顯得有些暗淡,反而襯得漫天繁星無比璀璨。星光在黑暗的空氣中浮沉著,勾勒出了夜晚中街道的影子。
夜深人靜,由於人流量減少而顯得十分寬敞的馬路上,迎面飆來了一輛銀藍色的瑪莎拉蒂。
深夜當中,道路空曠、並未堵車,也為飆車提供了極好的條件。瑪莎拉蒂的速度快到離譜,車主人仿佛是想要發泄似的,一路風馳電掣,把車都開出了一條銀藍色的殘影。
與瑪莎拉蒂瘋狂的速度正好相反的是車內的氣氛。車上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內始終無比安靜與沉寂。
坐在駕駛位的黑發青年更是從始至終都死死地盯著前面的路面,心中的苦澀在此刻全部都化成了汽車儀表盤上越來越可怕的數字。
好歹也是一名犯罪組織的高層代號成員,諸伏景光飆車的速度一點也不遜色於任何人。
不過,盡管他開車的速度依舊能讓人有一種快要飛起來的漂浮感,他的優越之處就在於——會體貼乘客的感受,並盡量將車開得穩當一些。
與萩原研二開車跟耍雜技似的危險動作、千陽雪奈飆車就只會狂踩油門然後堪堪保證不飛出去的詭異平衡相比……
救命這是什麼人間天堂!
千島鶴對此表示好評!
……盡管這可能很大程度地削減了飆車的樂趣。
瑪莎拉蒂一路狂飆,千島鶴能明顯感覺到那股強大的推背力,和窗邊樹影瘋狂倒退的眩暈感,但大體也只不過是如此罷了——至少沒有像坐萩原研二的車那樣……感到自己的胃部翻江倒海。
果然要再次感謝(相對)溫柔的hiro!千島鶴內心感嘆道。
話說回來,景光在組織裡學到了不少新技能啊,現在飆車都飆得這麼流暢了。以前不會沒少經歷追車戰吧?!
想了想自己剛才給諸伏景光帶來的巨大驚嚇,千島鶴又莫名有點心虛,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往後視鏡看不到的車角落裡縮了縮——
卻沒想到這位置的變化反而令她更加暈車得更加厲害,連嘴唇都蒼白了幾分。
……好吧,只要是飆車,那都和她千島鶴不適配!
終於,經過一個漂亮的擺尾,瑪莎拉蒂終於在一座高檔公寓樓面前停下了。車子逐漸停穩,千島鶴努力找回自己正常的平衡感,感受著諸伏景光無聲的惱意,內心卻更加沉重。
她知道剛才hiro的一路狂飆,只是為了發泄情緒罷了。甚至就算是在他發泄情緒的時候,也盡量關照了她的感受,保持了車輛的平穩。
hiro他……剛才真的很擔心她啊。
都急瘋了還能這麼冷靜地給琴酒打電話為自己救場……這也不怪他此刻表現的這麼偏激和失控了。
在剛才那種危險的境地,千島鶴雖然從頭到尾都處在局勢的中心,但為了盡可能降低自己在琴酒眼中的嫌疑、保持演戲的狀態,她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露出半點紕漏,所以總表現得雲淡風輕,一副全無緊張的樣子。
盡管她背後也冷汗直冒,面對琴酒時依舊游刃有余,表現出來的還是一副冷靜的樣子。
表演出來的情感也是會影響自身的……哪怕千島鶴現在依舊後怕,她對剛才自己身份疑似暴露的危險感感受其實並不深刻。
而對這件事的危機感受最深刻的……
是諸伏景光。
他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擔憂著她的安全,然後又親眼見證了在她身份疑似暴露後,琴酒過來的場景。
被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感和那附骨之疽的恐懼感所深深圍繞的人……
是諸伏景光。
他就在附近,但一名有經驗的臥底是絕不能如此輕易的暴露自己的。如果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趕來救她,那也毫無意義。
千島鶴內心升起了一種深深的歉疚。她打開車門,一步跨出,腳尖接觸到實地,看向同樣剛下車的諸伏景光。
猶豫了一下,千島鶴有些試探性地說出了兩個字:「回家?」
她晃了晃手上剛從諸伏景光處順到的鑰匙,注視著那雙湛藍色的貓貓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諸伏景光開始時先是一愣,但很快,原本身上的低氣壓也散去了好些,至少不再那麼充滿壓迫感了。
他也看向那雙暖金色的眼睛——那是一雙很特別又很美麗的眼睛。在星光的交織之下,映出了無比璀璨的光芒。
「嗯,回家。」
他用著最肯定的語氣說道。
明明只是最簡單的語句,卻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安心感。像是終於固定在了自己的錨,像是終於找到了他的良藥。
*
和之前的安全屋不同,這次他們所來到的地方是諸伏景光平日裡的居所。相比於其他的據點,這裡更加隱秘、安全系數更高……當然也更有被人居住過後的痕跡。
俗稱,家的氣息。
在確定了自家物件並沒有出現較明顯的被移動過後的痕跡之後,諸伏景光和千島鶴二人又進行了對竊聽器、監視器等小物件的一番排查。
無論是身為臥底還是真正的組織成員,這類行為都是十分正常的,所以完全無需掩飾。
而好消息是,他們沒有找到什麼可疑的小東西。這也就是說,蘇格蘭威士忌現在還沒有直接受到懷疑——又或者是組織的速度確實也沒有這麼快。
正常來說,在不怎麼懷疑的情況下,組織是很少往成員家裡塞那種侵犯隱私的東西的。蘇格蘭威士忌雖然不是像波本那樣的神秘主義派,但他也不會大大咧咧地對組織當中其他人把居所的位置擺出來。
畢竟身份特殊,諸伏景光的保密工作還是做的很好的。雖然組織要是勞心勞力地拼命查,還是有可能查到這裡……但組織又不是沒有殺人放火的任務了,怎麼可能天天這麼有閑空派成員去搜尋一個看起來很正常的代號成員的居所?
總之迄今為止,他們還算是安全的。只是為了保險起見,諸伏景光還是拿出了一個之前從組織順來的信號屏蔽器,打開了最大屏蔽範圍,確保安全。
諸伏景光轉過身來,面向千島鶴。他的那股憋悶的擔憂還堵在自己心裡,本想開口說些什麼,猶豫了好一會兒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千島鶴看著他,靜靜地等待著他的開口。
氣氛又陷入了一陣沉默,就連空氣仿佛也停止了流動。
半晌之後,這陣詭異的沉默才終於被諸伏景光的話語打斷了。
「對不起,小鶴……我剛剛才把車開的太快了,我——」
他抬手撥了一下自己黑色的短發,把原來整整齊齊的頭發變得有些凌亂,湛藍色的貓眼中充滿了自責與愧疚。他的語氣有些懊惱,同時也十分真誠,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干脆有些自暴自棄地放棄掙扎。
他該說些什麼呢?
讓千島鶴以後都不要再靠近這些危險的事情?一切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可諸伏景光自己也是臥底警察,他完全理解、尊重千島鶴完成任務的心情。他們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裡,肩負了這樣的使命,就不可能不靠近危險。
說到底,臥底警察這種職業,本身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們把自己塑造成罪犯的樣子、塞進黑暗的世界,單從這一點上,誰就都無法保證自己能杜絕危險;誰也都不應該強迫同伴去保證自己能杜絕危險。
他們就是要和曾經親密的人即使久別重逢也得冷漠地擦身而過,他們就是要拼命埋葬他們不為人知的自我,他們就是要把自己炙熱的青春與生命變成推演盤上冰冷的棋子,然後費盡全力在這條荊棘叢生的道路上,將罪惡揭露、將黑暗除盡——
看著……天光大亮,太陽升起。
他們本身就處在最危險的境地,危險對於他們來說甚至等同於有價值的賭博。
諸伏景光是沒有立場去勸千島鶴遠離危險的,也是絕不可能開口央求對方放棄一切、只以自己的安危為重的。
無論單從私心裡,他是多麼希望。
說到底,他們能走到現在這一步,除了他們臥底本人的付出,背後還有更多的人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犧牲著自己。
如果真的只因為恐懼危險而故意制造一出假死退出組織、又或者只因為恐懼危險而放棄活躍只求安度余生……
——那就不是拯救。
那不過,是強硬的、卻又自欺欺人的逃避。
哪怕是戀人,他們也沒有資格擅自去干預對方的信仰和人生。
他們兩個互相都了解彼此,對於彼此是什麼樣的人也再清楚不過了。明明每次表面上都答應得好好的,一定會注意安全,但下次……誰也說不准會因為什麼原因就永遠將生命停留在這個黑暗的地方。
無法營救。
無法阻止。
甚至無法堂堂正正地進行懷念。
守護正義,有時候真的不僅僅靠的是那一腔熱血。黑暗的東西見得多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也會捫心自問——
這麼做,真的對了嗎?
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他們如今會毫不手軟地奪走無辜牽涉進其中的人的生命,他們如今要面對他們本應保護的國民的怒罵和飽含恨意的詛咒,他們如今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險的境地,與犯罪分子同流合污,誰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命懸一線。
在從組織中看到千島鶴的那一天之前,諸伏景光從未想過她也會成為一名公安臥底。在他的記憶當中,小鶴一直都是一名勇敢、堅定、溫柔且善良的女生,如果不來臥底,她一定會成為一位聲名鵲起的警察。
……可是她來到了組織。
並且承擔著和他相當、甚至比他更大的風險。
「小鶴……」
諸伏景光垂下眼簾,努力掩飾著自己心中那股苦澀而鈍痛的感覺,聲音略帶沙啞地喊出了千島鶴的本名。
分明再簡單不過的名字,卻牽動著他太多的心緒,栓緊了他的情緒與信念,見證了他真實的靈魂與信仰。
猶豫了片刻,他走上前一步來到千島鶴的面前,動作有些生澀的樣子,輕輕俯下身來,低頭把額頭靠在了千島鶴的肩上。
他的頭發很柔順,觸碰到千島鶴頸側的皮膚,卻並不令她感覺不適。諸伏景光的身材一眼看過去是比較勻稱的類型,但放在體型相對嬌小的千島鶴身邊一比較,就依舊顯得比較高大。
一米八多的身高彎下腰來,腦袋可憐兮兮地窩在了千島鶴的頸側,湛藍的貓貓眼中竟滿是以前從未出現的惶恐與脆弱。
千島鶴倒是可以猜到諸伏景光會對她的身份疑似被組織臥底出賣這件事心有余悸,但一下子也並沒料到他這個舉動。突然間感受到頸側噴來的炙熱氣息,她身體僵了僵,心髒卻好像突然漏跳了一拍。
諸伏景光擔心她——這在她得知的那一瞬間就讓她產生了一種詭秘的滿足感——
就像是、徹底圈住了自己的摯愛那般欣喜……?
得償所願的狂喜。
……但她卻從來不希望對方如此憂慮。
她知道自己的宿命,也猜到自己的未來。
她很害怕愛人會為她而傷害自己,她總希望在那雙湛藍色的貓眼中,存在著的一直都是堅定與無畏,而非痛苦之後的深沉與悲痛。
她只是不希望看到他悲傷。
她微微側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黑色短發,眼神有些愧疚。
看著他為自己擔憂的樣子,千島鶴嘆了一口氣。她本想要抬手摸摸對方的臉側,手舉到一半卻又有些猶豫地放了下去,手指在身側收攏。
千島鶴抿了抿唇,沒有過多言語,也不再做出什麼舉動,只是就這樣讓他安靜地低頭靠著。
安靜的環境之中,只有兩人平穩的呼吸聲正互相糾纏著。他們胸腔中的心髒有力地搏動著,其中流淌著的感情好像一瞬間褪去了青澀,正在對什麼正作著見證,又朝著不知通往何方的命運……一步步走去。
高大的成年男人保持這個姿勢看起來著實有些委屈,諸伏景光卻一直沒動,保持著靠在千島鶴肩上的動作,許久。
只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節律提醒著千島鶴,他此時的心中所想。
已經潛入黑衣組織近一年的諸伏景光,在旁人看來總是成熟穩重、冷靜自持。跟蘇格蘭威士忌有過接觸的人都知道,這名組織中頂尖的狙擊手可不止專精於狙擊:雖然平日裡看起來十分溫和好相處,但任務中的他總是運籌帷幄、滴水不漏,永遠能給人一種沉穩的可靠感。
在此情況下,縱使千島鶴是一名從小培養起來的特務人員,再多的培訓,都始終無法比得上在組織當中近一年時機生死歷練。
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的諸伏景光似乎都是千島鶴的前輩和引路人。在大部分時候,他在千島鶴面前總是可靠且無懈可擊的,很少真正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此刻的他,卻好像一瞬間褪去了所有的鋒芒與硝煙,就像是一只剛淋過雨的濕漉漉的可憐貓貓,渾身濕透,卻又毫無戒心、毫無保留地展露出自己最柔軟的一面,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自己的光芒。
他湛藍色的貓眼中顯露出的全然都是珍視與執著。憂色甚顯,正因為在乎,所以才會丟掉所有偽裝。
「小鶴,你知道嗎……」他聲音暗啞,悶悶地說著,「當我看到琴酒過去的時候,我害怕得都快瘋掉了。」
像是委屈貓貓的撒嬌一般,他又靠前了一些,和千島鶴貼得更近。他用自己的臉側輕輕靠上了千島鶴的脖頸,就像是在蹭著她的頸窩,毛茸茸的觸感化去了他身為狙擊手所有的冷厲氣質。
諸伏景光真的不想要再描述一遍他當時的感覺——從狙擊鏡裡看到琴酒過去的時候、琴酒舉槍射擊的時候、千島鶴同琴酒近身搏擊的時候……
他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好像突然被一只大手緊緊地捏住了,渾身的血液好像突然就變得冰涼起來。他不敢去深思,如果琴酒真的認定千島鶴是臥底……那麼等待小鶴的究竟是怎樣的結局。
在那時,他甚至想要不顧一切地衝過來,可是理智僅剩的那一根弦卻拉住了他。
在那時前去,不會有任何翻盤的可能。那裡可不是只有琴酒一個人,如果組織下定決心想要處決臥底,那麼到場的代號成員除了伏特加,也許甚至還有其他隱藏在暗中的人。
沒有用的。
就算他趕過去,也救不了她的。
那一刻,諸伏景光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無力感。他感覺到胸口像是燃起了一團火,灼干了肺部的氧氣,燒得他喉嚨干澀。可當他試圖再大口呼吸時,卻又突然覺得此刻仿佛連空氣都變成了利刃,正在切割著他的肺部。
那種疼痛感密密麻麻地從神經透入血液當中,最後再流回心髒,令人窒息。
……可至少,事情仍未成定局,他不能放棄希望。
最終,他決定孤注一擲。
——拿出手機,給朗姆發送了一條簡訊。
*
「好啦好啦,現在的我一點事都沒有哦?」
千島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抬起手就抱住了諸伏景光。
「我以後會努力好好保護自己的哦。」她眨眨眼睛,故作深沉地說道,「雖然黑田長官確實是我的監護人沒錯啦,但理論上我也確實沒有什麼有親緣關系的家人了。而且我比你還身份特殊,死了甚至都還不一定能拿個功勛章誒!」
她笑嘻嘻地湊近了諸伏景光的耳旁,十分孩子氣地說道:「那可就太虧了啊,你說是吧?」
「……你才不會在這裡死掉。」諸伏景光有些氣悶地說道。
感覺到千島鶴抱自己的觸感,他冷哼了一聲,抬手直接就用更大的力道回抱了過去。
「小鶴……我當時真的——」諸伏景光抬起頭,低聲說著,聲音卻兀地卡了殼,無法再繼續往下說了。他的手越收越緊,有力的小臂擋在了千島鶴的後腰處,徹底鎖死了她逃跑的路徑。
他手上再次發力,距他本就已經非常近的千島鶴由於失去平衡,這次是真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懷裡。諸伏景光伸出另外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將千島鶴的腦袋摁在了自己的頸窩,揉撫著她的頭發。
「我愛你……」他最後啞聲道。
這句話太過簡單,也太過沉重。他們都清楚自己身上背負著的是什麼,但至少在這條殘酷的道路上,他們並非踽踽獨行。
他的同伴,他的戰友,他的愛人——
他的光。
身體貼得更緊,距離近得就連對方的心跳聲都能清晰可聞。他緊緊抱著自己誓死保護的愛人,這才好像突然恢復了那為數不多的安全感……與真實感。
黑發藍眸的青年低下頭,看著那雙暖金色的眼睛,努力使自己狠下心腸來,故作惡狠狠地說道:「你這麼聰明,要是真的弄了一個這麼虧本的結局,我絕對第一個饒不了你!」
湛藍色的眼睛第一次用如此凶狠的眼神看向千島鶴,可藏在那外強中干的凶惡之色之下的,卻是那濃稠的擔憂與愛意。
如果他是作為組織高層干部、蘇格蘭威士忌的身份說出這句話,或許還有幾分威懾力;可他現在只作為諸伏景光——那個,始終被溫柔的光亮浸潤著的諸伏景光。
這哪裡是威脅?
這分明就是關心。
千島鶴看著他這副色厲聲茬的樣子,心中也兀地淌過了一股暖流。
「好啦好啦,你自己雖然從來不說,但身邊的環境不也一樣危險叢生嘛……我以後會注意的啦。」
她歪頭說道,作勢推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胸口,也裝作氣惱的樣子對諸伏景光笑道:「並且,你好用力啊……你這是想勒死我嗎!」
諸伏景光身形一滯,終於低笑出聲。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力道,但依舊不肯放開她。
「閉上眼睛。」他彎下腰來,把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千島鶴的額頭上,輕聲笑道,「現在是回答問題時間——」
諸伏景光一手放入了自己外套的口袋中,頗為鄭重地拿出了一個飾品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面放著的正是一條璀璨的寶石項鏈。
項鏈的正中央是一顆星空藍寶石,擁簇在寶石旁邊的,是鑲嵌著的幾顆碎鑽。寶石上具有六道星線,交彙於寶石正中央。
隨著諸伏景光伸手將它拿起,由於光線和手指的轉動,星線也跟著靈活移動,就連寶石的表面浮現出一種類似綢緞般的絹絲質感,如夢似幻。
諸伏景光低低地笑著,笑聲從胸腔處傳了出來,他輕聲問:「黑暗中的光明是什麼?」
嗚哇,這個當時自己隨口一編的問題,他竟然記到了現在啊。
千島鶴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揚起唇角,也笑著回答道:「是你和繁星。」
不過這麼一說……hiro這是想要獲得自己的什麼證明嗎?好像有點自戀耶。這種行為真的三歲不能再多了,哪有這樣讓別人誇自己的啊?
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嗯哼——有些感動,」諸伏景光也故作高深地應道,笑著說,「那麼,回答正確!」
話音剛落,千島鶴便感到自己的後頸好像突然碰到了一種銀器的質感,胸前也突然多了一點重量。
「睜開眼睛吧。」
千島鶴低頭看去,諸伏景光原來已經把那條星光藍項鏈帶到了她的脖子上。黑夜當中,群星璀璨,寶石上的星線與空氣中彌漫著的星光互相輝映著,無比耀眼。
「這條項鏈的名字叫『星辰之歌』,我一直覺得它會很適合你……」諸伏景光好像有些忐忑,輕聲說著,「小鶴,你是我的繁星與光明。」
「你是,我的錨點。」
星光透過窗戶不著痕跡地溶進了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眸當中。晚風微涼,歲月悠長。
千島鶴認真地看向那雙湛藍色的上挑貓眼。
她突然踮起腳尖,就要親向他的側臉。
然而就在嘴唇即將到達既定的目的地的那一刻——
那雙湛藍色的上挑貓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諸伏景光無愧於他身為狙擊手出色的反應能力,在那一瞬間,他將臉又再次側了過來。
角度剛好,雙唇相接。
他心中的情感此刻好像突然間被點燃了引火索,一瞬間全都衝著要爆發出來。這情感太過炙熱,也太過純粹,更是太過熱烈——他甚至都有些恐慌,這情感萬一灼傷了她該怎麼辦。
可此刻……也許是之前的負面情緒仍未消盡,也許是對千島鶴在組織當中的危險境遇依舊擔心,他只想什麼也不顧忌,像泄洪一般地,讓那些不諸於口的愛意全部發泄出來,狠狠地、緊緊地將這個他所愛之人包裹住。
「hiro......「千島鶴被牽制住了呼吸,一下子覺得有些缺氧,好不容易掙脫開來了一小會兒,下意識後仰躲開,卻被早有預料按在後頸的手掌阻攔——
甚至被更進一步壓向對方。
嘴唇緊貼在一起,柔軟濕潤的物體趁虛而入,剛才好不容易才拉開一點的距離一瞬間又縮短完畢,逃無可逃。
千島鶴條件反射性地又往後縮了縮,諸伏景光的眼中卻罕見地升起了那屬於蘇格蘭威士忌的狡黠與藏在溫柔背後的侵略欲望。
他笑了一下,緊接著便繼續向前湊,直到千島鶴直接被堵到了牆邊,退無可退。
也許是因為情緒終於被發泄出來了一點兒,第二次實際的接吻比之前要溫和得許多。諸伏景光沒有過於猛烈的攻勢,反而是如同輕柔細雨一般,舌掃過千島鶴的整個口腔,深深吸吮。
雖然這次要顯得更加溫柔,千島鶴卻能感覺到這次比上次更加熾熱的情感與正翻湧著的愛意。
像是燎原的火,又像是化雨的風。諸伏景光的愛意堅定、純粹,熱烈且溫柔。
千島鶴對這種溫柔卻不容置疑的改勢毫無招架之力——
又或者說,只要對方是諸伏景光,那就總有機會讓她丟盔棄甲。
她並沒有單純地只是靠在景光懷裡,而是只安靜了兩三秒後,就把手從他的襯衣下擺伸了進去。過熱的掌心貼著撫摸著他的腰際,指腹在他緊致的小腹上不緊不慢地摩挲著,仿佛是在描摹著什麼精致的畫作。
千島鶴的指甲時不時會蹭到他的肌肉紋理,卻並沒有讓諸伏景光產生半分刺痛的感覺,只有一種奇妙的酥麻感、和一種幾乎已經攔不住的可怕的欲望,就像一只正擇人而噬的猛獸——紅著眼睛正注視著他垂涎已久的佳肴。
因為她的動作,他下擺剛被掀起的黑色行動服被撩起了一小半,露出小半截腰腹。白皙的皮膚在從窗戶透進來的星光之下泛著清冷卻誘人的色澤,伴隨著他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薄薄卻緊實的一層肌肉雖然看上去不算太誇張,卻十分有爆發力。
又過良久,諸伏景光終於舍得放過了千島鶴。他目光微沉,一手卻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千島鶴的手腕,帶著些沉重的喘息聲。
「你——」
話音未落,面前的金眸女子便已經笑嘻嘻地點點頭。
「如果你想的話……我完全沒問題哦?」
這一次,諸伏景光沒有說什麼,只是用晦澀不明的眼神盯著千島鶴片刻,便單手按住她的後腦勺,然後吻了上來。
千島鶴其實有像征性地抬手按在對方的胸前,只是推拒的力道毫無用處,原本含在喉嚨裡的話語被堵了回去,變成低聲的、含糊不清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細碎的吻順著臉側一路向下,濕濡的舔吻一點點推進終於來到脖頸,要害完全被暴露在空氣當中的致命危險感令千島鶴的身體下意識繃緊。可那酥麻的電流卻也沿著尾椎骨一路攀爬向上,而翻騰著的愛意更是流淌到了她全身的每一處肌膚與血液。
這個吻從嘴唇蔓延到了鎖骨,還在繼續試探著她的理智,試圖尋找到更多的溫暖。
像是縱容一般地,千島鶴嘆了一口氣,順從地仰起頭,用雙手勾住了諸伏景光的脖子,五指伸入他的發間按著,酥麻感以他所觸碰到的地方為中心蔓延開來。
夜色為他們提供了絕好的保護色。
他們從光明中來,而又隱入黑暗;
他們走在暗影中,守候著世間的光明。
恍惚間,歲月輾轉了流年,漫長而又短暫,他們背負著信仰與苦痛,在刀尖上跳舞,在枷鎖中綻放。
只是從來,情難自抑。
悠于 2023-10-14 10:59
第26章 新的任務
諸伏景光絕對是田螺姑娘的化身吧——某個近幾天一直借住在對方家中的不知名人士發自內心地感嘆道。近距離接觸之後才更加發現,hiro真的是屬於那種溫柔又細致的類型啊……
唔,腰酸背痛爬起來之後就有早餐的福利,順帶著家務也全都被做完了,屋內一片整潔干淨,明亮又舒適。
……救命,再這樣下去,她真的不會化身鹹魚直接開擺嗎?!
千島鶴突然間覺得她很有必要加強一下自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意識,時刻牢記自己還是一名臥底警察,好好正視一下自己現在的危險處境並時刻保持居安思危……!
「哢嗒。」
千島鶴內心正在瘋狂吐槽,突然間卻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她扭頭看去,目光便直接撞進了那一雙湛藍色的貓眼當中。
來人身後背著一個一看就很重的貝斯包,雖然刻意做過掩飾,但千島鶴仍能聞出他身上十分微弱的、仍未消淨的硝煙氣味。
看來是又剛剛結束一個狙擊任務吧……
千島鶴面上湧起憂色。最近組織裡也不太平,根據她掌握的情報來看,組織好像和FBI起了比較大的衝突……只不過最後還是被公安撿了漏。
想起自己之前傳遞過去的那些情報所帶來的重大成果,她這才穩了穩心神。
諸伏景光倒是沒有直接開口說些什麼,而是先例行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沒有像是竊聽器這樣的小物件。確認安全後,他才看向千島鶴,神情憂慮,一雙上挑的貓眼當中盡是嚴肅。
「小鶴,組織給你發布了新任務。」他盡量簡潔地說著,「是朗姆親自派下來的。」
「……朗姆?」
千島鶴心中了然。這段時間,諸伏景光的任務倒是一件接著一件,其實也有一些試探他態度的意思。但總之,只要是經過他手的任務,最後無一例外都要由別的組織成員再次進行審查。
相比於諸伏景光的忙碌,千島鶴這幾天確實顯得閑散得多——為避免暴露,她沒有再參與進公安方面的工作;而組織又一直沒有派什麼新任務給她,導致她一直窩在了景光這裡,甚至與外界都沒有多少聯系。
這實際上也是朗姆和琴酒之間派系鬥爭的結果。琴酒身為boss的直系下屬,自然也有些傲氣。排除掉某個盡管跟著琴酒卻異常崇拜朗姆酒的憨憨下屬伏特加,他就更是獨來獨往。
琴酒就像是一匹狼,桀驁不馴。他忠於組織,是因為他沉淪在這黑暗的土壤當中,試圖用這黑暗的爪牙遍布世界各地。但朗姆卻想讓他成為一只套上鎖鏈的組織的看門惡犬——他們的關系一向不和,當然是有原因的。就連組織內部林林總總的大小派系也隱隱有以他們的矛盾作為分界線的勢頭。
琴酒和朗姆不和,從來都不是因為利益因素。從本質上講,其實是因為理念不同。但是更深一層……
這就涉及到組織真正的機密了。
組織從來都不是什麼講究證據的地方。千島鶴自己內心也清楚,組織永遠不可能交付給她完全的信任。朗姆保下她的理由有很多,但總歸絕不是因為信任。
而這次的任務,名為任務,實為試探。只是換個角度來講,其實也是她的一次機會。
——深入組織的機會。
不過……
千島鶴看向那背著貝斯包、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黑發青年,面色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景光……我記得以前的任務,一向是在組織內網直接發布的吧?」她試探性地看向那雙上挑的湛藍色貓眼,斟酌著開口道,「這次怎麼……?」
組織招攬了這麼一大批計算機方面的人才,自然也擁有一個堅不可摧的內網系統。他們組織成員平日裡的接發任務都在內網上進行,單向交接,隱蔽性更強,出了問題也更加有跡可循。
千島鶴看向諸伏景光手中拿著的一個密封的紙質文件袋,更加疑惑。
這任務資料雖然被密封了起來,但對於像他們這樣身份特殊的有心人來說……開封後再重新偽裝回密封的狀態,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更何況……這次任務的發布,竟然牽涉到了不參與任務的第三個人。千島鶴毫不懷疑,如果參與任務的不是她這名臥底,諸伏景光一回頭就能把任務資料送回警視廳公安部長官的桌面上,順道再反手把這個「叛徒」的名號,扣在那個不知從組織哪個旮旯角裡拉來的倒霉鬼頭上。
千島鶴困惑地看向黑發青年,靜靜等待著他的回答。
面對著千島鶴狐疑的目光,很好——壓力瞬間就來到了景光這邊。
諸伏景光張了張口,猶豫了片刻,還是不知如何組織語言。
好、好問題。
事實上……對於這個問題,我本來——也十分想問的啊!
諸伏景光在內心咆哮著。
但他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
諸伏景光回憶起當時那個給他送任務資料的情報組成員的表現,自己恨不得直接用手扒開這些法外狂徒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究竟是些什麼陰暗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無聊想法!
什麼鎖鏈?!——
噠咩!
什麼囚.禁?!——
噠咩!!
還有什麼控制?!——
通通都打咩!!!
謠言!謠言!全都是謠言!!!
帕圖斯只是幾天沒來做任務罷了,什麼小黑屋什麼切斷對方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全都是謠言啊!!!
真的,雖然一開始的輿論就是他作為主謀……但是誰能想到會發酵得這麼恐怖啊!如果讓他查到究竟是誰制造出這些無聊的謠言……!
諸伏景光恨恨地磨了磨後槽牙。
——呵。
*
此刻,遠在美利堅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中。
此刻仍作為莎朗·溫亞德的貝爾摩德身上仍裹著浴巾,輕輕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高腳杯。鮮紅的酒液搖晃著,折射出一種獨特的光線。
突然,她感到一陣涼意襲來,鼻尖有些酸癢,打了一個噴嚏。
貝爾摩德:……
真是的,難道又有誰在想她了嗎?!果然,魅力太大也會使人困擾啊。
嘖,下次再帶波本去她之前覺得不錯的那家米其林餐廳,吃頓大餐玩玩看好了。
——團建費嘛,反正組織報銷。
打定主意,貝爾摩德十分好心情地輕揚嘴角,露出了一個魅惑眾生的笑容。
她舉起酒杯,在半空之中,仿佛是在向誰致意。緊接著,一飲而盡。
*
千島鶴也有些猜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她強忍笑意,不再堅持問下去,而是直接伸手接過了文件,檢查沒有問題過後便打開了密封袋。
而就在她看到裡面內容的那一瞬間,她的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名單。」感受到諸伏景光投射而來的目光,一字一頓地沉聲說著,「……我的任務是,竊取公安內部的臥底名單。」
「……」
諸伏景光瞬間也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組織從來都沒有放棄對千島鶴的懷疑,而這個任務——就是最好的證明。
千島鶴的臉色則更加可怕。收養她的黑田叔叔是警察廳的理事官,再加上她本就身份特殊,對公安內部的很多機密也多少有些了解。而這份情報組傳來的任務情報……
她的內心在顫抖著,像是有一個突然出現的黑洞,正試圖把正死死掙扎著的她,拖進那個無邊的深淵。
原因無他——這份情報中對任務的描述,實在是……
太詳盡了。
真要論起來,其實這次的情報內容也並不算太多,但樁樁件件,直擊要害。
關於她任務中所要竊取的臥底名單,情報上甚至有標注這份絕密資料的明確編號……與存放檔案室的位置!
千島鶴原本空閑的那只手緊握成拳,五指深深地嵌入掌心當中,形成了月牙狀的細小傷口。
雖然從琴酒在懷疑她時說起「我們的人」開始,千島鶴就已經知道組織一定在警察系統中埋有臥底,但如今看來,事實可能比她想像的還要更加糟糕——
這名臥底絕對已經身居高層。
……該說,不愧是盤踞了一個世紀之久的組織嗎。
她苦笑起來。
能接觸到這種情報的人,職位都不會太低。而組織竟然能把臥底安插到如此高位……
真是、令人恐懼啊。
——當然,也更令人有挑戰的欲望。
千島鶴瞬間又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暖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無法忽視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諸伏景光:「這是一份卻不能被阻止拿到的名單——」
「你是警視廳的人,所以或許不了解……這份名單上,並不僅有我們警察廳公安臥底的資料。事實上,這份名單上登記了公安系統已知的所有臥底。」
她的語氣無比嚴肅。
所有臥底——
這指的當然就是公安系統中已知的所有機構派出的所有臥底。包括警察廳、當然也包括諸伏景光所隸屬的警視廳公安部。
他們所有人的大名,都赫然顯示在那份名單之上。
所有派出去的臥底都必須將自己偽裝在黑暗當中……隱姓埋名、背井離鄉。這份名單本該是他們與光明世界為數不多僅存的一條紐帶,但此刻,卻因為某個潛伏在公安內部的組織臥底的存在,變成了一張無比可怕的催命符。
「……可如果我沒有成功拿到這份名單,我在組織當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千島鶴說著,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她的這話,說得反而是輕了。組織本就是一個殘酷的黑暗帝國,這次的任務真要是失敗,她的生死怕不是就完全要寄托在朗姆的手上了。
實驗室將是她最終的歸宿。
——再無光明。
難度並不是能用來搪塞任務的借口。組織當中哪有這麼多人情通融,這次的任務與其說是讓她證明自己不是叛徒……不如說是明擺著讓她證明自己的價值。
反正本來就擁有嫌疑,如果她再沒有最後展現出一點價值……
那麼對不起,哪怕你不是叛徒,組織也不需要廢物。
千島鶴看向文件上的其他內容。
上面白紙黑字地寫著她本次任務的合作者——
內比奧洛。
相比於合作者,千島鶴更加相信……對方是組織派出的監督者。
她曾經去調查過千陽雪奈的情報。對方從小在組織當中長大,在十二歲那年便展現出了過人的科研天賦,從此便被組織專門培養,成為了相關方面的研究組人才。
而這些年裡,能夠與她齊名的……也許就只有如今這個同樣小小年紀便展現出過人頭腦的天才女研究員,「雪莉」了吧。
組織當中資歷比較老一些的成員都知道,內比奧洛是一名極具天賦的生物學家和醫藥學家。如果再細分研究領域的話,她還是一名腦科學家。
但千陽雪奈還遠不止如此。千島鶴回憶起他之前掌握的情報——
千陽雪奈最開始時的研究領域,其實是計算機方向……只是後來又逐漸涉獵生物制藥及腦科學研究,於是最終才轉型成為一名生物學家。
組織把千陽雪奈派過來,擔任「帕圖斯」的合作搭檔,當然也有幾分為她減輕任務難度的意思——畢竟一名精通計算機的人才,在情報竊取上能獲取的優勢,絕對是無比巨大的。
但與之相對的,千陽雪奈過來搭檔以後,她想搞些什麼小動作……也就困難得多了。
千島鶴甚至懷疑,就算她沒有露出什麼紕漏,千陽雪奈也會毫不猶豫地把「臥底」的帽子給她扣穩了,好好地坑她一把。
……其實以往遇到這些難題,他們公安最經典的做法就是偷梁換柱。他們甚至還可以結合組織內部的一些情報,弄一份假名單,借組織的手清除掉幾個對大局影響不大的罪犯,再借勢在組織當中挑起內部分裂,坐收漁翁之利。
但是多虧了那位潛伏在公安系統內部的組織臥底,這一條路還沒開始走,就被堵死了。在沒查清對方究竟是誰的情況下,他們根本無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將那份名單替換掉。
也就是說,這次的任務必須失敗。但決不能讓失敗的責任歸到自己的身上。
「這次任務的資料經手的人本就不多,組織讓你過來傳達,也許也有一些試探你的意思。」千島鶴嘆了一口氣,「我們甚至不能讓公安著重保護那份名單,人員調動一旦被那名臥底發現,我們就與直接宣告暴露了也沒有什麼兩樣。」
「——必須要讓公安有一個可以名正言順保護那份名單的借口。」她輕輕皺起眉,緩緩地繼續說著,「我會安排組織成員過去攪局,只要引起了公安的警覺,就可以正常按照程序保護名單了。」
諸伏景光有些焦急:「可是組織當中的人員調動依舊有跡可循,如果組織追查——」
「所以我打算讓內比奧洛成為我的替身。」千島鶴垂下眼簾,沉聲道,「我需要安排幾個可信的公安的人,在這幾天去接近內比奧洛。」
「只要組織開始懷疑她,失敗的關鍵原因又在她的身上……那麼我就依然可以獨善其身。」
千島鶴說到這,心情其實也有些復雜。一碼歸一碼,雖然之前千陽雪奈想要推她下樓,但在被FBI追擊時,對方卻也始終沒有放棄過自己——甚至在跳入海中之後、被自己刺了一刀之後,還會把氧氣面罩讓給自己。
她的心中到底也會有一些困惑,偶爾也有那麼一丁點的感動。但她現在卻依舊要毫不心軟地將這在組織當中必死無疑的罪名甩給對方。
臥底就是這樣一群冷心冷情的生物。他們總會將自己的心門徹底閉上,為了踐行正義,他們能毫不猶豫地選擇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千陽雪奈本身就是一名罪犯。和抗拒組織用人體進行實驗的天才雪莉不同,內比奧洛在組織當中都是凶名遠揚。
組織成員們稱她為「瘋子」,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自然也不在乎別人的。經過她手所的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不知凡幾,而由她釀成的慘禍自然也數不勝數。
她的心是冷的,組織成員這樣評價內比奧洛。
……這樣的人,當然也不應該由如去憐憫。
相比於憐憫一個罪犯,她更應該憐憫的,是死在組織手中千千萬萬個無辜的人,是那些在對抗犯罪當中犧牲的無數個警察。
千島鶴斂了斂心神,轉頭看向那雙湛藍色的上挑貓眼。
「說起來……景光,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
坐落在小巷拐角處的酒吧人流並不多,並不喧鬧的音樂悠揚響起,透明的酒液反射著昏黃的燈光。吧台邊上,一名穿著酒保馬甲的金發黑膚的侍應生正悠閑地擦著他手中拿著的酒杯。
「嘛,其實稍微還是些意外。」千島鶴看著對方那雙標志性的紫灰色的眼睛,忍不住笑道,「真是沒想到組織裡大名鼎鼎的波本,竟然這麼招蜂引蝶呢。該說……不愧是情報組的人麼。」
當年的警校首席降谷零一向嚴肅認真聞名,甚至因此招了松田陣平的好幾次不爽。誰能想到現如今處在臥底任務當中的他,竟然讓自己也變得這樣左右逢源、又討人開心呢?
……就算是萩原·聯誼會ソ王·研二來了,也不過如此罷了吧?
降谷零——不,現在該稱之為安室透了——聞言,也停下了擦拭酒杯的手,抬起頭,笑了一下。
「那麼,這位美麗的小姐想要來一杯麼?」
「當然。」千島鶴輕笑一聲,「就來一杯帕圖斯吧。」
話說回來,萩原和松田是去了爆處組對吧?拆彈警察倒是也挺危險的……也不知道在這麼高的壓力之下,萩原研二討女生歡心的水准到底是大幅上升還是有所回落。
算了,改天找機會做點偽裝……回去看看他們吧。
畢竟,她、諸伏景光、降谷零三個人,都是一畢業就直接原地消失。那幾個人還不知道擔心成什麼樣子。
千島鶴看向面前的金發青年,莫名也有些感慨。
警校畢業以後,零哥也十分順利的加入到了警察廳的公安系統當中,成為了「零組」的成員。在這不久,他也幾乎同時地和諸伏景光一起潛入到了組織當中,並獲取代號——
波本威士忌。
與在行動組中潛伏的千島鶴及諸伏景光不同,降谷零在組織中隸屬於朗姆麾下的情報組。他和千島鶴畢竟都是從警察廳出來的,為了避免增加暴露風險,雖然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平時也很少進行接觸。
現下這種情況,千島鶴肯定是無法親自將情報傳回公安的,但從頭到尾都與這件事無關的降谷零可以。只是波本一向都是神秘主義者,尋常組織成員也找不到他究竟在哪裡……這其中也包含了不太尋常的千島鶴。
不過蘇格蘭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到底幾乎是同期進的組織,之前也經常合作出任務,所以諸伏景光自然會有直接聯系降谷零的方式。
這次與降谷零久別重逢,也正是因為來自諸伏景光的幫助。
「好的,請稍等。」
此刻正在充當酒保的降谷零十分有禮貌地笑著應了一句,轉身前去拿酒杯,很快便為千島鶴端出了一杯帕圖斯酒。
帕圖斯酒的酒色深濃,在酒吧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品相完美。濃厚的香氣直衝入人的鼻腔,酒液晃蕩的聲音同樣迷離。
「這可是名酒。」降谷零彎下腰來放下酒杯,非常習慣性地用出他那副Honey trap的甜蜜笑容,「請慢用。」
而就在他彎下腰來說話的那一刻,他便感覺到有什麼落入了他腰側的口袋當中。一切都無比迅速,在他側身所形成的特殊的視覺死角之下,甚至沒有一個人能看到這裡所發生的異常。
「我最近被懷疑了,你幫我把這個U盤交給黑田理事官。」
在降谷零剛直起身來的那一刻,他便聽到了千島鶴在他耳旁飛速地低聲說完了整句話。
他站直起來,轉過身又朝著千島鶴笑了一下,以十分微小的弧度稍微點了一下頭,示意她放心。
一年未見,這次終於再度重逢。然而他們之間卻並沒有過多言語交流,降谷零也只像之前應對完其他普通客人一般,詢問是否還需要其他酒品之後便抽身離開。
但其實千島鶴還是能十分清晰地看到,在她說自己被懷疑了的那一瞬間,降谷零的身形分明晃動了一下,紫灰色的眼中也浮現起了一層憂色。
——但是誰都不能表現出來。
如今的局勢,看似平緩……卻早已現像環生,一觸即發。
保持謹慎,便是對彼此間保護的最好方式。
*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黑色的夜幕終於逐漸籠罩了大地。暮色沉沉,周圍只有閃爍的路燈在展現著它們的存在感。
千島鶴走出酒吧,把相關情報交遞出去以後,心裡才仿佛像是有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但是這種相對輕松的狀態,依舊沒能維持多久——
感受到自己手機突然傳來的振動,是組織的信息。
她低頭一看,心中不詳的預感更甚。
「速來C處據點彙合。即將開始任務。」
千島鶴沉默著咬牙,一個電話便向千陽雪奈撥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她便直接開口:「我以為這個任務的主導者應該是我……?我們難道不應該認真做好任務的計劃?」
相比於千島鶴雖然心中焦急卻必須勉強裝出平靜的樣子,千陽雪奈就顯得更加冷漠和漫不經心。
「組織在公安當中的臥底自然會幫我們調配守衛調動。而我的黑客技術,也足以支撐這次任務的完成。至於其他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千陽雪奈說出這話,語氣平穩得幾乎沒有什麼情感波動——不,如果硬要說起來的話……她話語當中的那種涼薄的笑意,依舊刺得讓千島鶴心中生疼。
「臥底?」
千島鶴也用一種調笑的語氣重復了這個詞。這個臥底,倒還真是個厲害人物……能耐竟然大到可以調動機密情報的人員守衛。有著這樣的前提,再加上千陽雪奈的黑客技術——
不得不說,千島鶴此刻心中也沒底。
「呵呵,你是想試探我嗎?不過……這些事情就不是你能掌握的機密了。」
千陽雪奈冷笑一聲,飛速地再次重復了一遍C處據點的位置,頗有幾分不耐煩的意思。
「我相信你不會讓我等太久。」她嗤笑一聲,冷然開口道,「是吧?這位可疑的公安小姐。」
「在這點上……相信我會給你回家的樂趣的。」她笑道。
說完,還沒等千島鶴進行反駁,她便直接掛掉了電話。
千島鶴:……
一種涼意席卷全身,千島鶴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一種什麼可怕的陰影,逐漸靠近了她。
*
千陽雪奈給出的時間並不寬裕,千島鶴最終只能勉強卡著點來到了警察廳的門前。
組織雖然自語低調,但總在一些細微之處又顯得無比囂張——比如說在警察廳的門口就安排了一個不小的據點。
在這點上,組織總能讓千島鶴恨得牙癢癢。
然而就在暮色的籠罩之下,在七百碼開外的一座高樓之上——
一個瘦高的身影趴在樓頂。
那人以一個嫻熟的姿勢端著一把狙擊槍,而狙擊鏡中的紅准星,好像也對准了什麼人。
「帕圖斯……」
那人輕念著狙擊目標的代號,冷笑了一聲。
果然還是好想……殺了你啊。
夜色之中,一雙玫紅色的眼中充滿了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27章 劇變突生
黑色的夜幕充滿了壓迫感,但暗色當中,警察廳大樓的大部分辦公室仍亮著燈。遙望著那棟令她自小便熟悉無比的大樓,千島鶴卻突然感覺從心底裡升起一股沒有來由的寒意。
一種前所未有的對危險直覺,在她出現在此處的剎那間,便傳遍了她的全身。她全身的每一處細胞都在為此而戰粟,瘋狂叫囂著,試圖使她趕緊逃離。
就像是一種被餓狼盯緊的與生俱來的恐懼感,就像是一種被獵.槍瞄准的在生死危機中鍛煉出來的逃生本能。
千島鶴心中一驚,最終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迅速轉身向後看去。
正值深夜,警察廳門前的人流量並不多,只有那微弱的星光裹挾著無盡的夜色沉沉而至。而千島鶴面前的,也只有一片空曠,最多也就是幾棟低矮的樓房羅列著,還算錯落有致。稍高一些、視野好一些的位置距離這裡也至少隔了七八百米,在黑夜當中,完全不屬於她的可視範疇。
但那種危險感並沒有停止。
千島鶴更加提高了警戒,以非常小的幅度偏轉過頭來,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她表面上雖然依舊十分平靜,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已經將自己放在一個怎樣的高度緊張狀態。她隨時保持著防御的姿態,此時就算有什麼埋伏的人突然靠近攻擊她,千島鶴也一定有把握能非常迅速地做出有力的反擊。
較為黑暗的環境並不適於對周圍的觀察,但這對於一個常年游走在光暗生死之間的臥底警察來說,這卻是一項可以保命的技能。
足夠謹慎、足夠優秀,這才是對他們自己的負責,也更是對警察這個職業的負責。
「這裡可是公安的大門,你的行蹤這麼可疑……難道就不怕我也向上報告些什麼嗎?」
千島鶴嗤笑一聲,朝前方冷冰冰地吐出這句話。她的這句話說得並不大聲,但她知道,對方是一定能夠聽見的。
對方沒有回應,千島鶴看起來也並沒有升起幾分惱意,而是面色如常地朝著一片樹影之後走去,邊走邊慢悠悠地說著,倒顯得十分氣定神閑。
「內比奧洛……你要知道,我們兩個在這次任務當中畢竟是合作者的關系。你當然可以以權謀私來報復我,但與之相對的——我,也擁有同樣的權力。」
她向前走著,在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下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十分干脆了當地轉過了身,看向了原本仍隱沒在陰影當中的那個身影。
「好久不見,」她微勾唇角,歪了一下腦袋,「——內比奧洛。」
她淺淺笑著,直視著那雙灰色的眼睛。
微弱的星光傾灑下來,鋪亮了她的視線。出色的觀察力總是能夠取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偽裝被識破之後,千陽雪奈雪白色的頭發在黑夜當中顯得尤其亮眼。她的眼睛是灰色的,而此時在這光線缺乏的環境中也顯得更加幽暗不清。她穿著一身方便行動的黑色風衣,千島鶴能夠看得出來她的身上一定藏著不少槍支彈藥。
——危險。
千島鶴的第一直覺這樣告訴她說。
這件事其實說起來也十分詭異……畢竟組織裡的研究組成員雖然多,有自願加入的、有被強迫加入的、也有從小就是被組織培養起來的,但術業有專攻,組織對他們的犯罪技能往往並沒有過高的要求。而這也導致了組織當中大多數的研究人員雖然一般會隨行著由組織派出的負責保護及監視的保鏢,但研究員本人往往武力值並不高。
可千陽雪奈雖然是一名研究員,甚至是組織當中許多重要的絕密項目的組長……
她給千島鶴帶來的危險感,卻意外地絲毫不比一名普通的行動組成員差。
千島鶴繼續笑著看向對方——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看懂過這名在組織當中有著「騙子」和「瘋子」之名的天才研究員。只是這次,在她的目光中被帶上更多的……是審視和探究的意味。
無聲的對峙幾乎讓她們周遭的空氣凝固成了冰點,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起來,沉默的刀鋒劍影在其中也可窺見一二。
終於,千陽雪奈用一聲冷笑打破了這陣沉默。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漠然……當然,也十分輕蔑。
「我只是一個出來尋找靈感的孤僻作家而已……『作家』這個身份總是很適合用於偽裝。你覺得呢?」
說最後這句話時,她也抬頭看向了千島鶴。她灰色的眼睛當中充滿了戲謔,似乎已經篤定了千島鶴不會對她做什麼。
「知道我身份的人其實從來都不多,」千陽雪奈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深,跨行裡間處處透露著些威脅的意味。
她注視著千島鶴,故作苦惱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看起來依舊冰冷:「當然了,你算一個。……怎麼,還需要我講個故事來取信於你嗎?」
「……」千島鶴。
如果千陽雪奈願意講的話,那自然是最好的。正如心理學中可以通過畫畫來分析人的內心世界一樣,這種隨口編出來的故事在有心人的眼裡,當然也能分析出許多講述者自己不會注意到的……藏在潛意識裡的東西。
沒有過多說些什麼,千島鶴只是直接看向了千陽雪奈,等待著她的「故事」。
*
而就在此刻。
在那棟700碼開外的大樓之上,狙擊手又重新偏了一下槍身。這次的紅准星倒是沒有直接對准千島鶴了……但任何一個懂得狙擊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會知道情況,其實已經變得更加危險了。
在遠程狙擊當中,被紅准星瞄准的,往往才是打不中的。
氣溫、濕度、空氣密度、風速,狙擊手在心中重新調整了一下原本的數值,笑意變得更深更濃。
雖然很抱歉……
但是這一次,還是命中心髒吧。
他像是做了一個什麼重大的決定,背棄了他以前一切的信念,指腹再次輕輕撫上了扳機,像是在默念著情人的名字。
*
出人意料,千陽雪奈沒有任何反駁,也沒有借此機會合理懷疑千島鶴是臥底或叛徒,並以此再坑她三分。千島鶴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准備——當對方開始發難時,該如何有力的給予反擊。
……但千陽雪奈卻真的就這麼直接地開始了她的講述。
她走上前一步,嘴角勾起,灰色的眼睛當中綻放出了最純粹的惡意。她看向千島鶴,卻好像有些悲傷,不過在此之下,卻是更加凶險的步步緊逼。
「我編的這個故事很簡單。」她輕輕開口,用眼神死死盯住了千島鶴,意有所指,「一個很可笑的故事。」
「……從前有個警察,這名警察分明擁有著可笑的信仰,也許也本該擁有著光明的未來,最終卻選擇了以卵擊石地把自己塞陰影當中,成為一個可悲的臥底。」
千陽雪奈低低地笑出聲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這次一定要講個暢快淋漓。
「警察每天都很掙扎。身為警察,卻必須要與犯罪分子為伍。警察憎恨這樣的黑暗,但卻必須掙扎於這樣的污泥。原因從來都很簡單……也很可笑:其實只是,因為想要肅清這一切的罪惡,想要還給世間一個朗朗乾坤,想要看見一個清白之世。」
千陽雪奈始終看著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試圖從中挖掘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她知道……面前的這個人無論表面上多麼平靜,看起來多麼不屑法律、多麼無謂正義,她的本質也從未改變過。
她將是光亮的,是正義的,是勇敢的,也是問心無愧的。
千陽雪奈輕輕笑著,再次欺身上前,仿佛像是一個頑劣的孩子終於找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一般,始終直視著千島鶴的眼睛。
「真是的,公安小姐,」千陽雪奈的聲線冰冷至極,她突然湊近,像是擇人而噬的毒蛇,不帶有一絲溫度,此刻便更是咄咄逼人,「來到公安的大門前……就沒有一點回家的感慨嗎?」
話音剛落,千陽雪奈就從風衣口袋當中直接掏出了一把槍,將槍口對准了千島鶴。
她的姿勢非常標准,動作也十分迅速,甚至不像是一名科研人員該有的身手。
只不過千島鶴從始至終都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戒,她的心中猛然一驚,但在早有准備的前提下,在對方剛剛將槍舉起來的時候,她便直接一個反關節就將千陽雪奈的槍奪了過去。
「這麼執著於污蔑我是臥底,莫非你才是那只老鼠?!」千島鶴冷笑一聲,「我可不知道我究竟是哪裡惹到你了,不過我可不會介意……在下一次任務當中用一顆子彈結束你的生命。」
她的這話說得非常狠厲和果決。畢竟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組織成員,被這樣三番五次地挑釁,也會有些過激的行為——甚至更加可怕。千島鶴看向了千陽雪奈,不知怎地,心裡竟然隱隱有些期待對方的反擊。
手中拿著的武器被人奪走了,千陽雪奈本人卻並不以為意,反而像是突然被逗笑了一般,仿佛是有什麼壓抑在心中許久的東西突然爆發了出來。緊接著,她又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知是在復述或預見著誰的遭遇。
她死死盯著千島鶴,仿佛想要穿過對方的眼底,看見些什麼……她本該看不見的事情:「哈,你知道當一個臥底身份暴露之後,將面臨的究竟是些什麼嗎?……一顆子彈?又或者更嚴重點……毒氣室?不,你們太天真了,能獲得毒氣待遇的都是組織的仁慈。」
她的語調盡管已經盡力穩住,卻依舊分明有些顫抖——就連談起這件事,本身都令她痛苦至極。
「你、你們,你們身邊的人……都會被組織送去實驗室廢物利用。哈哈哈哈,那可不是什麼仁慈的志願者招募公司……那只不過是一個命如草芥的方寸地獄。」
「——你知道那是怎樣一種冷嗎?刺目的燈光在你們的眼裡就像是血色的殘影。瘋狂的絕望的冰冷的藥液將順著血管流過你的全身,撕裂你的心髒、你的大腦、你的肺腑、你的血肉。」
「沒有尊嚴的實驗材料會慘叫、會瘋囂……但這一切都沒有溫度。沒有價值。沒有意義。在那裡唯一可以保證的,只不過是你們的血液會在你們體溫徹底變得冰涼之前注滿試管,而你們……或許掙扎求生,或許一心求死,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實驗報告上那一行印著『已死亡』或『仍可使用』的數字。」
千陽雪奈似乎說得十分痛快,她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在對這個世界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無聊透頂的研究員也許也憎恨著這黑暗的一切……但他們不會對你們的遭遇有任何的同情,他們只會咒罵著這個世界,然後看著你們的鮮血,在你們的慘叫聲絕望中顛狂大笑。」
她終於停了下來。
她看向了千島鶴。
——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再也沒有說話。
一片雲層被風吹到了天邊另一個角落,星光和月光混雜著投射過來,讓這個角度看過去變得更加光亮。
這一次,千島鶴看清了。
千陽雪奈低著頭,眼中的情感在長睫毛的遮掩之下顯得晦暗不清,但她眼角邊上那兩道淚痕卻又是那麼明顯地清晰可辨。
千陽雪奈也注意到了千島鶴看過來的目光,但她絲毫沒有更多的反應,就連抬起手擦拭一下眼淚的動作也沒有。她只是笑得更加放肆與癲狂,頗有幾分破壇子破摔的意味,徹底自暴自棄。
「……我的故事已經講完了,好聽嗎?」她抬眼看向千島鶴,神色有些瘋狂地低聲笑著,「演員都已經就位了……我真的非常期待………期待你將我的故事演繹完。」
「知道嗎?我期待著……你將這個故事,演繹完。」
千島鶴:「……」
這太不正常了。
千島鶴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千陽雪奈,千陽雪奈在組織當中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無論在誰的眼裡,她似乎一直都是瘋狂的、不計後果的、沒有同理心的——注定不會與「正義」二字有任何搭邊的。
可面對這樣的千陽雪奈——甚至就連話語最後都仿佛是在詛咒她一般的千陽雪奈,千島鶴卻十分莫名其妙地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
去安慰她的衝動、去幫助她的衝動,去給她一個回歸光明的機會的衝動。
這絕不是一名合格的臥底警官本該做出的事……千陽雪奈是一個罪犯,是一個窮凶惡極、罪無可恕的組織成員——
本該如此才對。
然而,就在千島鶴正陷入對自身的反思懷疑的同時,一股力道卻突然作用在了她的肩部——
將她猛地推開!
同時刻的剎那間,一聲槍響便在空曠的環境當中回蕩著響了起來。槍聲很大,但傳過來畢竟還需要時間——
子彈從來都是這麼殘酷的東西,甚至還沒有等千島鶴反應過來,它呼嘯而至地便直接狠狠地撞入了千陽雪奈的胸口處。
直到千島鶴看到那突然噴薄而出的鮮紅的血液,看到千陽雪奈那胸口那越來越紅、甚至都有些發黑了衣物布料,她才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
那曾經恨她入骨、想要置她於死地的內比奧洛,居然會在察覺在危險之後的第一時刻將她推開,自己卻因此而重傷垂死。
千島鶴沉默著。
這般的舍己為人……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跳海的那一次,還有現在的這一次——
樁樁件件,無可辯駁。
可是……為什麼呢?
她看向千陽雪奈那灰色的眼睛,試圖從中探究出一個至少看起來可信的答案。
她試圖自己為自己解答著,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回答。
對方的一只手撐在了一旁的樹干上,努力保持著自己的身體不要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接滑倒下去。千島鶴甚至聽到了對方痛苦的喘息聲,就像是一只破舊的風箱,拉出了沉重的悲鳴。
千島鶴伸手扶了她一把,至少讓對方好受一點。千陽雪奈現在是她的監督者,至少在這次任務裡,哪怕是為了她自己的安全,也決不能讓對方就這麼死在這裡。
「狙擊槍是不裝消.音器的,公安很快就會來人,你的傷勢也拖不得……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千島鶴看向千陽雪奈,征求著對方的建議。畢竟這次任務的所有安排都是對方做的,要是真的能從公安手中逃脫,也必須要是對方才能做得到。
同樣回視著千島鶴的眼睛,千陽雪奈卻沒有就此借題發揮:「你放心,我暫時還死不了……子彈只是角度很刁鑽,不過應該從心髒旁邊擦過去了,處理得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的聲音能聽得出來已經非常虛弱,但還是非常認真的交代了之後的事務:「現在我不好走動,只能在這裡自己先暫時藏起來……我已經命令底層人員來接應了,你去外面的主干道等等就可以找到。」
對方傷勢過重,千島鶴也總不能讓她的傷勢再加重幾分。加上這個計劃也確實是組織成員慣用的——便捷且高效率的辦法,於是即使心中懷疑表面上也並無顯露,直接轉身就去到了附近找那位過來接應的底層成員。
*
十分鐘後。
算算時間,剛剛那聲狙擊槍絕對會驚動公安。而公安的搜查也差不多快包圍這裡了……此時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但那名過來接應的底層成員竟然還沒有出現!
饒是千島鶴自認脾氣不差,此刻也緊皺著眉。
而就在這時,千島鶴突然感到口袋中的手機振動了起來。
她皺起眉,拿出了手機,解鎖後便發現有一條剛發過來的未讀簡訊。
「我已經走了。至於之前的那些,都是騙·你·的·哦?你竟然還會相信從我口中說出來的話,真是有趣。」
發件人:內比奧洛。
千島鶴:「……」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果然感動什麼的都是假的吧!這個女人一天不坑她就渾身不爽是吧!
那麼她現在最大的危機就是——
千島鶴回頭看向逐漸逼近的幾輛屬於公安的車。
出於防止身份暴露的考量,她在這裡做任務的情報是並不會告知普通公安的。也就是說……
她將面臨的,將是來自自己同事們的瘋狂追擊!!!
千島鶴: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確實感覺內容過於生草。
……行吧,自己選的路,還能怎樣呢。
千島鶴幾個閃身爬上了一座矮樓房的樓頂,又從樓頂跳到了旁邊另一棟樓的陽台之上,雙手抓住欄杆,用腳用力一蹬,腰身一甩,便重新又落到了遠處的一處平地上。
她選擇這裡的理由當然是——
千島鶴走近了正停在這裡的一輛看上去性能不錯的小轎車,輕車熟路地撬開了車門,略有點心虛地坐到了駕駛位上。
唔,雖然確實不怎麼會開車……但和千陽雪奈一樣,只要保持不飛出去不就好了嗎?
千島鶴覺得她可以!
至於這位可憐的車主……
雖然真的很對不起,但還是下次再讓公安悄悄地送一些補償回來吧!
打定主意,千島鶴雙手便撫上了方向盤,腳下一個油門——踩到底!
*
甩脫公安的包圍圈確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好在公安對本次追擊的目標並不明確,千島鶴本身也只是其中的一個嫌疑人,並且她本人也對公安的運行模式十分熟悉,於是彎彎繞繞地花費了好些時間,最後還是甩開了她的那幫同事們。
但還沒等千島鶴徹底放松下來,她的表情就變得更加嚴肅了起來。
手機刺目的光線在黑夜當中顯得非常明顯,屏幕上顯示的三通來自諸伏景光的、又很快被掛斷的未接來電,則更加暗喻了無言的危機。
景光……
千島鶴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強烈的慌張,她一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形成了月牙狀的細小傷口。
「……」
一種不詳的預感,再次從她的心中升起。
注意掩飾著自己的行蹤,便再也顧不上別的了,千島鶴又踩下了油門,像飛一般地將車衝撞了出去。
多虧了諸伏景光曾經把她帶來過他家中,否則千島鶴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有效地找到他。
在推開對方家中的那扇門前,千島鶴甚至已經做好了面對各種意外突發事件的設想。心中的不安與恐懼,在這寂靜的環境中更加被無限放大……像一個黑色的漩渦裹挾住她的靈魂,讓她掙扎著,卻無法大口呼吸。
「哢嗒。」
公寓門終於被推開,與此一起被推散的,是千島鶴對諸伏景光安危的擔憂與不安感。
諸伏景光分明好端端地站在那裡。他應該是聽到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因此轉過身來,直接面對著門口的方向。
他挺直地站在那裡,一雙湛藍的上挑貓眼直直地撞入了千島鶴的視線當中。
……他似乎想要維持著些什麼,強迫著自己站得更加端正,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露出更多的頹勢來。
可這一切都沒有用。
千島鶴分明能看出他眼中那滿溢而出的悲傷,那甚至能稱得上是措手不及的深切哀戚。
至於更多的……千島鶴卻看不出來了。
——因為她聽到了電視中正播放著新聞的聲音。
女主播的聲音總是那麼甜美可愛,但在此時的千島鶴耳中聽來……卻是顯得那麼冰冷。
「炸彈案……五名警察重傷……一名警察殉職……」
再往後的,千島鶴就再也聽不清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強迫自己回想著剛才女主播在「一名警察殉職」之後,所念到的那個名字——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貌去面對這從新聞上突然得來的噩耗,只是突然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就連思維好像也停頓了一瞬。
她有些呆滯地站定了,但很快又行動了起來,一步跨出,便從諸伏景光的身邊繞過,站到了電視機的面前。
怎麼可能啊。
……假的吧。
……可電視機屏幕上那正滾動著的字幕和那被放在正中央的黑白色的警官證件照,卻又是那麼狠絕地一下打破了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電視機屏幕上躍動著的文字是那麼詳細地敘述了整個炸彈案的案情,把萩原研二殉職的那一幕幕……是那樣形像地勾勒在了千島鶴的眼前。
照片上那人的面容是那麼熟悉,仿佛還會立馬出現在他們面前,輕佻地笑著,試圖拉他們再去參加一個聯誼會……然後再用他那雙看起來就可憐兮兮的下垂眼看著他們,補上一句——如果你們不去的話,學妹們會不喜歡研二醬的。
明明是一個花花公子的形像,穿上了那套嚴肅整齊的警服,卻立馬就把那幅吊兒郎當的派頭,變成了一名可靠勇敢的好警官應有的樣子。
照片上的人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笑得就像是前路徑行直遂,無懼無畏。
這張照片是他們臨近畢業的時候拍的。千島鶴甚至還記得萩原當時穿著警服剛拍完這張照片後的情景——
他當時笑得特別囂張和欠扁,還到處去炫耀——他可以和小陣平一起「踩油門」去爆處組了……然後就被當時經過的惱羞成怒的松田陣平一拳暴揍了過來。
當時的他們在做什麼呢?景光和伊達班長好像在勸架……雖然只有伊達班長真情實感。景光應該和零一樣在偷笑吧。
往事種種依舊如此鮮活,仿佛仍發生在昨天。千島鶴甚至有種錯覺……仿佛現在自己只要一個電話撥過去,就依舊能聽到萩原研二那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
她憎恨自己如此理智,卻始終無法控制住自己,把視線從電視屏幕上的那張黑白照片中移開。
在入職宣誓之前,他們就知道……警察,是一個危險的職業。可他們選擇這份職業的理由,其實真的很不著調——不著調到誰也不會想到……他們當中的一位,真的會將生命就這樣結束在這個崗位上。
他們倒是確實設想過自己犧牲後的情景,但也只不過是調笑著,對同伴說道:為我報仇吧。
但誰也不敢去想——
原來,真的……
再見,就是死別。
千島鶴怔怔地站在原地,電視發出的光線投射在她的身上,那五彩斑斕的光,卻讓她更感悲涼。
原來一條年輕的鮮活的生命,真的能夠就這麼簡單地……變為一張黑白照片。
原來曾經嬉笑打鬧的摯友,真的能夠就這麼簡單地……只剩下一座墓碑。
「小鶴,」她聽見諸伏景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比從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低沉和壓抑,「萩原犧牲了。為了公眾的利益。」
——萩原死了?
萩原死了。
大腦最後還是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苟住!有時候我們可以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萩原,一個短命的可憐白月光……
第28章 世界上的兩種人
太陽並不毒辣,只是照得人依舊感覺刺眼。一向擔任守衛的大樹掉了好些的葉子,但依舊保持著金黃的顏色。道路間倒是干淨整潔,而附近那白色墓碑上刻著的字則是工整又美觀,再簡單不過地結束了一個人的一生。
千島鶴經過很多次公墓,但從未有過這樣一次令她悲涼哀戚。她不知道冬天的時候,墓碑上的雪會不會為了露出刻於其上的姓名而融化;但她總覺得現在的陽光始終映射在那塊墓碑上,勾勒出的形狀竟那麼晃得刺眼。
在來到這裡之前,她總會跟自己說,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也許真相並不是這樣的……直到來到這裡,看見墓碑上刻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千島鶴卻突然就這樣找回了理智,仿佛有什麼終於痛徹心扉的事實在她心中塵埃落定。
她向前看去,此時的公墓裡並不多人,這也就使得那個站在萩原墓前的、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看起來更為顯眼。
千島鶴從未見過他這副嚴肅而又悲切的樣子。在她的記憶當中,他總是桀驁不馴而又我行我素,打架挑事必定有他、惡作劇出力最多的大概率也是他……
——可他如今卻換上了一套黑西裝,壓抑又沉寂,突然間就變得生人勿近起來,冷厲而又死氣沉沉。
那人好像竭力想要把自己收拾得體面一點……至少看起來不要那麼頹廢。可他卻依舊頂著一頭不聽話的卷發,打理卻始終弄不整齊的樣子,反而顯得更加凌亂。
他幾乎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可手指尖卻總控制不住地一直在發顫。他幾近成了一尊雕塑——站在那裡,卻好像失去了靈魂。他的目光始終死死盯著身前墓碑上面那個剛刻上不久的名字,除此之外,便是無盡的沉默。
他跟萩原研二關系好得離譜是整個警視廳都知道的事情——自從幼時認識,他們甚至無法從在那以後的人生當中翻找出完全沒有對方身影的一部分。
正因為如此,在萩原研二出事後的第一時間,上司便以最快速度給他批了大半周的假,同事們看他的眼神也突然間就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他們總能抓住時機湧上來安慰他,仿佛在擔心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哈,才不會。
松田陣平攥緊了拳頭,垂眸想道,他分明在所有人的面前都表現得很正常。
要他說,他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暴揍萩那個家伙一頓——就算對方求饒也不會放半點水的那種!
就該把對方那吊兒郎當的性子好好管管,把他那張帥臉打個鼻青臉腫……以後也別讓他隨便跑出去勾搭小姑娘了,有空就抓過來一起練習拆彈技巧好了啊……!
……為公眾利益而犧牲算什麼啊。
算什麼啊?!
算什麼啊……
混蛋警察。
松田陣平凝視著那個刻著他從小到大都熟悉無比的名字的墓碑,大腦甚至還如同自虐一般地一遍又一遍地把萩原殉職那一天時的景像翻來覆去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那個時候……我其實就等在樓下。」
他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突然轉過身來,終於這樣開口道。
他的聲音無比澀然,喉結滾動了一下,有一種悲傷突然湧起,堵塞在了他的喉嚨裡,讓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沙啞。
他的視線終於從那塊墓碑上移開,正對了前方。
——面前的女子有著一頭黑色的長卷發,眼睛是像陽光一樣的暖金色,身上穿著的是一身低調的黑色裙子,同樣沉默著。
「……你怎麼過來了?不會有危險嗎。」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十分干澀地吐出了這句話。
就這樣,他靜靜地看向千島鶴,仿佛只要千島鶴說一聲「確實會有危險」,他就會直接干脆地拉開距離,扭頭就走。
但千島鶴聽後,也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當然會確保自己的安全。我只是在想……」
她也站在那裡不動,靜靜地看著松田陣平,暖金色的眼眸當中情緒復雜且沉重。她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被咽了下去。
……她能說什麼呢?
究竟是要勸松田陣平放下萩原、至少在振作一點,還是告訴松田千萬不能忘記萩原、一個人如果真的徹底被遺忘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
縱使心中有太多思緒,千島鶴也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所有的話語好像都被堵在了喉嚨當中,這讓她只能沉默著、繼續沉默著。
其實千島鶴來這裡本就是不應該的……更別提還遇到了松田陣平這個熟人。身為臥底的她本該裝作素未謀面盡快離開,但她偶爾也會有由感性掌握的那一剎那。
而她也正是在那一剎那,邁開了腳步,站在了萩原的墓前。
像是終於不耐煩於這安靜的氣氛,松田陣平終於開口了,只是語調又是那樣古井無波卻又沉抑無比,和他剛才在警視廳同事們面前那雲淡風輕的表演截然相反。
「那個時候我們還在打電話……萩那個混蛋絕對是不要命了,炸彈就放在邊上,竟然還敢抽空跑去抽煙……要不是我現在打不到他了,否則我一定會狠狠地把他揍一頓!把他腿打折了,反正我大人有大量,還能幫他出個住院費。」
他狠狠地罵著萩原研二是個混蛋,自己的大腦卻比誰都分明地清楚:這不是對方的錯。
拆彈之前,大樓裡的群眾必須疏散。
而萩原研二正是為了等待大樓裡的群眾疏散完畢,所以才一直在炸彈旁邊——危險旁邊——死神旁邊,等待著。
他從來沒有看輕過自己的職責。
松田陣平完全知道萩原研二為什麼會躲到旁邊去抽煙——
在去拆那個炸彈之前,他們剛剛結了一個大案子。那個案子裡的炸彈犯同樣喪心病狂,他和萩原研二一樣,都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天。
可警察也只不過是□□凡軀,警察也會累。
更別提是像拆彈警察這樣本身壓力就極大的警種。哪怕有再多的安全措施,朝不保夕、生死難料依舊是對他們最好的詮釋。
松田陣平記得萩原本來也不抽煙的,只是入職之後,便一根接著一根學會了抽煙。這次也同樣,他必須借助點外物刺激一下自己大腦的敏感度,至少能讓拆彈工作變得更加迅捷,群眾的安全保障也能更多一分。
這邊的炸彈難度系數很高,必須由他或萩原研二中的其一過來拆。他當時被調到另一處炸彈那裡去了,但拆完之後也很快趕過來了。
他們甚至約定,等萩原研二拆完這個炸彈以後,去老地方喝一杯。
當時的局面分明已經控制住了,誰也不知道那個炸彈會突然間回秒。
——六秒。
據一名當時在現場的爆處組組員說,炸彈突然回秒,時間就僅剩下六秒了。
……六秒的時間,能夠干什麼呢?
松田陣平面對著千島鶴,頭卻又再次轉向了萩原研二的墓碑,突然間卻十分不滿地冷笑了一聲。
「哈,平時看起來多不靠譜……每天不是拈花惹草就是吊兒郎當,關鍵時刻還不是衝上去當一個混蛋警察?!」
「……在炸彈回秒的時候,真的就不知道要跑嗎?!逞英雄很威風嗎?!抱著炸彈往反方向跑,很驕傲嗎?!為了公眾的利益而犧牲,很光榮嗎?!」
松田陣平一字一頓地說著,眼眶卻在他不知覺的時候泛紅了。他像是在宣泄著什麼情緒,像是在痛訴,又像是在呢喃。在那一瞬間,他說不清楚自己是茫然多一點,還是無措多一點。
他不斷地重復著每一字一句,親手握著這些話的刀柄,一遍又一遍地往自己的心窩裡捅去。
可是,在說出這些話的同時,松田陣平的內心中,也給出了關於這些問題的答案。
是的。
逞英雄真的很威風呢……因為真的又能救下不少人了啊。
抱著炸彈往反方向跑,就是很驕傲啊……好歹能讓同事們的傷亡降到最小。
為了公眾利益而殉職,本身就是一件很光榮的事啊……畢竟,這一切的結局在我當時選擇踩下油門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了,不是嗎?
這件事會為萩原研二並不長的警察生涯畫上一個句號,他的人生就這樣在最璀璨明亮的時候戛然而止。
……就好像他一直意氣風發,永遠神采飛揚。
只是、只是……
——太突然了。
誰都不知道,萩原研二會死得如此突然,還是以這種方式壯烈離場。
他直到現在都不敢去看那張萩原研二的死亡證明,都不敢去接受萩原研二的死訊——
哪怕……一切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松田陣平狠狠地揮出一拳,砸在了墓碑上。像是終於才解氣了一些似的,他低聲說了一句——
「混蛋。」
他突然又回憶起在警校讀書時,教材上的那一句話——
警察,是帶著榮譽和使命感,服務於國家和國民,尊重人權,公正且親切地履行職務,嚴守紀律,保證團結,每日三省吾身,提高能力,充實自我,保持清正踏實的生活態度的人。
他苦澀地勾起嘴角,抬起頭,將目光投向遠方。
在遠方的秋風中,一個被他分明辨認出是幻覺的虛影站在那,逐漸變成了來萩原研二的樣子。
對方似乎還笑嘻嘻地想嘗試走過來,摟住他的肩膀:「是啊。很威風、很驕傲、很光榮。小陣平,不要再罵研二醬了嘛?研二會傷心的哦。」
「……」
松田陣平突然卻又好像有些釋然地笑了一下,重新看向了千島鶴,像是日常的朋友聊天一樣,卻又仿佛是在跟誰賭氣一般。
「真感謝他不穿防護服,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憑空就這樣消失掉了……就仿佛從來沒有死去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地向千島鶴這邊邁了一步,無比認真地注視著那雙暖金色的眼睛。
「……喂,我知道你們幾個應該也跑去執行些什麼危險的秘密任務去了。我也沒有權限深究,但你要是也像萩那個混蛋一樣不辭而別——我就專門去買一個錄音機循環播放罵你混蛋!聽到沒有!」
松田陣平惡狠狠地吐出了最後這句話,帶著威脅的語氣,眼神卻無比認真。
「不許輕易死掉,聽到沒有?!」他咬牙切齒道。
千島鶴則是看著他,也只輕輕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簾,不作任何答復。
——因為,她不敢。
她真的有能力保證自己的安危嗎?
萬一她給出了承諾最後卻死掉了,哈士奇在她的墓前一邊罵「混蛋」一邊罵「騙子」,還一邊說「你明明承諾過會活著回來的」……
別了吧……?好像什麼爛俗的悲情片誒。
這種承諾,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給出來。
千島鶴沒能繼續維持那掛在臉上的微笑。她和松田陣平共同再次延續著那次一陣沉默,而松田陣平也始終面色肅穆地看向她。
但過了好一會兒,松田還是只能頹然地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只是十分干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太陽西斜,夕陽的顏色和火燒雲的光彩映照下來,勾勒出了松田離開時的背影。
像火焰,像氣浪,又像那一個個正躍動著的紅色的倒計時。
就仿佛……年輕的警官為了自己滾燙的信仰,倒在了炸彈計時歸零的那一刻。
*
組織的一個小型據點內。
千島鶴才剛打開手機,便發現上面一夜之間變突然多了一堆的未讀消息。
……還全都是來關於任務的。
距離上次在萩原墓前遇到松田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了,經過那一次的狙擊事件,公安也有了名正言順介入的理由——畢竟但凡是個正常的腦子,都不會認為在自家大門口發生的狙擊案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名單也就這樣順理成章的被保護了起來,竊取名單的任務同樣也順勢被擱置了下來。
與此同時,任務計劃的制定者千陽雪奈作為真正意義上的「主導者」,很快也回到了她的實驗室,繼續研究那些絕密項目。
千島鶴其實總覺得對方是在拖任務進度。但盡管如此,她收集到的情報中顯示,千陽雪奈好像還成功了一個項目,以一例完美實驗體成功地給一個跨時已久的大項目圓滿地收了尾。
……該說不說,人家拖任務,靠的是實力。
但千陽雪奈拖任務的行為,雖然確實免除了千島鶴需要時不時想出一個新的辦法、跟公安同事你來我往演一場戲的困境,但同樣也將她遭受組織懷疑的「審查期」無限延長。
在組織當中,有朗姆、蘇格蘭威士忌以及半個琴酒的支持,她的後台也稱得上算是硬了,在「罪名」明確之前,倒是不會直接有什麼人身危險……只是平時的接發任務,以及對組織內部文件和情報的查看,卻是受阻良多。
而目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堆信息轟炸,則是如同石破天驚一般地對某個在家裡擺爛了近兩個月的公安臥底造成了由身到心的傷害。
「……」
千島鶴看著那今天才突然被解鎖的權限,以及那原本歸帕圖斯管的、被積壓了兩個月的組織事務,還有那一眼看不到底的任務清單……陷入了對人生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
她錯了。
她真的錯了。
她不應該見波本和蘇格蘭威士忌這兩人天天用組織的錢去報銷,就覺得組織是個人傻錢多的易割版韭菜……
這壓榨強度、這工作力度!但凡這是個正經公司,她都能上法庭,把對方告了吧?!
……但是不行。
畢竟,她現在要做一個面無表情的行動組成員。
冷漠臉.jpg
千島鶴突然間又覺得有些諷刺。
自己的摯友為了公眾的利益而犧牲,死在了高樓上的炸彈之下。
……而她每天接觸、工作著的,又是些什麼呢?
是槍支、彈藥、炸彈、毒藥,一個又一個的錢權交易、一次又一次的毒.品運輸……
甚至,她還要舉起槍,去剝奪無辜者的生命。
千島鶴自嘲地笑笑,抬眼看向了正站在她面前等待著的蘭利。
少年穿著一身黑色風衣,淺褐色的發尾微翹,細碎的劉海之下是一雙蜜糖色的眼睛。和他略顯青澀的五官不太相符的是他面部流暢凌厲的線條……當然,還有他周身的那種危險的氣息。
「雖然對此也確實毋庸置疑,」千島鶴輕笑一聲,直視著面前的少年,「但事實上,我同樣也很好奇……組織為什麼會突然撤銷對我的懷疑——解封我的權限?」
緩步走上前去,她微勾唇角,略帶了些威逼的語氣說道:「我親愛的蘭利弟弟,我相信你作為我往後那一連串任務的新搭檔……你應該,不會吝嗇於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她似笑非笑地說著,像是誘人進入深淵的毒蛇——在誘惑之下,同樣擁有尖牙和毒液。
她看向蘭利蜜糖色的眼睛,語氣沒有多麼溫和,笑意也未達眼底。
——畢竟,沒有哪一個正常的組織成員……在被懷疑了這麼久之後,心裡沒有點怨氣。
「……審查結束了,你的權限自然也就解封了。」蘭利垂眸說道,語氣間也沒有太多的情感波動,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當然,如果僅對他來說,那也確實如此。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環境的原因,少年似乎不太喜歡講話,回答了這個問題之後,便又沒了下文。
千島鶴抬頭,用更凌厲的目光看向他。原本溫暖的金色折射出金屬般銳利的光芒,冰冷而堅硬,正用著探究的眼神看向他。
「那麼……請問你能不能告訴我,審查為何又突然結束了呢?」她壓低聲音笑道,「我當然不是老鼠。但這並不妨礙我想挖掘一些涉及到本人的真相……這並不矛盾,也是人之常情,不是麼?」
不,如果非要說的話,也許……這更像是審問。
但蘭利依就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也只是淡淡地開口說道:「潛伏在組織內部的公安臥底已經找到了,你的嫌疑自然也就排除了。」
他彎下腰來,在桌面上擺弄了一下各式的武器,最終一手挑出了一把槍,轉身便想要從千島鶴的身側離開。
千島鶴當然也明白物極必反的道理。既然已經獲得了有用的新線索,那麼也沒必要把人逼得太緊……畢竟自己以後還想策反他來著,總不能讓對方的好感度直接跌至負值。
但是……公安臥底?!
同一機構派到同一地方的臥底們相互基本上也都會通氣,就像她和降谷零,盡管兩人互不干擾,但對對方的存在也都心知肚明。
可這公安臥底又是哪位啊?
不是自己、不是景光,波本那家伙同樣事業蒸蒸日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而且黑衣組織哪是這麼好潛入的?他們公安總共也就派出了幾個臥底,能夠成為高層、接觸到機密情報的,算上諸伏景光基本上也就他們三個。
可看蘭利的態度,這個新被確認的公安臥底職位也不低。
千島鶴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人影,可她看不清那人究竟是誰,那一瞬間的靈感也再難抓住。
「……」
她倒是很配合地側身讓開了一條路,轉頭看向蘭利離開的身影。可她沒想到的是,褐發少年才剛往前走沒一點,便又突然停住了腳步,定住身形。
雖然站定了,但褐發少年卻並沒有轉過身,只是像是在猶豫著些什麼,沉默許久,才終於開口。
「而那個被確定為公安臥底的人……」他更低了低頭,頓了一下,「是科研組的人——」
「——內比奧洛。」
「……!!!」
千島鶴猛地睜大眼睛,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千陽雪奈。
她確實布置過公安的人接近千陽雪奈的假像,但哪怕僅從理智上分析,她自己也不相信組織會就因為這一點蛛絲馬跡而定罪高層研究員內比奧洛。
一只手不受控制地緊握成拳,一種本完全不該出現的名為「愧疚」的情緒,在她的心中滋生起來。千陽雪奈之前救她的那些場景,就像走馬觀花一般地在她的眼前不斷回放,……
然後又消散於血色當中。
千島鶴沉默著跟在了後面,目視著褐發少年藏好槍支,又步履匆匆地出了據點。
黑色的風衣十分自然地協助少年完美融進了那黑暗的夜色當中,褐色頭發在路邊燈光的映照下,卻顯得更加色淺。
一切仿佛都是那樣歲月靜好。
……如果忽略那正倒在他們面前的、滿身是傷的年輕男人的話。
年輕的男人狼狽地靠在小巷邊上的牆上,但依舊可以看得出來他體質應該不錯,否則也無法在傷重如此的情況下,依舊能憑意志力撐到現在,並保持清醒。
他的身上有多處槍傷和刀傷,像是擦傷這樣的傷口都早已不值一提。他的渾身多處血流如注,一些嚴重的傷口已經潰敗了,透過那血流得已經幾乎干涸的傷口下的皮肉,甚至能隱約看到森森白骨的形狀。
千島鶴見過這個人。
……在公安系統裡,她曾見過這張眼熟的臉龐。
這個人同樣是追查黑衣組織的,只是跟她不在一個小組。他是公安的一個線人,此刻出現在身為公安臥底的她面前,卻已是如此奄奄一息的模樣。
「這個就是被我們圍堵住的公安線人?」千島鶴深吸一口氣,竭力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仿佛面前之人的生死對她毫無所謂,她甚至還想以此為樂一般。
而蘭利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對千島鶴的表現並沒有做出什麼評價。他語調平淡地解釋著,可千島鶴卻總覺得他的語氣中……同樣蘊藏著十分復雜的情緒。
「當然,你現在實際上仍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公安既然能往組織裡扔進一只老鼠……那麼再派出第二個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讓你來處決這個線人,當然也是審查的最後一項。」
蘭利看向千島鶴,微勾嘴角笑了一下,只是眼底依舊冰冷,以此為基礎上卻也同時熊熊燃燒著扭曲的烈焰。火焰漆黑如墨,瘋狂的炙烤著那種復雜的情感,像是在拷問著誰的靈魂,又像是在重塑著誰的信仰。
他笑了好一會,才將自己的目光投向千島鶴手中握著的槍上。但也就在那一剎那間,蜜糖色的眼中好像出現了一種轉瞬即逝的哀傷。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殺人,或者被殺。你選擇做哪種呢?姐姐。」
他注視著千島鶴,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了,今天卡著點更,哭遼
還有啊!
昨天沒更,不是因為我准備鴿掉,而是我本來就不打算在國慶節當天更這篇文……
好吧你們當我矯情也行……
當然我還是始終如一地熱愛柯南、喜歡諸伏景光,只是在特定的日子裡,總感覺還是不太合適?
然後就是這本書現在的成績真的好撲啊!!!
看文的小可愛們,給個收藏唄,留條評論唄,如果有營養液,你就是我的angela啊!!!
真的暴風哭泣
第29章 你真的做對了嗎
「顯然,我並不認為我我會成為被殺的可憐鬼。」千島鶴握緊了槍柄,沉聲道,「組織是想看我殺了這名公安嗎?」
「——這可真是,太簡單不過了。」
她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這句話,偏偏還要強硬地征用她所有的演技,讓自己看起來毫不在意。她甚至還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仿佛面前的一切,在她眼裡都只是一個笑話。
緩緩舉起槍,千島鶴將那黑洞洞的槍口,對准了那正倒在自己面前的遍體鱗傷的年輕男人。
可無論她怎麼努力保持著自己看上去冷漠殘忍,千島鶴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槍柄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
分明在現實中還沒有過去幾秒,可她的大腦中已經閃過了太多的念頭。強烈的愧疚和一種無法言表的憤怒充滿了她的心間,除此之外,便是一種痛徹心扉的悲切。
面前的這個人,無論相識與否,都是她的同事、她的戰友啊。
他的家裡,會有親人還在等著他回去;他的朋友還在等待著他的音訊;而他自己……
也本該擁有一個前途坦蕩的光明未來啊。
現在他就站在深淵附近,組織的人也在這裡……只要輕輕伸手一推,他就能永遠消失在這腐朽的黑暗當中。
無人知曉。
無人銘記。
仿佛無人在意。
他將成為游蕩在世間的一縷幽魂,他的身份將是一片空白,從姓名、經歷到家人的信息……都將徹底被封存進檔案。
等待著,誰都不知道會在哪一天到來的光明。
等待著,天邊亮起那一抹魚肚白。
直到那時,他的名字才會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而現在她分明就站在這裡,她分明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本該救下他的。
……可是她救不了他。
男人早已失血過多,哪怕竭力保持清醒,眼神也逐漸變得渙散起來。他的血還在流,止也止不住,好像流不盡似地,彙入牆邊地上的泥土中,將地面染得發黑,就像那吞噬了一切光明的陰影,絕望而壓抑。
可當他聽到千島鶴的話後,還是掙扎著努力地抬起了頭,在那一瞬間,仿佛突然衝破了一切的束縛與荊棘,灑脫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快殺了我啊!反正我這個樣子也也活不了多久了,殺了我啊……哈哈哈,殺了我也沒用……我告訴你們,你們一切罪惡的意圖終有一天要覆滅,你們那些陰暗而肮髒的勾當,都會通通被消滅在陽光下……」
「你們還是會被其他警察送上刑台,一切真相都會昭昭於天日之下,一切沉冤會昭雪於世間當中,消失的名字可以重見天日,罪人會得到制裁——」
他看著千島鶴和蘭利,笑得更加囂張。因為傷勢過重、身體虛弱,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卻無比的擲地有聲。鮮血在他說話時從嘴角漫了出來,從他的下顎處滑落,緊接著又狠狠地砸落地面。
眼前的小巷一片黑暗,只有遠方的唯一一個路燈還在發出微弱的光。就在這樣一個偏僻而肮髒的黑暗的角落……年輕的公安笑了起來。
他竭力看向遠方,眼中逐漸失去焦距,卻又好像突然亮起了光芒。
「我堅信——」
然而這一次,還沒有等男人說完,蘭利便直接皺起了眉。
就在那一瞬間,蘭利直接舉起了自己的配槍,對著男人的心髒,扣下了扳機。
「砰!」
伴隨著那一聲槍響,子彈旋轉著飛速衝撞而去,穿破了男人原本便已破爛不堪的身體。溫熱的鮮血在那一剎那飛濺而出,噴灑出悲壯的形狀,就連空氣中都突然充滿了鐵鏽的氣味。
……但男人仍在低聲笑著。更多的鮮血從他的鼻腔和嘴邊漫出,顯得他狼狽至極。
借著和燈光混雜在一起的微弱的星光,千島鶴看見了。
他死之前念著的最後一句話……
是「天會亮」。
天……會亮。
那一天不會太遠的。
……天邊會亮起魚肚白,黑暗的天幕不復存在。
生者和亡靈,都將翹首以盼。
千島鶴不知道蘭利有沒有看到這句話,但打破了她之前所有的幻想、使她如墜冰窟的,正是蘭利此時的表現。
「真是不自量力啊,死亡當然就是這些公安老鼠們理所當然的結局……」蘭利只是冷笑了一聲,並沒有絲毫的動容。
也許是平常不常講話的緣故,他的語調依舊十分平淡,仿佛只是一件無傷大雅的事情:「本來還想再多逗逗他的……但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太煩了啊。」
「……」
隨著蘭利將這些語句說出,千島鶴感覺自己的心在控制不住地不斷下墜。
蘭利,也許就是前輩的兒子。
但與此同時,他更是一個被染黑了的罪犯。
千島鶴苦笑著。她感覺到胸口像是突然堵住了,仿佛有一團火在不斷灼干著肺部的氧氣,燒得她喉嚨干澀,卻又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她:必須要保持清醒和冷靜。
已經有太多人因為這個黑暗而錯綜復雜的龐然大物而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有她的公安同事、有警視廳的警察、有深入世界黑暗面的記者,也有寧死不願同流合污的官員和科學家……
她的負擔太重了。
面對責任,她不能天真。她要逼著自己去看、去記住這個世界上最肮髒最黑暗的事情,直到那一天——
徹底摧毀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罪惡。
但蘭利卻並沒有直接以此作為結尾。
「砰!」
還沒等千島鶴反應過來,便是又一聲槍響響起。而當她轉過頭去看下蘭利時,便看到蘭利手中的槍正對准了著在他們身後的一個位置,顯然剛剛射擊完。
「你說是嗎?布魯加爾。」
沒有理會千島鶴的目光,蘭利只是非常不屑地笑了一聲,與之前沉默寡言的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也許是被打中了,正在這次的槍聲和蘭利的問話剛落下之時,在旁邊的拐角處就突然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響,緊接著便跌出了一個人影。
這是一個瘦小的中年男人,應當是失去了平衡,於是才跌跌撞撞地從拐角中摔了出來。盡管夜色昏暗,但千島鶴仍能清楚地看到對方左腿上那可怖的、仍在淌血的槍洞。
——正是蘭利剛才那聲槍響的成果。
千島鶴認得這個人,這個人是情報組中的一名代號成員,專門負責尋找組織當中的叛徒。她的余光瞥向了那從布魯加爾手邊掉出的手機的頁面——
顯然是剛剛被掛斷的和朗姆的通話。
那麼事態就很明顯了——布魯加爾對她仍保持懷疑,於是在她做任務的時候一直跟上了她和蘭利,並隨時向朗姆進行彙報。
現在估計也是因為他已經彙報完畢,掛掉了電話,所以蘭利才會如此膽大包天。
而蘭利相對就更加直接了。他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輕輕地笑出聲來,但那笑意依舊冰冷,甚至話語間……都盡是威脅之意。
他站在了布魯加爾的面前,聲音冰冷而漠然,臉上掛著的,很明顯是心情極度不愉悅的表情。
「跟了我們這麼久,還與朗姆交談甚歡……有探查到什麼有趣的消息嗎?布魯?」
布魯加爾看到對方這個樣子也有點慌亂。畢竟組織裡的人都知道,雖然蘭利平時看起來沉默寡言、脾氣似乎也不錯,但如果他對誰出手……
那就是不死不休。
雖然一時半會兒還沒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觸碰了對方的底線,但這並不妨礙布魯加爾的求饒。
事實上,作為情報組的一員,他雖然身手不錯,但該慫的時候還是得慫。
「等等蘭利,我……」
布魯加爾話音剛落,還沒等他將整句話說完,蘭利便嗤笑了一聲,直接調轉槍口,動作十分粗暴地頂上了對方的下顎處,迫使他閉嘴。
「噓,不要惹人煩哦。」褐發少年眉眼彎彎,像是有些苦惱一般地說著,「可我啊,最討厭擋著我路的家伙了。你知道,遇到這種情況……我一般會怎麼做嗎?」
同樣地,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便又再次舉起槍,對准了布魯加爾的右臂,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機,十分粗魯且毫不拖泥帶水地打穿了對方的右手。
這一幕讓千島鶴看了都暗暗心驚。少年選的位置都非常精准,絕對能使人痛苦非常,目的就是直奔著折磨人而去的……
並且他還十分聰明地將對方的一切後路都斬斷了——手腳被這樣摧殘,幾乎是無法恢復的。也就是說,這個人以後會變成一名殘疾人,而且對組織都不會再僅剩哪怕那麼一點的價值。
而組織當然也不會為了一個廢人去對一個頗有潛力的蘭利施行多麼嚴重的懲罰。
真是個聰明的罪犯。千島鶴看到這裡,甚至還想為他鼓掌——如果她的內核……真的是一名組織成員,而不是公安警察的話。
「當然是……」
褐發少年笑得更加冰冷了,十分迅速且干脆地舉起槍,十分對稱地打穿了布魯加爾的右腿。
子彈穿肉而過,血花濺起,其下露出些骨骼森森的白色。在布魯加爾面容都幾乎扭曲到擠成一團的哀嚎當中,少年卻湊上前去,蹲了下來,平視著對方。
他將槍口抵在了布魯加爾的胸口處,嘴角僵硬地勾起,仿若大仇得報一般,他好像終於久違地獲得了幾分孩童似的快樂,眼中甚至還仿佛閃爍著愉悅的淚花。
輕輕地湊近布魯加爾的耳邊,蘭利蜜糖色的眼中閃過一種奇異的光彩。他壓低聲音,像是在吟唱著什麼至高的法典一般,虔誠且鄭重地說出了那幾個字——
「殺·了·你·哦。」
話音剛落,甚至沒有給人留半點緩衝的空間,便又是一聲槍響在漆黑的小巷當中回蕩。哪怕裝了消.音器,千島鶴依舊覺得這種響聲震耳欲聾。
但蘭利只是轉過頭對她笑了一下,從他那沾滿了血的青澀面龐上看得出來,他確實很開心。
他非常認真地看向千島鶴,就像是個叛逆的孩子,盡管滿是惡意卻仍語帶笑意道:「姐姐……真的不過來幫個忙嗎?他身上血好多,好惡心,我要吐了。」
「……」千島鶴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低笑出聲。她也蹲下來,抬眼直視著那名面容仍顯青澀的少年。
褐色的頭發之下,是那張熟悉無比的臉龐。當然,五官上還是有許多細微之處不太相似,但那雙蜜糖色的眼睛卻依舊是標志性的特征。
……只是她曾看到過的照片上,那雙蜜糖色的眼睛中的笑意,總是放蕩不羈的、神采飛揚的;而面前的這雙眼睛,無論笑得多麼開懷,眼底有的從來都只有冰冷和防備。
除此之外,那是無盡的黑暗深淵,隨時准備擇人而噬。
「我記得你曾經問過我,怎樣才算正確。」她又垂下眼簾,沉下聲音來緩緩道,「我當時給你的答案好像是——」
「問心無愧。」
她低笑一聲,再次抬頭,凌厲的目光看向面前褐發的少年。她的眼神突然間就變得冷厲了起來,拖著她本人,一步一步接近真相。
「所以……你認為這叫問心無愧嗎。」
星光映照下,她暖金色的眼眸中折射出了攝人心魄的光芒。她的話,像是質問、像是疑慮,又像是在那叢生的荊棘當中,拼命伸出的一只手——
試圖抓住那一顆迷航的星辰。
「你,真的做對了嗎?」
千島鶴注視著面前的褐發少年。蘭利沒有動,也只是靜靜看著那雙暖金色的眼睛。
空氣好像突然凝滯在了這一片沉默當中。
而這一片沉默,卻突然被蘭利的一聲輕笑打斷了。
少年笑起來其實陽光又溫暖。這一次,他蜜糖色的眼中盡是真誠的情緒,甚至包括語氣也十分認真。
「那麼,姐姐是以什麼身份問我的呢?」
他歪歪腦袋,看向千島鶴,似乎迫切地想要聽到一個怎樣的答案。
「顯然,」千島鶴冷笑一聲。她只是想再去試探一下對方,如果還有救那就盡量策反,但這並不代表她寧願自己暴露。對於她而言,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也不會放棄自己身為公安警察的責任。
「我並不想替你處理後續。」她說。
這個理由對於一名組織成員來說是相當普遍的,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畢竟沒有誰會喜歡總是跟在別人身後、為別的成員處理後續煩雜的事務。
而蘭利聽後也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他顯然對這個理由接受良好,或者,也許他早就猜到……千島鶴會這樣回答他。
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說了一句:「這樣嗎……」
他自嘲一笑,失落的神色間竟也有幾分苦澀。
真的……做對了嗎?
還是……以後再說吧。
*
完成任務後,蘭利也很快離開了。在他走後,千島鶴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解鎖了幾重加密的手機以後,便發現手機當中那個特殊的渠道裡多了一份新的文件。
是來自風見裕也的消息。
「兩份血樣的DNA鑒定結果。」
往下劃,便是一張鑒定報告單。
千島鶴垂眸,看著上面鑒定的結果,感情卻變得更加復雜了起來。
報告之上,有這樣三個名字——
「內比奧洛」、「蘭利」和「星守旭」。
內比奧洛的血樣,是在他們試圖竊取名單時,對方為救自己而被狙擊槍打中所留在現場的血。
而蘭利的血樣,這是他們當時第一次見面,她假裝抓住對方的手,實際上用指甲劃破手臂所采到的。
而星守旭……
千島鶴默念著這個熟悉無比的名字,心中泛起苦澀。
化身成星星隱入進黑暗當中,卻始終在守護著光明的旭日……
這個名字,再適合前輩不過了。
星守旭,日本公安,加拿大威士忌。
——前輩。
她因為這個人而獲得新生,也因為這個人才擁有了能奔向光明的一方的權利。
這個人是她一生當中最重大的拐點,將她從無盡的深淵當中拉了出來。
他給了她全新的選擇。
——問心無愧的選擇。
在整個警察廳,能夠獲取星守旭完整的、真實的資料的人並不多。而她和黑田兵衛正是其中之二。
千島鶴的眼前,好像突然就出現了那個淺褐色頭發的男人,那雙與蘭利一般無二的蜜糖色眼睛,也正在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可其實他的身體卻又是那樣虛幻,若是仔細看,還能發現皮膚上充滿了焦黑的裂痕,就像是龜裂的、失去生機已久的死皮,可怖而顯眼。
對方的資料至今仍在封存。對方的姓名至今仍是一片空白。他的過往幾乎無人知曉,而他也早便死在了那個腐朽的黑夜當中。
他的人生,悲壯而慘烈地停止在了十七年前。
*
二十五年前的一家居酒屋中。
伴隨著一次碰杯的聲音,酒液搖晃的響聲同樣悅耳。黑田兵衛和星守旭坐在角落的一張小桌子邊上,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喂,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跑去做這麼一份危險的工作?!」黑田兵衛看著自己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的好友,沒好氣地說道。
「你就不怕哪天真的就回不來了啊?!」
因害怕會對對方未來的工作產生影響,他還特地壓低了聲音。
這個家伙平時看起來沒個正經樣子,誰知道一聲不吭地就被公安招去,還要當臥底去了?!
臥底啊,游走於光與暗、黑與白之間的最危險的職業啊。
黑田兵衛用懷疑的目光,看向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一派頭吊兒郎當的好友。
而彼時的褐發青年也只是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勾出了一個放蕩不羈的笑容。
「哈哈……我猜,應該是因為我們這幾屆警校生都都長得一身正氣吧,一看就是警察啦。大概只有我這個天天被教官追著罵的刺頭看起來不像個好人……什麼的?」
說罷,他好像還對自己的言論十分信服,非常得意地笑了起來,舉起酒杯就向黑田兵衛致意著。只是由於他一點兒也不嚴肅的神情,這舉杯致意的動作反而顯得十分四不像,也沒點正經樣。
黑田兵衛聞言,十分無語地白了對方一眼:「呵,你這麼欠揍,小心跑到黑惡集團裡別第一天就被人家給一槍崩了。」
「放心好啦。」星守旭張揚地笑了起來,舉起杯就往黑田兵衛的酒杯處狠狠一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甚至驚得對方差點以為杯子碎了、要賠錢了,差點都想順手去摸錢包,找老板賠罪了。
而褐發青年臉上還是那副欠扁的笑容:「我可還去賭.場學了幾招,簡直不能太有天賦!賭技絕對遠超尋常人……等我回來,就讓你們把底.褲都輸掉!」
說著,他還對黑田兵衛擠眉弄眼,臉上的調侃之意再明顯不過。
黑田兵衛無奈扶額:「……少來。小心下次因聚眾賭.博把你抓進局子裡!」
褐發青年聞言也哈哈大笑起來。在任務結束之前,這大概就是他最後一次像這樣和好友坐在一起放松地喝酒了。他一杯一杯地喝著,直到把自己喝倒了。
而黑田兵衛看著酒液折射出來的燈光,以及面前已經醉倒了的正安靜地趴在桌面上的青年,嘆了一口氣。
——終究,還是沒能說出那聲「保重」。
*
時間過得很快,星守旭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優秀,經過他手所傳遞過來的情報准確率都非常高,他甚至還能周旋於各個組織成員之間,讓組織成員們狗咬狗、起內訌,從內部消解這個犯罪集團的實力。
但臥底警察干的,本來就是朝不保夕的工作。
星守很可能已經暴露了!
當黑田兵衛接到這個情報的時候,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髒強烈跳動,甚至隨時就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他迅速聯系了當時仍在臥底的星守旭,試圖再挽救些什麼。
「……上級讓你自己做決定。要撤,還是要留。」他問道,語氣中都幾乎帶著些懇求的意味。
要撤,還是要留?
他太了解自己好友了,知道對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和預料中的沒有半點偏差,聽到這個問題,對方也只是笑著反問了一句:「那麼……黑田,你覺得呢?」
黑田兵衛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聲音沙啞地澀然道:「撤回來吧。」
盡管撤回來,他們之前做的一切准備都將付之東流;盡管撤回來,所有的計劃都將毀於一旦,盡管撤回來……之前的太多努力和犧牲都將失去意義。
可是,至少、至少能減少一名臥底警察的傷亡。
……至少,你還有可能活著。
黑田心中絞痛,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聲音還是說出了他預計中的回答。
星守旭聞言,輕輕地笑了一下:「可我拒絕。」
又是一陣安靜。
淺褐發的男人帶著些感慨的口吻,語氣卻十分堅定,不容任何人反駁:「我可以撤,但其他人呢?!進入這個組織付出的代價真的太大了,我輸不起……公安也輸不起。我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只要能讓之前的一切犧牲都有意義。」
他笑得張揚且桀驁不馴,原本在組織的打磨下而變得深沉且冷厲的他,如今卻又久違地像極了當年那個被教官追著罵的我行我素的刺頭青年,但同樣卻也無比決絕。
「喂,黑田,我想賭一把……記得我說過嗎?我的賭技不錯的。我猜……這一次,我也能賭贏。」似乎還想要努力再活躍一下氣氛,他好像被自己逗笑了,低低地笑出聲來。
只是隨後,他又突然頓住了。他的聲音十分低沉,也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但他話中的堅定之意卻絲毫未減。
「黑田,你還記得那一樁樁因為毒.品而滅門的慘案嗎。
你還記得那一件件人口拐賣背後的黑色的絕望的痛哭和哀嚎嗎。
你還記得那一具具被凌.虐而死卻永遠找不到身份和凶手的屍體嗎。」
「組織在裡面都有參與。」他說著,語氣平淡卻低沉,仿佛已經陷入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回憶當中,「我想過很多次。關於我為什麼要選擇當警察……關於我為什麼願意來做一名臥底。」
他笑了,有些調侃自己的意味,卻也依舊意氣風發:「絕對的正義,在這個世界上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成人童話。我分明知道這些。」
「……可有時候我還是會想,世界上有那麼多黑暗的事情,有污泥、有荊棘,可還是會有很多英雄前僕後繼。」
「我算個英雄嗎?」
他看向黑田兵衛,目光沉沉,喉結滾動,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題。
「——我不知道。這些年在組織裡面掙扎沉浮,我也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開始時那麼純粹了。但我還是想要堅定一個信念……真的,至少,我不想看到罪人囂張,也不想看到好人窩囊。」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堅定,他的話語好像有力量,給予了他一種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的希望。
「我相信……未來會有一個清白之世,未來會有一個朗朗乾坤。大家都能活在陽光下……擁有安全、擁有自由、擁有尊嚴。」
「你說呢?黑田。」
他終於停下了話頭,問出了這樣一句話,等待著好友的回答。
他沒再說話,也許是因為想說的都已經說出來了;又也許是因為……想說的太多,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往下再說下去了。
生死關頭的選擇真的很困難,尤其是對一個擁有正常的求生意志的年輕人來說……更別提他還擁有這麼長的緩衝時間。
這並不是熱血上頭然後衝上去便直接犧牲的故事,而是讓他在這一天天的煎熬當中……回憶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理想,以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然後卻要堅決且果斷地、毫不留戀地——
和這一切揮手告別。
而最絕望的就在於,這便是——永別。
「……知道了。」
黑田兵衛最終也只能吐出這幾個字,然後竭盡全力控制自己的身體,近乎機械般地轉身離開。
哪怕好友將會死亡。
哪怕好友將會被所有人「遺忘」。
哪怕,他想讓他活著。
……
短短幾天,無比短暫又漫長。
直到黑田兵衛的桌面上多出了一張報紙。
上面有一則新聞頭條——
「東京一處高樓發生小型爆炸。」
報紙上文章所敘述的是無人員傷亡,白紙黑字是再平淡不過的敘述與報道,但黑田兵衛對此卻無比清楚:在那次爆炸中,有且僅有一個人……永遠地失去了他年輕的生命。
組織為了向公安示威,在公安臥底加拿大威士忌的身上綁上了微型炸彈。
他們說,要讓他感受一次全身被炸開的痛覺。
……而星守旭,在城市的高處,從高樓墜落,再到一聲巨響之中,在那明亮的火光之中,被炸成了碎片——
變成了隕落的繁星。
黑田兵衛甚至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他整個人仿佛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瘋狂否定著這個既定的事實,哪怕見到了對方已經完全拼湊不起來的屍體依舊不願承認;而另一半卻理智到可怕,清晰且殘忍地向自己揭露著那個無情的事實。
那個無論表面上多不正經、實質都是那樣明亮耀眼的褐發青年,原本前途注定光明璀璨的青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世界上的一個黑暗的角落裡。
對方的死亡和離去已經徹底被公安和組織雙方掩蓋了下去,如果不算上組織中當時追殺加拿大威士忌的殺手,甚至除了黑田兵衛和少數幾個公安高層之外,無人知曉。
*
千島鶴咬緊了自己的後槽牙。
從一開始就是,她之所以對自己深入「鴉群」計劃有著極高的信心,便是因為自己「帕圖斯」的代號。
「帕圖斯」這個代號在組織當中沉寂了十七年,只有鮮少人才知道,這個代號本身就是鴉群計劃的一個像征。
事實上,在她之前,還有第一任的代號成員「帕圖斯」。
第一代帕圖斯,是鴉群計劃中的一名主任研究員。她也曾是組織當中聲名鵲起的一名科研天才,掌握了組織生物及計算機實驗的絕大部分機密。
而與此同時,她又是加拿大威士忌的妻子,原先便對組織草菅人命的行為極度憤懣,後被加拿大威士忌策反,成為星守旭的協助人。
而就在前輩被炸死的後一天,即使有來自公安的協助,她最終也沒能逃過組織的追殺,在安全屋中被殘忍虐.殺。
他們的一雙兒女,根據情報……也死在了那個漆黑的夜晚。
但千島鶴真的沒想到……
她再次將目光投向手機屏幕上的那個絕密文件的內容當中。
「內比奧洛、蘭利、星守旭……皆屬親屬關系。」
這就是報告中最後的結論。
千陽雪奈正是前輩的女兒,而蘭利,也正是前輩當時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
千陽雪奈正是蘭利真正的姐姐。
也正是褐發少年一直以來頑固地試圖尋找的姐姐。
他們還活著。
在組織當中活著。
而她千島鶴欠他們的。
千島鶴垂下眼簾,五指已經深陷入掌心,形成了月牙狀的細小傷口。
因為,當年在前輩離開之前,他只能救出一個人。
而那個人……正是當時,組織鴉群計劃的實驗室中,唯一的成功品——
千島鶴。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安慰,其實我也有點愧疚,畢竟把負面情緒傳遞給大家了……
但是大家都是小天使鴨!愛你們啾咪~
這章真的信息量爆表,前面埋了的好多的伏筆,在這章都有答案~大家之前都猜對了嘛?
順便提醒:千萬、千萬不要太討厭千陽雪奈哦!
話說回來,下章就是千陽姐姐的主場~
*
其實寫這篇文的時候,我也會有思考。比如,對正義的思考,對法律武器的思考……絕對的正義,對臥底這樣的身份來說,是不是太過純粹和天真了?是不是就像是一個虛幻的成人童話?
我是不是該把人性挖掘的更深一點?把對虛無和現實主義的探討挖的再深一點?而不僅是單純的光明戰勝邪惡這樣所謂的「永恆的主題」?
我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承認,光明和黑暗之間確實會存在著很多黑色的地帶。我們以為的美好世界也許也並不是一個烏托邦,也會有一個令人絕望且侵蝕人性的陰暗角落。
但我承認人性之惡,卻並不代表我會否認人性之善。我始終相信一個人是會擁有同理心的,是會本能的去追逐光明的,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前僕後繼、披荊斬棘,舍身忘死、福澤後世。
我本人可能做不到這樣完全的英雄主義,但我還是希望能有更多人崇敬這種英雄主義。
正如文中所說的——
「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籍,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相信光明吧,不會錯的哦。
*
下面介紹我的兩位天使!!!
第30章 隕落的繁星
是夜,千島鶴看著窗外逐漸熄滅暗淡的燈光,嘆了一口氣。
她將目光移向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在那個以往和公安進行情報交流的加密地址中,突然卻多出了一條信息。
這條信息不來自於黑田兵衛,也不來自於風見裕也,上面並沒有署名,但千島鶴卻基本上能夠肯定信息的發出者究竟是誰。
根據之前蘭利的說法和組織當中的一些情報相印證所得出的結論,千陽雪奈現在已經叛逃組織。當然,在組織的眼裡,她本身就是公安臥底,如今也只不過是身份暴露罷了。
現在組織當中,有不少代號成員都領到了去追殺內比奧洛的人物;就算並不是直屬的任務者,只要能夠處決臥底內比奧洛,同樣也是大功一件。所以,如今只要是想向上爬的成員,都在搜尋著千陽雪奈的蹤跡。
其實千陽雪奈藏得很好,至少直到現在也沒有被組織發現……但也到此為止了。
組織的底蘊並不是那麼好撼動的,最後的這幾天,也許就是她生命的倒計時。
而恰逢在這個時候——
千島鶴看向了手機中顯示的那條未知來源的信息,也中的情緒更加復雜。
那條信息,正是千陽雪奈現在的位置。
若單純是只如此,千島鶴或許還會懷疑這是一個陷阱;但現在她至少有一定把握——這不全是一個騙局。
因為,在這則消息的末尾,還十分態度鮮明地點出了她的身份——包括她的真名、她在警校中的經歷,以及她進入組織的過程。
知道她的身份,與組織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卻沒有向組織告發她,還有如此高超的黑客技術……
同時滿足這些條件,千島鶴已經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千陽雪奈。
……可在這種危險的時候,千陽雪奈又為何將自己的行蹤發送給她?
既然千陽雪奈能查到「千島鶴」的身份,那應當也能接觸到一些「星守旭」的資料……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嗎?她現在的態度又是怎樣的?
千島鶴不知道。
事實上,從進入這個組織開始,不受控的事情就越來越多,當一件事情的真相在她面前展開的同時,又會有更多的謎團闖入這場賭局。
這是一次邀約,一次不容置疑的邀約。
千島鶴垂眸,放好了自己的槍.械,根據組織中往常的習慣套上一襲黑衣,在暮色中向著指定的地點走去。
*
這是一座較高的寫字樓,只是可能原來在這裡的公司資金周轉出現問題,最近有了些荒廢的跡像。
千陽雪奈選定的位置是這座高樓的天台,在星光的映照下,倒顯得別有一番美景。寫字樓的頂層有種特殊的設計,往外凸出了一部分,在高處看起來仿佛搖搖欲墜,但站在此處往下看卻也有幾分俯視眾生的感覺。
然而——
千島鶴才剛走上去,便感覺身邊好像突然有一股氣流衝過,還沒等她完全反應過來,一記拳頭便向她的胸口砸來。
但千島鶴好歹也是一名現役的行動組成員,她的搏鬥技術從來就沒低過。她微微側身,用一個巧妙的角度轉換來分散對方拳頭的力道,一邊腳後退把握住平衡,然後又一手抓住了襲擊者的上臂,再用力一抽身,試圖將對方的腰身帶起來,利用慣性將她摔出去。
這一切都只是面對突襲時身體本能的反應。而如果對手不是千陽雪奈,而僅是一名普通的組織研究員的話,也許千島鶴早就已經成功了。
但千陽雪奈卻意外地擁有著不輸一名普通行動組成員的武力值。她伸手用力一抓,反而借著千島鶴攻擊的姿勢試圖將她的手扭開,順著反推的力道還同時向旁側移動,力道集中在左腿重重掃出,直接攻向千島鶴的下膝。
只是原先便抱有提防的千島鶴在看到千陽雪奈身體重心偏轉的那一剎那,便已經明白了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在組織當中大半年的生死磨練帶給千島鶴的,其實並不僅僅是組織內部的情報,還有她對於危險以及他人攻擊意圖的敏銳直覺。她再次一個側身,靈巧地錯開千陽雪奈的攻擊,終於又占據了有利局勢。
千陽雪奈的技巧其實非常優秀,只是反應還不夠迅速,而這也就被千島鶴抓住了機會。
只感覺到一股微風刮過,突如其來的撞擊讓千陽雪奈的臉色猛地慘白。她只突然感覺到自己腹部一痛,世界天旋地轉,當自己再次恢復視野時,便已經完全被自己面前的這個黑發金眸的女子壓制住了。
但她對此卻並不在意,只是簡單地一只手摁住心口,另一只手捂住嘴唇,將頭側到另一邊,反而輕聲笑了起來。
千島鶴見她如此,便也不再繼續壓著,而是松開了手,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退到對於她們兩個來說,都屬於安全範圍的距離。
「我認為你特意把我叫來,應該不是就只想揍我一頓吧。」千島鶴看向那正扶著牆站起身來的白色長發的女子,輕笑出聲,「你說呢?內比奧洛。」
雖然千陽雪奈應該確實很想揍她來著。
千島鶴內心苦笑著。
「呵。」千陽雪奈只是冷冰冰地笑了一下,眼神中反倒有些譏諷,除此之外便是化不開的冷漠,「公安小姐可真是沒有戒心啊。單槍匹馬來到這裡,也不怕……」
正說著,她便直接從自己的口袋中中掏出了一把手.槍,眼神一凝,那黑洞洞的槍口就直接對准了千島鶴的左胸口處。
「——落得個死無全屍嗎?」
她笑吟吟地說出這句話,仿佛對這個結局十分期待。她似乎被挑起了幾分興致,灰色的眼中倒也閃爍出了好些光采,不再像以前那樣毫無生機。
但千島鶴卻依然絲毫不怵。她勾了勾唇角,直接回視著千陽雪奈,神色間沒有半點慌亂和恐懼。
「我敢來……當然是因為我對自己有信心。」
話音剛落,她便抬起頭,直視著那雙灰色的眼睛,語氣十分堅定,令人信服:「更是因為……我對你有信心。」
「對我有信心?」千陽雪奈誇張地用手指比了一下自己,便直接哈哈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麼再荒誕不過的事情。
很顯然,這種笑不達眼底,反而是一種極其誇張的假笑,笑得幾乎讓千島鶴會產生一種憂慮和無措的不適感。
「公安小姐在情報上的能力這麼突出……果然把控人心上的火候也很足呢。只是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卻也不太必要了哦?放心好了,我會將我所掌握的所有有關組織的情報,全都通過那個地址發送到公安情報庫裡的。」
看著千島鶴皺眉的表情,千陽雪奈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她甚至誇張地用手揩了一下眼角那並不存在的眼淚,更加饒有興趣地問道:「那麼現在,公安小姐還有什麼問題……是想問我的嗎?」
千島鶴沉默了一瞬。
還有什麼問題是想問她的?
——那可就多了。
千陽雪奈身上的謎團一向不少,旁人看去,從來都是霧裡看花。
比如千陽雪奈是為何要頂包千島鶴,成為組織眼中的公安臥底;又比如千陽雪奈當時為何對她有這麼深的恨意,甚至想要置她死地。
可其實這些事情……現在想想,也都能得出答案。
千島鶴之前曾經調包過一個帶有千陽雪奈指紋的U盤,而千陽雪奈在組織當中本身就權限極高、甚至可以對公安系統裡的那些蛀蟲產生影響,再加上她對組織風向的把握,以及自身的黑客技術,完成一次身份調換……也許並非不可能。
而且目前看來,千陽雪奈應該是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對她持有恨意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千島鶴思考了片刻,最終決定不再糾結。她看向千陽雪奈,干脆利落地開口提出了她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救我?」
每一次都是,明明千陽雪奈應該對她抱有不可避免的恨意,可為什麼對方又偏偏屢次救她於危難之中?至於這次,更是為了維護她的身份,直接把臥底的名號按到了自己的頭上……
她看向千陽雪奈,白色的長發再加上灰色的眼睛,在黑夜當中,雖然亮眼,卻也顯得一片死寂,如同毫無希望的白夜,又如同再復雜不過的泥潭。
暴露在黑色風衣之外的肌膚顯得無比蒼白,千島鶴甚至懷疑,她只要再湊近點,就能看清千陽雪奈脖頸上的血管顏色。
一種慌亂的心情,突然就從千島鶴的心中升起。
她突然就害怕起來,心中好像多了一些什麼,堵得慌。
她等待著千陽雪奈的答案。
然而千陽雪奈卻又再次笑了起來。
「我記得你的生日應該和我是同一天,是嗎?」灰眸的女子彎彎眉眼,也勾起了唇角,「——如果按你在公安那邊的真實資料來算的話。」
她語帶笑意,還沒等千島鶴開口,便又繼續往下說了下去:「可你為什麼會選這天作為你的生日呢?」
說到這裡,她卻又停頓了下來。她抬眼看向千島鶴,做出了一副苦惱至極的樣子,仿佛真的在冥思苦想。
「唔……我猜猜,」她語調輕快,鄭重其事地看著千島鶴,「是因為這件事你人生中最重大的轉折點吧,畢竟在十七年前的那一天,你重獲了新生。」
「但是——」
「正是在十七年前的那一天……你獲得了拯救,而我的雙手,也第一次沾滿了鮮血。」
千陽雪奈淡淡道。她語氣低沉,聲線也並沒有什麼起伏變化,仿佛只是在敘述著一個和她完全無關的故事。
千陽雪奈望向遠處的星空,一邊手卻撫上了自己的臉頰,觸碰到了那一片濕意與冰涼。
*
面前是打翻了的小蛋糕,寥寥幾個氣球上竟也沾滿了血珠,地面上是因拖曳而形成的發黑的血色痂塊。
蠟燭熄滅了。
鮮花枯萎了。
在大腦剎地空白之前,彼時年僅六歲的千陽雪奈看到的最後一副景像……
是母親的屍體。
褐發的女人凄切地仰倒在地面上。她的呼吸早已停止,而她那原本溫柔且美麗的綠色眼眸也永遠失去了光澤。
她三分之一的皮膚已經被燒得焦黑,只是被拖出來後,皮肉中依舊淌著血。
她的身邊有好多好多血。千陽雪奈從未見過這麼多血,就像是一片血紅色的海,吞噬了她一切的希望,阻撓著她向前呼喚母親名字的腳步。
滔天的的無力感已經將她淹沒了。她每向前邁一步,心中便湧起一片黑暗而冰冷的潮水。
空氣中都仿佛充滿了尖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身上的每一塊血肉。
她的肺部好像突然就燃起了黑色的巨焰,僅剩下壓抑能傳出的低吼。撕裂心扉的疼痛從麻木的胸腔一點一點蔓延至全身,把她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身體好像突然就僵住不動了,她試圖發聲,卻發現好像有什麼堵在了自己的喉嚨裡,可自己卻偏偏還得用盡全力把那嗚咽聲再咽回去。
不能哭。
不能哭。
她告訴自己——
不能哭。
她曾經也做過一個美夢。夢裡有午後斜射的陽光,有夜晚漫天的星光,有紙飛機飛過低矮的山崗,有螢火蟲圍繞著用初雪堆起的雪人,有睡前故事和地久天長。
她突然回想起來父親離開前的那種悲哀的情緒。他和母親一起擁抱著她和剛出生幾個月的弟弟,父親的胡茬扎得她很癢,而母親也只是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發頂,在她的額間落下輕輕一吻。
「對不起寶貝,爸爸媽媽真的好愛你,對不起寶貝……」
父親一直沒有說話,她只能從他憂傷的眼中看出那種完全掩飾不掉的悲切與愧疚。然而母親卻一直摟著她和弟弟,一直在他們的耳邊不斷地重復著「對不起」和「我好愛你」。
千陽雪奈從小就聰明,盡管還年幼,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父母不同於常人。她以為這次本該也和往常一樣,只是「不同於常人」中的一種罷了。
那時的她,滿心眼裡想的都是自己第二天的生日,她對著父母絮絮叨叨地、驕傲地說著自己對於生日那天的規劃,從生日會要怎麼辦,說到家裡的後花園要怎樣裝飾……
可父親和母親從頭到尾都只是沉默不語。
後來——
父親出去了,就那一次,再也沒有回來。
母親等到了一張報紙。她對著那張報紙哭了很久,最終輕輕抱起了千陽雪奈,竭力端出一種令人安心的語氣,卻仍掩飾不住哭腔地對女兒說——
「我們換一個家吧。」
生日那天,有幾個叔叔過來把母親和自己帶到了另外一間被他們稱為「安全屋」的房子。
當時的小千陽不肯走,她哭著,扯著母親的裙角,一遍又一遍地問母親同樣的問題。
「父親呢?!弟弟呢?!咱們都去哪裡了?!」
她仰起頭,看著母親碧綠色的眼睛,內心瘋狂否認著,耳朵卻聽到母親說出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答案。
——死了。
「他們都死了。」
母親這樣說著,眼淚劃過她的臉頰,又落到了小千陽的頭頂上。
安全屋裡只有幾個氣球。母親做了一個小蛋糕,用紙疊了幾朵鮮花,哭泣著送給了她。
母親說,祝我的寶貝以後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母親說,祝我的寶貝以後都光明正大、坦坦蕩蕩,一帆風順、如願以償。
……可那些都是假的。
那些祝福,全都是沒用的。
……就在她生日的那天,那個夜晚尤其漆黑。
房子外突然傳來了好多槍聲,震耳欲聾;透過窗戶,還能遙遙望到子彈飛出時擦出的火花;還有幾聲微型炸彈爆破的巨響,烈火在熊熊燃燒,慘叫聲也聞不絕耳。
守在門口的幾個叔叔腹部上多了好幾個血洞,除此之外還有被牽連其中的無辜者——在驚愕的表情之中,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顆沒入他們眉心的子彈。
火還在燒。空氣在那一瞬間都變得灼熱起來,眼前的一切在那時仿佛都變成了火焰的紅色。
躲開了一條突然襲來的火舌,母親突然把她抱了起來,帶到了一間密室。
母親在密室中把她放了下來。
年幼的千陽雪奈拉住了母親的裙擺,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砸落。自幼聰慧的她已經猜到了母親將有的結局,但她不想認。
她不願意認。
母親原本決然的轉身被她的這一拉突然扯住了。年輕的女人身形也有些搖晃,她的肩膀在顫抖,若是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也許還能聽到她破碎的啜泣聲。
終於,女人的眼淚終於決堤,瘋狂地砸落了下來。她蹲了下來,平視著年幼的女兒——
褐發綠眸的女人伸出手來,溫柔卻也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同樣褐發、卻擁有著一雙蜜糖色眼睛的年幼的女兒。
——她終是痛哭出聲。
「雪奈,媽媽好愛你……爸爸好愛你……可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雪奈,媽媽好想看著你健健康康地長大,好想看你學業有成,好想看你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和事,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去看遍世間最美麗的風景……」
說及此處,女人早已泣不成聲。她的淚水早已止也止不住,可她卻還是溫柔地笑著,一邊手輕輕地撫上女兒稚嫩的臉龐,輕柔地替女兒拭去臉上的的淚珠。
「雪奈,對不起……」她俯過身去,在女兒光潔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你要好好活著知道嗎……替我們活到那個美好的大結局好不好……替我們看看那個陰影消散後明亮的溫暖的世界好不好……」
「雪奈,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可是爸爸媽媽真的好愛你……」
外面的交火聲越來越大。組織的人一直沒能找到他們的目標,還在獵殺著更多的普通人。
……已經撐不住了。
褐發的女人在這時卻逐漸松開了抱緊千陽雪奈的力度。她決然地站起身來,看向女兒的目光卻仍充滿了眷戀和不舍。
「雪奈聽話哦。如果沒有人找到這裡,不准自己出去,不准哭,不准想我。」
她溫柔一笑,綠色的眼眸中浮現起溫柔的哀傷,緊接著又補充道:「如果他們還是找到了這裡……你就對他們說,你恨我們,你只想活下去,知道了嗎。」
緊接著,她便扯開了女兒拉住她裙擺的那只手,不顧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步伐堅定地朝密室外走去——
朝那片火海走去。
明亮的焰色調皮地舔吻著她的肌膚,從她的裙擺開始向上攀爬,用世間僅有的熾熱擁抱著她。
而在那個漆黑且小小的密室裡——
年幼的女孩終於停止了哭泣。
密室與外界幾乎連一條窄小的縫隙都沒有貫通。沒有光從外面透進來,可千陽雪奈卻分明看到有一抹顏色是紅色的,像刀子,像鮮血,像火焰。
她好像又在無盡的黑暗中墜落。
宛如黑暗裡那一點可憐的微芒仍在燃燒著自己的余燼,火焰仍固執地不願消散,而她卻在負隅頑抗的火星當中,被割破、撕裂、粉碎,……然後化為烏有。
——直到,再次感受到光亮。
眼睛已經不習慣亮堂的光線了,十分不適應地連眨了好幾下。
可那正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父親,不是母親,也不是那些據說來自公安的警察們……
而是一個被稱為「朗姆」的中年男人,和站在那個男人身後的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的人。
他們中有的人手上拿著尖刀,刀上仍不間斷地淌著血,在半空中連成了一條線;有的人手裡拿著槍,渾身都是硝煙濃厚的氣息。
母親的屍體就這樣直接地被狼狽地丟在了她的面前。母親身上有近三分之一的皮膚被燒得焦黑,不過應該是中途被誰從火場中拉了出來,那時的她應該還保有生機。
但等待她的並不是救助與治療,而是更加殘忍的對待。
她身上的經絡被挑斷,關節被敲碎,皮肉上也多了數不清的傷口,鮮紅的血液瘋狂地往外噴灑而出。
褐發女人知道,這就是她背叛組織的代價。
——她知道,這就是她泄露組織最高級別機密的代價。
身上的痛楚一陣又一陣地如潮水般襲來,可她卻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著,無休止的鮮血從她的嘴邊漫出,再加上她臉上其他位置的傷口,讓她的面部都被糊上了一層血色。
「哈哈哈哈……」女人狀似癲狂地笑出聲,這副凄慘的樣子顯得她更加瘋狂,「你們折磨我又什麼樣?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她的傷很重,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卻同樣也是那麼清晰無比地落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擲地有聲。
「哈哈哈,你們這些惡徒……都在燃燒著我骨灰的火焰中下地獄去吧!」
……最終,她死去了。
變成了千陽雪奈現在看到的樣子。
——凄慘、悲切,一邊是焦黑的皮膚,另一邊又是鮮紅的、翻開的血肉。
那雙溫柔的碧綠色的眼睛就這樣永遠失去了神采,仿佛變成了雜貨鋪裡染上塵埃的廢棄玻璃珠。
千陽雪奈就這樣看了過去,母親也看著她。其實母親的那雙眼睛早就已經永遠失去了生機,卻仍有淚水在不斷地漫出來,就這樣……看著她。
千陽雪奈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卻好像突然間就失去了靈魂。
母親告訴過她,不能哭。
不能哭。
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了那個被稱為「朗姆」的中年男人,沉默了許久,才干啞著嗓子開口道。
「他們拋棄了我,我恨他們。」
朗姆聽後先是一愣,隨後又哈哈大笑起來。他用力地拍了拍千陽雪奈的肩膀,讓年幼的女孩甚至為此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好孩子。」
他這樣誇贊她道。他對她的話倒沒有多深的信任,只是對這個女孩本身也沒有多麼在乎。如今聽到這個孩子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倒也有幾分有趣的感覺。
揮了揮手,朗姆招呼手下把一個身負重傷的女人拖了過來。
似乎是為了昭示自己的和藹可親,他同樣也蹲下身來,語氣溫和地對千陽雪奈說道:「證明你自己,我的孩子。正如你所說,她可是你最恨的公安。」
正笑著,朗姆又伸出手來,遞給了千陽雪奈一把仍在滴血的尖刀,溫和地笑著:「殺了她,我的孩子。」
年幼的千陽看向那正倒在地上的女人。女人身上已經被子彈開出了好幾個血洞,有一槍甚至穿過了她的肺葉。
這個女人應該也是和那些叔叔一起、在秘密保護著她和母親的公安的一員。千陽雪奈還記得,在她得知父親和弟弟的死訊一直哭鬧時,就是這個大姐姐抱住了她,告訴她——
「一切都會好的。」
那時她眼睛都哭腫了,也是這個大姐姐,給她哼著自己兒時的童謠,告訴她——
「罪惡都會被英雄消滅的。」
而如今,感受到了千陽雪奈的注視,女人艱難地轉過頭,看向了這個年幼的女孩,露出了一種溫柔的、卻又絕望的笑。
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口腔中充滿了可怖的血沫。
「……」
閉上眼睛,在朗姆的催促聲中,千陽雪奈終於抓住了那把尖刀,忍著雙手的顫抖,——
終□□速地刺進了女人的心髒部位。
鮮血瘋狂地噴濺出來,女人的瞳孔突然放大,原本仍有些掙扎的動作也在那一剎那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的心跳停止了。
看著自己雙手沾滿的鮮血,年幼的千陽雪奈突然有了一種厭惡、憎恨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只能看著自己面前的那一片狼藉,在心中默念——
「安息」。
*
千陽雪奈終於活下來了,她被朗姆的人直接扭送到了殺手訓練營。
在這裡的,全都是組織從小培養起來的殺手。每一期所謂的「學員」都將優勝劣汰,最終只能有一個人取得代號,而其他人將被送進組織科研組的實驗室中——廢物利用。
千陽雪奈不知道生活在像牙塔裡的孩子每天在陽光下,究竟是怎樣學習和生活;但她知道,她的教官和同學……全都是她的敵人。
在這裡,命如草芥。
他們要學習的,是怎樣殺人最快、是怎樣開槍最准、是怎樣折磨人最痛。她在這裡,學習了一個又一個的殺人技巧,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殺人過程。
她看到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攫取了她一切的靈魂。她望著深淵,在記憶中看見的卻全都是殘肢、內髒,像煙花一樣噴濺出來的血液……以及屍體無意識的痙攣。
曾經,巨大的驚慌也席卷了她。她會躲起來,一邊又一邊地清洗著自己的雙手,直到褪掉一層皮。
世界好像從那一天開始就變得只有黑色和血色了。殺人之後的種種不適如同深淵中的巨獸,露出獠牙露出血盆巨口,將她的靈魂都侵蝕了。
千陽雪奈憎恨自己,可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至少在當時要活下去。
於是她變得麻木了。
她看著屍體,看著鮮血,看著皮肉和骨骼;她聽著哀求,聽著痛哭,聽著詛咒和謾罵。
生命在她眼裡,好像突然間就不是一件需要珍惜的東西了。
而她的人生……在自己的眼裡,好像也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場有去無回的賭博。
*
組織從來都不是什麼良善之地。
獲得「睡美人」代號的並不是她,而她也就從那一天開始,淪為了實驗室中的消耗品。
她憎恨實驗室中慘白的燈光,也憎恨存放「實驗體」的囚牢中黑暗的陰影。
實驗室中的實驗體,本身就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存在。他們中的有些人掙扎求生,也有些人一心求死;每天都有人在哭嚎、在哀喊,在痛不欲生的折磨中青筋暴起,最後卻又死於寂靜。
在實驗體心中,他們最大的奢望,就是轉到被稱為「死亡天使」的宮野艾蓮娜所掌管的那個實驗室中去。
至於原因?
……也許吧,至少死得也許不會那麼痛苦。
千陽雪奈至今仍記得那冰冷的刀片劃開自己皮膚時的觸感,也記得自己曾經那渾身血管好像如百蟻侵蝕般的痛覺。
她的每一根神經都仿佛被撕碎了後又重組,她會用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血液順著那一根根導管,流進一個個透明的瓶子裡。
她最忘不掉的,是那些被組織逼瘋了的、囚禁在此處的研究員。他們在對她動手術時總不喜歡給她打麻藥。
那時的她在束縛帶的捆綁下劇烈地掙扎著、嘶吼著,而那幾個同樣悲愴到絕望的研究員,卻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已經在實驗室裡呆了太久,千陽雪奈看著自己皮膚一點一點變得蒼白,同時各種感官的敏感度也被那些瘋狂的藥物一點一點加強——包括痛覺。
她甚至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樣貌。直到她站在一塊破碎的玻璃面前,才終於看到過自己現在的這副模樣——
雪白的長發久不經打理,已經混亂不堪;原本蜜糖色的眼睛也變成了灰色,灰暗得像個再也沒有任何色彩的世界,只單單被填充進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張陌生的面龐。
*
十二歲那年,她第一次展現了自己的天賦,引起了組織高層的重視,並獲取了自己的代號——
「內比奧洛」。
直到那天,時隔六年,她才第一次走出組織,看到了外面的陽光和樹木,看到了外面的冰淇淋和游樂園。
真好。
她想著。
……像夢一樣。
*
千島鶴看著面前那白發灰眸的女子,心中也有些酸澀。
但千陽雪奈只是蠻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仿佛這一切都與她沒有什麼關系。
「你何其幸運。你是鴉群計劃唯一的成功品,也是這場賭局的最關鍵一步。」她笑了起來,卻突然顯得有些悲涼,「而我呢?……我是這場局中的廢棋。」
「其實搶了你的身份我還挺開心的……好歹還能有機會裝作一個堂堂正正的正派人物。」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卻十分認真,和從前冰冷的樣子絲毫不同:「但是你要記住——」
「我不屬於你們。我不屬於任何人。我不是一個應該被敬佩的英雄,也不是一個應該獲得同情的可憐鬼。」
應該是突然回憶起了自己以前用謊言嘲諷千島鶴的行為,千陽雪奈想了想,還是補充道:「這一次,不是謊話。」
她笑了一下,反而顯得有些釋然與輕松。
視網膜上還殘留著對方那竟還稱得上燦爛的笑容,不好的預感卻突然席卷上了千島鶴的心頭,而最讓她慌亂無比的,正是千陽雪奈如同交代遺言一般的一句話。
「請將我的故事,演繹完。」
這一次的千陽雪奈笑得十分放松。千島鶴甚至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清冷的內比奧洛……也可以笑得這麼明媚張揚、攝人心魄。
但千島鶴聽到她這話,卻直接警惕地抬起了頭:「演繹完?!——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拜托不要。
千島鶴內心深處瘋狂吶喊著,拜托不要。
她下意識地走上前去,也不再顧及原先什麼誠意的「安全距離」了,抓住灰眸女子的手腕,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臂,而另一只手則是將衣袖卷了上去。
數字跳了一下,鮮紅的數字幾乎能刺痛人的眼球。
這是一個不到五分鐘的倒計時。
——在千陽雪奈纖細到近乎可以稱之為脆弱的手腕上,戴著一個銀色的手環。而上面嵌著的,正是一枚令千島鶴眼熟的微型炸彈。
手環應該是很早以前就被戴上去了,現在已經深陷入皮肉,在這具身體上落下了永久的烙印。
但千陽雪奈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她把衣袖又放了下去,仿佛那個微型炸彈並不會危及到她的生命,而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裝飾品。
她看向千島鶴,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溫柔的笑容。
「這個微型炸彈是組織試圖控制我的產物,但這其實也是好事呢。至少現在的我啊,這副身軀……一點實驗材料都不會留給他們哦?」
她笑著,卻又有些鄭重其事,話裡眼裡都無比認真。先前「騙子」的形像在這一刻崩塌得稀碎,說的話卻也像是一把尖刀,每一刀都在狠狠地往千島鶴的心裡戳。
「公安小姐,你給我記牢了……是你欠我的,所以這一次,我來討債了。」
她輕輕地勾了勾嘴角,眼中突然有了光彩,好像看到了什麼希冀的美景。
「我要你替我去看一眼……那個美好的大結局,去替我看看決戰勝利後、罪惡消散後的……那個明亮的溫暖的世界。」
「這就是你欠我的債。」她笑了,無比坦然。眨眨眼睛,靈動的樣子倒有些狡黠,「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變成鬼半夜爬你窗戶哦。」
「不要哭啊,公安小姐……你可真是不專業。」
她「嘖嘖」地吐嘈著:「明明我現在還是很討厭你呢。公安難道沒有教會你演技的重要性嗎?」
「再說了,我是罪犯誒。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死在我手中的亡魂數不勝數……我有什麼資格讓你們來諒解我、來拯救我呢?罪惡就是罪惡……」
「——無可奈何不應該是將屠刀揮向他人的合理借口,生命本身就存在它崇高偉大的意義。」
「我是不屬於你們的。我的人生……就是一場賭局。我很高興我參與了其中,至少未來的這個黎明的到來,也許……也會有我的一絲光芒。」
「後會無期,千島鶴。」她笑著,手腕上帶著的微型炸彈顯示屏中的紅色數字,仍在瘋狂往後跳。
她們都知道,這一場生命的倒計時,快到終點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千島鶴。」她用著她最鄭重且認真的語氣笑著說道,灰色的眼中竟然亮滿了光芒,裹挾了那溫柔的笑意。
「祝你光明正大,祝你坦坦蕩蕩,祝你一帆風順,祝你如願以償。」
在千島鶴的注視之下,她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直到退到了高樓的邊緣,半個鞋跟都暴露在了高空之中。
「你還記得我說過嗎?……從高空中摔下去,就像掙脫了牢籠一樣,像鳥兒一樣自在地向前飛去……」她白色的長發被高樓上的晚風吹得飛揚起來,就像是冬天的初雪那般溫柔。
她說著:「然後最終落地,燦爛地、美妙地、絕望地——」
白發灰眸的女子輕輕開口,最終吐出了一個擬聲詞——
「砰。」
說罷,不帶一絲留戀地,她便於高樓之上一躍而下。
而與此同時,炸彈上鮮紅的數字終於歸到了零。
煙花轉瞬即逝,一點殘火宛若留戀於人間的燈火,變成了隕落的繁星。
城市裡的人們,也許還會抬頭看看……是哪裡又點燃了一場焰火。
這焰火好像還會說話,它正說著:千陽雪奈終於擁有了真正的勇敢,即使命運中荊棘叢生,最後竟也破繭而出。
她擁有一個賭博一般的信仰,生存於污泥之中的無盡深淵,卻也能將自己熊熊燃燒。
千島鶴站在高樓的邊緣,向前伸出手去,似乎還想要挽留著些什麼。可是唯一能讓她的指尖觸碰到的,卻只有那還在躍動著的、略有些炙熱的火星。
那個曾經也是褐發的姑娘,於泥沼和黑暗中生長,被一切寵愛所埋葬。
她是亮不起來的黎明,也是暗不下去的暮光。
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在某個夜晚,有一名幽靈沉默地俯瞰著世間,卻也親吻著無名者的墓碑。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好長——
(吐魂)
所以說大家不要太討厭千陽姐姐嘛!
好啦,千陽姐姐下線啦!:)
話說有沒有小可愛給千陽姐姐寫一條人物長評啊~
關於我一個小透明要求還賊多那件事(。)
真的求評論!!!
如果還有長評我會超激動的!!!
總感覺沒有人和我互動,就沒有動力了……
各位小天使們可以給我送點動力嘛~
快來評論區玩耍呀~
還沒有收藏的快去收藏真的求求了!!!
悠于 2023-10-14 11:00
第31章 組織的異動
瑪莎拉蒂的速度快而平穩,道路被夜晚的燈光照亮,點點繁華彙成了正浮動著的的光海。
霓虹燈蓋住了樹影,浮華籠罩住了星光。車窗之外的景物瘋狂後退,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向後拖移的殘影。
在這個組織中進行臥底任務的過程中,時間似乎過得猶其快。可此刻若要讓千島鶴回憶一下,在這一年當中都經歷了些什麼,她卻又不知該如何把那些危機總結起來描述了。
在這短短一年裡,她經歷了太多,也太過密集。太多事情她猝不及防,太多危機也防不勝防。
時間飛速而過,她的每一天都好像是那樣的目標明確,可面對著那些屍體、鮮血和隱藏在陰暗角落當中肮髒的交易,千島鶴卻又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仿佛活像像一具腐朽的行屍走肉。
面對著那樁樁件件、觸目驚心的罪惡的證據,千島鶴才對組織的強大與無所不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雖然諸伏景光、降谷零他們也曾經笑稱過,組織一下子就放進了他們三個臥底,還在短短幾年內讓他們三個都爬到了高層,說不定早就被臥底滲透的四面漏風了,但事實上,身為臥底的他們才比誰都清楚——
組織作為一個國際範圍內的龐然大物,它的根系已經觸碰到了太多黑暗的存在,哪是能這麼容易推倒的?
已經無需置疑的事實便是,組織早已培養起一大批人才進入政界和警界——但偏偏他們還找不到那些隱藏在光明當中的毒瘤究竟會在什麼時候發起致命一擊。
極端的黑暗。
極端的壓抑。
這便是千島鶴從進入組織以來最深刻的體會。
從萩原的驟然離世,到千陽的叛逃與死亡……一切的一切,仿佛來得太過輕率,卻又著實太過莊重。就好像一夜之間,所有事情都突然變成了千島鶴不認識的樣子,卻又要強迫她一下子全部接受,然後繼續前行。
其實直到現在,哪怕都已經都過去了大半年,千島鶴還是難以接受那些突如其來的噩耗。
——那種,明明好像不久之前還在與你談笑風生,可下一刻……卻只能永遠供人吊唁的噩耗。
很多事情都是,只有知道了結果之後再去逆推,才會顯得更加容易。千島鶴還記得她差點被千陽雪奈推下樓的那一晚——那正是她對千陽雪奈敵意與防備最深刻的來源。
然而真相比她最初看到的更令她無措。其實在那天以後,她還曾回去過那棟爛尾樓。就在那一次,千島鶴發現:在千陽雪奈當時推她下去的位置一側的牆壁上,有一道很淡的血跡,應該是有誰因為迅速衝出而被那還沒裝修的、粗糙的牆壁擦傷而留下的痕跡。
那麼問題就來了,究竟是誰……留下了這樣的痕跡呢?
此時,一個答案便呼之欲出——
千陽雪奈。
千島鶴也曾經疑惑過,既然千陽雪奈對她懷有這麼深的恨意,甚至不惜想要殺死她……那為何又會一次又一次地救她於危難之中?
如今知道了答案而往後逆推,最可能的一種結果,就是千陽雪奈當時根本就沒有想要真正地置她於死地。
千陽雪奈是推了她下去沒錯……但她本來也就想要拉她上來。內比奧洛原先也是作為殺手被培養過的,她對自己也懷有充分的自信——千島鶴同樣可以肯定,千陽雪奈的體術絕對不差,甚至不遜色於任何一名普通的行動組成員。
而也正是在千陽往前衝的時候,因為想拉人上來而下意識地想要找一個固定點,於是最終導致被擦傷而留下血跡。
千島鶴想到這裡,腦海中又閃過千陽雪奈之前幾次就他的場景。她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苦笑起來,笑聲卻又是那樣的低沉和壓抑。
太遲了。
……現在知道了真相又有什麼用呢?
都已經太遲了。
千陽雪奈那於高樓之上縱身一躍的場景歷歷在目,仿佛與十七年前加拿大威士忌殉職的那一起爆炸形成了一個輪回的閉環。
一遍又一遍,千島鶴始終忘不掉切陽雪奈臨死之前對她的祝福——因為這意味著,她肩膀上承載著的人命又多了一條。
「祝你光明正大,祝你坦坦蕩蕩,祝你一帆風順,祝你如願以償。」
她曾經以為,讓千陽雪奈不詛咒她就已經是萬幸中的事情了,卻沒想到對方……在生命最後燃盡之前,給了她一個再沉重不過的祝福。
其實迄今看來,千陽雪奈的突然叛逃依舊疑點重重。不過她並沒有說謊……就在炸彈爆炸的那一瞬間,公安的絕密情報庫中就躺進了一份由千島鶴的渠道發出的加密文件。
這份文件內容極多且繁雜,囊括了組織許多的研究計劃、資金動向,甚至還有數不勝數的慘無人道的犯罪事實。
單用「珍貴」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這些情報的價值,千島鶴甚至敢說,就憑著這些情報,公安在未來的幾年裡都有極大可能在與組織的對抗中搶占先機。
別的也許不敢保證,但至少,在這場已經長達幾十年的隱秘的戰鬥當中,往後幾年會是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同事們相對安全的幾年。
只是若再深思,既然早就已經准備得如此充分,那麼也許……千陽雪奈早就替自己籌劃好了那一天退場的結局,然後毫無怨言地,走進那場必死的煙火。
但也正因為如此,在對抗組織的陣營當中,犧牲和流血會減少,光明和希望……也會提前到來。
……這也僅是其中部分的真相。
在那份文件當中,並不僅有這些內容。
千島鶴眼神一凝,突然想起了那隱藏在文件當中的大段亂碼。
亂碼當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被公安聘來的專家成功翻譯出了一個加密文件。文件中有且僅有一份實驗名單,而在那份名單之上,除了千陽雪奈的檔案、千島鶴在組織中登記的名字「克洛」之外,還突然出現了一個……本該早就消失無影的名字。
「長谷川和輝」。
千島鶴正是因此,才恍然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挖出了那名黑衣青年的身影。
那名,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的、死在高空之上、服毒自殺的——民航客機安全員。
同時也是,千島鶴加入組織的、真正的跳板。
*
銀藍色的瑪莎拉蒂仍在順著車流向前,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正在開車的諸伏景光也猜到了千島鶴此刻如此沉默究竟是為何。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先轉移一下話題。
「這次任務比較趕,波本也是前不久才發來了任務目標的行蹤。」他回憶起那來自幼馴染降谷零的有關任務目標的情報,「……那個來自墨西哥的毒.梟吞掉了組織一整條毒.品線,只是到底太過天真,竟然還試圖和組織談判,好再從組織身上扯下一塊肉來。」
那個毒.梟的勢力雖說不小,但因為與組織的重疊之處並不多,所以對組織的可怕之處了解不深……還以為搏一搏,就能再獲取一份新的蛋糕。
在吞下了那條毒.品線之後,這名毒.梟便立刻上了組織的黑名單。組織試圖刺殺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他畢竟還是個十分警惕的人,就算是身為情報組王牌的波本威士忌,也花了好幾個月才創造出這次任務的機會。
雖然這次任務也許比較艱難,但本身也是一個向上爬的好時機——尤其是對身為狙擊手的諸伏景光來說。在這次任務中,天性善良正義的他反倒覺得比以往輕松不少。
雖然從加入組織開始,他們就自知雙手就不可能保持干淨,但與收割無辜者的生命相比,向這些惡徒揮下屠刀……雖說同樣也是在踐踏法律,可至少也能讓他們的心理負罪感減輕一些。
他苦笑著,手握在車的方向盤上,眼睛直視著道路的前方。東京的夜晚看起來並不黑暗,道路上的燈光打在車上,和其他車燈的光亮彙聚在一起,更顯繁華。
「所以是由我去取任務目標身上的資料?」千島鶴問道。
這麼大一塊蛋糕送到嘴邊,組織當然不可能放過。組織不單想要報復回去,更可能的是還想要得到對方手上本就掌控著的毒.品傾銷市場。
但這麼大的產業……單從武力上是很難完全直接掌控的,而這就需要情報的完整交接。
「是,其實這次任務並不簡單。除了波本的情報援助以外,組織一共安排了你、我以及另一名狙擊手參與。」諸伏景光解釋著,「由你近身去竊取情報。也就是說,你的位置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他一腳踩下油門,一邊又從後視鏡中看向了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
「務必小心。」
諸伏景光沉下語氣,認真地說道。
黑發的青年坐在駕駛位上,自從進入組織以來,就從來都沒有什麼絕對安全的環境,包括來自組織的任務,好幾次都差點置他們於死地。
他總是很擔心千島鶴。
他其實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沒有比千島鶴好到哪去,本身也沒有什麼資格和權利去憂慮對方的安全……他們連職業和工作都從來站在同一條戰線上,自然也互相理解和尊重。
可就算如此——
每一次當對方出這種危險的外勤任務的時候,他果然都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
諸伏景光內心酸澀。
「我知道的啦。」千島鶴愣了愣,隨即又彎彎眉眼,笑著問道,「不過話說回來……另一名狙擊手?!」
「一名年輕的天才狙擊手。」諸伏景光立馬回答,他點點頭,給予了那人極高的肯定,「再過三五年,他也許就能超越我了。啊,當然……應該還是比不上萊伊,畢竟狙擊的最後那幾百米才是真正的如同天埑。」
組織裡的狙擊手其實有不少,甚至包括琴酒在成為行動組組長之前,也都被作為狙擊手培養過一段時間。只是如今,除了蘇格蘭威士忌以外,組織當中比較有名的狙擊手便只有傳說中大名鼎鼎的代號成員萊伊了——甚至可以說,相比更擅長精度的蘇格蘭,在遠距離狙擊上點滿天賦的萊伊才是真正的王牌狙擊手。
諸伏景光湛藍色的貓眼當中流露出了一分隱秘的色彩,語氣當中也有些被挑起興趣的意味。
「說起來,雖然萊伊現在在組織當中留下的記錄還是七百碼,但我卻能感覺到,他絕對有留手……他的真實成績,也許已經達到一千碼了。」
這樣麼……
千島鶴聽罷,也眯了眯眼睛。
組織的晉升機制雖然原始、野蠻,還充滿血腥,但至少在以實力定地位這一點上確實做得十分極致。那麼,能讓一個本應費勁心思向上爬的狙擊手隱藏自己實力的原因……?
有意思。
千島鶴定了定心神,現下便決定,等到這次任務結束以後,就去好好調查一下那名傳說中像極了琴酒的王牌狙擊手。
但……
「另一名天才狙擊手?」千島鶴有些疑惑,自從他們幾個臥底混上高位以後,便沒少借著職務之便給組織的人才選拔機制灌水……然而組織為何突然又這般人才濟濟了?
「不是吧,這樣的人在組織裡應該不會籍籍無名才對。」
她在自己的大腦中迅速比對過了大批可能與此有關的情報。
「他原本在北歐活動,所以在日本並不出名。這樣說起來……他被調回日本也只不過是一年之內的事,保密性強的話,自然也很難被查到。」諸伏景光沉吟著,目視前方看著車前的道路,一邊又分神解釋道。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帶著些調侃的語氣——以及一絲絲微不可察的酸意:「其實相比於我,小鶴你對他應該更熟才對呢。」
「更熟?」千島鶴有些驚訝,迅速在大腦裡面過了一遍自己在組織當中認識的人員名單,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一個令她十分不可思議的名字。
「你是說……蘭利?!」
千島鶴傾身上前,抬頭從後視鏡處看向了諸伏景光湛藍色的上挑眼。
瑪莎拉蒂依舊在道路上飛快地奔馳而過,朝著市中心走去的道路肉眼可見地變得越來越繁華,就連外面的人生也逐漸變得更加喧鬧起來。
回憶突然湧上心頭。
在蘭利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時候,千島鶴其實除了吃驚,更多的還是覺得有什麼更深層的算計。但在了解了星守旭前輩一家的真相之後,她反而對這個少年更加愧疚。
經過了多條情報線的整合與分析,千島鶴依舊沒能從任何蛛絲馬跡中分析出證明少年對她懷有任何的惡意。甚至她還知道了,對於幼時發生的慘禍,少年其實記得的事情不多,就只記得自己有一個姐姐。
少年似乎總是固執地在尋找著姐姐,只是從來都沒有人回應——
直到遇到了她。
一個臥底。
一名警察。
一個騙子。
如今的蘭利似乎已經完全地相信千島鶴就是他真正的姐姐,然而真正的千陽雪奈卻在那個夜晚,就已經在高樓之上、煙火當中,化為了隕落的星辰。
相比本身就是接替前輩位置而來到組織當中的千島鶴,諸伏景光只知道組織成員蘭利似乎是鐵了心要認千島鶴為姐姐,更深層的事情卻是並不了解。
他直接爽快地點點頭:「是。我本來還試圖從他的身上找突破口,畢竟北歐也算是組織當中充滿機密的一個分部了。但蘭利他……」
他頓了頓,試圖搜腸刮肚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去描述對方,但最終還是有些無奈地放棄了,只是以一個相對平淡的語氣說道:「——過於冰冷。」
何止冰冷。
諸伏景光苦笑著,腦海中又再次浮現起了他試圖接近蘭利時的種種畫面。
無論是在扣下扳機的時候、完成交易的時候、又或是處理屍體的時候……無論他怎樣試圖把那名未成年的組織成員的三觀掰正回來,對方都始終保持著冷漠嚴肅的態度,就像是一台正在無情地執行著工作指令的機器,仿佛只會遵循從程序當中輸入進去的命令。
從說話到做事,褐發少年的身上仿佛沒有一絲情感波動。諸伏景光甚至會覺得,他是否並不是一個真人,而是一個只會聽人命令的傀儡。
……但並不是這樣的。
每次當自己這樣想的時候,諸伏景光的心裡又總會有一個聲音反駁著這樣的觀點。
其實,諸伏景光想要策反蘭利的原因,並不是僅有北歐的重要性這一點。而是——悲憫。
他曾經多次從蘭利的眼中——看到過悲憫。
一個正常人,都是會有同理心的。悲憫並不是一件多麼奇異的事,但這種情感出現在組織成員的身上,卻又是無比難得一見。
底層的成員先不談,起碼在有代號的人裡,他便只看到過處在研究組的成員雪莉在面對組織的受害者時會顯露出這樣的情感。
然而,就算是身處相對安逸環境中的雪莉也活得那麼壓抑,身在行動組、早已雙手沾滿血腥的蘭利……
他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完成那樁樁件件的犯罪事實的呢?
每次諸伏景光總會想起,對方甚至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其實身為一名合格的臥底警察,他當然不會因為對方的年齡就去信任他、包容他,又或者是把犯罪的過錯全部撇撇到組織中其他人的身上去。因為……無論是因為怎樣的原因,有些血粘上去了,就是洗不干淨的。
但有時他也會想,一個人在如此黑暗的環境當中,仍對生命懷有敬畏、對死亡抱有悲憫之心的少年,如果不是生長在組織當中,他是不是也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光明的童年?
——所以說啊,鏟除組織這樣的任務,總是要有人來做的。
諸伏景光心情沉重,卻又無比堅定地想著。
這一次,他直接轉頭看向了千島鶴。他看見千島鶴同樣也因為他的這句話陷入了沉思,甚至露出了一個有些糾結的表情。
在這臥底的一年當中,千島鶴接受的其實有很多都是追回情報並滅口的任務。在千陽雪奈叛逃之前,跟千島鶴搭檔並負責核查情報真偽的,往往都是朗姆直屬的內比奧洛。但在千陽雪奈叛逃並死去的那天之後,那個人選就被換成了——
蘭利。
千島鶴回憶起那個擁有著蜜糖色眼睛的褐發少年,實話說,她對於對方是一名天才狙擊手的事實倒是有些吃驚,因為對方在與她合作的過程當中,一般都是作為一名技術人員的存在而出現。
——雖然不太像研究型人才,但千島鶴完全可以肯定,少年在計算機領域上的造詣也絕對不弱。
嗯……也算是一個錯過了最佳成長時機的小天才吧。
千島鶴輕輕笑了一下,以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道:「那看來組織還是很重視那名毒.販的……派了我們三個去,明顯就是想讓對方有來無回啊。」
然而正當說到這裡,她原本是為了調節氣氛的語句卻突然頓住了,千島鶴也敏銳地發現了另一處疑點。
她突然有些慌張地提高了聲線,就連手心也冒出了汗,內心突然多出了一團亂麻,又好像有什麼在迫使著她前進。
「——等等!組織對它掌握的資金鏈不是一向緊緊攥在自己手裡嗎?有著組織的把控,哪名毒.梟有這麼大能耐能吞掉整整一條毒品線?!」
千島鶴說著,對這個看似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又多了幾分思考。
組織的各項研究全都是燒錢的事情,而毒.品正式賺取利益最快的方式——每一條毒.品線對組織來說都至關重要,讓組織吐出已經吃到嘴裡的利益,那根本就不可能!
組織的實驗室在研究各項藥物的同時,也會產生許多副產品,其中也包括了大量新型毒.品的出現。而這本身也是組織資金的一大來源。組織怎麼可能放任被一個「不知名的小卒」吞掉自己一整條毒.品線?!
「組織是想借這件事——掌握墨西哥的黑暗帝國?!」千島鶴說到這裡,冷汗都差點直冒出來。組織的陰影再一次將她籠罩,其中的能量是令人難以抗衡的。
真是天才!如果千島鶴不是一名公安臥底的話,她甚至都想要為完成這名決策的掌權人好好鼓個掌。
不僅收回了毒.品線、敲打了潛在的對手,還能借此機會,撬開一扇通往墨西哥的大門……真是一石三鳥!
「不止。」諸伏景光的語氣嚴肅至極,連語調都變得冰冷凌厲,「我之前才查到的,組織在墨西哥原本就有極深的根基,如今……也只不過是——」
「——排除異心。」千島鶴迅速接過了諸伏景光的話,內心卻更加涼了半截。
她緊握的雙拳此刻幾乎都在顫抖,仿佛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動搖組織最根本的利益。這個黑暗的龐然大物實在是太強大了,它的根系已經遍布全世界,如同附骨之蛆,只有深入其中之後,才會體會到它究竟有多麼可怕。
諸伏景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而這也就意味著,就算我們在這次任務中做了手腳,組織同樣也能動用在墨西哥的勢力迂回獲得利益。反而是我們,將直接面臨暴露的風險。」
他頓了頓,努力平復自己那無力的憤怒並保持冷靜,最終也只能試圖用相對輕松一點的語氣,勉強地說道:「Zero已經將消息傳回去了,你們警察廳應該會想辦法和墨西哥那邊進行交涉,只是成果……依舊很難說。」
短短幾句話,可每一個字都讓諸伏景光感到無比干澀。面對組織的犯罪事實,它從未感到自己如此無力過。
反抗卻沒有用。
爭取也沒有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隱藏好自己,等到最關鍵的時候——
向組織的心髒給予關鍵的一擊。
期待著,在那不遠的將來——
所有隱於背後的真相……都會沉冤將鳴,天理昭昭。
而在此之前——
活著。
諸伏景光對自己說。
可哪怕僅僅是這兩個字,對於處在臥底任務當中的他們,好像也是那般的艱難與沉重。
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諸伏景光沉默片刻,又突然澀然地開口說道:「小鶴,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會出事。」
他垂下眼簾,掩去了湛藍色的貓眼當中晦暗不清的情緒,語氣卻變得更加沉重。
「我知道你有很多計劃,也有很多秘密,我也知道這是你的任務,我沒有權利去干預,但——」
接下來的幾句話,都曾經作為在半夜驚醒過諸伏景光的罪魁禍首。其中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一個時刻懸掛在頭頂上的尖刀,不知何時就會刺落下來。
他又睜開了眼睛,直視著前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不要那麼顫抖,卻還是掩飾不住他對摯愛之人離去的恐懼。
「前幾天,我剛查到了組織不僅在日本,還有韓國,美國,墨西哥,以及北歐……都有異動。」他的語氣有些生硬,聲音也仿佛變得沙啞了起來,「我動用了所有的情報網,試圖往前追溯……其實原本也並不抱什麼希望,但巧的是,我找了零那邊的關系,十分幸運地獲得了更大範圍內的情報。」
「你猜我知道了什麼?」諸伏景光的聲線微微下沉,好像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這一切的異動,都有著同一個開端的時間點——」他喉頭滾動了幾下,突然感覺口中無比干澀,明明是已知的事實,他卻無比希望那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一名臥底警察,他太過清楚那些情報究竟意味著些什麼。
「你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麼?」
他說到這裡,卻兀地卡住了殼,抬眼看向前方,終於看到了那突然閃出來的的紅燈,這才突然一腳踩下了剎車。
諸伏景光內心苦澀,偏過頭來看向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
——危機感卻節節攀升。
「正是你正式加入組織的那一天。」
他最後這樣說道。
*
遠處是街道繁華,燈火通明。然而,本該招待各位貴客的拍賣行,此刻卻突然亂成了一鍋粥。人群已經顧不上優雅,只是尖叫著,或向外狂奔,或站在原地愣著不動。
警衛們正向外追擊著一名根本不存在的拍賣行員工,然而就在一牆之隔外的小巷,三名穿著黑衣、身為制造制這出命案並竊取了重要資料的罪魁禍首的組織成員,卻正在游哉游哉地對任務進行著最後的收尾。
不過……
千島鶴微微皺了皺眉。
盡管已經迅速混入人群,但為了能完全拷走那份存在於目標電腦當中的文件,她還是受了些傷。
頂著諸伏景光已經怨念實質化的擔憂目光,和那已經染上屬於蘇格蘭威士忌的森森黑氣的溫柔笑容,千島鶴非常慫地也沒敢再開口說些什麼話,只是非常利落地把染了血的袖子撕了下來,簡單處理一下傷口之後,便又翻出一條新的黑色風衣套上——
至少看上去正常一點。
在別引起他人懷疑的情況下,也別再刺激身邊這位蘇格蘭威士忌了。
……明明也只是小傷而已嘛。
千島鶴其實也覺得有些委屈。
像這樣的傷,她都不知道受過多少回了,又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她最多也就是、有那麼一點點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罷了。
……啊好吧,這樣說來,景光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突然有點心虛怎麼辦。
男朋友生氣了,該怎麼哄?在線等,挺急的.jpg
雖然但是,他生氣的時候,那雙湛藍色的上挑眼真的好可愛哦。要不以後再故意多逗他生氣幾次試試……?
嘶,這個想法有點危險,搞不好報應會落到自己身上來。
千島鶴原本正胡思亂想著,此刻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壓榨人體力的事情,臉色一黑,果斷地選擇了住腦。
然而,就在她心虛地視線亂飄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在小巷盡頭的那個黑暗的拐角,好像冒出了一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
之前一切不正經的想法就在這時突然全都消散掉了,千島鶴此刻只有額角的青筋在突突地冒起,渾身氣血上湧,終於感受到了帶熊孩子的家長們究竟是懷著些怎樣的心情。
千島鶴的視力其實也非常的不錯,就在那一剎那,她便看清了那躲在拐角當中鬼鬼祟祟的來人究竟是誰。
怎能不熟悉嘛——
這不就是當時那個,差點撞破了她和景光犯罪現場的那個名叫「新一」的少年嗎?
千島鶴事後還去查了一下,據說是一名從小立志成為名偵探的天才少年。
「工藤新一」。
說實話,天才是天才,正義心也夠強……
就是有億點點莽。
然而就在千島鶴打算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短暫脫身、把那名少年從這紛亂的局勢當中安全無虞地帶走的時候——
原本一直站在一側的蘭利卻突然轉身,朝著工藤新一所藏身的那個拐角走去。
沉穩的腳步聲在這黑暗且空曠中的小巷顯得尤其清晰可辨,少年的步伐很快,就像是密集的鼓點,一下一下敲在了在場的其他所有人的心上。漆黑的小巷當中,仿佛有一塊陰影突然出現,壓倒性地籠罩在了偵探少年的身側。
腳步聲仍在靠近,沒有半點疑慮,直向工藤新一所在的位置而去。
——直到,褐發的少年終於站定了腳步。
並且,對上了一雙驚恐的藍色眼睛。
「怎麼樣,偵探小鬼?追蹤游戲……好玩嗎?」
夜幕之下,褐發少年帶著笑意的話語卻顯得尤其驚悚。他蜜糖色的眼睛認真地注視著那原本正努力縮在角落當中、不敢探頭的偵探少年,在這漆黑的光影之下,卻又是那麼陰森可怖。
工藤新一顫抖著。
他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好像突然被頂上了一個什麼東西。
而他甚至能聞到那股硝煙的味道。
——一把槍。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啊!!!!
如果大家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的話,留句話來鼓勵一下我也好啊!
或者誇誇女主,我也會很開心?
第32章 誰是公安
工藤新一的肩膀此刻在不住地顫抖,恐懼如同漆黑的潮水,那種冰冷且粘膩的觸感仿佛從他的四肢百骸不斷地湧入心髒。眼前好像突然被糊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四肢好像也突然動不了了,使他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其實他原先也試圖逃跑,但拐角之後依舊是一條幽深的長廊,別說從這一側離開,就算想藏人也是極為困難的。
在感受到那對准自己腦袋的槍管的存在之後,工藤新一便幾乎只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砰狂跳的聲音,對死亡的恐懼在這一瞬間挾持了他所有的逃生本能,只有身為偵探的直覺卻依舊在奏效。
他注視著那正站在他面前的褐發少年,大腦飛速運轉,快速地分析著現下的情況。對方穿著一身黑衣,雖然年紀比他大,但面容依舊顯得十分稚嫩,估計也是個未成年人——就算是眉眼中的狠厲與冷漠,也遮掩不住其中的青澀。
……可是這樣的人卻持有一把違禁槍支。
他的槍是從哪來的?他在這裡究竟是想干什麼?他成功了嗎?
無數疑問在這一瞬間,全都湧進了偵探少年的腦海。
但無論怎樣,一個能讓未成年人持槍威脅到公眾安全的勢力,都絕對不會是一個簡單的貨色——說不定,剛才在不遠處的拍賣行裡,那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的死……也與這伙人有關。
工藤新一借著暗色,警惕而隱蔽地掃視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諸伏景光和千島鶴。
他記得他曾經見過這兩個人,而且當時就因為這兩人獨特的黑衣穿著以及奇怪的行蹤,而對他們抱有懷疑。雖然事後似乎以一場誤會作為解釋,但他的心中始終對這兩個看起來就很詭異的黑衣人存有疑慮。
而如今,他也許就要用自己的性命來驗證自己那天做出的猜測了。工藤新一口中泛出苦澀,卻依舊沒有放棄希望,身體時刻緊繃,尋找著逃脫的機會。
……完蛋了,這下東京灣的水裡不會又要多出一塊人肉水泥了吧?
他內心苦笑著,目光卻以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向四周撇著,可小巷裡空空蕩蕩,只有不遠處堆放了一些雜物,黑乎乎的一團,也不知道能不能作為趁手的工具。
心中的不安感又加深了一些,在這種黑暗且寂靜的環境之下,工藤新一的感官好像突然間就被放大了無數倍。他聽到了褐發少年的一聲輕笑,緊接著又感受到對方的手指似乎比原先又挪了一下位置——轉而扣在了扳機上。
此時,只要黑衣少年的手指輕輕一動,從槍管中呼嘯而出的子彈便會悄無聲息地穿過偵探少年的大腦,徹底地終結掉他的生命。
他的正義與堅持,似乎就會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但正當工藤新一使勁睜大他那雙仿佛已經預定了「死不瞑目」的藍色雙眼的時候,原先那彎下腰來、把他逼到牆邊的黑衣少年卻突然再次笑了起來。
黑衣少年的身上仍有著濃重的硝煙味,但這一次的笑聲卻沒有任何輕蔑的意味,反而有幾分溫和,緊隨其後的,竟也還有幾分少年人的爽朗與明亮。
夜晚的小巷中,只有正在浮動著的、從旁邊照射過來的微弱的光亮,站在這其中,褐發的黑衣少年卻仿佛像是個剛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蜜糖色的眼中盡是興味。
他抬手收回了原本抵在工藤新一太陽穴上的手.槍,緊接著又特意找到了個剛好不在陰影之下的角度,放慢速度,在工藤新一的面前晃了好幾下,將整把手.槍的外觀都完整無遺地暴露在了工藤新一的視野當中。
這把槍並不大,十分方便攜帶,同時槍身的表面有明亮的發藍,即使在這種黑暗的環境都顯得線條流暢且美觀。它的握把底部呈圓形,而機械瞄具是采用由片狀准星和固定式方形缺口照門組成的,槍管下方有配重塊,表面還制有滾花,用來調整槍支質心位置。
熟悉。
太熟悉了。
千島鶴剛看到那把槍,便直接用震驚的眼神看向了蘭利。原本已經被收藏進記憶深處的過往又被發掘開來,在警校當中生活的那段時光又重新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甚至還記得松田陣平當時拆這款槍時,眼神發亮的樣子——雖然又被她吐槽了好久「拆家的哈士奇」。
在日本,不會有任何一個警校生或現役的一線警察不認得這款槍。
——警用M37轉輪手.槍。
日本的標准警用配槍之一。
「怎麼樣,小偵探?現在猜到我是誰了嗎?」蘭利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向面前那只比自己少了幾歲的黑發少年,態度溫和,蜜糖色的眼中卻閃著狡黠的光,竟也給他往日裡冷靜卻麻木的目光中增添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隨著褐發少年這句幾乎算是明示——雖然其實也是誤導的問句被說出,工藤新一心中對死亡的恐懼感才似乎緩和了一些。黑發的偵探少年看向面前的黑衣人,雖然呼吸依舊急促,但他已經敢大大方方地抬起頭來、打量起對方了。
小偵探皺了一下鼻子,眼神從恐懼變成狐疑,再逐漸變得信任。
雖然好像還有很多關鍵的環節沒有推理出來……但若對方真的是個殺人越貨的罪犯,在被他差點撞破了犯罪事實之後,自然也不可能饒他一命。
冷靜點想,雖然日本禁槍還算嚴格,但總還是會有些人能夠持槍的。在這些人當中,除了犯罪分子,也還有部分公職人員——比如警察。
雖然……
工藤新一用困惑的眼神看向蘭利,百思不得其解。
讓一個未成年人出來違法犯罪已經夠離譜了,警視廳真的會這麼明目張膽地壓榨一名未成年人嗎?
心中思慮極多,但面上始終是那副冷靜推理的樣子。過了良久,偵探少年才仰起頭,看向了蘭利,雖然依舊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他還是選擇相信這個猜測——
廢話,如果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罪犯……他相不相信也沒有什麼區別吧?
「你……是警察?」
原本一直游離在外的千島鶴和諸伏景光:???
……小偵探,你的推理是認真的嗎?他是警察,那我們是什麼?!
突然就覺得很有吐槽的欲望了耶。
不過,雖然這樣想著,千島鶴和諸伏景光在此刻卻又都心有靈犀地將視線投向了褐發的少年身上。
這名看起來還有救的少年,這名看起來極有可能會被策反的少年……他對待警察,又是怎樣的一種看法呢?
他們也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蘭利的答案。命運仿佛在這一瞬間,就會對他們進行評判。
你是警察?——
盡管這個問句本身就是在蘭利的引導下說出來的結果,但當這句話真的落入他自己的耳中之後,卻又仿佛變成了一柄重錘,在他的心中落下了重重的一擊。
他垂下眼簾,神色晦暗不清,既沒有肯定的回答「是」,也沒能狠心地回以一個否定的答復。
他似乎在遲疑著,試圖做出一個什麼艱難的抉擇,思想的鬥爭在他的表情上表現的尤其明顯,從那緊鎖的眉頭上就能看出他心中的激烈撕扯。但是很快,他又將一切真實的情緒收斂起來,換上了一副灑脫的笑容,重新低頭看向那把警用手.槍。
他一只手的五指卡著那把警用手.槍的槍管,另一只手著摩挲著槍柄的凸起處,把玩著這把外觀算是十分不錯的警用轉輪。
隨著手指飛快翻飛,蘭利突然便從槍上拆下了一個部件,緊接著出現的,便是快得幾乎要出現殘影的動作——原先完整的一把轉輪手.槍,此刻也被他拆得七零八落。
大功告成。
蘭利抬起頭來,看向了工藤新一,彎彎眉眼,又低下頭來,動作十分嫻熟地將所有零部件都組裝了回去,與原來一般無二。
——嘛,算了,還是這樣更完整。
他嘆息著,卻如此默念一聲。
而一旁仍未完全成長起來的小偵探,卻早已目瞪口呆:!好、好厲害!!!
決定了,下次的夏威夷之行也要學這個!
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幕,黑發的偵探少年這才真正打消了原先的顧慮,對自己剛才的猜測又多了一些信服——畢竟,不會有哪個犯罪分子會閑到對警用配槍如此熟悉的吧?
他看向蘭利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欣賞起來,原本那只是為了給對方順毛用的肯定態度,也逐漸變成了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
……所以說他究竟為什麼不對警用□□這麼熟悉啊?他真的以未成年的身份成為了警察嗎?
他用更加認真的眼神看向蘭利,試圖挖掘出更多的線索來完成自己的推理。
而剛組裝完畢槍支的蘭利頂著工藤新一的目光,卻好像突然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鄭重其事地說出了一句令諸伏景光和千島鶴都詫異不已的話——
「是哦,是特招的公安警察哦。」
他說著,還神色十分認真地加重了「特招」二字的讀音。
說完了這句話,他才好像突然完成了一個什麼重大的使命,心中的一塊石頭突然落下了地,讓他就連眼中都閃著雀躍的光彩。
他的笑意又更加深了一些,原先的那些冰冷和幽暗此刻好像都盡數褪去,留下來的,只有少年人得償所願的欣喜和神采飛揚的意氣。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此刻倒是沒有什麼被冒犯的感覺,畢竟那個少年能對公安有較高的認同感對他們的策反工作也有著極大的助力。只是……少年究竟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究竟發現了什麼,而他又究竟想要做些什麼?這卻讓他們疑惑不已。
「公安……警察?」
猜測被正主承認了——雖然真實性有待考證。工藤新一在聽到回答的那一瞬間,便直接用更感興趣的眼神地看向蘭利,試圖從中找到什麼對方正在說謊的證據。
竟然是真的嗎……這個人自己分明也是個未成年,公安已經缺人到這種地步了嗎……?送一個未成年人出來執行危險任務——畢竟,少年身上的硝煙味道可做不了假。
小偵探的表情十分嚴肅,稚嫩的臉蛋上卻有著一種深沉的感覺,卻也不乏對自己推理的自信。
身為狙擊手的五感本就較常人更加敏銳,更不用說偵探少年本身也沒有任何掩飾的意思。蘭利無奈地搖搖頭,再次彎下腰來,平視著工藤新一。
「那你一路跟我來到這裡……」他半開玩笑地輕聲問道,「是想學我怎麼當一名警察的嗎?」
他問這個干什麼?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是如今看來……還是應下來比較好。
「是的哦,」工藤新一打定了主意便直接執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氣,無論怎樣、無論面前的少年究竟懷揣著怎樣的心思,順著對方的話走總是沒有錯的。
他看向蘭利,也笑了起來,眼中也閃爍著無法忽視的光彩:「畢竟你看起來……也和普通的警察不太一樣,是不是?」
「是嗎?」蘭利仍在淺笑著,這次卻直接把槍放回了他黑色風衣的口袋裡,雙手揣兜,眼睛卻看向更遙遠的黑暗。
「不要學我。」他表面上依舊掛著那副看起來十分溫柔且好像無所謂的笑容,但聲音卻無比低沉,好像在盡力壓抑著什麼情緒。
「如果你想學警察……去警視廳、去警察廳,他們會很樂意把人才從小培養。」他一字一頓地說著,語速尤其慢,「又或者你能選擇的其實更多,有老師,有記者,有消防員,有藝術家……知道麼,他們都很好。」
褐發的少年說到這裡,話語卻突然就這樣兀地卡住了。他喉頭顫動,又沉默了許久,可終於澀然地吐出了一句話——
「……總之,不要學我。」
入夜漸深,周圍的燈光也漸漸熄滅了,繁華的地段中,原先因為那場發生在拍賣行當中的流血案件而產生的驚恐的呼聲,也在不斷降低音調,然後又恢復寂靜。
好像,今晚的事情——流血也好,死亡也好,恐懼也好,很快也都會被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拋之腦後。
褐發少年那蜜糖色的眼中,原本好不容易亮起來的幾絲光輝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他看向千島鶴,輕輕地搖了搖頭,緊接著便在工藤新一不可置信的眼神當中,非常突然地抬手給他來了一記手刀,直接將偵探少年一下子打暈。
猶豫了一下,蘭利最終還是蹲下身子,將工藤新一搬到自己的背上,背了起來。他站了起來,便向小巷的另一頭走去。
組織存在的秘密絕對不能向外人透露,把這個少年送走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直到,他又走了回來。
然而迎面而來的,便是千島鶴直接對准他心髒部位的、黑黢黢的槍口。
「是時候該解釋一下了吧?」千島鶴冷笑一聲,偏過頭來直視著他蜜糖色的眼睛,眼底卻不帶半分笑意。
此刻的千島鶴,話語間再也不復平常在任務中合作時、對待蘭利的溫柔可靠的姐姐形像。她額前碎發投落的陰影遮蓋住眼瞳的顏色,原先溫和清澈的聲音變得冰冷至極,在剎那間便成為了引誘對方步入地獄的毒舌引信。
「你跟條子究竟是什麼關系?——看樣子,轉輪用得是很順手啊。」
她的面色陰沉如墨,話裡眼裡都不見半分笑意,反而是那如野獸一般的冰冷殺意充斥了周身。她一步步向前,槍口也隨著她的腳步,一步步接近著褐發少年、一點點突破著對方身為一名殺手的安全距離。
「很明顯,」蘭利蠻不在乎地攤了攤手,語氣平淡,眼中也沒有什麼別的情緒波動,「警用手.槍當然是我偷的。我相信拿到一把這樣的槍……對我們組織的人來說也並不困難吧。」
「所以呢?」千島鶴語氣慵懶卻漠然,那雙平日裡十分溫暖的金色眸子挑起,極具侵略性的視線就這樣投向了面前的黑衣少年。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終於在蘭利身前的不遠處站定。漆黑的槍口直接對准了對方的心口處,自己卻輕聲笑了出來。
「我可不知道……我一直以來的好搭檔、好弟弟,竟然會是特·招·的·公·安·警·察?」
千島鶴說著,還特意加重了「特招的公安警察」這幾個字的語氣,神色譏諷,儼然就是一名真正忠於組織的、殺人不眨眼的罪犯高層。
只是,蘭利雖然明面上死認千島鶴作為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實際上卻依舊沒有坐以待斃,而是選擇了反擊。
「哈哈,」褐發少年的眸中閃爍著冰冷的質感,認真地注視著千島鶴,慢條斯理地說著,「說起這個……」
他突然又重新舉起槍來,同樣瞄准了千島鶴的心髒,蜜糖色的眼中第一次閃過如此銳利的光彩,屍山血海、萬鬼索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的眼中勾勒出來詳細的輪廓。
「姐姐,你才是公安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眼中卻沒有多少探究,仿佛這個結論已經在他的心中重復了無數遍,毫無疑議。
局勢變得更加緊張起來,兩個人的槍口互相直指著對方,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都凝固在了他們的周遭,夜晚原本遍微涼的寒風似乎也跌至了零度。
「砰!」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一聲槍響。蘭利只覺得自己手掌的虎口一震,握槍的手上突然傳來一股巨力,原本仍握在手中的轉輪瞬間便也飛出去四五米遠。
蘭利轉頭看去,非常直接地,就這樣對上了那雙充滿了冷漠笑意的、上挑的藍色貓眼。
黑發青年手中槍的槍管因為剛經歷過射擊,仍在微微發熱。他動作優雅地翻轉著手中的槍支,仿佛在完成著什麼高雅的藝術品,那藏在笑容之下的熊熊燃燒的烈焰更是漆黑如墨,仿佛燎燒著陰冷與扭曲的愉悅,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變得更深。
「我不記得我有在組織中,給別人留下過……允許獵物被無關者威脅到的印像。」
黑發藍眸的青年語氣散漫,聲音的尾處微微上揚,帶著幾分玩味的語氣。這句話雖然聽起來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但任誰來都知道,這是組織當中大名鼎鼎的蘇格蘭威士忌暴怒的前奏。
「知道嗎……沒有根據的懷疑,在組織當中,可是只能為你帶來無妄之災。」
諸伏景光彎彎眼睛,輕輕地吐出了這一句總結的話語。
「……」
二對一,看來是沒有絲毫勝算。
盡管身處劣勢,蘭利卻也並沒有過多地去糾結,而是十分直截了當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眨了一下眼睛,盡力顯露出自己的無害之處。
「——蘇格蘭威士忌。」
他有些不滿地嘟囔著。
看到少年此時的神情,千島鶴也笑了起來。她繼續往蘭利所站的方向走去,繼續一點一點地縮短著自己與對方之間的距離。
——然後,真正地、且落到實處地,把槍口抵在了褐發少年的左胸處。
「所以,我親愛的弟弟,」千島鶴彎起眼睛,笑得柔和且溫暖,語調之中卻盡是冰冷,咄咄逼人、步步緊逼,「你究竟……想要些什麼呢?」
千島鶴再次用力把槍管往前推了推,直接讓褐發的黑衣少年一個重心不穩,往後踉蹌了幾步:「從刺殺成功的那一刻開始——你似乎就一直在引導著我們去做些什麼事。」
一切的事情仿佛都在他的算計之內,甚至包括她對他的發難,同樣也是有跡可循的。
說到這裡,她便已經停了下來。千島鶴深吸一口氣,神色認真地看向了褐發少年蜜糖色的眼睛。
「……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得到些什麼?」
她最終這樣問道,注視著面前的少年,等待著最後那也許會決定他命運的答案。
你究竟想要得到些什麼?——
蘭利被問住了。
他搜遍記憶,卻好像突然又找不到自己這樣做的原因。可當他試圖繼續往下深思之時,卻突然又感覺到一陣頭疼欲裂,仿佛存在著一種神秘的力量,在阻止他回憶過去、往深處思考。
一個似乎充滿了魔力的、聽起來溫柔卻冷漠的女性聲音一直在告訴他——
是這樣的。
只要這樣做就好了。
只要按照最開始的計劃去做就好了。
蘭利想,這名女性的聲音似乎並不大,對他而言,威嚴力度也並不令人望而生畏——就好像,只要他願意,只要他用力掙扎,他甚至隨時都可以掙脫開來。
可是就當他想要擺脫這種詭異的控制的時候,卻突然間又有一種復雜的情感湧上心間,那種情感瘋狂地叫囂著,迫使他維持這最後一點的、僅剩不多的聯系。
不能砍斷。
千萬不能砍斷!
他的潛意識這樣告訴自己,就好像知道在這層控制被解除之後,會有一個怎樣吞噬他的深淵一般。
他恐懼脫離這層控制之後的生活,並對此無所適從。
——他選擇服從。
他久久沉默著,周遭的黑暗仿佛在那一瞬間便將他的身影完全吞沒了。氣氛在變得劍拔囂張的同時,似乎又是那樣的沉痛壓抑。
這份沉默維持了許久,直到被蘭利突然脫口而出的答案所打斷。
「公安的身份。」褐發的少年突然抬起頭,神色鄭重地看向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帕圖斯,我想成為公安的協助人。」
黑衣少年有些期待地看向面前的二人,可他並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千島鶴只是始終淡淡地笑著——雖然原先那種冰冷的笑意確實褪去了一點;而諸伏景光畢竟身為狙擊手,更加充滿侵略性。
「協助人?我們可聽不懂你這些自己妄加揣測而做出的定論。」
諸伏景光勾起一個涼薄的笑容,便直接將對方認自己和千島鶴為臥底的言論駁了回去——畢竟身為臥底,怎樣謹慎都不算過分。就連策反組織成員這種事,也是該長年累月,並且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
「姑且把你的話強行解讀為想加入我們這方……你要又用什麼來保證你的忠心?又用什麼來證明你的價值?」
他繼續說著,壓迫感逐漸增強。
雖然在對抗組織這條戰線上,只要多一個同伴就能多一份助力,但這件事本身就是危機四伏的,身為臥底,就必須時刻保持謹慎。特別是協助人這麼重大的身份,是斷然不可能輕易給出去的——無論他曾經對這個少年抱有多大的期望。
他的這句話就說得很巧妙,雖然並不能算是滴水不漏,但試圖策反對方……本身也要讓少年看到些苗頭。而就算事情真的很糟,蘭利真的不是誠心投誠,而是被朗姆等人派過來試探他們的,只要事後處理得好,在對組織仍有價值的情況下,也不會影響大局。
他看向那正站在一旁的千島鶴。千島鶴也點點頭,表示肯定他的做法。
和諸伏景光交換了一下眼神,為了表現誠意,千島鶴往後一連退了好幾步,在時刻注意著去觀察蘭利表現的同時,又動作緩慢地把槍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不再讓槍口對准少年的致命處。
從小便在組織當中長大的褐發少年垂下眼簾,卻仍倔強地沒有表態。他沉默半晌,最終只能有些干澀地——卻又好像早已排練過無數遍一般地、嫻熟地說道:「我只能送上我的把柄……作為我投誠的證明。」
他看向千島鶴和諸伏景光,語氣中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又變得有些復雜:「還記得剛才那位偵探小鬼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話語卻又重新變得平鋪直敘:「我最後俯下身時,靠在他的耳邊,說出了一句話。」
「——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當中,有一個顛覆世界的「鴉群」計劃。」
說罷,他便又重新抬眼看向千島鶴。
千島鶴也確實被這句話給驚到了。
「鴉群」計劃是什麼?——
是組織存在的最終目的,也是組織的最高機密!千島鶴正是為了這項計劃而進入組織。
關於這項計劃,哪怕是高層成員,也有可連它的名字都沒聽過……更別提是對一名素不相識的偵探少年說起這樣的事情。
可以說,哪怕這件事不是真的,如果被告發,蘭利在組織的追殺之下,也絕對死無葬生之地。
這就是他的誠意。
這就是他從一開始就在謀劃著的事情。
千島鶴看向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褐發少年,神色也變得有些復雜。
既然連鴉群計劃都冒出來了……那麼這件事情的可行性,便大大提升——她甚至要再次考慮,是否要提升對少年的信任度。
畢竟,整個組織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拿這件事開玩笑。
千島鶴偏過頭來,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思索著,考慮這件事情的真偽性與可行度。
然而就在這時,一條匿名的信息突然發進了千島鶴的郵箱。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的身份信息,在保持神秘的同時,也更容易令人慌張。
「致正義的幸運小姐:
上一次的二選一游戲似乎不過過癮。我為你准備了兩場煙花,想再做個選擇游戲嗎?」
千島鶴眼神一凝,精神高度緊繃,一轉身便快步走到了小巷牆壁一側的一個黑暗的角落——畢竟,如果要藏東西的話,只有這裡才是符合條件的。
她快速但也保持謹慎地、小心翼翼地撥開了堆放在那的寥寥幾件雜物。而隨著她動作的完成,一個黑色的長方塊物體也一覽無余地暴露在在場的所有人眼前。
——這是一個,令千島鶴眼熟無比的炸彈。
千島鶴暗自在心中不失諷刺地笑道,上次見到這個風格的炸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呢……?
她的腦海當中,突然閃現出與諸伏景光初見時的場景。
上一次——可不正是她險些喪命、卻被諸伏景光冒著生命危險,從工廠之中解救出來的那一次嘛。
嘖,真是個老熟人。
千島鶴想著,手上也攥緊了拳頭。
她的視線越過了炸彈,落在了一旁的一個酒名標簽之上。
「SLEEPY BEAUTY」。
——睡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來補充說明一下:
1.首先復習,前面提到過的,千陽雪奈其實就是蘭利的姐姐。
2.本文存在微調時間線的情況,不要糾結!
3.千陽雪奈可能比大家想像的更加理智,她並不是單純因為覺得累了才選擇赴死的哦
4.酒廠的主要原創人物出場完畢,星守家的故事還在繼續。這些都是挺重要的劇情點!
5.自認還稱不上伏筆怪,但本文的伏筆還是挺多的(有的伏筆大家可能一時也沒看出來它是伏筆)所以不建議跳章,不建議跳章,不建議跳章!!!
6.這章女主的行為主要是為了保險+試探,覺得女主太過冷漠可能並不是你的錯……大概因為本人是個理科生,就喜歡死磕理智和邏輯?
但其實女主並不是個冷漠的人啦!只不過她身為臥底,需要承擔比較重的責任?
*
求評論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該說什麼的,也不需要發長篇大論嘛,隨便發那麼十來個字鼓勵一下我都好啊
第33章 選擇游戲
千島鶴看著面前的炸彈,臉色霎時間沉了下來,心情也變得逾發壓抑和緊張。一眼掃視過去,在那個黑漆漆的盒狀物裡面,黃的、黑的、紅的導線全都攪在一塊,還有些部分裸露在外,上面更是亂七八糟地纏了數不清的黑色膠帶,凌亂之間,更顯恐怖主義的色彩。
她緊握雙拳,就連指節都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泛白,憤怒的情緒逐漸充斥於她的心間。
「游戲」?!
那一條條人命,在那個王八蛋的眼中,就是一場游戲?!
千島鶴甚至能冷靜地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中那正燎燒著的怒火,然而此時的情況卻比她所想的更加危急。
「不能拆?」
諸伏景光上前一步,偏過頭來看向千島鶴。他直接問出了自己的疑惑,語氣間卻又幾乎充滿了肯定。
他看向了那黑漆漆的一團,開始整合起收集到的各條線索。
炸彈的造型並不算美觀,估計並不是哪裡失竊的軍工產品。其中手工的痕跡明顯,糾纏的導線之中甚至能很清晰地看出那沒有絲毫掩飾之意的炸彈制造者的風格。
顯而易見,這個始作俑者從始至終都無比高調——這個家伙幾乎是故意暴露了很多自己的信息,卻又篤定了沒有誰能抓到他(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場「游戲」本身就是一個挑釁的信息。
從這樣一個高調的家伙手中出品的東西,質量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這個炸彈中的技術含量絕對不低……諸伏景光可以斷定,它的威力甚至能和軍工炸彈破壞力媲美。
身為公安,他和千島鶴其實對拆彈也有所涉獵,遇到像這類危險品的時侯,也好進行保護公共安全的工作。只是眼前的這個危險品結構實在不算簡單,諸伏景光觀察著那個被黑色膠帶纏得亂七八糟的炸彈,心中也有了定論:這個炸彈絕對不好拆——至少,不是他們這些非專業人士能做得到的。
可正常來說,畢竟術業有專攻,就算他們做不到,也總有人能做到,一般情況下,他們完全可以偽裝成熱心市民,打個匿名電話給警視廳,讓他們派幾個爆處組的警察過來進行拆彈。
不過目前的情況似乎還真的不能這樣做,但實在不行,還是只能打個電話把松田這個王牌叫過來解決一下。盡管這確實會有一定的概率將把松田陣平牽扯到組織的鬥爭當中,但事急從權,特事特辦。
眼下這枚炸彈雖然被置於這條陰暗的小巷,可往大了說,依舊是比較靠近鬧市的——被它所威脅的,不僅是他們三人的性命,更是這附近所有居民的生命安全。
更何況……
諸伏景光突然想起了他之前對萩原研二的死所展開的秘密調查。他原本只是試圖找出那個炸彈犯,為好友報仇,但在逐漸深入之後卻發現,這其中……竟然也有組織黑暗的觸手。
身為萩原研二幼馴染的松田陣平當然比他更早一步便展開了調查。松田的情報網肯定是比不過他們這些在職的公安臥底的,可深知好友是什麼脾性的諸伏景光卻很清楚,按松田陣平的那種強脾氣來說,無論有多少阻礙,他都是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松田始終對摯友的壯烈犧牲無法釋懷,自從萩原離世後,黑西裝便成了他的經典搭配。他把自己的每一天都過成了萩原的忌日,拼盡全力去調查當年爆炸案的細節,為摯友報仇——單從這點上來說,他便早已被牽扯進組織的鬥爭當中了。
諸伏景光目光沉沉,又將思緒轉回了面前的炸彈之上。
好歹有多年的默契,他當然再了解千島鶴不過,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便會立即行動起來,絕不放棄。
可如今的千島鶴卻只望著那個外觀可怖的炸彈,並沒有做出任何別的動作。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
不能拆。
這是一枚不能拆的炸彈——至少,不能是現在。
諸伏景光的心中有了定論。
也許是這枚炸彈令自己感覺到無比眼熟的緣故,一段回憶非常猝不及防地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當年同千島鶴一起從廢舊的工廠中狂奔而出的場景依舊記憶猶新,至於當年那枚其實同樣令他恐懼無比的計時炸彈,除卻那跳動著的鮮紅的倒計時之外,炸彈在構造上的風格……似乎正與眼下的這枚幾乎一模一樣!
「二選一?!」他突然輕聲開口問道,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了。
也基本算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諸伏景光承認,在那一刻,他還是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否定的答復。無關勇氣,更無關能力,而是……對民眾生命的負責。
一手緊握著手機,千島鶴沉默一瞬,最終卻還是點點頭,算是肯定了諸伏景光的猜測,也證實了這個糟糕的消息。
然而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頭。
「犯人剛才給我發了消息。看樣子,還挑選了另外一個地點准備發動襲擊。」千島鶴一時也不知道是該用「他」還是用「她」來稱呼犯人,最終還是選擇了使用「他」來指代對方,「他說,想讓我們再進行一場……『選擇游戲』。」
說到這裡,千島鶴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
二選一。
又是二選一!
那個喪心病狂的混蛋……真的就如此草菅人命,把殺人當做一場游戲嗎?!
記憶突然回閃到她國中時經歷的那一次集搶劫、綁架和炸彈三要素為一體的案子,那日的驕陽與灼熱的炙烤感依舊仿佛才剛剛過去不久,千島鶴甚至還能回憶起當時人群中凝重與恐懼交雜的氣氛。
百貨大樓前,蒙住臉的歹徒持槍走動著,在一群蹲下抱頭、像待宰羔羊一般的職員和客人之中,選擇一個合適被帶出去的易於控制和挾持的人作為人質。
……然而,千島鶴卻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暴露於人前的假像。
即使千島鶴在上國中的時候各項奇怪的課程訓練量並不大,但她到底也有所涉獵,更何況她本就天賦不錯,對各項技能也有著基本的掌握度,所以當時遇事也並沒有驚慌,而是和人群一起蹲在地上,冷靜地進行分析。
她最初也只以為這是一場普通的搶劫案,不過是需要個人質,讓其能從警方手中逃脫罷了。可她卻又很快發現,歹徒雖然看似在人群中逛著,視線卻也一直隱蔽地偏斜著,始終沒有離開千島鶴的周遭。
歹徒突然又走到了一個年幼的孩子面前,在旁人眼裡,他大概率是想要抓起那個孩子——但千島鶴卻注意到,歹徒真正的視野始終將自己的身影鎖定在內。
千島鶴眼神一暗,稍微挪動腳步往旁邊移了一些,並隱晦地將目光瞥向歹徒,關注他接下來的動向。
歹徒顯然也發現了千島鶴的動作,心情瞬間變得暴躁,凶狠的眼神直接嚇到了本就脆弱的孩子。
孩子哭鬧得更加厲害。
而千島鶴也最終選擇站了起來,直面歹徒。
——她不可能對公眾的安全無動於衷。
歹徒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她。她憑什麼躲避一次根本就躲不開的危險?
歹徒看起來並不專業,從表情、肢體語言的掩飾、微動作以及各處布置的手法都破綻百出,粗糙得近乎「原生態」,也讓千島鶴找到更多的線索對整事件進行判斷,而最終也得出了一個結倫:歹徒的整起犯罪活動的最終目的,有且僅有一個——
正是她千島鶴。
歹徒與組織的人有關嗎?
如果有關,那麼真正的幕後黑手又究竟是誰?為何要用如此高調的方式試圖抓捕她?又為何讓這樣一個業務能力不過關的人來做任務?
歹徒想抓她去哪裡,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種種疑惑,瞬間擠滿在了千島鶴的心中。歹徒從始至終都目標明確,並非試探、且毫無懷疑。千島鶴知道公安其實將她的資料保護得很好,那個那麼幕後黑手又究竟是為何會有這麼大的能量,足以把她從陳年的計劃當中翻找出來?……
千島鶴垂下眼簾,飛快進行著分析。與其被迫挾持,不如主動出擊。看這歹徒如今蒙面的樣子,以及頗有些這場犯罪行動是個人行為的粉飾意圖,就能明確得出一個結論:歹徒——或者說是幕後黑手——也是不願意暴露更深層次的力量——也許正是組織——的存在的。那麼,他們就勢必會陪她演一場戲,共同將這次的案子,歸向普通的惡性.事件。
更何況,千島鶴自己有充足的自信,即使被歹徒挾持住了,她也一樣有能力自救並逃離。
……是的,她原先真的這麼自信。
千島鶴在歹徒面前已經很好地收斂起了自己試圖逃跑甚至是反殺的心思,但誰也沒想到到這個看起來並不很專業的歹徒的警惕心竟是如此爆表。他繳走了千島鶴袖口藏的發卡和刀片,用了材質最好的碳纖維繩,把她的手和腳都嚴嚴實實地捆住了。走之前,他甚至還不放心地折返回來,一把卸下了千島鶴的右手,直接導致脫臼,無法動彈。
「……」千島鶴。
大哥你好看得起我啊。
歹徒的行為,就像是給原本打算徒手解綁的千島鶴迎頭澆下了一盆涼水。她的雙手被綁在身後,一邊手臂脫臼,自然無法幫助另一邊解綁;而另一邊被綁得也很巧妙,沒有雙手的配合,根本無法打開繩結。可偏偏雙手都被綁起來了,完好的那邊手也無法將脫臼那邊的骨頭再移位回去。
……最要命的是,歹徒那個卸下右手的手法,應該也是別人教他的,而他本人還不太熟練,這使又直接把疼痛再翻了好幾倍,讓痛覺本就比普通人更加靈敏的千島鶴疼得臉色蒼白。
事情變得更麻煩了,千島鶴苦笑著。一般而言,歹徒也不至於會對一個普通人做到這種程度,然而如今卻如此准備周全,與他之前可謂「粗糙」的舉動實在是形成了鮮明對比。她面前甚至還放著一個正在倒計時的定時炸彈,鮮紅的數字幾乎刺痛了她的眼球。
在歹徒離開之前,千島鶴還嘗試與對方說話,試圖多騙出一些情報,也好讓她自救——但結果顯而易見是失敗的。對方始終一言不發,最後甚至直接把她留在原地,而自己揚長而去,幾乎讓千島鶴以為他是半途而廢(?)的典範。
千島鶴:……我謝謝你:)
——然後諸伏景光就來了。
冒著生命危險。
彼時的黑發少年首先幫她割開了手上的繩索,而她也在左臂恢復自由的那一瞬間便找到機會,忍痛將自己的右臂掰正了回去——甚至快到連諸伏景光都沒有發現。
緊接著便是繼續和繩索做鬥爭,以及拼命地向工廠的大門處衝刺……然後在最後一秒與死神擦肩而過。
她終於劫後余生,回到公安向黑田兵衛報告情況——廢話,從她看到景光手上那兩把公安特供的小刀時,就知道是當時還是高中生的hiro在毛遂自薦後黑田叔叔給他的了。
歹徒最後所在的地點在東京醫院。
這是一道選擇題:千島鶴,和東京醫院。
如果選擇了讓千島鶴身邊的炸彈停下、或讓警方去營救千島鶴,那麼東京醫院的炸彈便會直接被引爆。
而如果選擇了保護東京醫院、立即對東京醫院中的炸彈進行排爆處理,千島鶴旁邊的炸彈便也會立刻爆炸。
東京醫院裡實在有太多條命了,其中還不乏一些社會名流、政客之類的家屬,借警視廳一萬個膽子也擔不起。警察也正是因此,無法及時對千島鶴提供救援,兩權相害,取其輕。
那時的千島鶴眼看就要被放棄了——但只有公安內部極少數人才知道,她的身上究竟被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她絕不能死。
而就在這時,諸伏景光主動找上了門來,黑田兵衛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夢想讀警校的年輕人,於是便直接委托給了他這個自告奮勇的任務。
——務必救下千島鶴。
諸伏景光就這樣作為了第三方,躲過了犯人的視線,打破了電車難題。
在公安的眼中,千島鶴畢竟是個很重要的存在,而此事又極有可能涉及了組織的「鴉群」計劃,自然茲事體大,查案動用的資源也更多。但那個逃之夭夭的歹徒卻又不知接受了來自哪方神秘勢力的幫助,無論公安怎麼深挖,短時間內也難以發現他的身影。
然而,轉機就在那幾天之內便再次出現了。那方神秘勢力不知為何突然又取消了對歹徒的保護,在沒有任何憑靠的前提下,歹徒很快便被公安緝拿歸案。
除去面罩後的歹徒僅看面相其實是一個老實憨厚的男人,而他的職業也確實是一名樸實的出租車司機。但他似乎很不喜歡警察,在公安審訊他的時候,不但一直稱警察「都是試圖操縱他人命運的偽善分子」,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那兩名負責審訊他的公安警察的底線。
估計是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欠揍了,一名公安實在沒忍住——當然也有些紅臉白臉搭配的考慮,差點便對他動了手。
只是就在當天晚上,在公安再去找他、試圖多從他嘴裡挖出些什麼情報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便只有一具喉嚨上多出一個猙獰血洞的屍體。
他自殺了。
——而他所使用的自殺工具,正是從那名差點動手打人的警察身上,偷到的鋼筆。
……
原本公安因為當年加拿大威士忌的多年運作與情報支持,是可以快速將人打入組織臥底的——雖然後續的命運依舊未知。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能在畢業後不久便直接臥底進入組織,也正是因為如此。
但經過那一場爆炸二選一之後,千島鶴便極有可能已經暴露在了組織的視野當中,這也就意味著她以後的臥底路途也許會更加危險叢生。
當時甚至有人提議要取消千島鶴的臥底計劃,但最後還是因為代價太大而不了了之。公安只能花費更大的力氣去「洗黑」千島鶴假身份的檔案,並給她預留了一年的時間,在完善假身份的同時,試探組織的態度。
在那一年裡,千島鶴確實做到了。與此同時,她還找到了零星有關那起案件幕後黑手的線索——
「睡美人」。
一個神秘的存在,既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也不清楚究竟是老是少。他(千島鶴還是決定稱呼這家伙為「他」)似乎並不活躍,而更偏向於潛藏於人群當中,而他的所有信息也像是被籠罩在迷霧裡,可他的勢力觸角卻又涉及了社會中形形色色的人物——
比如小攤小販、比如健身教練,又比如出租車司機……
以及另一個關鍵人物,長谷川和輝。
*
就在此時,千島鶴的手機卻突然又再次響了起來,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串陌生的號碼。
在這種時候,誰會給她打來電話呢?
雖然這個手機號碼並不是她與公安聯系時使用的加密號碼,但同樣不是誰都能拿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與組織有關的人。
——睡美人。
千島鶴立馬為自己給出了答案。
沒有過多猶豫,她直接接通了電話,畢竟在這種時候,這樣一通電話也許能為他們帶來新的線索。
「原本只想給你發條信息……但我認真地想了想,」電話才剛被接通,一道帶著笑意的機械音便傳了過來,也分不清男女,「果然還是得向幸運小姐打個電話,才能顯示我的誠意啊!」
「誠意?」千島鶴重復念了一遍這個詞,冷笑起來,「如果你真的有誠意,那麼也該是時候告訴我了……你和組織究竟是什麼關系?」
「啊呀,一上來就問一個這麼犀利的問題嗎?不過沒關系哦,我可以回答你。」
「——睡美人。這是我的代號。」那人的語調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就連聲線也變得溫暖不少,「代號成員和組織是什麼關系,我和組織就是什麼關系咯。」
竟然真的是組織成員……
千島鶴垂下眼簾,昏暗到幾乎沒有的光線更使她的神色晦暗不清。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她早該出現在組織的視野當中才對……為什麼又能讓她找到機會,臥底進來?
她把諸多問題放在心中暗自考量,但很快也接過了對方的話頭,沉下聲音,繼續開口:「既然都是代號成員了,那何不從幕布後走出來,我們也好光明正大地對決一番?——如果你希望的話?」
「走出來?」那個聲音好像聽到了什麼再好笑不過的事情,「幸運小姐,代號成員可沒有這些死板的規矩。這些規矩……確定不是條子和那些愚蠢的偵探混蛋專用的嗎?」
再說這句話的時候,機械音的語氣顯得尤其輕蔑,特別是在提及「條子」的時候,那種譏諷和咬牙切齒的情緒,哪怕是隔著手機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但緊接著,機械音又發出了「嗞嗞」的笑聲,有些意有所指:「再說了,你自己不也沒從幕布後走出來嗎……幸運小姐?」
從幕布後……走出來?
這句話可有很多種解讀方式。
比如炸彈案。
比如組織。
又比如……公安。
千島鶴眼神一凝,對那名傳說中的「睡美人」的警惕心更上一層樓,同時對自己身份極有可能已經被對方掌握的推斷又多了幾分肯定。
……千萬不要出事啊。
就算真的遇到什麼危險,也希望不要連累到景光吧。
千島鶴神色一滯,卻依舊沒有露出半點異樣,反而還露出了一個同樣輕蔑的笑容。
心中突然開始變得不安。
然而,機械音想說的話似乎依舊沒有說完。
「並且,再糾正一點,」機械音說著,「我從來都對於你對決毫無興趣……我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只是單純地因為——」
「我對你的嫉恨。」
說到這裡,機械音卻突然又頓了一下,緊接著便隨即十分好心情地笑了起來,其愉悅之意言溢於表:「怎麼,你是忘記我們真正的游戲內容了嗎……竟然還跟我聊上了其他事項?」
「還是說……」笑意在他的這句話頓下來之後瞬間褪盡,語氣也霎那間變得冰冷了起來,「你是想誘導我說出更多的情報?找到線索破解難題?」
「不,當然不是。」原本的打算被對方猜中了,但千島鶴卻沒有絲毫意外,更沒有露出哪怕一點的端倪。她上前一步,離炸彈更靠近了些,也方便進行觀察。
「畢竟……」千島鶴也笑道,語氣輕松,「於您而言,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完全不是我們可以阻止的速度,不是麼?」
她看向面前的炸彈,雖然語帶調笑,但臉上的表情卻無比嚴肅。
在那一坨黑乎乎的膠帶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一個長方塊狀的物體。千島鶴在不破壞這段結構且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扒開了一點。
——那是一部手機。
或者說得更明確一點,一部被改造過的、能隨時引爆炸彈的手機。
手機電話主板中的振動馬達被拆卸掉,鏈接振動馬達的正負極電路也被鏈接到了炸彈中的雷.管上,甚至為了保證成功引爆,制制者還設置超過兩組的引爆雷.管。
這樣的結構很精妙,被掏出來、裸露在外的那些導線,此刻看來也有了作用——它們纏在手機上,保護了雷.管的連接裝置,防止那部手機被安全拆卸下來。
可手機正是整個炸彈的引.爆.裝置。此時,只要有一個電話打進來,手機便會瞬間帶動起整個炸彈,把整條街眾生平等地送進黃泉。
聽到千島鶴的話後,機械音也笑了起來,倒也沒多少詫異的意思,回話甚至顯得有些敷衍:「猜對了哦,只可惜沒有加分。手機遙控這個方式真是老套,是不是?只是可惜了,它確實有用——還足夠方便。」
「是嗎,」千島鶴彎彎眉眼,語氣溫柔,也帶上了些笑意,「那麼,請問游戲主辦方:既然是選擇游戲……難道不該把兩項選擇都擺到明面上來嗎?」
所以說,不知道另一處炸彈的藏放地點依舊令人不安啊。
千島鶴面色凝重,也算抱著些僥幸心理,希望有那麼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從睡美人的口中聽到第二處炸彈的地點。
這個家伙似乎足夠高傲,像這類人,為了所謂的「儀式感」,做出什麼事來都不奇怪。
「那可真是抱歉了,幸運小姐,」怎奈機械音根本不理會千島鶴的諷刺,激將失敗,反而饒有興趣地笑道,「在下是無良主辦方,可不會為您提供更多的優待呢。您猜,您的幸運……在今日還會延續嗎?」
話語之間,盡是充滿了惡念的調笑之意。
「……」
不過,機械音倒也沒有把所有的路都堵死,於他而言,那樣做的話……事情就變得不好玩了。
「好吧好吧,再附送你一個提示好了。」機械音的聲音柔和,像是在無奈地在哄著孩子似地,「嗯……讓我想想,說些什麼提示好呢?」
千島鶴屏住呼吸,把手機更靠近了一些自己的耳朵,生怕漏過了對方所說的哪怕一個字。
上百條——甚至更多條性命,此刻就這樣壓在她的肩上。
「還是告訴你一個詞吧,比如……假如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在那個地點將會發生什麼?」
機械音有些惡趣味地停頓了一下,最後緩緩說出了兩個字——
「爆炸」。
那個地方被放了炸彈,會爆炸。
機械音獨特的冰冷聲線所說出的話此刻變得更加嘲諷,也更令人怒火中燒。
千島鶴:……
千島鶴:???
我向你要炸彈放置地點的提示,你就告訴我這個地方將來會爆炸???
有這麼敷衍的提示嗎??!!!
她深吸一口氣,保持頭腦冷靜:「沒有更多了?」
「沒有,當然沒有啦。」機械音笑著說道,隔著手機都能聽出對方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悅,就連語氣也輕快起來,「你為什麼會覺得有呢?」
「現在,做出你的選擇吧?」手機那頭的聲音繼續傳來,充滿惡念的笑聲仍在繼續,「究竟是選擇讓我撥打哪一處的電話呢?」
……哪一處?
千島鶴目光沉沉,卻突然望向了那正放在自己面前的炸彈,點點頭,張揚地勾起唇角,暖金色的眼中盡是自信。
「兩權相害,取其輕。」她突然抬起頭,對著手機的那方輕聲說道,「引爆我這邊的炸彈吧。」
你還是太低估我了,老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個小提示哈~
小鶴、景光和松田目前對於萩原案的調查進度是並不相同的哦。
求評論啦!!!!
第34章 走夜路
「這麼快就做好決定了?我還以為你們這種會虛偽地再多糾結一會兒……當然,實話實說,你的這個答案讓我並不滿意。」機械音聲音散漫,輕飄飄地說著。
他似乎對「虛偽」這個詞有著什麼執念,說到這裡的時候,還特意加重了語氣,把這個詞強調了出來,可那似乎卻又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些別的更深層的東西。
「呵,說得倒輕巧。不是你讓我現在就做出選擇的嗎,難道還可以寬限給我多少時間?」千島鶴突然被這樣一哽,聲線瞬間變得冰冷起來,「要是身為參與者的我沒能及時做出選擇,可不就讓這場游戲失去意義了嗎?」
像是這種自傲、自大且高調的炸彈犯,最重視的可正是「游戲的意義」啊。
千島鶴眼神凌厲,身邊的氣壓變得更低了,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不不不,我倒也沒有這麼不通人情,時間當然可以寬限哦,你說是吧?」機械音的聲線卻突然活潑了起來,愉悅之中還顯出幾分愜意,「比如在明天太陽下山之前?啊呀……好吧,是傍晚。當然,就算在那之前你沒能給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答復,也自會有人替你結束游戲哦?這樣,在保證我們這場游戲的意義的同時,也能保全一些虛偽的信念啊——你說是嗎?」
……明天傍晚?
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微眯,露出些許疑惑之色。
時間怎麼會這麼長……?
她原本以為對方最多能寬限上一兩個小時之類的,沒想到對方直接給了近一天的時間用於做選擇。她可不相信睡美人會是什麼良善之輩,對方難道就不怕自己布置好的炸彈會被誰拆掉嗎?
千島鶴嗤笑一聲,抱著反正能扒下一點情報是一點的想法,也開始在挑釁對方的邊緣上大鵬展翅。
「虛偽的信念?你是被什麼傷害過嗎?——還是說,有什麼秘密?」
她慢悠悠地說著,每多說出一個字,話語間的壓迫感便更深一分,但當整句話全部說出口以後,那種令人不適的威脅感又仿佛輕飄飄地全都散盡了。
可機械音毫不留情地挑明了自己的立場,沒有給千島鶴留下半點迂回的余地:「想試探我的話就都免了吧?要知道,你身份的秘密可都掌握在我手中,這場游戲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我的趣味……而非你的平等。我以為我們都會心照不宣哦?」
機械音把這句話說得非常平淡,但它落在千島鶴的耳朵裡,卻是對方此刻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拋出了一個更令人渾身發冷的可能性——也許正是事實——
組織內部已經有人知道了千島鶴的真實身份,但出於不知名的原因還是放任她臥底進了組織,甚至還放任她運用組織的各種渠道,反過來對組織造成許多不可估量的損害。
可是……為什麼呢?
那人究竟有什麼謀劃?
千島鶴心中微沉,不好的預感更甚。
機械音輕輕地笑了一下,聲音卻突然變得鄭重起來,仿佛懷念一般地,語氣間無比虔誠。
他說:「對於我們每個人而言,這都是一場賭局。賭局之上,籌碼永遠沒有能力翻賭盤。」
這就是他的定論了。
而賭局之所以被稱為賭局,正是因為它的代價過大,而結局卻永遠具有不確定性。
而截至此刻,已經有太多人把命都輸掉了,從看得見的戰場到窺不到的角落,紅與黑的交鋒時刻在進行著,沉默卻鮮血淋漓,無聲且絕望壓抑。
盡管如此,生者與亡靈、受害者與掙扎者……依舊連勝利的雛形都還沒能一窺。
但剩下的人還是必須前僕後繼。
因為,已經再也輸不起了。
輸掉的都必須得贏回來。
只有這樣,才能告慰那些沾滿鮮血的、溺亡於黑暗中的魂靈。
只有這樣,才能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回陽光下,擁抱那些或一無所知、又或心存希望的愛人。
「賭局」這個描述,千島鶴已經從太多人的口中聽過,比如從一開始的黑田兵衛,比如後來了解到的加拿大威士忌星守前輩,又比如那天和炸彈一同墜落於高樓之上的千陽雪奈……
這對於所有人來說,確實都是一場賭局。
有來無回的賭局。
破釜沉舟的賭局。
把自己的性命放在賭盤之上、充當籌碼的賭局。
千島鶴垂下眼簾,輕嘆了一口氣,意有所指,聲音淡淡:「你要知道,搖擺不定的賭手可最容易出現敗局。」
雖然不敢肯定,但她至少可以通過一些別的線索推斷睡美人做了很多……似乎懷有異心的事情,而其中有大部分是絕對不可能被組織兼容的。既然如此,對方又何苦將自己死死扎根在黑暗的淤泥當中,冒著高風險,真正意義上地踩著鋼絲過懸崖呢?
可當機械音聽到千島鶴的話後,不僅不以為意,反而更加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只能說,如今的一切已經是我的歸宿,我期待著……在最終一戰,心甘情願地成為一匹敗犬。」笑聲混雜在電流的聲音中顯得有些刺耳,但千島鶴卻能聽出對方聲音中那種毫不掩飾的期待和愉悅的感覺,這倒是令她比較驚訝。
機械音繼續說著,話音卻突然低了下去,近乎是輕聲的呢喃:「我做事從來不計後果。」
不計後果,只為自己。
這兩個矛盾的想法纏繞在了睡美人的心間。按照計劃,他(又或許是她)已經來到了北歐,此刻的北歐正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撞打在地面上,肆意地流淌。
他的身側已經多了一個挺大的水坑,還算清澈的水倒映著他此刻的模樣。
他有些感興趣地低下頭,試圖看得清晰一點,可雨點卻又總愛往那水坑裡跳,挑逗得水波振動蕩漾,使最終的成像也模糊不清。
他突然又看不清自己了,同時也更看不清……自己眼中悲哀的神色。
有些勉強地扯了扯面部的肌肉,試圖帶起一個僵硬的笑臉來,睡美人努力忽視自己內心那仿佛堵了一塊什麼的鈍痛感,一邊手撫摸上了自己的面龐。
……啊,是雨吧。
*
身處東京的千島鶴並不知道此刻的北歐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她的關注點依然都聚焦在眼前的這枚炸彈身上。
她在聽到睡美人「不計後果」的發言以後,便直接冷笑一聲:「我只希望你遵守好自己定下的規則,畢竟在下也很想抬頭仰望一下……這場游戲會以怎樣的方式落幕。」
「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機械音很快便做出了回應,「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最終的選擇,就算我對此並不滿意,也會尊重游戲的設定。至於見證的機會……?倒是有些可惜,原本你可以以更安逸的方式,好好地抬起頭來,去看看那場由我精心准備的燦爛的煙花。」
「是嗎?那可還真可惜。」千島鶴也掛上一副虛假的笑臉,聲線柔軟卻冰冷至極,「可這種安逸,我不打算讓我一人獨享。何況我只是個走夜路的人,我選擇的周圍本身也不見得有什麼光亮可以用於支撐。安逸的環境……?呵,倒怕是險像環生啊。」
「放心好了,那場視覺盛宴可並不是你一人的特權哦?全市——樂觀一些吧——或許是全國呢——的人都能看得到那場精湛而真實的表演。煙花秀之下,總是需要些表演者的哀嚎和屍體的,不是嗎?」機械音輕輕笑了一下,頓了頓,隨後又繼續說道。
「至於他們目光所及的光亮?哈哈,那可不是什麼支撐……而是,真正的毀滅。」
說這句話的時候,機械音的聲音變得尤其溫柔與虔誠,仿佛是在吟誦著什麼聖潔的詩篇,就連心靈也因為接受洗禮而變得更加純淨與愉悅。
「……」
千島鶴握著手機的手一緊,手指關節由於過於用力而有些泛白。
好的,現在有一個觀點變得更加明確了。
——睡美人是個瘋子。
一個立場不定的瘋子。
而就在這時,對方又再次開了口,語帶笑意,頗有些調笑的意味,而惡念在其中更是凸顯得無比分明:「現在,還想走夜路嗎?」
沒等千島鶴作出回復,他便直接開口說出了下一句的結束語。
「——祝你好運。」
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自己再糾結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千島鶴垂眸,將手機熄屏放回自己的內側口袋之後,突然卻笑了一下,偏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側面。
漆黑的小巷之中,褐發少年的神情尤其專注,而放在他面前的,正是一台閃著熒藍色光輝的、不斷跳出各行代碼的筆記本電腦。
過於黑暗的環境顯得那由電腦屏幕所發出的光亮尤其明顯,而那一行行由0和1組成的字符映到了褐發少年仍略顯青澀的臉上,倒顯得有幾分神秘莫測。
諸伏景光也蹲在炸彈的一側,只是鼻尖冒出了一些汗珠,額角也冒出幾滴冷汗,顯然剛結束什麼艱難且危險的挑戰。
原先那黑乎乎的一團炸彈此刻已經被徹底改了個模樣。原先那包裹在其上的好幾層黑色的膠布被扒開了大部分,而那最初攪成一團的導線也被抽離了好幾條出來,散在外部。包括炸彈內部的結構,也能隱約看到有幾款導線被攔腰剪斷,完全不復原貌。
而這一切所直接導致的後果便是——
炸彈的中間,暴露出一個明顯的小缺口來。
而那缺口正對著的,便是原先被隱藏起來的手機的充電口。
特意把充電口暴露出來,當然是有用的——這裡已經被連接上了一條純黑色的數據線,而那條數據線的另一端,又徑直通向了蘭利的電腦。
「看來在組織裡沒少接觸炸彈啊!」千島鶴觀摩了那個炸彈好一會兒,又看向諸伏景光,有些揶揄地笑道,「有進步嘛,這麼短時間就把這個地獄級別的東西拆了大半……」
「可是也只能做到這裡了啊。那只是炸彈中較簡單的一部分,剩下的我可對付不了。」諸伏景光擦了擦虛汗,無奈攤手笑道。
就算是他,在剛看到這個炸彈的設計的時候,也著實被嚇了一跳。
原因無他,這個炸彈的設計實在是太復雜了。
外層的三明治設計已經夠令人棘手,沒想到內部在螺絲的下方還安裝了一個彈簧片,形成了一個扳機式結構,一旦螺絲被擰松,彈簧片就會自動跳起,接通電路引.爆炸彈。
炸彈內部的線路其實還要更加復雜,在已經有一部分導線暴露在外的情況下,內部的導線更加糾結錯亂。諸伏景光大概目測了一下,炸彈內部更是還有二十個撥動開關,錯綜復雜,令人難以判斷。
此時的諸伏景光突然慶幸起炸彈的制造者是組織內部人員這件事來。面對如此復雜的炸彈,他本該也束手無策,但出於對組織內部炸彈風格的深刻了解,最終還是險之又險地拆解了大半。
……怎麼說呢?還好他平日裡對情報的收集總是多多益善吧,否則怎麼能清楚組織成員在制造炸彈時的常用思路呢。
當然,再繼續往下拆就不可能了。諸伏景光苦笑。
……除非他做好了拉著附近所有人一起賭命的打算。
不過,他本來的目的也不是拆掉這個地獄級難度的炸彈——這種東西還是留給松田研究吧!對他而言,有用就行。
「做得不錯,蘭利。」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朝褐發少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然後又回過頭來,和千島鶴交換了一個眼神。
雖然他們一開始時確實對蘭利的立場有所疑慮,但他們這次為了救人,身份是勢必會暴露在對方面前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便大大方方地將對方遲早會知道的信息擺出來,從而換取更大程度上的信任——畢竟少年本身也有歸向公安的心思,還給出了相當有份量的保證,蘭利酒在組織當中的地位更是不算低,於情於理都值得冒一次險。
千島鶴也點點頭,看向蘭利蜜糖色的眼睛:「是哦,如果沒有你的話,或許真的會是一出慘禍也說不定呢。」
千島鶴知道,這次的炸彈實在是太復雜了,是鮮少有人能把它拆掉的——他們三人當然也不能。但諸伏景光可以將炸彈拆掉一部分,從而將原本被隱藏起來的手機充電口暴露出來。這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蘭利負責編程手機病毒,通過數據線入侵那個充當引.爆.裝置的手機,直接奪走手機的控制權,也從根本上攔截了手機接收到由睡美人打出的電話的可能。
睡美人所做炸彈上的手機是組織出品,自然質量精良、還有很多奇怪的黑科技,本就不是普通的病毒能夠改陷的。而他們手上也並沒有提早准備好帶有病毒的數據線,所以必須現場制造病毒,這便才有了剛才蘭利的那一幕。
她認真地注視著褐發少年的眼眸,試圖挖掘出更多的情緒信息。而少年不知為何,本身對千島鶴也不設防,直接坦坦蕩蕩地將自己的情緒暴露出來——就算是再昏沉的黑暗,也壓不住他眼中那突然閃現出來的、雀躍的光輝。
在他成功接管手機控制權、攔截電話、阻止炸彈爆炸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就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重新注入了生機與活力,突然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少年人的朝氣與明亮,突然在這個沉默的少年身上又重新浮現了出來,如同旭日,溫暖且明朗。
他好像突然就煥然一新了,蜜糖色的眼中煥發出令人無法忽視的光彩。
千島鶴目睹了對方變化的全過程,心中最終還是將把對方變成自己的協助人這件事暗暗提上了日程。
這個孩子……能拉,還是拉一把吧。
……
這次還是多虧了蘭利這個少年黑客啊。千島鶴微微勾起嘴角,心情大好。
不會吧不會吧?!不過真的有人認為她之前和睡美人的通話就只是普通的僥幸心理而已吧?
面對那種高調且自傲的愉悅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一個不開心了就會引爆炸彈啊……最好的拖延時間的辦法,就是陪他一起打啞迷。
——而如今看來,效果豈止是不錯……分明是好到無與倫比!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後,空蕩蕩的小巷中,只有一只孤獨的流浪貓經過。那只貓有些調皮,從雜物堆中還扒出了幾個被人丟棄的氣球正玩耍著。緊接著,它似乎又覺得不夠過癮,用爪子把兩個氣球疊在一塊——
然後再從高處跳下,同時砸破兩個氣球。
「砰!!!」
氣球爆炸的聲音在空蕩的小巷之中顯得尤為大聲,何況是兩個氣球同時爆炸,其聲響著實在折磨著在場三人的耳膜。
一直到此刻,一切順利。而現在已知的僅剩的隱患便只有一個了——那枚不知究竟被睡美人藏匿於何處的炸彈。可偏偏關於這枚炸彈,對方給出的提示也很少。
「爆炸」。
一枚炸彈會爆炸,這聽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可對方是一個自傲無比的愉悅犯,「爆炸」對一枚炸彈來說,又會有什麼特殊的含義?睡美人為何潛意識裡就在強調這個詞?而能獲得他認可的爆炸……又究竟如何完成?
千島鶴首先想到的便是波及範圍足夠大的爆炸。然而想要完成這樣的效果,炸彈的當量絕對少不了。一個兩個炸彈倒還罷了,如果真的有很大當量的炸彈被安置在公共場所,那為何對方還能如此自信地保證一直橫跨到明天傍晚,都不會有人能發現那些炸彈、並且排除危險呢?
千島鶴可不相信對方會因為心慈手軟而把炸彈丟到什麼人煙稀少的地區,畢竟對方也可是為了這場「煙花」而「精心准備」了不少時間。
而對方又把時間一直寬限到了明天傍晚之前,這個時間實在是令人敏感。為什麼要選擇在「傍晚」?有什麼事情是必須在傍晚時做的?又或者說……在傍晚之前,「二選一」無法就位,所以游戲也無法正常進行?!
太陽下山之前,和白天會有怎樣的區別呢?
比如溫度?比如光?比如人流量?又比如……一些重大事項的安排?
傍晚時最繁忙的地段,千島鶴第一個想到的其實是道路,然而她卻也從對方的口中挖出了對此否定的答案——
「抬起頭看」。
既然是需要「抬起頭來看」的「煙花」,那麼公路、地鐵站之類的地點基本上都可以排除了。剩下的可能性依舊很多,但千島鶴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而她對此,也僅需要用作驗證的試探。
所以她便為睡美人構築了一個場景式的對話——愉悅犯最喜歡干的事情。果不其然,對方幾乎沒有設防,又或者說是對此並無所謂,只是享受著「游戲」的「樂趣」,於是便給了她鑽空子的機會。
按常理說,傍晚時放煙花並不是一個多好的選擇。此時的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又或是剛下山不久,天空並不算太黑;而道路旁的路燈卻又都已經亮起,把周遭照得明亮如晝。
東京本就是個光污染十分嚴重的城市,在這樣的環境下放煙花……實在是不能保證有多完美的觀賞效果。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同時滿足「燦爛的煙花」和「夜路」的條件的便有且僅有一個地方——
米花附近一棟即將被拆毀的大樓。
這棟大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是米花很有名的地標建築,但由於後續產生的部分產權糾紛又鬧出了好些棘手的事情。最近政府剛把那些陳年的爛攤子解決不久,但這棟大樓也失去了它原本作為地標建築的意義。
這塊地皮當然不能浪費,於是政府想出了一個好主意:用爆.破手段拆除這棟大樓,重新建造一個地標建築。
炸樓的日程就被安排在明天傍晚,彼時還會有許多電視台的記者現場直播。而政府為了讓直播爆.破的效果更好,還延遲了大樓附近小部分範圍路燈的通電時間,所以在傍晚之時,只有那裡整塊地皮沒有燈光亮起,才會足夠黑暗,也是唯一能達到睡美人所說的「目光所及的光亮可不是什麼支撐,而是毀滅」的條件。
而這,就是睡美人口中所說的「爆炸」——
一場爆炸之上的另一場爆炸,絕對大於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從而波及當時正圍在周邊的警察和記者,引起大規模的恐慌與傷亡……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千島鶴在剛開始時一直都有一個疑惑:為什麼他們在剛靠近炸彈後不久便陸續接收到了來自睡美人的短信和電話?那周圍分明就沒有任何攝像頭和竊聽器,對方是如何將時間把握得如此精准的?
現在,各個線索已經逐漸浮現出來,最後的答案只有一個——
通過警察的動向。
對方時刻關注著警察的動向,而因為他們之前在拍賣行裡暗殺墨西哥毒.販的任務吸引來了大批警察,所以,通過觀察警察的進度,本身便可以直接反推到他們靠近炸彈的時間。
而對方又為何會提前關注警察?他為此做好了這麼多的准備,又究竟會有些什麼限制?
千島鶴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在趕來拍賣行之前,那些警察大多圍在那棟大樓附近,進行最後的封樓任務,准備在明天傍晚直播引.爆大樓。然而,拍賣行中發生的這起嚴重的惡性殺人事件,卻直接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使警視廳必須抽調大部分人馬趕來拍賣行維持秩序,也好安撫住身處其中的社會名流和政客。
這就給睡美人提供了可鑽漏洞的空子。
他借此機會進入大樓——當然或許還借助了些別的力量,安裝好了炸彈,同時也因為大樓很快就被封鎖,已經不會有人再進去,自然也不會有人在那長達十幾個小時之間的時間當中,發現那些大當量的炸彈。
連發現都不可能,那些炸彈當然也不會被拆除……一直持續到明天傍晚。
至於為什麼是明天傍晚?——
千島鶴眼神微暗,當然是因為在傍晚之前無法引爆……除非睡美人願意亮明真身。
事實上,政府對此次炸樓直播十分重視,為保證效果,采取的也是高精度的遙.控.炸彈,為防止遙.控.炸彈出現安全隱患,從封樓開始一直到明天傍晚直播炸樓,在那棟大樓的範圍之中,都會時刻存在著信號屏蔽,保證炸彈不會因為一些別的因素而提前被引.爆。
信號屏蔽會一直持續到明天傍晚,也就是說,在傍晚直播開始之前,睡美人都無法將這裡的炸彈納入「二選一」的範疇,「游戲」也自然失去了「意義」。
可既然如此麻煩,對方又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呢?——
千島鶴低下頭來,重新拿出手機,手指一劃,便跳到了新聞的頁面上,幾個大字赫然列於其上。
「米花XX大樓將於明日傍晚直播引.爆!」
能讓全市甚至是全國的人一同看到這場「表演」、而非表演的「成果」的方式並不多……
恰好,電視直播就是最直接的辦法。
——倒是足夠高調。
千島鶴的神色晦黯不清,心中暗自評價道。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
(吐魂)
第35章 炸了它
千島鶴勾起唇角,伸手就想拿出自己的手機,手腕卻突然就被諸伏景光給壓住了。她抬起頭,看向那剛向自己身側走來不久的黑發青年。
而諸伏景光也單刀直入,直接道出了原因。他眼神嚴肅,眉頭略微蹙起,語氣更是認真到沉郁的地步。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不要打電話給警視廳。」
匿名也不行。
「可我分明記得你們之前才肅查了一次,」千島鶴立馬反應了過來,語氣隨即沉了沉,表情凝重,「沒有找到那條大魚?」
她看向諸伏景光的目光當中,除了探究,還有擔心。
正如警察廳、警視廳會向組織派去一個接一個的臥底一樣,組織本身也在整個警察系統當中安插了數不勝數的隱形的釘子,甚至由組織派出的臥底數可能遠遠大於公安派出的。
畢竟,相比於從光明隱入黑暗的臥底警察,能運用組織勢力輕松為自己獲得聲望和支持的組織成員……其實才更容易在日本那有些僵化的晉升體制當中,用最小的成本獲得最大的利益。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之前就談論過這件事情,為了找出那條大魚,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一次疑似暴露釣出那個潛藏在警察系統內部的臥底的身影。
那個內鬼實在是太關鍵了,只要他還埋伏在警察隊伍當中一天,他們針對組織的圍剿行動就永遠不可能獲得真正重大的突破。
他們的一切行動都將是小打小鬧,他們的一切犧牲都將是毫無意義。
事實上,那人極有可能隱藏在這地方並不是警察廳……而是警視廳。
這也正是千島鶴為何要以身犯險,用一次險些暴露的極大風險為公安爭取來捕捉對方的機會的原因。
千島鶴一直都心知肚明,她雖然名義上是屬於警察廳那邊的公安警察,說得深層些甚至還是那邊極為鮮見的最高機密;但實際上,真正了解她整個計劃的,也只有黑田兵衛那寥寥幾個人,更往上走的政界高層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早已被黑田的小組牢牢地保密住了……盡管這似乎違反規定。
其實這才是在她國中期間發生的那起搶劫爆炸案時,那些利益至上的政客們沒有選擇救她的原因: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重要性。
簡單來說,公安內部其實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存在,反而因為她前期有些計劃要通過警視廳來部署,所以警視廳少部分高官才是極有可能知道她一部分行蹤的人。
相比於知道機密更多的警察廳,警視廳似乎「無足輕重」。
可是,果真如此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警視廳高官的威脅性甚至比警察廳公安的威脅力還要大。與警察廳那種絕對機密的國家機構相比,警視廳雖然掌握的機密不夠多,可自由度卻更高,同時能在社會上造成的影響也更廣,整個政界、商界、科學界中的權力天平,在某些機會合適的情況下,也會選擇倒向警視廳。
千島鶴知道組織的「鴉群」計劃,更清楚對於組織而言,派臥底進入警察廳實際上不過是能向組織提供更多官方的任務情報;但那些塞進警視廳中風光無限的大人物們,才是組織完成計劃所真正需要的強大推力。
所以當時的千島鶴就做出了這樣一個計劃:利用風見裕也,故意讓內鬼發現一些可疑的蹤跡——
然後,釣魚。
只要內鬼往她故意暴露出來的方向去查了,不僅什麼都查不到、亦或是查到她真的忠於組織,而且還會將自身所有可疑的行為盡數暴露在警察廳、警視廳雙方的視線之下。
就算琴酒生疑,那也只不過是個常規流程——任誰都知道,一個步入黑暗世界裡的人,如果履歷太過純粹,那反而才叫人懷疑。
這個計劃似乎很成功,在那天以後,警視廳便清掉了一大批人員,甚至還由此給了千島鶴借題發揮的機會,讓她能把臥底的黑鍋扣在別的組織成員頭上,在更上一層的同時,更讓組織在東京的基層權力都震蕩了許久。
千島鶴曾以為他們已經成功了,可現在諸伏景光卻告訴她,沒有。
那個真正躲在幕布以後的、從組織派向警視廳的臥底,甚至連頭都沒冒出來。
那些被捕的不過是些小魚小蝦,而真正潛藏於水面之下的危險,可能比他們所想的還要更加可怕。
諸伏景光神色凝重,語氣間也帶上了幾分沉抑,點點頭,同時補充道:「我們當時已經盡力去查了,但還是遇到了太多的阻礙,甚至涉及到了一些……真正的,大人物。」
在吐出最後這幾個字的時候,諸伏景光喉結滾動,話語也變得艱澀起來。
千島鶴看向他那湛藍色的上挑貓眼,其中的神色晦暗不清,也不知是無奈、痛心還是憤懣。
「如今的警視廳,並不能完全信任。」
事實上就任職於警視廳公安部的諸伏景光毫不留情面地對千島鶴說出了真相,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然而這便是令人頓感無力的現實。
在他們這些警察臥底進組織的同時,他們自己的大本營也被人臥成了個篩子。
而那些內鬼的存在……再直接不過地代表著那些被藏入陰暗角落當中的受害者們的泣血之冤,更代表著那些被葬入漫漫長夜當中的無名英雄戛然而止的生命。
組織犯下的殺人放火的罪惡何其之多,為何從來沒有人把他們扯到明面上來?——
正是因為有那些在警界、政界、新聞界等多界扎根的毒瘤。
組織真的是個龐然大物。
越是深入,就越是清楚這一點。
千島鶴認真地看向諸伏景光,抿了一下嘴,最終也只能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我們的機會還有很多,警視廳裡的內鬼是一定會被揪出來的。至於現在——」
她還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打開之後,在諸伏景光的面前晃了晃,唇角微揚,暖金色的眸子中閃爍著攝人心魄的自信的光芒。
「我可不是試圖尋求警視廳的幫助哦。真是的,誰還沒有個盟友呢?」
手機那閃爍著熒光的頁面上,松田陣平的大名赫然其上。
*
此時已經臨近下午,從昨晚到現在,時間似乎流逝得非常快,像一條滑溜的魚,稍不注意便隨水波而去。
無論如何,諸伏景光也是警視廳內部的人員,雖然他現在理論上的警銜不過是個警部補,但能力本身就是一種籌碼,他在警視廳中本身地位並不低,臥底的身份更是可以為他提供更多的便利。
通過諸伏景光縝密的安排以及多重輾轉的人員調動,原先就因為封樓行動結束而逐漸人數變少的警察隊伍更是直接多出了一個守衛的大缺口,為千島鶴提供了絕佳的潛入機會。
千島鶴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通過出色的偽裝和潛行技術,從大樓的後側繞道,爬了上去。
……雖然這種調「警」離山的行為總讓她有種背刺自己老家的錯覺。
千島鶴默默吐槽。
而此刻的她正站在這棟即將被炸毀的大樓之中,身側則是一並立著一位褐色頭發的少年。
——此次行動,需要諸伏景光通過他警視廳的人脈、發揮最合適的價值,這便使他無暇分身,因此,蘭利便成為了她的幫手。
她和諸伏景光在睡美人的炸彈陰謀剛顯露的時候,便直接讓蘭利有資格參與了進來。這樣的舉動本身就說明了他們的態度——接受蘭利的陣營轉換。
一直到剛才,所有行動的主導者似乎一直都是千島鶴和諸伏景光,但蘭利在其中的參與度也絕對不低。
而這一次,便是他們對蘭利的最後一次考驗。
她偏過頭去,看向那褐色頭發的少年。
面容青澀的少年似乎總平日裡是不苟言笑,然而在她面前,卻也時不時拋開往常那深不可測的氣場,僅剩下簡單、純粹而又向往光明的少年心性。
千島鶴內心暗笑。
無論如何,人總不可避免地會有些私欲。蘭利身為前輩的兒子,哪怕她在一開始時再如何警惕防備,在執行任務時依舊會下意識地偏袒、保護對方。
既然如今已經決定好為對方爭取來公安協助人的身份,千島鶴也便自然而然地想要進行下一步:在蘭利為自己從前所犯下的錯贖完罪之後,能夠擁有一個相比而言更加「正常」的生活。
能夠……堂堂正正地走到陽光底下,擁有一個光明未來。
法度在代表了公平的同時,也代表了冷酷。如果蘭利身上沒有足夠的功勛,他的後半生終究還是會被戴上沉重的枷鎖。
千島鶴正是希望能為他爭取多一些立功的機會,除了希望能更好地把這孩子之前在組織當中長歪的三觀矯正過來之外,也是在為未來的他進行鋪路。
其實真要說起來,如果能夠確定那個炸彈的引爆方式只有遙控引爆的話,她本可以想辦法劫掉信號屏蔽車,延長信號屏蔽的時間;又或是直接拉一面包車的爆處組人才各自輪番上陣,一同解決那個可怕的炸彈。
但如今的局勢也很明顯,警視廳中絕對存在一名隱藏極深的高層臥底,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影響大局。
目前為止,這場爆炸案看起來雖然被布置得聲勢極大,卻與組織根本挨不著邊。也就是說,包括睡美人在內,他們雙方都不希望把組織以及警視廳中的組織臥底牽扯進來。
這場「游戲」……不過是他們二人之間的「賭局」。
唯一比較特殊的,只不過是他們賭的內容,是命而已。
盡管如此,只要組織從這場爆炸案當中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比如睡美人的蹤跡,又比如她千島鶴在其中活躍的身影,事態便會直接升級。
千島鶴很清楚,她和睡美人對組織而言,實際上都是相當於叛徒一樣的存在。雖然從她這個臥底的角度看去,睡美人只不過是個立場不定的惡徒,但她通過某些渠道也發現了:睡美人對組織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忠心。
從組織的立場上來說,他們雙方都心懷鬼胎。只要被組織發現,平衡一被打破,他們雙方都得提前登上通往天堂的快速通道。
不僅是他們,所有與此事沾邊的警察和記者的生命,都有可能受到來自組織的侵害。
在組織眼裡,只要有一些可疑,就絕對不會放過,並且會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決不能讓那個隱藏在警察系統當中的內鬼聞風而動。
千島鶴微眯了一下暖金色的眼睛,眼眸中折射出金屬般銳利的光芒。
並且,誰說引爆方式……就一定只有遙控引爆這一種呢?
睡美人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像個高傲的自大狂,但這並不代表他就不謹慎了。相反,從原先那個炸彈的整體布置和結構上來說,他的心思必然是極其縝密的,那麼,制作一個含有多種方式的炸彈對對方而言,應該也算是基本操作了。
所以哪怕僅僅只是為了保險,也必須有人去現場看過一遭。
千島鶴並不是專攻拆彈的,對這項技巧雖然有所涉獵,但並不精通。實際上,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讓如今就在警視廳中任職的松田陣平上,會比讓她上來的效果更好。
然而松田又確實因為萩原研二的事情變了太多,為了查那個疑似與組織有關的萩原研二的案子,整天除了跑外勤,就是去公安串門,再加上他又是拆彈這個領域上天才級別的人物,是如今爆處組的王牌、冉冉升起的新星……
千島鶴覺得,只要那個內鬼腦子還沒有徹底縮水,松田陣平就必然在他的觀察範圍之內——哪怕只是順帶的,也無比危險。
所以,此刻的松田陣平,可以偷偷出現在小巷,解決那枚暫時失效的炸彈,卻絕對不能出現在這裡。
而千島鶴和蘭利也正是為了防止那個炸彈還會有別的引爆方式,選擇親自潛入,解決這個難題。
在他們終於找到機會潛入大樓之後,很快便發現了放置於其中的那個睡美人口中所說的炸彈。
他們能快速找到炸彈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要炸樓,大多數東西早便已經被提前清走了,偌大的大廳,除了被政府人員放置在特定承重柱上的高精度炸彈之外,便只有這麼一個巨大的箱子。
目測甚至可以躺下兩個成人的巨大的箱子正囂張地擺在正中間,無比引人注目。它大概是被偽裝成什麼儀器而被人偷偷帶進來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答案,一般人還真的很難想到,在這個密不透風的箱子當中,竟然存在著能將幾條街眾生平等地送上天堂的大當量炸彈。
千島鶴馬上拿出便攜X光掃描儀對自己的猜想進行了驗證,果不其然,得出的結論讓她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並且感到一陣後怕。
——這個炸彈的引.爆.裝置,果然不僅有遙控引爆這一種。
千島鶴看著掃描儀上那顯示著的密密麻麻的線路,眉頭緊鎖。
睡美人設置了定時引爆,並且應該就是在官方宣布的引爆大樓的時間。這個設置看似很雞肋,無論它存不存在,當大樓被被引爆的那一刻,炸彈都能被其波及,同時被引爆。
可若是千島鶴並沒有足夠謹慎,只是簡單地想辦法繞過警視廳,屏蔽掉大樓的信號,以為這樣就能阻止炸彈爆炸——
即使炸彈沒有被炸樓的行動而引爆,也會因為定時引爆的裝置……掀翻臨近的所有街道。
太卑鄙了。
千島鶴的心情更加沉重,看向了面前的巨大炸彈。
巨大的炸彈外表平整,小巷中那個極其棘手的炸彈,在它面前相比……似乎也僅是粗制濫造的玩具。
——拆不了。
這就是千島鶴給自己的第一結論。
也是最終結論。
這個炸彈的外殼又是經過特殊設計的,並且比原先小巷中的那個更加精密,其疊加的外殼並非一層,外層的鐵皮和內層的鋁箔之間還夾著一層絕緣橡膠。
這樣一來,從外表向內鑽孔或者切割都會直接或間接讓鐵皮和鋁箔接觸,構成通電回路,瞬間引爆炸彈,給所有人現場表演一場藝術就是爆炸。
一般而言,遇到這種情況的炸彈,應該從螺絲入手。這個炸彈的控制盒上的確有外露的螺絲,然而——
這些螺絲,依舊不能拆。
這些螺絲是壓緊彈簧觸點的,只要擰松螺絲,彈簧伸長觸點接觸,一樣可以提前讓他們體驗一波烈火與爆炸的歡囂。
其實直到這裡,這個炸彈與小巷當中的那個在設計上都沒有太大的區別。即便存在著諸多限制,不能鑽孔也不能撬螺絲,其實理論上也還有別的解決方案——
比如從外層鐵皮的薄弱處出發,以它們的銜接口作為突破口。
而這也是諸伏景光原本在小巷中對付那個炸彈的辦法。
——可是這個依舊不行。
睡美人竟然喪心病狂地連這一步都算到了,並且又用了更精妙的設計,把這條路給狠狠堵死。
而現在的他們,連外殼都拆不了,更別提內部復雜的線路了。
千島鶴看著自己最後掃描得出的結果,頓時也感覺到一陣口干舌燥。
時間依舊流逝而過,炸彈的陰影隨著時鐘當中的指針的轉動,正一步一步地、悄無聲息地靠近著在這附近的所有人。
……目前的情況似乎令人束手無策,只能聽天由命。
可是——
當真如此嗎?
千島鶴突然回憶起自己在開始行動之前,松田陣平發來的那條短訊。
「炸了它」。
她突然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神色柔和,就連眼角也沁出了些許淚花。
炸彈拆不了,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
凡事都有更粗暴的解決辦法嘛。
千島鶴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自信且張揚的笑容。
所以說……老朋友啊,從一開始就太低估她了嘛。
她看向那此刻正專注於研究大樓各處承重柱上炸彈的褐發少年,不容質疑地問出了一個必然可以取得肯定答案的問題。
「四十分鐘。夠嗎?蘭利。」
千島鶴的眼中,是勢如破竹的光輝,更是披荊斬棘的鋒利。
「當然,姐姐。」少年也笑出聲來,自信且堅定地說道,「雖然似乎有些挑戰,但對我來說啊……這本身也是我的價值,不是嗎?」
他們確實拆不了炸彈,何況時間只剩下四十分鐘,也令他們無暇再做出更多的准備。
但請不要忘了,在他們陷入被動的同時,睡美人也並沒有占據多麼主動的地位。
高精度的材料和儀器必然是需要特殊渠道的,而恰恰組織在這其中深耕多年,哪怕僅有一些風吹草動,都能立刻讓組織警覺起來——組織甚至通過這一種渠道,還抓捕過不少臥底。
睡美人不是個傻子,相反,他絕對是個高智商的高功能反社會罪犯。
他絕對不會犯類似的錯誤。這也就意味著,無論他制造炸彈的技能再如何精進,他本身所用的材料、零件和儀器的精度劣勢便直接決定了這個炸彈靈敏度不高的缺點。
這個炸彈,哪怕設計上再多麼精妙,威力再多麼強大,其效果又是再多麼奇詭,其本身也同樣逃不過精度不高的事實。
在這個必然的前提之下,只要用小型且高速的塑.膠.炸.彈,精確配置在火藥桶的控制箱外圍,精准引爆——
以那種爆炸反應時間只有不足半毫秒的超高速炸藥性能來說,完全可以在炸彈的控制箱內的引.爆.裝置啟動前就毀滅這個大家伙,從而切斷大火藥桶的引爆信號。
——這便是場外支援松田陣平給出的最終方案。
也是最可行的方案。
四十分鐘。
在這短短的四十分鐘,他們可以做什麼呢?
拆不了。
但是——
可以「炸了它」。
現在他們唯一需要做的,正是要想辦法安全地移動那個由睡美人安置的、巨型的炸彈,然後由周密的計算得出最後的數據,使用政府原先就布置在現場的高精度、高靈敏度小型塑.膠.炸.彈,完美地對這個炸彈進行銷毀。
這聽起來似乎非常行雲流水,但是真要實踐起來卻一點也不簡單。
千島鶴迅速來到了這個炸彈所安排的平衡裝置及傳感器裝置旁邊,集中全力,對付這兩塊硬骨頭。
而蘭利也迅速拿出了自己那超越時代的電腦,迅速開始建立新的模型,進行高精度的計算。
少年蜜糖色的眼中盡是認真的目光,此刻的他正全神貫注地緊盯著電腦屏幕上調出來的一行行公式與代碼,進行全新的建模和編程。
時間還剩下三十分鐘。
一個數據的測算出現了問題,蘭利反復驗證,始終發現這其中的建模存在巨大的漏洞。他眉頭緊鎖,幾滴冷汗從額角沁出,與時間賽跑的感覺令人瘋狂分泌腎上腺素,此刻的他連手指都在顫抖。
為什麼不對……
究竟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冷汗從他的臉頰劃過,跌落在他身側的地板上。
可那個錯漏點卻總也找不出,炸彈本身的黑箱設計也令他無從下手。
只能盡力而為。
時間還剩下二十分鐘。
蘭利方面終於取得了突破,精確的數據測算,很好地輔助他推進了整個模型的編程和建模的進度。幾行代碼從黑色的屏幕當中飛速地跳躍出來,又隱沒回去,換上一行新的公式。
可那公式很快又被一行新的字符替代掉,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程序正不斷運行著,一遍一遍地驗算著結果的准確。
一切似乎都在逐步推進。
然而千島鶴那邊的壓力傳感器卻極難被人為所控制,此刻,只要千島鶴一個稍不留神,就會直接破壞炸彈的平衡,提前導致引爆。
恐懼在這一刻似乎成為了一種可以被遺忘的東西,在這一剎那,唯有全力以赴。
時間還剩下十分鐘。
千島鶴真的太感激這棟大樓直到現在竟然還有一小部分的儲水了,讓她能夠利用這些水的浮力和緩衝來進行對傳感器的「欺騙」。
不得不說,睡美人的每一個設計都十分精妙,她終於跨過了一大難關,但時間其實也早已流逝了大半。
而此刻的蘭利也遇到了新的難題,他原先所編程的檢驗計算結果正誤的程序此刻正瘋狂地向他發來警報,預示著最後結果正確性的崩塌。
他的公式之間存在著斷鏈。
但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從頭來過。
死神的陰影在不斷向他們靠近。
時間還剩下八分鐘。
蘭利按動鍵盤的力度都逐漸變得大了起來,他手指翻飛,快得幾乎產生了殘影,每敲一下一個按鍵,都仿佛是在與命運進行著最後的鬥爭。
可是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建模……哪裡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呢?
他們對這個炸彈的了解本就有限,像這種精度的計算本就在強人所難,可他們必須完成。
因為他們的身上,背負著太多人的的性命。
他們,只能贏。
早就輸不起了。
時間還剩下五分鐘。
千島鶴在對付另外一個裝置時又遇到了巨大的阻礙,像是這種檢測平衡的設置從來都令人頭疼,然而他們僅剩的時間也不過五分鐘罷了。
……真的可以嗎?
可以。
千島鶴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堅定地回答自己說。
她站起身來,尋找著新的可以用於「欺騙」這些裝置的材料。
希望那些泡沫可以達到預想中的效果吧。她想道。
時間還剩下四分鐘。
千島鶴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潛力,一舉解決了最後一個控制壓力和平衡的裝置,成功解決了對這個大東西的移動問題。
蘭利也得出了他最後的成果,其最後所得出的引爆位置和各種細節,都在電腦當中被標注的一清二楚。
他走向千島鶴,深吸一口氣。
這是生命的衝刺。
時間還剩下三分鐘。
大樓裡原先被布置好的炸彈都根據樓層建築學特點所精密設置,是不能隨便改變位置的,所以必須由千島鶴和蘭利兩個人將這個由睡美人設置的大炸彈給搬到能夠被那些炸樓用的□□之一能精確毀滅的位置上。
其炸毀控制箱所用的時間誤差甚至不能超過半毫秒,稍有偏離,此刻那些正圍在外部的那些記者和警察,即使逃過了來自組織陰影的威脅,也得跟著他們一起進黃泉。
千島鶴和蘭利氣喘吁吁,在不需要擔憂炸彈失去平衡就會突然引爆之後,連推帶踹,好不容易將炸彈精確地送到預定的爆炸地點。
時間還剩下兩分鐘。
一切都已經准備就緒,他們絕對有充足的自信說,自己的計劃必然能成功。
但距離爆破大樓僅剩兩分鐘了,此時命運留給他們的最後一個難題,便是該如何出去。
隨著和炸樓的時間越來越靠近,外面的警車和記者更是逐漸多了起來,人群也慢慢變得擁擠。
路燈果然沒有亮起,外面是一片漆黑。
時間還剩下一分鐘。
千島鶴看向高樓的窗邊,然而時間的緊迫性早已容不下他們再去使用原本已經准備好的速降器了,只剩最後幾秒鐘,整座大樓都會土崩瓦解,而如果速降器無法找到任何一個支撐點,那麼一切都是空談。
千島鶴咬了一下後槽牙,最終還是十分干脆地把速降器丟開到一邊,扭頭看向身旁的褐發少年。
「想來一場真正的飛翔嗎,蘭利。」
她用著幾乎是肯定的語氣笑著說,暖金色的眼眸當中閃爍著無比耀眼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要強調一點!在這章裡面描述的處理炸彈的方法是真實存在且理論可行的(雖然由於現實世界的各種客觀因素貌似有點看臉)
不要懟我啊各位!!!
*
這章裡面有些伏筆~大家可以找找看?
*
再加一個無獎競猜(雖然好像有點無聊?)
大家覺得睡美人究竟是男是女嘞?
以及補充一點哈,睡美人不管是不是100%的純酒,都是一瓶無假包換的真酒,並且就算有時候有些忤逆組織,也是個帶惡人。這小妖精就是個屑,不要擅自認為這人是個好人哈。
*
疫情封校,大考來臨,請假兩周,12月回歸
悠于 2023-10-14 11:00
第36章 來一次真正的飛翔吧!
飛速而過的時間已經容不下哪怕一點的猶豫了,千島鶴看向蘭利,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褐發少年也瞬間理解了她所想要表達的意思,並已經做好了助跑的姿勢。
距離爆破大樓的秒數還在飛速地向後逼去,被安置在身後的塑.膠.炸.彈隨時都有被引爆的可能,雖然屬於精准爆破,威力並不大,但炸彈畢竟大多都被安在了承重柱上,整座大樓會在爆炸的那一瞬間轟然倒塌,此時若還停留在大樓上,便絕對是凶多吉少的情況。
不過嘛……
一切已經准備就緒了啊。
千島鶴在心中輕輕一笑。
那麼——!
千島鶴的眼神瞬間凝出了一種金屬似的銳芒,鋒芒畢露。她輕聲開口,音量剛好能被身側的蘭利所聽見。
「三。」
「二。」
「一。」
來一次……
真正的飛翔吧!
與他們幾乎是同時從樓層邊緣急速衝出的,是炸彈爆炸所帶來的巨大氣浪。這些小型的塑.膠.炸彈在炸樓行動中由於放置位置精准巧妙,依舊造出了不小的聲勢。
失去了體驗大樓倒塌時那突如其來的失重感的「寶貴機會」,千島鶴和蘭利各自憑著自己在生死危機當中鍛煉出來的面對危險的本能,算准了秒數,在爆炸到來的那一刻,對著對面一棟稍矮一些的大樓天台——
一躍而去!
炸彈在那一瞬間突然爆發出來了駭人的火光,驟然亮起的紅光翻湧而出,像是撕裂了這一帶原本所擁有的黑暗。
隨著那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承重柱的倒塌直接造成了大樓的轟然而倒,突然迸發出來的高溫在千島鶴和蘭利身後瘋狂追趕,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們全都吞食殆盡!
耳膜被巨大的衝擊仍震得隱隱發痛,千島鶴的腎上腺素在這一刻飛速飆升,大腦從未如此清醒過,面前的景像好像突然就被誰按下了慢放鍵,一一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強烈的失重感在那一刻瞬間籠罩了他們,但緊隨其後的爆炸反衝力又卷起一股駭人的氣浪,形成巨大的推力,——將他們狂甩了出去!
在一片飛沙走石當中,幾乎沒有人能仰起頭清楚地看到——
有兩個人影近乎飛翔一般地,越過了街道,直衝對面大樓的天台而去。
……近了!
千島鶴聽見自己對危險的直覺正在瘋狂預警。
不足半秒的時間,他們已經飛越了大半條街道,如果沒有緩衝的話,他們都得直接撞上對面大樓天台的地面。
但……那又如何?!
千島鶴心中哼笑一聲,開始蓄力。在終於接觸到對面天台的那一剎那,她瞬間伸手,先是抓上了一個支撐點,然後借助摩擦力讓自己能夠找到能完美側過身去的角度,並順勢翻滾在地面上!
延長了衝擊時間,把絕大部分的衝擊力卸了下來,所以最後的結局是——
平安落地哦。
千島鶴看著與自己同時到達天台這個預定目的地的褐發少年,彎彎眉眼,就連神色也變得溫柔不少。
歡迎進入光明世界,蘭利。
*
三個月後,組織的某處據點內。
這是一次冒險的決定,但對於此時的千島鶴來說不過是一個既定事實的早晚問題——由她來完成一些比較危險的情報獲取工作顯然是最「保險」也最「理智」的行為,盡管大多數時候諸伏景光並不這麼想。
曲折的廊道內,組織的燈光一向亮到森然,那曾經染血的牆不知被重復刷過多少次,最終才變得像如今這般慘白。
而與那近乎晃眼的白形成鮮明反差的,是拐角處那扇通體漆黑的大門。純黑的大門在充滿科技感的同時,也有著滿溢復古感的設計:烏鴉浮雕栩栩如生地飛躍在門把手上,眼珠處的位置是暗淡的,卻像是無時無刻不在窺視著每一位來人。
在門一側的牆壁上,一個黑色的托槽並不顯眼,而它中間的縫隙卻剛好能塞入一張金屬卡片的厚度。
這是組織的一個紙質資料存放處。
組織的信息網絡雖然龐大,但終歸有許多不能被上傳的紙質文件,這些資料中的很大一部分就集中被存放在這個檔案室。
而千島鶴此行,正是為了進入這個檔案室當中,獲取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她深吸了一口氣。臥底的工作本身就沒有多少安全性可言,雖說他們理論上是應該時刻保持謹慎,但若不在謹慎的同時隨時准備莽一波,要想獲得多珍貴的情報,也根本就是在痴人說夢。
時間距離那次飛躍大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蘭利在獲得公安的信任以後,便迅速加入了公安的工作。盡管協助人的身份文件還沒有下來,但這位年輕的黑客還是已經協助公安出色地完成了多次對針對組織在信息領域上的反置任務,為警方爭取到了不少主動權。
尤其是這一個月,他對組織網絡的攻擊任務多次取得重大成果,偏偏事情的進展也順利到令人有些「望而生畏」——就像是一個人的左手打右手一般,他們甚至都沒有遇上多少陷阱。
不過,最令千島鶴記憶深刻的,其實還是少年在參與進公安的工作之後,性格也肉眼可見地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
在初見蘭利時那一片死寂的蜜糖色眼眸當中,越來越多地出現了一些真正可以被稱之為是「情緒」的東西。褐發少年說話時,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生硬、冰冷得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而變得更加有少年意氣的鮮活色彩。
蘭利對於非組織布置的工作總是十分熱衷,因此千島鶴這次的潛入任務自然也能獲得來自蘭利的協助——她本就是帶蘭利進入公安的「牽頭人」,即使蘭利並不知道千島鶴這次行動究竟是想找到些什麼情報,也依舊會提供幫助。
而有了蘭利的協助,公安這次也終於找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暫時控制了這處據點的監控。在組織反應過來之前,監控都只會反復重播之前的非靜止畫面,掩護千島鶴完成情報獲取任務。
沒有過多猶豫,一切的計劃都已在千島鶴的心中被演算過了無數遍。她從風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場印著烏鴉暗紋的黑色金屬卡片,輕車熟路地插入了門側的卡槽。
烏鴉浮雕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下腥紅的光芒,「哢」地一聲輕響,門鎖解除。
「君度,歡迎。」
烏鴉浮雕的揚聲器中發出一道與周遭環境完全不相符的甜美女聲,緊隨其後的是一小段短促的女團風格的歌聲,那可愛而元氣滿滿的萌妹系語音……
著實令千島鶴無奈扶額。
組織的猜忌心很重,檔案室向來無人看守,想要進去就必須用身份卡進行認證。至於插入身份卡後開門的音效,雖然所說的內容是一致的,但一般成員如果不特意設置的話,都是冰冷的機械音。
只有君度……
每天都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呢。
聽說他還是一個少女漫愛好者,經常和伏特加打起來的理由竟是因為他所粉的女偶像和伏特加單推的女神是對家。
雖然但是,總感覺組織在自己心中的威嚴形像又崩塌了一點誒。
千島鶴非常無奈。
她就不該對組織成員的正經程度抱有多深的信任……
畢竟他們都是能寫出自己和蘇格蘭威士忌的病嬌文學的人。
冷漠臉.jpg
千島鶴確實要利用君度的身份卡進去,但她當然不是君度。真正的君度早在兩天前便被她和諸伏景光設計暗中抓捕了,估計現在還在黑田兵衛的面前苦苦掙扎呢。
她和諸伏景光甚至還幸運地繳獲了君度的身份卡,並迅速封鎖了消息,除了他們兩人外,知情者不過黑田兵衛和風見裕也幾個人,基本上算是鐵板一塊。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現在的計劃。
君度早年也是行動組的成員,但後來洗白身份轉到了明面上,接手了好幾家跨國公司,成為了光鮮亮麗的社長。
他替組織管理著不少產業,行蹤卻並不透明,情報的封鎖與操控都是能夠被完成的任務,可以說是最好用的「背鍋俠」。
組織現在還沒有收到君度被捕的消息,而這個時間差,就正是千鶴所要利用的最好機會。
——比如,利用君度的身份潛入獲取情報。
然後……
「君度叛逃」。
公安會適時留下恰到好處的痕跡,讓組織在恰當的時機掌握君度投誠公安的「證據」、並找到他的行蹤,給予制裁。
而就在組織操縱君度名下的資金轉移之時,便是公安趁虛而入、徹查與組織相關的資金鏈的最好時機。
如果足夠幸運,他們不僅能砍掉組織的不少觸須,甚至還能更加接近組織真正的核心。
……所以說啊,這次的任務在危險的同時,也實在是太重要了。
帶著純黑的手套,千島鶴垂下眼簾,直接握上門把手,打開了大門。
周圍依舊安靜,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千島鶴走入檔案室,房間內部是一個大而簡樸的空間,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設計,只有簡單的黑色鐵架規整有序地排列其內,而上面則是按編號塞著滿滿當當的文件袋。
千島鶴一步步走上前,用目光在鐵架上迅速搜尋著,在心中默念著編號的順序。
「4865……
4866……
4867……
4868……」
當念到編號「4868」時,千島鶴終於停了下來,伸手抽出了那一份被夾在中間的文件袋。
文件是密封的,但對來之前便做好充分准備的千島鶴來說,再重新換個文件袋密封並不是件什麼難事。
可當她迅速打開文件,將目光落在文件中的內容上時,不安的感覺卻在心中愈演愈烈。
「蘭利」。
千島鶴對自己說。
這份資料……是關於的「蘭利」情報。
千島鶴能在一開始就對蘭利抱有較高的信任,除了對少年本身的相信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的原因。
——千陽雪奈的遺書。
在千陽雪奈在高空上墜落前的那一晚,她其實還向千島鶴發來了一份……遺書。
當時的千島鶴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封「遺書」。後來終於意識到了,可那已經離開人世的生命,卻注定無法被挽回。
而那封遺書的內容也很簡短——
「如果條件允許,請相信蘭利。
他從未乞行於污泥。」
千陽雪奈的死亡帶給千島鶴的衝擊不可謂不大,也正是因此,她才會迅速接受蘭利陣營的轉變,並讓他如此快速地加入到了公安的工作當中。
但她很快也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疑點。
組織很信任蘭利。
好歹相處了一段時間,少年內心深處從未熄滅的光芒,千島鶴都能看到。若是單從「姐姐」的角度出發,蘭利能被組織信任,本身也昭示了蘭利的生命安全,她本該為此而高興。
然而問題就在於……
太信任了。
組織對蘭利,實在是太信任了。
這種信任程度,就算是在組織的代號成員當中也並不多見。
雖然這麼說很冷血,但千島鶴依舊不認為……根不正苗才黑的蘭利對組織來說,能有多高的信任基礎。
實際上,這次的行動,獲取常規情報是一方面,至於另一方面……則是試圖揭開那存在於蘭利身上的——
真正的謎底。
千島鶴的神色晦暗不清,臉側垂下的黑發將她的五官籠入到了陰影當中。
不過,如今的話……
顯然,計劃大失敗。
千島鶴抿了抿唇,垂下眼簾。
文件上,蘭利從十歲開始一直到去年的檔案,大部分都毫無理由地被人為抹去了。
可哪怕如此,在那僅存的寥寥幾句當中,依舊有一個熟悉的詞語,深深地刺痛了千島鶴的眼睛。
「實驗體」。
又是實驗體!
蘭利竟然也是實驗體……!
組織究竟想要干什麼?
千島鶴甚至不敢想像,在當年的星守前輩犧牲以後,落入組織掌控當中的蘭利,究竟會在那些瘋狂的實驗室裡遭受著怎樣非人的待遇。
她想去尋找蘭利究竟「參與」到了哪些實驗項目當中——至少再多了解對方一點點,可在那零星幾頁的文件裡,估計是涉及到更高級別的機密,有關實驗的內容……
均是一片空白。
非要說的話,存放在這裡的只有幾名研究員「懷疑實驗體身體數據監測存在異常」並申請重新進行實驗及檢測的報告,但又通通都被一一駁回。
千島鶴的目光向下掃去,在文件的最末尾處,留下瀟灑的花體字簽名、駁回那樁樁件件的申請的,竟然全都是同一個人。
千島鶴看著那似乎依舊熟悉的筆觸,悵然之色湧上眼眸。
——內比奧洛。
千陽雪奈。
……
完整瀏覽一遍並記住內容以後,千島鶴又迅速將文件封好並放回原處,目光卻突然落到了她身側一個鐵架下的黑色箱子上。
這類箱子裡放的文件一般都是一些叛徒身份暴露前的簡單調動安排,並且不會涉及到什麼深層的機密。
但幾乎直覺一般地,千島鶴還是走上前去拉開了箱子,並且最直接地看到了放在表層上的一張人員調動報告。
這是一份內比奧洛——也就是千陽雪奈的調任報告。
調任的目的未知,然而調任的時間卻令千島鶴感到無比眼熟。
——正是她登上那架被放上啞彈、且安全員離奇自殺的飛機的前一天。
而最巧合的恰恰就是,在當時負責接洽千陽雪奈的組織底層人員,同樣是一個並不令她感到陌生的人。
——長谷川和輝。
那個,離奇自殺的安全員。
此時,千島鶴在心中早已驚起駭然大波,但算算時間,組織的安全系統應該也是時候發現漏洞了。此時如果再不離開,等待她的才會是更加危險的結局。
無可奈何,組織隨時可能發現她的行動。千島鶴心中警鈴大作,最後也只能把文件放回箱子,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跡。
此刻她也顧不及太多,只在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快步離開了組織據點。
而千島鶴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琴酒等人正位於歐洲,一切風平浪靜,他們對此處據點所發生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但其實就在千島鶴剛才放回去的那份文件的背面,有一行依舊顯得嶄新的墨跡。
上面寫著——
「I am watching you.」
*
一條偏僻的街道上,路燈十分暗淡,而在那個陰暗的拐角,一名看起來瘦弱的褐色頭發的少年卻干脆利落地將一個面目凶狠的彪形大漢摁倒在了地上。
動作十分行雲流水,沒有半點卡殼,緊隨其後,少年又突然抬起頭,往身旁看似無人的一側望去,微微笑了笑。
「姐姐。」
嗚哇,被看出來了。
千島鶴心中暗笑,一閃身便從陰影當中走了出來。
聽到蘭利的話後,畢竟已經確認了安全,千島鶴也沒什麼好再遮掩的,她看向蘭利,還帶上了些調侃的語氣:「你現在果真這麼忙?喂喂,你可要記好你自己未成年的身份啊,真是的,倒顯得是我壓榨勞動力了。」
她剛結束了潛入檔案室的情報任務,本想繞個小路回家,卻不料遇上了蘭利。她原本躲在一側,還想試探一下少年究竟要花多久才能發現自己,可沒想到……自己才剛來,就馬上被對方識破了。
不過公安對蘭利倒好像確實是壓榨。千島鶴有些無奈地心想。
褐發少年雖然還是個未成年,但他本身的黑客天賦與技術,還有他對組織安全網絡的熟悉,都令公安無法放棄他的價值。
這就直接導致了蘭利總是很忙——忙到必須每天堅持三班倒作息。按千島鶴看來,這孩子都隱隱有些向降谷零看齊的前奏了。
……救命,他好卷。
不過,公安在蘭利的事情上也確實不是強權壓迫,只是最近的蘭利就仿佛有什麼在他身後追著跑一般,讓他總想著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所有他能夠解決的事情。
褐發少年不僅主動申請工作量加倍,以極大熱情投入公安工作的同時,甚至還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時不時上街免費幫人找貓、找狗、抓小偷,偶爾破幾個小案,再到馬路邊上扶老年人過天橋……
堪稱「東京好鄰居」。
這一切都讓千島鶴在欣慰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這孩子剛加入公安,估計也是想要證明自己吧,不過,等到再過一段時間,還是好好管管他的作息吧……
不然總覺得這個自己好不容易拉過來的好隊友會在某一天的夜裡猝死耶。
千島鶴是不知道蘭利為何總如此精力充沛,但這位少年生活在組織這塊黑暗的土壤當中,卻總心懷善良和熱忱,單是這點,便足以讓人能夠信任他的靈魂。
「說吧,這又是哪一位罪犯啊?」千島鶴指了一下那個被蘭利押到地上的大漢,笑著問道。
「他?」蘭利冷哼一聲,又加大力度把對方的頭往下摁了摁,讓他連額頭都被迫沾上了些泥土,「仗著自己從黑市裡淘到一把武器,便跑出來作惡的綁架犯吧?!」
正說著,蘭利便從腳邊踢出一把一看便十分粗制濫造的手.槍。
那位綁架犯先生聽到蘭利這樣說,十分不忿地試圖抬起頭,想為自己再找回一些尊嚴,卻再次遭到了這名看似瘦弱的褐發少年的無情鎮壓。
「小鬼——」綁架犯先生嚎叫著,「你最好讓神靈保佑你以後不要再遇到我!」
「好哦,」褐發少年也彎彎眼睛,俯下身子來貼近綁架犯先生的耳朵,輕聲說道,「再見你做一次壞事,我也還會再打你一次哦?」
少年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蜜糖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煥發出了一種幼稚卻堅定的孩子氣。就像是在惡作劇一般地,他的語調變得活潑起來,在那一點點的惡趣味當中,充滿著少年人的鮮亮氣息。
而就在他話音剛落時,又有一個帶著發箍的小腦袋從少年的身後探了出來,怯生生的,卻又有幾分好奇且驚喜地打量著眼前的場面。
千島鶴的眼神一滯。
她認得這個小姑娘。
早在千島鶴加入組織之前,她收集的情報當中,便有著這個小姑娘的身影。
——鈴木財團掌權人的二女兒。
鈴木園子。
「你們是假面超人嗎?還是暗夜的怪盜?——」小姑娘很快便克服了剛被綁架的恐懼,扒住了千島鶴的衣下擺,眼中好像要冒出星星,「是過來拯救我的嗎?」
她看向千島鶴和蘭利,小臉紅撲撲的,嘴角瘋狂上揚。
「都不是哦,小小姐。」千島鶴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蹲下身平視著小姑娘,摸摸她的腦袋,「我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哦。不過呢,就算不是超人——就算是普通人,也會趕過來救你吧?」
但當看到小姑娘眼中幾乎要實質化的蠢蠢欲動,千島鶴只能無奈地故意板起臉:「——但注意安全還是要靠自己!這可不是你下次故意亂跑的理由!」
只是或許是故作嚴肅的表情還不夠像,千島鶴的一番話不僅沒有成功嚇到鈴木園子,反而使這個小姑娘更加興奮,就連眼睛也開始放光了。
千島鶴:……
行叭,她選擇舉手投降。
想辦法把那個綁架犯扭送到警局以後,鈴木園子還一路興奮地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在學校當中的趣事,並試圖把千島鶴和蘭利二人帶回家。
不過,鈴木園子的父親鈴木史郎到底是商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千島鶴也不好隨便出現在他的面前,為防止身份暴露得太過突然,她也只能在把小姑娘送回到她家附近之後,趁對方一個不注意,閃身便重新走入了拐角。
……雖然看著小姑娘終於意識到他們兩個不見之後那沮喪且失望的神情,良心依舊在隱隱作痛就是了。
千島鶴嘆了一口氣,還是沒有再重新走進小姑娘的視野,而是和蘭利一起,繞開了那本就不多的監控,轉身離開。
他們順著車流,一點點走出了繁華的市中心,城市的最邊界處草木茂盛,周圍還隆起幾個形態各異的小山坡,景觀極美,絕對是一個極佳的露營去處。
環繞著小山坡,清澈的溪水緩緩流過,微弱的星光灑在水流當中,並不灼目,卻也並不明顯。
然而在漆黑的天幕之下,卻還有著另外一種獨特的光源——
成群結隊的螢火蟲縈繞在漫山遍野,好像給周邊都覆上了一層光亮的薄紗,光華也靜靜流淌著,最終又彙入溪水,如夢似幻,恰真似影。
褐發的少年也立於其中,似乎也進入了那個光明且溫暖的烏托邦。他蜜糖色的眼眸閃爍著流光溢彩,與螢火蟲所煥發出來的光芒交相輝映著,就像童話一般。
「……真是耀眼啊,那些孩子。」蘭利垂眸道。無論如何,鈴木園子身上那種活潑且樂觀的氣質——就好像永遠沐浴在陽光底下的那種燦爛的純粹,總是令他羨慕的。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語氣有些感慨,卻並不至於低沉。
他似乎有些悵然,卻沒有半分怨恨。語氣平淡,卻又仿佛蘊含著什麼的信念。
「所以說,太陽太耀眼了,我才不敢接近啊……畢竟,從我一睜開眼睛開始,便一直處於無邊的黑夜。打不破、逃不開、除不掉——如影隨形的,黑夜。」
「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我究竟還能不能迎來最終的黎明?但或許我本來就是畏光的動物,掙扎著想要尋求一些光亮,卻又永遠無望接近。」
少年語氣淡淡,低笑了幾聲。
「可是螢火蟲不一樣。」褐發少年突然轉過身,看向千島鶴,眼神認真。
「無論在多麼黑暗的天幕之下,它們都會拼盡全力,去發出屬於自己的一份光。」
哪怕迎來了最糟的結果——真的看不見黎明。
少年輕輕地笑了。他抬起一只手,其上有著三五只螢火蟲,在圍繞著飛舞、躍動。
光芒映照在他身上,在那一瞬間,仿佛驅散了所有的陰影與黑暗,取而代之的,是生生不息的光明,與希望。
他看向千島鶴,語氣突然變得鄭重起來,眉目溫柔。
「姐姐,我想變成螢火蟲。」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小時的產物,感覺自己被榨干了……
老規矩,下個星期等我回來再改錯別字(被打)
突然發現有很多人還是很喜歡千陽姐姐的捏,開心~其實後面的情節很多都跟千陽姐姐有關系來著(目移
不過沒有人喜歡蘭利醬咩?我覺得蘭利弟弟也超可愛的哇——
第37章 籌碼
一件稍顯昏暗的小房間內。
四周一片空空蕩蕩,只有正中央的椅子上正端坐著一個戴著金框眼鏡、穿著一身考究的定制西裝的年輕男人。
男人的雙手被銬在了椅子前面的一張小桌子上,他的面前是一塊單面玻璃,只能允許外面的人觀察審問室內的情況。
在這間小屋子裡,懸掛在正中央的燈管是唯一的光源。
男人的處境明顯並不太美妙,但他的神色卻始終很坦然。他甚至還分出閑心,低下頭去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面朝著單面玻璃那面的公安警察——盡管他根本看不到對方的存在——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顯然,我並不清楚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呢。」
男人的語氣很淡漠,但在風見裕也的耳中聽來,卻更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如果你們還是認為我的公司存在著違法操作,我相信我的法務部會給你們一個令人滿意的答復。」男人冷冷道,「好吧,我知道最近經濟不太景氣,但對我下手並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你說呢?」
「隨便把一個什麼罪名安在我頭上並不能讓你們把錢包從我身上摘下來,同樣也會讓我們真正地對政府失去信心,」他的聲線揚高了起來,倒顯得有幾分胸有成竹,「哈,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男人的話似乎很有說服力,這一套說辭倒是把錯誤全部歸咎到了公安頭上,主動權完全反轉。
看來這位君度,對審訊的技巧倒是很了解啊。
風見裕也聲音冷冽:「——你很清楚我們對你的指控並不是經濟犯罪。」
然而帶著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聽後,卻稍稍一愣,然後仿佛聽到了什麼極端滑稽可笑的事情一般,十分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哈,是嗎?我倒是想知道你們會對我提出什麼別的指控?——殺人放火?」
他突然抬起頭來,幾乎凝成實質的目光透過他眼鏡的鏡片、透過單面的玻璃,直接攻擊向了風見裕也。
單面玻璃的兩側在那一瞬間,仿佛有著無數刀鋒交錯——然後在空氣當中,發出金屬相碰的「嘶啦」聲。
「那麼,你承認嗎?」
風見裕也隔著單面玻璃,也直直地向君度看去,目光當中是不加以一絲溫度的審視,正仔細地考校著對方回答的任何一點不尋常之處。
「殺人放火?」帶著金框眼鏡的男人聽後咧了咧嘴角,「你知道的……」
他稍微轉動了一下自己被銬在桌子上的手腕,指了指自己,語氣不容置疑:「我是一名跨國公司的決策人。」
他微微笑了一下,偏著臉朝單面玻璃那邊斜視而去,自傲之情盡顯——在施壓的同時,又仿佛他真的是一名事業有成、並引以為傲的「社會名流」。
……也是。
風見裕也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心中想著,等會又該再給自己衝一杯咖啡了,這會兒估計得再多熬幾天夜。
如果只是一名普通的會社社長,大概沒有誰會拋棄好不容易掙來的身份、地位與名望,去干一些殺人放火之類極容易被查出來的違法行為。
——那太蠢了。
這就是正常人會有的想法。
君度很好地利用了這一點。
身份使然,他擁有著極廣的人脈,以及極深厚的資源,整個上層圈子有大半都是他認識的人,而他所管理的跨國公司本身也壟斷了不少產業——這也正是為什麼公安在對付他這件事上要迂回處理的原因。
君度很清楚,無論是為了社會穩定,還是為了別的什麼經濟效益,公安都不會隨便動他,所以他大可肆無忌憚,因為他無所顧忌。
若是真的踩到了公安的痛處,說不定還會有些意外之喜。
但君度還是算漏了太多東西。
風見裕也眼神一凝,語氣卻從之前的嚴肅、公事公辦且咄咄逼人轉變為了像是正和偶遇的陌生人不鹹不淡地聊天一般隨意。
「啊,提及你的公司……我們剛剛得到情報,公司內部的權利似乎已經做好准備交接了。對於這件事,你知道嗎?」
風見裕也專注地看向那個正被銬坐在審問室當中的年輕男人,尤其注意觀察對方神情的他,終於發現君度的表情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果然。
年輕的公安在心中暗道。
「所以像您這種地位的大人物,大概都會提前設立好遺囑吧?」風見裕也很少見地放棄了正經嚴肅的風格,反而使用了調笑的語氣,「你看現在的情況多合適交接啊。距離實現遺囑上的內容……只差一張死亡證明了吧?」
「……」
這次,被銬坐在審問室裡的君度沉默著,但已經逐漸開始收緊的手掌已經證實了他內心的不安。
他的雙手交疊起來,呈一個對抗的姿勢,渾身凌厲的氣質也褪去不少,卻始終緊咬著牙關,正在強撐。
「我們也耗了一天了吧?也不知道這一整天的審問對你來說,算不算太累。」風見裕也淡淡道,「對你的指控也經過了上級的批准,現在我們大可比比究竟是誰更有耐心?你大可在這裡等等看,或許就能揭曉結局。」
風見裕也在心中冷哼一聲。
su、te、ru這三個羅馬音在日語裡面並不罕見,在這一整天的審問當中,更是不間斷地一直被他強調、重讀。
君度並沒有發現這一疑點——這三個音拆開來看,根本什麼也看不出來,最多是能讓君度認為對面審問他的公安警察情緒有些激動,時不時在幾個字上加重語氣。
但若是把這三個音連起來——
「su-te-ru」。
「棄」。
「拋棄」。
「被拋棄」。
通過一遍又一遍的強化在潛意識層面當中的心理暗示,一個君度本身便一直懷疑的想法,就此在他的腦海當中越發深刻。
——他是被組織拋棄的棋子!
他能夠如此肆無忌憚,就是因為相信組織埋在警察系統內部的暗線會幫助他脫離公安的掌控,但當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公安這邊不僅沒放他走,關於他的罪證還越發充實,這下更是直接通過了關於他的指控——
他又怎麼可能不慌亂?
他被放棄了。
他被組織拋棄了!
組織只需要還有價值的成員……
但現在的他明顯不符合這個標准!
掛在他名下的資產在不久之後都會被組織操縱著轉移,而知道了太多組織密辛、又已經在公安這邊露臉而失去價值的他,自然再也不會被組織信任……
此時此刻,組織會怎麼做呢?——
君度還在進行著自己的頭腦風暴,風見裕也卻沒有給他半分喘息的機會,直接開口,說出了下一句更令君度感到恐懼的話:「我建議你至少先給自己留條後路,你說呢?」
他頓了一下,「畢竟東郊的那間酒吧……可是炸了大半條街啊。」
風見裕也又靠近玻璃了一點,仔細審視著已經低下頭、手掌開始有些顫抖的年輕男人,心中也終於下了定論。
上司所給的情報果然沒錯,君度雖然是一名代號成員,但性格過於急躁,情緒外露明顯,之前在面對審問時的滴水不漏,只是因為他心中有把握,但面對自己心中沒有把握的事,便極容易出現慌亂。
可風見裕也的心中也很清楚:君度害怕的,真的是公安嗎?
不是。他告訴自己說。
真正的組織成員……害怕的,只有組織。
組織的陰影已經逐漸籠罩到了世界各地,而各個組織成員的表現,也更令他對組織的威脅程度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他繼續說道:「如果我是你,就會對所有自己犯下過的罪行都供認不諱。你要相信我們的查案進度並不落後——就在兩個小時前,我們找到了你的安全屋。」
「……」
君度依舊保持著沉默,但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
「而最巧合的是,我們在裡面發現了大量觸發炸彈。」風見裕也說著,突然站起身來,拿著一小疊照片,打開門,徑直走進了審問室。
審問室裡光線稍暗,這樣的環境也更容易給人造成心理壓力。君度坐在椅子上,依舊低著頭,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似的。
風見裕也卻不理會這些,而是直接了當地站到了君度的前面,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照片攤開,擺在了君度面前的桌面上。
照片都是從不同角度進行的攝影,在嚴謹的同時,也盡最大可能展現了其中炸彈的危險程度。
但這些炸彈卻並不止於「危險」二字——
這是來源於組織的炸彈!
他不會記錯的,君度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一大串有關組織技術部的酒名,這些炸彈絕對是由組織的人安置在那的!
「……」
事已至此,君度卻還依舊保持著沉默。他估計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正竭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企圖再次混過審問。
「哈,所以我才說審不審你沒有多大的意義。」風見裕也注意到了君度的表現,語氣又冰冷起來,「說起來,上面對你的事情倒是非常關注,到了明天,你的事情應該就由從警視廳派過的人來接管了……也算是給我減輕了工作量,你說是吧?」
他躬下身來,讓自己的視線與正坐著的君度的眼睛平齊。他的話語並沒有多少情感色彩,眼睛卻始終緊盯著君度的表情,唯恐錯過哪怕一點的變化。
然而,君度大概也是猜到了自己的眼神會出賣自己心中的想法,他輕輕扯了扯嘴角,卻始終不願抬起頭來。
「警視廳?——他們是管普通案件的吧?怎麼,這會兒是認為我有詐騙罪還是偷盜罪了?」
帶著金框眼鏡的男人低著頭沉沉地笑了兩聲,語氣再次恢復到了之前的那種譏諷。
「——顯然都不是。」風見裕也聳了聳肩,又站直了起來,俯視著君度,「雖然很奇怪,但我們這邊得到的消息是:要派專人來保護你的人身安全。」
然而此言聽罷,原先好不容易才恢復心情平靜的君度卻突然猛地抬起頭來,帶著整張椅子都震了好幾下,瞳孔放大,表情一片空白。
而面對受審人如此奇怪的反應,風見裕也卻好像沒看到一般,只是「嘖」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審問室。
在風見裕也公文包的夾層,一副金框眼鏡靜靜地躺於其中。
而就在風見裕也離開後不久,君度也終於抬起頭來,眼神閃爍,以極其微小的動作幅度勾了幾下自己的衣袖——
從夾層當中,掏出了一片小藥片。
*
又是幾個小時過去了。風見裕也看著自己左邊手腕上的表盤,表面上冷靜至極,內心卻正焦急地等待著。
「救護車呢?救護車!快!!!送去警察醫院——」
意料之中的叫喊聲終於響起,風見裕也勾了勾嘴角,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原本仍被關在審問室裡的君度此刻看起來異常狼狽。鮮血從他的眼眶和鼻腔中漫出,而他的口腔中也時不時吐出幾塊血塊。
風見裕也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便盡力趕了過去,但當他抵達現場之時,君度已經氣若游絲,命懸一線。
「現在再不送醫,很有可能就來不及了……」一名公安在旁邊焦急道。
他並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已經危在旦夕的年輕男人究竟是誰,但這個人被捕的消息本身就是被封鎖的絕密情報,此刻若是因為送醫而導致情報泄露,並再引發更嚴重的後果,他們也難辭其咎。
在現場的寥寥幾位公安中,只有風見裕也的實權最高。此刻,他便是決策人。
「送去吧,不必增派人手,要將情報泄露的可能性降低為零。」風見裕也斬釘截鐵道。
「可是——」
如果不增派人手的話,誰也不知道在送醫途中是否會發生什麼意外。萬一被這個好不容易抓到的犯罪分子跑了的話……!
年輕的公安眉頭緊鎖,最終還是沒有決定違抗上司的命令,轉身去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了相關事宜。
至於風見裕也,他在所有人都離開以後十幾分鐘,才慎之又慎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朝一個加密的信息交流窗口發送了自己的消息。
「克洛小姐,任務完成。」
而就在這個消息發出去的下一秒,另一位公安的訊息便緊隨著發了過來——
送醫的嫌疑人,跑了。
*
一個看起來十分奢華的賭場今天並沒有開門,燈並沒有被打開,在外界看來,竟也恍然有幾分落寞的味道。
千島鶴站在賭場一側的一棟大樓上,觀察著賭場大門那為數不多的進出的寥寥幾人。
突然,她放棄了觀察周圍的環境,而是瞬間將自己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一個匆匆趕來的黑色的身影上。
——君度。
千島鶴眼神微冷。
他果然出現了。
根據波本威士忌——也就是降谷零所發來的——當然是通過組織的渠道發來的情報,這家賭場是君度費盡周折隱藏起來的屬於他的地下私人賭場,用了幾層假身份套娃,就是為了將這個賭場的信息藏到幕後。
簡單來說,這個賭場,也就是在君度逃離後最有可能來到的地點。
事實上,自從他們幾個臥底加入組織、並逐漸爬上高位以後,他們便竭盡一切可能性,想方設法往組織當中灌水——其中以降谷零為最。
他所加入的情報組在他這幾年的經營之下,已經遍布蠢貨、廢柴以及劃水怪了,偌大的情報組,在日本分部竟然已經只能由波本威士忌一枝獨秀。
在千島鶴和已經逐漸成為情報組王牌的降谷零的操縱之下,讓組織相信君度已經真正叛逃並不是件難事。
而事情又兜兜轉轉,最後「制裁叛徒」的任務又重新落回到了千島鶴的頭上。
——並由降谷零提供情報支撐。
這正中公安的下懷。
千島鶴看了一下時間,心中正盤算著,眼神更加凌厲,其中更是躍然著胸有成竹的自信。
君度大概是屬於組織當中的「無派別人士」,他的實力在代號成員當中並不算十分突出,這便直接讓他根本上失去了被組織當中的幾大陣營爭搶的機會。
可他們都知道,組織並不是一個吃人會吐骨頭的地方,成員也別想奢望在這其中的競爭能有多麼光明正大。
對普通成員來說,盡管代號成員之間不能直接互相殘殺,但不站隊的後果,很有可能就是在危險的任務當中被當做炮灰。
所以許多實力一般的代號成員就算擠破了頭,也都會想要加入某一個陣營——比如琴酒陣營,又比如朗姆陣營。
然而,君度跟伏特加本就互相看不順眼,琴酒雖然有時候會嫌棄自己的小弟,但大多數時候對手下還是比較維護的,因此加入琴酒陣營這一條路一開始便被君度自己給堵死了。
但朗姆派又是一個不可能的選擇。根據情報,君度這人不知為何,與朗姆一派似乎也積怨已久,人緣真的差到沒邊,見面則更是能掐,一個比一個更像火藥桶……
別看君度在商業、官場上人脈甚廣,在他自己真正的大本營組織中,卻基本上只有「團厭」可以形容。
而到了後來,他又被調到明面上管理組織的部分資產,基本上可以算是轉到後勤組了。
這便進一步提高了他對風險的敏感性。
凡是組織的人都知道,在組織當中,死亡率最高的並不是看起來最危險的行動組,而是聽起來油水最豐厚的後勤組。
資產,在組織的操控下,永遠是可以被轉移的;名望,在多個社會名流的掌控中,也是可以迅速積累的。
說到底,後勤組的組織成員是最容易被組織因為一些別的利益而放棄的籌碼。
——他們絕非無可替代。
對於後勤組來說,他們最需要警惕的,永遠都是同伴的槍口。
而他們最需要恐懼的,就是被組織所拋棄。
也正是因為如此,許多後勤組成員都會在自己還能平安無事的時候,絞盡腦汁地為自己留下足夠多的籌碼,以證明自己的價值。
君度並不傻。
他會這樣做的幾率,接近百分之百。
而公安抓了他,主要所寄予的希望其實根本就不是君度腦子中那些有關組織的情報——雖然情報這種東西確實能多敲下一點是一點——但他們原本的計劃,還是利用君度作為魚餌,再次奮力一搏。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還是沒有放棄,他們還在試圖釣到那個仍埋伏在警察系統內部的、真正的內鬼。
但或許是之前的一輪清除內鬼行動已經有些打草驚蛇,那位內鬼實在太過謹慎,死不咬鉤,這一次的釣魚計劃也就並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不過這也就給了千島鶴一個借勢的機會。
既然那位內鬼先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露面,那就還請暫時先不要露面好了。
而公安的任務,就是阻斷那位內鬼任何可能的與組織成員溝通的渠道,並且讓君度知道——
他被放棄了。
身為不站隊的後勤組成員,君度最恐懼的事就是「被組織拋棄」。
對後勤組的成員來說,成為「棄子」幾乎約等於死在組織成員手下的悲慘命運。
君度慌了。
千島鶴讓風見裕也給了君度一個機會——一個逃脫的機會。
真當她不知道組織裡有一種急性藥能讓人看起來快死了實際上卻毫發無損的嗎,她潛入組織那麼久,又不是吃干飯的。
千島鶴從組織技術部那裡要幾個炸彈,換著角度拍幾張圖,嚇嚇君度,沒想到這位前行動組成員竟果真中招,抓住了千島鶴故意讓風見裕也留下的給他逃脫的機會,逃出了公安的掌控範圍當中。
……當然,這僅僅只是他自己以為的。
至於千島鶴——
她只是想知道,在組織當中堪稱「團厭」的君度究竟是以怎樣的籌碼,近乎完美地維持住了處在中間地段的平衡,並這麼多年以來,在受到琴酒、朗姆兩派的仇視的情況下,卻依舊沒有喪命?
為了回答這個謎題,她讓君度感到窮途末路。
然後又讓他感到絕境逢生。
畢竟,人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候,才有可能貢獻出最有價值的情報,不是麼。
千島鶴輕揚唇角,心中默念著時間。
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了,一切應該已經准備就緒了。
千島鶴迅速下樓,站在賭場前面,抬眼看向了金碧輝煌的大門——
就差一個完美落幕了,是不是?
……
賭場內部空空蕩蕩,特別是一樓,幾乎一個人影也找不到。賭桌排列其中,各式的籌碼被整齊地堆放在上面,已經完全能讓人想像出那一派瘋狂而荒誕、紙醉金迷的場景。
千島鶴目標明確,徑直走上了賭場的旋轉樓梯,直接來到了二樓。二樓的大廳依舊空蕩,但就在她踏入大廳的那一瞬間——
砰砰砰砰砰!!!
槍聲驟然響起,如雨點般傾瀉而出的子彈突然鋪蓋而來,千島鶴近乎本能般地閃身躲開,而就在她原本所站著的位置,子彈落在瓷磚上打出一個又一個的孔洞,飛揚起塵土,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飛旋的流彈更是直接向上仰衝而去,擊穿了賭場天花板上的看起來便奢華無比的巨大的水晶吊燈,空中墜物瞬間砸落到地上,碎塊之間,揚起一片火花四濺!
……怪不得一逃出來就急匆匆往這邊趕,原來是在這裡有親信啊。
千島鶴看向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近二十名穿著黑色西裝的安保人員,心中突然有種罵人的衝動。
謝邀,君度的癖好真的是元氣女偶像嗎?
……見過籌碼是錢的,見過籌碼是研究成果的,就是沒見過籌碼是十幾二十名黑衣壯漢的!
千島鶴心中暗自吐槽。
這些人並沒有被組織登記在冊,所以應該並不是組織的底層人員,但極有可能是君度本人的親信——目前看來,大概也充當了保鏢一職。
不過,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短期來看,君度冒著巨大風險從公安手中逃脫,窮途末路之下,他們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們各自手握著大彈量的槍支,近二十個人的人數上壓倒性的優勢,直接讓賭場裡的空氣都已經彌漫滿了硝煙間的衝撞!
空中時不時閃過火光,破空聲還未響起,子彈便已落到了身旁的地磚上,砸出一個再清晰不過的彈坑,一點一點地攻破對手的心理防線。
子彈過於密集,千島鶴一下子沒找到能開槍撕破僵局的時機,對方人數眾多,此刻開槍,只會讓自己深陷入對方的包圍與壓制當中。
沒有過多猶豫,千島鶴迅速調整好了策略,找准機會,一閃身便轉到了一張賭桌後面。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和姿勢,耳朵卻清晰地聽見幾聲腳步聲向她這邊靠近。
一步。
兩步。
三步!
就在感受到腳步聲終於停下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突然站了起來,並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借助腰身的力量——將整張賭桌直接帶著掀了起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賭桌上的各種籌碼嘩啦啦地一下子全部滑落,撞擊到了瓷磚地面上,但這一時刻的籌碼所發出的巨大聲響卻並沒有掩過那由多層槍響重疊起來的巨大聲音!
子彈密集地撞擊在了被立起來的賭桌上,留下了深刻的彈痕。
賭桌被大量子彈的衝擊帶著向後撞去,巨大的衝量讓千島鶴的臉色猛地慘白,她悶哼一聲,將頭側到另一邊,手中卻驟然舉起槍,瞄准——
扣動扳機!
子彈精准地擊中了其中一個保鏢的手掌,黑衣保鏢手中的槍直接被一舉擊飛!
目標一,完成!
千島鶴唇角微勾,她眼神一凝,這次卻偏轉了槍口,扣動扳機,讓子彈徑直射向了黑衣保鏢們的腳邊,與巨大的的槍響伴隨著的,正是飛濺起來的瓷磚碎片!
這突然變得迅猛起來的火力打了黑衣保鏢們一個措手不及,把他們逼得聚到了一起,過大的人群密度使他們的人數優勢無法再充分體現出來,他們的開槍開始變得有些束手束腳,攻擊角度也不再分散得令人防不勝防。
而與此同時,千島鶴暖金色的眼中閃過了寒鋒一般的凌利光芒。她眼睛微眯,先往後退了一些距離,緊接著便是一段助跑——
一抬手,便將那張賭桌狠狠地朝著那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們用力推去!
賭桌以巨大的慣性向前撞去,甚至將四五名黑衣保鏢直接摔飛出去六七米遠,最慘的那兩位直接頭著地,鮮血淌過了散落在地上的籌碼,流到了同伴的腳邊。
「混蛋!」
之前一直緘默不言的一名黑衣保鏢終於爆了一句粗口,眼中閃過狠厲的光芒,再次舉起槍,就要對准千島鶴。
作者有話要說:
第38章 敗筆?
黑衣保鏢調整了一下姿勢,進行瞄准。
他手上沾的人命也不止一條兩條了,黑活、髒活更是本職,而讓他能在這暗色世界當中存活至今的底氣,就是識人的能力。
這個女人很強,卻又似乎一直十分隱蔽地未出全力——她對生命是有敬畏的,他看出了這一點。
黑衣保鏢心中冷笑。千島鶴的留手給了他們拖延時間的機會。
而他的時機挑得就更是巧妙——
那個女人的槍裡……應該已經沒有子彈了吧。
黑衣保鏢扯了一下被流彈劃傷的面部肌肉,露出了一個狠厲的笑容。
「砰!砰!」
隨著兩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子彈呼嘯著飛躍在諾大的賭廳裡,穿梭過賭桌、籌碼台及各式的雕像,直向千島鶴衝撞而去!
千島鶴偏過臉,加入組織這一年多以來幾乎刻入骨髓的戰鬥本能已經驅使她的身體做出了反應。她迅速扭轉身形,巧妙地躲過了最先衝撞而來的那枚最致命的子彈——使彈道最終只險之又險地與她擦身而過!
千島鶴黑色的風衣外套上被留下了一道不太明顯的焦痕,除此之外她並沒有受到多重的傷——而就在這時,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另一枚子彈也呼嘯而至!
千島鶴迅速閃身,再次堪堪躲過子彈。只是這一次的目標本就是她的眉心,在她身形角度偏轉後,子彈依舊從她的眉骨一側劃擦飛過,勾勒出了一線血珠!
來不及感受被子彈劃傷的疼痛,千島鶴快速躬身,目光聚集在身前不遠處那一堆被剛才的混戰打散到地上的籌碼上,再次側身、蓄力——
在黑衣保鏢准備舉槍進行第三次射擊之前,將那一堆籌碼狠狠地向前踢去——
正中那名黑衣保鏢的眉心!
額頭上破開了一個巨大的血洞,黑衣保鏢嘴角直接滲出了鮮紅的痕跡。他的一邊手扶上自己的額角,試圖為自己那剛被撞得混沌的大腦換來哪怕一絲清明,另一邊手又再次舉槍,隨時准備投入戰局。
然而,在他恢復過來之前,他看向千島鶴的眼神便已然變成了恐懼。
千島鶴朝他微微一笑,屈膝一蹬便直衝上前,找准角度直接捏住了他的腕骨,調轉自己身體的重心,使勁往下一按!
黑衣保鏢只覺得一陣微風刮過,手臂處突然傳來了鑽心剜骨的劇痛,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手中的槍已經到了千島鶴的手中!
他還想再掙扎一下,但還沒等他伸手搶奪回槍支,千島鶴的手掌就精准地劈中了他手臂的麻筋,而在他重新恢復的視野當中,也多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槍口!
心中微沉,但黑衣保鏢依舊沒有放棄殺死千島鶴的目標,他試圖翻過身去,在千島鶴摔落的同時趁機奪槍。
然而千島鶴從一開始便識破了他的想法,她伸出一只手臂穿過脖頸狠狠勒住他的頸動脈,另一只手則迅速一拳擊在黑衣保鏢的後腦勺上——
「嘭!」
黑衣保鏢的額頭重重撞擊到了地面的瓷磚上,鮮血如注,而他本人也逐漸變得氣息微弱起來,甚至在千島鶴松開他的那一刻,便直挺挺地摔躺到了地上。
目標六。
此時,她的手中握著剛從黑衣保鏢處搶來的槍,而她也重新擁有了火力。
千島鶴稍微揚了一下唇角,暖金色的眼中閃爍著無比凌厲的刀鋒劍芒。
黑衣保鏢倒下去甚至還沒多久,她便一把抓起這個剛剛倒地、生死不明的黑衣壯漢作為肉盾,擋掉來自其他黑衣保鏢的子彈,緊接著又突然舉槍——在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射向了天花板上為數不多僅存的一個水晶吊燈!
「嘩!」
用於懸掛豪華吊燈的細線瞬間被子彈精准穿過,整個吊燈霎時砸落下來,毫不留情地壓在了三四名黑衣保鏢的身上,碎片飛散開來,一時間鮮血四濺!
「分散開!」另一名黑衣保鏢終於學會了打群架時不要隨意聚集的道理,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然而就在他喊完這句話之後的那一刻,來自千島鶴的子彈便干脆利落地穿過了他的大腦。
目標十一。
千島鶴終於找到閑暇稍微喘了一口氣,但依舊處在最高級別警戒的狀態。經過這第一輪的混戰,黑衣保鏢的人數已經銳減至八人,應該讓她感覺到更輕松才對。
但已經付出巨大代價的黑衣保鏢們也終於學乖了,明白了他們對戰千島鶴時分散布局的好處。
黑衣保鏢們吃一塹長一智,快速分散開來,各自位處於賭廳的不同方位,讓千島鶴找不到機會將他們一舉殲滅,而他們則在四面八方對千島鶴發起了最猛烈的進攻!
人數上的短板本就讓千島鶴在整個戰局當中更容易被壓制,經過車輪戰的她在體力上更是逐漸處於劣勢。
面前群狼伺虎環繞,從各個方位發射而來的子彈像是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在空氣當中劃出耀眼的火光。
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起來,行動在子彈的迅捷面前也相對更加遲緩,千島鶴舉槍射擊,但剩下的這些黑衣保鏢們互相配合無間,並沒有給她留下半點機會。
這個時候,單憑她一個人……果然還是會很吃力啊……
千島鶴一咬牙,眼神突然突然一凝,她迅速舉起槍,對准自己身旁一扇窗戶的上方——
「砰!砰!砰!」
連發三槍,原本被拉上的窗簾被打落離開橫杆,而同樣被子彈穿過的窗戶破裂也使窗外的風瞬間鼓吹了進來,帶動整個窗簾,迎面撲到一名黑衣保鏢的身上!
千島鶴立馬一個矮身,躲過了從來自後方的一名黑衣保鏢槍膛中射出的子彈,而就在那一剎那!
一枚子彈劃破了原本近乎凝滯下來的空氣,穿越了沿途所有的光影和風聲,穿越了劇烈的跌宕和一切阻礙彈道的障礙物——
尖銳似寒芒、同時又熾熱如烈火一樣的軌道悄無聲息、卻鋒芒畢露地猛然撕開了賭場當中原本已稍顯膠著的局勢——
直截了當地沒入了那名正舉槍對著千島鶴的黑衣保鏢的大腦!
六百多碼開外的一處狙擊點。
黑發藍眼的狙擊手架了原本已經固定住的狙擊槍,尾端微微抬起,以雙臂作托,傾斜出了一個極為巧妙的角度。
——瞄准鏡的紅心鎖定目標。
諸伏景光上挑的湛藍色眼睛微微眯起,整個人瞬間變得沉靜而危險起來,就像是一只正在狩獵的雖然蟄伏起來、卻絲毫不吝嗇於露出自己獠牙的大型貓科動物。
「砰!」
一聲槍響。
第一個,解決。
諸伏景光對眼中甚至沒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緒,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再次調整了狙擊的鎖定目標——
「砰!」
第二個,當然也解決了哦。
諸伏景光藍色的上挑眼中閃過了冰冷的光芒。
——這是來自狙擊手蘇格蘭威士忌的問候。
他想。
「狙擊手!有狙擊手!」
又一枚子彈穿過了另一個黑衣保鏢的心髒,僅剩的幾人當中,也出現了恐慌的情緒。
幾名黑衣保鏢很快便發現了這些來自狙擊手的子彈是從北邊發射而來,於是又下意識地一股腦都往南邊跑。千島鶴穿行其中,與諸伏景光天衣無縫地進行著配合,很快便讓剩下的幾名黑衣保鏢全都「被迫退出」了這場戰鬥。
「砰!」
最後一枚子彈射出,沒留任何余地地穿過了僅存的最後一名黑衣保鏢的心髒。感受到鮮血濺灑在自己臉上那溫熱的觸感,千島鶴卻突然覺得自己握槍的手有些顫抖。
……該死。
千島鶴心中暗罵,拼命忍耐著那突然如潮水一般湧上來的不適,嘗試控制住自己手掌顫抖的頻率。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余光卻突然掃到了賭廳盡頭一個一眼看去並無人影的拐角處。
千島鶴冷笑一聲,馬上站起身來,眼神寒冽,由黑色長卷發扎起的高馬尾因為之前動作幅度過大而變得有些散亂,卻絲毫不影響她身上那早已滿溢的壓迫感。
「你的下屬現在已經沒幾個能爬起來跟你說話了哦,還不打算現身嗎……」
——君度。
她朝著那個看似無人的角落冷聲開口。
「此言差矣。我養活他們就是讓他們為我而送死的啊,帕圖斯小姐。」
伴隨著一聲嗤笑,一個帶著金框眼鏡、衣著考究的年輕男人突然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語氣不屑。
他頓了頓,又突然惡意地笑了起來:「怎麼,朗姆還沒教會你這一點嗎?」
穿著定制西裝的男人看起來英俊儒雅,誰也想不到他會是一個犯罪組織當中無惡不作的罪大惡極之人。他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金框眼鏡,上前稍邁了一步。
可千島鶴卻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聲線冷到了極點:「你說的什麼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對於叛徒……呵,就應該給予制裁才對!」
「叛徒?」君度對千島鶴形容他為組織的叛徒這件事稍稍一愣,卻並沒有多少驚訝的情緒,反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朗姆倒是處心積慮,生怕我把那些秘密給泄露出去啊。」
他一直在組織當中好好地當他的君度酒,倒也能和多方勢力形成微妙的平衡。朗姆本身也害怕那些事情會讓真正的boss知道,因此也讓他能夠苟活至今。
但如今他不知為何突然就被宣布為「叛逃」,君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朗姆的手筆。這個老東西所圖甚大,跟琴酒那個單純沉溺於犯罪快感的純黑烏鴉不同:朗姆是真的想要顛覆世界。
那個秘密……是他的籌碼,也是他的催命符。
「秘密?」
這次輪到千島鶴皺眉了。
她本是通過琴酒加入的組織,但自從經歷了朗姆實驗室一日游過後,她便順理成章地在組織的眼中變成了朗姆派的人。
琴酒、朗姆兩派大部分時間井水不犯河水,但偶爾也會針鋒相對。盡管伏特加十分崇拜朗姆,但琴酒卻十分討厭為朗姆派的人做的事處理後續。
在這樣的情況下,從屬朗姆派的千島鶴和從屬琴酒派的諸伏景光是兩派之間為數不多的調和劑之一,他們二人再加上跟貝爾摩德走得很近的「神秘主義者」降谷零,基本上也囊括了組織中能夠獲取的基礎情報的各個領域。
但……朗姆的秘密?
千島鶴心中十分嚴肅,眼神變得更加凌厲,審視著面前的君度,表面上卻裝作一副不屑的樣子,冷笑一聲。
「既然已經成為了被死神叩門的敗犬,又何必用什麼秘密作為死前的遺憾呢?」
「你不信?」君度輕笑一聲,語氣卻已經不耐煩了起來,他再次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來做個交易吧。」
千島鶴看向君度,眼中依舊是疏離的不信任,這卻進一步引導著君度向千島鶴解釋起他交易的內容來。
「我們大可聯手設計出一出假死,而作為交換,——」
話才說到一半,君度便停下話頭,突然暴起,手上滑出一把匕首,直向千島鶴的心髒處扎去!
他很聰明,選擇了用匕首,而不是用槍。
一來,選擇用槍就意味著需要多出一秒瞄准的時間。而在這一秒當中,他便極有可能被千島鶴以及那個遠處所存在的狙擊手所發覺——最終以失敗收場。
二來,他從公安處匆忙逃出,好不容易才緩過那種藥物所帶來的負面影響,身上更是沒有攜帶槍支。雖然現在地上散落著十幾把槍,但只要他撿起任意一把,都會直接引起千島鶴的警覺,反倒不如使用他更為擅長的冷兵器。
只是——
千島鶴早便防了他這一手,一把用槍托擋住了對方刺過來的匕首,另一邊手也緊握成拳,驟然轟出!
君度的動作也十分迅捷,他下意識便舉起手臂選擇格擋,卻被千島鶴用左手抓住腕骨用力一掰,匕首落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但君度很快也為自己找回了場子:他向旁側移動,重心向下,將力道都聚集在自己的右腿,向千島鶴所在處重重掃出!
千島鶴緊隨其後左腳上前,靈巧地躲過,提起膝蓋便要朝對方的腹部撞去!
君度此人,個人實力不算過於突出,在情緒、智謀上也相對平庸。但千島鶴此時的狀態也並不算好,因此二人纏鬥起來,卻著實難分上下。
他們之間的打鬥看起來並沒有多少華麗的招式與花架子,也不像是一些雇佣兵之間野蠻且拳拳到肉、以暴制暴的打法。事實上,君度的進攻風格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快」。
二人戰鬥的身影糾纏在一塊,甚至都只能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難以捉膜的殘影,更別提君度本身也有意識在往北面窗戶的狙擊死角的方向靠去,這就讓諸伏景光的狙擊無法直接打中他的頭顱。
千島鶴倒是嘗試過把君度重新帶進北面窗戶可狙擊的視野當中,但對方並不傻,在知道北面有狙擊手之後便絕對嚴防死守,不肯靠近北面窗戶周圍半步。
「組織連狙擊手都派來了,確實是令我受寵若驚……但你要知道,帕圖斯,」君度以一種惡劣的語氣說著,「你們此行最大的敗筆,就是提前讓我知道了狙擊手的方位!」
君度在此刻毫不顧忌地釋放出來了隱藏在他儒雅外表之下的可怖陰冷,以及那正熊熊燃燒的陰狠的火焰。匕首已經離開他的手中,失去武器的他眼中反而閃爍著亢奮的奇詭色彩,他雙手握拳,對准千島鶴的太陽穴便一拳撞出!
千島鶴卻再一側身,在躲過那一記拳頭的同時,順勢將他用力一拽,抬腿一腳踹上了他的下腹處!
君度被千島鶴的這一腳踢得連連後退,他倒是惦記著絕不往北面的視野中靠近,身體卻虛弱得不受控制地往南面摔落而去!
就在這一瞬間——
君度的脊背出於慣性的衝撞貼在了南面窗戶的邊緣,他的瞳孔因為疼痛而驟然放大,借著窗外冰冷的光亮,他似乎看到了極遠處一個微小到甚至無法令人看清的人影、對准自己的槍口——以及微微扣下扳機的手指……
……
在南面同樣六百多碼開外的一處狙擊點上。
一名褐發的少年神色專注,槍口處隨時准備著為子彈出膛而留下溫暖的熱量。
匍匐在地上,身材瘦削的少年此刻看上去竟也像是一匹擇人而噬的野獸,安靜卻潛行於草叢之間,蟄伏著,等待著一擊擊殺——獲取獵物。
他蜜糖色的眼睛時刻鎖定著被自己盯上的獵物,隨時都有可能進行他的致命一擊。
「砰。」
他輕聲開口念道,嘴角微微勾起——
手指也終於扣下了扳機。
一聲槍響!
心口處突兀地傳來一陣麻痹感,緊接著是一陣又一陣如潮水般湧來的劇痛,短短幾秒鐘之間,君度的視角已經天旋地轉,大腦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身體便已經轟然倒在了地上。
喉嚨一陣干澀,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已經失去力氣,意識如同破了口的泉水般迅速流失。
君度奮力地睜大了自己不甘的雙眼,其中是怨毒和依舊未消散的狠厲。
「那麼,你也該要知道,君度。」千島鶴走上前去,她彎彎眼睛,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你此行最大的敗筆,就是沒有猜到……狙擊手,有兩名!」
「朗……朗……!」
似乎還想掙扎著在說些什麼,君度的氣息卻已經逐漸變得微弱起來,眼神渙散——
最終,徹底失去生機。
……
硝煙的味道在蘭利的身上顯得尤其濃烈,硬生生將他眉宇之間那股青澀的少年感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比恐怖的威脅感和壓迫力。
「朗姆……」
褐發少年突然默念起了這個酒名,垂下眼簾,後知後覺地感到自己心中傳來一陣鈍痛。
……
看著君度徹底咽了氣,千島鶴神色淡淡,最後也只蹲下身來,摘下那副架在君度鼻梁上的金框眼鏡,又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副一模一樣的眼鏡,替換了上去。
然後,快步離開。
……
諸伏景光和蘭利嚴格來說都只是此次任務的編外人員,千島鶴沒什麼事也懶得把他們兩個上報,因此君度一死,他們二人便各自離開了。
反倒是千島鶴耽誤了那一小會兒,讓她在准備回去據點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面前停了一輛熟悉的保時捷。
車窗緩緩降下,那頭標志性的銀發直接便彰顯了來人的身份。
「琴酒?」
千島鶴以一種調笑的語氣喊出了對方的代號,毫不見外地打開車門便坐了進去。
「怎麼,還想跑來接我回據——」
話還沒說完,琴酒的伯.萊塔便已經頂到了千島鶴的太陽穴上。
「帕圖斯……」琴酒低低笑了起來,那種如同被毒蛇的目光攀附住了的、驟然出現的危險感讓千島鶴的後背都麻了起來,渾身上下都在瘋狂地向自己發出著最高級別的警報。
「你說,陰溝裡的老鼠怎麼能夠出現在烏鴉的面前呢?」
琴酒冷笑著,墨綠色的眼中閃過一道嗜血的寒芒,將伯.萊塔更往千島鶴的太陽穴處頂了一下,手指甚至都已經撫上了槍支的扳手上。
「啊啦,又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了呢?」千島鶴甚至沒有出現多少情感波動,便迅速冷靜了下來。
她換上了一副處變不驚的假笑,一手扶住了伯.萊塔的槍把,話語溫柔。
「可以告訴我嗎,Gin?……究竟是誰在誣陷我的忠心呢?要知道,我對組織的忠誠,可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啊。」
琴酒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你很期待知道究竟是誰?」
「當然誒,」千島鶴有些嘟噥地說著,「如果繼續讓這些污蔑我清白的人存在的話,我果然還是會很困擾啊。為了不讓我每天都這麼不開心,果然還是弄死他好了……?嗯,讓我想想……哪次任務比較危險,就派他過去當個炮灰吧?你說呢,Gin?」
她抬起頭,也看向琴酒,露出了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組織代號成員之間不能互相殘殺。」琴酒語氣冰冷。
「啊啦,所以說,那個人是代號成員——應該還是Gin你這邊的?」千島鶴偏過頭,眼中有些躍躍欲試。
但琴酒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千島鶴也只能立馬見好就收。她笑著收緊了那只扶在伯.萊塔槍把的手,並迅速將搶把轉動一圈,向下一按——
這次被槍口正對著的,是琴酒的胸口。
千島鶴看向琴酒墨綠色的眼睛,眉眼彎彎,笑眯眯道:「Top killer先生?哎呀,代號成員之間不能互相殘殺哦。」
「呵。」琴酒冷笑一聲,一把拍掉了千島鶴握在槍把上的手,然後又將他的寶貝愛槍伯.萊塔放回了自己的風衣口袋當中。
緊接著,他又順手掏出一支煙和一個打火機,叼著煙,在車內上演了一出雲霧繚繞。
「去捕鼠吧——為了證明你烏鴉的身份。」
他淡淡道,眼中卻已閃過扭曲的興奮,仿佛就連靈魂也都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嗜血的欲望更是得到了滿足。
坐在駕駛位上的伏特加迅速應了一聲:「好的大哥!」
黑色的保時捷就這樣緩緩向前開去——
然後,逐漸加速。
*
灰沉的天空占據了大片的視野,單調的電線邊上,幾只烏鴉陸續從人們的眼前飛快竄過。幾只流浪犬從小巷的深處跑出來,身上散發出了陰溝的的惡臭與污濁。
這又是一間大概早已棄用的工廠,到底是日本早些年工業發展黃金期時遺留下來的產物。
千島鶴快步走進了那間空曠得甚至有些滲人的工廠,不多時,便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的氣息。
她走到了工廠的最深處。
——面前是兩個人影。
一個看起來是一名大約四五十歲的外國男性,手腕處鮮血如注,目測應該已經被咬斷了,那可怖的鮮血汩汩流出,彙成了一條紅色的河。
那名男性倒在地上,根據千島鶴的視覺觀察,應該有一枚子彈從他的下顎處穿過了他的大腦,此刻無論做什麼,估計是無力回天。
年長的男人睜著眼睛,似乎最後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千島鶴甚至還能從裡面看出一種奇異的、幾乎無法被解讀出來的——強烈的不舍之情,卻找不到其個中緣由。
他在不舍什麼?
….他的生命嗎?
……又或者是,這個世界嗎?
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她自己的主觀臆測罷了。千島鶴心想,哪有這麼推理的啊。
男人估計是剛死不久,而此刻跪坐在地上的一名女性則顯得更為年輕——甚至當千島鶴清楚地看到對方的正臉的時候,都有些震驚。
「水無憐奈」。
千島鶴心中默念道。
沒想到啊,這名久負盛名、青春靚麗的女主持人……竟然也是組織成員之一。
這名優秀的女主持人非常漂亮。她有一雙明亮的貓眼,扎著低馬尾,靠近額頭中間的兩邊各有一綹彎折狀細發,清麗動人。
然而此刻的她看起來卻比電視上顯得更加狼狽。水無憐奈跪坐在地上,眼前依舊蒙著一層水霧,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氧氣。
她的身形有些不穩,根據身上的針孔推測,應該是被注射了吐真劑。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感謝。
第39章 歡迎來到黑暗世界
水無憐奈此刻看起來狼狽至極,千島鶴就站在她的身側,卻沒有半點想要幫忙扶她起來的意思。千島鶴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一旁,撫上了自己口袋中的手.槍,眼神冰冷,就連嘴角也噙著幾分冷酷卻又似乎很感興趣的笑容。
梳著低馬尾的女人身上仍沾著大面積的依舊帶著溫度的鮮血,光線過暗,千島鶴一時也沒能辨認出那暗紅的印跡究竟是水無憐奈因為受傷而滲出的血液,還是那個男人在中彈時突然噴濺而落到「行凶者」身上的鮮血。
水無憐奈甚至沒有再抬起頭來多看千島鶴一眼,她似乎有些虛脫,卻依舊堅持著用手將自己的半邊身軀撐了起來。
工廠的地面很粗糙,還沒等水無憐奈真正站起來,她的手掌很快就被磨出了鮮血。但這位看起來十分脆弱且惹人憐惜的女主持人卻沒有發出半點悶哼聲,反而是單膝著地,以膝蓋作為支撐點,用腰腹處的力量終於將自己帶了起來。
她站直了。挺直的腰板彰顯著她良好的儀態,淺藍的眼中盡是不屈的光芒。
千島鶴在那一瞬間觀察到了很多。一向妝容完美的女主持人此刻頭發凌亂,衣服皺巴巴的、還沾滿了塵土和暗紅色的鮮血,而她的眼神當中則是——
一片空白。
千島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對方此時的狀態。水無憐奈的臉色很蒼白,眼神依舊顯得有些愣怔,就像是還沒有做好准備便突然遭遇了一場痛徹心扉的巨變。
她的眼神裡很空,沒有半點情感,看上去就如同因不願接受什麼不好的現實而將自己的靈魂抽離,又或者是為了掩飾些什麼更深層的東西。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她只能徹底封閉自己與外界環境的一切情感交流渠道,徹徹底底地把自己的靈魂封鎖起來,給自己帶上枷鎖和鐐銬,眼中只剩一片空白的荒蕪。
正想進一步進行觀察和確認,千島鶴卻突然發覺對方的狀態又恢復正常了。之前的一切好像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覺和主觀臆斷,而面前的這個水無憐奈盡管虛弱,卻依舊充滿了來自組織的戾氣。
——黑色的,烏鴉的氣息。
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千島鶴上前一步,直接將槍口對准了水無憐奈的太陽穴。
「解釋。」
她又用力了幾分,槍.管頂得水無憐奈的腦袋都偏過了另一邊。充滿了破碎美的水無憐奈此時看起來確實引人憐惜,千島鶴卻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她甚至還伸出另一邊手,十分強硬地捏住了對方的下巴,把水無憐奈的頭再轉過來,正對槍口。
「組織以為我是老鼠?」水無憐奈感受到千島鶴力道上的強硬,睜大了眼睛,很快也反應過來了組織的懷疑。
她頓了一下,對著千島鶴冷笑一聲——她現在還是個沒有代號的底層成員,這麼做按理來說確實是大逆不道的——但她依舊這麼做了,還使用了一種嘲諷般的語氣:「這位大人說反了吧?——這次捕鼠行動的功臣,明明是我才對耶。」
嘴角還流淌著鮮血,水無憐奈在說話的時候依舊能清晰感覺到那濃郁的鐵鏽氣味。她突然一把將自己的衣袖拉得更高,像是證明又像是炫耀一般地向千島鶴展示著在她胳膊上和脖頸上的那幾個發青的針孔。
——果然是被注射吐真劑進行審訊了吧。
她伸手指了一下身旁那早已變成屍體的男人:「我不過是發現了這只老鼠身上的疑點,想辦法把他帶出來審問一下罷了。誰知道一時大意,被他陰了一招?」
說著,她又拿出一個MD,遞給千島鶴:「其實我剛才從他身上翻出來的。他本來想審問我來著……這裡面應該有錄音可以證明。」
「他還想反殺我呢……哈,」水無憐奈攤了一下手,眼神當中還有幾分不屑,「只可惜,我挺過來了,更沒有向那只老鼠透露半點組織的情報哦?」
她看向千島鶴,溫柔的藍色眼眸中此刻是無比凌厲的目光,充滿了攻擊性與壓迫感,鋒芒畢露地把自己所有的利爪都展露於人前。
「所以說,組織竟然對我這樣忠心的成員如此懷疑,這難道不會讓人心寒嗎?」
水無憐奈聲音冰冷,饒是千島鶴也必須承認,這位人氣頗高的女主持人確實很聰明:她在維護自己的忠心和身份的同時,也在隱晦地向組織討要補償。
千島鶴好像被說服了。她終於放松了一些用槍頂著對方腦袋的力道,然後又一點一點緩慢地將槍收了回去。
——可還沒等水無憐奈徹底松了這一口氣,千島鶴便又重新舉起槍,將槍頂回了對方的太陽穴!
「是嗎?」千島鶴冷笑一聲,似乎是在咀嚼著水無憐奈剛才所給出的答案,「忠心?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
她往那個倒在血泊當中的男人看了一眼,畢竟……水無憐奈對那具屍體表現的實在是太失態了,讓人想不懷疑都實在站不住腳。
然而,水無憐奈也很快給出了她自己的答案。她微微笑了一下,完全沒有露出半點破綻:「我說啊,第·一·次·殺·人總會更有感觸些吧?——說起這個,第一次就精准滅鼠,我記得這算是個不錯的功勞……組織會有什麼獎勵嗎?」
哇哦,這麼大一個人躺在身邊還屍骨未寒,就已經理智地坐上談判桌、開始討論利益和價值了……這個人還真是冷靜到過分啊。
「呵,在討論那麼遙遠的事情之前,你不覺得你得先好好解釋一下,你是怎麼發現他——」千島鶴輕笑一聲,指了一下那個男人的屍體,「——老鼠的身份的?!」
要知道,水無憐奈和那個男人平日裡的交集並不多,在組織當中任務的重疊度更是幾乎為零。正常來講,她甚至不應該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可現在她不僅知道,還揭露了對方臥底的身份。關於這一點,如果她解釋不清楚,依舊隨時會被組織推上黃泉之路。
但水無憐奈卻直接露出了一副「這還用問」的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然是調查咯。」
「為什麼調查他?」槍口依舊對著水無憐奈,威脅感更進一步。
「哈哈。」水無憐奈笑了,這位身為電視台頂梁柱的美女主持人職業素養確實極高,她的聲音十分溫柔,但所陳述的內容卻更加歇斯底裡,「在我加入組織之前,貴組織的人是怎麼跟我說的呢?——哦,給我名望。給我金錢。給我權利。」
她抬起頭,正視著千島鶴。她淡藍色的眼中古井無波,說話的音調平淡卻又譏諷:「但是現在——這些都沒有。」
「這裡只有屠戮。只有交易。只有一切肮髒的齷齪的東西。榮華富貴不歸屬於我,我才是最底層、最輕賤的那個人。」
指望一個黑色的組織講信用?
不,別這麼異想天開。這只龐大的烏鴉當然會拋出許多令人難以拒絕的充滿誘惑力的條件,但說到底,步入其中的人們不過是被自己心中那些貪欲或者別的什麼陰暗的想法所占據,或自願或被迫地成為了那張賭桌上的籌碼。
水無憐奈一直知道,從她踏上了這條路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可走的。
「所以我要爬·上·去。」她沉聲道,語氣堅決的同時又透露出了幾分狠厲,「審訊也好,殺人也好,我絕不要成為那些所謂『高層』、所謂『精英』們的炮灰。一步一個腳印?——不,那些蠢材們才不可能登上高位。」
「我·要·爬·上·去,我要進入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睛。」她再次看向千島鶴,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也更加不加以掩飾,「聽說大人們喜歡捕鼠?好,那我就拿出這一份投名狀。輸了,是我棋差一著;贏了,那就是我的本事。」
「……而我最終賭贏了,不是麼?」
她注視著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千島鶴也正審視著她。相視許久,千島鶴終於笑了。
「如果真有獎勵,你想要什麼?」
「代號。」水無憐奈毫不猶豫,「給我一個代號。」
雖然早就猜到對方會這麼回答,千島鶴還是有些好笑地回道:「我可沒有權限管代號的發放。」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的能力不錯,也算是進入了我們的視野,如果能夠得到boss的賞識的話,想要得到代號應該是一件不難的事情。」
水無憐奈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點頭,表示會意。她拼盡全力、付出性命也想要去取得的代號此刻近在咫尺,卻好像突然就無法引起她表情上多大的波動了。
「……你,不再看他一眼嗎?」千島鶴突然看向那具屍體,對水無憐奈這樣問了一句。
手腕被咬斷的男人冰涼地躺在她們的身旁,血腥氣濃郁到即使退出幾十米都能清晰可聞。
「有什麼好看的?——『我殺的第一個人』?」這位拼盡全力向上爬的組織成員對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感到奇怪,她滿不在乎地冷笑一聲,漂亮的藍色貓眼中顯露出來對整起事件的不以為意,「已經過去的事對我來說毫無留戀的價值,死在我手上的人……未來應該才會更多才對吧?」
「真有覺悟。」千島鶴立刻笑著誇贊道,只是那笑意同樣不及眼底,反而更加冰冷和淡漠,「真是理智啊……水無小姐,如果你是臥底的話,絕對足夠優秀吧?」
仍未死去多久的屍體仍在小幅度地無聲地抽搐著,身下的血液往外蔓延的速度逐漸減慢,卻依舊漫到了水無憐奈的腳邊,在她鞋跟的側面凝固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猙獰而悲哀。
「是嗎?如果我是臥底的話,那這個男人應該就是我的同伴咯。」水無憐奈也笑起來,正如同她無數次在電視機屏幕裡展現出的自信開朗的笑容一樣。
可就在那一瞬間,看似溫柔脆弱的女主持人卻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槍柄,將黑黢黢的槍口對准男人早已冰涼的屍體——
「砰砰砰!」
幾枚子彈先後穿過了男人的屍體,讓那早已失去生機的軀體都被衝量帶著有了不小的動作。然而屍體的樣子卻顯得更加凄切了,原本已經逐漸凝固起來的血液突然又噴濺開來,灑在了水無憐奈的臉上。
水無憐奈能感覺得到——
這一次,是冰涼的。
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任何她不該表現出的情緒來,反而勾了勾唇角,偏淺的藍色眼眸中反而躍然升起一種看似苦惱的笑意來。
「很可惜哦,我可不是老鼠呢。我從來不會拯救誰,相反,我只會斷絕掉他們一切可悲可笑的希望。」
可悲可笑的希望。
她在自己的心中又默念了幾遍這半句話。
男人是早已咽氣了沒錯,而對著那具屍體開槍——在表明自己態度的同時,也明顯讓組織連對假死的可能性的懷疑都站不住腳了——對水無憐奈的懷疑,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可這到底,殺人誅心。
「……你做得很好。」千島鶴沉默著,最終只能輕聲說出這句話,「事實上,你應該相信組織的實力。後勤組成員會把屍體處理好的,我保證。」
沒有人會發現有一條生命曾經在此走向終點。
沒有人會發現有一個名字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世間。
用不了多久,組織的後勤成員自然會將這具屍體「回收利用」,畢竟剛死沒多久,利益最大化的話……
在黑市上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
「我……有足夠的資格了嗎?」
剛剛射出子彈的槍管仍在發燙,年輕漂亮的女主持人笑得眉眼彎彎。
千島鶴在心中輕嘆一口氣,面朝水無憐奈,張開雙臂。
「歡迎來到黑暗世界。」
她看著那個扎著低馬尾的藍眸女人,道喜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你爬上來了,恭喜。」
工廠外,一輛停靠已久的黑色保時捷緩緩發動,最終又一點點遠離,仿佛從未出現在此處。
烏鴉被驚得從電線杆上驚逃四散,凄厲的叫聲劃破了天邊所有值得稱道的微光,蒼涼而哀戚。此時的天空上沒有星星,只有一鉤涼薄得如鐮刀一般的彎月高懸於此地,用它那單薄鋒利的寒芒籠罩住了大地。
*
與水無憐奈分開以後,千島鶴才終於找到機會讓自己放松一點。那個女人可是想靠抓叛徒上位的,她倒也沒那麼無聊,讓對方抓個自己玩玩。
已是深夜,市中心的霓虹燈依舊亮得讓人眼花繚亂。相比早晚高峰已經少了太多的車流在車道上飛馳而過,掀起了並不多的塵土,卻隱隱讓千島鶴覺得眼前的光輝變得有些模糊。
她將手機從自己的口袋裡拿了出來,手掌卻一直在不止地顫抖。千島鶴試圖壓制下那顫抖的頻率,但最終總是徒勞無功。
手指冰涼,體內突然湧起一股極其強烈的不適感——不是刺痛,也不是鈍痛,而是一種切切實實的而又無可挽回的——
生命流逝的感覺。
垂下眼簾,千島鶴並沒有打算把這些放在心上,她只是照例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機:果然,解鎖後的頁面上方有一個極小的圖標在閃爍著。
看來有一個來自蘭利的未接來電啊。
他們這些臥底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空、或者有合適的時機接聽電話的,因此,千島鶴和蘭利之間的聯絡同樣做了充分的保密工作,這個圖標就是暗號之一。
千島鶴照例檢查了一下環境的安全性,在確定周圍無人、也沒有竊聽器之類的裝置以後,便直接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她本來以為還得等一會兒才會被接聽,誰知才剛按下撥號鍵不久,手機那頭便傳來了蘭利確認身份的聲音。
「摩西摩西——」
聲音聽起來很有活力啊,千島鶴垂眸,心中暗笑道。
她帶著些調侃的語氣說道:「怎麼了?終於在通宵三天以後發覺『工作都是狗屎』,然後打電話過來想反悔,讓公安別再壓榨未成年?」
蘭利協助公安的工作強度是真的太大了,屬實是讓她看了都感到自愧不如的程度,果然,這家伙總是能夠讓人擔心他猝死的可能性啊。
「才不是,只是想打個電話而已。」少年有些嘟囔著。
啊,那看來還是有些閑聊的成分在裡面了。
千島鶴的工作其實並不輕松,她經常也忙到要連熬好幾天的夜,但對於少年想要閑聊的請求,她也並不想拒絕。
畢竟,要是曾經那個冷酷的組織成員的話……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千島鶴其實很開心,她對褐發少年逐漸變得開朗的變化而感到衷心的喜悅。
「其實我現在還算有空呢。你如果告訴我位置的話,我還可以直接去找你哦?」千島鶴笑眯眯地說道。
「拒——絕——」少年有些故意搞怪地拖長尾音,「告訴你具體位置的話,姐姐你絕對會衝過來制裁我的吧?!」
制裁?!千島鶴一愣,蘭利干什麼去了?
她倒不是沒有考慮過對方又偷偷去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和少年長久以來的相處,卻也讓她從根本上更加了解了少年的心性。
蘭利已經走向公安了,他不會再回到黑暗的那邊了。千島鶴完全有理由堅信。
但是她突然又想到一種可能性,唇角揚起,有些陰森地冷笑起來,仿佛隨時都要擼起袖子來衝去教訓某個不知好歹的失足青少年。
「我說你小子,該不會是在居酒屋買醉吧?!」
「正解!」做壞事被發現,褐發少年卻有些狡黠地笑了起來,端起一副吊兒郎當的資態開始捧讀,「姐姐猜得真的好——准——啊——」
千島鶴被一嗆聲,最終也只能長嘆一口氣:「未成年人不得飲酒。」
蘭利那張臉怎麼看都絕對是個未成年人沒錯吧?分明一點誤會的余地都沒有!居酒屋竟然也敢讓他進去?!
查!必須嚴查!
某陰險狡詐的大人露出一個冒著森森黑氣的笑容,並已經在心中打好了小算盤,准備一回去就登上公安系統,給某些陽奉陰違的居酒屋老板們來一把生活的重擊。
「其實也只有姐姐你們才會管我喝不喝酒吧……」少年依舊帶著笑意,「組織才不會管。」
「但你現在已經走向我們這一邊了吧?」千島鶴聲音一滯,心中有些酸澀。
……這孩子,果然還是在意這些啊。
說到底,悲慘的過去不是一塊萬能的「橡皮擦」,父輩的犧牲和別無選擇的處境也不該埋葬那些亡靈的痛訴。
正是因為蘭利已經走向公安,所以他才會如此痛苦。那些永遠無法抹去的鮮血和慘叫是他罪惡的憑證,而少年也正是因為擁有一個向往光明的靈魂,才會將自己的每一天都活成贖罪。
千島鶴是想安慰他的,但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好了。
褐發少年卻笑了起來。千島鶴不知道這是他的一種偽裝還是一種歇斯底裡的平靜,少年仿佛是在擔心著什麼一般,拼命地把自己貶下污泥的最深處,卻又偏偏心存僥幸,給自己留了一線希望。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有些澀然地繼續開口——盡管他已經努力裝作正常,卻依舊顯得更加自暴自棄和自我放逐。
「我七歲那年殺了第一個人。就在那天,我們用酒精狂歡。」
他的聲音終於徹底低沉了下去。
組織的基地裡也是有娛樂的,那樣一群亡命徒平日裡不能搞大事情,便整日琢磨著如何開賭局——而那些被組織從小作為殺手培養起來的孩子,誰能夠勝出?誰最終又能夠取得代號?——這便是他們最喜歡押注的內容了。
蘭利的天賦很高,他不喜歡下死手,卻又總是能夠戰勝對手。但這並不是一個能夠維持多久的純白的品質:在最後那天,他終於殺了第一個人,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第五、第六個。
他終於從組織養蠱一般的第一輪比賽中勝出。那天是他的慶功宴,那些曾經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於分給他的大人物們終於走了下來,教他喝酒,告訴他:你贏了,很不錯;感謝你,我贏錢了。
他們大笑地拍著褐發少年的肩膀,將他背上的傷口拍得都洇出了鮮血。
年僅七歲的少年在那一夜之間便學會了在酒精當中尋找他的安魂所。
也學會了在亡靈當中無視那些罄竹難書的罪惡。
千島鶴的聲音終於徹底被卡在喉嚨裡了。她真的很想開口再說些什麼,但此刻由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是一個幸運者可笑的憐憫——哪怕她本身並非此意。
然而蘭利也沉默著,千島鶴知道,對方在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她於是只能啞聲嘆道:「……那不該是你的錯。不那麼做,你會死。」
「但當時也並沒有誰用槍頂住我的腦袋,不是嗎?」少年立馬接過話,仿佛這一切在他的心中已經排練過了不知多少遍。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仿佛只是在再淺薄不過地討論著一個與他毫無關系的人。
「我麻木,我冷酷;我不悲憫眾生,更沒有什麼值得舍生忘死的信仰。我的殺人就是殺人,血腥就是血腥。我沒想著要去救誰,也從不試著去保護誰。我爛到了骨子裡,我一文不值,卻又被如此見證著。」
褐發少年的聲音暗啞,語氣有些低沉。他拼了命地貶低自己,把自己貶到爛泥裡去,好像面前就是絕望的深淵,而他給自己的審判就是永遠放逐。
他在審判自己。
千島鶴聽著褐發少年的話語,突然感到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扼著她的喉嚨。她想再說些什麼,可這次卻又真正艱澀到連第一個字都難以吐出。
千島鶴感覺到一股沒有緣由的恐懼感從她的心髒處湧向四肢百骸,手掌依舊在顫抖,她的脫力感也更加嚴重了。
……他,怎麼了?
「我在這條『不正確』的道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少年你就淡淡地笑著,語氣卻逐漸輕快了起來,「直到十二歲那年,我遇到了姐姐。」
蘭利十二歲那年?那就是——
「……五年前?」千島鶴立馬抓住了這個時間點,有些疑惑地出聲問道。
五年前,她根本還沒臥底進組織啊……蘭利又是怎麼能遇得上她呢?
不,不是她。千島鶴突然有了一絲明悟,暖金色的眼眸當中劃過了一絲訝異的色彩。
——千陽雪奈。
蘭利早就認出了她真正的姐姐,千陽雪奈!
說到底,千陽雪奈才是本應享有那一切幸運的人,而她千島鶴……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騙子。
千島鶴看向遠處依舊璀璨的霓虹燈,晚風已經涼到徹骨,卻更令她感到清醒。
大概是也猜到了千島鶴此時的想法,褐發的少年溫柔地笑了起來。
「姐姐不是姐姐,但姐姐也是姐姐啊。」
蘭利分得很清楚。千陽雪奈告訴了他:他應該走上「正確」的那條路。她對他而言,是絕對獨一無二的存在,是他真正的親人。
但千島鶴同樣也是那個把他從黑暗當中拉出來的那個人。在那一眼都看不到盡頭的無邊黑夜中,她用那雙看似脆弱卻又無比有力的手穿過了一切的寒冷與污濁,不顧鋒利的寒芒,堅定地將他拉過了邊界線——
讓他終於有機會義無反顧而又堂堂正正地奔向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光明的那一方。
「真要說起來,其實我得到的也不算少了呢。」少年依舊語帶笑意,還捎上了幾分少年人特有的輕快且恣意的語調,「但到底還是貪心啊……姐姐,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要成為一次公安的協助人——這樣,應該也算是一條『正確』的路了吧?」
「這算什麼貪心。」千島鶴心中苦澀,也只能笑著搖搖頭,「說起來,你的功績也挺高的了,回頭我去給你多寫幾份申請書。上面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寫,煩都煩死他們!」
「嗚哇,真的好感動啊姐姐!」少年顯然被逗笑了,誇張地大叫起來,「——但萬一我以後翹了公安的班呢?」
「你?翹班?!」千島鶴一挑眉,就差把「我信你個鬼」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少年的工作熱情真的能夠被什麼澆滅嗎?——她才不信,這不會是什麼新型的整蠱惡作劇吧?!
她故作痛心疾首地不可置信道:「拉倒吧,你比我這個正統公安的工作熱情都高!翹班?翹班好啊!我第一個支持你翹!——這樣我就不用整天擔心會不會見到一個加班到猝死的你啦。」
「……可我是來告別的誒。」
千島鶴抓著手機的手突然緊了緊,手掌又更加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她的心中湧起了一股驚濤駭浪,就好像是擇人而噬的的黑洞,隨時要將她的靈魂吸去。
她討厭告別,她討厭失去,她討厭不可挽回。
她一直在抗爭著,試圖留住很多美好的事情——比如生命,比如理想,比如正義。可當那些東西在她面前一點一點消逝而去之時,她也最是無聲無息、卻又聲嘶力竭。
「……你、要去干什麼?」沉默良久,千島鶴還是只能勉強地擠出這句話,聲音已經艱澀到她自己都不想承認了。
「是組織有個秘密任務啦!」
少年也沒想讓人擔心,他語氣輕松,還帶著些意氣張揚的笑意,竟然還略微帶上了幾分欠揍的氣質,一時間讓千島鶴幻視當年星守前輩大概也是這樣不拘小節:「短的話,可能兩三周?……長的話,也可能半年?說不准。只是在那段時間裡可能就干不了公安的活啦。」
……什麼嘛,虛驚一場。千島鶴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嘴角微微揚起,眉目間也帶上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手機那頭的蘭利依舊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他今天與往日的每一天都不同,似乎格外健談。
「姐姐,問心無愧,就算正確……是這樣的對吧?」褐發的少年語調溫柔,卻又十分堅定。
「姐姐,我想變成螢火蟲。」他鄭重地說道,語氣認真,蜜糖色的眼中笑意再明顯不過了。
我會發出自己的光的。
少年如此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我記著我說過是有兩更的……
But!!!!
我咩咩了……
這個是死命撐著寫出來的一章,二更飛啦!沒有啦!
14號放假!!!會有更新!!!
初定是寒假隔日更~
然後就是,其實我悄咪咪埋了一個三體的小彩蛋?大家找找看?(我覺得挺明顯的哈哈哈)
放心好了,不會是暗影精靈的()
第40章 冠以正義之名的罪惡
明明距離制裁君度的任務也只過去了幾個小時,褐發少年這又是去居酒屋、又是來打電話的,好像突然間就變得十分健談了。他的語調越來越輕快,如同迫切地想要把一副什麼樣的面具按在自己的臉上一般。
千島鶴從未見過少年如此敞開心扉的樣子。從路邊跑過的貓咪、路燈之下的影子,到便利店中的飯團和燈光……他好像恨不得把所有與自己生活相關的事情都吐露出來,盡管事實就是,哪怕他搜腸刮肚也提取不出多少徹底自由的日常。
但他還是用著一種歡快卻又帶著些微妙的欠揍的語氣,洋洋灑灑地發表著他的各種奇怪的見解。
一開始的蘭利……千島鶴記得甚至可以用「冷若冰霜」來形容,後來倒是逐漸變得開朗活潑不少。然而此刻的少年卻幾乎稱得上是「跳脫」,吊兒郎當、蠻不正經,還帶著幾分痞氣——卻又偏偏堅定正直得要命。
如果對方不是一個黑衣組織成員,千島鶴一定會覺得,他就像是當年在警校讀書時,被教官追著罵的刺頭……估計與她印像中,黑田兵衛所描述的星守旭的樣子差不太多。
她伸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散在臉側的微蓬的劉海,雖說天色依舊暗沉,應該沒幾個人能看得見她眉骨處被子彈劃傷的傷口,但還是用頭發遮一下比較保險。
聽著手機中傳來的少年的聲音,千島鶴本以為蘭利這通電話會打得更久一些,但對方的話語卻兀地頓住了。
……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一個正在倒數的關閉鍵。
「姐姐,再見。」
蘭利溫柔地笑道,語氣從吊兒郎當又重新恢復為了溫暖乖巧。這聲「再見」的聲音很輕,顯得他就像是一個正小心翼翼地閉上眼睛、等待著睡前故事的孩子。
「再見。」千島鶴也深吸一口氣,她本想叫「蘭利」,卻突然就被褐發少年打斷了。
「清安。」少年略顯青澀的臉上浮起一陣淡淡的笑意,他蜜糖色的眼眸當中劃過一絲溫暖的光芒,似乎是在有些驕傲地介紹著,「我的名字是,星守清安。」
不是當年在訓練營中組織所安排的數字編號,也不是後來所取得的酒名代號,更不是組織安排給他的那數不清的身份和假名。
他的真名,他的有著父母的祝福和愛意的真名,是星守清安。
「那麼再見,星守清安。」
*
蘭利知道這一切。
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四周的店鋪還未開門,天依舊不亮,暗沉沉的底色如同道路邊上的石子一般,電線杆的邊上偶爾還有幾只烏鴉展翅飛過。
遠處傳來了幾聲汽車的鳴笛聲,車燈的光影勾勒出了馬路上揚塵所組成的形狀。
千島鶴眯了一下自己暖金色的眼睛,好適應眼前的亮度,一邊又在想著,蘭利這個小兔崽子還真是厲害,把她蒙在鼓裡這麼久。
加拿大威士忌前輩和當年的帕圖斯去世時,蘭利甚至未滿周歲,自然不可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如今他如此清楚地知道「星守」這個姓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早已與他真正的姐姐——千陽雪奈搭上了線,並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曾經問過蘭利:組織裡那麼多人,他卻為何死咬著她就是他的姐姐?——即使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褐發少年給出的回答是:因為她身上有姐姐的氣息。
……氣息?
現在看來,大概是因為那段時間內她經常和千陽雪奈合作出任務,蘭利不能在組織面前暴露一些什麼,卻又想借著她的名義去接近自己的姐姐吧。
在蘭利直接出現在千島鶴視野當中之前,千島鶴有一次和千陽雪奈一起出去出任務——彼時的千陽雪奈正不忘給她挖坑,最後還和FBI來了一場速度與激情……而解決了她們燃眉之急的,正是一名神秘狙擊手。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是蘭利吧。
當時在那一帶活躍的狙擊手滿打滿算也就那幾個,再加上還要滿足「知道千陽雪奈行蹤」這個附加條件,千島鶴想不出除了褐發少年以外,還有誰能如此巧合。
蘭利啊……
如果不是命運無常,他也本該站在陽光底下,當他那優秀到過分的、萬眾矚目的天才少年的吧。
一輛汽車在身旁的馬路飛馳而過,讓千島鶴不由得因揚塵微閉了閉眼,微涼的氣流從她的身邊闖撞過去,又讓她身上的傷口更痛了幾分。
……嘛,心理作用。千島鶴抿了一下唇,沉思了一會兒,懶得回自己的安全屋收拾了,干脆准備擺爛,拿出手機給諸伏景光發了一條她今天要去他公寓暫作休整的信息。
消息才剛發送過去,諸伏景光便很快發來了回應:「好。」
*
站在諸伏景光公寓房的門口,千島鶴這才突然感覺到放松了一些。她拿出諸伏景光之前給他的鑰匙,想要把它塞進鎖孔裡,手臂卻驟然抽搐起來,身上好像針扎一樣疼。
手上的鑰匙沒被拿穩,就這樣結實地摔到了地上,在略顯封閉的樓梯間回蕩著清脆的聲響。
千島鶴盡力忍住那從四肢百骸的經絡當中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痛感,彎下腰,嘗試將那把鑰匙撿起來,但一連試了四次,都沒能成功。
頭很暈。大腦就像是被什麼異物攪動著,眼前的景像仿佛在閃爍一般,一會兒是黑白的,過了一會兒又恢復正常了。
「哢嗒。」
聽覺依舊在奏效,在那一聲開門聲之後,視力也重新恢復了清明。面前出現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幫千島鶴撿起了那串鑰匙。
千島鶴抬起頭,發現面前已經半蹲著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
諸伏景光。
黑發藍眸的青年應該是剛才趕去完成了他自己的狙擊任務,身上還帶著一股硝煙的氣息。然而與他周身那似乎已經被定格住了的血腥氣和冰冷的壓迫感不同,他的眉頭皺得很緊,在他那湛藍色的上挑眼中,盡是關切與擔憂。
……到底是狙擊手啊,哪怕是再細小的動靜都逃不過他卓越的洞察力。
公寓房外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竊聽器之類的小物件,他們也不能開口進行些什麼交流。諸伏景光只是動作很輕地又將鑰匙塞回了千島鶴的手裡,站起身來,把她拉進房門。
房門落鎖,再次例行檢查室內的安全。
諸伏景光然後又快步走去儲物櫃,拉開常備的醫藥箱,各種藥品——普通的傷藥、不普通的腎上腺素……都整齊地排列在內。他輕車熟路地拿了棉簽、碘酒和繃帶等,直接叫住了千島鶴:「快過來上藥。」
千島鶴看著愛人那心疼且擔憂的眼神,自己的心中也沒什麼底氣。畢竟,單說外傷的話,她身上那些傷有些還真是可以避免的。說到底就是她太大意了罷了,還拉著諸伏景光替她擔心……
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千島鶴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向諸伏景光走了過去——
然後直接被對方按在了沙發上。
「別動。」
諸伏景光輕輕嘆了一口氣,擰開藥瓶就開始給她上起了藥。
他的力道很輕,就算是千島鶴這種感官異常敏感的人,也沒覺得有多痛——她甚至有些懷疑他也是不是也受傷受成日常習慣了,所以這上藥技術才那麼嫻熟……只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無論是諸伏景光還是蘇格蘭威士忌,都一向待人溫和,但他對自己卻從未心慈手軟過。千島鶴覺得諸伏景光跟她應該也是同一類人:如果真的受傷了,由自己來處理的話,估計動作會比正常醫生再粗暴個十幾倍吧……
痛點怕什麼,傷都已經受了,再痛其實也就那樣。動作粗暴點,至少效率高啊——說不定還能馬不停蹄地再去處理下一個任務呢。
但如今諸伏景光的動作卻不是這樣。他上藥的手法很輕很柔,仿佛動作幅度稍大些,便會傷著面前的愛人。
從眉骨,到肩側……原本刺痛無比的傷口遇到了冰涼的藥液,這本該會產生一股更加可怕的疼痛浪潮淹沒這具軀體,卻突然就被一陣溫柔的力道撫平,只剩溫暖。
諸伏景光似乎是害怕她太疼,甚至還伸出一邊手,與她十指相扣。愛人的溫度順著十指的指尖,一點一點傳遞到了千島鶴的心髒,好像彙成了一小股酥麻的電流,隱秘且曖昧。
良久,千島鶴才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快點啦,我又沒那麼脆弱。讓你熬夜幫我上藥就已經夠不好意思了誒,你不會還想通宵幫我把那些被流彈劃出的小傷口也處理了吧?」
正在上藥的手的動作一頓,諸伏景光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千島鶴一眼,湛藍色的貓眼當中比之前又多出了幾分無可奈何。
「我記得你的感官好像比常人要敏感得多?你是想告訴我……痛覺不被包含於此?」
「……其實,還好?」千島鶴眨眨眼,暖金色的眼眸當中有些心虛,她只能急忙為自己找補,「雖然是有這一點小缺點沒錯啦,但是對感官靈敏度的提升也給我帶來不少好處啊。我對戰局的把握……甚至是你們這些山地大猩猩的加強plus版哦?」
……山地大猩猩?諸伏景光突然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所以,這就是在群毆當中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原因?」他的語氣不受控制地稍微沉了些。
雖然這對他們來說確實不算多嚴重的傷,但千島鶴這幾天狀態的不對,他可都是看在眼裡。她的痛覺應該比常人更加靈敏……更何況,要真是按照諸伏景光的想法來的話——
他希望她永遠不要受傷。
一點都不要。
面前的諸伏景光差點就要冒出屬於蘇格蘭威士忌的森森黑氣了,千島鶴卻依舊快樂地選擇性無視對方的怨念——換句話來說,其實就是心虛。
她反而揚起了一個堪稱明媚的笑容,看向自己面前那黑發藍眸的青年:「但是,這是有價值的不是嗎。」
千島鶴湊近上去,與愛人的距離逐漸縮短,吐息間帶著些溫熱的溫度,呼吸的節奏已經可以被對方的耳朵清晰聽見。
他們的呼吸糾纏到了一起,難舍難分。心髒在他們各自的胸腔當中穩健有力地跳動著,那雙暖金色的眼眸對上了一雙如同大海一般寬闊且溫柔的湛藍色貓眼。
她看見了鏡子和炬火,看見了星空和海洋,看見了那滿溢的愛意,以及對正義無比堅定的信仰。
千島鶴知道,在黑發青年的身後,也有一條幾乎貫穿整個後背的傷疤,猙獰無比。她和諸伏景光有著共同的信仰,他們是戰友、是愛人,因此她也更清楚要怎樣才能讓他妥協。
到底是深入敵營的臥底警察,受傷對他們來說真的是家常便飯,「有無價值」才是他們日常關心的話題。
果不其然,藍色貓眼的青年很快便泄了氣,只順著千島鶴的意思,加快速度把一些稍嚴重的傷口都處理完了。緊接著,他轉身回到臥室,拿出了一台銀白色的電腦,解鎖後,遞給千島鶴。
「是啊,是有意義的。」諸伏景光無奈,只能低聲笑了一下,「……這是剛提取出來的錄像剪輯。君度逃走後所做的一切,都被拍進這裡面了。」
君度當初能夠成功出逃,本就是他們公安有意為之,又怎麼可能不動點手腳?千島鶴一早便做好了准備,先是按照君度所戴著的那款金框眼鏡訂做了一副一模一樣的,後又讓風見裕也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調包。
——而在公安訂做的那副「金框眼鏡」中,其實就悄無聲息地藏著一個隱形攝像機,忠實地拍下了君度逃走後的所見所聞。
電腦裡的文件打開了,諸伏景光應該是已經提前篩選了一遍,因此視頻一開始便就是有用的片段。
然而當千島鶴看向視頻內的畫面時,瞳孔卻驟然放大。
裡面密密麻麻都是字,大概是一串帶著編號的「名單」。千上面沒有顯示任何人的真名,也沒有出現任何一個酒名代號,但每個人的編號背後都跟著一大串彙款。
通過視頻,千島鶴甚至還能看到裡面有著一大串電話錄音,看備注的標題,應該還涉及了不止一名議員。
黑吃黑、保護傘、顛倒黑白,樁樁件件的用權勢壓下去的滔天罪孽……什麼富豪啊、財閥啊,什麼政客啊、議員啊,他們把握著幾乎是已經站在世界金字塔頂端的權力,然後又用這些權力,索取著那些無法被世人原諒的東西。
他們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向組織成員要一樣什麼東西,緊接著又是巨額的彙款、以及對某些犯罪事實進行庇護的承諾。
現實世界的肮髒齷齪不過於此。
千島鶴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
在她真正成為臥底之前,黑田兵衛曾經說過,她會成為一名痛苦的臥底。
現在她終於體會到了:原來那痛苦不僅來自於對無辜者無法伸出援手的折磨,更來自於某些權勢滔天的上層的冰冷交易。
她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她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可當她真正直面這一切時,那股陰影還是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嚨,壓迫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越是靠近,越是悲涼;越是看清,越是絕望。
大概是也感受到千島鶴情緒的不對勁,諸伏景光垂下眼簾,只能先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不是要給蘭利申請公安協助人的身份嗎?進度如何了?」
「已經申請了。」千島鶴一愣,但還是回答了諸伏景光的問題。她有些頭疼地揉一下眉心,「但那孩子身上的污點是有點多……上面的老家伙死活不肯批。」
蘭利罪惡深重嗎?如果要千島鶴回答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當然。那可是從小就被組織培養起來的殺手,手上粘著的血腥又何止一星半點。那些怨靈的哭訴和哀嚎,注定這些罪惡永遠無法被消解。
但應該給蘭利一個機會嗎?千島鶴卻又始終希望如此。
……不僅是因為她自己的私心,更是因為越了解蘭利,她就越明白褐發少年當時的無路可走。少年真的非常非常努力地往光明的這一方掙扎而來,走向公安以後,他已經把自己的每一天都拼命壓榨著,想要做一些所謂「正確」的事。他本身就在審判著自己,他把自己的每一天都活成了贖罪。
哪怕是為了團結更多潛在的同伴,從而去摧毀組織,千島鶴也做不到把少年再生生地趕回那絕望的深淵當中。
但千島鶴的真實身份和計劃都被黑田兵衛給死死封鎖住了,上層的政客們並不知道她真實的重要性,自然也就顯得她人微言輕。再加上褐發少年的過往確實並不光鮮,那些愛惜羽毛的老家伙們又怎麼可能放任這一個污點進到自己的履歷當中……
「其實我還想讓你幫我個忙來著。」千島鶴突然想起什麼,頓了一下,有些生硬地提出了一個請求,「幫我找一個人——寒川真介。」
要說是情報網,千島鶴當然自己也有;但降谷零才是組織當中有名的情報專家,而諸伏景光則是與他的幼馴染一同共享情報網——
把他們這一對從小玩到大的幼馴染同時派來組織臥底,本就是抱有這樣的目的:在警視廳公安部和警察廳兩個部門之間以一種非官方的形式交流情報,在更加便捷的同時也維持了微妙的平衡。
總之,在許多事情上,諸伏景光的情報或許會比她的情報更快、更准。
而諸伏景光聽到這個人名之後,也只是一挑眉:「組織的底層成員?」
他記得自己之前在任務當中,好像隱約聽過這個名字……大概是組織的人。既然沒有代號,那應該就是底層成員了。
「是。他是我發展的下線之一,也是我的情報網很重要的角色……」千島鶴又按了一下自己的額角,「但他失聯了。……大概,三天前。」
三天前?
諸伏景光沉吟片刻,對於一個情報人員來說,為了打探消息而失聯三天,並不是一件需要多麼大驚小怪的事情。但既然千島鶴已經這麼說了,就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或許,是什麼地方存在疑點吧。
「你是覺得他的失聯跟蘭利有關?」
「應該有關……但不確定。我其實查過了,在他失聯之前,確實有一段行蹤跟蘭利疑似重疊。」千島鶴搖搖頭,「但是再多就查不到了。」
當她再往下查,就只能得到一片空白。失蹤的線人好像突然就從人間蒸發了,就連監控也從來沒有拍到過他出現的身影——關於這一點,千島鶴很難不懷疑到蘭利的身上。
倒不是懷疑蘭利又反水回了黑方,只是身為臥底警察最基本的素養讓她對這一切都懷有警惕。
諸伏景光點頭,表示自己會意,一定會想辦法挖掘這個情報。
*
兩個月後。
天氣在一點一點變得寒冷,凜冽的寒風吹過,使人的皮膚感覺就像是被刀刮過了一般。
一條肮髒灰暗的矮街中,幾只面黃肌瘦的流浪狗在為了好不容易才從垃圾箱中翻出的幾塊骨頭,打得你死我活。
垃圾堆中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惡臭,腐爛的味道吸引來了大批的蒼蠅,水溝當中流淌著的黑水肮髒且濃稠,上面還浮現著些白色的泡沫。
與這一切格格不入的是街道深處一間裝潢華麗的屋子。一切都是灰暗無序的,只有那間屋子是那樣整潔寧靜。日式傳統的裝潢顯得整間屋子無比典雅,還帶著些書卷氣,出淤泥而不染。
千島鶴就站在這間屋子的最裡面。屋子的采光很好,即使關著門,也依舊不顯得陰暗狹隘。在她的面前,是一個穿著同樣斯文有禮的中年男人。
與屋內處處顯得十分傳統的裝飾不同,男人穿著一身高檔西裝,沒有半點多余的褶皺,皮鞋锃得發亮。他的頭發同時打理得十分整齊,一看便是一副精英模樣。
在他的身後,掛著幾面牆的信件——男人甚至還特意把這些全都過了塑,因此也沒沾上多少霉點。千島鶴倒是走近看了一眼那些多如牛毛的信件:竟然都是感謝信。
感謝信中言辭懇切,盡管在那一堆簡單到小學生都會寫的文段當中依舊時不時會有幾個錯別字,但勝在真情實感,並且都統一地表達了同一個思想——
男人是他們的救世主。
千島鶴微微勾起唇角,笑了起來,眼中的笑意無比涼薄——她再清楚不過了,這個被稱為救世主的男人,正是要與組織合作的黑醫兼毒.梟。
組織當中一直有這樣一個默認的規則:行動組也好、情報組也好、後勤組也好,通通都是為了科研組的最終目標而工作。而傾盡全組織之力去支持科研組那些機密的研究,在燒錢的同時,本就也是一個賺錢的買賣。
科研組所研究的項目各不相同,很多時候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最終成果。但在生物化學方面,有很大一部分研究員研究的都是腦科學、神經科學相關,在研究項目的同時研究個新型毒品出來為組織贏得資金,卻並不是一件難事。
毒品生意自然也就成為組織資金的一大來源。
畢竟,和那些富豪、高官的交易終歸存有一定的風險,賺取全世界的財富,才是更便捷的生財之道。
毒品、人口拐賣、器官販賣……這才是組織的常態。
黑暗世界哪是什麼炫酷、帥氣的事情。
……那樁樁件件,都是血啊。
而每當組織研究出一款新型毒品,他們就會根據這種「新藥」的成本來估計應該從哪個層面去打開市場。這次的「新藥」據說成本並不太高,隱蔽性還強,也稱得上算是「物美價廉」了,因此組織選定的方向就是——
黑醫診所。
總有一些黑醫沒有行醫資格證,也不活躍在明面上,更不會受到法律的束縛。千島鶴此次任務的內容就是與這個男的——也就是黑醫,達成合作。
黑醫會將這種新型毒品偽裝成藥物散播開來,起到打開市場的最好效果。
畢竟,毒品這種東西……只要漏了一個口子,便能衝毀大壩。
至於那些病人,一旦成癮,本身就是在黑診所就醫,自然也無從申辯。
面前的這個黑醫可了不得,他本身就兼具一個毒.梟的身份,轉過他的手所賣出的毒品少說也有近十噸,此次與組織合作,不過是看上了那些新品所帶來的巨額利潤。
這個黑醫毒.梟看上去倒是很好說話,十分爽快利落地便和千島鶴談好了三億日元的項目。
然而就在交易快要達成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千島鶴順著窗口望去,在隔了半條街的地方,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男人雙目欲眥,狀若癲狂,宛若瘋獸一般大叫著便往這邊撲了過來。
「殺人償命!殺人償命!」他大叫著,發油的、雜亂不堪的頭發擋住了他的半張面龐,使他如同厲鬼一般,凄厲且瘋狂,「你.媽的,都是些不得好死的東西!……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千島鶴眯起眼睛仔細再一看,在那個男人撲過來的角落邊上,凄慘地躺著兩道人影。
一個是成年女性,頭發干枯得像是一把雜草,兩條手臂卻明顯沒了一臂。那一臂估計還是剛砍下沒多久,哪怕隔了半條街,她肩膀處那個駭人的血口依舊能令人隱約地聞到濃郁的血腥味。
——但是她的胸膛沒有半點起伏。她的臉色有些發青,估計是已經徹底咽氣了。
托被提升的感官靈敏度的福,千島鶴還能看到在那個女人僅剩的一條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發青的針孔。
這並不是最駭人的事情。
最恐怖的是,那個成年女性的屍體其實是壓在一名女童的身上的。那個小女孩穿著一身雖然破舊卻依舊整潔的紅裙子——
而她的脖頸處,卻極深地被嵌入了一把充滿鏽跡的菜刀。
——她死了。千島鶴的大腦迅速做出判斷。
「我他媽殺了你啊!」
千島鶴有些判斷不出那個撲過來男人究竟有沒有磕藥,他神色癲狂,特別不理智地衝上來,甚至沒有提前做哪怕一點的准備。他聲聲泣血,干裂的唇瓣誇張地張合著,發出嘶啞的吼叫。
畢竟現在的身份還是前來談合作的組織成員,千島鶴也只能按照犯罪分子的思路,把自己放在衣兜裡的手.槍掏了出來。
然而,還沒等千島鶴舉起手.槍的槍.口對准那個男人,一塊石磚便突然從旁邊飛了過來,重重地撞在了男人的太陽穴上。
「媽.的,既然有人想要害醫神!」旁邊傳來了幾道人聲,然後又逐漸變得嘈雜起來。
至於那個被石磚擊中的男人……頭部流出的血液混雜在他那發油的亂發當中,頭皮上的膿包應該是破了,散發出令人反感的惡臭。
從旁邊又陸陸續續走出了一大票人,大聲地咒罵著,毫不留情地吐出一個個陰冷又惡毒的字眼,然後更加不留情面地對著男人便開始拳打腳踢。
磚塊、鋼筋……通通都被憤怒的人們砸在了男人的身上,就好像在用鉗子砸核桃一般。男人甚至還沒有踏進屋子半步,便已經被眾人揍得像個破敗的肮髒的死狗。
「本來還在想您需不需要幫助……」千島鶴見狀,也輕柔地笑起來,看向正溫和地注視著這一切的黑醫,「現在反倒覺得冒昧。分明是您馭下有方啊。」
那個穿著考究的黑醫卻輕輕笑了一聲,搖搖頭:「他們可不是我的部下,不過是一群懂得感恩的人罷了。」
「……感恩?」
黑醫看起來十分謙遜有禮地開始解釋:「那可是一群被社會徹徹底底厭棄的人啊,像他們這樣的人,丟在哪裡都無可救藥吧?——只有在我這裡,他們才能短暫的換取到一些身為人的尊嚴,體驗一把飄飄欲仙的滋味。」
在這裡,他就是醫神,他就是救世主。尋仇的人什麼時候都有,但也總有一大批的人在衷心地擁護著他。
千島鶴聞言,也輕輕勾了一下唇角,開始鼓起了掌:「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黑醫對這句話其實感到十分光榮,他依舊是那副充滿書卷氣、謙卑溫和的樣子,嘴角含著淡淡的微笑。
「繆贊繆贊。在貴組織的面前,我這些小打小鬧又稱得上是些什麼呢。」
門外又傳來嘈雜的人聲,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數十個人一起高喊著:「醫神!醫神!醫神!」
大家都是窮途末路的人,社會對他們這些流民避之不及,除了這名黑醫,還有誰能那麼好心地給他們醫治?
想要傷害黑醫,就是與他們所有人為敵!
「何況我可是個慈善家啊。」黑醫不知道是不是出於不希望合作伙伴間出現芥蒂的原因,完全不吝嗇於解釋目前的情況,「要知道,我每隔一段時間,可是會從自己的利潤當中抽取一部分投進慈善事業、資助窮人們的。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感謝信呢?」
他朝著那一整牆的感謝信指了一下,如同一名普通的熱心市民一般,揚起了自豪的微笑。要他說啊,他所給出去的那些金錢,可是續了不少人的命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這說是個大聖人也不為過了吧。
「讓那些窮人在生存的邊界掙扎著活下來,繼續消費你的『藥品』?」千島鶴依舊在笑著,她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一種贊賞和饒有興趣的目光,「倒是撿得了一個正義的名頭……良性循環?」
這錢可不就是流動的嗎。從黑醫的手上抽取極小一部分利潤,讓那些窮困潦倒之人勉強活在生存線上、又正因為窮困潦倒將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去吸毒,最後所有的資金都將翻倍地送回到黑醫的手中。
這裡的很多確實都是窮人,但積少成多,誰又能說不是一個天價銷金窟呢。
黑醫聽到誇贊又十分有涵養地微笑了一下,與門外那些粗鄙不堪的人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好人做到底,再順道收個屍。這邊到是還有一個業務……」他頓了一下,頗有格調地用了一種抑揚頓挫的腔調,「我有路子——人體堆肥。處理屍體比沉東京灣還要好用,一些大人物就喜歡在那上面栽種出來的花朵呢——聽說格外鮮艷。」
喪心病狂!
千島鶴幾乎是把假笑的面具焊在了自己的臉上,同以往的每一次組織任務一樣,盡管心中已經憤怒至極,但長久以來的臥底生涯已經使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接近完美。
「不,這些鮮花的業務太麻煩了,我們暫時沒有意向。」
聽到否定的答案以後,黑醫倒也沒有多沮喪的反應,只是微微有些遺憾地搖搖頭,依舊保持著他完美的禮儀涵養。
「確實是唐突了……這些小生意,貴組織應該看不上眼才對。」
黑醫走出門外,對著那些正在吵鬧的人大吼了一聲「安靜」,人群便迅速噤聲,又緩慢散去。矮街污濁的空氣當中,更是只能聽到那個被毆打得滿身是血的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轉身回到室內,黑醫十分爽快地便和千島鶴——其實也就是組織達成了交易。談完交易以後,他甚至還十分客氣地把千島鶴送出了門口。
千島鶴往外走著,腳踝處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冰涼。她低頭一看,是那個撲上來想要殺了黑醫卻被其他人毆打至重傷的男人。他拼命地掙扎著爬了過來,一邊手扒上了她的腳踝。
男人的牙齒基本上已經掉光了——也不知是因為毒品的副作用,還是剛才在被圍毆時打掉的。他的嘴巴裡全是血,稍一張開,那鮮紅的痕跡便爭先恐後地從嘴角漫出來。
他應該是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的舌頭卻不知是被誰用一根鐵釘生生刺穿了過去。他著急地無措地干嚎著,淚水瘋狂地漫了出來,和身上的血液和膿水混雜在一起,就像是一個鮮艷的調色盤。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只窮途末路的瘋狗,肮髒且可恥,污濁且惹人生厭。
千島鶴動作一滯,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後:那名黑醫兼毒.梟的裝束依舊充滿了高貴典雅的氣息,他對她微微頷首,又露出了一個溫和謙遜的笑容。
「……」
其實並沒有別的選擇。千島鶴暗自一咬牙,腳下一發狠,就對著那個男人踢了過去。
男人睜大了眼睛,最終被狠狠地踹飛了出去,先是撞到了矮街一側的牆上,吐出了一大口鮮血,然後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滾落進了肮髒的污水溝中,傷口上浸滿了爛泥。
他的頭部分明被那些污水淹沒住了,卻依舊發出凄厲的慘笑聲。
瘋癲且喧囂,只讓人想把他徹底毀滅。
千島鶴用余光往後望去,黑醫也依舊在謙遜地笑著——
如同高雅的貴族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某個咕咕怪悄悄路過,並丟下了一個更新!!!
我的媽呀這章好難寫……
各位真的不留個評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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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醫那裡的情節應該沒有後續……如果你覺得有些熟悉,請不要懷疑,我指的就是那個:)
大家可以對後面的情節期待一下……
看到這裡的也多少給個收藏吧,已經收藏的寶不要取消收藏啊不然我會很傷心的π_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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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自己的文案跟用腳寫出來的一樣
各位小可愛們對本文感觸最深的地方是哪裡呢?
救命啊我想嫖你們的文案(卡姿蘭大眼睛)
快告訴我這篇文到底該怎麼寫文案啊啊啊啊啊啊啊
悠于 2023-10-14 11:00
第41章 那些逝去之人
才剛入夜沒多久,路邊的燈光已經亮到令人晃眼。便利店裡出售著並不溫暖的飯團,上班族們成群結隊地湧入某家居酒屋,美其名曰:歡迎新人。
霓虹燈也在亮著,人們說笑著經過,旁邊的馬路上則是一大片亮眼的車燈的光。
很熱鬧。千島鶴心想,這樣的景像……完全沒有任何凄冷危險的模樣啊。但她卻依舊不敢放松警惕,反而時刻調節著自己的身體狀態,確保自己可以在可能的突發情況發生時,第一時間掌控戰局——或者迅速離開。
她被跟蹤了。曾經救了她無數次的近乎本能一般的直覺這樣告訴她說。
只是無論來人究竟抱著何種目的,千島鶴到底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和對方來一場「友善的切磋」。她表面上不動聲色,但腳步卻已經自然地扭轉了方向,朝拐角處那一個人流量少、且沒有監控的老街走去。
循序漸進一般地,千島鶴的腳步逐漸加快。但她能夠感覺得到那名跟蹤者不僅沒有跟丟,反而頗有一種懶得再繼續偽裝下去的破壇子罐摔之感,同她一起加快了步行的速度——甚至還要更快一些。不多時,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便被無限縮短了。
這麼囂張啊。千島鶴對此確實有些意外,微微勾起了唇角,看來……是不得不要迎戰了啊。
已經到地方了,四周無人,還是黑不溜秋的一片,就算在這裡做出什麼犯罪事實,也不會留下多少蹤跡。千島鶴心中的倒數歸零,她終於不再向前,而是突然站定腳步——
一個轉身,便一拳向那人轟去!
那人的反應倒是很快,迅速便一個側身,轉移了自己的重心,讓千島鶴的拳頭從他肩膀的一側滑了過去,打了個空。
盡管只是一個防守的姿勢,他的動作依舊顯露出了不少拳擊技巧的影子,還混雜了些警用格鬥的身法。
千島鶴在那一瞬間也終於看清了那人的一頭標志性的卷發……
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墨鏡。
所以說,怎麼會有人大晚上的還要帶墨鏡啊……都舍不得摘的嗎?總不會是因為,那是萩原送的吧。
——松田陣平。
千島鶴才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那一剎那,就想開口喊出他的名字,但最近總是心神不寧,連帶著她的日常都過得比以往更加謹慎:這附近還沒有確認過安全,還是不要暴露他們之間認識比較好。
一時間湧上的思緒紛雜,千島鶴看向某個面容依舊熟悉的卷毛同期,卻始終沒有開口。松田陣平同樣沉默著,沉靜的氛圍彌漫在他們二人周遭的空氣當中,落針可聞,勾勒出兩個曾經的同期的無言對峙。
但這沉默根本就不是松田陣平的原意,他很快便對此表現出了明顯的不耐煩,哼笑一聲,最先打破了這片寂靜。
「果然是像我想像中的那樣謹慎嗎。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們這群人的小毛病,早就做好了這個小玩意……質量絕對過關。」
說著,他便拿出了一個長方體狀的東西。那上面沒什麼標識,一看就是自制。盡管如此,千島鶴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個什麼東西。
信號屏蔽器!
這個欠揍的聲音倒確實是自己那個哈士奇同期沒錯……畢業後許久不見,這家伙在機械方面上的技能條果然又漲了啊。
但看松田陣平這穿著便服、自由行動的樣子,也實在不像是在上班——他沒事帶著這玩意兒干什麼?!
沉默半晌,千島鶴有些神色復雜的看向某個卷毛同期:「……所以哈士奇你究竟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那麼可疑啊!要是我剛才一個沒收住、掏了槍,爆處組王牌慘死街頭的新聞絕對能夠登頂警界離譜事件榜首!」
「離譜的事情多得是。」哪能輪得到他。松田陣平見千島鶴收回攻勢,也直接站定在原地。他對此有些懶得辯解,一副來催債的□□大佬的派頭,雙手插兜,氣勢上便勝人三分。
他本想在警校畢業後第N次糾正千島鶴給他取的離譜外號,但想了想,當初讀警校時吐槽了那麼多次,她還不是一樣笑嘻嘻地喊他「哈士奇」,從來就沒有任何效果。基於此,他直接改變了策略,帶著些惡趣味地看向千島鶴,哼笑起來。
「——學妹。」
千島鶴:「……」
這家伙還沒忘了警校裡的那些梗啊。
不過也是,警校裡的那些時光……真的會像夢一樣美好呢。
命運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明明分開還沒有幾年,在當初那六個意氣風發的警校生裡,便已經有三人走入了黑暗,更有一人……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萩原啊。
千島鶴看著松田陣平欠揍的笑容,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所以,你來找我究竟是干什麼的?先說好,我身份不太方便,你的忙我不一定幫得上。」
說著,她又用一種帶著些威脅感的眼神傳遞了自己的潛台詞:以後別再隨便接近我,真的很危險!
松田陣平卻只是滿不在乎地一挑眉,眼神當中反倒更多了些桀驁的笑意。
「真是令人不爽啊……所以在畢業以後,我在學妹的心裡就只會求人幫忙了嗎?」
特意加重了「學妹」二字的讀音,松田陣平對自己那堪稱幼稚的舉動竟然還頗有幾分小孩子惡作劇成功的得意。他毫不加以示弱地用眼神挑釁了回去:危險?我連炸彈都不怕,你跟我談什麼危險?
「那你還能來干什麼。」對某個卷毛同期的欠扁哈士奇形態接受良好,千島鶴同樣一點也不加以留情地進行回懟。
「來告訴你不許輕易死掉啊。」松田陣平立即懶洋洋地開口,嘴角噙著些笑意,「不要給我跑去買錄音機然後循環罵你『混蛋』的機會啊。」
「你趕天國報道了我都沒死!」千島鶴冷哼一聲,「——有事快說,別打啞謎。」
哈士奇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做事從來都不是無的放矢。這次他冒著這麼大風險跑過來跟她密談,要真的純粹只為了閑聊的話,千島鶴估計自己會忍不住給他一拳。
空氣突然安靜了。千島鶴看向面前那沉默著的爆處組王牌,暖金色的眼眸中泛映著光輝。
燈光從隔壁街道中漏了幾束過來,照亮了松田陣平的身影。千島鶴依舊被淹沒在黑暗當中,光明與黑暗的分割線再明顯不過地把兩名同期好友鎖在了他們各自的領域。
「……你,有見過萩嗎?」
「……什麼?」千島鶴在那一時刻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答案實在太出人意料了,她根本沒想到松田陣平會問出這樣一句話。
他們幾個人都是同期好友,這個問題當然不可能是問她警校時期有沒有見過萩原研二。松田陣平沒有這麼無聊,他其實聰明得要命,如果不是因為興趣使然、再加上在拆卸上獨得天厚的天賦,他大概也會是搜查一課中的一名明星警察。
他早就猜到他們三個是跑去臥底去了,說不定也順著線索摸到有關組織的最淺一層的皮毛。
所以,他是懷疑萩原研二還活著——甚至極有可能與她所臥底的組織相關?
千島鶴的呼吸突然就變得粗重了起來。好友可能還活著,這該是個巨大的喜訊,但其實也並不盡然,畢竟和組織相關的就沒有多少好事情……何況這個消息還真假不明,其中的各種疑點反而更讓千島鶴感到緊張與警惕。
眼神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千島鶴看向自己那個卷毛同期的眼睛,想要盡力去挖掘和分析每一分的蛛絲馬跡。
「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那樣認為。」
*
萩原研二的事情還未取得什麼進展,千島鶴就徹底被另一件事打亂了節奏。
——拜托諸伏景光找的人找到了,但這並不是一件好消息。
「寒川真介死了。」諸伏景光言簡意駭。
千島鶴沉默了片刻:「自殺還是……?」
「他舉報了蘭利有問題,卻不小心惹惱了科研組的利口酒,在朗姆的默許下被滅口了。」
組織應該很信任蘭利,否則也不會因為這一次舉報便如此大動干戈。但最令諸伏景光擔心的是,寒川真介在被滅口之前,有沒有對組織的人說些什麼。
「蘭利?!」相比於因為寒川真介而擔心自己,千島鶴在聽到蘭利代號的那一刻,呼吸便亂了一瞬,「那他現在——」
諸伏景光猜到她心中所想,也只能長嘆一口氣:「情報太少,營救行動根本就無從下手,估計在我們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他就已經被組織控制住了。」
「說起來,你有給寒川發過什麼特別的郵件嗎?」諸伏景光突然問道,語氣有些擔憂,「比如調查蘭利?」
「怎麼可能。」千島鶴不假思索便回答道。寒川真介實質上不過是她埋在組織情報網裡的一顆棋子,根本就不知道任何關於公安的事,她又怎麼可能把蘭利的情報泄露給他?
「……但是根據從組織中獲得的情報,寒川死前始終堅稱是你讓他去調查的。」諸伏景光早就知道千島鶴會這樣回答,如今不過是再確認一遍罷了。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了:「就連從寒川真介的手機上恢復的郵件記錄也證實了這一點。」
千島鶴平時做組織任務用的郵箱地址極有可能已經泄露了。可是她一向都很謹慎,這個地址就連公安內部也不知道,如果不是精通黑客技術並且能使她完全不設防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拿到她的郵箱地址……
等等。
一個名字突然從千島鶴的心中升起。她瞳孔微張,一種越來越不好的預感出現在她的心中扎根。
——蘭利。
千島鶴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保持冷靜地開口問出了下一個問題:「可是蘭利至少是資歷很老的代號成員,組織認為他是叛徒,也應該找到證據再說——」
「已經找到了。」諸伏景光垂下眼簾,聲音有些干澀,「零那邊剛剛才傳來消息,組織在蘭利的安全屋裡,已經搜出了公安的證件和文書,以及他多次向公安傳遞情報的記錄……每一項證據都在證明著,他是一名『特招』的公安警察。」
公安證件?!
文書?!
情報傳遞記錄?!
還「特招」的公安警察?!
千島鶴覺得自己都快被氣笑了。褐發少年哪來的什麼公安證件和文書?就連情報傳遞工作,也都是讓他彙總到自己這裡來,再由她統一傳遞給黑田兵衛,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蘭利向公安傳遞情報的記錄!
……栽贓陷害。
誣陷,這是誣陷!這就是千島鶴的第一想法。
但是誰又能在蘭利自己的安全屋裡完成這樣一個驚天布局呢。組織肯定是有查證過那些證件和文書的真實性的,普通的組織成員根本不可能這樣瞞天過海!
想到這裡,千島鶴突然就泄了氣。一個可怕而冰冷的猜想逐漸浮現上了她的腦海。
……是蘭利吧。
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蘭利那個小天才趁著她對他的戒心減弱,想辦法偷到了她的郵箱,再用她的名義把寒川真介騙去調查他自己——這樣的話,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把千島鶴和他分割開,減輕他對千島鶴的影響了。
甚至就連他自己的暴露都被包括在那個小兔崽子的計劃當中。褐發少年當初在公安裡工作時看來也有些任務之外的舉動:雖然暫時還錄不進公安的檔案,但他大概是趁著那個時候給自己整了一堆假證。
公安證件應該也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公安平時的文書習慣,模棱兩可地仿造幾份甚至連內容都有可能有一半是真實的公安文書,再用黑客技術給自己的電腦中留下一些聯系公安交流情報的痕跡……
這就是完美的證據了。
全組織的人都會知道,蘭利——那個從小就在組織裡長大的黑苗苗,從污泥裡爬出的惡鬼,成了「特招的公安警察」。
可是為什麼。
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究竟想要干什麼。
千島鶴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避去想到褐發少年之後的命運,直到這時她才知道自己的僥幸心理有多麼嚴重。
她輕聲開口:「可是……蘭利他分明很受組織信任……」
萬一組織依舊不認為他是公安呢。
萬一組織還是想要留他一命呢。
這些可笑的僥幸心理是不該有的,千島鶴對此一清二楚。可哪怕是為了那一點私心,她也不願意將自己僅剩的一點希望的光芒徹底掐滅。
但諸伏景光的話還是令她正視了現實:「據說朗姆一開始也不相信,甚至為此大發雷霆。但科研組那邊卻突然調過來了一份報告——好像是有關內比奧洛多次駁回某些申請的文件。」
「然後,蘭利就被徹底認定了叛徒的身份,並被帶進了審訊室。」
諸伏景光的語氣同樣也很沉重,那個褐發少年分明也是在他的面前被看著一點一點拉到光明的那一邊的,但如今卻……
終歸命運無常。
荒謬。
千島鶴只覺得荒謬。
少年親手設計了自己的死局,而她甚至只能充當站在一旁拍手叫好的旁觀者——或者更進一步的施害者。
面前的一切景像都突然就變得怪誕了起來,黑色與紅色來回切換。直到琴酒發來了新的信息,她依舊覺得自己腦海中的轟鳴聲不斷。
「去審訊蘭利。」琴酒的任務信息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短小精悍。
千島鶴知道他想說什麼。因為寒川真介對蘭利的舉報,她作為發號施令的上司,本該也是享有一份功勞的。但組織對她依舊不夠信任,而迂回地讓她自證清白的方式就是:參與針對蘭利的刑訊。
她感覺到自己好像在靈魂出竅的狀態下就坐上了琴酒的黑色保時捷,然後又十分順暢地去到了組織的一個基地。基地裡的長廊依舊是那種慘白色的燈光,黑色的牆面、烏鴉的浮雕,以及無處不在的壓抑。
距離審訊室的路似乎並不遠,千島鶴覺得她甚至還沒有做好准備,便已經和琴酒一同站在了一扇黑色的大門前。
……就像是一個有病到極點的爛笑話。
少年那天站在小溪旁、被螢火蟲的光亮環繞著的景像依舊歷歷在目,她甚至感覺自己還能清晰聽見褐發少年溫柔的笑聲。
他在笑著,蜜糖色的眼中躍動著璀璨的光輝。他很認真地看向她:「姐姐,我想變成螢火蟲。」
他在說著:「姐姐,問心無愧,就算正確……對吧。」
千島鶴真的很想逃避這一切,她多想告訴自己現在的那些冰冷的現實全都是假的,她那麼努力去拉住的少年一定會有一個光明未來的。
——但籠罩在黑暗之下的現實卻永遠不盡人意。
只差一點。千島鶴看向審訊室那扇純黑色的門,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明明……就只差一點。
就差一點,她的最新一版公安協助人申請書就要寫好了。
就差一點,她就能說服上面那些老家伙們通過褐發少年的協助人身份了。
就差一點,她就能徹底把褐發少年拉向陽光底下了。
明明就差一點……他也能擁有一個光明未來了。
黑色的門終於徹底打開了,如同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又如同一個從來都有去無回的黑洞,仿佛要將千島鶴的靈魂徹底吸去。
在這扇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千島鶴就被撲鼻的血腥味嗆得皺起眉。非一般人能忍受得住的厚重鐵鏽味已經緊緊附著在這裡的每一寸空氣上,腐朽陰暗的氣息粗暴地衝撞進了她的鼻腔,更如同一把突然就落下來的利刃,瞬間便插入了千島鶴的心髒。
不,不只是血腥味……這裡甚至還充斥著皮膚腐爛的味道、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和苦澀的吊著命的傷藥味道。審訊室裡那些昏暗的影子通通都被印上了血色的氣息,不分你我地糾纏在這一個狹小且陰暗的房間裡。
這是個並不大的審訊室,初始的全黑色設計大約是想掩飾血跡。但這早已徹底失效了。這間審訊室早已不知「接待」過了多少人,牆壁上似乎也永遠糊著一層觸目驚心的痂塊。
然而就連那暗色的牆壁上原有的痂塊都掩飾不了其上新出現的噴濺出的血斑,人呼出的氣體都仿佛被沾染上了斑駁的鮮紅。
千島鶴的眼睛被血色映襯下那慘白的燈光刺得生疼。她努力睜大眼睛往室內看去,這間審訊室就連地上也有著暗色的早已結成塊的血漬,空氣中充盈著血霧帶來的腥氣,折磨著來人的心理與靈魂。
千島鶴是信任蘭利的,卻也是從未對蘭利放下芥蒂的。悲慘的過去絕不是掩蓋所犯下罪行的布料,父輩的犧牲更絕不是能理所當然忘卻鮮血與罪惡的理由。很多罪孽做過了就是做過了,即使迷途知返,沾在手上的鮮血也是永遠無法被抵消掉的——正如那些逝去的生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一樣。
面容青澀的少年從未試圖否認自己罪犯的身份,千島鶴也不打算讓他否認:那一條條逝去的生命,就是他們罪惡的憑證。她只是想要拼盡全力將他推向光明的那一邊去,讓那個本該溫柔明亮的褐發少年能夠站在陽光下,擁有更好的人生。
但面對那些鮮血與亡魂,她依舊永遠不會原諒,永遠不會釋然——
正如她對待她自己那樣。
他們都在審判著自己,然後又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無期徒刑。
千島鶴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是當她真正看到少年此刻的模樣時,一直以來如此堅信著的事情卻又隨著她情感的動搖——
轟然倒塌。
少年臉上滿是還沒干涸的血跡,透過那一層層血色的掩蓋卻能清晰看出,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數不清的暗紅落在他的身軀上尤為明顯,他被迫仰起頭,半睜著眼睛,一雙原本清澈的蜜糖色眼瞳此刻沒有焦距地望向前方。
不公平的。
千島鶴的心好像突然被一把尖刀刺了個千瘡百孔,這是不公平的。
……她憑什麼高高在上地對蘭利進行宣判。
……她憑什麼自以為是地對蘭利進行審判!
她不過是一個幸運者,幸運地擁有了一個足以容納她光明生長的環境,幸運地走上了一條足以讓她堅定自己信仰的道路,幸運地占據了道德制高點,幸運地擁有一個曾浸泡在陽光下的人生。
——她憑什麼審判他。
憑、什、麼。
內心的對自己的憤怒和哀傷、以及更深一層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的情緒,如同驚天巨浪一般席卷而來。千島鶴卻依舊要始終不忘臥底的責任與重擔,竭力征用著自己的演技,讓自己不能露出半點不適合出現在「克洛」臉上的神情。
琴酒直接上前一步,稍微擋住了一些那慘白的燈光,落下的陰影也終於讓千島鶴更清醒了一點。
審訊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千島鶴記得這個人:亞麻色的頭發、純黑色的眼睛,臉上有些許雀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性格樂觀開朗的普通青年——如果沒有他身上被濺灑到的那大片斑駁的血跡的話。
而他的真實身份,是組織二把手朗姆的心腹——審訊專家,巴塞洛。
「哈,是top killer先生?得知消息,特意把這個大功臣帶來搶活干了?」巴塞洛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千島鶴的到來,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朝琴酒擠眉弄眼,「不是我說哦,帕圖斯也不算是你那邊的人吧。」
帕圖斯確實已經被默認為了朗姆那派的成員,對琴酒而言,她並不是一個好用的門面。但與此同時,同帕圖斯交集更多的終歸卻也是琴酒——派系鬥爭靠的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默認」。
琴酒冷笑一聲,相比於對方仿佛有些孩子氣的行為,他可沒有那麼多好脾氣進行掰扯。
他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愛槍柏.萊塔便對准了巴塞洛,語氣陰冷地開始威脅:「所以,你是不打算把這只老鼠讓給我了?」
「怎麼可能……」巴塞洛就像是一個被同事批評的職場青年一樣,有些羞澀地訕笑道,「他的嘴硬死了,我都審了好幾天了,也沒見他吐出些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呆在這裡簡直就是受罪。」他這樣總結道,還為了那一點幽默氣氛,有些誇張地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那種血腥氣……無論習慣多少次,都終歸是會令人不適的吧。
「呵,竟然還能有人在巴塞洛的手下一個字也不說?」聽到審訊專家的煩心話,冷酷無情的top killer直接開口陰陽怪氣地嘲諷。
「倒也不是一個字沒說啦。他都罵了我好幾句耶,真是令人火大啊。」巴塞洛嗤笑一聲,「公安的意志嘛……哈,真是好奇,信仰啊。」
「——那就讓他信仰崩塌。」琴酒的語氣冰冷且強硬。
「這就是他最硬氣的地方了——」巴塞洛好像被調起了興趣一般,微微勾起唇角。摧毀一個人的信念向來是他最擅長的事情,可偏偏卻在蘭利的身上吃了虧。
明明年紀也不大啊,哪來那麼多執拗。巴塞洛有些煩心地想。
「他不在乎同伴的背叛。他不在乎自己的未來。他不在乎現實世界的黑暗。就連那些什麼虛無縹緲的信仰,也都仿佛不存在一樣。」
琴酒聽到這個答案之後,更加把伯.萊塔的槍口往巴塞洛的方向逼近了一些,墨綠色的眼中燃燒起嗜血的亢奮,陰翳的表情顯得他好像是一匹沉浸於鮮血游戲的狼。
巴塞洛對此倒是完全不慌張,只是不緊不慢地舉起雙手作出一個投降的姿勢,仰起臉,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好咯好咯,讓給你!真是的,下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我可是還惦記著我的神戶牛排呢……」
「要我說,任務是任務,生活是生活——我可分得很開。誰跟你們一樣,盡是一些十惡不赦的罪犯啊。」
十惡不赦的罪犯麼……?琴酒掃視了一眼審訊室中那些暗紅色的血跡、以及被束縛在刑椅上的褐發少年——那原本淺褐色的頭發,甚至都已經完全被浸染成了暗紅。
呵,不愧是專精審訊的人,真是同朗姆一樣虛偽到令人生厭。
向來懶得對自己情緒加以掩飾的top killer直接面露譏諷地笑了一聲。
看到琴酒的諷笑,巴塞洛完全不以為意,只朝審訊室的門邊努努嘴:「衝業績罷啦。我和他本來就立場不同嘛,我身在組織,干點這個身份該干的事——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吧?」
說完,他又把一個鑰匙丟給了琴酒。鑰匙倒是嶄新干淨到能夠反光,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暗示著那一個個血紅色的影子。
——審訊室的鑰匙。
交接流程其實十分簡單,巴塞洛仿佛是一個被公司壓榨的可憐打工人,在能夠下班之後,便哼著歌謠時刻准備往外衝刺。他甚至敢在交接過程中偷工減料只為提早下班——比如忘記把之前的訊問記錄一起交給琴酒。
當然琴酒更加懷疑這是朗姆的指示。
「哼,那個老家伙……真是生怕我知道哪怕一點有關他的秘密!」琴酒冷笑,又伸手撫上了自己的伯.萊塔。
蘭利的身上必然有著朗姆的秘密……就算蘭利真的什麼情報也沒有說,從朗姆派的巴塞洛訊問蘭利時問出的問題上,也能看出許多蛛絲馬跡。
但是無所謂,就算是派系鬥爭,也會在一些心照不宣的位置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反正他這次也不是為了尋求情報,不過是為了把人搶回來後在朗姆面前扳回一城罷了。
……當然,或許也有些玩樂的念頭。
琴酒向來不屑於沉迷於玩樂和享受。組織裡的愉悅犯很多,但總歸不會把琴酒包含在內。然而終日在組織任務當中連軸轉總是會有不小的壓力的,而鮮血就是最好的釋放途徑。
嗜血是人的原始本能。
鮮血能夠讓他感到興奮。
只是身穿黑色風衣的銀發殺手並不希望讓鮮血把自己的衣服弄髒。他陰狠地哼笑一聲,轉頭便看向千島鶴,指了指放在一旁那張小桌子上的帶著倒刺的鞭子。
「開始審訊吧。」
他看向千島鶴,墨綠色的眼中閃爍著因嗜血而逐漸興奮起來的寒光。
「……可是我們甚至還不知道要詢問些什麼問題!」
凡是有過審訊經驗的人都知道,每一場審訊都必須建立在對受審人足夠了解、並且明確審訊主題的情況下。一場主要目的不夠明確的審訊,往往是很難得到想要的情報的。
——這根本就不是為了訊問情報,而是為了發泄!為了他那些惡心的扭曲的嗜血欲望!
「問題從來都很明確不是嗎。」琴酒冷笑一聲,抽出一根香煙,便點燃叼在了嘴上,「只要一直問他公安的情報就好了。」
是的,他不在乎。
這場審訊對琴酒而言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折磨而折磨。
琴酒憎恨老鼠。他憎恨所有試圖打破黑暗的叛徒。
「……」
千島鶴竭盡全力才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冰冷和漠然,點了點頭,同琴酒一起走進了那個黑暗的小房間。
感知已經在多日的折磨當中變得遲鈍了,就連感知到有人進入,對此時的蘭利來說都是一件頗為艱難的事情。
被束縛在刑訊椅上的少年微微嗆咳了一聲,頭朝著門口方向歪斜。他額前的應該是褐色的縷縷頭發糾纏在一起,卻早已無法分辨出本來的顏色,只由近乎干涸的血液粘成幾塊,過深的血液讓它們幾乎被染成了深沉的紫黑色。
千島鶴突然想起來:他甚至還是個未成年。
未、成、年。
其它和蘭利年紀相仿的孩子……此刻都在干些什麼呢?
應該都在讀高中吧?……人生最大的障礙除了考試失利就是失戀,每天在為了上學不遲到不斷地與被窩負隅頑抗,又因為幾道數學題被拎到教師辦公室罵個狗血淋頭;春游、秋游時會見到數不清的美好景色,平日裡時不時和同學們一起分享家人做的愛心便當,或許還會再參加一些他們喜歡的社團。
……可是、蘭利呢?
他早早地就被強硬地塞進了污泥裡。他會的東西有很多,比如冷兵器,比如狙擊槍,比如黑客技術……
而如今,他在這個陰暗、潮濕且狹窄的審訊室裡,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明明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能讓他在陽光之下活下來。
活得好好的。
千島鶴看著自己面前的幾乎已經被染成血色的褐發少年,她在拷問著自己、在詛咒著自己——在打那一通電話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發現少年的異樣?
為什麼?
她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對少年伸出援手?
她為什麼不能早一點……把少年徹底拉出那個黑暗的漩渦?
……就算最後他的身份還是暴露了,至少她可以再賭一把啊。
萬一、萬一來自公安的幫助,可以將這個少年徹底地帶離那個絕望的深淵呢?
可是現在——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那個本該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像牙塔中的孩子,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壞掉的人偶。他被破敗地銬在那張滿是血痂的刑訊椅上,胸膛如同破舊的風箱,拉出沉重的喘息。
那原本生機勃勃的蜜糖色瞳孔此時已經如同沾滿灰塵的劣質玻璃珠,那個優秀到令所有人都望項其背的天才狙擊手分明只是微微轉一下頭,卻已因為這個動作而耗盡了力氣。
他試圖掙扎了一下,引動鎖鏈都發出了細微的輕響,卻更加顯露出那些可怕的刑具留在他身上的可怖的烙印。
這副身軀早已殘破不堪了吧……哪怕只是做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都得要忍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
最終,像是突然泄了氣一般地,少年只能努力眯著眼,略有些空洞地對上面前的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影,想要看清些什麼。
——可是那對他來說,依舊是一種奢望。
千島鶴對上了蘭利的眼睛。她曾經想過,在這雙蜜糖色的美麗的眼睛裡,會出現火、會出現光、會出現煙花和星星、會出現漫天的螢火蟲。
可是現在,這雙早已黯淡的雙眼,正在淌著血。
血紅的顏色從少年的眼眶邊上滑落,如同惡鬼一般猙獰,卻又如同水墨畫一般優美,最後像淚水一樣滴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融入進他那件早已變成血紅色的襯衫中間。
千島鶴的手指微微回勾,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不能忘卻她臥底的身份,拼命用上臥底以來磨練出的演技,好控制住自己那早已難以掩飾住的絕望與憤怒。
她的手掌依舊在顫抖,頻率變得更高了。指尖是冰涼的,那徹骨的嚴寒從她的指間一點點向上蔓延,直到心髒。
好歹在組織摸爬滾打這麼久,千島鶴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眼睛究竟是什麼情況。
——可此時的她卻寧願自己沒有這麼敏銳。
至少,還可以用自己「不知道」的這個理由,可恥地寬慰著自己這個懦弱的卑劣之徒。
——他的視網膜早就已經脫落了。
眼前的一切……落在少年的眼睛當中,都終究化為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千島鶴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按捺住心中試圖讓自己逃脫的瘋囂的聲音。不能暴露身份,她想著,琴酒還在這裡……
她有些笨拙地走過去,拿起那條看起來便讓人下意識想要退縮的可怕的鞭子——
然後又站到蘭利的面前。
不,不是蘭利。千島鶴在心中糾正自己道。
是清安。
星守清安。
在琴酒如同惡狼一般的注視中,她終於對著褐發少年,高高地揚起了鞭子——
然後在空中綻出一朵再絢爛不過的血花。
她自虐一般地強迫著自己看向星守清安的眼睛。
在最開始,她曾以為那雙眼睛早就被黑暗侵染得一點都不剩,宛如見不到任何光亮的夜幕,底下是屍山血海、萬鬼索命,令人透不過氣來。
可在一點一點接觸之後才發現,他也本該是太陽初升的天際,他也本該沐浴著他真正的光明。
太陽本該照到他身上的。
——本該。
可他如今卻被困在了這一間狹小陰暗的審訊室裡,直到他生命的最終盡頭,都無法再照射到哪怕一絲的光亮。
他將悄無聲息地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死在這塊肮髒的黑暗角落。
千島鶴甚至能夠感覺到好像有一股巨力在撕扯著她的靈魂,而她自己卻也偏偏對此並不想加以抗拒——
如果靈魂和身體分開的話,情緒上的波動才更不容易露出破綻吧。
如果靈魂和身體分開的話,眼前的一切才能夠讓她催眠自己「這一切只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噩夢罷了」吧。
但是這也不行。
她還有著不為人知的重責。
把情感都埋葬了吧。
把自我都埋葬了吧。
把那些陽光下的眷戀、統統都埋葬了吧。
而她……
她要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耳朵去記住這一切。
把那沾滿了鮮血的一幕一幕全都深深地刻入她的腦海裡。
永遠不能遺忘。
千島鶴如同自虐一般地控制著自己,將目光始終定格在滿身凄慘的少年身上。
記住清安身上的每一灘血跡,記住清安被敲碎的每一塊骨頭,記住清安噎下去的每一聲慘叫。
——她不能救他。
——她也不會救他。
甚至,她不能表現出任何悲痛的情緒,她必須要保持冷靜。
如果有必要,她甚至還要站在他殘破不堪的軀體上,露出滿不在意甚至享受的神情。
因為她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褐發少年真的很聰明。他的布局必然是有意義的。而她所要做的,就是用他的犧牲……換來更大的價值。
原因無他,她是公安警察。
……她不能這麼任性的。
她的潛伏也好、她的任務也好……都是公安系統太多人的付出與犧牲、甚至搭上性命才拼死走到這一步。那些人同樣有家庭也有朋友,那些人同樣應該有一個光明未來。
那些人同樣有血有肉。
那些人同樣是普通人,是凡人,是會受傷會死的人。
可他們依舊選擇了在那些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
生死不問。
他們的犧牲不該被白費。
這些年來,身為臥底,千島鶴的手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太多條人命。她從屍山血海中走來,因為直接或間接原因死在她手中的亡魂根本就不是一兩條這麼簡單……
她怎麼能放棄目前所取得的成果?
她怎麼敢放棄褐發少年拼死為她爭取來的機會?
……她不敢冒險。
她不能那麼自私的。
星守清安的犧牲,是符合所有人希望的。
星守清安的犧牲,會是有「價值」的。
一種強烈的、難以遏制的愧疚和一種更加復雜的情緒猛地衝撞進了千島鶴的頭腦,她的心髒一瞬間被捏緊,猶如破碎了般疼痛難忍。
帶著倒刺的鞭子一遍又一遍地落下,更加厚重的血腥味一波接著一波的衝入千島鶴的鼻腔,就連空氣當中也充斥著帶著鐵鏽味的濡濕感。被鎖著刑訊椅上的少年只是闔著眸,以一種安靜到幾乎乖巧的姿勢靠在那椅子上,只有胸口的輕微起伏還像征著他此時勉強存活的狀態。
他似乎在走到公安這一邊以後,便一直沒有讓誰操過心。「乖巧卻又天賦極高的少年」——這幾乎是所有人對他的共識。
可如今——
交錯的鎖鏈將少年纖細的身軀牢牢地禁錮在了這罪惡的刑訊椅上,斑駁的傷痕之下,已經不見一塊好肉。
少年的皮膚被電得焦黑翻開,翻開來的肉芽由於血液干涸已經褪為了粉色,森白的白骨被深深折斷,從皮肉當中刺出,醒目而凄切。
他那雙修長的手被鎖鏈銬著,讓鎖鏈上也糊上了厚厚一層鮮血。手臂上早已成血糊糊的一片,許多傷口已經腐爛發炎,手臂無力地垂在一旁,但只要還沒有威脅到性命,就一律不給予救治。
血液從他的指間一滴一滴的砸落地面,然後再從審訊室的地面下滲下去……
甚至,沒能再響起任何聲音。
千島鶴甚至不敢確定上面的指甲還在不在——被翻開指甲本該是很容易就能確定的傷勢,但無奈哪怕是少年的指甲處,也全都糊著一層厚厚的血痂。
藏在血痂之下的是什麼……?
千島鶴甚至不敢去細想。
那雙原本可以八百裡外精確瞄准的天才狙擊手的手,那雙曾經靈活的敲擊著鍵盤、飛速完成一個又一個網絡信息安全維護任務的天才黑客的手。
如今……仿佛也只是個血色的影子。
面對那些殘忍的刑訊,少年不斷咳出大小不均的血塊,卻始終緊咬牙關,什麼情報也沒有說出來。發黑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溢出,胸前的領口被血液染得無比恐怖。斑駁的赤紅凝成了塊狀,囂張地扒在他的身上。而赤紅底下,便是猙獰可怖、深可見骨的傷口。
「說出你所知道的公安情報。」千島鶴第無數次這樣開口問道。心髒好像在那一瞬間也能夠突然就變得麻木了,這是好事,她想著,至少能讓她掩飾住自己了。
少年卻突然笑了:「哈、哈、哈……」
「我不知道……你再怎麼問……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聲音太過虛浮,布滿口腔的血液甚至讓他連咬字都變得含糊不清。
「何必呢?……你這樣死守著公安的情報,背叛了組織,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少年哈哈笑起來,笑聲卻只有干啞,像是被刀片磨過千百遍的粗糙的沙礫,卻突然就像衝破了什麼致命的桎梏,「問心……無愧!」
千島鶴看著他。
問心無愧……就算正確。
他也努力眯起眼睛,仰起頭,想要認清千島鶴所站的位置。
終於,他好像想說點什麼,嘴巴一張一合,卻始終沒有出聲。反倒是唇角漏下大口但有黑色碎片的鮮血,偏偏還在笑。
千島鶴側身擋住琴酒的視線片刻,終於看清了褐發少年想要說的究竟是什麼。
「這一次……我沒有再做錯了吧。」
慘白的白熾燈嘗試吞噬掉他蜜糖色的眼睛,而那只倔強的螢火蟲選擇了點燃了自己——
耀眼的光輝穿過了那片蜜糖色的澄澈,漫無邊際的黑暗終於不復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宣布!星守家!即日起徹底下線——
從當年的星守夫婦,到千陽雪奈(星守雪奈),再到現在的星守清安弟弟醬……
來,家人們跟著我念~
滿!門!忠!烈!!!!
(補一句:目前弟弟醬只是快死了還沒死,但是信我,下章開頭他就死了。)
不要問我為什麼會寫成這個樣子,問就是被別的文刀到了,目前處於神志不清狀態。
值得一提的是,其實星守一家全都是狼滅。他們明明沒有互相商量過(……大概是因為死得早?),卻又都心照不宣地朝著同一個方向衝刺!他們幾個人聯手布了一個超大的局,小鶴搞垮組織的基礎就是他們家所做出的努力(和犧牲)。
是的,這是一大家子天才(點頭)
啊等下,是已逝的天才。
*
關於真死假死問題!
是的,本文存在假死。我攤牌了,hagi沒死。你看他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但是該真死的時候我絕不手軟(……哪怕我自己哭得也很狼狽)
是的!至少在目前的大綱中,星守一家,無人生還!!!!
……啊但是你要相信我有辦法在大結局讓他們全都活著。哪怕是用了玄學的手段(劃掉)
*
來來來,征集一下大家想對星守家成員說的話~包括星守旭、當年的帕圖斯(等等我好像還沒給她起名字?算了,從小被組織養大的成員確實有一定概率沒名字……)、千陽雪奈,以及下章預定下線的清安弟弟醬!!!!
↑
不會真的沒有人參與吧……這多少顯得有些冷場(喂!)
*
清安弟弟身上其實還有很多謎團哦,大家可以分析+猜測!只要能回的我都會回復~
*
特別特別特別希望在這章下面看到各位觀眾老爺們的評論!!!
以及這本書的文案到底該怎麼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枯了
第42章 死訊
這場酷刑依舊沒有結束。
琴酒坐在千島鶴身後一張純黑色的椅子上,注視著千島鶴再一次高高揚起的鞭子。
「快點。」銀發殺手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可少年早就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已經被染成血色的襯衫和潰爛的皮膚一起,被深深地嵌入了他血糊糊的傷口當中。
那鞭子終究還是落下來了。鞭子上的倒刺將少年已經被傷得稀爛的皮肉勾了起來,鮮亮的血色是這漆黑的小房間當中為數不多可以埋葬黑色的存在。
然而就在鞭子甩動的那一瞬間,褐發少年的血液卻突然被帶動著,濺到了琴酒的風衣上。
銀發殺手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他並不是潔癖,但卻有著極其強烈的征服欲與控制欲,所有超出他控制的事物都將引起他新的欲望。
琴酒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繞開千島鶴,朝著褐發少年的方向舉起了他的愛槍。
已經看不出一絲本來模樣的天才少年被銬著,嘴角淌著仿佛怎樣也流不盡的鮮血。一片血色當中,耳朵終於為他捕捉到了那一聲巨響。
「砰!」
天氣依舊寒冷,子彈瞬間飛出,琴酒的槍口冒著煙。
褐發少年的笑容終於被時間定格住了。他的眉心中央突然多出了一個駭人的血洞,而他的眼神也終於逐漸煥散,直到……
徹底失去生機。
他的腦袋有些頹然地歪了下去,濺起的血珠一點一點落到地上,很快又會結成新的一片血痂。
清安死了。
千島鶴這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不過十七歲的天才少年,終於要前往他的安魂鄉了。
在所有人都夠不著的地方,他會繼續明亮下去。
如同螢火蟲一樣。
「扣、扣、扣。」
審訊室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琴酒對此沒有理會,但來人很快也意識到了門並沒有上鎖,於是直接轉動門把手,開門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混血容貌的少女——可能是因為常年沒有見過陽光而導致過於蒼白的皮膚、很獨特的茶色的頭發、冰藍色的眼睛。她穿著一身對她而言顯得有些寬大的白大褂研究服,氣質有些冰冷,但在這黑衣組織當中卻顯得尤其純粹。
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少女微微皺了一下眉。但這似乎並不是因為她對這種血腥氣感到不適應,而更像是對這種殘忍的刑訊感到憤怒和不滿。
茶色頭發的少女快步走向星守清安的屍體,仔細辨認後輕咬下唇,顯得有些糾結。
猶豫片刻,她最終還是到一旁拿起了一把剪刀,剪開星守清安那已經完全浸滿血跡的襯衫。盡管她已經盡量輕柔地掀起那些布料,但還是無可避免地撕出了一片皮肉。
屍體應該感覺不到疼痛,但她還是選擇放緩速度,更加精細地操作,剪開了少年胸口處的衣服,隨即又倒吸一口涼氣。
在他胸口處隱藏在那一道道可怖的血痕之下的,是左胸口一個圓形的傷口——應該是槍傷;胸骨正中央一條極長的傷痕,仍未愈合便又再次裂開。
茶發少女的聲線突然就變得冰冷起來,她少有地直視著琴酒墨綠色的眼睛,比起恐懼,更不如說是憤怒:「你這是在公然和boss作對。」
「我永遠不會背叛那位大人。」面對這近乎挑釁的舉動,琴酒卻只是瞥了茶發少女一眼,冷笑一聲,「這次不過是想給某位野心勃勃的二把手好好敲一次警鐘罷了。不該碰的東西——就別碰。我倒是有些好奇,這會給你多一些啟發嗎……」
「雪莉。」
被稱為「雪莉」的少女被琴酒的這番話更加激怒了,她猛地抬起頭,話語間有些激動:「這也不是你該碰的東西,琴酒。你讓我們失去了驗證的機會!」
「內比奧洛當初的項目已經成功了,不差他一個。而我的——」
想到如果自己最終的項目無法成功的話,姐姐很有可能性命不保,雪莉深吸一口氣,設法讓自己接入琴酒的思路進行警告:「你分明知道那些東西有多麼重要!組織要讓全世界都為之顛覆。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令死人復生……」
說到最後這一句時,雪莉突然頓住了,用余光看了一眼正站在一旁的千島鶴,再沒繼續往下說。
「放心,很快我就能碰了。」琴酒好像看不到雪莉態度的異常一樣,他再次冷笑,墨綠色的眼中燃起漆黑的烈焰,那是寫作「野心」的扭曲的亢奮。
「紅色眼睛的烏鴉會抓住新一輪獵食的契機。」銀發殺手抽出一根煙,點燃叼在嘴上,使得一時間煙霧繚繞,還將面前那位仍未成年的茶發少女被嗆得咳出淚花來,「五十年前就已經決定好的方舟會在聚光燈下啟航,所有試圖打破黑暗的都將成為我的敵人。」
「……」
雪莉好像終於被這一句話說服了,她低下頭來沉默著,冰藍色的眼中充滿了悲憫與不忍。
審訊室中依舊黑暗,光永遠都不會照到她的身上。
*
星守清安已經確認死亡,在審訊室裡逗留再久,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千島鶴很快便離開了組織的基地,繼續走上她的夜路。
確認四周安全後,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手機,撥給了情報網中的另一名下線。
根據她收集到的情報,星守清安那個所謂的「秘密任務」確有其事,而且地點其實就在組織在東京的一個地下基地——那是組織信息部中極其重要的一個據點。
組織對底層成員太過不重視,但偏偏底層成員又占了組織成員的絕大部分,這便給了多數代號成員收買手下的絕佳機會。千島鶴對此當然不可能放過,甚至還見縫插針地在東京信息部也收買了好幾個人。
而現在就是這些未雨綢繆的安排發揮作用的最好時機了。千島鶴在心中默默計劃,她需要有關星守清安身份泄露後被捕的情報。
線人果然很快就接了電話,大概是因為心虛,聲音壓得很低,語速也很快,一點點吐露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報。
「蘭利當初是由白詩南接過來的,大概負責的是一個什麼比較機密的項目。我們這邊專精信息技術的研究型人才其實不少,所以讓他接手這個項目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組織對他極高的信任。和別的研究員不同,組織並沒有安排人監視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干什麼……至少像我們這種底層成員是不可能知道的。」
電話那邊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試圖分析出千島鶴的情緒以免踩雷,但最後還是無疾而終,只能繼續干巴巴地敘述下去。
「但是後來,組織的信息網絡突然開始發布了警告,所有參與人員面臨安保排查,蘭利就是在那個時候試圖逃走的。」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飄忽起來,似乎在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往後說下去。
「繼續。」千島鶴冷聲道,暖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冷厲的光。
「……」畢竟已經跟上司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上司出事的話,他這個底層人員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線人只能繼續努力回憶,「也許是為了強行逃走,面對其他代號成員的包圍,他甚至還點燃了檔案庫。但麥卡倫和白詩南還是徹底堵住了他的後路。」
……
地下基地當中大火燎燒,炙熱的溫度舔舐檔案室裡那些絕版的資料。然而組織的效率比所有人想得都要高,哪怕是分出一批人去搶救資料以後,代號成員麥卡倫和白詩南還是成功堵住了差點就逃離基地的星守清安。
絕望之下,彼時的褐發少年選擇了與白詩南交手,並且趁對方不備,奪走了她的佩槍。
然而他奪槍的舉動卻並不是為了與在場的組織成員殊死一搏。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當中,他飛速扭轉了槍口,對准自己的心髒——
「砰!」
少年比所有人想像中的都要更加堅定和果決,他的左胸口處瞬間多出了一個焦灼的痕跡,緊接著便是大片的血液噴灑開來。他踉踉蹌蹌地向後跌去,摔進了自己的血泊當中。
此時的組織還沒有明確下令要制裁蘭利,追捕計劃突然被打亂,周圍的其他成員也沉默著,糾結著怎樣用一具屍體回去交差——要是別把自己也變成一具屍體就更好了。
然而與其他站在原地不再靠近的組織成員不同,白詩南始終面色如常,十分冷靜地上前進行查看。
仔細檢查了那句新鮮的、仍存有余溫的「屍體」,黑色長發的東方美人輕笑了一聲,湖藍色的眼中卻盡是冷意:「他沒死。子彈射歪了,沒有穿透心髒。」
「怎麼可能!」同行的麥卡倫聽到這個結論,直接驚叫出聲。子彈如果沒有射穿心髒,怎麼可能造成如此多且大面積的血液噴濺?!
聽到麥卡倫的反駁後,白詩南卻直接抬起了頭,黑色長發投落的陰影顯得她的笑容瞬間變得令人毛骨悚然了起來。
「我說了,他、沒、死。」她湖藍色的眼中沒有半點溫柔,反而如同利刃出鞘的寒芒一般充滿了威脅感,霜寒的氣息在他身上顯得尤為明顯。
同伴的語氣過於堅定,這些年來已經逐漸沒落的麥卡倫就算心中存有種種疑惑,也沒有再開口反駁些什麼。
褐發少年最終還是被白詩南送去了實驗室。沒有人阻攔她,拋開代號成員和底層成員懸殊的地位差距不談,無論死人活人……蘭利的下場應該都是實驗室,這沒有什麼差別。
雪莉的研究也該到了最後一步了,不是麼。
*
星守清安的身上還牽扯著太多的謎團,千島鶴思考著有關褐發少年的事情,手機上卻突然接收到了從公安那邊發來的信息。
她抿了一下唇,對此有些困惑:這並不是平常約定好的交流情報的時間。
作為臥底警察,她和警察廳也不可能時刻進行聯系,自從在組織當中穩下腳跟以後,便只在每周的固定時間往公安那邊發送情報。
但是現在發來的……指不定是有什麼急事。千島鶴垂下眼簾,猶豫了片刻以後,還是拿起手機解鎖進行查看。
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瞳孔猛然擴大。
「發件人:星守清安」
清安!
呼吸突然就變得急促了,千島鶴抓著手機的五指在不知覺的時候便已經收緊,通通都在印證著她那些可笑的僥幸心理。
但底下卻又突然出現了一行字,無比直接且不留情面地打破了她最後一絲幻想與希望——
「自動發送已成功」。
……啊,是自動發送啊。
千島鶴垂眸,心髒好像突然就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捏住了,在命運面前,每一個渺小的個人都顯得那樣脆弱和可笑。
她看向了星守清安也許是最後一次發來的信息。裡面只有很簡單的兩句話。
「我偷走了諾亞。」
「姐姐,我變成了螢火蟲。」
螢火蟲……?
是啊,他變成了螢火蟲。
蘭利那天打過來的電話、之前偽裝成君度去竊取的情報、千陽雪奈遺書中的內容……隨著這一張拼圖歸位,一切的一切,終於都串聯起來了。
千島鶴沉默著將手機熄屏,再次放回口袋。
她終於知道褐發少年想要干的究竟是什麼了。
——阻止諾亞方舟起航。
而她也知道自己僅剩的機會是什麼了。
——走向一場死亡。
她做好了一個決定。
*
已經將近凌晨,漆黑的天空當中也有了微弱的一絲亮光。寒冷的晚風卻依舊在吹著,殘忍地割磨著寥寥無幾的行人的皮膚。
已經身心俱疲,千島鶴長嘆一口氣,最終還是選擇再次去諸伏景光的公寓暫作休整。
這具身體已經越來越衰敗了,她甚至每天都在自我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再度過那個夜晚。
朗姆給的藥物到現在已經幾乎完全不起效了,千島鶴甚至都覺得在自己在因為身體衰竭而死之前,就會因為咳血而失血過多死掉。
組織如今風雲變幻,琴酒對所謂的鴉群計劃也逐漸動了心思。千島鶴如今還不能完全知道鴉群計劃所有的細節,但她知道,朗姆是絕對不會讓她真正死亡的。
她原先一還直在疑惑,朗姆最終究竟決定要如何挽救她的生命,直到她了解到星守清安「死而復生」經歷審訊的事情——
她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主動權也在一步步喪失。
她甚至能夠查到,朗姆那邊已經著手在安排人抹消她「帕圖斯」的身份。這一切都說明了什麼,全都已經不言而喻。
所以她要進行一場豪賭。
她要賭,組織會讓她起死回生。
她要賭,她能借著這個機會真正接近銀色子彈的秘密,同時也真正傾覆掉組織的整個鴉群計劃。
清安已經偷走了組織的一條方舟。
而她終有一天,會讓那條方舟摧毀整個組織。
嘛,既然已經做好決定了,也順道跟景光進行一次正式的告別吧。否則總感覺會迎來一場暴風雨般的怒火呢。
心髒依舊在一抽一抽地疼,血液當中流淌著的寒意從未褪去。千島鶴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受到時間緊迫,留給她選擇的余地已經不多了。
再次站在諸伏景光公寓房的門口,千島鶴卻突然感覺到近鄉情更怯。內心在做著激烈的鬥爭,她站在原地,手上緊緊抓著公寓的鑰匙,卻始終一動不動。
然而令千島鶴沒想到的是,房門從裡面被打開了。
她對上了那雙熟悉無比的上挑的湛藍色貓眼。
諸伏景光站在房門處,也靜靜地看著自己疲憊的愛人。輕嘆了一口氣,他往前挪動了很小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這才終於徹底地站在了千島鶴的面前——
然後,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千島鶴。
兩個人都沉默著,樓梯間一片黑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在相互糾纏。千島鶴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稍偏過些頭來,也能清晰地看見對方緊緊蹙起來的眉頭。
「先讓我進去吧,呆在外面像什麼話。」
「嗯。」諸伏景光的聲音有些干啞和悶沉,有些緩慢地把千島鶴松開,然後再拉進公寓房內。
房門被緊緊關上,就像是他們與這個世界的隔離帶一樣。
公寓房內依舊亮著燈,暖色調的光芒顯得整個室內都無比溫暖。千島鶴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怔怔地用目光描摹著諸伏景光的身影。
「景光。」她突然這樣輕輕喊了一聲,然後在愛人反應過來之前,便一瞬間衝了上去,緊緊地擁住了那個黑發藍眸的青年。
隨著房門徹底上鎖,她真正走入了能夠給她完整的安全感的領域,內心的情緒如同泄洪一般奔湧而出,無法自制。
「景光……景光……諸伏景光……」她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對方的名字,就好像怎麼也喊不膩。她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麼多愁善感,淚意忽然便層層疊疊地湧上來,淚水狼狽地漫了出來,打濕了諸伏景光肩膀衣物的布料。
「我在,我在。」諸伏景光回抱著黑長卷發的金眸愛人,心中卻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同樣一遍又一遍地回答著千島鶴,湛藍色的眼中卻越顯擔憂。
就好像有一種什麼東西……放手了,就再也什麼都抓不到了。
然而就在這時,千島鶴又自己松開了抱住諸伏景光的手。諸伏景光有些應激性地試圖拉住她,她反而條件反射一般一把推開了諸伏景光的手。
緊接著便是一陣猛咳。鼻尖突然傳來了一種難以壓制下去的鐵鏽味,胸口處在一抽一抽地疼,讓她不得不彎起腰弓著背,狼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千島鶴本來還試圖再掩飾一下,如果條件允許,把嘴巴裡的那些鮮血再咽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別被發現就好了吧?
但掌心的那股粘膩的觸感辜負了她的期待,血液很快便從她的指縫間滑落,然後在地板上繪畫出了最鮮艷的血花。
她抬起頭來,終於看到了諸伏景光壓抑到甚至都有些可怕的眼神。
千島鶴終於還是打算真正地開誠布公談談。她努力恢復著自己聲音的正常——至少聽起來不要那麼虛弱,但依舊帶著些哭腔。
……該死,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脆弱。千島鶴有些自暴自棄地想。
「對不起景光,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嗎?……我不能再繼續自私下去了。」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諸伏景光的表情,他果然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了千島鶴指的究竟是什麼。
他的聲音有些苦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來的,呼吸好像突然就被人剝奪了,只留下了窒息的痛苦:「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千島鶴卻反而笑起來,笑容在斑駁的淚痕當中顯得更加璀璨奪目:「沒有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對不起景光,我嘗試過,但是真的沒有了……留給我做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真的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很勇敢也足夠堅定,但事實證明,真的到了抉擇的那一刻,她也不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她想要逃避、想要退縮,她想要牢牢抓住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不放手。
她害怕了。
但是她不該允許自己害怕的。
更不該允許自己自私的。
「……這是你的選擇嗎?」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這樣問道。
「是。」千島鶴閉上眼睛,就像是在給自己宣判。
「……那,你會活著嗎。」
「我不知道。」千島鶴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下那雙湛藍色的貓眼,笑容苦澀,「這是一盤賭局。我們已經投入了太多,不可能再站在那些甚至連名字都不能刻上去的墓碑面前,輕飄飄地說一句放棄或出局。」
「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也變成一副重要的籌碼,然後推上賭桌。」千島鶴笑得更加燦爛了,然而喉間傳來一陣癢意,她又再次劇烈地猛咳起來,嚇得諸伏景光有些慌亂地輕拍她的後背、為她順氣,「我說過的,我很小的時候就擁有了一次好運氣。我猜這一次……我也能賭贏。」
千島鶴淺淡地笑著,抬起頭注視著那陪伴自己走過太多的愛人。
終於,她等到了那句話——
「我尊重你。」
伴隨著一聲輕聲嘆息,諸伏景光很輕很柔地將千島鶴再次擁入懷中,用手撥開了她微蓬的劉海,低下頭來,無比虔誠地吻上了她光潔的額頭。
其實在這次之前,千島鶴也曾跟他分析過事情走到這一步的可能。他們比誰都更加清楚,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可是誰又能保證,這一場所謂的「假死」真的只不過是一場演戲?對於組織的手段,他比誰都更加清楚,朗姆畢竟已經開始策劃「帕圖斯」之死,這全都已成定局。而他們也只有利用好這些,才能換取一絲翻盤的可能。
可就算真能活下來,他也恐懼於那些很有可能會發生的失去。說到底,這就是一場豪賭,其實他們別無選擇。
曾經做好的一切心理准備,在這一瞬間仿佛都盡數崩潰。諸伏景光只覺得一種被命運捉弄的恐懼和無力感瞬間籠罩在他的全身,在血液當中流淌著。
他感到自己的肺部好像突然燃起了劇烈的火焰,燎燒得他痛苦卻又無法擺脫。天平兩邊的選擇分明是那樣明目張膽地擺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必須得咬牙按耐下內心的劇痛,選擇對大局更有利的一邊。
我愛你。他在自己的心中默念道,再次眷戀地看向愛人暖金色的眼睛。
*
公寓裡,反鎖的洗手間中。
手機亮著光的屏幕上顯示著菜伊的情報——據說他在全組織裡都是頂尖的狙擊手。
千島鶴卻突然想到了松田陣平,苦笑了一聲。當初沒有給出什麼承諾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吧……不然現在就要食言了啊。
嘖,還沒確定會不會死呢,那只咋咋呼呼的哈士奇不會真的買個錄音機在她衣冠塚前面循環播放「混蛋」吧?!
……懂不懂死者為大啊。
算了,什麼生啊死啊的,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就算真的沒有撞到好運氣,哈士奇和班長他們應該也不會知道她的死訊吧?由於身份的特殊性,她甚至比其他臥底都要更加特殊一點,就連死訊所帶來的價值都會是無法估量的,怎麼可能那麼直白地就告訴她的同期們啊。
好哦,逃過了被罵的命運。
千島鶴站在洗手盆面前,有些呆愣地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那張已經見過無數次的臉有些虛假地依舊在溫柔地笑著,黑色的長卷發和暖金色的眼睛……這一切卻又都逐漸和千陽雪奈的白色長發以及灰色的眼睛重疊到了一塊。
她伸手向前撫去,仿佛能碰到鏡子裡的自己。不過好像、有點幼稚……她被自己的這個舉動逗笑了,緊接著再一次開始了劇烈地咳嗽。
要完,這具該死的身體一點都不知道要再多撐一段時日……明明和琴酒呆在一塊的時候還能憑意志力熬過去的,是一回到景光這裡就變得過於放松了麼。
鮮血一點一點從她的指縫間漫了出來,砸落在了洗手盆的中央,順著水流又一起流淌了下去。
……這挺好的不是麼,甚至都不用再次搞衛生了。千島鶴有些苦中作樂地想。
然而洗手間的門外卻多出了一個身影。諸伏景光在聽到千島鶴咳嗽聲後便飛速地衝了過來,有些焦急和擔憂地喊著她的名字。他在用力地拍著門,連帶著他一向溫柔的聲音都有些聲嘶力竭。
然而千島鶴卻少有地沒有理會他。他在說些什麼,她也已經開始聽不清楚了。她只是縮到了牆角,依舊笑著,任由鮮血從她的嘴邊漫出來。
沒有得到回應,諸伏景光拍門的頻率變得更快了,他拼命地拍著門,掌心都被拍紅了,他的聲音也都帶上了些癲狂的嘶啞。
千島鶴只眯起眼睛,仰起頭後又抬起自己的手,擋住了燈光的照射。
……什麼嘛,亮死了。
這具衰敗的身體啊。
*
也許就只是單純地見不得諸伏景光焦急到如此撕心裂肺的樣子,千島鶴最後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了門,在對方擔憂的眼神當中,好像一切如常一般,露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
「hiro你看……」千島鶴確信她已經把自己收拾好了,嘴角也絕對不會淌著什麼血跡。她只是看向那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睛,眉眼彎彎,「天要亮了哦。」
她伸手往窗外指了指,天空已經從漆黑的夜幕變成了深邃的深藍色,最底下還鑲著一層金邊。
——那是黎明。千島鶴笑著。
黎明的光輝並沒有亮到會灼痛誰的眼睛,可是卻又如此溫暖與耀眼,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態勢一點點前進,抹去了周邊一切的黑暗。
然而出乎千島鶴意料的是,諸伏景光並沒有扭頭去看她所指的景色,而是一直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什麼嘛,沒騙過去啊。
千島鶴真的很害怕那種訣別時的情景,所以她寧願在諸伏景光轉頭的那一瞬間便悄然退場。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她的愛人始終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就好像害怕她逃走一樣。
「你說過你尊重我的。」千島鶴最後還是輕嘆一口氣,伸手想要把諸伏景光抓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撥了下來。
「……」
諸伏景光分明是那麼迫切地想要挽留對方,可千島鶴與他往常別無二致的堅定眼神卻終歸令他動容,也令他理解。
他終於沉默地松開了手。
她也終於在他沉默的目送當中離開。
他尊重她。
他尊重她的選擇。
因為他知道,他們是相同的人。
他們都知道,此時此刻,有兩個心意相通的人在無聲地悲哭。
*
而事實就是,僅僅只在三天後,諸伏景光就接到了千島鶴的死訊。
負責情報的下屬戰戰兢兢地出現在他面前,連聲音都在顫抖:「蘇格蘭大人,帕圖斯大人……死了。」
死了……?
諸伏景光在那一瞬間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演技卻又分明比原先設想的要好得太多。
他的臉色瞬間就變得冰冷了下來,有些輕蔑地瞥了那個底層成員一眼,就像是有些被挑起興趣地挑了一下眉:「……死了?為什麼?她能死在誰的手上?」
蘇格蘭威士忌平日裡待人態度是很溫和沒錯,但只要是在組織當中對他本性有些了解的人,都不會被這副老好人的面具所欺騙。這位冷酷無情的狙擊手真的把臉陰沉下來的時候,壓迫感也跟琴酒大人的伯.萊塔沒差多少了。
下屬幾乎已經能夠想像到自己變成一具屍體的樣子了。就算感情再過扭曲,蘇格蘭和帕圖斯之間的關系也是好到根本讓人無法插足。身為那個向蘇格蘭報告帕圖斯死訊的人,他甚至已經開始默默計劃該怎麼想辦法從組織手中搶到自己的屍體,然後埋到一個相對正常的公墓裡去了。
「是、是朗姆大人下的令……巴塞洛突然公布說帕圖斯是叛徒,萊伊負責了執行。據說是一槍打穿了心髒……」下屬本來習慣性地想在「巴塞洛」和「萊伊」後面也加上「大人」二字,但看了一眼蘇格蘭的臉色,又瞬間把那些都重新咽了回去。
那可是一槍打穿了心髒啊,怎麼看都不可能活下來吧。
「萊伊……」諸伏景光默念著這個代號,內心在絞痛,空氣好像突然就變成了利刃,讓他連呼吸都感覺無比痛苦。
這會是小鶴的計劃麼。
在千島鶴失聯的那三天裡,諸伏景光其實還是偷偷地去查了她的資料——她用於臥底組織的那個假身份的那一份。那些資料雖然都是公安弄出的虛假安排,但卻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的。
然而那些資料卻在今天早上全部被人為地消除了。一直在跟進的諸伏景光終於發現:那是組織的手筆。
組織就是通過這樣的前後手安排來指認她是叛徒的吧。
諸伏景光本以為自己聽到她的死訊之後會方寸大亂,但理智已經先行一步,他的腦海當中已經開始了冷靜的分析和推演。
根據分析,小鶴的事情應該更多是屬於朗姆的領域才對。萊伊分明是琴酒那一派的人,為什麼會參與到這件事當中來……?
是琴酒在什麼領域上進行妥協了嗎?
又或者,他的野心讓他想要把手伸得更長,去摘取屬於朗姆的果實?
組織當中的那位大人在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湛藍色的貓眼微微眯起,就像是一個等待著獵物出現的危險的捕獵者。
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諸伏景光看了一眼正站在自己旁邊瑟瑟發抖的下屬,這才終於恢復了那副溫柔的笑容:「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這個梁子我跟萊伊是結上了,但是千萬不要因此對我有什麼誤解哦?與其說是帕圖斯試圖馴服我,不如說是我還有點耐心陪她玩個游戲。」
既然游戲已經結束,那麼落幕也是無可避免的不是麼。
在下屬仿佛是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重新撿到一條命的眼神當中,黑發藍眸的狙擊手的臉上覆蓋著溫柔平和的假面,轉身離開。
*
降谷零有些說不清自己聽到千島鶴的死訊時究竟是懷有怎樣一種心情。一切都太過突然,好像晴天霹靂一般,突然便把一種什麼東西撕得粉碎。
這種荒誕的感覺……在進入諸伏景光的公寓之後,更加明顯了。
Hiro在組織面前的表演肯定是不作數的。就算心中再怎樣痛苦,像他這樣的性子……應該也會挑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自己一個人硬扛吧。
但盡管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准備,降谷零在看到諸伏景光的第一眼時,依舊有點不敢認出這位和他從小玩到大的幼馴染。
黑色的發絲暗淡無光,原本清澈湛藍的眼眸更是茫然無神。
那雙上挑的貓眼近乎失去了光澤,暗淡的泥沼死死地束縛住了他的靈魂,將已經死氣沉沉的他永遠困在那個黑夜。
降谷零覺得諸伏景光應該已經幾日沒能獲得良好的作息睡眠了——他的眼下一片青黑,連緩緩向前邁出的腳步都帶著幾分虛浮。
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話,此刻的諸伏景光……就像是分明已經燃燒殆盡、卻尚殘留著一絲余溫的灰燼殘渣,不知道什麼時候連僅剩的溫度也將冷卻。
映入眼簾的盡是一片狼藉,話語翻湧到喉間,那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掉的無力感卻始終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喉嚨,侵蝕著他近乎冰涼的四肢百駭。
面前是凌亂的桌面,空酒瓶在手邊或立或倒,地面上還堆著不少被摔得破碎的酒瓶,尖銳的碎片折射出凄寒的光芒。
一片暗色當中,諸伏景光哀戚的眉眼和干裂的唇角,都顯得那麼蒼白。
他好像在心中歇斯底裡地怒吼著。他手裡抓著的酒瓶也因為抓不住而突然摔在了地上,變成了碎片。酒液流淌開來,透明的液體不帶半分情感,就連整個室內都帶著酒精的氣味。
「hiro……」降谷零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一看到友人哀寂到近乎死寂的眼睛,又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反倒是諸伏景光一副失了神的模樣,垂下了眼簾,聲音嘶啞到他甚至無法辨認出來:「Zero……我沒能阻止。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終歸是沒能阻止小鶴義無反顧地走向那片最沉重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對本章的一些解釋——
1.本文中原創人物基本上沒有任何搶高光的行為。清安試圖自殺的那段有天台的影子是因為我在埋伏筆。
大家可以猜猜看這一段究竟有怎樣的作用~
2.小鶴怎麼可能真的死了啊笑死。她死了我寫啥。所以目前的狀況大概是——
小鶴為自己預定了死亡,但實際上是個換馬甲的假死。
本章她和景光的那段對話是她在假死之前和景光在商量。
(是的,小鶴在假死之前竟然還會商量!!!)
但是他們兩個都很痛苦的原因是他們也不知道假死會不會成功。小鶴的這個假死並不是脫離組織的那種假死,而是為了更加深入組織的機密而換號。
也就是說,千島鶴其實有可能真的死了。就算沒死,在組織的手裡也有可能過得比死了還慘。
所以在零零的視覺裡景光非常痛苦,其實是因為景光覺得他也是其中的罪魁禍首(完全不是這樣的啊!景光你這是在鑽牛角尖啊!!!)
總結:
千島鶴: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換!號!!!!
諸伏景光:雖然知道小鶴極有可能沒有真死,但……(頹廢貓貓)
降谷零:摯友兼幼馴染的老婆死了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雖然也很痛苦,但還是要努力保持冷靜)(試圖上門安慰hiro)
我:快來捕捉這兩只瞞著零零的屑貓貓!!!
3.小鶴和景光都知道這應該只是一場假死,但他們就是不告訴零。
小鶴: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凶多吉少,要是讓零知道這是假死,然後她又真的死了,那才是真正一把大刀,還不如等到決戰過後給零一個驚喜。所以這只屑貓貓選擇告訴了景光,但就是不告訴零。
景光:他其實對時局的判斷和對危險的感知超級敏銳的,也知道小鶴已經徹底陷入危險當中了。他自己倒是無所謂,還很願意陪著小鶴一起瘋,但是他超在乎零的。零的領域跟千島鶴基本上沒有多少交叉,諸伏景光不希望幼馴染也涉足危險。(雖然零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都是臥底嘛……)
盡管平時展露於人前的都是沉穩可靠的那一面,但幼年時的那一樁慘案還是讓他極度欠缺安全感。所以他選擇了尊重千島鶴瞞著零的決定,自己也沒打算告訴自己幼馴染。
零零:???
4.我說過的,這只零不是小龍蝦。
等到柯南元年小鶴和他碰面以後,他高低表演一手精准扒馬。
我覺得會很爽。耶。
*
這章有超多主線信息的,真的沒有人發個分析帖咩?
……我承認是我看到別的文下有長評分析劇情,慕了
*
對不起是我咕咕了——
土下座致歉——
但春節果然還是想給自己放個假(喂!)
下次更新應該在年初二或初三。
大家新春快樂鴨~(蹦蹦跳跳)
第43章 殺了我
又是深夜,蕭瑟的寒風試圖驅散那層層疊疊的白色煙霧,赤井秀一站在自己安全屋一個稍暗的角落,尼古丁刺激性的氣味匆忙地湧入他的鼻腔,清醒他的大腦。
手上拿著的手機仍亮著微微熒光,在黑暗的環境當中顯得尤其明顯。上面顯示的那一條條簡訊都來源於他的女友——組織底層成員,宮野明美。
背部靠上了略有些冰冷的牆面,他垂下眼簾,再次吐出一口煙霧,腦海當中卻在盤算著如何利用帕圖斯的死,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殺死帕圖斯之後,一向和他交好的蘇格蘭威士忌雖然逐漸疏遠他,但卻沒有對他表露出多深的恨意……反倒是神秘主義者波本時不時上竄下跳想要給他找個麻煩——當然,這人以前就這樣,現在不過是多給了他一個由頭罷了。
不過,蘇格蘭威士忌對此反應不大,確實是他沒想到的。但想了想波本的表現,赤井秀一又釋然了。
也是,蘇格蘭威士忌總喜歡用一副溫和的假面待人,分明身為狙擊手,他卻是最不喜歡自己動手的那個人,常常談笑之間便將人坑進無間地獄……被他所操縱的人,可不僅是帕圖斯一個,還有神秘主義者波本。
波本的所作所為,大概就是蘇格蘭威士忌所指示的——這倒是符合蘇格蘭威士忌毒蛇一般的形像。
至於帕圖斯……赤井秀一哼笑了一聲,那可真是一個狠心的人啊。
*
兩天前,一個廉價的公寓房內。
這裡明顯經過改裝,否則就算是再敷衍的裝修也不可能把整個狹小的空間變得如此純白。
四周的牆壁是全封閉的,既沒有裝飾,也沒有留有一個小窗口。從門到椅子再到地板,這裡的一切東西都是純白的,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安全屋,倒更像是能把人逼瘋的審訊室。
赤井秀一抬眸看向了那站在自己面前的黑發女人,她穿著一款很方便活動和藏匿槍.械的黑色風衣,獨特的暖金色的眸子已經宣告了她的身份。
「帕圖斯。」墨綠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意,他卻依舊笑著打招呼道。
在接到帕圖斯以女友的安危作為威脅讓他過來這邊的信息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檢驗宮野明美目前的情況。然而所有的情報源都顯示,宮野明美已經一名黑色長卷發的金眸女子帶走了。
她在逼他過來。赤井秀一冷笑。
「哎呀哎呀,沒想到萊伊你真的會來呢……」千島鶴當然感受到了對方的威脅感,她舉起雙手,似乎是在顯示自己的無害,但臉上卻掛起了更加惡劣的笑意,「確實有點好奇誒,畢竟只是一個女人罷了。就算是引路人,也不至於讓萊伊你這麼放在心上吧?」
……什麼莫名其妙的想法。組織還管成員的私人情感生活嗎?閑來沒事綁個宮野明美玩玩,順道再檢測一下他的感情忠不忠誠?
懶得多說廢話,赤井秀一直接單刀直入:「既然明美是在你的手上,那麼就說說吧,放了她的條件。」
如果條件不難完成的話,他倒是不介意借這個機會和組織成員再拉進一點關系,又或者是借著帕圖斯的名頭給組織多下幾次絆子……當然,就綁架明美這一點,他也絕對能找到辦法讓帕圖斯付出應有的代價。
千島鶴卻裝作很無辜地攤了一下手,繼續和赤井秀一玩語言游戲。
「不要說的這麼難聽嘛,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罷了。初次見面,不該多給對方一些面子嗎?別擔心,宮野明美小姐對一切的危險尚不知曉,只是此刻正在某家店鋪為她心愛的大君挑選禮物而已。」
關於宮野明美「對危險尚不知曉」這一點,赤井秀一是信的;但如果那真的只是普通的出門挑選一次禮物,帕圖斯也不可能借此機會威脅上他。
何況……
「聊聊天?」赤井秀一很不配合地直接笑出聲來,眼神當中卻閃過幾分陰翳的光,「——在這裡聊?」
狹小的房間、白色的牆……這個房間可是標准的審訊室配置——這當然不是指組織的,而是北美流行的訊問室。身為FBI的赤井秀一對此再清楚不過。
「哈——純白的小房間,很熟悉對吧?」千島鶴對此完全沒有想要否認,反而大大方方地拉開了長桌旁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開始對這間改裝過後的公寓進行評價,「顏色和設計都能讓人真的產生一種『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感覺了呢。」
她轉頭看向赤井秀一,臉上分明有笑意,眼底卻只充斥著凌厲的寒光,鋒芒畢露,無比危險。
赤井秀一沒再說話,而是同樣在審視著她,就像是一只即將逮捕獵物的狼。
目光交彙,空氣當中仿佛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鬥,刀光劍影擊碎了凝滯的空氣,慘烈至極。
首先打破這一陣沉默的人是千島鶴。
她直視著面前戴著針織帽的冷峻男人,聲音有些輕,卻剛好能令人清晰可聞:「所以,萊伊先生……真的不打算坦白一下自己的身份嗎?比如說……試圖顛覆烏鴉巢穴的老鼠?」
「這是欲加之罪嗎?」聽到對方這樣說,赤井秀一反而笑了起來,墨綠色的眼中鋪蓋著不耐煩的意味,「雖然好奇心確實是人類的本能……但非常不好意思,我這次趕來真的就只為了我的女友,至於你們那些神經質一樣的多疑病就敬謝不敏了。踩在我的底線上試探我,並不能讓你得到什麼好處,不是嗎?」
「底線」,赤井秀一用了這個詞語來描述宮野明美。這無疑會在組織的眼中讓宮野明美對他而言的重要性直線上升,甚至極有可能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危險。他突然感到一陣愧疚。
畢竟相處了這麼久,宮野明美又確實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女孩,他也真的逐步在她的身影中淪陷。然而在臥底任務的面前,多少兒女私情都得往後排,眼下必須要找到一個切入口分散組織的注意力,宮野明美就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他會補償她,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赤井秀一在心中暗暗發誓。
可他那一手顧左右而言彼此的操作卻並沒有打亂千島鶴的思維。她微微揚起唇角,暖金色的眼眸當中漣漪起感興趣的光芒:「是嗎……可是我查到了另外一個人呢。我猜你大概不知道,我搞情報往往遵循著一個准則——廣撒網。」
「而有趣的是,有那麼一面之緣,讓我注意到了一名FBI的精英搜查官——」她的笑意更加深了,傾身到了他的面前,甚至還特意轉頭靠近他的耳旁,一字一頓地說著,似乎對他接下來的反應十分感興趣,「茱蒂·斯泰林。」
「FBI有名的優秀探員。」聽到前女友的名字,赤井秀一依舊神色如常地點點頭,一副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耐煩的樣子,表情十分冷峻,「所以呢。和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當然不該跟你有關系。」千島鶴一邊手撐到了桌子上,笑意盎然,「根據你的資料,幾乎不可能跟FBI小姐產生什麼聯系不是嗎?」
她輕輕笑了一下,睫毛有些顫動:「但我卻挖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比如茱蒂小姐有一段堪稱無疾而終的戀情。
……可偏偏像她那樣強勢的人,在自己一方沒有過錯的情況下,竟然這麼輕描淡寫地就將男方輕輕揭過、甚至不再談起——哪怕她還深深愛著那個男人。
而男方也同樣人間蒸發,所有的資料基本上都被銷毀或保密,這是已經動用國家力量的保密工作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打聽得到。
再有,雖然茱蒂小姐本人看起來並不明顯,但確實和許多女性一樣,對各種美妝用品十分偏愛。對於一名追求時髦的美國女性來說,擁有許多支不同種類的口紅本是一件非常尋常的事情。可她卻偏偏只鐘愛一種幾年前出的口紅款式,除了個人喜好的原因以外,便僅剩一種可能:這款口紅對她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而她所收集的有關諸星大的情報中,也有著看起來十分牽強、放在此處卻無比合適的一條情報:在陪宮野明美逛化妝品店時,他總是下意識地走向這款口紅的所在處。
一旦有了調查方向,類似的疑點就並且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茱蒂在FBI並不是往狙擊手類型去培養的,卻對狙擊槍和狙擊的技巧無比了解。
茱蒂的工作很忙,大案子來了就經常熬夜、通宵呆在總部分析案情,往往是家、FBI總部、案發現場三點一線,如果不搞辦公室戀情的話,她平均一個月都甚至沒有一天是能勻給戀人的。
茱蒂是美國人,卻意外地對英式紅茶表現得十分習慣,甚至稱得上是喜愛。
茱蒂的同事們在知道她分手以後,都心照不宣地替她隱瞞有關前男友的一切。
……
分手的時間點已加入犯罪組織的時間點、美國人的背景卻有著英國人的血統、會對某種口紅有著特殊的情感、精通狙擊技術、極有可能是FBI內部人員甚至地位和實力都絕對不低……
只能說,哪怕再牽強都好,這同時也具備了太多巧合了。能夠讓FBI動用國家力量、派遣極有可能是王牌的男人去臥底的組織滿打滿算也就那幾個,而那些組織在那段時間裡招到的實力極強的狙擊手更是寥寥無幾。所有牽強的巧合組合到了一起,就變成了赤井秀一嫌疑的證明。
不過身為冷酷果斷的臥底搜查官,赤井秀一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地就被詐出來:「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究竟想要表達些什麼意思……我說了我只是來找人的,你想聊天我也聊了,所以現在並不是很想繼續參與您編導的戲劇。」
「到目前為止確實都只是猜測,你是這樣想的,對吧?」千島鶴對赤井秀一的不配合卻沒有露出半點意外的表情,反而揚起了一副堪稱燦爛的笑臉,「巧合當中的巧合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身為臥底的赤井秀一當然會時刻身心緊繃,將名為警惕的印記死死覆蓋在自己的靈魂深處;但一直站在陽光底下的精英探員茱蒂小姐卻不一樣,盡管她已經很有反偵察意識地沒有在FBI通訊手機泄露任何任何情報,她的另一部私人手機還是明顯沒能享受到這樣的安保等級。
這並不能怪她,她已經把很多記錄都刪除掉了,但對於精通此道的人來說,總有辦法能發掘出更多的情報。
千島鶴就讓風見裕也偽裝成了社會混混,在人流秘集處故意制造騷亂,在茱蒂急於救人的時候,趁亂偷走了她的私人手機。
諸伏景光曾經跟千島鶴提起過萊伊存在隱藏實力的情況、極有可能對組織並不忠心,這一處疑點她從未忘卻過。而這,就是最好的驗證機會。
公安的專家恢復了裡面的一條被刪除的錄音記錄,裡面正是萊伊的聲音。
「因為那是不惜犧牲你也得擊潰的組織……同時愛著兩個女人,我沒有那麼厲害。」
……
千島鶴輕聲笑了一下,饒有興趣地看一下戴著針織帽的男人的眼睛,企圖從中尋覓出更多容易被人撬出缺口的情感波動:「還想再聽一遍錄音嗎,萊伊?你的話可是令茱蒂小姐傷心不已,她甚至從行車記錄儀裡特意把那一句提取了出來,日日夜夜重復聽,好來提醒自己。」
這下糟了。赤井秀一表面依舊平靜,但內心也掀起了一點波瀾。這一切都是帕圖斯的設計,他不能怪茱蒂什麼,但這樣一份錄音文件甚至可以將他努力了那麼久的臥底生涯徹底斷絕。
「我跟那位FBI小姐不可能有任何關系,這或許是變聲器。」赤井秀一開口說著,反正現在能拖一陣時間是一陣,實在不行,等敲打出帕圖斯的情報源究竟在哪裡後再把她殺掉,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就是組織裡的蘇格蘭威士忌很有可能發瘋,要是再查到他的身上來,那可就糟了。
然而就在他調整完自己的坐姿、下意識地手掌掌心朝上時,千島鶴又再次開口了。
這次的她語速極快,就像是在背書一般,說出了所有的結論——
「調整了自己坐著的姿勢,你對剛才所聽到的錄音感到不安;下頜完全蓋住了自己的脖頸,你對自己等一下要說出口的話沒有信心;手心掌心向上,你的身體本能地在『請求』並渴望逃離目前的環境。」
「當然,你的呼吸頻率加快、鼻腔充血、腳步也一直在小範圍地移動,你大概是在試圖緊急編造出一個謊言,又或者是已經開始進行為戰鬥而准備的蓄力——看來你很想在挖出我情報源之後殺了我。」
「啊還有,如果分開來看的話,你左臉和右臉的表情有許多細微之處,根本不一致。這種情況的話,一般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千島鶴的眼底浸滿了冷意,她審視著面前的高大男人,眼中卻就像是在燎燒著的漆黑的巨焰,壓迫感一層層蓋過來,甚至讓人無法呼吸。
「——你在演戲。」她下了定論。
「演戲?」赤井秀一並沒有被那一連串的分析打亂陣腳,反而更加完美地把那副假面焊在了自己的臉上,還有些不可置信地輕蔑地笑了一聲,「不,別胡亂分析……如果你願意,我完全可以配合你們來一場測謊。」
反正他在FBI內部時也沒少訓練過有關測謊的內容,如果這個女人答應使用測謊的話,他說不定還能再反將一軍。
「測謊?那種對專業人士來說,根本毫無作用的東西?」千島鶴立馬反唇相譏,那笑容當中的冷意更甚。
她挑眉道:「需要我提醒你嗎,你眼睛所看的範圍一直都在你的平靜範疇內,這並不應該——就算是我質疑你身份的時候,也應該多激動一些……但你沒有。你太平靜了,也太標准了。你得到過完善的訓練。」
「……」
這話倒是真的。幾乎沒有人能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讓自己的所有表情看起來沒有一絲錯處可挑。哪怕是訓練了再多次,人在緊張的情況下,永遠不可能對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完美統籌。
赤井秀一的眼中閃過一線狠厲,本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卻直接被千島鶴打斷了。
她突然丟過來了一本書,封面上全是英文的字母,讓赤井秀一沉默的是,這是一本FBI學院的內部教材。
「你不覺得這些套路很熟悉嗎?」她笑著將那一個個字重讀出聲,「——FBI的常用操作?探·員·先·生,赤·井·秀·一?」
她發現了他的真名。赤井秀一的呼吸突然亂了一拍。
千島鶴身上的威脅感更重了,那暖金色的眼睛就像是沾滿了寒芒的利刃,只要赤井秀一稍有松懈,便會狠狠刺出。
氣氛終於又在劍拔弩張的情況下,重歸沉默。
終於,這次輪到了赤井秀一來打破沉默:「所以說,小姐在要求別人坦誠之前,自己不也更加應該展露出一些誠意來嗎?」
與之前占據劣勢截然相反,他突然極度自信地笑了起來,剛才一直喪失的談話主導權一下子便回到了他的手上。組織當中遠近聞名的第一狙擊手終於將自己的壓迫感也盡數放出,一瞬間局勢逆轉,即使沒有主場優勢,掌控全局的人也從千島鶴變成了他。
手上突然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檢查竊聽器的專業設備,赤井秀一開始了他的步步緊逼:「我可是一直在檢驗著。這裡沒有竊聽設備,你也沒有錄音,旁邊更是沒有別人——我相信我的偵查力還沒有弱到那個地步。」
赤井秀一嘴角噙著笑意,他知道自己的方向已經找對了,抓住一個薄弱處便迅猛地開始往上攻擊:「你似乎很肯定我就是臥底……但是你的情報源不能讓組織知道。你也不想讓我這麼快被發現。你甚至不打算向組織報告這件事。」
看來很有本土優勢啊……
「——日本公安?」赤井秀一突然看向千島鶴,也開始分析她的微表情,「哈,我明白了……」
他也停下來,直視著千島鶴暖金色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重音說道:「日·本·警·察·廳。」
空氣在這一瞬間降至了冰點,兩人的身邊仿佛都有著刀鋒劍芒碰撞的聲音。
面前年輕女子完美的面具上依舊沒有出現半點裂痕,她似乎有提前調整過自己的呼吸節奏,但赤井秀一還是從她一瞬間肢體語言的變化當中讀取到了不少信息。
既然是從FBI處學來的,那當然就還是要用FBI的方式來破解吧。
「Fifty fifty.」赤井秀一笑著,「現在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交易了吧?」
他此刻看上去已經相當好說話,就像是對接下來和日本公安的合作充滿期待一樣。然而千島鶴說出口的話卻著實令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殺了我。」金眸女子開口,認真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心髒位置,「我們的交易就是,殺了我。」
「……」
赤井秀一有些震驚,帕圖斯在組織當中的地位還是不錯的,也不是什麼保受組織折磨的實驗體,沒緣沒故求什麼死?還一定要他來殺?
長嘆一口氣,他的左手已經悄然撫上了放在自己口袋當中的手.槍:「殺了你?真要我說的話,就算是現在在這裡……我都可以用一枚子彈奪去你的性命。」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面對他的這番言論,對方反而非常誇張地大笑起來。他下意識地皺起眉,卻突然發現千島鶴非常劇烈地咳了起來——鮮血流了她滿手,可過了一會兒以後,她只是渾不在意地擦拭了一下嘴角邊上的痕跡,便不再理會。
千島鶴沒有去管來自赤井秀一奇怪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朗姆的手伸得是越來越長了。作為boss心腹的琴酒當然有他的忠誠,但與此同時,他也有屬於自己的野心。他渴望權利,渴望極致的黑暗。」
赤井秀一對此不置可否。
於是千島鶴又繼續補充道:「所以琴酒需要一個真正參與組織絕密研究的契機。而我的死亡……就是那個契機。」
她輕描淡寫的神情仿佛談論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的死亡。
言盡於此。殺死她,是她對他的要求,同時也是她送給他的一份功勞。這就是他們的交易。
「要求呢?」
「擊中我的心髒。」千島鶴的語氣十分平靜,像是早已宣告了自己的死亡,「記住,只能擊中心髒。」
*
自從帕圖斯介入以後,赤井秀一便更加關注朗姆那邊的人事變動。他果然很快便發現了一些端倪:帕圖斯的身份,竟然被組織的人銷掉了!
隨後便傳來了風聲,說帕圖斯用的是假身份,現實中並不存在——她是潛入組織的老鼠。
……雖然結論好像沒錯,但組織在其中所動的手腳卻更令赤井秀一無比警惕。
組織上很快便發來了任務,僅限槍法精准、並且確認過忠心(?)的代號成員參加——
要求「擊殺」帕圖斯。
不過單看任務的紅色警告的話,那女人究竟有沒有死掉倒是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只有兩點:一是讓她在所有人的面前「死去」;二是只能擊中她的心髒,如果不能保證,就絕對不允許開槍。
作為朗姆心腹的凱姍很快便開始了行動,白詩南、麥卡倫等人也在其中分了一杯羹。赤井秀一倒是第一次如此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千島鶴藏得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她提前一步把自己的位置發給了他的話,他估計也不能先組織一步找到她。
調整著自己狙擊槍的精度,赤井秀一冷厲的墨綠色眼眸當中閃過了一絲堅定的光芒。這次事件以後,日本公安在和FBI合作對抗組織的這一件事上就占了道義優勢。既然已經付出了如此代價,那就必須將那一切都賺回來才行。
所以說……這個女人還真是狠心啊,哪怕是對自己的死亡都算得如此明明白白。畢竟她究竟死在誰的手上根本不重要,給他一個機會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在得了他一個人情的同時也加劇了組織內的黨派鬥爭,可謂是一石二鳥。
當然,真要說起來……這件事對他本人而言其實有利無害。一方面,他更加獲得了琴酒的信任,在組織裡也能更進一步;另一方面,他能通過千島鶴的死亡接觸到組織更深層的秘密,或許那就是徹底摧毀組織的關鍵。
——雙贏。
這樣想著,他調整好了狙擊角度,對准遠處的一名黑色長卷發的年輕女子,扣動了扳機。
伴隨著那一聲巨響,狙擊目標終於中槍倒地,從胸口處噴灑而出的血液瘋狂地漫到了地上,驚起了四處的鴉群。
帕圖斯死亡。萊伊狙擊成功。
其他相關的組織成員終於接到了消息,緊趕慢趕地來到此處。
最先出現在赤井秀一視野當中的是一名染著紅色長發的少女。她皮膚的顏色似乎比普通日本人稍微深一些,但並不明顯,琥珀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利口酒。赤井秀一立即回憶起相關的情報:隸屬於科研組,在內比奧洛叛逃並死去了以後就接手了她的項目、並且據說取得了極大的進展的組織重要成員。
利口酒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套辣妹裝,嘴裡還叼著一根棒棒糖。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因叛逆而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女,瘋狂、幼稚、勇敢而赤忱,組織當中卻沒人敢看輕她——這名組織從東南亞帶回來的女孩子,是生物化學上真正的天才。
東南亞有許多地區比較貧窮落後,組織卻最喜歡從那些地方撿一些有天賦的孩子來培養。社會階層的固化讓真正有能力的人無法找到上升的渠道,參與組織犯罪竟也被當地人認為是一種「正道」之舉。
同樣的,這名渴望知識的小姑娘從小便四處偷師,小小年紀就掌握了不少雜七雜八的知識。
但真正讓她進入組織視野當中的壯舉,還是她在年僅十二歲時就成為了東南亞有名的制毒師的事情。她所研究出來的「新品」被各大毒.梟奉若珍寶,她甚至為此還親自策劃了一場各大□□的流血「晚宴」,為自己的「上升渠道」肅清障礙。
一個狠角色。赤井秀一在心中默默評價道。
幾乎沒有什麼懸念的,利口酒帶走了帕圖斯的「屍體」。
*
無邊的疼痛。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沸騰,心口處尤其像是被極高溫度的火焰燒灼著一般,像是下一秒就要熔化了……
不,不對。心髒分明已經被打穿了,眼下不可能是她的心髒真的在熔化……如果真要形容的話,這反而更像是一種新生和毀滅,就仿佛是她原來的心髒要加速地衰竭、直到徹底消失,然後換一個全新的心髒替代上去,作為全身血液的動力源……
第一次這麼感謝綁在自己四肢上的束縛帶,不然她可能已經痛到開始傷害自己了。後背處冰涼的感覺反而給了千島鶴稍微多一些清醒的感覺。
然而越清醒就越是能夠感覺得到疼痛,漫無邊際的痛感密密麻麻地從骨髓處竄了出來,似乎是要將她的靈魂一片片撕碎後又重組,血肉好像都被翻開、骨骼好像都被敲碎,渾身的每一個神經節都在向她的大腦發來近乎癲狂的喧囂。
這一次不只是心髒……四肢百骸好像都被重新煉化了,千島鶴覺得自己的嗓子在冒著煙,她試圖用喊叫來發泄,但無邊的痛感已經淹沒得她甚至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她的臉色蒼白,冷汗已經浸濕了她的全身。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了哪個無間的地獄,厲火一直撕咬著她,仿佛是要將她挫骨揚灰。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好像突然閃過了一道茶發的身影。那個人說話的聲音分明語調冰冷,卻又十分溫柔,好像帶著些安撫的魔力。
「對不起……再忍忍,你會活下去的。」
是的,她現在的身份是「克洛」——一個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的瘋子……
那麼,活下去。
為了什麼都好,現在,活下去。
大腦剛才稍微清明了一些,又是一波新的痛感淹沒了她的意識。眼前依舊是慘白的燈光,腦海中的意識卻一下接著一下地在喧囂當中閃斷,宛如徹底被弄壞的電燈泡。
只是千島鶴不知道,就在這一天,一名隱藏在黑暗當中的身影已經帶有幾分愉悅地聯系好了大半年後所要使用的兩處炸彈。
「圓桌武士……那麼就72號座位好了。」在黑夜當中,他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熒幕,點開了一個信息頁面。
雖然距離十一月還有很久,但這並不妨礙他無比期待。已經四年了,他的那點儀式感可不能荒廢。越是像這樣的戲劇……就越是得讓演員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登場、讓觀眾在猝不及防的時候觀看。
只有這樣,才會有最好的效果不是麼。
而顯示在這個頁面之上的名字,是一串英文——
「SLEEPY BEAUTY.」
睡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本章的解釋:
1.赤井不是渣男,明美不是替身,茱蒂不是傻白甜(雖然本章她確實背刺了一下阿卡伊,但那是因為女主腦洞又大又陰險233333)
2.本章本來想寫朗姆的,字數限制沒寫出來……
3.赤井又背鍋了……我說過不會過分迫害阿卡伊的……但我覺得這段應該不算迫害。我其實在努力想把他寫的帥一點來著。
4.大家可以猜主線劇情!可以分析細節!我還想和你們貼貼——
第44章 人類簡史和摩天輪
千島鶴第一次那麼討厭這種深白色的冷光,好像一切的溫暖全都被它徹底磨滅,只剩下冷冰冰的無邊絕望。
時間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久到她甚至完全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可又仿佛只過去了一瞬間,除了那鑽心蝕骨的劇痛以外,她什麼也記不住。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憶起了一個白發灰眸的身影。
千陽雪奈當時也是這麼痛的嗎……她當時才幾歲啊……五歲?六歲?七歲?……這樣的痛苦,她又忍受了多久……
不,不,不。千島鶴比千陽雪奈幸運多了。
身體裡好像有一股燎原大火在瘋狂地燃燒著,熔化著千島鶴的血肉和骨骼。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太痛了還是怎樣,她的淚意非常莫名其妙地層層疊了上來,眼睛被淚水模糊得看不到面前的任何景像了,耳朵卻好像逐漸聽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韻律優美的節拍聲沉穩有力地跳動著,一點一點為她的全身輸入了全新的生機。
曾經被子彈穿透了的心髒像是被逆轉了時間的洪流,在與死神的抗爭當中,終於煥發了生命力;曾經衰敗的身體仿佛只是一個抓不見影子的荒誕的舊夢,滾燙的熱血極具活力地在她的血管當中奔湧著,一切都重獲新生。
——令死者復生。
*
嶄新的鏡子裡面,有一張千島鶴似乎很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白色的長卷發、灰暗到仿若是無機質一般近乎一片死寂的眼睛……
千島鶴眨了一下眼,鏡子裡那個白發灰眸的女人也眨了一下眼;千島鶴抿了一下嘴,鏡子裡的那個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伸手觸碰了一下鏡面,那冰涼的觸感讓千島鶴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這些舉動似乎有些幼稚,她當初在同意臥底的時候,也早該做好了准備不是麼。
她要讓自己絕不能被黑暗所吞噬,同時也絕不能被光明所發現。她走在光和暗的邊界線上,守護著那她心中所熱愛的人們。無論遇到什麼,她都會堅定無比地走下去。
反正她這麼幸運……這盤賭局,也當然可以賭贏了。
「扣、扣、扣。」
一陣敲門聲突然傳來,千島鶴終於不再站在原地注視著那鏡中的自己。她用冷水潑了一下自己的臉,讓自己的大腦再清醒幾分,隨即又轉身擰開了門把手,十分坦然地走了出去。
「凱姍。」
面前的女人有著一頭深棕色的長發,灰黑色的眼中沒有半點情感波動,就像是一個僵硬到了極點的人工智能。
——朗姆的心腹,凱姍。
「朗姆大人要見你。」她的聲線十分平緩,沒有半點記憶點的五官上只體現了麻木。
千島鶴點點頭,表示會意。這句話已經是凱姍說的第三遍了——雖然她似乎還非常死板地在重復。
凱珊身上必然有許多秘密,但眼下並不是挖掘這些情報的好時機。千島鶴對此表示有些可惜,也只能順從地聽著凱珊的指令,前去朗姆所在的地方。
真要說起來,千島鶴對此實在是有些驚詫。她本以為「朗姆要見她」最多是打一個電話,又或者讓她去對著一塊黑不溜秋的大屏幕「聊聊天」,然而令她無比意外的是,身為組織二把手的朗姆,竟然真的會再一次用真身面對她。
眼前的房間在各處都裝飾了許多華麗且典雅的烏鴉浮雕,天花板上掛著一個大吊燈,特別像復古的哥特式家具,上面同樣根據慣例點綴了好幾只紅色眼睛的漆黑烏鴉。
低調卻奢華的暗色牆壁上,掛著許多帶著少許文字解說的高雅畫作。主人定然很珍惜這些畫作,給畫作安排的邊框是暗金色的,上面還裝飾著許多很有格調的暗紋。
千島鶴注意到,那些並不是梵高或哪位著名畫家的傳世畫作,而都是由不知名的作者用統一的風格畫成的——人類簡史。
所有的畫作串聯到一塊,就是人類文明繁衍至今,所有重大的轉折點。
「這可都是人類最偉大的史詩啊。」穿著一身家常便服的獨眼男人從幕後走了出來,帶著幾分贊嘆的語氣感慨道,「歷史的輝煌取決於領航者的選擇,而將偏航的船只費力拉回到正確的航道之上,就是最費時費力的一種。」
他抬眼看向千島鶴,就像是一個經過藝術館而隨口評論幾句的慈祥大叔,就連笑容都是那樣的真誠、溫和。
當然,信他才有鬼。
感受到來自組織二把手相對溫和的目光,千島鶴耐心地幫他接了一句話:「……所以人類應該怎樣做?」
按他所說,是應該不幫那些人修正航道放任自流?又或者干脆偏轉航向,大家一起朝那片未知的迷霧當中走去?
「應該彙聚最頂尖的力量,建造一條方舟。」朗姆果然笑了,看向千島鶴的眼神更加慈祥。他沒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往後說下去,而是頓了一下,臉上煥發出了幾分驕傲的光彩。
「重獲新生的感覺如何?」他樂呵呵地笑著,「孩子,你打敗了死神。」
……感覺如何?
謝邀,請問您是指實驗室嗎?
就算她真的是為了活命可以不擇手段的「克洛」,那段經歷也是她絕對不想再重復遭受一遍的,更是她絕對不會願意再回憶一遍的。
如果她只是普通人,經歷了那種痛感以後……多半是要瘋掉的。
在心中冷笑一聲,千島鶴表面上同樣顯露出了幾分戾氣:「如果這個打敗死神的過程……不那麼令人討厭就好了。」
「但這是為了活著,更加必要的選擇。」朗姆完全不為千島鶴表現出來的不耐所動,他的語調依舊溫和,還有一種長輩勸說晚輩的慈愛,「我親愛的孩子,你將原來的心髒送給了死神,借此,組織讓死神對你放松了警惕。」
神神叨叨。
千島鶴挑了一下眉,反正現在正處於「克洛」的正常憤怒期——無論是誰跑來「治病」,卻突然被這樣折磨,也該有些不爽——她就算是對朗姆行為稍微出格一些,也完全不算什麼問題。
「所以說,死而復生——」她突然莽了一波,近乎頂撞一般地用她似笑非笑的暖金色眼眸注視著面前那獨眼的男人,「我是第一個?」
能夠直接面對朗姆的機會可不多,恰巧他就是對鴉群計劃幾乎最了解的人,千島鶴抓准時機,非常自然地開始試探起情報來。
「當然不。」朗姆臉色不變,「還記得你是因為誰才逐步探查到組織的嗎?」
對「克洛」而言,誰她找到方向逐步探查到組織的人……她進入組織真正的跳板……
千島鶴脫口而出:「長谷川和輝?!」
她第一次遇到千陽雪奈時,在飛機上自殺的那名安全員——在當天接應內比奧洛調任回組織東京分部的底層成員——患有跟她同樣的「病」、卻神奇地一直健康活到近三十歲,仍沒有因器官衰竭而死的組織成員!
可組織不應該只是能給他治「病」而已嗎……這又為何能跟死而復生扯上關系?
還有千陽雪奈……這一切的事端和她當年所接受的實驗,又都有著怎樣的聯系?
「你該知道,你們的『病』會讓你們根本就活不過三十歲。身體各處的衰竭是不可避免的,就連延緩其崩潰速度都是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情。」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發女子神情瞬間變得精彩,朗姆似乎才終於看夠了戲,慢條斯理地開口解釋。他並不喜歡「病」這個稱呼,但不知是為了讓千島鶴更易於理解還是些別的什麼原因,他依舊稱呼那些後遺症為「病」。
「所以唯一能救你們的方法不是我們之前所給的什麼延緩藥劑,而是——」他頓了一下,就像是鄰家的寬厚大叔一樣笑道,「死亡。」
「只有機體死亡,那些偏向衰竭的細胞,才能徹底被誘導為凋亡。而與此同時,你、你們——所有那些使用過那種夢幻般的藥劑的人……伴隨著細胞端粒酶活性的提升,都將獲得全新的生命。」
他的眼神有些惆悵,既像是在回憶著什麼光輝的過去,又像是在展望著什麼宏大的未來:「長谷川是第一個,內比奧洛——哈,那個叛徒是第二個,後來者還有蘭利——有些倒霉,這又是個叛徒。」
他笑了一下:「而你,我的孩子,你永遠是最有意義——對我而言,也唯一有價值的一個。」
朗姆看向千島鶴,眼中除了探究和審視,還充滿了一種狂熱的期望。
在當年整個鴉群計劃的實驗當中,成功品就只有「克洛」一個。這也正是組織發現年齡及當年的行蹤都剛好能對得上的帕圖斯的真名是克洛之時,為何會有如此反應的原因。
「克洛」原本也不該叫作「克洛」,作為當年的實驗體,她擁有的本該也僅是一串編號。可實驗進行了許多年,將近上千個實驗體,只有她成為了那唯一一個可以幫組織達到最終目的的人。於是當年的研究主任負責人便賦予了當年依舊年幼的實驗體這個描述組織宏偉計劃的名字——
克洛。
Crow。
烏鴉。
這意味著:「克洛」,是鴉群計劃真正的希望。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當年在組織當中也算叱吒風雲的加拿大和威士忌和帕圖斯……竟然都是叛徒。
不,准確說來,應該是加拿大威士忌是公安臥底;而身為研究組高層成員的帕圖斯則是被其策反為叛徒,成為了那名公安臥底的協助人。
十八年前,他們二人聯手偷走了組織唯一的成功實驗體克洛,隨後便開始了逃亡。組織很快便找到他們的蹤跡,對他們嚴刑逼供,但直到加拿大威士忌被炸死、當年的帕圖斯同樣重傷致死……
他們二人都始終不曾對克洛的下落有著半分的泄露。
組織多年以來都在尋找,卻始終毫無頭緒,只能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命運,希望重新「制作」一名成功的實驗體。
——組織要讓鴉群蔽空,要讓方舟起航。
基於此,在朗姆的指示下,組織在當年威士忌叛逃的那件事過後,很快又開始了一輪新的實驗。
長谷川和輝以及千陽雪奈正是當年的那批實驗體。
非常可惜,組織新的一輪實驗幾乎沒有取得什麼成果,進了實驗室的上千人幾乎全部死亡,勉強活下來的也就那麼寥寥幾位——
千陽雪奈、長谷川和輝、……
他們根本就不是成功品,除了一具一點點走向衰敗的身體,那個實驗什麼也沒有給他們帶來。
只是組織依舊不願放棄,並且為了未雨綢繆,鴉群計劃的系列實驗很快便和宮野愛蓮娜那邊的銀色子彈藥物進行並項。組織意識到除了要復制像當年的克洛一樣的成功品以外,只有宮野那邊的銀色子彈系列藥物研制成功,他們才有能力阻止實驗體——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品——的細胞衰竭。
而也只有當一切都成功了以後,他們才能讓真正的希望介入到計劃當中。
在整個實驗組當中,最先因為人體實驗的後遺症而導致身體衰竭崩潰的就是長谷川和輝。
還好銀色子彈那邊的研究進程恰好有了不小的突破,細胞程序性凋亡和新的分裂之間的控比調整得越來越好,也獲批了進入到組織的鴉群計劃當中去——
他們於是「殺死」了長谷川和輝殘破不堪的軀體。
然後,又令他重獲新生。
他「復活」了。
身為組織第一個成功的案例,長谷川和輝被組織派遣去接應內比奧洛,同樣也是組織向內比奧洛證明自身的實力的一種方式。當時的內比奧洛還拼命地想要活著,組織也總是很有手段:給她一顆甜棗,並借此機會控制住她的軟肋,強迫她進行更多腦科學相關的研究。
而事實就是,如果不看她最後的背叛的話,內比奧洛確實從未讓組織失望。
不過,無論是內比奧洛還是蘭利……他們的所作所為雖然都必定是叛變了無疑,叛變的契機卻至今仍未查清。朗姆稍微眯了一下眼,掃視了一下千島鶴。
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唯一有價值的一個。
「為什麼這麼說。」千島鶴知道自己的身份很重要,但朗姆對她重要程度的描述也確實令人咋舌,「為什麼只有我才是唯一有價值的一個?」
她究竟在組織的最終計劃——鴉群計劃當中,扮演著怎樣的身份?
「你會知道的,孩子。總有一天,在那條方舟上,你會知道的。」
……又是方舟。組織都是信教的嗎,朗姆睡前要不要做禱告?!
千島鶴努力清空自己關於蘭利最後發來的那條信息的思緒,趁著機會再次試探:「所以,如果我是最有意義的那一個、唯一有價值的那一個——」
「你會擁有自由。」
聽到朗姆的這句話,千島鶴突然一愣,著實有些驚訝。她當初選擇讓赤井秀一擊穿自己的心髒,就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准備。
如果沒有這一遭,她的生命才會真正走向衰竭,反倒不如冒一次險。如果能僥幸在實驗室當中存活下來的話,她也不寄希望於再逃脫出去傳遞情報,只要能在這裡繼續埋伏著就好了。
畢竟,誰家的珍貴實驗體能到處亂跑啊?她本就對此不抱希望,只打算抓准自己身份特殊性的這一個優勢,在組織執行最終計劃的時候,用自己的性命坑他們一筆,給他們來一場致命的打擊……這也足夠了,不是嗎。
可是——自由?
為什麼……為什麼朗姆要給她自由?
早就猜到千島鶴會有這樣一幕的獨眼中年男人笑了一下:「每三個月回來再進行一次藥物治療,否則你嶄新的生命依舊可能會失效。你依舊是組織最重要的代號成員之一,每個月需要完成相應的任務……除此以外,你完全自由。」
「組織不會干涉——或者別的什麼——你的任何決定。」朗姆慢悠悠地說著,他知道千島鶴疑惑的點在哪裡,於是又再次不厭其煩地進行了解釋。
「你不是實驗體,我的孩子。你曾經是,但你現在不是。你是組織的希望,更是人類的希望。你是命運的對抗者,你是歷史的締造者,你是規則的順應者。」
他的聲音很沉很穩,平靜當中,卻又似乎附帶著不可磨滅的力量:「你是億分之一的奇跡。去看這個世界吧……善良的也好,漆黑的也罷,去記住它們,去重塑它們。」
「帕圖斯已經死了。記住,慕蘭譚——這就是你以後的代號。」
「保持對組織的忠誠,慕蘭譚。」朗姆道,「確保這一點,組織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
距離千島鶴面見朗姆、離開實驗室,已經有大半年已經過去了。
朗姆沒有說謊,在千島鶴「自由」的這大半年裡,組織依舊照常運行。除了一些來自某些對突然空降的「慕蘭譚」感到好奇的組織成員的私自調查以外,組織甚至沒有派出任何人對她進行監視、跟蹤以及控制。
這一切身為慕蘭譚的生活,似乎與之前身為帕圖斯的生活別無二致。
經過多次查證,組織是真的沒有控制她的具體行蹤。千島鶴雖然依舊保持警惕,但最終還是見縫插針地自己跑去查到了幾名同期好友的現狀。
零哥似乎是真的以為她死了,hiro也沒有告訴他真相。關於「波本被蘇格蘭精神操縱,多次針對萊伊」這種小道消息已經傳得大半個組織都知道了,有關「波本和蘇格蘭合起伙來坑萊伊」的情報更是屢見不鮮。
千島鶴突然覺得自己沒來由地一陣心虛,突然覺得自己以後在面對赤井秀一的時候,良心會稍微有些痛。
雖然她現在倒是能夠立馬出現在降谷零面前,告訴他自己沒死、萊伊是FBI——盡管依舊看起來很討厭,但確實不是那些煩人的烏鴉——所以不要再繼續針對萊伊了……
但零哥自己心中其實也大概有數,應該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吧。
反倒是她現在要是真的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真相,會很有可能將他拖入更深的危險漩渦當中。這趟渾水比她想像當中的更加危險、也更加不可控,千島鶴覺得,自己已經拼死搭了上來,她的同期們還是別過來送人頭比較好。
所以啊,果然還是等到決戰勝利以後……再去找他們敘舊吧。免得剛讓他們知道她還活著,她就又突然再次殉職,那才是真正一把大刀插在心口上。千島鶴暗自盤算著。
稍微令人振奮一點的消息是,她的死訊似乎是被諸伏景光巧妙地瞞了下來,至少沒讓松田陣平和伊達班長直接收到這則消息。
特別是松田陣平——他可是扯著她說了好幾遍「不要輕易死掉」的,要是真的讓那只哈士奇知道了自己的死訊,他又真的跑去買一個錄音機循環播放「混蛋」來罵她……
她會生氣的。
真的會的哦。
反正從那一次「死亡」一直到現在,千島鶴除了給諸伏景光留了個暗號、暗示自己還活著以外,就再沒有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產生過聯系。
——除了風見裕也。
千島鶴可沒忘了松田陣平疑似通過他自己不知名的渠道查到了有關組織消息的事情。他甚至還懷疑幼馴染萩原研二其實並沒有死,並且與組織相關……因此,千島鶴在確認自己的安全以後,便直接讓屬下風見裕也去盯著那位不讓人省心的同期哈士奇了。
然而她卻覺得自己今天特別心神不寧。根據她所查到的情報,今天應該就是警視廳每年都收到數字傳真的那一天——同時也是萩原研二的忌日——如果那個混蛋真的死了的話。
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風見裕也終於把今年的傳真內容發了過來。今年的傳真已經不是數字而是謎題,千島鶴低下頭看著那道謎題,心中不安的感覺更甚。
「我們是一群圓桌武士
所有愚蠢又狡猾的警察注意了
在今天正午與14點
我們將以戰友的項上人頭
作為點燃慶祝的火花
有本事的話,就盡情來阻止我們
我們將空下72號座位
恭候您的大駕」
「圓桌武士……72號座位……」千島鶴在看到謎題的瞬間便立馬脫口而出,「摩天輪!」
這道謎題很簡單,畢竟有著72個座位的「圓桌」除了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根本別無他選。但是千島鶴卻愈發感到心中不安,不詳的預感一直在她的腦海當中預演。
而如果那個犯人在傳真當中沒有說謊的話,他極有可能在摩天輪的72號吊艙上放了炸彈,並將於正午引爆。
正午……那就是說,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
大滴的冷汗從千島鶴的額角劃過,重重地砸落到了地面上。明明什麼都還沒有發生,松田陣平的拆彈技術也絕對令人信任,她卻突然感到手腳冰涼,內心當中有一種無法被壓制下去的慌亂。
關於四年前的那起爆炸案她其實一直在追查,但卻令人越查越心驚。關於萩原的事情以及當年的爆炸案,千島鶴一直在運用自己的情報網試圖尋找線索——
可是查不到。
怎麼查也查不到。
每一次的調查都會因為各種意外陷入線索中斷,她最終也只能在其中發現一個模糊的影子——
睡美人。
那個性別不定、行蹤不定、陣營不定的,真正的神秘人物。
而如果當年那個炸彈犯真的與睡美人有著怎樣的關系,松田陣平在此次事件當中,都極有可能會陷入危險……甚至丟掉性命。
就在萩原死後,犯人每年都會發來一份疑似倒計時的數字傳真,如今同樣是11月7日,倒計時理論上也即將歸零。
她確實安排了風見密切關注松田的安全,但歸根到底,意外總是無法防範的——何況松田陣平本就是一名警察,她也不可能妨礙甚至阻止他履行職責。
如果真的有危險,她也不可能只保松田而讓別人頂替上去。這種事情,就算松田本人知道了,也絕對會翻臉的吧。
可是,不好的預感在千島鶴的心中確實已經越來越盛。
現在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了,千島鶴只好退居其次,拿出手機便撥給了自家同期好友松田陣平。
然而——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
占線。
占線。
還是占線!
隱約感覺到事態正在朝她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千島鶴在組織當中一直以來培養出來的對危險的直覺令她瘋狂地向松田陣平撥打著電話。
接啊。
給我快接啊,混蛋哈士奇。
……快接啊!
內心在一遍一遍地祈禱著,千島鶴終於聽到了電話那邊接通的聲音。
「不買房子不買保險不准備貸款也沒有欠□□老大的錢——」
從手機裡傳來的,確實是松田陣平那低沉磁性、卻又無比欠扁的聲線。他說得很快,話語中竟還帶著幾分笑意和輕松感,真是要命的黑色幽默。
單說那一句還不夠,他還繼續用調笑的語氣再補充了一句:「嘖,今天以前我還從未發現自己這麼受歡迎呢。一個電話才打完,另一個又來了。」
千島鶴卻被他的這副慵懶的樣子氣得不輕,根據那份傳真的內容,如今松田陣平遭遇的事情必然不簡單:「哈士奇你別給我這副樣子!你是不是已經去72號包廂了?!炸彈犯讓你上去不可能是拆彈那麼簡單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三分鐘就能把炸彈搞定了嗎?快點速戰速決,然後帶著你那張賤嘴下來!」
「什麼嘛——」松田陣平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慵懶地拖長語調。他從聲音聽出了撥打電話的人究竟是誰,有些壞心眼地加重了稱呼的讀音,「學、妹。」
說起來,他昨天才和金發混蛋還有景旦那他們見面了……看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那副好像有些小心翼翼地在維護著一個秘密的樣子,他還差點以為是千島鶴在什麼離譜的事件裡死掉了呢。
他都已經開始琢磨是買什麼樣的牌子去罵她「混蛋」更能夠持久續航了,沒想到啊。
哼哼,現在看來……果然是他的恐嚇起到作用了吧?
小鶴還活著,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別欠了,快點把炸彈解決掉然後下來!現在距離正午只有幾分鐘了你不知道嗎?那個炸彈犯有問題,他真的有問題,真的,你快下來,等你下來,我就趕到那兒了……你下來我就告訴你。」
但松田陣平卻依舊不以為意——或者說,他不是不以為意,而是早已替自己做好了選擇。
「唉,所以說明明剛才才解釋過一遍……」他嘆了一口氣,眼帶笑意,決定在佐藤美和子之後,再給他的同期「學妹」解釋一次,「炸彈犯除了摩天輪上的炸彈,還在另外的地方安排了另一枚更大當量的、會在今天14點引爆的炸彈。而那枚炸彈的地點……將在摩天輪上炸彈爆炸前三秒,在炸彈的顯示屏上顯示。」
「現在去排查炸彈時間根本就來不及。所以我會在這枚炸彈爆炸前三秒發送下一枚炸彈地點給佐藤。」他笑了,神情輕松到仿佛毅然赴死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明白了嗎?現在雖然是還剩五分鐘了,但我只要三秒就夠了,完全不急的嘛——」
「……你說、什麼?」
千島鶴呼吸一滯。
……什麼啊。
松田陣平如此十分簡潔明了地介紹了整個局面的情況,幾乎不留給千島鶴哪怕一點心存幻想的余地。
他就是這麼大大咧咧地把冰冷的現實給擺了出來——
炸彈犯要玩二選一了。
我決定犧牲一下自己去救別的民眾。
我准備要死啦!
千島鶴在顫抖著,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麼,直到現在她好像都還沒有緩衝過來,但現實世界的事情又哪有那麼多會等她調整好狀態的呢。
二選一。
二選一……
又是二選一!
睡美人這個瘋子,他就這麼喜歡搞什麼二選一嗎?!
他憑什麼把生命放在二選一的游戲選擇欄裡供他取樂?他憑什麼如此高傲地將一名盡職盡責的警察推上必死的道路?
他憑什麼……
摩天輪如今停在了最高點,局面已經完全沒有別的破解方法了。
她曾經做好的一切准備就像是一個笑話,意外的發生根本不會給她留有哪怕一絲的喘息余地。
從始至終,她的防範根本沒有起上任何作用。根據睡美人以往的慣例,她本以為像是這種惡劣的二選一「游戲」,對方只會讓她成為所謂的「玩家」;卻不想這一次的現實卻是睡美人選擇了松田陣平作為切入口,而只讓她成為了觀眾——
讓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摯友在自己的面前赴死。
她想去救松田陣平,可是她又能怎麼去救呢。摩天輪上松田陣平的命、以及在另一處上千上萬名普通民眾的命……
她又能怎麼去救呢。
如今,松田陣平已經做好了選擇。
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根本救不了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必死無疑。
千島鶴有些頹然地靠在了路邊的一面牆上,白色的長發散落肩頭,五指已經緊握成拳,在掌心深陷出月牙狀的血口。
而在另一邊,松田陣平終於久違地在萩原研二離世後恢復成了自己當年在警校時意氣風發的樣子,眉宇間盡是不羈的笑意。
「你說萩在被炸死的時候、四分五裂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我等一下那麼痛啊。」他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就好像是好友之間去電玩城打游戲談論輸贏一樣,「啊哈哈哈哈,到時候我走到黃泉路上,一定要給他來個『Surprise!』的忌日重逢!」
「然後給他一拳?」
「錯!是給他一二三四五六七拳,打到他站不起來為止!誰讓他不穿防爆服,連個全屍都沒留!」
松田陣平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來,就像是當年不留任何情面地坑幼馴染的卷毛警校生。
千島鶴噗呲一聲笑了,可眼眶卻分明紅了個徹底:「恕我提醒你一句,你現在也沒穿防爆服,你的那套黑西裝還不是照樣沒法給你留全屍。」
所以一百步別笑一百步,打人的理由完全不成立哦。
她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低喊起來:「還有,不是你自己懷疑萩那家伙還活著嗎?既然還懷疑,那就好好活下來,找到那家伙一起胖揍一頓啊混蛋!」
她分明知道不可能,也分明清楚自家同期好友的選擇。可這句話還是沒有按捺住,一不小心便脫口而出。說到後面,還帶上了些歇斯底裡的哭腔。
「很多人都想好好活著吧……萩那混蛋還欠我一頓酒呢,但總有些事情是我要完成的啊。」
松田陣平語氣輕松地說著,話語間甚至還有幾分笑意:「如果他死了,那我就在那條路上努力好好追追他;如果他還活著,那就請他壽終正寢,以後再來揍我一頓吧——不過,我可是絕對會還手的哦。反正到了那個年紀,他是絕對不可能贏過我的吧。」
摩天輪的72號包廂裡,松田陣平的嘴角噙著些瀟灑的笑意,他在半空中揮舞了兩下拳頭,瞬間覺得自己的心中舒服了許多。
……幼稚。
他笑了起來,又突然這樣評價自己道。
「萩原研二,是一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他垂下眼簾,有些鄭重地說道,但很快又變回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其實還是會有些抱歉……畢竟當初說『不要輕易死掉』的可是我,哈哈。」
……什麼啊。道個歉的語氣都那麼欠揍。這種人平常究竟是怎麼不被打的啊。
道歉道歉道歉,誰要你道歉啊!
誰要你個快死掉的混蛋道歉啊……
誰要你這只雙標的哈士奇道歉啊……
誰要你這個為了民眾的安全而毅然赴死的大英雄去道歉啊?!
你都要殉職了,誰敢讓你道歉啊。
混蛋,有本事你活下來啊!有本事你別死啊!
你活得好好的,留在警視廳,當你的爆處班王牌啊!
「嘖嘖,說起來倒確實還有一件事呢……」在千島鶴高度緊張的時候,松田陣平卻突然來了這樣一句,「你這個女人總是『哈士奇』『哈士奇』地叫我,雖然我是很喜歡拆東西沒錯啦,但也不至於會拆家吧……」
「你不至於?」
「……好吧,至於。」他最終還是有些無奈地誠實回答道。
「松田學長——」
千島鶴卻突然又打斷了他的插科打諢,自顧自地笑道,「你個卷毛混蛋,從我入學起不就一直想騙我這樣叫你嗎?現在你滿意了?!」
這都是些什麼莫名其妙的好勝心啊。
千島鶴笑了,有些無奈:「真的,相信我,松田學長……你真的沒必要在現在活躍氣氛的。你又沒有萩原那樣的控場天賦。」
「嘁。」松田陣平見千島鶴看穿自己的打算,也不打算再嘴硬。
眼前炸彈的倒計時依舊在走著,鮮紅的數字就像是即將要綻開的火焰,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喂,不要忘了我們。」想到幼馴染其實還有可能沒有死,松田陣平猶豫了一下,又改口道,「——或者我。」
一個人的死亡就是死亡,但如果身邊的所有人都將他遺忘,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就當他自私吧……死亡將至,他竟然還希望同期們的回憶當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炸彈還剩一分鐘,掛了。」
「喂?喂?喂——混蛋——」
剛好走到高處停下的摩天輪72號包廂內,松田陣平突然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禁煙的標識,摸了一下自己口袋當中的煙,不羈地挑眉笑了一下。
本來倒是真的想再抽一根的,現在看來確實沒有空了……算了,這次還是再遵守一次規則吧。
他哼笑一聲,打開手機的短信頁面,等待著那最後的三秒鐘。
——也等待著他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
遠處的摩天輪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眼前綻放出一朵龐大而絢麗的火花,剩下的灰燼宛如留戀人間的星火,向地面擁抱而去。
可那分明是那麼大的聲響,卻又好像虛無又飄渺,令千島鶴覺得恍如隔世。她的耳邊有很多喧囂的聲音,唯獨沒有那一聲劇烈的爆炸。
電視上很快就會播放出一紙訃告,白紙黑字會將那一條曾經鮮活的生命徹底歸向死寂的亡靈。曾經意氣風發的警校生招著手,也會變成一張徹底冰冷的黑白照片。
千島鶴的嘴唇顫動著,手腳都冰涼了,仿佛已經難以挪動。她只呆呆地站在那裡,靠著牆,望著那個遙遠的、怎麼抓也抓不到的摩天輪。
她不知道什麼爆炸。
她只知道……他又一次踩下了油門。
她看到了許多。
比如在警校裡第一次遇見時,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他們對她的接納。
比如在爛尾樓和犯人搏鬥,他們回警校後一起高喊的「敬,劫後余生」。
比如在她在警校過生日的那天,松田陣所做的櫻花煙花……
樁樁件件湧上心頭,千島鶴卻只再看了一眼遠處那個破損的摩天輪,眼淚再沒有流淌下來。
她只是毅然地轉頭,穿過人群,向著原本的方向走去。
一個月吧。
一個月就好了,她知道自己的心理是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是一個月……也足夠她調整自己的狀態了。
天氣又漸漸變冷了起來,蕭瑟的風吹掉了所有干枯的葉子,打到人的身上,竟也分外地疼。
一步。
兩步。
三步。
千島鶴只顧著埋頭趕路,就連一片飛過去的細小樹枝給她劃出了一個小血口也沒發現。
在她視線所不能及之處,有一名半長發、紫色下垂眼的黑衣青年,望著那被炸得殘損的摩天輪,茫然得痛哭出聲。
千島鶴沒有回頭。
她只知道自己要前進。
——因為絕不能停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跟人聊天。
對方:原創女主+純紅陣營+景光男主本來就是一個大雷點了吧……
我:(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文)(突然沉默)(目移)
對方:是吧,你也這樣覺得。還有警校第六人,直接避雷!
我:……為什麼?因為太套路?(沉思)
對方:因為警校第六人=不尊重原著角色!
我:……也不能這麼說。
對方:還有那種寫主角去臥底的,真的很煩人。
我:?
*
說什麼寒假隔日更……我不可以,我真的不可以。
對不起,我又雙叒叕拖更了π_π
別問,問就是《快樂假期》
*
好消息:萩原活了
壞消息:松田死了
*
還是希望有善良可愛的小天使幫我推一推這本文……
數據這麼差我真的會傷心的好嘛。
看到這裡的小天使也多少留個評論!評論摩多摩多!!!
第45章 舉起槍
世界上每時每刻也許都有人逝去,誰沉悶、誰苦痛、誰又決然地離開了人世,這一切對於時間而言,不過是最無趣又最平淡的東西,甚至無法掀起一絲波瀾。
松田陣平死了。即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千島鶴依舊總感覺那仿佛是一場無法被證實的噩夢。
這種狀態不對,千島鶴總是在提醒著自己,她是臥底警察,她身上背負著太多的東西,如果總是沉溺於過去不可自拔,她又怎樣去背負生者和亡靈的志向,堅定不移地前進?
可那分明只有大半年的相處,卻令她總是懷疑這一切不過是些輕飄飄的幻像。原來她對那幾名同期的看重和在乎遠比自己想像當中的更深,原來她真的會這麼害怕身邊的人的逝去。
或許,能讓她真切相信松田陣平真的已經死去的人……就只有他的幼馴染,萩原研二了吧。
可萩原也已經死了——他好像什麼都沒剩下,而這次又把松田陣平徹底拉走了。就算他還活著,也應該是身處組織中哪個見不得光的神秘計劃當中了。
在無盡的沉默當中,千島鶴解鎖了自己的電腦,然後輸入了幾重的密碼,打開一份文件。
屏幕的熒光映在了她的臉上,在暗沉的夜色當中顯得稍微有些刺眼。她眨了一下眼睛,分泌出一些生理性的鹽水,這才感覺好受一些。
這是一份來自內比奧洛——也就是千陽雪奈的絕密文件。
千陽雪奈當時突如其來的叛變,至今依舊存在著數不清的謎團。而千陽在自己徹底暴露後,就將所掌握的情報基本上都通過千島鶴的渠道打包發送給了公安——
只除了這一份。
她唯獨將這一份文件設置了多重密鎖,單獨發給了千島鶴。
千島鶴原先對此還頗有疑慮,並不清楚她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在真正打開這份絕密文件以後,千島鶴才終於徹底明白了她為何有此一舉。
「關於強迫性思想改造、精神操縱與控制的科學研究」
——洗腦。
文件裡的內容,是一份並不完整的有關洗腦的實驗報告。
千島鶴垂下了眼簾。在這個黑色的犯罪帝國裡游走得越久、對那些隱藏在光明背後的陰暗面接觸得越多,她才越明白,有時候人就算是身處同一個陣營,也很可能並不站在同一戰線。
這些有關洗腦、精神操縱和思維控制的資料,是絕對不能落入上面那些老家伙的手中的——他們拿到這些東西之後究竟會用來做什麼……這甚至沒有半點懸念。
說到底,如今的國際形勢並不和平;就算往小了說,在國內,這份資料也足夠掀起一盤血腥的政治動蕩。
關於這項研究,究竟是會成為政客們談判桌上的籌碼,還是會成為傳統政治暗殺當中的一柄利刃……這全都令人不安。
組織……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嗎?
現在為數不多的的好消息就只有一個了:關於組織的這項研究成果,似乎還不能批量進行——這至少能為他們爭取來更多喘息的機會。
她依舊沉默著,越過那些不全且又晦澀難懂的數據和理論分析,將頁面上的文件往下拖拽著,直到出現了一份名單。
一千四百七十六。
這份文件應該是不全的,畢竟組織裡的研究員並不僅千陽雪奈一個人,她所拿到的文件必然並不全面。但僅僅是記錄在這上面的實驗體,就足足有了一千四百七十六個人。
零零零一號,實驗失敗,死亡。
零零六三號,實驗失敗,死亡。
零一九五號,實驗失敗,死亡。
零五四七號,實驗失敗,死亡。
一三七九號,實驗失敗,死亡。
……
組織的實驗室似乎永遠都有用不盡的原材料——黑皮膚的、白皮膚的,黑頭發的、黃頭發的,藍眼睛的、綠眼睛的……應有盡有。而這些被組織定義為一串實驗編號的人,也大多死在了實驗台上。
上千次實驗,被記錄在此的幸存者尤其僅有三名。
「凱姍」。
「蘭利」。
「黑皮諾」。
而在文件的最下方,還有關於整個實驗的一條總結——
「凡進行實驗,實驗影響不可逆轉。」
*
所以不幸的事,果然還總是接踵而至。
這是一個堪稱晴朗的夜晚,月光並不明亮,但漫天的星子像碎鑽一樣傾瀉在無邊的夜幕之上,走在路上,也不至於會迷失方向。
「蘇格蘭威士忌已確認為公安臥底,請東京轄區內的各成員立即對其進行處決。」
……景光,暴露了?
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千島鶴只覺得不可置信。
這一切都太過突然,就如同松田陣平的驟然離世一般。這一連串的突如其來的意外,甚至讓千島鶴不知該怎樣描述大腦一片空白的感覺,手腳卻突然就變得麻木且冰涼。
……暴露了?
……可是,怎麼會?
……怎麼可能?!
然而她的靈魂卻好像在那一瞬間突然就被一種巨力狠狠擊中了,那股巨力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著她的身軀和靈魂,仿佛隨時都要把她的魂魄從軀體裡面撞擊撕扯出來。
這麼多年以來,組織就像是一群一直潛伏在陰影當中的烏鴉,也從來沒有放跑過任何一個臥底。
在組織當中沉浮了這麼久,她比誰都更清楚潛入組織的臥底在身份暴露以後,面臨的究竟是什麼。
刑訊室,毒氣室,實驗室……
就算是屍體,組織也永遠能夠物盡其用。
她和諸伏景光當然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對此的心理准備,但人總是本能地恐懼著死亡的,如果可以,他們並不想去想像自己或在意之人死亡的可能性。
可是現在——
諸伏景光的身份暴露了。
千島鶴分明知道,她本該對這些意外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備的。畢竟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能活著看到那由自己用命去博來的美好大結局,甚至也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去用命來搏了,就能為世界迎來稍微那麼一絲的曙光。
命運對任何人都從未有過一絲的仁慈與眷戀,既然如履薄冰,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可她還是寧願違心地安慰著自己:沒事的,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這裡可是日本,而他們是日本公安啊……
他們有著主場的優勢,只要警視廳那邊展開救援,組織的追殺就勢必會有所顧忌——
景光也許就能活下來了……
千島鶴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奇跡的出現,然而這一切的幻想,都在她接收到更詳細的任務細節時,徹底破滅了。
身份暴露得太過突然,甚至連一開始諸伏景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組織專門為他設了一個套,試圖將他引入了組織基地當中,並展開圍剿。
不過畢竟身為在組織當中臥底了好幾年的公安警察,諸伏景光在進入基地的那一瞬間,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事態發展的不對勁。在進入更深的包圍圈之前,他便果斷選擇突破包圍,向外逃亡。
一切都發展得太過迅速,他甚至沒有帶槍。面對來自組織如同搶食烏鴉一般的瘋狂圍剿,他不可能再堅持多久。
當他走上自己跟警視廳事前定好的緊急逃亡路線時,更加令人喘不過氣的絕望感才終於籠罩了過來。
沒有支援。
盡管已經事先報備,警視廳根本沒有派人來接應和支援!
他被放棄了。
這句當初由諸伏景光和千島鶴設計出來的攻破君度心防的話,此刻竟然如此真切地堵住了他的後路。
被放棄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他不知道。
……
被放棄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她不知道。
那麼,像諸伏景光那樣的性格的人,即使面臨著被放棄的命運,他是不是也十分平靜地就接受了呢?
為了家人、為了身邊的好友、為了最終摧毀組織的目標,他是不是甚至還會平靜地笑著去迎接死亡的到來?
她也不知道。
畢竟,他一直都是那樣堅定、果斷、冷靜而又總是願意犧牲自己的人……
他會死。
他會死。
他會死。
千島鶴不知道自己如今應該想的究竟是些什麼,但當一切冰冷的現實都在她的面前鋪展開來時,她的腦海當中就僅有那她一點也不想聽見、不想看見,卻又偏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的三個字——
他會死。
對死亡和失去的恐懼,再一次如此深刻地痛徹了千島鶴的心扉。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有些機械地操控著如同其線木偶一般的軀體,拿起了手機:上面正是來自赤井秀一的訊息。
在千島鶴以「帕圖斯」身份的死亡以後,赤井秀一就如同一條嗅覺靈敏的獵犬,順著這條線索一點點走入組織更深層的秘密。與此同時,他們也以私人名義建立了不錯的交情。
帕圖斯和蘇格蘭威士忌的關系本就不是秘密,在知道千島鶴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再了解到蘇格蘭威士忌公安臥底的身份,關於他們二人之間的真實關系,赤井秀一當然很容易能夠猜到。
「組織的一部分人已經拿到了蘇格蘭的撤離路線,我只能把我這邊有關他的情報都截下來,幫你們減輕火力。接下來我會引開包括基安蒂、皮斯科和波本在內的部分組織成員。盡人事聽天命。祝好。」
盡管如此,千島鶴還是看出了赤井秀一的潛台詞:希望渺茫。
「……」
如今的情況可謂是最糟糕的一種,諸伏景光連逃亡路線都盡在組織的掌握當中,已經徹底沒有了退路。
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棄車保帥,降谷零身為在組織當中有名的情報專家波本,身份絕不能暴露,就算想要在營救諸伏景光這一件事上再做最後一絲掙扎,也不該再由他去。
千島鶴沉默著,沒有給赤井秀一回復,而是對照著組織情報當中關於蘇格蘭威士忌可能的撤離路線,匆匆出發。
*
廢舊的老樓在無邊的夜色當中顯得無比落寞和破敗,就連登上天台的樓梯,在人走上去時都會發出「吱呀」的痛苦呻.吟聲。
諸伏景光總是很聰明,在警校時期教官給他的評語就是明白變通。在發覺不對勁以後,他便果斷拋棄了之前和警視廳報備過了的緊急撤離路線,換到另外一條道上。
這當然並不安全。在全然陌生的撤離路線上,他沒有提前制定好的計劃、也沒有提前熟悉過的環境,盡管能夠獲得片刻喘息的機會,組織反應過來的時間也並不需要很久——
不過是死刑變為死緩罷了。
大概……再讓他再多享受幾分鐘活著的感覺?
路邊的野草從光裸的礫石當中掙扎著突破了禁錮,似有些留戀地勾住了諸伏景光的褲腿,卻終究沒有留下那名貓眼青年決然的腳步。
真是奢侈啊,生命的璀璨。
他最終還是選擇走上了那一條死路。
——天台。
他知道千島鶴會來,因為他對她再了解不過,而她對他的考慮同樣無比清楚。
他們總是很有默契,在警校時的每一次合作如此,在組織臥底的每一次任務如此,那麼如今……在他即將迎來死亡的這一刻,也該是如此。
他突然想到,在警校的時候,他給小鶴過生日的地方,也是天台吧。
聽見樓道間傳來的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聲,諸伏景光湛藍色的眼中湧起了一大片的愧疚,但又無比堅定且果決。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沒有槍。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
在登上天台的那一刻,千島鶴便看到了那一個正平靜地站在那裡、眼帶笑意地看著她的黑發青年。
他的腰板挺得很直,湛藍色的上挑眼中沒有半分恐懼與慌亂。身上的外套甚至還被他特意打理了一番,看起來十分整潔,也沒有什麼褶皺。
千島鶴試想過很多次,自己再次站在諸伏景光的面前究竟是怎樣一副場景——
也許是兩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也許是組織毀滅以後,在慶功宴上的互相打趣;也許是他張開雙臂,對她說一句:「歡迎回家」。
……但總歸不是如此。
千島鶴看向他含笑的眼睛,一時間竟無語凝滯。
她明明已經得償所願了,明明已經找到他了,明明、明明已經見到他了……
盡管這一見,可能就是永別。
來之前千島鶴還在試圖自欺欺人,但來之後她才更加明白愛人已經被放棄了的處境。
諸伏景光已經不可能逃脫了。她的理性給了自己一個這樣的答復。
他此次必死無疑。
沉靜的空氣依舊在蔓延著,千島鶴從諸伏景光那湛藍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白色的長發、灰寂的眼睛,以及沒有半點變化的五官輪廓。
他果然還是認出她來了。
「不跟我打聲招呼嗎,」黑發藍眼的青年清淺地笑著,終於打破了這片沉寂。他的話語還是那麼溫柔,可其中又充滿了眷戀和不舍。
「……小鶴。」
他喊出了她的真名。
千島鶴不知道此刻自己應該想的是什麼,但是理智卻比她想像當中的更加清醒。在諸伏景光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她便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並且明白了他想傳達的信息: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安全……這意味著什麼呢?
大概就是意味著,這是世界留給他們最後片刻的真實。
「看來我猜的果然沒錯。你這個混蛋,果然是故意等在這裡的吧!」千島鶴反而也笑了,眼眶卻開始逐漸變紅,「好久不見,但是我啊,一、點、也、不、驚、喜!」
最後的那幾個字中的每一個都被她加了重音,只有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是多想不顧一切帶諸伏景光逃走,但對組織實力深有體會的她卻比誰都更明白這根本就不可能。她的身份會暴露不說,諸伏景光也根本不可能在組織成員的層層包圍當中逃出生天……
事到如今,她又怎麼看不出諸伏景光的打算是什麼?
既然諸伏景光公安身份的暴露和死亡已經成為了必然,那麼與其白白浪費掉這個機會、讓其他組織成員更進一步,還不如變成同伴向上爬的踏腳石。
盡管慕蘭譚已經越來越靠近組織真正的機密,她身為蘇格蘭威士忌曾經的情人,如今也同樣是最容易受到牽連的人。讓組織、特別是朗姆放下對慕蘭譚的戒慮的方法本就不多,利用蘇格蘭威士忌的死就是最好的一種。
他冷靜、果決且固執地替她安排好了更進一步的道路,然後又試圖平靜地笑著,迎接死神的到來。
感受到千島鶴情緒的波動,諸伏景光卻沒有就著這個話題繼續再講下去,反倒沒頭沒尾地突然笑著感嘆了起來:「所以說果然還是只有到了這一刻才會有實感啊。」
他頓了一下,湛藍色的眼眸當中湧起了更加濃郁的情緒:「像是生命啊、時間啊,只有在這一刻,你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的這一刻,我好像才突然發自內心地贊頌了命運的恩饋。」
「真好,小鶴。」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向哪個孩子低聲講述一個著美好的童話故事,「你還活著,小鶴,你還活著。」
他永遠忘不了在他聽到千島鶴死訊的那個黑夜,心中那恍如被一柄重錘擊中的痛感。
不能在別的組織成員面前顯露出任何一點跡像,他總是這樣提醒自己。他要讓自己輕描淡寫,卻又無時無刻不回憶著曾經叫著他「學長」、總信誓旦旦地說著要和他一起守護國家和世界的愛人。
前路未蔔,前路未蔔。
他甚至沒有半點方法能夠找到她的蹤跡,又或是確定她的生死。
距離她銷聲匿跡已經大半年了,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她的假死計劃出現了問題,她真的永遠死在了世界上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她也許再也不會大清早地把他拉出去看日出,也許再也不會纏著他又要畫畫又要彈貝斯,也許再也不會在來蹭飯的時候誇贊他做的料理好吃了。
他記得她的一切,可她的痕跡就那麼突然——戛然而止了。
即使後來他看到她用來報平安的暗號,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依舊如影隨形。直到這一刻,所有的陰影好像才突然消散了——
在她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的這一刻。
盡管,這一次……離去的人,也許就是他了。
「是啊,活得好好的,比以前好多了,還抽空染了個發。」千島鶴有些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竭力忍著自己時刻要衝上來的淚意,「所以你這個混蛋為什麼就這麼聽天由命地等在這裡啊。你為什麼不逃,你為什麼不躲,你為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能如此平靜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口中雖然還在質問著對方,千島鶴的心中已經作出了再清楚不過的解釋。
因為沒有支援,沒有後路,甚至這裡本來就是組織的包圍圈,如今的安全不過是一個暫時性的時間差,他根本就逃不掉。
因為如果試圖垂死掙扎,會為他們所有人的處境都變得更加艱難。
「抱歉。」諸伏景光沉默了一瞬。
「……」
抱歉、抱歉,又是抱歉。
他們這些人都是約好了嗎。松田陣平如此,諸伏景光也如此,現在很流行臨死之前的遺言是抱歉的嗎?
可是他又做錯了什麼呢。他為什麼要道歉呢。
他不過是為了堅持他的正義、為了摧毀這些黑暗的龐然大物,不假思索地將自己推上絕路罷了。
這分明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卻又像是一把尖刀,來來回回又反反復復地捅入了千島鶴的心髒,直到支離破碎。
她還能清晰想起那家伙在警校時偷偷給她慶祝生日的樣子,也能清晰想起他畢業典禮時穿著制服立下誓言時堅定的目光,但還記得他曾經向她承諾:他們都要好好活著,一起守護這個國家和世界。
所以這一切也將以一個隱秘而又慘烈的方式戛然而止了是嗎。
「小鶴,在讀警校時我就知道,你的槍法真的很優秀。」諸伏景光輕聲說著,「你是我們中在組織裡最接近機密核心的一個,所以你絕不能出事。」
千島鶴猛然抬頭,她看向諸伏景光堅定的目光,方寸大亂。
諸伏景光的嘴角噙著笑意,有些自嘲的意味,但聲音依舊溫柔:「你帶了槍對吧?你總是很謹慎,槍不離身。」
「景光……」千島鶴在心中無聲地吶喊著,不要、不要、不要……但軀體卻比她想像當中的更加清醒和理智,順著諸伏景光所說的話,將口袋裡的手.槍拿了出來。
「我們都知道,我已經逃不了了。」諸伏景光有些歉意地笑著,「所以,抱歉……我還是請求你把槍舉起來——」
「然後,對准我。」
「景光……」千島鶴瘋狂地搖著頭,抓緊手.槍,試圖把它再塞回自己的口袋當中去。
然而諸伏景光卻突然嚴厲地制止了她的舉動。
「舉起來!」
「景光……」千島鶴顫抖著,終於還是有些機械地把槍抓在手中,舉了起來。手中的槍口終於對准了諸伏景光,從眉心、到發頂、到胸口,然後一點點地對准心髒的位置緩慢挪動而去。
晚風在天台的狹窄處發出尖銳的呼聲。千島鶴的雙手在顫抖,她的心髒在這一刻仿佛也被一把槍指著,被無數顆子彈衝撞開,碎得七零八落,痛得仿佛連靈魂都被一點點撕裂開,再也拼湊不回來。
在她的面前,黑發藍眸的男人闔目,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一片藍色的汪洋之中,便只剩決然。
「所以,開槍吧。我們都可以賭那個可能性不是嗎。」他笑著,坦然且無畏,「小鶴,對准我的心髒,不要讓我懷疑你的槍法啊。」
這一次,千島鶴的嘴巴一張一合,卻終於啞然,喉嚨好像突然就被什麼堵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別怕,小鶴。」他這樣說著,一如初見。
趁著千島鶴愣住時,諸伏景光突然一把衝上前來,抓住了千島鶴的手,將槍口對准了自己的心髒——
扣下了扳機。
「砰!」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仍有不小的響聲,這一聲槍響,讓四周的野雀驚逃四散,也徹底將這明潛行於黑暗當中的青年的生命,永遠地定格在了這個血紅色的夜晚。
青年的胸前炸開血花,在那一刻,他徹底喪失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眼前的人影也終於漸漸模糊。心髒被子彈飛旋著擊穿過去,被高速撞擊所絞出的巨大的空腔裡奔湧著滾燙的血液,然後又大面積地噴灑而出——
就好像是華貴、典雅且絢麗的血紅色的煙花。
給那突然綻放出來的血紅煙花作為點綴的,是在寒風當中扭曲升起的殘缺火星。槍口的炙熱遇上了冬日的寒氣,哪怕是再滾燙的過去,也終於逐漸喪失了溫度,然後徹底回歸它原有的歸宿。
滾燙的鮮血噴灑在了千島鶴的身上和臉上,那溫熱的觸感卻只讓千島鶴覺得渾身冰涼。
這一次,千島鶴終於還是沒能顧及太多,她在他瀕臨崩潰之際便向前衝去,勉強扶住了諸伏景光那剛被子彈穿透的身軀。
她低下頭,將耳朵貼近愛人的胸膛,試圖從那裡聽到哪怕只有半分的回響。
咚咚咚,咚咚咚……
她努力地湊近聽,在自己的心中默念著,好像這樣就能補上愛人逐漸冰冷的生命。
聽覺卻好像突然就失靈了,耳邊盡是轟鳴,只有耳旁血跡的濡濕感在猙獰地提醒著她一個冰冷的事實——
他的胸口在流血。
那血液一直流一直流,怎麼止也止不住。
千島鶴顫抖著雙手,自欺欺人地想要把那傷口堵住,好讓對方的生機不要喪失得那麼快——
至少再多延遲幾秒,就幾秒……再讓她多看幾眼,再讓她多看這個尚且留在人世的諸伏景光幾眼……
看一眼,少一眼。
可當她再近距離地看到對方胸口上那個殘破的大洞時,卻仿佛被命運控制住了動作,渾身顫抖著,卻不敢再多改變哪怕一點的姿勢。
她從未見過諸伏景光如此脆弱過。
蒼白的臉色和逐漸喪失血色的唇色,仿佛只要風一吹就能夠飄走的殘破的軀體,以及——
失去生機的眼睛。
她看著諸伏景光的眼睛。她分明記得他湛藍色的貓眼一向如同天空一樣澄澈、又如同大海一樣遼闊,可在這一刻,那一直以來溫柔、堅定而又勇敢的光芒,終於徹底渙散了。
那雙溫柔的藍色貓眼終於徹底失焦了。
這樣的景像突然刺痛了千島鶴。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她這才突然意識到那具身體的溫度已經逐漸變得冰涼起來。
她甚至都不敢再多觸碰對方哪怕一點,仿佛這樣就能否認他死去的事實。原先一向沉穩可靠的諸伏景光,此刻卻突然變成了一個無法挽留的易碎品,仿佛只要動一下,便會徹底底地消散在人間。
諸伏景光……死了?
她的心髒在這一刻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靈魂好像在被什麼割磨然後又砍切著、壓扁然後又攪碎著,最後終於變成了也拼不回來的爛泥,在下一秒就要徹底消亡。
耳邊是一片喧囂,眼前是一個永遠也無法走出的長夜,那裡有黑海和沼澤,有一千座島嶼以及永遠不會燃盡的火光。
她終於站起身來。
血腥味狠辣地刺入了她的五髒六腑,灼燒著她的內髒和氣管,讓她痛不欲生。她怔怔地看著那彙聚在她身前的鮮血,鮮亮的紅色在無邊的黑夜當中是那麼耀目,卻又充斥著絕望與悲痛。
鮮血則像是不會枯竭的泉源,順著逐漸失去生機的冰涼的軀體蜿蜒而下,漸漸地在天台的地面上彙成了一片血紅色的海。伴隨著新低落的暗紅,血泊中間還會蕩漾出一個個鮮紅的漣漪。
她的表情依舊空白,撕裂心扉的疼痛從麻木的胸腔一點一點蔓延至全身,無邊際的悲憤如潮水崩泄,化作一潭沉寂在心底的死水。
她仿佛站在了一場黑夜中的暴風雨裡,永不停息。
一切都是那麼冰冷凜冽,冷得徹骨,像是連靈魂都被徹底冰封——
然後,又被碾碎。
千島鶴想哭,但眼淚不知為何就突然流淌不出來了。身後的樓道傳來了另一陣腳步聲,她回頭望去——
來人正是琴酒。
銀發殺手緩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後,輕蔑地冷笑一聲:「關於這只老鼠的藏身地點你倒是來得很快,我可真是好奇,你的情報渠道究竟是從哪來的……」
聲線變冷,銀發殺手周身的氣壓下降,眼神也逐漸變得鋒利:「慕蘭譚——或者說,曾經的帕圖斯?你很緊張這只老鼠的死啊。或者,你不希望我出現在這裡,妨礙你和他——這具破敗的屍體敘舊?」
「好歹也是曾經的情人。」千島鶴也冷笑,她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征用了自己所擁有的所有演技,竭力裝出一副輕描淡寫、理所當然的樣子,「在乎他是肯定的,了解他也是肯定的想找到他所藏身的地方,很難嗎?還不如說……是你們太廢物了罷了。」
「收起你那些沒有用的小心思。」琴酒當然知道慕蘭譚就是曾經的帕圖斯。自從她「重獲新生」,在朗姆的縱容下,她便越來越無拘束,氣焰更是越發令他感到不爽。
他哼笑說著,墨綠的眼中還有幾分扭曲的愉悅:「利口酒自然會讓這只老鼠物盡其用。這樣一個死人……還是潛入了組織高層那麼久的公安臥底,她會感到滿意的。」
「哈,你以為我是想要他的屍體?」千島鶴立馬意會,她同樣冷哼一聲,「就算是昔日的情人,不背叛也是最低的要求吧?像是對待這樣亂竄的老鼠,果然就不該有任何的心慈手軟啊。」
口中說著違心的話語,她在琴酒面前,把自己殉職了的愛人貶到了塵埃當中去。內心的一個黑洞正在把她一點一點蠶食,但她表面上一點情緒波動都不能露出。
一片沉寂之中,她甚至不能發出半聲隱忍的嗚咽。
她還要替景光去看一眼光明未來呢。
她不能暴露,她必須活下去——
帶著景光的那份活下去。
她的理智好像是一根根足以將人切割開來的利刃,卻又是那麼恰到好處地控制著她,使她變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空殼。暖金色的眼眸已不再,那雙灰沉沉的眼睛當中只有寸草不生的荒原,空洞而死寂,漠然而荒蕪。
她在無言中聲嘶力竭。
後來再說了些什麼,千島鶴也完全不想再去回憶。她只覺得身心俱疲,剩下的和琴酒的對話,仿佛都是她在靈魂出竅以後,由軀體臥底的本能給出的最佳方案。
千島鶴腦海中所想的始終只有兩件事——
諸伏景光死了。
而她沒有暴露。
後來……琴酒終於走了。
她也離開了。
她再一次走到了夜路上。
*
直到回到了她自己的安全屋,她也依舊覺得自己腳步輕浮,仿佛不過是做了一個難以醒來的噩夢。
可其實千島鶴是知道的,一直以來都是——
諸伏景光。
她的同伴。
她的戰友。
她的愛人……
他不是在求死,他是在求生。
擺在他面前的路並不多,條條通往絕境,而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用他胸口的鮮血,換來了更多人的生。
他沒有死去,他不會凋亡。
他離開得無畏且坦蕩,一如那些早已數不清的倒在黎明前的英雄,於沉默間窺見天光。
可是,可是……
可是——
千島鶴在自己的心中「可是」了半天,終於捂著臉痛哭起來。
淚水如同決堤一般瘋狂地傾瀉而出,模糊不清光影讓她仿佛又看見了那雙溫柔的湛藍色的眼睛。一片朦朧當中,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好像是想要觸碰到些什麼,最終又仿佛觸了電一般縮回來。
壓抑的哭聲從指縫中滲出,那種絕望和悲怮,又像是一把更加鋒利的利刃,再次狠狠地戳回了她自己的心裡。
但她還是要堅持走下去——
走到那個光明未來,走到那個美好大結局。
那會是一個清白之世,那會是一片朗朗乾坤。到那時,罪惡會消散,沉冤會昭雪,被封存的名字得以重見天日——
大家都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陽光下,擁有一個……光明未來。
然後,她要在未來的那一天做一個美夢,再醒過來,在櫻花爛漫的季節裡——
看著太陽升起。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想這章情節的時候我都哭了……然而……
你們看的時候有啥感觸我不知道,反正我寫正文的時候全程面無表情。
真.面無表情。
寫完之後還愉快的無縫銜接練習卷。
這是什麼。
這就是身為合格景推的脫敏治療!
*
良心有點痛。
下章還是救濟一下班長吧……
*
想看評論。
你們看完這章,心裡有啥想法都給我砸過來吧!
*
本章的配合bgm:《上海的家》
悠于 2023-10-14 11:01
第46章 真實的名字
遠處的燈光很亮,那炫目的光華投射在千島鶴面前的湖面上,如同錦緞一般鋪蓋開來,又像是永不熄滅的火苗在放肆躍動。
在諸伏景光殉職後不久,公安那邊應該是收到了相關的情報,黑田兵衛很快便發來了請求在此處見面的緊急短訊。
可如今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黑田兵衛卻依舊沒有來。
千島鶴依舊站在一片陰影當中。吹過來的風似乎有些燈火的溫暖,但當沉沒在她的腳下,也只會與那些漆黑的影子融為一體。
就在這時,一名拿著黑色公文包的人影終於出現了。他來到了千島鶴的身後,神情有些緊繃,借著夜色也顯出幾分忐忑不安的感覺來。
似乎是終於做好了心理預設,他才更抓緊了一些公文包,朝千島鶴的面前快步走去。他的腳步聲很輕,盡管速度偏快,卻依舊沒有發出多大的動靜。
然而千島鶴自從進入組織以後,對危險的敏感直覺便早已深入骨髓。她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身後人影的存在,條件反射般地瞬間轉身,還沒等那人反應過來,便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一個反扣!
那人悶哼了一聲,身體也本能地進行格擋,但或許是因為他始終緊緊地護住那個黑色公文包,動作並不流暢,也並沒有奏效。
抓住這個機會,千島鶴另一邊手從側面撞擊上了那人的脊背處,創造出一個空擋,就一腳往對方的膝關節處狠狠一踢,直接把他壓制在了地上。
可那人依舊沒有對千島鶴的攻擊做出什麼更加明顯的防御或反擊動作。他只是依舊用一只手死死地護住黑色公文包,而自己的整張臉都因低頭的角度淹沒進了夜色的陰影當中。
他沒有再反抗,千島鶴也停了下來,沒再進行下一步的攻擊。
她看向那個鬼鬼祟祟試圖接近她的人影,盡管在夜色當中看得並不真切,但畢竟距離不遠,對方標志性的外貌和衣著也算是提供了一個認人的標准。
黑色的寸頭,嚴肅的黑框眼鏡,以及那幾年不變的標准西裝……
——風見裕也。
他們沒再說話。千島鶴暗自松去了一些壓制住自家下屬的力道,就這樣僵持著。
過了好一會兒,風見裕也才終於打破了這片安靜,有些低聲地喊了一句:「千島小姐。」
這也算是在向千島鶴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扭頭過來,風見裕也終於看到上司逐漸皺起來的眉頭。他有些緊張,連呼吸都變得比以往急促了幾分:「千、千島小姐……是、是黑田長官讓我來的……」
他原本想要稱呼上司為「克洛」小姐、又或是對方如今的假名「北川千影」小姐,但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她真正的名字喊了出來。他有些忐忑地望向千島鶴,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啊,來向我解釋你們的失職?」千島鶴卻笑了,神色淡淡,如今已經變為灰色的眼中看不出幾分確切的情緒,卻又如同一個壓抑到極致的漩渦。
她知道自己將諸伏景光的死這樣隨意地遷怒給他人是不對的;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質問絕對是不夠冷靜的。但她就是無法按捺住自己,直到現在,她都不願意接受諸伏景光的離去。
心中好像燃起了一股烈焰,原來真的只有走到了這一步,才能真正感覺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
「風見,你知道一名臥底……在事先沒有受到懷疑、也沒有露出什麼紕漏的情況下,就突然暴露了,」她的聲音終於低沉下去,變得有些澀然,分明平淡的語氣卻近乎無助,「而組織甚至連他的緊急撤離路線都一清二楚——這只有一種什麼樣的解釋嗎。」
沉默。
風再次吹過了湖面,又帶走了幾片落葉。
「……因為內部有臥底泄露了信息。」風見裕也的聲音也有些艱澀。
諸伏景光身份的暴露完全是突然的,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是因為在哪方面工作上的失誤而導致的暴露,是絕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情況的。
警視廳內部有臥底。
並且,是高層臥底。
「這聽起來並不陌生,對吧?」千島鶴點頭,努力維持語氣中的平靜,可是說著說著,她的語速還是變得越來越快,千島鶴覺得自己的情緒就像是一股洪流,她竭盡全力才勉強控制住。
「從我之前和你聯合設局試圖釣出那名臥底,再到我從君度那邊找到的相關情報……我已經提供了足夠多的線索了不是麼。」
「這本該足夠了不是麼……」
她才終於變得頹然起來了,仿佛突然間泄了氣,嘴角也顫了顫:「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沒有利用那些情報調查到底。
為什麼你們沒有順著那些線索將那些內鬼找出來。
為什麼你們沒有保護好那些本該絕密的信息。
為什麼在那麼多人隱姓埋名行走於刀鋒之上的同時,還有那麼多人站在高處之上冷眼看著他們身份暴露,然後——
讓他們永遠成為被世間刻意放棄與遺忘的幽靈。
……這真的公平嗎。
明明有那麼多人在直面著黑暗舍生忘死,有那麼多人在那些污濁陰暗的角落燃燒盡了自己的生命;可是為什麼,總有更多的人坐在明亮的辦公室裡,或冷眼旁觀、或高高在上,又或是在談笑間就將那些游走於光暗之間的生命爽快利落地送給了黑暗的欲望。
她明明已經做到了那麼多,只要公安真的順著提供的那些線索查了下去,只要公安提前找到了那些隱藏在警察系統當中的臥底,只要公安更加堅決地把潛入組織的臥底的資料保護起來……
那麼諸伏景光是不是就不會暴露。
那麼諸伏景光是不是就不會死。
千島鶴低下頭,虎牙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讓血腥味來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大還微微有些顫抖。
……如今,諸伏景光臥底的信息終歸是被泄露了。
他甚至已經被警視廳公安部放棄了。他被堵上了所有的後路,孤立無援。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她親手「殺」的。
心神突然一顫,千島鶴終於松開了自己壓制風見裕也的力道,讓他站起身來。但她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風見裕也,試圖從他的臉上解讀出什麼額外的信息來。
「我們調查了。」風見裕也感受到來自上司的目光,再次開口,只能再次開口。他努力想讓自己解釋的內容聽上去不那麼像是辯解,但終歸是無可奈何。
「……但他們的勢力甚至比我們原先想的要大得多,我們查了,可無論是從哪個方向查起,都會遇到我們無法抗衡的巨大阻力。」
那些跟組織有關系的人遠比他們所想的更加可怕——高官、財團;民間組織、甚至議員。他們從各個方位編織起了一張巨大的網,如同一個堅固無比的鐵桶,令人無從擊破。整個調查,簡直寸步難行。
沒有上級的支持、甚至受到了來自各方勢力的阻撓,整起調查根本無從下手。他們什麼關鍵證據也沒查到,甚至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取消了升級考試,嚴重的甚至背上了處分,也許以後再無出頭之日。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己個人的力量有多麼微弱但又不可放棄:一旦他們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都將被隱藏在最深的陰影當中。
可是難啊,太難了。
他們終歸有家人也有朋友,希望自己前途坦蕩、武運昌隆。每個人都在期待著自己的光明未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如此執拗地為了一個看不見終局也看不見歸途的一個目標而近乎賠上自己的人生。
也許一開始是為了自己想要當一名好警察的那一腔熱血,但風見裕也卻害怕起來:那一腔熱血……有一天,會不會也涼了。
年輕的公安有些惶恐又有些唾棄著自己,把頭也低了下去,又不再說話了。
千島鶴垂眸,她早已猜到了這樣的局面,卻還是不死心地想再問一句:「那黑田叔叔——」
說到底這種事情的發生其實並非全無預兆,可是以往也都有黑田兵衛給他們提供支持。
她看向風見裕也,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更加不詳的預感。
風見裕也卻避開了她的視線,依舊沉默著。
……又或者,他其實是想說話的,但終於是說不出來。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嘴巴微微張合,聲音卻仿佛突然被堵在了他的喉嚨當中,再怎樣也出不來了。他神情有些復雜地看向千島鶴,眼中也顯出幾分無措的意味來。
「黑田長官,入獄了。」
過了良久,風見裕也才終於閉上了眼睛,他的嘴唇繃成緊緊的一條直線,然後又松開。
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黑田長官被迫接受了來自上層的審查,而最後的結果是……貪污、泄露絕密情報,上面調查後,還說他是好幾起曾經的殺人懸案的真凶。」
可是這怎麼可能?黑田兵衛與那些受害人素不相識,也根本沒有半點動機,在那些案子發生的時候,他還在追蹤著朗姆——
但偏偏、偏偏有關黑田兵衛追查朗姆的那些情報大多都跟星守旭相關……根本就不可能公布。
千島鶴呼吸一滯,身形突然晃了一下。
「這不可能……」她喃喃道。
「但這就是今天早上已經宣布了的判決。」風見裕也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已經周旋過了,妃律師也介入了,最後……判了三十年。」
「……」
妃英理……那名號稱為「律政界不敗女王」的金牌律師。如果是她的話……如果連她也做不到的話,可想而知,他們要面對的究竟是些什麼。
因為妃英理只能夠做辯護,而法官的權利永遠不會握在他們的手上。
又是一陣沉默。
千島鶴垂眸,深吸一口氣:「所以事已至此,黑田叔叔讓你過來做什麼?」
如果情況真的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那麼黑田兵衛此刻應該還在對那些權力操作應接不暇,再找她過來就絕不可能是單純的敘舊。
畢竟往日裡,黑田兵衛和千島鶴就算是情報交流也大多是通過絕密郵箱進行的,如今他卻發出要緊急見面請求,這絕不可能只是過來通知她「入獄」這一件事。
所以……
千島鶴的目光最終落到了那個始終被風見裕也死死抓著的黑色公文包上。
他究竟想讓她來干什麼。
觀察到上司目光的轉移,長嘆一口氣,風見裕也對自己上司恢復冷靜的速度都不知是該報以何種想法了。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那個黑色公文包裡的一個鼓囊囊的檔案袋拿了出來,遞給千島鶴。
「黑田長官在今天就會被扭送到監獄了。」他看向自己上司和幾年前相比截然不同的白發灰眼的外貌,心中突然有些苦澀。
到底物是人非。
「而我是受他所托……來讓你做一個決定。」
*
狹小的拐角,監控並沒有覆蓋到這裡,此處也算是黑田兵衛受審查時為數不多的、在他人視野以外的「保護區」了。
燈光並不太暗,但也沒明亮到讓人感覺溫暖的地步。黑田兵衛站在牆邊,脊背卻挺得很直,身體沒有半點倚靠在牆上。
他的面容有些滄桑——凌亂的灰白短發、多日不經打理的胡茬,以及早已布滿血絲的眼睛。就連他身上的正裝也有些皺巴巴的,卻並不顯得他頹然,相反,在這並不規整的正裝的烘托下,他的眼睛如同鷹一般銳利,此時更是不加以任何掩飾的鋒芒。
欲加之罪,本就何患無辭。就算沒有證據,身為公安的黑田兵衛也比誰都更清楚「制造證據」的辦法。這一場牢獄之災,他大抵是怎樣也躲不過了。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黑田兵衛本來還以為會有誰針對他組織一場暗殺,如今竟然只有三十年,這反倒令他有些感慨。說到底,還是他手上掌握的證據不夠多,那些人並沒有急到想滅他口的地步,而只是試圖中斷他的調查。
他很快就會徹底離職,也許會去哪裡的一所監獄開啟新生活。實話說,他對這個倒不太擔心,畢竟從當初他和星守旭決定要自己另辟蹊徑掀翻酒廠的那一刻開始,黑田兵衛就已經對這種結局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備。
但處在風暴中心的,歸根到底並不是他。
一旦黑田兵衛離職,他手下的許多情報資料就會被挪送到旁人的手中。降谷零的其實倒還好,他本就是由公安高層派出的臥底,警察廳需要這樣一名地位頗高的臥底來與組織勢力維持平衡。
但千島鶴卻不是這樣。
她的位置太過尷尬,也太過關鍵——
最重要的是,她能夠打破平衡。
一旦上面那些人中的誰與組織有關系、並且發現了這一點,等待千島鶴的,便絕對是萬劫不復。
而星守旭、以及那些曾經為了這個計劃而犧牲的所有公安同事們……一切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眼神突然變得鋒利了起來,流露出了幾分堅定的光芒,黑田兵衛看向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下屬——
「風見。」他的聲音依舊充滿威嚴,「請盡快去刪除公安系統裡所有有關千島鶴的電子檔案。」
相比於正在接受審查——又或者是審查結果早已注定的他來說,風見裕也擁有著更多的自由、更加不會惹人懷疑,無疑是更合適的人選。
而他會暗地裡運用自己的權限,讓風見裕也有能力去刪除那些檔案。
風見裕也卻好像被他的這番話給驚到了,他睜大了眼睛,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如果任由那些資料留存在裡面的話,千島鶴的身份無疑會成為下一個被泄露的絕密情報。
「可是——」風見裕也脫口而出,他突然為千島鶴感到幾分不甘。
這是不公平的。風見裕也的心裡這樣想道。
如果銷毀了檔案,如果徹底刪除了那些資料……那麼千島鶴就失去了證明自己是一名公安的最有力的證據,她曾經所立的功也更全都無從談起。
若真是如此,當千島鶴臥底結束再回歸公安的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或許他應該說的是,這樣做以後,她真的……還有回來的可能嗎?
面對下屬稍顯質疑的目光,黑田兵衛卻始終語氣平淡:「你知道,如果你現在不那麼做,她的資料用不了半天就會躺在組織高層的桌面上,她明天就能死去。」
一旦沒有了黑田兵衛職務之便的庇護,千島鶴的資料絕對會以最快的速度被那些追求「平衡」的人拿去組織變現。
「明天就能死去」——這並不是一個誇張的說法;甚至她在死前都會經歷些什麼,這全都令人不敢深思。
風見裕也沉默了。他當然知道黑田兵衛所說的都是真的,但對於一名深入敵窩的臥底而言,身份被徹底銷毀所帶來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結局……?
總歸是,不會有多好的吧。
在黑田兵衛的操控下,千島鶴的檔案其實真的很好刪除,畢竟她在黑田兵衛當初的安排中也只是像征性地錄入了一下公安系統,出於各方面的保密考慮,大部分公安高層對此知之甚少,為數不多知道事情全貌的人,基本上就只有黑田兵衛那幾位。
一旦身份被銷毀,她在所有人的眼裡都將變成真真切切的組織高層成員、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變成本就罪大惡極的罪人。
但偏偏如果不銷毀,千島鶴很快就會死。
——讓她活下去,這該是個多大的誘惑。
見下屬依舊在沉默,黑田兵衛卻不打算再繼續等下去了。他從外套內側拿出了一個檔案袋,遞給風見裕也。
「這是我拿出來的紙質檔案,在你刪去那些電子檔案以後,這便是唯一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文件了。」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果她真的想要回來的話,就拿著這份資料回來吧。在時限以內,這份檔案都是有效的,在公安的眼裡,這也只會是我惡意偷出的資料。」
聲音逐漸低沉下去,黑田兵衛的話語當中卻依舊沒有顯出半分動搖:「而如果最後做好了決定,選擇不回來——就盡快將這份文件銷毀。」
「總之,要快。」
這份文件就是危險的源頭,在如今這種形勢下,黑田兵衛徹底孤立無援,在整個公安系統內,他已經不敢說有誰是可以真正信任的了——何況他自己也無法保證這些檔案會輾轉到誰的手上。
如今只要文件存在一天,千島鶴的危險就仍未消解一天。再者說,這種檔案被取出後的效用本也是有時限的,做決定一旦晚了,誰都無力回天。
「可是如果千島小姐選擇了回來,那我們曾經的所有犧牲不都化為烏有了麼……」風見裕也有些喃喃道。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設身處地地想一下,如果他是那名臥底,而他臥底下去的代價就是銷毀一切可能證明自己為臥底的證據,他真的還會堅持走到底嗎……
這個選擇未免太殘酷。
可是如果千島鶴真的選擇回來了呢?明眼人都知道這個選項的誘惑對於一名公安臥底來說有多大。偏偏如果她回來了,那麼多年的那麼多人的犧牲,會不會就這樣化為烏有了呢。
風見裕也突然想起自己在工作時曾經見到的那些檔案。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後面蓋著鮮紅的印章——
已殉職。
「所以她不可能選擇回來。」黑田兵衛反倒笑了,那笑容中有幾分悲涼,也有幾分自嘲,「她已經在那個地方失去了太多。那裡對她來說,是開端,也將是結局。她不可能選擇回來,因為如果選擇了回來,這一切對她而言就都變成了不可挽回;因為一旦選擇了回來,這一切對她來說就成為了背叛。」
「她一定會往前走,無論生死,不顧後路。」
黑田兵衛有些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但多日以來的疲憊卻並沒有讓這個笑容看起來有多麼輕松。他看向風見裕也,一直以來堅毅的目光終於有了幾分松動。
「風見,應該很快,我就不會是你的上司了……我只能拜托你,成為她最後的聯絡人。」
看著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公安,黑田兵衛苦笑了一聲。
「以一名長輩的身份,我只想懇求你,就算永遠無法為她證明清白、證明身份,也永遠、永遠、永遠——不要忘記她真正的名字。」
她真正的名字,千島鶴。
*
千島鶴接過那個檔案袋,注視著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下屬。她本以為這對自己來說會是個艱難的抉擇,但到頭來卻其實並沒有在她的內心當中掀出多少波瀾。
她顛了一下檔案袋的重量,這其實也不算很重,但對於紙制品而言,裡面也算是有挺厚一疊了。
「果然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對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有著更加清晰的認知啊。」千島鶴突然彎起眼睛開了個玩笑,拋給自己的下屬一個問題,「風見,你看過我的檔案嗎?」
「看、看過……」帶著嚴肅鏡框的眼鏡的年輕公安突然結巴了起來,回想起當初黑田長官向他所展示出來的文件內容。他甚至還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在看到那份檔案時,震驚與敬佩的心情。
進入組織臥底幾年以來,她提供了林林總總的情報近千條,公安借此得以摧毀了十幾處大型毒品的生產窩點、打擊了幾十條軍火走私路線、抓住了人口黑市的尾巴、阻止了數十起違規的人體實驗……
功勛累累。
可惜那些功勛,在一切結束以前,注定將被封存在絕密檔案當中;而如今……也許也將被徹底消滅掉一切的痕跡。
「啊,那麼你吸煙嗎,風見?」千島鶴又笑了,沒頭沒尾地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面對上司極其突然的問話,風見裕也更加結巴了,並未設防地將自己的真實情況托盤而出:「其、其實有時候會,但並不、呃,並不經常並且——」
千島鶴卻已經聽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有些輕松地勾起唇角,一邊手攤開放在了風見裕也的面前:「所以你身上有打火機吧?給我。」
「千、千島小姐?」
「我說了,把打火機給我。」
風見裕也就算腦袋轉得再慢,此刻也明白千島鶴究竟想要干些什麼了。他的手有些顫抖地塞進自己的口袋當中,可連續掏了好幾下都沒能找到打火機的影子。
大概是有些著急,他的額角冒出了細密的冷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在那個範圍並不大的口袋當中找到了打火機的影子,手掌顫抖著,緩慢地掏了出來。
「千島小姐——」
千島鶴卻只是笑著,非常輕松且利落地接過了那個打火機,對准檔案袋的一角,輕輕一按——
火苗瞬間冒出,溫情地舔砥著檔案袋及其中文件的邊角。
然後又一點點往中間進攻而去,直到整袋文件全都化為灰燼。
灰黑色的余燼先是落了些到千島鶴的掌心當中,略有些燙,但隨後又被微涼的晚風吹走,散到了他們目光所不能及之處。
手心中又重新恢復回了原本的冰冰涼涼。
……這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
「所以你來找我,是只有這一件事嗎?」她力道很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拂去上面基本早已不見蹤影的飛灰。
「確實沒有別的、但是——」
千島鶴又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卻終究沒有深入眼底。她看了風見裕也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准備離去。
這幾年的臥底工作讓她很少能夠擁有真正的安全感,在某個地方停留過久,總是讓她沒來由地覺得恐懼。
然後她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風見裕也的聲音。
「千島小姐,您為什麼——」
風見裕也問到這裡,話音卻突然卡殼了。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在「為什麼」後加上怎樣的字句。
「……為什麼?」千島鶴依舊沒有回頭,她又只是伸出一邊手擺了擺,然後輕聲笑道,「不知道,無所謂,我不在乎。」
這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
畢竟在見到那個光明大結局之前,她絕不可能離去。沒有誰能夠阻擋她的腳步,沽名釣譽的政客也好,冷漠無情的高官也好……
世界再渾濁又如何,她勢必要為此撥亂反正。
就算把自己當做籌碼也好,就算徹底走入萬劫不復也好,她也要承載著那些生者與亡靈的信仰,以命相搏。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不可忘卻;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不能放棄;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必須堅持;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無法磨滅。
這沒什麼不好的,她將徹底隱入黑暗當中,她將比任何公安系統中的一名臥底都更加安全。
她不是「公安」了。
也沒什麼能證明她是「公安」了。
但她要打破長夜。
*
千島鶴又走到了她的夜路上。她沒仔細看過今天究竟是不是個什麼特殊的日子——也許是個節日,也許又是哪名不知名的警校新生的生日,也許什麼也不是。
隨著幾聲連續的爆破聲,幾束煙花突然飛上夜空,又從天空上傾瀉而下,像是明亮的流星雨,緩緩飛散開來——光芒萬丈,似乎要把整片夜空都照亮。它太璀璨,簡直令人移不開眼。
終於,天空終於還是燃放出了絢麗的煙花。
煙花展開了全貌——
那是六朵正綻放著的櫻花。
永不凋零的櫻花。
這沒什麼不好的,千島鶴再一次對自己說。她淡淡地笑著,靈魂深處卻突然傳來了不間斷的疲憊感。朦朧間,她似乎隔著遠處那片煙花的喧囂和光華,又看見了一雙溫柔的湛藍色眼睛。
她突然回憶起自己在那年生日時許過的願望——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正義和為光明而戰的警察;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不負初心,一直像今天這樣大家都好好的地呆在一起,前途光明,未來遠大;
希望,這個世界總是一個清白之世,未來都是一片朗朗乾坤,大家都能走在陽光下,擁有一個……光明未來啊。
眼眶有些酸澀,千島鶴只能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所以你看,命運從來沒有憐憫過任何人。
所以,她現在這樣……真的也沒什麼不好的。
*
時間再次匆匆而過,轉眼又是兩年後。
太陽高懸天空,馬路上的車流和行人總不停息。千島鶴行走在其中,這是少有的沒有任務的日子,而當她置身於行人當中以後,也突然覺得偶爾像是這樣平靜的生活……真的沒什麼不好。
在這兩年當中,組織裡的任務依舊一件接著一件,但真要說起來,其實又並沒有發生多少事情。正如以慕蘭譚的身份在組織當中的活動和以帕圖斯的身份在組織當中的活動其實並無多大差別一樣,銷毀那樣一份文件總是令千島鶴沒有多少實感,對她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麼干擾。
一切都照常進行。
兩年當中最大的變故,就是赤井秀一的暴露。千島鶴不知道組織在FBI當中究竟是否掩埋有臥底,但組織在北美地區總歸也是有諸多眼線的。
赤井秀一大概也是在哪一次任務當中察覺到了這樣一件事。一向更加偏向於掌控主導權的他最終決定先發制人,制定計劃捕捉琴酒。他當時還給千島鶴發了一條訊息,讓她當心組織裡的風向。
——但他逮捕琴酒的計劃最終還是夭折了。起因似乎與朗姆有關,對於細節千島鶴並不清楚,只知道朗姆識破了赤井秀一的計劃,這也宣告了赤井秀一臥底身份的終結,開啟了赤井秀一面對組織追殺的躲藏與逃亡。
他很幸運,至少FBI沒有放棄他,並且組織當中也一直沒有傳來他的死訊。
風吹過道路兩側的樹木,發出細碎的響聲。千島鶴本在漫無目的的放空著自己的思緒,目光卻突然捕捉到了迎面走來的兩個人影。
那是兩個穿著上班正裝的男人。兩個人似乎都連續熬了很多天的夜,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其中高大的那個人卻始終面帶喜色。
「啊,我確實打算過一陣子就去見見娜塔莉的父母呢……」
那人說著,從口袋當中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似乎是想給身旁的那個人看一些什麼。
千島鶴一愣,仿佛突然觸電了一般,立馬把腳步收了回來。
——伊達班長?!
他怎麼會在這裡?那個走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後輩嗎?……警視廳的刑警?
也許是因為進入組織後越發的謹慎,又也許是那些接連的變故帶來了太多的苦痛,千島鶴有時候也會條件反射般地有些杯弓蛇影。而當她反應過來,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真是……驚弓之鳥啊。
這裡又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連警視廳都不太遠,身為刑警的他們下班回家——又或者是為了逮捕哪個犯人過來出外勤——從而經過此地,這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是就在下一秒,她便無比感謝起了自己無論何時也不願放下的警惕心。
不知是因為過度疲勞還是別的什麼,伊達航的手突然松了一下,而偏偏就在那一刻,風把他手裡原本拿著的小冊子吹了起來,飛到了道路邊上。
那個小冊子對於伊達航來說應該非常重要,他趕忙彎腰去撿,然而,就在那一刻——
一輛汽車突然失控一般地橫衝直撞了過來,而它接下來衝過來的位置,又剛好是伊達航所處在的視覺死角。
在這個時候千島鶴根本顧不及太多。她離他們的距離本就比較近,此時她更是直接一步衝上前去,抓起伊達航外套一邊的下擺,便帶著他借力一起往外甩!
「刷——」
千島鶴和伊達航一同被甩飛到了旁邊的人行道上,緊接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那輛失控的汽車竟直接從伊達航原本所處在的位置那邊碾了過去!
人群當中傳來幾聲驚呼聲,又往前衝了幾十米的汽車終於堪堪停下,馬路上都因緊急剎車,多出來一條觸目驚心的剎痕。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考試,請個假。
終於救下班長了……
可惜小鶴銷號了,心痛
第47章 玫瑰婚禮
但那汽車不是直接便剎下來的。車子原本一路向前衝去,直到司機終於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猛轉了一個方向盤,徑直撞向了路旁的樹上。
在劇烈的衝擊之下,車身發生了猛烈的擺動,終於被兩三棵樹的樹干給卡住了,輪胎摩擦著道路的邊緣,發出尖銳的響聲,車子的發動機也在苦痛地悲鳴。
司機的腦袋順著慣性一下子撞上了車的前擋風玻璃,流出了大灘的鮮血。從車的前面看去,整面擋風玻璃都只有血糊糊的一片。
跟著伊達航一起走過來的那名年輕警察後輩這時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步衝上前,一把扶起被摔在地上的伊達航,然後又轉身,本想將千島鶴也拉起來,卻發現她已經自己站了起來,甚至還將衣物上的皺褶撫平了,正抱胸看著他。
「這位小姐,真、真的非常感謝您剛才……」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似乎是被剛才的那一瞬間的刺激嚇得有些呆愣。
看著他的樣子,千島鶴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開始鞠躬了:「不用多謝,兩位警官以後多注意些安全就好。」
然而那位後輩聽到這話,卻又再度一愣:「小、小姐?雖然、呃,您是怎麼知道我們是警察的?」
他看向千島鶴,到底是一名刑警,目光當中也帶上了幾分審視。
當然是因為她跟伊達班長是當初在讀警察學校時的同期啊。何況你現在不是已經變相地承認了嗎……
「看著像吧。」千島鶴抿唇笑道,目光突然落到正站在一旁的伊達航的身上,神色有些復雜。
也不知道她現在這副樣子,班長究竟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感受到救命恩人突然變得有些感慨的目光,伊達航起初一愣,還以為這又是哪個不懷好意的犯罪分子做的局。但當他仔細看向千島鶴時,那股震驚之情卻又更加在他心中枝蔓叢生。
——千島鶴?
伊達航又想起自己在警校時期時關系不錯的那個黑發金眸的小姑娘。明明小了他們所有人三歲,她每門科目的成績還是都無比優異,她更是對所有警察需要掌握的技能全都信手捏來,仿佛已經實操過無數遍一般熟練。
簡直是一名優秀到令人望其項背的警校生。
可是後來她失蹤了,包括降谷和諸伏也都一起沒了音訊。伊達航身為警校優秀畢業生,對他們畢業以後的去向其實早有猜測。盡管對他們的安危有所擔憂,但他還總是下意識地將「好友已死」的這個選項剔除出了自己的腦海。
其實就在松田死亡之前的那一天,他還是見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那兩個人偶爾也會出現在他們眼前,只是唯獨千島鶴從不露面於人前。
伊達航看出了那兩個人當時心情並不好,想到諸伏景光和千島鶴可能的關系,最終也沒有再去刺激他,而是轉換方向去試探了一下降谷零。
「她已經殉職了。」
摯友降谷零當初說出的話語仍在耳邊縈繞,伊達航卻只覺得不可置信。
……殉職了?
怎麼可能。
那句話像是魔音一般困住了伊達航當時所有的心神,而當第二天他緩過神來時,又接到了一個新的噩耗——
松田陣平,為了公眾的安全,殉職了。
一切都是恍惚的,電視上、報紙上、收音機裡,所有媒體都在鋪天蓋地宣傳著他摯友的死訊,描繪得驚險曲折、蕩氣回腸、繪聲繪色、身臨其境。
可他只覺得渾身冰涼——仿佛與這個世界突然有了一層怎樣的隔膜。
就好像,被命運開了一個極其惡劣的玩笑。
所以如今……見到一個和千島鶴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不,不僅是一模一樣。
伊達航看向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發灰眸的女子,一向講究用證據辦案的刑警今天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
——她就是她。
這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她是千島鶴。她一定是。
就算發色和瞳色都已經改變,他也知道她一定就是。
她還活著。當年她的肯定是其實沒死卻選擇了假死,甚至把降谷都騙過了。這其中的原因又是些什麼呢?因為有什麼絕對不能暴露身份的秘密任務?
伊達航眼神深沉,暗地裡進行著頭腦風暴,表面上卻極好地完成著表情管理。他低下頭來,故作波瀾不驚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就要撥出急救電話。
他按下了撥號鍵。
對面有人接了,他看了一眼此處的路牌,迅速且熟練地報出了這裡的位置。
他放下了手機。
「這位警官……是想要打救護車給那名司機嗎?」千島鶴卻突然說話了,「他可是差點就成為害死你的凶手了,就算是這樣,您也會心無芥蒂地去試圖救下他麼。」
她扭頭看向稍遠處那車身已經被嚴重損毀的汽車。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結出了一層層很薄的血痂,除此之外,額頭正頂著玻璃的司機嘴角掛著些鮮血,眼睛緊閉,估計是已經昏迷了。
就算是這樣……就算他真的差點害死你……你也依舊會這麼做麼。
「也許確實做不到心無芥蒂吧。」伊達航卻笑了,黑色的眼睛看向千島鶴,目光當中有著堅定、也有些別的什麼,「但那是一條生命。」
「警察,永遠不可能漠視生命。」
他看向千島鶴。千島鶴也看著他。他們都沒再說話,過了良久,千島鶴才終於笑著打破了這片沉默。
「……是這樣啊。」
伊達航點頭,也扭頭看向遠處那輛汽車。車的前半部分已經完全被撞得凹陷下去了,司機在裡面一動不動,看起來傷得也挺重。
遠處逐漸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伊達航這才終於稍微放心了一些。
「說起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伊達航把手機放了回去,伸出手來,「我叫伊達航,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部補。」
伸手拍了一下身旁那名後輩警察的肩膀,他爽朗地笑道:「這位是高木涉,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巡查長。」
被稱為「高木涉」的新人警察突然被前輩這樣點名,有些慌亂地連連鞠躬,反倒再次惹笑了千島鶴。
「說起來,我這次也算是劫後余生了……」伊達航又說,「現在想想,還真是後怕啊。」
「所以,一起去喝一杯嗎?」他突然道,「敬,劫後余生。」
*
這家居酒屋裡是暖色系的光線,舒適的沙發令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耳邊是酒液晃動和酒杯相碰的清脆響聲,人們的聊天和說笑聲也一直不停。
千島鶴看著那和伊達航一起走來的金發女子,眼中也終於多了些真切的笑意。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娜塔莉。」
向來成熟穩重的伊達航用一種堪稱自豪的語氣向千島鶴介紹道,一貫冷靜沉著的黑色眼眸中竟只剩下了一種傻樂的勁頭。
班長這是終於肯讓她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混血兒女友的廬山真面目了啊。
當初在讀警校的時候,他們就總鬧著說要見要見,但最終直到各奔東西、甚至天人永隔,也沒能見上一面。
千島鶴看向了那名正站在伊達航身旁的金發女子,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娜塔莉應該是個混血兒,盡管有著美麗的金色頭發以及淺藍色的眼睛,她五官的輪廓也兼具著亞洲人的柔和。
她看起來很溫柔,但並不缺乏主見。甚至於千島鶴都懷疑在伊達班長和她的戀情當中,她才是其中的主導者——她的穿著很得體,舉止也落落大方,反倒是在警校時期統籌眾人並進行發號施令的伊達班長往她的身邊一站,就變得像個笨手笨腳、卻又無比乖巧的毛頭小子,偶爾偷偷瞥向愛人一眼,一旦被娜塔莉回視,耳根就都已經紅了透頂。
班長這副笨拙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經歷了那麼多年愛情長跑的男人吧……千島鶴在心中暗笑,不過想想也釋然了。畢竟警察的工作確實忙碌,何況近幾年來東京的犯罪率一直飆升,伊達班長可能都沒能抽出多少時間好好去陪女朋友,這副樣子,只能說是也不奇怪了吧。
……再說,畢竟是劫後余生,面對摯愛的未婚妻,怎樣都是會有些心虛的啊。
娜塔莉也對千島鶴回了一個微笑,語氣十分誠懇:「真的非常感謝小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的話,可能阿航就要凶多吉少了……」
連忙擺了一下手,千島鶴搖頭笑道:「不必如此,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那麼可以請問一下小姐您的名字嗎?」娜塔莉也笑,「阿航是個笨蛋,他都向您自我介紹了,卻還未能得知您的名字,希望不會顯得有些唐突。」
「才不是!」伊達航聽到愛人這樣說,突然反射性地開了口,為自己辯解道,「只是、只是當時著急,後來你又來了啊,所以就、就忘記問了……」
才不是笨蛋。伊達航這樣想著,轉頭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千島鶴。
為什麼不問名字?因為早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名了啊,這還有什麼可問的呢……
「北川千影。」千島鶴說出了自己在「帕圖斯」死亡以後使用的假名,「這就是我的名字。」
她看向娜塔莉和伊達航,嘴角噙著幾分笑意:「二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是已經訂婚了嗎?」
畢竟是班長從警校時期便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友啊。
「是啊,並且決定一年後結婚哦。」娜塔莉歪了一下腦袋,溫柔地笑道。
「……娜塔莉?」伊達航一愣,緊接著便是一陣驚喜,「你的父母不用繼續考驗我了?!」
金發女子卻笑得更加開心了,她眉眼彎彎,伸手點了一下自家男友的眉心,直接調侃道:「所以才說阿航是笨蛋啊,明明和犯人鬥智鬥勇的時候總是很精明理智的吧。爸爸媽媽早就已經認可你了,你自己難道沒有感覺出來嗎?」
已經、已經認可了……?!
「啊、啊,是這樣的嗎……」伊達航有些愣神地訥訥說著,嘴角卻都已經咧上了一個誇張的弧度。
「至於一年後結婚……是因為總覺得阿航的工作真的有些危險啊,」娜塔莉伸手拉住了伊達航的手,「所以總是想要珍惜當下呢。」
「不會危險!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有危險!」伊達航卻突然提高了聲音,他認真地看向娜塔莉淺藍色的眼睛,「以後絕對不會再有危險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就算是為了你,哪怕只剩一口氣,我爬也要爬回來!」
高大的寸頭青年鄭重地看向自己深愛的未婚妻,雙手扶上她的肩,鄭重其事地承諾道。
他一定要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他在自己心中如此立下誓言。
「噗呲。」
看著班長這對小情侶這副樣子,千島鶴沒忍住笑出聲來,內心卻有些苦澀。她搖搖頭,舉起自己的酒杯,對伊達航說道:「不喝酒嗎?」
「喝!」伊達航立馬應下,搜查一課的警察就沒有誰害怕過喝酒,「這次可不是可樂了。」
千島鶴笑了。和娜塔莉一起,她也高高舉起了酒杯,三個人在空中碰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敬,劫後余生!」
酒杯當中的酒液晃蕩著,千島鶴將其一飲而盡。
她一回頭,身後一扇玻璃門上卻仿佛出現了六個霧蒙蒙的人影。那六個人也是如此笑著,高高舉杯,高喊著——
「敬,劫後余生!」
好不容易才被按耐下去的情感,此刻突然又翻湧起來。千島鶴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她只想盡力掩飾好自己的異樣,然而就在這時,伊達航的手機響了。
他迅速接起了電話,詢問了幾句以後,只能皺著眉頭站起來。
「不好意思,又有一個大案子……我得回去加班了。」他苦笑道,彎下腰來溫柔地抱了一下正坐著的娜塔莉。
娜塔莉拍了拍他的背,伊達航才重新又站著回去,轉身面向千島鶴,也道了個歉,然後匆匆離去。
直到伊達航已經走遠,娜塔莉才將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了千島鶴的身上。
「說起來,阿航買單了嗎?」她突然用手托腮道。
「呃——他沒買嗎?」千島鶴一愣。
這不應該啊,伊達班長做事不總都是滴水不漏的嗎,也不至於會忘記啊。
「我開玩笑的啦,阿航這個人還是很可靠的呢。」娜塔莉卻彎起眉眼笑道,用這樣一個玩笑迅速打開話題,拉近了她們之間的關系。
輕嘆一口氣,千島鶴卻也笑了:「是啊,畢竟是一名警察……不過像是警察這樣的職業應該是很忙碌的吧?就像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娜塔莉小姐有時候真的不會覺得有些不開心嗎?」
她習慣性地審視著娜塔莉臉上的微表情,想要分辨出她接下來所說的話的真假。
「是啊,真的很忙。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就算是去陪犯罪嫌疑人的孩子的時間,都和比我共度的時間更多呢。」娜塔莉輕哼了一聲,「不過有時候我去找阿航,也會幫忙哄哄那些孩子就是了。這樣看來倒也沒差什麼……」
「就是說啊,我喜歡的果然就是這樣堅持正義的、閃閃發光的阿航吧。」她笑道。
「帶著榮譽和使命感,服務於國家和國民,尊重人權,公正且親切地履行職務,嚴守紀律,保證團結,每日三省吾身,提高能力,充實自我,保持清正踏實的生活態度……」
「我喜歡的阿航啊,就是這樣的人吧。」她的眼中帶著些溫暖的笑意,「所以北川小姐,要考慮一下到時候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阿航的話,我猜他會布置很多的玫瑰花呢。」
班長的婚禮嗎……?
千島鶴垂下眼簾,這確實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邀請,但果然還是不能答應吧。她現在的身份特殊,萬一給班長帶去什麼危險了呢?萬一讓組織的人覺得在班長身上有什麼利可圖呢?
所以果然還是不行的啊。
「非常感謝,但是有可能確實抽不出時間來啊。」
*
拒絕了來自娜塔莉的邀請,千島鶴在和娜塔莉在聊了會天後,也不打算再多喝多少酒,便提早離去了。
千島鶴回歸了她作為「慕蘭譚」的生活的正軌,時不時也會利用北川千影這個身份,享受兩天正常人的生活。
作為慕蘭譚的她已經不完全歸屬為行動組了,而是被更加明確地劃向朗姆那一派。相比於作為帕圖斯時九九六地連軸轉出外勤,慕蘭譚除了每個月必須要完成的基礎任務以外,更多的其實是文書方面的工作。
確實十分出乎千島鶴的意料,朗姆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把她看成是一個珍貴的實驗體,他始終尊重她的行動,甚至還給了她更高的權限,讓她有辦法能夠接觸到更多的情報。
組織當中空降過來的「慕蘭譚」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
一年後。
今天就是班長結婚的日子了。千島鶴心中有些糾結,最終還是沒有打算去。
思來想去,她又開始了在組織當中的工作,翻閱起一份來自麥卡倫的任務報告。
裡面的文書內容簡潔且嚴謹,甚至有些官腔。其中大體就在是說組織麾下的某一個小□□自己接了販毒的私活,需要進行處理,因此請示。
販毒畢竟是一個高利潤的活,總會有許多人因為其中生錢的門道而劍走偏鋒。但組織一直對此管得很嚴,因為對於一個恐怖地下組織來說,一旦手下的人出現了接私活的情況,就容易導致組織內部體制的混亂,並且有可能將組織暴露於更多人的面前。
對於一個追求穩定的黑暗組織來說,制毒和販毒其實從來都不是一條太好的道路——因為這條路暴力、血腥、殘酷且不穩定,極有可能讓組織曇花一現,然後就此落幕。
但是組織擁有著太多的實驗室,「藥」和「毒」,本身就是最重要的資金來源。何況組織當中的科研工作本就是一個燒金窟,如果不用毒品來周轉資金鏈的話,就算是以組織的底蘊,也很難撐過多久。
因此,組織以絕對的權勢和威嚴,用嚴格的紀律進行販毒——這也正是為什麼組織販毒的效率比別的制度販毒集團更高的原因。
至於這些小□□,他們一旦接了私活,就相當於觸碰到了組織的底線之一,是絕對不可能再有什麼好結局的。區別只是在組織是想直接毀滅他們,還是想榨干他們最後一絲價值,然後再毀滅他們而已。
千島鶴把那份報告拉到後面,卻發現已經有另外一名成員代為批復了。
——睡美人。
睡美人的權限很高,他回復的內容千島鶴無法看見,但總之應該是他給麥卡倫下了一個處決那個□□的成員的指令。
千島鶴沉默著,內心突然感到一陣慌張,想了想,她還是用權限調出了麥卡倫近幾日的行程申請表,僅僅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瞬間放大。
麥卡倫任務的時間和地點……
正是班長的婚禮!
——也就是,今天!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千島鶴把所有文件重新鎖好,將電腦熄屏,甚至沒顧得上做些什麼偽裝,便匆匆奪門而去。
外面是陽光正好,盡管空氣中還有些涼意,只要被陽光照到了,就只有溫暖。
可是來到本該在今天讓一對新人互托終生的酒店面前,千島鶴卻只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涼意。
槍聲。
哭嚎聲。
已經聽不清內容的大聲喊叫聲。
人群匆匆往外擠的踩踏聲。
酒店裡的人們瘋狂地往外簇擁而去,因為誰都知道,再在這裡留下去,結果可能就是死。
那個原本十分氣派的大門,如今看來竟是那樣的狹窄。千島鶴站在門外都能感覺到從裡面湧出的那股為求逃生的瘋狂,人群當中有謾罵、也有祈禱,有孩童的哭泣,也有老年人無可奈何的咳嗽。
她試圖往裡面走近一些,一個中年婦女去叫住了她:「干什麼啊?!別再進去了,裡面的人都出不來了!那裡面有□□成員在自殺式恐怖襲擊啊,裡面一堆警察都沒打得過——」
「抱歉抱歉……」千島鶴沒有回答那位婦女,只是繼續往裡面擠去,並一路道著歉。內心當中的焦灼感愈演愈烈,恐懼逐漸支配了她的大腦。
……是組織的那個□□。
組織最後決定榨干他們的最後一點價值,用他們的家人來威脅他們進行這場自殺式的襲擊。
千島鶴的頭腦在冷靜地分析著,但她的口中卻卻始終默念著同樣一句話:班長和娜塔莉還在裡面。
他們絕不能死。
明明她才把班長從車禍中救下來不到一年。
明明今天就是他們婚禮的日子……
他們不能死的……
慌張和絕望突然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千島鶴焦急地往四周張望著,試圖找到那兩個人影。
不是……
不是……
也不是……
人群瘋狂地往外湧著,如今的千島鶴已經寸步難行,但她終於發現了一個正穿著華麗婚紗的金發身影。
那個身影同她一樣,人群分明正在往外瘋狂擠著,她卻執拗地試圖往裡面衝去。
「娜塔莉!」千島鶴大聲喊道,好不容易才擠過了人群,抓住了娜塔莉的手臂,用了她最大的力氣把對方往外一拽,然後一起離開人群。
酒店之外,陽光正好,明亮的光線從樹葉的間隙當中灑落下來,像是一幅未完全卻已經精致無比的畫。
「你干什麼!裡面那麼大的槍聲你沒聽見嗎?!你還往裡面跑,你找死嗎?!」
千島鶴好不容易才把對方從逆行的軌道當中拖拽了出來,看著對方手臂上被自己抓的有些青紫的痕跡不由得有些愧疚,但還是這樣大聲問道。
她自己想要進去是因為對自己有自信,可是娜塔莉進去干什麼?裡面有多危險,她自己不知道嗎?!
千島鶴的眼睛充斥著血絲,她死死地盯著娜塔莉。穿著婚紗的金發新娘頭發有些凌亂,卻給她更添了幾分獨特的美感。也許因為人群在逃生的過程當中有些推搡,她的身上還有幾分擦傷。
「我不僅聽見了,我還看見了裡面那些亡命徒。他們的手上有槍,還有炸彈。這是一場自殺式的襲擊,裡面的警力也絕對遠遠不夠。」
娜塔莉冷靜地說著,她的眼眶早已泛紅,臉頰兩側若隱若現有著淚痕,但她依舊盡量保持理智地向千島鶴分析著此時的情況。
他們早就已經報警了,但是警察卻一直拖延著沒有來。目前的警力除了周邊幾個過來支援的警隊,便只有她和伊達航結婚時所邀請的伊達航的警察同僚們了——但是由於沒有帶配槍,那些恐怖分子更是不要命的打法,戰鬥力依舊懸殊。
「那你還繼續往裡面衝,你就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嗎?!伊達警官呢?!」
「死了。」娜塔莉簡潔明了道,她看向千島鶴,淺藍色的眼中仿佛在慘笑,「幫忙疏散人群的時候被槍打死了。」
……死了?
……開什麼玩笑啊。
千島鶴突然一愣,這樣一個「死亡通知」卻直接讓她措手不及。
「……什麼啊。」她有些顫抖地說著,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死了,我去叫他,他不應。他死了。」
娜塔莉的臉上終於又滑下兩行淚水,她的聲音也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告訴著自己愛人的死亡。
她還記得阿航在婚禮現場中布置的那些玫瑰花。可是他死了,那槍口打在了他的胸膛上,從他胸口綻放出來的血液,就像是一簇玫瑰花,生長在那套白西裝上。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該這個時候再回去!裡面真的很危險,就算伊達警官還活著,他也絕對不會希望你因他以身涉險,更不會希望你會為他殉情——」
「可這是我必須的選擇。我是已經被指定好的人選,我必須要這樣做。」
「……什麼?」
千島鶴有些機械地抬起頭來,看向娜塔莉。金發的新娘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後,將一條匿名信息擺在了千鶴的面前。
「致 今日幸福的玫瑰新娘小姐
禮堂當中的玫瑰花叢裡藏有一枚炸彈,於正午十二點即將爆炸。
您只有兩個游戲選項。
選項一:通知更多的警察來到這裡,幫您將這枚炸彈拆除,但是被我藏在另一個地方的炸彈會在十四點爆炸哦。
選項二:在裡面的人清場以後,獨自一個人留在裡面,與可愛的煙花相伴到正午十二點吧——我會全程用監視器看著的哦。在最後一分鐘裡,炸彈的顯示屏中會顯示下一枚炸彈的投放地點。雖然一分鐘確實無法讓您逃脫,但我相信您在一分鐘當中應該是可以把這條信息發出去的,對吧?
祝君 武運昌隆」
……又是一個二選一。
如今距離正午十二點只有不到半個小時,就算下一枚炸彈的爆炸時間是十四點,再去漫無目的地搜尋所謂另一枚炸彈的地點,完全是在痴人說夢。如果沒有人在如今這個炸彈的顯示屏上看到下一枚炸彈的地點,誰都不知道會有怎樣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而偏偏、偏偏炸彈犯明確要求了必須由娜塔莉去……
跟松田陣平相似的局面、同樣有著睡美人身影出現的困境……
原來從一開始,這就已經是必須的選擇,是必然的結局。
「北川小姐,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金發的新娘看向千島鶴,鄭重說道。
她對千島鶴笑了一下,在那金色頭發的映襯之下,就像是溫暖的陽光。
金發的新娘走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來抱住了千島鶴:「其實我已經猜到了哦。像是北川小姐這樣的人,應該也是一個背負著重擔責任與使命的警察吧……」
她溫柔地笑著,安撫著面前這個對她來說幾近陌生的「北川小姐」:「所以,堅定地走下去吧。我和阿航都會支持你到最後的哦。」
金發的新娘溫柔地笑了一下,溫柔的藍眸當中泛出些許光彩。
就在千島鶴的愣神期間,她卻突然松開了手。趁著人流減少,她一轉頭便往大門裡面衝去。
那潔白的婚紗在陽光的映襯下,就像是灑滿了碎鑽一般,煜煜生輝。
千島鶴終於沒有再拉住她。那個擁抱的溫度和觸覺仍未散去,她卻只能看著那個穿著潔白婚紗的金發新娘逆行於人潮當中,原本已經盤好的金發散落下來,被陽光親吻著,被風挽留著。
——卻又終究無可奈何。
人潮逐漸散去。
千島鶴也跟著離開了。
既然已經明確了跟組織的事情相關,一切又已經已成定局,她再呆在這裡,無疑會增加自身的風險,得不償失。
她只是在當晚的新聞裡看到了相關的報道。
她只是在電視中聽到了那幾乎成為她夢魘的一聲爆炸。
絢麗的煙花再次燃起。
千島鶴卻只覺得自己近乎被滔天的無力感折磨得瀕臨崩潰。
她走在夜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可每一步都仿佛湧起了冰冷的潮水,刻骨銘心。
千島鶴又一次成為了睡美人「游戲」中的「觀眾」。
背後的真相依舊淹沒在黑暗當中,卻又開始逐漸浮現。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請了假沒錯。但我最終還是更了……
給大家殺了一個回馬槍,對不起我有罪(滑跪
警校組的刀發完了,大家可以基本放心了
後面應該是懸疑(遲疑)
*
有人可以幫我推書咩。
我也想在論壇的求文帖裡擁有名字……
*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我大綱裡的安排本來是想在原著裡隨便拉幾個三選一案件和小柯聯絡感情,然後准備准備去決戰的……
但是我腦子一抽,覺得普通的三選一可能不夠刺激,為了大家的閱讀體驗,臨時改了一個懸疑大案……
好嘛,卡文了……
大家容我緩一周……
第48章 隱秘的真相
如今是一月,東京的櫻花已然盛開。上百棵櫻花樹被栽在河的兩岸,哪怕是在夜晚看去,都像是從天邊飄來的幾團粉紅色的雲。
晚風吹過,本就易落的櫻花瓣便零落地浮在了河面上。水面上倒映著遠處的燈光,配襯著在黑夜當中浮沉的櫻花瓣,明明看著並不刺眼,卻好像是一團團正在燃燒著的火焰,連綴成一片。
在讀警校之前,千島鶴其實從來都很獨來獨往。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便學習了很多那個年紀的孩子絕對不可能接觸得到的東西,那甚至是很多成年人一輩子也用不著的知識和技能。
但相應的,盡管她的性格並不差勁,她「無父無母」的「不合群」、再加上幾次跳級的經歷,都讓她成為了孩子們眼中的另類。她最終也沒在學校裡交上什麼朋友——她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直到她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學生涯結束後,黑田兵衛才終於無可奈何地找到了她。他們確實擔憂過千島鶴會因為人際交往而給日後臥底身份的轉換帶來不少紕漏,但當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時,最先心軟的反倒是黑田兵衛這個看起來最是冷硬堅決的人。
他順著千島鶴的意思,要把她丟進諸伏景光所在的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只是由於她確實身份特殊,黑田兵衛必須幫她處理好相關的一些事宜、還不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因此才耽誤了一陣。
總之,在千島鶴進入警校就讀前,她就一直被黑田兵衛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教導:一定要在警校裡交上幾個好朋友啊。
……否則的話,就算日後去了組織臥底,也太過孤獨和飄零了吧。
千島鶴其實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黑田兵衛是想讓她在真正開始臥底生涯之前,至少再短暫地過上一段真實的、有溫度的人生。
於是他才把主意打到了諸伏景光的身上。
抱著不讓自家這個麻煩大叔多操心的想法,千島鶴本身又已經認識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還對諸伏景光抱有一些好感,她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然後又在警校裡遇到了松田、萩原、伊達班長這些人。
她原先還會因為那五個人所傳達出來的善意而感到有些惶恐,但出於對「要完成任務不讓黑田大叔煩心」的執著,她也展現出了自己極高的業務能力,迅速地打入了那個五人小團體當中,並很快跟他們鬧成一片——屬實是能讓教官血壓蹭蹭往上飆的那種。
……只是沒想到,那幾個人最後都變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摯友。
晚風冰冰涼涼,吹散了千島鶴如今確實已經純白的長發。櫻花飄零地落下,這種花期短卻又絢麗的花朵總是很容易就被永遠停留在昨天。
當年去警校的時候,也是有櫻花的,只是開得更熱烈、更奔放,也更意氣風發。
而如今,終歸是物是人非。
萩原研二生死未蔔;松田陣平那只可惡的混蛋哈士奇就在她面前被炸得連渣也不剩;諸伏景光在槍響之後於黑暗當中長眠不醒;千島鶴曾以為自己幸運救下的伊達班長死於槍殺;娜塔莉更是在陽光下身著潔白婚紗、堅決地奔向了她的死亡地點……
千島鶴努力讓自己緩過神來、保持住理智和冷靜,可她的心髒卻並不受她控制地在一抽一抽地劇痛。生與死的溝墊在這一刻突然就變得那樣淺薄卻又深刻:淺薄到好像那一切都只是一場迷霧,卻又深刻到令她在這場迷霧當中絕望得幾近窒息。
千島鶴去看過伊達航和娜塔莉拍的婚紗照,黑發的高大青年和金發的溫柔女子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光影氤氳在他們的身上,那該是他們最想記錄的一幕,人生當中最美好的一刻。
她也去看過了在炸彈爆炸前被同事抬出來的伊達航的屍體。子彈的角度很刁鑽,但卻是剛好命中他的腦干。
那絕對不會是亂彈誤殺。千島鶴不相信世界上有那麼多巧合,何況是子彈剛好命中一個人的腦干的巧合。只有真正學過射擊的人才知道,這需要對射擊者精度的要求有多高。
與之相關的淺層信息,千島鶴通過自己日益變高的權限才終於查到了一些。
伊達航確實是組織中一個任務的擊殺目標,但並不是給那些所謂的新手練手用的,而很有可能是由傳說中的「睡美人」操縱局面。
組織想殺伊達航。
對於這個盤踞了百年的可怕黑暗組織來說,當它想要誰死的時候,誰就必須得死。
恰好組織當中的一伙小「□□接了販毒的私活,觸碰到了組織的底線。組織一細查便就發現,這個小幫派其實也是因為太過缺錢而狗急跳牆,而他們缺錢的原因,正是伊達航前些日子對他們幫派違法行動的打擊。
於是組織便順水推舟,控制了那個小幫派成員的家人,威脅那些幫派成員對伊達航夫妻二人展開自殺式的恐怖襲擊,也好物盡其用。
但這還遠遠不夠。
組織,也想殺娜塔莉。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睡美人甚至還惡趣味地提前做好了准備,安放好了另一地點的炸彈。娜塔莉確實在伊達航的掩護下從幫派成員的手下逃了出去,但從她接到那條短信開始,這就依然是一個死局。
是選擇自己的存活……
還是選擇救下那些很可能素未謀面、也素不相識的上千上萬人的性命?
娜塔莉做出了她自己的選擇。
陽光下潔白的婚紗永遠那麼熠熠生輝,被盤起來的金色長發像是流金一般奪目。在後來才趕到的警察當中,沒有一人忍心看著身著華麗婚紗的新娘奔赴死亡,卻也沒有一人有能力、也有膽量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金發的新娘在炸彈爆炸的最後一分鐘裡向東京警視廳發送了下一處炸彈的地點。
在那一處地點,今天,是個無人傷亡的平安日。
這真是——
像啊,太像了。
關於娜塔莉在最後所面臨的的「二選一」,幾乎和松田陣平在三年前遇到的那一次一模一樣。同樣是在另一處放了更大當量的炸彈,同樣是只有在正午十二點炸彈爆炸前才能看到的下一處炸彈地點,同樣是留下訊息讓當事人進行「二選一」……
同樣是犯人和炸彈全都難以溯源。
如果真要硬說那兩起事件有哪裡不相同的話,便只有顯示下一處炸彈的時間了。炸彈犯留給松田陣平的時間是三秒,而對娜塔莉就「寬容」了許多,足足預留了一分鐘——盡管這一分鐘同樣無法讓她離開炸彈爆炸的波及區域。
其實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爆處組還曾經嘗試過派出一名警察進行協助,希望在那最後一分鐘完成拆彈,這樣兩邊就都不用出現傷亡了——但炸彈犯卻又始終通過監控,密切關注著娜塔莉的動向。這立馬被炸彈犯察覺,發來了最後通碟。
這一切的一切,通通都說明了那名炸彈犯——其中很有可能還有睡美人的身影——比千島鶴想像當中的更要了解他們。
正是因為了解松田陣平手指靈活、精通拆彈,所以才只預留了三秒鐘的時間;相比而言,娜塔莉在炸彈領域上並不專業,所以要通過監控密切關注,並給她預留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
而之所以說這兩件事情都很有可能跟睡美人相關,不僅是因為這兩次「二選一」都帶有睡美人濃厚的個人風格,更是因為這兩件事情在與組織相關的同時,竟十分有違常理的並不低調。
正如三年前松田陣平殉職的新聞整整霸占了東京三天的頭條,伊達航和娜塔莉在婚禮當天遭遇恐怖襲擊的整起事件,也在整個社會引起了非常大的輿論。
理論上來說,這麼大的聲勢並不是組織一向的風格,畢竟對於一個像組織這麼大的隱性暴力組織來說,隱藏才是明智之舉,一旦鋒芒畢露,便有可能迅速瓦解。在以往的組織成員當中,因做得太過張揚而被琴酒的伯.萊塔滅口的可也不在少數。
組織當中其實並不是沒有愉悅犯,但組織畢竟是個犯罪組織而又不是什麼精神病態聚集地。愉悅犯在做組織任務的時候興風作浪的前提就是絕對不能給組織帶來麻煩,並且他本人的地位也必須足夠高——
高到可以調用組織的後勤部收尾後續、高到可以用自己的地位堵住別的兢兢業業隱藏自身的代號成員的嘴。
目前身處在東京並擁有這種權限的代號成員本就不多,用排除法把琴酒那幾個排除掉,剩下的選項也十分明朗了——
是睡美人主導操縱了這一切。
同之前睡美人的每一次行動一樣,這一次依舊不是他本人參與進計劃當中。他應該十分擅長操縱人心、借刀殺人,所以總有辦法能把別人拉進他的計劃當中,這次亦如此。
如今復盤,直到松田陣平的那件事之前,睡美人雖說一直偏愛於同千島鶴玩一些惡劣的所謂的「選擇游戲」,但他從來都是讓千島鶴成為那場游戲當中的「玩家」或者「選擇天平上的NPC」。若要分析的話,他更像是希望千島鶴對這個世界報以失望,甚至放棄自己的信仰、墮入黑暗。
但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的案子是與之前都截然不同的。睡美人並未讓千島鶴成為什麼玩家或NPC,而是只讓她成為了「戲劇」之外的觀眾——這就讓千島鶴曾經所做的防範全都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並且也令她徹底無從防起了。
那麼如今的重點是,睡美人又是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呢?
就算他是想要殺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就算他是愉悅犯,想要達成這個目的的手段也有很多,為何非要如此聲勢浩大呢?
千島鶴垂下眼簾,分析著自己所擁有的情報,一條條結論在她的腦海當中浮現了出來。
這些應該都是在組織的默認、甚至要求下進行的。
組織大概是因為一個什麼原因,一定要殺死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因此他們才會遭此大劫。而與此同時,組織又不希望任務目標真正的死因或者別的更深層的東西引起警方的注意——
松田陣平和伊達航都是在職刑警,如果他們的手上真的有些什麼組織絕對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東西,組織自己也要阻止有人將這個東西的什麼風聲透露出去。
但組織已經陷在了猜疑鏈當中,他們定然會懷疑警界本身也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如果兩名警察離奇死亡或突然失蹤,就絕對會引起他們警察同事的警惕心。
而掩蓋一個事件的最好方式就是出現另一起更加奪人眼球的、看上去似乎也十分合情合理的事件。基於這個考慮,組織非但不介意把這件事鬧大,只要能夠隱藏好組織的存在,他們甚至還能為此添磚加瓦。
畢竟警察嘛,遇到些危險,殉職了也不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松田陣平作為前拆彈警、後刑警,被來尋仇的炸彈犯炸死在摩天輪裡,如果沒有什麼契機,就根本不會有人去深思這背後有什麼深層原因;伊達航同樣是一名刑警,得罪過的犯罪分子和黑「道」組織數不勝數,在婚禮上被來尋仇的犯罪分子自殺式報復,自然也不會令人大跌眼鏡。
組織甚至對這些新聞的傳播喜聞樂見,甚至還很願意為此昭告天下:只要這些所謂的「真相」在人們的腦海當中根深蒂固,就不會有人再去挖掘其中背後的隱秘角落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組織想要保護的,究竟是什麼秘密呢?松田和伊達曾經所擁有的,究竟又是什麼呢?
在那些意外發生之前,千島鶴並沒有發現松田他們不明不白地失蹤過一段時日、又或者是身上有些什麼來歷不明的傷痕——她完全沒有找到任何刑訊逼供的痕跡,那麼他們手上所掌握的很有可能就並不是組織想要的情報。
畢竟如果是情報的話,組織的審訊室可不是吃素的,就連千島鶴都會懷疑等到他們進一遍審訊室再站在自己面前時,身上究竟還有沒有一塊完好的肉。
既然不是情報,就應該是一件別的什麼物品……千島鶴沉吟片刻,腦海當中卻突然浮現起一件有關松田陣平的詭異的事情:在他死後的當天,遺物就曾被警視廳上層拿去檢查過。在檢查無果後,然後他們又以查案為由,試圖進入松田宅搜查。
只是最後被松田的父親,松田丈太郎所制止了,最後也不了了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後續。
可如果真是如此,松田身為一個跟組織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的人,他的手上又能有些什麼讓組織如此費盡心思呢?
組織想要的……新型藥物?生物科技?又或者……
千島鶴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松田陣平和組織其實並不是全無交集。除了他一直在追查萩原研二的事情以外,千島鶴本身也是使松田陣平同組織產生聯系的最致命的因素之一。
在她、諸伏景光和星守清安一同解決的那個與睡美人有關的爆炸案當中,出於情況危急、實在無可避免,也出於當時已經對星守清安逐步升起的信任,千島鶴確實短暫地聯系過松田陣平……
而那時的星守清安,就正好在她身旁!
這也就是說,如果星守清安有心,他絕對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千島鶴的摯友,松田陣平。
千島鶴還記得星守清安最後給她發來的遺言短信——
「姐姐,我偷走了諾亞。」
「姐姐,我變成了螢火蟲。」
褐發少年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偷走了組織的諾亞方舟。千島鶴原先還一直在尋找那條方舟,少年曾經接觸過的人和地方滿打滿算也就那麼多,他能夠托付諾亞方舟的人選更是幾近沒有,但即使搜索範圍已經如此狹窄,她總也怎麼找也找不到。
她本以為少年將其偷出後,便直接銷毀了它——關於諾亞方舟的危險性,凡是對鴉群計劃有些了解的人都有目共睹,何況彼時的他們也隱約察覺到了警察、公安系統當中潛藏的危險,不上交確實是一個相對保險的選擇。
但如今看來,清安確實沒有上交,但同時也沒有將其銷毀。他很有可能將諾亞方舟轉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松田陣平。
星守清安曾經也是實驗室當中的實驗體,更是被洗腦過後的產物——千島鶴至今沒有弄懂他究竟是怎樣衝破桎梏回復自主意識的,但總之他的人際圈子絕對並不廣泛,能信任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
他的親生姐姐千陽雪奈已死,在組織當中,他又不想連累到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組織一定會嚴查,而在組織眼皮子底下的人選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種種因素累加之下,星守清安只可能將他用生命偷到的諾亞方舟轉交給唯一一個他可能可以賦予信任的人——
千島鶴的好友,刑警松田陣平。
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人選了。組織當中的其他人不可信任,組織以外的普通人同樣無法信任。只有松田陣平對組織的事情懷有一知半解,本身有著不錯的機械操作能力、在信息技術方面也小有天賦,推理能力和反偵查能力等都十分優秀,人格和品質也有保證……
千島鶴想著,如果是她偷走了諾亞方舟,也絕對會選擇松田的吧。
回憶著當年風見裕也提交過來的報告,裡面除了十分簡略地說明了一切正常以外,便只存在著一處當時看甚至不像是疑點的疑點。
從某天開始,松田陣平便性情大變,少言寡語、若無旁人,徹底斬斷了自己一切的社交。
當時的千島鶴還以為松田陣平依舊在為萩原的事情耿耿於懷,直到後面連裝灑脫都不願意裝了,因此才直接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但如今對比下時間……那根本就是在她和星守清安共同解決那起爆炸案後的不久!
盡管悲痛於好友的離世,幾年過去,松田陣平也不是那種會永遠沉溺於過去的類型,他只會讓自己對摯友的記憶愈發深刻,但同時也重拾對生活的希望、堅定地負重前行。
若是如此……當年松田的拒人於千裡之外,根本就不是因為萩原離世對他的打擊過大而使他一蹶不振,而是因為星守清安已經聯系了他,並且很有可能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計劃從組織當中偷走諾亞方舟,阻止鴉群計劃的成功實施!
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布局,並且開始逐漸疏遠自己的同事和朋友——這正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
正是因此,組織後來調查到他頭上的時候,才沒有連累到更多的人,只有他一人孤獨地走向死亡。
然而,組織似乎並沒有從他身上找到那艘遺失的諾亞方舟,因此又開始了為期三年的繼續尋找——
於是就發生了伊達航婚禮上的慘劇。
與料想的完全相符,千島鶴的情報網很快便給了她相應的反饋:伊達航的遺物同樣出現了被人翻動過的痕跡,警方那邊沒有什麼線索,但組織這邊顯示是一名代號成員完成了任務。
——麥卡倫威士忌。
一名擁有著灰白色頭發和棕色眼珠的,曾經的警察。
他是一個比較全能型的人才,射擊格鬥偵察以及黑客技術雖說都不算頂尖,但也都非常優秀。
他曾經是地方警署裡一名非常優秀且廉潔的警察,屢破大案、維護治安,深受百姓愛戴,是當地為數不多的靠譜的警察之一。情報裡還說他的發色原本其實是黑的,最終還是因為熬夜破案給熬白的。
然而對他的上司而言,他卻太過「拘泥於規矩」而不夠聽話。他秉公執法,既不貪污、也不受賄,要是上司有什麼違法舉動被他發現了——他甚至還敢硬剛一波頂頭上司。
但是無所謂,就算有舉報信,也沒什麼是上司不能用錢和關系去打點好的。反倒是這名所謂的「名警察」,因為不夠聽話而屢屢降職,原先該屬於他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地被一些更加「聽話」的人換了上來。
事情的巨變發生在他一次出外勤任務的時候。那時的他正執行著一次短期的臥底任務,眼看就要剿滅犯罪分子的窩點、任務就能成功,卻不想曾經差點被他舉報了的上司卻直接反水,將他的信息暴露了出去。
他年幼的女兒在那天夜裡就被犯罪分子綁架,至今生死不明;他的妻子也因此大病一場,然後又查出了癌症。
他需要錢,他需要大筆的錢。他需要錢去尋找女兒,也更需要錢去醫治妻子。可經歷過幾次的降職,他的工資根本沒有辦法支撐起這麼大的負擔,還沒等他想到新的賺錢方式,妻子便已經危在旦夕。
他最終沒把主意打在貪污公款上,卻瞞著妻子,自己跑去借了高利貸。
……沒成想,那竟是由組織投出的高利貸。
他的妻子最終還是離世了,他的上司又提拔了一個聽話的新人過來頂替他的位置。他的女兒應該已經遭遇了不測,而他還欠著巨額的債務無法償還。
在當時的那個地方警署,小人物想要翻身往上爬的唯一渠道就是討好上司——
而討好上司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來踩他一腳。
他所欠債的那個組織裡的催債人一次又一次地來找他催債,從砸玻璃、搶東西到更可怕的攻擊傷人事件,這一切都讓他成為了周圍人眼中的「災星」。
曾經支持他的百姓在利益的驅使下,又開始咒罵他、唾棄著他的沒用和無能。
而那就在那一天,他的上司知道了他貸了非法的高利貸,於是連帶著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貪污公款的罪名,一起摁到了他的頭上,將他直接革除了公職。
被革職了的他,甚至還面臨著漫長的刑期。
人生從未如此絕望過。
在無望的現實當中,他終於被組織所招攬,曾經的欠債債務一筆勾銷,那些所謂貪污的罪名,也都幫他翻了案……
而曾經那個前進堅定不移的警察,也終於走入了地獄。
他的能力無疑是極強的,在每一方面不算頂尖也算優越,很快便獲得了酒名代號——
麥卡倫威士忌。
情報內容當中顯示,正是麥卡倫最終在伊達航的遺物當中找到了被遺失的諾亞方舟,並刪除了其中所有的核心數據。
這個功勞會讓這些日子逐漸有些沒落的他再度崛起,獲得更大的權利。
畢竟,組織當中,有能力者居之。
*
一向熱鬧的游樂園裡依舊燈光紛彩,但並不見多少年輕的游客。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只有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以及忙於尋找線索和取證的警察。
這裡,就是娜塔莉在炸彈爆炸前最後一分鐘所發送過來的另一處炸彈地點。
——多羅碧加公園。
這座公園就在今天早上才經歷過一場雲霄飛車殺人案,據說是被那名被稱為「日本警方救世主」的名偵探工藤新一所偵破;
而就在正午以後不久,得到了娜塔莉那邊傳來的有關炸彈的消息,便又有大批的警力湧入了這個「下一處炸彈的投放地點」,進行人群的疏散以及拆彈工作。
如今在這個公園裡來往的人們,大多步伐匆匆,忙碌地准備從這個地點趕往下一個地點,開展相應的工作。
這正好方便了千島鶴喬裝成工作人員混水摸魚。她面色如常,悄悄潛入平日裡不讓外人進去的監控室,開著倍速觀看著監控。整個監控室裡面其實只有寥寥幾處監控的錄相,但好在都在公園的關鍵地點,倒也聊勝於無。
盡管根據睡美人的慣例,來到這邊安裝炸彈的必然不是他本人,想通過這個監控一擊致勝,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能夠通過監控找到那個很可能與睡美人相關的炸彈犯,也絕對能夠使千島鶴掌握更多的主動權,甚至能夠使她順藤摸瓜找到睡美人之所在。
然而千島鶴將監控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卻根本無法找到一個能夠確定嫌疑的人選。游樂園當中的餐車以及各種流動小攤販一直在變換著位置,大包小包的人也數不勝數,負責大宗物件運輸的車輛也在不停地開進開出——中間更有大片空白時間離開監控的範圍。
這樣的結果本該是早就能預料得到的,千島鶴卻依舊對此十分頹然。她只覺得一種無力感侵蝕了自己的全身,而她只能在命運的繭絲當中拼命掙扎,卻又遍體鱗傷。
然而就在這時,監控室的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對話聲。
千島鶴首先聽到的是一道清澈柔美的少女聲線:「真的非常抱歉,但新一今天已經在這裡失蹤了……新聞裡有說這裡發生了那種事……我真的非常擔心他,請您幫我看一下監控吧,拜托了!」
然後就又是一陣熙熙嚷嚷的交談聲、以及少女焦急的解釋和誠懇的請求。
「毛利小姐,你知道,我們的監控是不能隨便開放給外人觀看的……」
「但是新一他今天早上離開的時候真的很不對勁,並且後來也一直沒有回家……」
「毛利小姐,您可以試試報警,但觀看監控確實是不符合我們園內的規定的。我現在要配合警察的工作,比如目暮警官,這次過來就是為了那起案件而取證的。若有不便之處,還敬請諒解。」
少女無奈,園內工作人員出於規定以及各種考慮不幫她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也不能死纏爛打地煩著人家,於是只能點頭。她確實是擔心工藤新一沒錯,但誰知道那個混蛋推理狂是不是自己跑到了哪個旮旯角裡玩他的偵探游戲去了……要是報錯了警,那豈不是非常尷尬。
可是這座游樂園甚至還被恐怖分子埋了炸彈,工藤新一至今下落不明,打電話也不接,這全都著實令她擔心不已。
但很快,監控室門口的腳步聲又出現了,不同於原先少女相對輕盈的聲音,這次的腳步相對更加笨重。
「目暮警官,這邊就是我們的監控室……」
腳步聲停止,門把手開始轉動。
千島鶴閃身一躍,翻身把自己掛在了旁邊的窗台上。
一名穿著棕色西裝的、體態略有些肥碩的警官,同游樂園的工作人員一起走了進來——那應該就是剛才對話中所說的目暮警官了。
這個游樂園裡一天之內發生了兩起大事件,後面那起更是震驚整個東京市,他應該是過來拷貝監控內容進行取證的。
只是這位已經並不完全年輕的警官,似乎對電腦技術並不精通——
不,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他甚至連最簡單的操作都一知半解,帶著還沒接受新事物的一種清澈的憨憨,就連最後整個拷貝的操作都是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才懵懵懂懂地完成的。
——簡稱,電腦白痴。
千島鶴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最標准型號的U盤,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東京警視廳當中給警員們工作時配備的經典版本。
恰好,千島鶴的手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樣的U盤。
她垂眸,做好了一個打算。
監控內容拷貝完畢,目暮警官把U盤揣進了自己的西裝兜裡,和工作人員道了個謝,然後又轉身離開。
一個翻身再加上一次屈膝緩衝,千島鶴從窗台上往下爬了幾樓,然後就閃身跳到了地面上。她站在原地,還沒等上多久,便遇見了才乘電梯下來的目暮警官。
低下頭來,千島鶴往目暮警官的方向匆匆走去,然後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時輕輕一撞——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匆忙道著歉,然後裝作有急事一般地趕忙站了起來,又步履匆匆地走遠。
與此同時,她原先手中的那個空白的U盤已經變成了一個剛剛才拷好監控內容的U盤。
雖然這麼說良心有些痛,但目暮警官可確實是一名電腦白痴不錯,在平日當中,他操作電腦時所留下的小紕漏也數不勝數了,拷貝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拷出來,只會讓他和平日裡一樣懷疑自己的電腦技術罷了。
*
迅速回到安全屋,將U盤插入電腦,千島鶴瀏覽起她還沒看完的監控內容。
監控已經播放到了今天早上,兩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了——
琴酒和伏特加。
而與此同時,更加詭異的事情也發生了。
同那位名叫毛利蘭的少女所說的沒有半點差別,工藤新一自從早上進園,就再也沒有出園的記錄。
——他失蹤了。
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許只是一個走前門和走後門、有被監控拍到和沒被監控拍到的區別——甚至如果閑得發慌,即使買了票也想翻牆出去也並非不是一種可能性。
但對於千島鶴這名有心人而言,最可怕的卻是一個幼小身影的出現——
一名穿著大人的衣服、身形卻只有六七歲的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依舊在卡文中……但確實憋出了一章!劇情推進到了柯南元年好耶!
接下來的時間線會被我吃掉,然後會有原創案件出沒!
特別注意!這個原創案件更像是劇場版和刑偵劇的結合,不是傳統的三選一!
……然而鑒於我本人看過的有關刑偵推理懸疑除了柯南就只有唐人街探案系列之類的,盡管我會查資料力求完善,也很可能會出現些什麼紕漏。
特別是在接下來的內容裡,發現哪裡有什麼問題、或者對哪個情節有什麼感想,大家都可以說,但是語氣盡量委婉一點,也最好不要用反問句,因為反問句的語勢確實比較強烈哈哈哈。
其實我是無所謂啦,畢竟接受大家正確的批評也能夠讓我進步啊!
我主要是有點怕後面的讀者會被勸退哈哈哈哈哈哈哈,北極圈已經夠冷了不需要再走到北極點了笑死
第49章 案件初始
半年過後。
氣溫變得有些反復無常,甚至讓人恍惚覺得這一個半年好像已經不按順序地換了好幾個季節。
在這半年之中的東京並不太平——或者說整個日本都並不太平。社會治安在肉眼可見地一步步變差,從搶劫案到殺人案,各種惡性案件竟稱得上是琳琅滿目。
按理說這也該引起一部分人的警惕,但現實就是:絕大部分人都對此閉口不談。無處不在的信息繭房正在以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讓所有人都覺得這只不過是平淡生活當中的一小段變數。
而與之相應的,警察隊伍的質量似乎正在某些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漸下降。惡性案件頻發,社會輿論又對此添薪造勢,警察執法頻頻受阻,其公信力更是一度跌至谷底。
這一切都像是山雨欲來。
若說其中沒有組織的身影,千島鶴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組織的這一盤棋已經布局了太久,多年的積累和底蘊讓它的爪牙已經伸到了社會各界,並不只有警界——
事實上,組織對一部分「社會上層精英」才有著更加強大的吸引力:不說部分政客與組織達成的「雙向合作」,讓組織為他們的競選提供政治、人脈和經濟上的支持,就算是在科學界小有成就的學術明星,也有很大一部分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為資本而學術的,幾乎不可能脫出組織的魔爪;而為理想而學術的,也正是對組織最豐厚的養料。
就在前一段時間,千島鶴才運用自己日漸提高的權限,比較淺層地獲取了部分有關組織鴉群計劃的情報。其中一名十分優秀的印度裔軟件工程師,就是一位已經被組織招攬了的技術人才。
她立即知會了風見裕也,然而還沒等到風見裕也趕過去將人帶回警察廳進行問詢,那名軟件工程師便不知通過什麼渠道——也許又是通過組織以及組織埋在警方高層的臥底——聽到了相關此事的風聲。
然後,就在當晚午夜十二點,跳樓自殺。
當風見裕也收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樓下便只有保安和幾名跑出來看熱鬧的無關群眾的喧鬧聲。屍體已經血肉模糊,紅白相間的液體灑了一地,刺鼻的氣味十幾米以外都能聞到。
有人在拍照,保安則在阻攔。遠處還隱約傳來幾聲估計是來自警視廳警察的警車警笛聲。
幾乎馬不停蹄地,風見裕也帶好了手套等裝備,上樓進入了那名軟件工程師的公寓房間。
四周都是一片安靜。城市當中的夜空黑蒙蒙的,沒有半點星光灑入這間房間內。也不知道那名軟件工程師之前究竟在干些什麼,屋內早已跳閘,風見裕也根本開不了燈,映入眼簾的四周就都成了一片壓抑的黑暗。
但在這個安靜得落針可聞的黑暗環境當中,卻又並非一個光源都沒有。
放在屋內最深處一張辦公台上的手機依舊閃爍著熒光,在整個漆黑的環境當中,顯得尤為突出。
手機的亮度被調到了最大,屬於是平常看到了都會覺得有些刺眼的類型。而上面黑底白字,只顯示了三行信息——
「我將去往新的天堂。
人類文明的火種將被我舉起。
殘酷是對抗愚昧最好的方式。」
夜風驟然吹來,推得窗簾都在波浪形地舞蹈著。從窗縫邊上擠壓過來的氣流發出尖銳的響聲,像是有誰在瘋狂地大笑。
……
這件事情其實已經告一段落,千島鶴卻從中看出了其他的端倪。事情如果按這個趨勢再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不到兩年,也許就是組織最終計劃的最後時限。
……不,這也許並不能被完全稱為「組織的最終計劃」。
組織真正的主人迄今為止依舊是傳說中的「那位大人」,依據千島鶴這幾年來的調查,追根溯源,「那位大人」很有可能就是一百年前那位名叫烏丸蓮耶的超級富豪。
而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信息,鴉群計劃並不由「那位大人」直接下令和指揮——至少,他在其中的參與度是並不夠大的。
目前看來,鴉群計劃其實更多的是來源於朗姆的意思。一直以來,能夠參與進這個計劃的代號成員們,也大多都是朗姆的心腹。
千島鶴確實對這個計劃有著不少猜測,她也知道自己絕對就是這個計劃最重要的環節之一。但這個計劃在各個領域都實在是遍地開花,關於它的細節和最終目的,千島鶴始終沒能查清。
她最後選擇了從別的角度入手進行調查。令人玩味的是,琴酒在「帕圖斯之死」的事件以後,便以赤井秀一為跳板,逐步將自己的手伸進了鴉群計劃當中。
朗姆對這個結果肯定並不滿意,但琴酒一向是boss直屬的成員,只要他們還沒打算完全撕破臉開始內戰,短期內也只會維持住一個並不可靠的平衡。
——時間已經不多了。
無論是對組織而言、對組織的朗姆而言,還是對她而言。
*
如今正值中午,艷陽高照,灼熱的氣浪悶得人有些難受。然而千島鶴卻站在一間小超市內側的房間當中,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
眼前正是小超市門口的監控畫面。
她需要找到一名記者——一名名叫望月彌枝的女記者。
關於這名記者,千島鶴本身知曉得並不多,但她幾乎已經預知到了對方的死亡。
是的,「死亡」。
千島鶴對這位女記者的第一印像,便是勇敢。她第一次見到這名記者的地點,正是在她幫另一名組織成員處理犯罪後續的地方。
那名記者遠遠地跟在組織成員的身後,身形在外行人的眼中其實還稱得上是隱秘,但在千島鶴的眼中,卻是無處遁形。
望月記者自己應該也知道危險,並不敢在當場拿出什麼攝影設備進行留證;而因為距離較遠,錄音筆又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她應該並不想打草驚蛇,只想確認更多的線索,然後再深入展開調查——盡管組織根本就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
千島鶴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手上並沒有什麼關鍵性的證據。於是她便狀若不經意地引導那名組織成員偏轉了視線,給那名記者女士打個安全補丁。
緊接著,千島鶴又帶著那名組織成員以「小心謹慎為上」為由,七拐八彎轉了好幾個圈,這才終於甩開了那名記者。
但是並不意味著望月記者的安全。
因為她似乎根本就沒有打算放棄。
她應該還蹲守到了別的組織成員——也許是外圍成員,這難度相對較低——最終找到了組織成員聚集的一間酒吧。
倘若她只去了那一個酒吧倒也罷了,組織確實視法律為無物,但殺人對他們而言依舊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其性質跟加班差不太多,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個「巧合」節外生枝。
可偏偏望月彌枝搜集情報的能力其實並不差,很快她便自己跟到了組織的另一個小型窩點,並試圖展開調查。
而正是在某位膽大包天的記者小姐在那個窩點門口晃悠的時候,望月彌枝所有的個人信息便都被當地留守的組織成員發到了組織的內網上。理論上,根據組織一貫的風格,她很快就將變成組織發布的任務當中的目標之一。
之所以說這是「理論上」,是因為組織最後並沒有在內網上公開發布與望月彌枝相關的暗殺任務,與她相關的個人信息也都一夜之間被撤下來了,好像她這個人與組織完全井水不犯河水,沒有半點關系。
但實際上,組織是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像她這樣的人的。
僅剩的一個可能性就是,組織把這個任務定向派發給了另一名成員,並且很有可能就是代號成員。
這個猜測是對的。
千島鶴很快便查到,這個任務最終被派發給了那位許久不曾現身的高層成員——
睡美人。
睡美人在組織當中一貫神秘,知道得多一點的成員也只知道他是boss那邊的,與琴酒、朗姆兩派關系都並不親密,甚至對朗姆還有些抗拒的情緒。但總之,他在組織當中也算是元老級別的人物,重要性不言而喻。
時隔一年多,他終於再次冒頭,千島鶴不可能不追查到底。
然而睡美人的效率比千島鶴所想像的要高得多,任務是什麼時候被他所領取的千島鶴並不清楚,但也應該就在最近。可千島鶴才接到情報不到半天,當她趕往望月彌枝的單身公寓後,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望月記者並不需要很早就去上班打卡,今天卻十分反常地在凌晨左右便出了門,這在當時還引起了她房東阿姨的詫異——任誰三更半夜睡不著,爬起來便發現自己的房客鬼鬼祟祟地准備要出門,然後一轉頭,人就不見了,都會本能地感覺到有些不對吧。
望月彌枝出門的路線如今看來已經堪稱詭異,甚至可以稱得上七拐八彎,像是在試圖特地甩開誰、同時還想要避開監控一般。在監控覆蓋率並不高的日本,她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她所在報社的老板首先發現了她的失蹤,但他並沒有對此抱以重視。他最初還覺得這是打工人又打算用哪個病假來糊弄他,只直接做好了扣對方多少工資的偉大決定。
——畢竟,望月彌枝離開所有人視線的時間也只有半天罷了,甚至連二十四小時都不足。
這一切落到千島鶴的眼中,卻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對方已經遇難的標志。
睡美人可不是什麼等閑之輩,距離望月彌枝失蹤已經過去了十來個小時,對於睡美人來說,用這些時間來殺一個人……簡直是綽綽有余。
千島鶴並不寄希望於睡美人會善心大發放過這位名叫望月彌枝的女記者,但她還是在想,萬一、萬一呢,萬一她還有機會把人給救回來呢。
她設身處地地試圖去代入望月彌枝想要避開監控的思維,再輔以望月平日裡對不同街道的熟悉程度,推理出幾條最有可能的行動路線。
望月記者到底是個外行人士,長年的記者生涯確實讓她培養出了不錯的反追蹤能力,但在許多細節上,她依舊是不可能做得到完善的。
她確實幾乎避開了所有能夠直接拍到她的監控,千島鶴卻依舊能找得到辦法,從別的角度在監控當中找到她的身影。
而千島鶴此行,便是過來確認她的蹤跡的。
如果能救,那把人一起救了,這肯定是最好的;如果一切已成定局,只要能借此機會順藤摸瓜找到睡美人的牌面,千島鶴也絕對不虧。
基於這樣的想法,千島鶴來到了她所推理出那條道路線上的一間小超市裡,編了個借口後,又成功哄得小超市的老板同意了讓她去查看監控。
然而——
正當千島鶴開著倍速,飛快地瀏覽起監控所拍下的內容時,五個小孩卻突然跑進了這個小超市裡面來。
而在其中為首的,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七歲左右的少年。
「啊嘞嘞,好奇怪哦!」那名戴著眼鏡的少年直接站到了千島鶴的側面,突然大聲說道,「這個大姐姐不是店主吧,為什麼在這裡看監控啊?」
千島鶴聽到他的聲音後略微一怔。
稍微動了一下電腦的鼠標,千島鶴暫停了監控畫面,然後轉過身來,屈膝蹲下,面對著那個少年。
——工藤新一。
在看到這名少年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腦海當中立即就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著名的高中生偵探、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他頭頂上的光環已經多到令人根本數不清。
與千島鶴在剛加入組織後不久時所遇到的那個自稱偵探的工藤新一相比,如今的工藤新一已經真正變成了一名驕傲、並且確實配得上他所擁有的驕傲的少年偵探。
雖然確實很無奈,但面對如今日益劇增的犯罪率,部分無能的警察根本無法勝任;而有能力的警察在如今的警察隊伍當中也變成了鳳毛麟角。
這是一個需要偵探的時代,如果沒有偵探,社會治安才會變得更加糟糕,政府以及警察的公信力也會下滑厲更加厲害。
偵探們以他們的力量,拖住了整個社會向下墜落的趨勢。盡管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對警察們來說也實在不是什麼十分可喜的跡像,但總之,與其抱怨偵探們搶過了警察的風頭,不如先好好提升如今在職警察的能力。
如今已經沒有公安身份的千島鶴還時常為此感到苦澀和無奈,但這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面對真相,特別是面對為死者昭雪的真相,沒有人應該為了名利而放棄。
而在如今湧現出的一眾偵探當中,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無疑是其中最明亮的那顆星。
這顆星本該就這樣一直明亮下去——
卻突然遭遇了一起飛來橫禍。
APTX-4869。
從半年前在多羅碧加公園當中發現那名七歲幼童的身影的時候開始,千島鶴便已經著手調查相關的事情。
她潛入了當時還一點防備都仍未設置的工藤宅,提取到了工藤新一的指紋,與那名自稱柯南的男孩的指紋進行比對——
而比對的結果,幾乎已經能夠證明他們兩個就是同一個人。
江戶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就是江戶川柯南。
琴酒和伏特加在那一天去到多羅碧加公園進行交易任務,並且中途不知為何給落單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灌下了組織所研發出的藥物,APTX-4869。
這便直接導致了這位大偵探身體的縮小。
工藤新一變成了江戶川柯南。
從一名接近成年的十七歲少年,變成一位七歲的孩子,這聽起來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但千島鶴想了想後,卻又釋然了。
組織畢竟連那種能夠起死回生的藥物「銀色子彈」都已經研發出來了,甚至就連她自己都是這種藥物的體驗者,那麼「返老還童」……似乎也並非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站在一名仍未接觸到多少世界黑暗面的高中生偵探的角度上來講,突然接觸到一個像組織這樣的黑色的龐然大物,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完全不恐慌。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了解到工藤新一已經著手為自己准備好小孩身體的虛假身份以後,千島鶴也完全沒有打算偽裝成一名真正的組織成員去嚇唬小孩。
她有這樣的自信,至少在一段時間以內,柯南所能夠接觸到的情報絕對沒有她多,她當然也犯不著耗費心思去找那個假小孩套情報。
就算從另一層面來講,工藤新一確實是一名十分敏銳的偵探,她也並非完全信任他。若非有必要,她在他面前現身的次數肯定是越少越好。
何況惡作劇嚇唬小孩也太惡趣味了吧?!雖然聽起來似乎真的很有趣,但總覺得良心會有些痛……
於是千島鶴就一直沒有去接觸已經變為江戶川柯南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最多是時不時用自己的情報網去關照一下他,看著他,別讓他隨便跑去送命。
雖然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位少年偵探有一點是至今未改的——
那就是莽。
一開始的江戶川柯南還總是謹小慎微地死死捂住自己的馬甲,可是越到後面他就越不注意,一旦遇到些什麼大事就想自己往上衝,有時候甚至完全忘了自己還要掩飾身份這件事。
……你個假小孩還就真的不怕死唄。千島鶴無奈。
然而盡管千島鶴確實被某小鬼的各種行為激起了一些吐槽欲,她對柯南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欣賞之情。
這位少年偵探是他所遇到過的最干淨純粹而又堅定的人,相比於他們這些行走於光暗邊緣的灰色人士,柯南那顆始終保持善良、堅持正義的一塵不染的心,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最美好不過的烏托邦——
她連想都不敢想,卻又深深為之而著迷。
只能說,好在琴酒從來不記被他殺掉的人的名字,「工藤新一」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當中應該連一個影子都沒剩下。
相比之下,更引起千島鶴關注的,其實是寄住在柯南的鄰居,阿笠博士家中的一名同樣是七歲的、茶色頭發的女孩。
——灰原哀。
幾乎就是在那五個孩子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目光便落到了一個戴著兜帽、正躲在小超市一個貨架背後瑟瑟發抖的茶發女孩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她的目光,茶發女孩顫抖得更加嚴重了。她已經低下了頭,但千島鶴還是能明顯看出她的臉色究竟有多麼蒼白。
在心中輕嘆一口氣,千島鶴只能假裝不經意地緩緩將視線抽離出了女孩所站的範圍。在這樣做以後,茶發女孩的狀態反而還好上不少。
可疑。
畢竟在這之前已經有了江戶川柯南這一個鮮明的例子,灰原哀無父無母、並且完全沒有七歲之前的任何記錄的人生軌跡立馬引起了千島鶴的高度警覺。
她很快在組織當中便找到了很有可能與之匹配的一名代號成員。
天才研究員,雪莉。
在千島鶴假死復活過後被關在實驗室、被實驗藥物所引起的副作用折磨得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裡,便是那名看起來有些清冷的雪莉在她在耳邊輕聲道著歉,讓她堅持活下去。
「對不起……再忍忍,你會活下去的……」
這並不是一個天生的壞人。千島鶴當時就在想。
能策反一個就是一個,就算不能策反,多爭取一些余裕的空間也是好的。千島鶴已經打好了算盤,可在她脫離實驗室後,再試圖去尋找雪莉時,卻被琴酒態度強硬地直接制止了。
琴酒當時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善,甚至搬出了boss的名號讓千島鶴不能再插手其中的事情。
別無他法,千島鶴便只能從對她更加寬容的朗姆那邊的方向對此進行調查,雪莉她一時間是肯定接近不了了,但她卻也借此獲得了許多有關APTX-4869的珍貴情報。
比如說,APTX-4869其實就是組織所研發的另一款藥物,銀色子彈的衍生品。它們的機理是相同的,大體上都是誘導部分衰老的細胞直接凋亡,在控制端粒酶的同時,又促進新細胞的分裂與生長。
這在銀色子彈上體現為對人體器官組織的更新換代,從而達到起死復生的效果,而在APTX-4869的身上,則表現為機體宏觀的逆生長。
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正是因為如此,而身為組織成員的雪莉,也很可能會因此而變成灰原哀,住進阿笠博士的家裡。
就在半年前左右,雪莉的親生姐姐、赤井秀一在組織當中的女友宮野明美,便已經因為存在試圖叛逃組織的傾向被琴酒所槍殺。雪莉因此而嘗試用APTX藥物叛逃組織,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實上,在有了這個猜測以後,千島鶴馬上就去進行查證了。
但組織中有關宮野一家的消息,除了有關上一輩的傳聞以及宮野明美的死訊以外,便只剩下了雪莉被派去北歐出差的消息。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雪莉沒有叛逃。
千島鶴並不認為一名年輕的生物科技研究員能有著完全掩蓋住組織耳目的通天本領。
根據雪莉正在進行的研究的重要性,如果她真的叛逃了,組織當中絕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甚至可能早就給一群代號成員派發了相關任務,不抓到雪莉,誓不罷休。
……
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千島鶴在表面上還得應付某位執著於真相的「小學生偵探」。
在心中稍微過了一遍自己要說的台詞,她便換上了最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面具。
「不要隨便打擾我哦,我其實是來這裡找東西的啦。錯過監控畫面的話,又得重新再看一遍,真的會十分困擾呢。」她溫柔笑道。
「可是這麼說的話,還是好奇怪哦。姐姐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怎麼會是來找東西的呢?」柯南睜大雙眼,故作困惑。
千島鶴聞言,話語一頓:「哎?為什麼這麼說啊……」
她看向柯南,贊嘆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敏銳,真的是太敏銳了。這種推理對一名經驗老道的警察來說,就算並非做不到,也都是要細致觀察後才能得出的結果,如果對於一些用於推斷的細節不夠了解,也根本無法得出正確的結論。
但這對工藤新一來說,卻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
柯南聽到問話,也直接自信一笑:「首先是因為時間。這位小姐你查看的監控是凌晨時段的,雖然這家小超市凌晨確實也會開門,但如果只是為了找你自己所丟的東西的話,在人流量偏少的情況下,你完全還可以把倍速開得更大不是嗎!」
「但,這也僅是佐證一。」他說著,伸出一根食指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語氣則變得更加自信與肯定。
「這位小姐應該知道吧,從昨夜開始,一直到今天上午八點,這附近都一直下著小雨。雖然雨不大,但對於這附近稍顯泥濘的道路來說,如果小姐您在昨天凌晨到達過這裡,身上的衣服是不可能像如今這樣干淨整潔的。」
「這是佐證二。」
略微點了一下頭,千島鶴伸出手來想要揉揉面前這位小偵探的腦袋,卻被對方靈巧地躬身躲開了。
她撇撇嘴,緩緩問道:「那萬一是我有潔癖,換了一條衣服呢?」
「首先,這個查看監控的小房間並不經常被打掃,空氣當中充滿了塵埃,小姐卻並不對此感到不自在,所以絕不可能是潔癖。」柯南漫不經心地說著,假裝看不見千島鶴因為他的躲閃故作幽怨的眼神。
但緊接著,他也看向千島鶴灰色的眼睛,目光當中,竟也有些鋒芒畢露。
「最重要的是,」他往千島鶴的身側湊了上去,輕輕一跳,便從她身上捏出了一小團灰綠色的東西——千島鶴今天出門太過匆忙,甚至沒有發現這個細節,「這種雜種的蒼耳只有在東郊的小路上才有大片的生長。」
「而從昨天午夜十二點開始,那裡便因為發生了殺人案而導致了封路。如果小姐真的在凌晨以後換過衣服的話,自然不可能有這樣一個蒼耳留在您的衣服上!」
「並且,如果您真的是來找東西的,就不應該選擇只能拍到門口的這一個監控,而是應該選擇查看店內的另一個監控。至於門口的這一個監控——」小偵探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藍色的眼眸中迸發出了一種奇異的而奪目的光彩。
「小姐您根本就不是來找您遺失的物品的,而是試圖通過門口的這一處監控所拍到的玻璃門的映像,找出一名根本沒有步入小超市監控範圍——甚至沒有步入其他任何一個監控範圍的人吧!」
他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眼中自信的光充滿了壓迫感和攻擊性,卻又意外地並不讓人感覺到有半分不適。
「真的超級聰明呢,小偵探。」千島鶴彎彎眉眼,心中對江戶川柯南的評價又往上更抬了幾個檔次。
真是令人羨慕的明亮的少年啊……當年她和諸伏景光在警校裡的時候,別人眼中的他們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呢。
只不過如今……物是人非罷了。
搞什麼啊,明明年齡也不算很大吧,就已經如此傷春悲秋了嗎。
千島鶴的一番思緒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反倒是她的一番話有些提醒了江戶川柯南。日常找補的偵探少年立即打了個哈哈,連忙擺手,還特地睜大眼睛擺出了一副孩子的天真模樣。
「啊哈哈哈哈哈,不是啦,大姐姐。這些都是我在電視機上學的呢,電視節目上有好多偵探都是這樣分析的哦,哈哈哈哈……呃……哈哈哈。」
「……」千島鶴無語。
什麼時候還是拐彎抹角地提醒一下他吧,既然選擇裝逼就一裝到底嘛,這個世界上又不是不存在天才少年。如果是真正的小孩被大人這樣誇獎,怎麼會這麼謙虛嘛?試想她自己這麼小的時候如果被黑田兵衛這樣誇獎,肯定會臭屁到連尾巴都要翹跳到天上去了,又怎麼會否認呢。
「所以,你叫什麼名字呢。」千島鶴柔聲問,就算已經提前知道對方是誰了,該裝的也還是要裝一下的嘛。
「江戶川柯南,是個偵探!」柯南抬起頭衝著千島鶴笑,一時嘴快,便將這句已經說順口的話脫口而出。然而就在話語剛出後的那一瞬間,他便有些後悔了,明明前一刻還在謙虛來著,此時卻又……
這次還沒等柯南再為自己找到一個新的借口,一個體格有些胖墩墩的小孩已經衝到了千島鶴的面前。
「等等,漂亮大姐姐!明明說是偵探的話,我們也是的!柯南只不過是少年偵探團的一員罷了!是他自己在擅自行動的啦!而我——!」他指了指自己,深吸一口氣便沉聲吼道,臉漲得通紅,「才是團!長!啊——」
稍微一愣,千島鶴見此,也轉身過來面對著小島元太:「原來你是團長麼,真的很厲害哦。那麼你也是,叫什麼名字呢?」
雖然有點好奇以工藤新一的實力和他的那股驕傲勁兒,為什麼沒有當選團長。莫非是覺得帶娃太辛苦,嘖嘖嘖。
「柯南當然也離不開偉大的團長我的指示!」小孩子的情緒能力比常人所想像得更加敏銳,小島元太立馬開始為自己解釋。但很快,一向粗神經的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那些問題都拋之腦後,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叫小島元太!如果要認識的話,還請姐姐多多指教——」
可還沒等到臉蛋漲得通紅的小胖墩把手伸出來,他就已經被另兩個小孩給擠開了。
「我是吉田步美!」
「我是圓谷光彥!」
合聲:「請多多指教!」
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孩和一名裝扮十分可愛的女孩擺了一個有些中二的造型,後知後覺的元太也趕忙加入其中。別說,竟然還確實有些帥氣。
千島鶴一愣,這才輕聲笑了起來。明明自己以前還是黑色頭發的時候,也沒有這麼招小孩子喜歡啊,現在的頭發倒是完全的雪白了,居然這麼受歡迎……
這個社會難道人均白毛控嗎?按這麼說的話,琴酒那頭銀發應該也挺招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組織裡究竟有沒有人敢暗戀那位Top killer......
「那就多多指教吧。」千島鶴溫柔地笑了起來,耐心地和每一位想握手的小朋友都握了一下手,只是唯獨不敢再靠近灰原哀。
畢竟總感覺……如果她靠近灰原哀的話,那個女孩的心情恐怕會更糟糕吧。
幾個小孩都已經承認他們是偵探了,那麼過來就必然是有事的。那麼後面站著的那兩位穿著正裝的人,應該就是警視廳的警察了吧。
千島鶴站起身來,看向正站在幾個小孩身側的兩位成年人——一男一女,外貌都十分優越。特別是其中的那位穿著紫色西裝裙的女性,眉眼在柔美的同時又十分英氣,她剪著短發,更顯得英姿颯爽了起來。
而其中那名看起來有些斯文、卻有些憨憨的男警察……
千島鶴也認識他。
「高木。」她立即喊出了他的姓。
「北川小姐……」高木涉聞言立即點頭。到底是當年救了伊達前輩一命的人,就算伊達前輩最後還是……高木涉也覺得自己不該忘記了對方的恩情。
他略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神色十分正經地開始介紹起了自己身旁的那位女警官:「這位是佐藤美和子,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刑警……」
——兼他的女神和夢中情人。
「北川小姐。」佐藤美和子對千島鶴打了個招呼,但是神色間依舊十分嚴肅。
「佐藤警官。」千島鶴也立馬回了一個點頭,然後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所以說,二位警官是想找到殺害望月小姐的凶手麼?」
她現在已經必然會被攪入這起案件當中了,後續甚至可能還會有些線索會指向她這個行蹤不明、根本無法為自己自證清白的人。與其被動參與,倒不如現在便主動出擊,獲取主動權。
何況,這可是一起與睡美人相關的案子,她如果不打入查案子內部盯著的話,內心多少也會有些焦慮與不安,要是再釀出些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果然,二位警官剛一聽到「望月」和「凶手」二字,便瞬間臉色大變。
「可、可是,北川小姐,應該不可能是凶手的吧……您是知道些什麼與這起案子有關的事情嗎……?」高木有些不可置信地輕聲問道。
千島鶴則是始終笑眯眯:「啊呀,是嗎。那麼是為什麼呢。警官為什麼覺得我不可能是凶手呢?」
「因為這是一場至少橫跨了二十年的連環分屍案。」伴隨著小超市的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二十年前,北川小姐的年齡……」
「剛好六歲,對吧。」
這句話其實帶著些逼問的語氣,千島鶴剛一回頭,便直接瞳孔地震。
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最後出現的人是誰?
快猜呀快猜呀!!!!!!!!
第50章 盛開的血蓮花
偏棕黑色的皮膚、煙紫色的眼睛,還有耀眼到一眼看過去就絕無可能認錯的金發……
而他用如此肯定的語氣所說的「二十年前是六歲」,剛好就是千島鶴真正的年齡——在組織當中也沒有多少人在意和知曉的年齡——有關這個,可以說除了警校的那幫同學們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了,更別提在別處了。
「這位先生是?」千島鶴努力按捺下自己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就幾乎要跳出胸腔外的心髒,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平靜一些。
「安室透。」金發青年的臉上很自然的便掛上了一副招牌的營業微笑。他穿著白色的T恤,衣料上的淺色和他有些黝黑的皮膚形成了鮮明反差,卻更使他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介紹完自己,他的笑意又更加加深了一些,可這笑容在千島鶴的眼中看來就更像是一個漩渦,循循利誘著,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著他的危險。
「那麼,北川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全名嗎?」他笑問,紫灰色的眼眸中帶著些懇切的意味。
真不愧是當年的警校第一降谷零啊,千島鶴在自己的內心中贊嘆道。雖然說現在已經身為北川千影的她,發色、瞳色都有所改變,但五官底子到底還在那裡,降谷零能在看到本應已死的她的第一瞬間便反應過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露出什麼異樣,並直接大膽猜想、小心求證、開始試探……
也怪不得他會成為組織當中有名的情報專家波本了。
只不過,零哥啊……還是太急切了呢。
如果他試探得再更加隱晦一點的話,就不會在那陽光的笑意之下露出這麼多容易令人察覺的凌厲的攻擊性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這又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滴水不漏:在組織的人的眼中,這完全可以解釋為波本對某個長得很像已死叛徒的人的關注和好奇;而在對組織一無所知的普通人的眼中,這也只不過是安室透偵探技能發動的一種小表現罷了。
想到這裡,千島鶴又悄悄用余光瞄了一下江戶川柯南,少年偵探對此竟然毫無反應,也沒有產生什麼強烈的好奇心……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柯南也許早就推測出了——甚至已經幾乎肯定了降谷零的身份——不僅是組織那一邊的,很有可能還包括公安的身份。否則的話,對身邊人在意程度堪稱爆表的他又怎麼可能會放任這樣一個危險分子在自己身邊如此自如地活動呢。
……那還真是厲害啊,小偵探。
灰色的眼中不□□露出幾分贊賞的光,千島鶴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向金發男子:「安室先生,我叫北川千影,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這句話是在提醒他,理論上他們二人只是初次見面,所以不要輕易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試探;但同時也幾乎是在肯定了他的猜測,以一種十分含糊不清的界限承認了自己千島鶴的身份。
這樣說的可操作空間其實很大,千島鶴一時間也沒敢完全承認自己的身份。從情感上來說,這有點像是近鄉情更怯,就算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卻也不像當年那樣敢肆無忌憚地接近曾經的好友了;更別提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公安的身份,在除了風見裕也以外任何一名現役公安的眼中,她都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徹頭徹尾的犯罪分子了。
就算她知道零哥是不會因為這件事對她做些什麼的,她同時更加清楚的,也還有另外一個事實——
走入黑暗的人,永遠無法獨善其身。從他們接觸到陰暗面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注定被染黑了。
事到如今,她不能也不敢完全相信降谷零以及他背後的力量;而就算當年的關系再密、友情再深也好,如今的降谷零對她也不可能全盤信任,因為誰也說不清她究竟在組織裡經歷了一些什麼事,行動是否被拘束、思想是否被控制、信息是否被誤導……
一個已經走入黑暗的人是已經不能再那麼純粹的了。
多疑和冷酷,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代名詞。
——因為,若非如此,便會沉淪。
所以現在這樣啊,已經足夠了。
「真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呢。」降谷零淺笑道,紫灰色的眼中依舊布滿了誠懇。
千島鶴卻道:「其實,『望月彌枝』這個名字……也很好聽不是嗎?」
——確實如此。
此話一出,降谷零的思緒便迅速回到了望月彌枝之死的案件上。
千島鶴的身份隨時可以試探,而望月彌枝的案子也同樣緊急。
換句話說,望月彌枝這個人,可能比他想像得更加重要;這起案子的水,可能也比他想像得更加深。
如果千島鶴真的就是千島鶴,在絕大部分人眼中都已死的她就絕不可能會莫名其妙換一個樣子出現在這裡,只為調查一件普通的惡性殺人案。
如果千島鶴不是千島鶴,如此相似的相貌也必然會和千島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那也就是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降谷零可還沒忘記千島鶴是組織實驗體的身份,他一直在為此追查著,而一旦有組織參與其中,這起連環殺人案也絕對不會像它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了。
金發青年沉吟片刻,余光卻瞥到了柯南的身上。蠢蠢欲動的少年偵探已經在心中打好了小算盤,打算隨時開溜,用實際行動來讓自己參與進這個案子。
確實,很少有人能擋得住柯南破案的腳步,降谷零內心實在有些無奈:如果面前的這位「北川千影」不是千島鶴的話,那麼她出現在這裡就一定大有來頭,柯南要是在她面前表現出什麼異樣,事情可就糟了。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千島鶴真的是千島鶴,他也需要時間去慢慢驗證在她「死亡」的那段日子裡,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其中的來龍去脈又究竟是如何。他當然相信曾經的那位同期,但身為波本的他比誰都更加了解組織的手段有多麼的詭異和可怕,這也就讓他根本不能夠完全去信任這個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身上已經籠罩著一層又一層迷霧的「北川千影」。
既然柯南行動的腳步已經勢不可擋,那麼就讓他來給柯南當個幌子,至少別讓柯南一開始就暴露在組織的面前吧。
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金發青年像是任何一個即將推理出真相的偵探一樣,自信地開口笑道:「我明白了。」
「柯南!」他喊道。
小偵探立即心神領會:「是!」
「那麼,就請你和少年偵探團別的成員們一起去找找看,這兩天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探查過望月小姐的行蹤吧!」
思路對上了。柯南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了一下,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另外幾位少年偵探團的成員聞言也都出現,還硬拉著一直不願意靠近這邊的灰原哀一起,興衝衝地再次擺出了那個所謂的「合體」姿勢。
「少年偵探團——出動!」
五個孩子魚貫而出,就算是原本一直在瑟瑟發抖的灰原哀跑走的速度也都十分快,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呆。
千島鶴無可奈何,但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半分對此的想法,而是轉頭面向了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高木涉,臉上的笑意逐漸斂去,表情也變得嚴肅許多:「孩子們已經走了,高木警官,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北川千影,是一名偵探。」
畢竟偵探是萬能的嘛。
「現在,高木警官,還請您介紹一下有關這起案件的大致情況。」
她看向高木涉,灰色的眼中盡是肅穆而認真,也帶著些微弱到幾乎令人難以察覺的威嚴。
「啊,關於這起案件……」
高木涉並沒有發覺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但卻明顯接收到了來自千島鶴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簡直就像是他在工作時遇到上司的命令、在警校時遇到前輩的教導那樣,從聽到對方說話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服從命令的准備。
……
這是一起橫跨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案。
二十多年前,就在某幾家飯館樓下,一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引起了路過的保潔阿姨的注意。保潔阿姨在剛看到時起初並不以為意,走近後才發現那個明顯裝得很鼓黑色塑料袋有一股濃郁的且熏人的腐臭味和鐵鏽味。
「是誰家把壞掉的豬肉丟來這裡了啊,真是混蛋……」嘴上這麼念叨著,保潔阿姨還是走上前去,廢了好些勁才打開了那個塑料袋上打的結。
然而袋子裡面裝著的東西,卻直接令她驚叫出聲。
——那放在最上層的,竟正是好幾節人的手指!
而那裡面裝著的滿滿當當的東西,竟然全都是人的屍塊!
一個踉蹌,手像觸電一樣地松開了那個黑色的袋子,她直接往後跌倒了過去,然後又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在巨大的恐慌之下,她迅速跑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電話亭,立馬報了警。
可這件事情在當年卻並不是獨一份。
警察經過排查之後便發現,在東京、東京旁邊相鄰的幾個市,甚至距離東京都有些距離的幾個市,都陸陸續續發生了分屍案。
凶手拋屍的方式都是一樣的,都是用著黑色的塑料袋打了一個極其牢固的結,然後又隨意找一個並不講究的地方便完成了拋屍。
其中的部分屍體由於太長時間沒有被人找到,甚至都已經腐爛到看不出原本肉塊的樣子。
經過大量排查、篩選,再加以DNA比對,警方才從失蹤人口當中基本確定了遇難死者的身份。
他們的年齡、職業,甚至經歷都並不相同,但都有著同一個明顯的特點——
他們,都被稱為「人渣敗類」。
他們都因為直接或間接原因致人死亡過,卻並沒有受到相關法律的懲罰。
比如第一名死者,他曾經是一名校園欺凌者,甚至故意掐住被欺凌者的脖子導致對方缺氧死亡。死了孩子的家庭悲痛欲絕,但欺凌者卻只是被小示懲戒。
比如第二名死者,他曾經就是一名殺人凶手,但無奈,他有幫凶,他的幫凶還為他攬下了一切的罪名,聲稱是她強迫他去犯罪的,並且他沒有實質參與進殺人的任何一個環節當中。於是到最後,即使所有人都明知他有罪,但就是找不到什麼證據將他定罪,只能將人關上了七年,一審、二審又三審,最後卻還是放了出來。
又比如第三名死者……
……
比如最後一名死者,他是一名有名的攝影師,卻不願為一名抑郁症女孩拍上一組她想要的好看的照片,並且還對女孩大加嘲諷,咒女孩去死——
女孩最後跳樓自殺,女孩的家人找上了法庭,想要起訴攝影師,卻被告知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攝影師有挑唆人自殺的嫌疑,一切便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就是這樣一群人渣敗類,你明知他罪大惡極,就始終不能奈他如何。當時仍未完全興起的互聯網上的論壇便已經因為他們的事情掀起過一陣不小的風波,而他們也被論壇上的人稱為「人渣敗類」。
由於隱私權的存在,這在網絡上起初只有一些風聲。可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於是便漸漸演變成了一場全民審判。
於是,一個更加殘忍的連環殺人魔就這樣出現了。他找到了機會,把那些人渣敗類們一個接著一個抓了起來——
殺害。
分屍。
拋屍。
當警察將這些被分屍的屍塊拼湊回來以後,才發現了這個殺人魔作案最明顯的特點:死者的身上,都被人用刀刻了一朵血紅的蓮花。
仍未完全干涸的血液附在那被刀深深刻出的傷痕上,蓮花聖潔的氣質也瞬間帶上了些邪性。
——詛咒,與往生。
最是惡毒又最具慈悲的兩個字,就這樣被結合在了那一朵蓮花上。
那個殺人魔在審判著那些殺人凶手。既然法律已經做不到審判,那麼就應當由他來讓惡有惡報。
但與此同時,他也慈悲地在他們的身上都用刀刻下了一朵蓮花,讓他們即使死後也要好好贖罪,來世做個好人。
警方對這樣一起特大連環殺人案陸陸續續追查了一年多,但民間的輿情卻越加偏激。不少人都認為那個殺人魔是在匡扶正義,認為警方執著於追查這起案件,才是心虛之舉。
甚至在部分地方,還有民眾自發上街出來游行,聲稱要捍衛他們「捍衛正義的權利」。
當時的刑偵技術發展還沒有跟上,警方在這起案件進展本就不佳,如果死磕著這個案子而不去管新案子的話,破案率下降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民間反對繼續偵查這起案件的呼聲又越來越高,甚至還有政客為了贏得選票而承諾干涉此案。種種因素加成之下,警方對這起連環殺人案的調查就這樣被一點點擱置了下來。
奇怪的是,就在警方逐漸減小追查力度、甚至放棄偵查以後,那個連環殺人魔反而不再冒頭了,警方也沒再見到有新的死者產生。
雙方都就這樣十分默契地達成了共識,選擇了讓當年的那些分屍案沉寂下去。殺人魔不再作案,警方也沒什麼心思去揪著對方不放。
這一沉寂,就一直沉寂了二十年。
直到如今,發生了「望月彌枝之死」。
如果不是現在又被提及,等再過一個二十年,甚至連記得這些案子的人都沒有幾個了。
當年有關那些分屍案的細節,警方其實是並沒有向外公布過的,特別是屍體上那朵血紅的蓮花,更是辦案卷宗當中需要保密的內容。尋常人只知道二十年前發生了那一起大案子,但更多的,卻都無從知曉了。
包括身為偵探的「安室透」,理論上也只能從佐藤、高木兩位警官的態度上猜測出此事與二十年前的那些分屍案有關。
而偏偏,這個理論上根本不會有多少人知道的「蓮花」,就這樣盛開在了被找到的望月彌枝的身上。
——不,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望月彌枝的屍塊的身上。
同樣是黑色塑料袋,望月彌枝已經被肢解了的屍體被人隨意且明目張膽地拋棄在了一個鮮少監控的街道的垃圾桶旁。
它所發出的臭味直接引來了周邊的老鼠,就在今天中午十點左右,幾只老鼠扒開了那個黑色的塑料袋,望月記者的半截手臂就這樣掉落了出來,很快便被過來丟垃圾的行人所發現,並迅速報警。
警察立即出警,並且根據她所戴的隱形眼鏡的度數、品牌和款式,迅速對比縮小死者可能的人選範圍。
DNA檢測還有好幾天才能出,但在所有符合條件的人選當中,只有望月彌枝一人在當天凌晨失蹤。
這恰好跟死亡時間完全吻合。
死者的身份就這樣被基本確定了下來。辦案的黃金時間實在太過寶貴,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在目暮警官的指示下,迅速來到望月彌枝最後一次被監控拍到的地點——也就是她所住的單身公寓所在的街道展開調查。
中途還被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鬼和降谷零發來了組隊申請。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對此都沒有什麼異議,同意了組隊申請。畢竟降谷零的實力擺在那裡,或許真的可以幫助他們偵破此案;至於少年偵探團……好吧,答應他們的原因,一方面是害怕他們被拒絕後自己另起爐灶太過鬧騰,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當時路過垃圾桶的行人,屍體的發現者。
真是腦殼疼,怎麼這幾個小鬼天天都能撞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殺人案啊……
佐藤美和子有些無奈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門口卻再次傳來了幾聲孩子們的吵鬧聲。
「少年偵探團,完成任務!」小島元太、圓谷光彥、吉田步美,還有一個有氣無力地試圖掙扎著、想不說這種奇怪的話的柯南,這樣齊聲喊道。
竟然還挺有陣型。
千島鶴低頭掃過了一眼,並不意外地發現之前一直對她的靠近表現得十分抗拒的灰原哀此時已經再沒有混入其中了,應該是實在不想回來這裡,就自己先走了。
千島鶴心中仍在猜測著灰原哀身上可能的謎底,小島元太已經完全忍不住了,開始彙報自己少年偵探團的工作進度:「我們找到了一個可疑的人選!是一個之前根本沒有住在這裡,也跟這裡的人不熟的,奇怪的阿姨——我們發現這裡的樓梯有好幾階都是高低不一致的,所以還特地去問了最近有沒有哪位陌生人在這裡摔過跤的!」
確實,對於那些高低不一致的樓梯,若非走過幾次,實在是容易摔跤。
「答案是,有的!」圓谷光彥自信地大聲說道,「我們去詢問了房東阿姨,就在今天早上九點多鐘左右,就有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阿姨來望月小姐的公寓房門前敲門。房東阿姨說她有些老花,忘記戴眼鏡了,樓道的光線不太好,她也沒注意看,所以並沒有看清那個敲門的阿姨長什麼樣子。但她當時看見那人腳步有些虛浮,還熱心地上去問那個阿姨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藥!」
四五十歲……那麼二十年前也有二三十歲了,年齡對得上。
「但那個阿姨根本不是生病哦~」步美歪歪腦袋,甜甜一笑,學著名偵探的樣子緩緩解釋道,「那個阿姨當時只是十分隨口地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已經吃過暈車藥了。』」
那麼就是坐過車的並且會暈車的人……並且,是坐車來的。
柯南在這時終於站了出來,開始沉聲推理道:「但是這附近的道路比較偏僻,也並不平坦,一般也都不會有計程車開過。那麼相比之下,那位女士乘坐的是公交車,並且在距離這裡稍遠一些的公交車站下車,就成為了更有力的可能性。」
他轉頭看向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兩位警官,藍色的眼眸當中,肯定的神色根本無法掩蓋。
佐藤美和子立即點頭,轉頭對高木涉吩咐道:「在那個時間點經過這邊的公交車班次應該並不多,立刻去查!」
*
人很快就被找到了。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人自己找了過來。
高木涉這邊剛才確定了公交班次,讓交通部去提取可能會有相應線索的行車記錄儀所拍攝下來的畫面,又試圖借助公交車那少得可憐的監控,逐步縮小找人範圍。
但按照這個速度找人的話,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把人找到。之所以這麼快,其實還是因為這並不是一道填空或者選擇題,而是一道證明題。
還是一道思路直接到可怕的證明題。
「警察先生,我懷疑我的朋友望月彌枝可能已經出事了,我要報警!」
「好的……是失蹤報案嗎?這位女士,還請您彙報一下您的身份信息,我們這邊做個記錄。」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很急!你能不能先派人去找一下望月……」
「我們這邊已經派人去找了,所以還請您留一下您的個人信息,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們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夏目綾。」
「好的,夏目女士。如果可能的話,還請您來一趟警視廳,我們這邊希望您配合完成一些線索的獲取工作。」
……
這份報警記錄很快就被佐藤美和子給拿到了。她立即轉手給了高木,高木又循著這個可能性,從點查起,完成了整道證明題。
夏目綾在早上九點半左右去到望月彌枝的單身公寓試圖找人,但最終無果。就在警方發現望月彌枝的屍體,並且開始調查、去到望月的單身公寓的時候,夏目綾又選擇了報警。
此時此刻,她應該就坐在東京警視廳的詢問室裡,由千葉和伸接手,進行詢問。
千葉和伸是一位有些胖胖的男警官,他的五官其實很好看,瘦下來也一度成為警視廳廳草之一,但懶得擋桃花的他為了防止女朋友吃醋,愣是直接把自己給吃胖了。他的工作態度很認真,目暮警官對他非常看好,對於望月彌枝這起案件的調查,他也是主力之一。
然而夏目綾剛來到詢問室時,所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直接把他給驚呆了。
「所以望月是已經死了是嗎?!」面容已經有些滄桑的女人衣飾其實十分規整,但她一開口便是濃濃的急切之意。
「為什麼這麼說?」千葉和伸立即反問。他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點明望月彌枝已死的事實,就是希望借助這個信息差套出更多的話來,甚至……找到真凶的破綻。
但如今,夏目綾根本沒有被任何人提前告知過,她又是如何知道望月彌枝已死的事情的?!
眉眼之上籠罩著一層憂愁,夏目綾的語氣更加擔憂:「這裡可是東京……她都已經失蹤了,我一直在擔心她是不是已經遭遇不測了……」
「今天上午七點,她本該過來對我進行一個專訪。她一向不會遲到的,但卻一直沒來。我打了電話給她的老板,但她的老板也並不知情!我也打電話給她了,但她的手機始終關機。我還去找了她所登記的住址,但也沒有人開門……」
「……」
千葉和伸沉默了一下,有些頭疼。通過信息差去套話是各地警察都常用的套路,但似乎在如今的日本並不適用:只要一個人沒有在規定的時間按時來到,大家都已經能夠默認他是在來的路上或者更早的時候遇害了。
沒辦法,盛產殺人案嘛,也就是這樣了。
「可就算她遲到了,為什麼不能是她想要翹一天班,或者去到郊外旅游等等的原因呢?」千葉和伸語氣溫和地又問道。雖然夏目綾的理由聽起來已經十分靠譜,但對大多數普通百姓而言,這種洞察力已經是太過敏銳了。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邊的市民大多都不是普通百姓……
「你知道,我是一個小會社的社長。我的事業還算成功,我也想要幫助更多的人。這是因為如此,望月記者才找到了我,對我進行專訪……一來二去,我們也熟悉了起來。」
夏目綾緩緩回憶道:「但是就在前不久,我偶然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勁。經一詢問才發現……望月她收到了一封——」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也更加虛弱了起來。她似乎自己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各種血腥殘忍的畫面就這樣在腦海當中被加工著。
「——死亡預告函。」
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你當時為什麼不報警?」千葉和伸問,手上的筆在飛快地舞動著,在小本子上做著記錄。
「因為望月阻止了我。她說她是一名記者,發生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不會真的出什麼事的,沒有必要報假警、浪費警力,這裡的殺人案已經夠多的了,該把警力留給那些人……」
說到這裡,夏目綾已經泣不成聲。她的一邊手捂著自己的上半張臉,淚水從手掌邊上流下。
「所以望月她真的已經死了是嗎……求您,警官先生,求您務必要找到殺害她的凶手……!」
*
另一邊。
千葉警官在詢問著證人,佐藤美和子和高木警官又都留在了望月記者的公寓進行搜證,如今還空閑的一隊人馬便是千島鶴、降谷零和除去灰原哀的四個孩子了。
高木警官發來了有關望月記者在失蹤前一個星期的行蹤資料,降谷零和千島鶴則拿著地圖對著那些資料進行分析。
他們一連畫了幾張草圖,最終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望月彌枝,在失蹤前一周的行動路線一直有一個交彙點——
醫院。
她並沒有什麼大病大痛,但短短一周,她經過了本絕不應該成為她的必經之路的醫院,超過五次。
千島鶴和降谷零想辦法給孩子們布置了一個任務,讓他們自己先忙去,自己則是進了醫院調查相應的記錄。
與望月彌枝多次經過醫院的事實有些不太相符的是,她只有一次就診記錄。
最巧合的就是,那一次就診記錄,剛好就在案發前一天。
千島鶴和降谷零交換了一個眼神,在醫院即將交班的時候,直接找上就在昨天接診了望月彌枝的醫生。
——皆川和人。
一名今年剛滿五十歲的名醫。
兩人走進皆川醫生的辦公室,裡面的字畫裝飾品並沒有多少,反倒是架子上滿滿當當地放著各式各類的獎杯和證書,牆上則是一片飄紅,全是病人家屬送來的錦旗。
也許是也擁有身為日本國民的被動技能,皆川和人在得知二人是為查案而來的偵探以後,並沒有說些什麼,反而還更加積極配合了起來。
當被問及他是否有對望月彌枝有什麼印像時,他也在很努力地搜刮著自己的記憶,進行著回答。
「是一名很普通的病人啦。其實她根本沒什麼病,只是說自己頭痛,但應該是勞累過度所致……不過她倒是挺健談的,不然我對她甚至一點印像都不會有。」皆川和人皺著眉頭,努力回憶道,「她當時好像跟我磕嘮了挺多的,但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所以我也不太記得了。哦,不對,她好像確實跟我說過,她要去見一個什麼人……?」
屏起呼吸,千島鶴和降谷零都不敢說話,生怕遺漏了皆川醫生接下來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啊呀,我想起來了!」皆川和人一拍腦袋,聲音也清亮不少,「她當時說的是,她要去見一位有名的攝影師!」
*
得到了這條寶貴的線索,降谷零立刻拿出手機給佐藤美和子打了個電話,說明此事。碰巧,佐藤美和子也發現了一條與此相關的線索。
「一名有名的攝影師……」負責去望月記者所住的單身公寓搜查的佐藤美和子頓了一下,「我在我這邊找到一本被望月小姐收藏起來的雜志,其中有一個很有名的北歐模特的照片,就是一位日本攝影師所拍攝的。而下面所標注的攝影師的名字,剛好被望月小姐用紅色筆著重圈了出來。」
她沉聲緩緩道:「烏原薰。」
「他就是那位給那個很有名的北歐模特拍封面照片的攝影師。」
*
這個線索對於整起案件的偵破又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方向。東京警視廳立即派出了另外一名叫做白鳥任三郎警察前往烏原薰的住址,進行調查。
身為白鳥財團的貴公子,白鳥任三郎本就是因為興趣才選擇當的警察,他對這個職業有著非常深的熱愛,辦事的效率也很高。
更何況,烏原薰如今算是功成名就,在國際上也有著不小的咖位,與其讓一名普通的沒有背景的小警察去,還是讓身為富二代的白鳥警官去更為方便。
白鳥任三郎很快便出現在了烏原薰常年居住的一棟小別墅門前。
一股刺鼻的氣味,卻直往他的鼻腔當中衝了進來。
「是清潔劑的味道!」白鳥任三郎的臉色剎那間變幻了好幾個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快來猜案情啊!!!!!!好不容易弄出一個原創案件,大家不猜的話多沒意思啊!!!!
PS:這個案件不是傳統的三選一哦~不要陷入思維定勢嘛~
再PS:睡美人已經可以開始猜了!!!!大家快來亂猜!!!!!!
我的天吶,這幾天要考試所以真的很忙……我也沒想到錯別字會這麼多……
我以後一定更小心一點,盡量把錯別字控制在一章三個以內(喂?)
啊啊啊啊啊又是唾棄自己的一天……
以及感謝每一個能糾正我還不會罵我的小天使的一天!
悠于 2023-10-14 11:01
第51章 失蹤者
白鳥任三郎走進還算明亮的審問室當中,一名長發及腰的黑發男子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其中的椅子上。黑色的頭發、森黑色的眼睛、有些蒼白的膚色以及過於瘦削的身形,都顯得他整個人十分陰郁。
但不得不說,他的外貌條件極為優越,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相比於攝影師,旁人應該會覺得站在聚光燈下的「明星」這個身份更為適合他。
審問室裡一片沉寂,烏原薰只是一直坐在那裡,雖然他已經無聊煩躁到開始捏起自己一束長發繞玩了起來,但卻始終沒有率先開口講話。他看著走進來的白鳥任三郎,眼中有些不耐,但臉上依舊掛出了一副出於禮貌和涵養的微笑。
「姓名?」白鳥任三郎不理會他的舉動,自己拉開椅子坐下,就開始問話道。
「烏原薰。你們都跑到我家裡來逮人了,還不清楚這一點嗎?」
當然是清楚的,但這本身就是審訊的必要環節,還有助於讓嫌疑人進入「說開了」的狀態,從而讓警方找到更多的可疑線索。
「職業?」白鳥任三郎繼續問,盡管耐心,語氣卻也更添了些嚴肅。
「攝影師,」烏原薰的脾氣似乎並不是很好,從這裡開始便已經有些不耐了,他黑色的眼睛帶上幾分高傲,連帶著他的身形也往後仰了幾分,「看來是我還不夠出名啊,不然的話,警官你應該也會認識我的吧。」
面對嫌疑人已經開始出現不願配合的態度的征兆,白鳥任三郎十分輕微地皺了一下眉,語言依舊平緩,但卻直接打斷了烏原薰帶偏話題的意圖:「沒跟你說那些。你現在只需要跟我們解釋清楚,為什麼在你家的洗手間出現了大量的血跡?」
「……血跡?」烏原薰愣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什麼血跡?用魯米諾試劑測的那個血跡?」
「用於檢測血紅蛋白的魯米諾試劑在你家的洗手間發出了極其強烈的藍光,我想你需要對此進行合理的解釋。」白鳥任三郎快速說道,盡量縮減可以讓嫌疑人用於思考的時間。
——但這很有可能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在當時剛去到烏原薰家中的時候,他便聞到了從那座小別墅的窗口處散發出來的濃烈的清潔劑氣味。
魯米諾試劑確實可以通過潛血反應顯現出極其微量的血跡,因此它才會在刑偵上有如此大而廣的應用。但這實質上其實是由於血紅蛋白中含有的元素鐵能夠催化過氧化氫的分解,讓過氧化氫變成水和單氧,從而氧化魯米諾試劑,讓魯米諾試劑能夠發出劇烈藍光。
由於該試劑的靈敏度極高,魯米諾試劑的反應是難以被阻止的。但如果犯罪嫌疑人轉換一下思路,往原先有血跡的地方加入大量氧化劑,就可以極大程度上地干擾魯米諾試劑的檢測。
而清潔劑當中含有的成分,就是普通人最容易能夠得到的、最方便的氧化劑。
屋內傳來如此濃郁的清潔劑氣味,這就意味著如果屋內有證據,其中的大部分也絕對被凶手銷毀了。如果凶手真的是烏原薰,而他又懂得用這種方法去銷毀證據、干擾查案進度,警方再從這個方向去審問他,是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但也許可以帶來新的思路。
烏原薰對這個問題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緊張,反而微微仰了一下頭:「只是因為洗手間太髒了,我用清潔劑清洗了一下罷了。我的朋友近日要過來日本,也要住來我家,所以搞搞衛生什麼的,並不是什麼過分的決定吧?」
「太髒?為什麼?」白鳥任三郎繼續追問,內心對烏原薰的態度也變得更加嚴肅和重視。對方剛才的回答看起來沒有什麼疑點,也完全合乎情理,但是……
太流暢了。
流暢到好像先前很久便已經想好了一樣。
他很聰明,知道人說謊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得更加急切,所以不僅沒有在警方面前進行快速搶答,還特意放緩了自己的語調,讓自己的整個表現看起來更加正常。但他的整個銜接都太過流暢了,甚至白鳥任三郎還沒有向他解釋魯米諾試劑的原理,他便已經自己銜接上了清潔劑的解釋理由。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話,這應該只是他在臨場發揮的時候所表現出的一個小紕漏。這個細節可以給警方提供思路,但事實上,這什麼也證明不了。
白鳥任三郎默默將這個疑點記到審問記錄的檔案裡,還在上面標了個重點符號。他沒有立即對烏原薰當面指出這個疑點,而是等待著對方對家裡洗手間「太髒」所做出的解釋。
「之前有個女記者跑來我家說要來采訪我,結果在借用洗手間補妝的時候,把洗手間裡的除臭劑還有好多東西都一起打灑了。被打撒的東西當中有很多是有機油性物質,我也懶得辨認什麼是什麼了,就直接用清潔劑把整個洗手間的衛生都搞了一遍。」
烏原薰沉吟片刻後說道,語調平緩:「如果魯米諾試劑產生了劇烈反應,我想應該是清潔劑裡有什麼成分氧化了它吧。」
看來他反應還挺快的,白鳥任三郎想著,這人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言行的不對勁之處了,正在補救。
與此同時,他還一直在很用力地向警方傳遞著這樣一個信息——
「那是清潔劑所造成的藍光反應」。
單是這一點本身就已經足夠可疑了,何況……
「那名女記者,叫什麼名字?」
白鳥任三郎的神色微微沉了一下,語氣也變得愈發凌厲起來。
「女記者?」烏原薰皺了一下眉,很快回答道,「好像叫什麼望月彌枝吧!」
……竟然真是。
案情似乎變得越來越復雜,但各種線索也逐漸浮出水面。
手裡正抓著筆飛快地記錄著,白鳥任三郎定了定心神,冷下聲音繼續問道:「你和望月小姐是如何認識的?」
「實話說,我和她其實並不怎麼認識。」烏原薰的態度這才有些認真起來了,「大概是……兩面之緣?」
「你知道,我是一名攝影師,有的時候也會去各種地方尋找靈感。前段時間我去過夏目綾女士會社的工藝品展,就是在那裡,遇見過一次望月小姐。」
「那應該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攀談,是誰先開始的、以及其中聊了些什麼,我也不太記得清了……無非就是陌生人閑聊的時候都會隨口說的那些話吧。」
「但她很快就認出我來了——或許一開始就認出來了,只是為了一開始切入話題的……呃,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總之她後來才點明了我的身份,然後問我能不能給她一個專訪。」
「我當時心情不錯,所以就答應了——於是就有了她去我家的那一次。」
「去專訪?」白鳥任三郎問。
「應該吧,就是了解了一些我的過去。」烏原薰又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怎麼了,難不成她死掉了?」
白鳥任三郎沒有說話。
看著白鳥瞬間沉默下來的樣子,黑發的攝影師笑了起來,配上他有些陰郁的氣質,顯得頗為神經質。他定定地看著正坐在他身旁的白鳥任三郎,仿佛饒有興趣地在玩著一場游戲。
「不會真的死掉了吧?……哎呀,別這麼看我,我可不是凶手。」烏原薰這次大聲笑了出來,但眼底卻不見半分喜意,眼角還泛起了幾分淚花。
「我親愛的警官先生們,你們能不能跟我好好解釋一下你們究竟在干什麼啊?!從搶劫、綁架到殺人案,日本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了,失蹤的人在我們的眼裡就等於死掉了你知道嗎?!」
說到後面,長發的攝影師語調愈發尖刻,他身體前傾,笑得更加開懷了,卻反而顯得有些歇斯底裡:「無所謂,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
這一次,白鳥任三郎沒再說話。
民眾說的是對的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說的是對的。
如今的形勢之下,每個人似乎都還可以安居樂業,但命案數量卻始終持續飆升。就連白鳥任三郎都說不清楚,明明所有人都已經很努力地在維護社會治安、想要保護這個國家和社會,可到底是什麼使各種危險品愈發泛濫,又是什麼使命案如此頻繁。
山雨欲來,風滿樓。
說不清楚為什麼,白鳥任三郎總是會有一種這樣的感覺。他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的身邊好像有一雙明明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大手在操控著如今的局勢,而其中有些存在,是甚至連他都無法接觸得到的。
*
十五天後。
吸煙室內,煙霧繚繞。混雜了些汗味的空氣都變得完全霧蒙蒙的,這裡面抽煙的人煙吸沒吸到不知道,總之二手煙是絕對吸飽了的。
穿著棕黃色西裝的目暮十三湊到了白鳥任三郎的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最近進展怎麼樣?那個叫烏原薰的攝影師嫌疑等級還被我們排得挺高的,審出些什麼了嗎?」
「還能怎麼樣?毫無進展。」白鳥任三郎有些焦躁地大口吸了一口煙,這令並不是老煙槍的他猛地嗆了一下。
他郁悶地邊咳著嗽邊低聲說著:「烏原薰外表看起來內向,實際上脾氣暴躁得很——偏偏他的心理防線又很高。也許是我能力不足吧,什麼都沒審出來,聽嫌疑人陰陽怪氣半天以後,反而覺得我們警方不久以後就要完蛋了。」
可不就是要完蛋了嘛,每個人從早加班加到晚,累得像條死狗,社會治安卻還是以肉眼可見的趨勢在變差,相比於警察,民眾也更加相信偵探,警察的執法環境就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遲早完蛋。
白鳥任三郎面無表情地腹誹,心中也湧起一股苦澀。
自動過濾掉「警方不久以後就要完蛋」這種不太合時宜的話,目暮十三沉思片刻,也只能用自己同樣沒什麼進展這件事來安慰白鳥任三郎。
「我們也是啊……我們去查了拋屍地點附近的監控和足跡,結果隔得遠遠的幾個為數不多的監控幾乎全都年久失修了,足跡也新痕加舊痕,根本什麼都驗不出來。」
「我們還申請到了搜查令,去到烏原的家中進行搜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分屍的刀器什麼的……」他長嘆一口氣,聳了一下肩,也覺得自己心中升起了些失敗的沮喪,「但結果很明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僅是刀器,就連一些可疑的藥物——比如乙.醚,也都連一個影子也沒找到。
警方之所以會去刻意尋找嫌疑人手上是否有乙.醚,其實是因為通過對望月彌枝的屍檢可以發現,她是先被人用乙.醚迷暈,然後在還活著的時候被人在背上用刀刻下那朵「血蓮花」的。警方還對望月彌枝的口腔進行了檢查,發現裡面有部分衣物布料的殘留——那正是望月彌枝自己的衣服。
由此便可以推理出,凶手在迷暈望月記者以後並不放心,於是脫掉了她最外層的衣服,將一部分卷成一小團,塞進了望月記者的嘴中,防止她在「蓮花盛開」的時候弄出過大的聲響,從而引來旁人,影響殺人進程。
凶手真的非常聰明,他自己並沒有提前准備很多東西,這也就讓他幾乎不會給警方留下什麼證據。
緊接著就是殺人的過程。
根據對那些屍塊的檢查鑒定,警方還是能夠判斷出望月彌枝的死因的。凶手在她的背上完成那朵蓮花以後,便干脆利落地一刀刺死了她——然後不把刀拔出來。
這樣做的話,就不會有很大規模的血液噴濺了。
等過了幾個小時,凶手再把刀拔出來,此時,人體的心髒已經不再泵血,凶手又像解剖屍體一樣,將整具死者的屍體進行肢解,屍體所流出的血液也並不會太多,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經像果凍一樣凝結在了一起。
也正是因此,凶手身上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血衣」或者用來遮擋血跡的雨傘之類幾乎能直接認定嫌疑的證據,這便進一步給警方的偵查提高了難度。
「但你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吧。」這下反而輪到白鳥去安慰自己的上司目暮十三了,「能夠用於分屍的刀具並不是普通渠道就能夠簡單獲取的。凶手要麼是在拋屍途中將其簡單丟棄——這就說明他有非常方便的能夠獲得刀具的渠道;要麼是將其藏在某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還能方便他再次去取來使用——若真是如此,一旦我們找到凶器,凶手的藏身地點以及可能的行凶位置就都清楚了。」
「是這樣沒錯……」目暮十三承認了這一點,但他緊鎖的眉頭卻依舊沒有舒展開。
他嘗試轉換一下話題,卻依舊繞不過這起案件:「說起來,十五天調查期也快到了吧。我們沒有找到相關的有力證據,烏原薰也是時候該放出去了。」
「確實如此。他可是那個叫什麼切斯特的外國模特的御用攝影師,就算是在日本都擁有極高的人氣。」白鳥任三郎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煙插進煙灰缸裡熄滅,轉身准備離開。
想了想,他又定住身形,向目暮十三補充道:「警部,那個叫切斯特的模特並不簡單……他在上面應該有人保,就算是我動用家族勢力,也需要慎而行之。」
「那你不打算再繼續跟進烏原薰這條線了?」目暮十三對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滿意,他沒有捏住煙的那只手緊握成拳,五指深深地陷入肉裡。
——卻又無比無力。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鳥任三郎卻立馬就否定了:「當然不。這條線我一定會繼續跟下去——我自己去跟。他有勢力,我姓白鳥,我就不信,他連我都能搞!」
*
關於望月記者的這起分屍案是一起重大案件,更別提它還和二十年前的那一連串的殺人分屍懸案並了案,這就更使它成了一個特大案情了。
十五天的調查期已經結束,依據規定,烏原薰將被釋放。他那位所謂的模特好友切斯特也過來了——那同樣是一名身形瘦削、擁有著及腰長發的漂亮到令人一眼驚艷的青年,只是他擁有著淺金色的卷發和玫紅色的眼睛,大抵並不是日本人。
他們二人剛在警察們的目光下離開,白鳥任三郎便遠遠跟了上去。
早在二十年前,那就是一起連環分屍案,而如今的烏原薰雖然年齡完全對不上,如果他真的跟這起案件有關系,警方又有人對他進行跟蹤的話,絕對會大有收獲——
如果能夠借此找到突破口,拯救後面可能會存在的受害者的性命,那也算是無愧於自己身為警察的職責了。
為了讓自己在人群當中看起來不要那麼特殊,白鳥任三郎沒有拿對講機,而是塞了一邊的耳麥,就進行了跟蹤以及觀察工作。
已經連續跟蹤了近七天,他其實時不時就會往自己上司——也就是目暮警部那裡彙報一下跟蹤的最新情況,但烏原薰一直都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這幾天也沒有怎麼出門,因此白鳥任三郎幾乎也算是一無所獲。
……他甚至都有些懷疑,對方如此敏銳,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他的跟蹤。
坐在一輛為降低目標對車輛眼熟度而新換的小轎車上,白鳥任三郎扒著自己那已經變得有些冰冷的便當,眼睛則死死盯著遠處烏原薰住著的那一棟小別墅。
依舊沒有任何異常。
連續七日的盯梢並沒有給案件的偵破換來一絲進展,白鳥任三郎卻並不感到焦躁了,反而更加耐心地等著嫌疑人露出可能存在的馬腳。
終於,茫茫夜色之中,一個瘦高的人影十分突然地下樓、出門、取了車,然後往一個郊區的方向開去。
——烏原薰!
他不知道,這一切,全都落入了白鳥任三郎的眼中。
「目暮警部,目標開車離開了,我現在要去跟蹤。」白鳥任三郎最後扒了一口自己的晚飯,然後直接把飯盒丟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等烏原薰的車開得遠了一些之後,便遠遠地跟在對方的身後。
「好,記得時不時往我這裡彙報一下情況。」
「收到。」
目暮十三還想再叮囑一下自己的下屬要注意安全,佐藤美和子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給他遞了一份文件。文件上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一些人的電話、住址、職業等資料,應該是一份名單。
「目暮警部,」佐藤美和子聲音有些疲憊,她的眼眶邊上也有了很濃重的黑眼圈,「這是我們經過排查篩選之後的與死者有關的人。」
她看向那份長長的名單和資料清單,也有些無奈:望月彌枝確實是個十分優秀的記者——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廣的人脈;反過來,也正是因為她有了這麼廣的人脈,所以才會成為如此優秀的記者。
「這麼多人?」目暮警部有些面露難色,「就不能繼續縮小一下範圍嗎?比如她和誰的關系是最好的,或者她跟誰的關系是最糟糕的……」
他看向下屬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卻只搖了一下頭,側身讓開了位置——
降谷零和千島鶴作為「外援偵探」,正站在她的身旁,見況便站了出來,向目暮警官解釋起如今的情況來。
「關於嫌疑人的篩查工作,是佐藤警官、高木警官、安室先生和我一起完成的。」千島鶴看向目暮十三,神色認真,「真的十分抱歉,目暮警部,我們的能力只能到如此了。」
「畢竟成為一名厲害的記者的前提,就是擁有多條強大的人脈。」降谷零補充說明道,「能維持人脈的三大准則,便是常聯絡、多回饋、以及不要隨意厚此薄彼。」
「基於此,為了防止遺漏掉可能的線索,我們已經不能再縮小範圍去追查了。」
「那現在看來是只能一個一個去排查了……」目暮十三看起來有些失望,但對待工作依舊十分認真,接過文件便開始研究了起來。
他開始忙碌起來,進行相關的安排。目前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讓警員一個一個去接觸那些人,獲取可能與本案有關的線索。
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
工作強度瞬間變加大,目暮警部全身心地投入進了他新的工作內容當中,一時間竟忘記了和白鳥任三郎保持通訊。
一個小時過後。
一拍腦袋,目暮警部終於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想要跟白鳥任三郎恢復聯絡。
然而這一次——
「白鳥,白鳥?你那裡有什麼新情況嗎?喂?喂?喂喂喂???!」
無人應答。
「白鳥?!白鳥……?」
無人應答。
「白鳥?白鳥任三郎?!!!」
無人應答。
「白鳥警部補?!白鳥警部補,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無人應答。
無人應答。
無人應答。
……
白鳥任三郎,失聯了。
*
千島鶴手中拿著那份需要排查的名單,坐上了降谷零的白色馬自達RX-7。
需要排查的人太多了,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他們幾個人根本就顧不來,更何況白鳥警官如今還失蹤了,整個警視廳都人心惶惶。
由於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拿上定位器,白鳥任三郎當初失蹤的位置是並不確定的,目暮警官這邊只能夠通過「小於等於一個小時的車程」之類的因素推斷出一個失蹤的大致範圍,但哪怕是半徑為一個小時車程的圓形範圍都大到離譜,在這其中,找人簡直就是在海裡撈針,試圖在短時間內就把人找到,更是天方夜譚。
二十年前,那名可怕的殺人魔便是以屠宰惡人為樂;二十年後,他卻選擇了向批判社會罪惡和不公的望月記者下手。如果按這個思路來看的話,白鳥任三郎同樣是摧毀社會罪惡的警察,那名殺人魔同樣可能會試圖取走他的性命。
情況已經愈發危急,沒有一個警察希望在如此的局勢下見到同僚的屍體——還是被肢解的屍體。為了查清此案,也為了找到白鳥任三郎,整個搜查一課都在沒日沒夜地加班分析著案情。幾個嫌疑人再加上一個死者的行蹤路線圖被他們翻來覆去畫了好幾遍,為數不多的高糊監控也是一個一個地看過去,但卻始終收獲不大。
千島鶴和降谷零在這個時候也只能頂上去,作為偵探,幫助警察完成一部分比較瑣碎的但又不得不做的工作:繼續進行相關人員的排查。
——雖然理論上,他們本來也是警察。
——雖然實際上,千島鶴如今已經不再擁有這個身份了。
兩旁栽著蔥蔥綠樹的公路上,降谷零的白色馬自達久違地在相對平穩地駕駛著,像是這種程度的顛簸,並不會給千島鶴帶來多麼嚴重的不適。
上野裕松——這已經是他們去排查的第五十八個人了。
盡管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千島鶴和降谷零原先確實以為這個人也會和之前的那五十七個人一樣,無法給警方帶來什麼有效的線索。但直到降谷零敲響對方家門,卻一直沒人來開門時,他們才發現——
上野裕松——這位和望月彌枝並不在同一個報社,卻與她風格十分相近、並且也跟她走得比較近的記者,同樣失蹤了。
並且,他失蹤的時間,可能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
「沒有人報警……」千島鶴打了個電話,跟佐藤美和子還有高木涉又確認了一遍,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大家都默認像他們這樣的記者,確實會時不時消失一段時間,去挖個大新聞什麼的吧。」
……但也有可能,這是因為命案已經出現得太過頻繁了,這甚至已經無法引起大家的注意了。沒有人願意報警,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這一通報警電話便與人結仇,然後成為新一起命案的死者。
沉默片刻,降谷零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從自己的兜裡拿出來一條鐵絲,塞進了上野裕松家門的鑰匙孔當中。
「沒辦法,只能撬鎖了……」他看向千島鶴,紫灰色的眼中適時的表現出了幾分無奈,有些敷衍地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解釋,「這個是我以前好奇,所以才學著玩的。白鳥警官現在失蹤了,我們必須早日找到他,否則他的處境可能會非常危險。」
白鳥警官當初在開車去跟蹤的時候,根本沒有說明他的車是往哪個方向開的,如今整個搜查一課對白鳥任三郎的去向完全一無所知,基本上是指望著僥幸撞對方向。
在這種情況下,盡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幾乎同時失蹤的上野裕松很有可能會成為本案的突破口,想盡辦法抓住一切可能的線索,便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出路。
「恰好,我也想知道,這名記者究竟做了些什麼。」千島鶴搖搖頭,灰色的眼中升起幾分嚴肅的光,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金發青年,「關於白鳥警官突然失聯的那件事,是信號屏蔽器吧。」
「哢嗒。」
門鎖很快便被撬開了,降谷零聞言轉過身來,面向著千島鶴:「我也有這個猜測。如果不是信號屏蔽器的話,白鳥警官在失聯之前,應該還會鬧出更大的動靜才對。」
兩人對視一眼,都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倘若真是如此,此事與組織的聯系很有可能就進一步加深了。這其中的水,也被組織攪得更混了。
……可問題是,組織究竟想要干什麼呢?
兩個人都沉默著,套上了鞋套、手套,進入到了上野裕松的房中。房中的景像立馬使他們兩個人都微微有些驚訝——
非常簡單的裝修,甚至沒有哪怕多一點的裝飾。但整面牆上貼滿了剪報,並且是二十年前、關於那起連環分屍案的剪報!
「他在調查當年那起案子。」千島鶴沉聲道,彎下腰來開始翻動著房間內所堆放著的其他報紙和書籍。
很快,她便又有了新的發現。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烏原薰的照片。照片的背後寫著烏原薰的名字以及他的電話號碼,後面還跟著一串地址。
而最可疑的就是,這前後兩半的字跡,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這裡寫的『烏原薰』三個字的字體明顯更加娟秀一些,我記得這好像是望月記者的字跡。」
千島鶴微微眯了一下自己灰色的眼睛:「根據與在這裡的其他書籍上的字跡的比對,後半部分的這一串地址應該是上野裕松本人的字跡。而上面的地址應該是……郊外的某一座山林裡?!」
走過去看了一眼那截然不同的兩種字跡,降谷零點頭,也意識到了這個線索的重要性。
面部表情緊繃,金發青年的神情一點點變得更加嚴肅,他拿起了手機,便開始撥號,准備讓警視廳負責筆跡鑒定的專家過來鑒定一遍。
與此同時,眼前最重要的還有就是要告知目暮警官——先去地址上的那個山林裡進行搜查。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上野裕松的失蹤和白鳥警官的失聯是否有什麼關系,但這幾乎已經是他們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一條線索了,警方別無選擇,必定只能順著這個方向查。
*
空氣中彌漫著樹葉腐爛的味道,多人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千島鶴和降谷零就站在那些正在找人的警察隊伍當中,對他們的工作進行著協助。
「還沒找到人嗎?」高木涉對自己同僚的安危有些擔心,雖然兩人確實曾經是情敵,但如今也都解開了誤會。必須承認,在大部分時候,白鳥任三郎都是一位很好的警官,而這樣的好警官——
不該死在這裡的。
「找到了,找到了!」一名巡查部長突然大叫起來,「在這裡找到屍體了!」
……屍體?!
高木涉愣怔了一下,一種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情緒席卷了全身。他看向了正站在自己身旁的佐藤美和子,一向干練堅強的警視廳之花此刻的眼眶也有些泛紅了。
……誰能想到呢?奮戰了那麼多天,最後得到的結果竟然是這個。
死亡啊——
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而就在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二人還站在原地不動的時候,目暮警官已經三步並兩步地跨步向前,一把揪住了那個巡察部長的領口。
「找到屍體了?!已經確認過了嗎?!是誰的屍體?!」
「這個……」被一位警部這樣吼,那名巡查部長有些怯怯,聲音也稍微低了一些下去,「只是一個黑色塑料袋……裡面確實裝著被肢解後的屍體,但也確實還沒確認……」
說到後面,他自己也有點想自扇嘴巴了。屍體的身份還沒明確呢,他這樣的表達反倒好像已經確認了白鳥警官遇害了一樣。
*
「所以,那是白鳥嗎?」佐藤美和子快速擠到了前面,對前來驗屍的法醫問道。
被她堵住的法醫有些無奈,但也對此表示理解:「DNA檢測結果其實還要一段時間,但肯定不是白鳥警部補啦。單從身高來判斷,這個死者都比白鳥矮了近七釐米耶。」
「這樣啊……」佐藤美和子這才有些松了一口氣,但內心深處又湧現出一股新的悲哀:這名死者的死亡時間不過是在半天之前,如果警方能夠早一些找到線索並趕過去,是不是就能阻止一條生命的逝去……
「美和子。」高木涉站到了佐藤美和子的身側,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非常堅定,就好像其中有一些閃閃發光的力量,「我們還有補救的機會。」
「一定!」
*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回到了警示廳,而千島鶴、降谷零以及目暮警官等人都留在了發現屍體的現場。
畢竟,那只是拋屍地點,卻絕對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他們必須要找到案發的第一現場,才能抓住機會挖掘真相,讓死者沉冤昭雪,讓案情真相大白。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警方卻始終沒能在這片小山林裡找到什麼線索。
直到——
「目暮警官,找到了!」千葉和伸一溜小跑了過來,這令他有些氣喘吁吁,但他還是頗為急切地把話給說完了,「西北邊兩千三百米處,地上的落葉是後來被人新鋪上去的,而在落葉之下,檢測到了大量血液!」
——那邊,就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就是死者的死亡現場!
千島鶴和降谷零交換了一個眼神,立馬跟隨著千葉和伸快速趕往案發的第一現場。
*
搜查一課的警員已經在案發的第一現場進行了十分細致且全面的勘察,但凶手實在過於聰明,並且現場本身雜草叢生、還布滿了枯枝敗葉,警方在整個現場並沒有找出多少有用的痕跡。
內心有些無奈,千島鶴走進了被圈住的那一塊地方,也跟著他們一起勘察起現場來。
經過仔細勘察,她終於發現了一個重要的證據——
「這塊石頭上有血。」千島鶴戴著手套,將一塊被埋在土裡一半的有些尖銳的石頭拿起至面前,轉了幾圈,仔細觀察著。
「結合初步驗屍結果來看的話,應該是凶手先在這裡用這塊石頭砸傷了這個新出現的受害者的後腦勺,從而導致對方昏厥。然後凶手又同樣用受害者部分衣物卷成一團,塞進受害者的口中防止他喊出聲,並開始進行『蓮花繪畫』。」她站起來,看向剛被她聲音吸引並往這邊圍過來的警員,開始推理。
「緊接著,又同樣用刀具一刀斃命,在幾個小時之後開始分屍,最終完成之後,裝進塑料袋打好結,再帶到旁邊去拋屍。」
千島鶴皺著眉,這是最自然且可能性最大的猜測,但卻依舊存在著不少疑點。
就比如在之前望月彌枝的那起案子當中,凶手是事先准備好乙.醚才去進行謀殺的,因此,這絕對是有預謀的殺人;可是這一次,凶手為什麼只是就地取材地用了一塊石頭呢?
要知道,對未曾經受過訓練的普通人來說,用器物去砸傷另一個人的後腦勺很可能並不會導致對方昏厥,是絕對不會有迷藥好用的。
既然沒有事先准備……那莫非是激情殺人?
可是這也說不通,如果是激情殺人,他為什麼會事先帶好刀具?又或者說,在這個地方,他能夠非常方便地取到刀具?
除此之外,在這次的案件當中,凶手殺人和拋屍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
如果凶手只是試圖通過拋屍這樣的舉動來迷惑警方的視線,為什麼會選擇一個與殺人地點如此相近的地方進行拋屍呢?這完全就說不通。
作者有話要說:
快來猜案情啊~
在這個案子裡,我絕對會盡量將要用到的線索展現出來的,大家真的可以通過這些線索來進行推理的!
快來猜啊,亂說也好嗚嗚嗚嗚嗚嗚嗚
想看看你們的想法~
第52章 新聞人死殺案件!
DNA鑒定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但警方通過對屍體腿骨的那幾枚鋼釘進行溯源,很快便基本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上野裕松。
與此同時,降谷零之前送去做筆跡鑒定的照片背後的字跡的結果也出來了,果然與千島鶴所想的一般無二。
在那短短幾行字當中,寫著「烏原薰」這個名字和他的電話號碼的字跡,是屬於望月彌枝的;而後面的那一串地址——也就是郊外的那一座山林,則是由上野裕松寫上去的。
這些字跡都很新,估計寫上去並不超過一個月。而警方從發現望月彌枝的屍體、並確認其身份開始,就對她的遺物進行了非常妥善的保管,上野裕松也不可能是在那之後才拿到這張照片的。
進行合理猜測的話,就應該是望月彌枝從一開始就不知通過什麼渠道了解到了烏原薰,並對他產生了興趣,於是就找到了烏原薰公開的照片,並在其背後寫下了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鑒於望月彌枝和上野裕松的私交其實不錯,這張寫著烏原薰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的照片很有可能是被望月彌枝本人親手交到了上野裕松的手上;
但也有可能,追查著二十年前的連環分屍案的上野裕松發現了些什麼,於是從望月彌枝的手中偷到了這張照片,然後在她的字跡後面又補上了一行地址——
東郊的那處小山林。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稍顯昏暗的審訊室當中,氣氛沉郁而壓抑。烏原薰就坐在那正中央的椅子上,心情可謂是糟糕透頂。
「怨我直言,我以為上一次的我對你們已經足夠配合了,你們也沒找出什麼能證明我是凶手的證據,不是嗎?現在的我根本就對整個案情一頭霧水,你們無緣無故又把我拉回這裡,是真的覺得我好欺負是嗎?」
黑發的攝影師輕蔑地笑了一聲,看向正坐在自己對面的負責他的審訊的警視廳之花:「怎麼,這次終於不想積案了?」
「我們一直都在努力,讓案件偵破率上去。」面對嫌疑人一開始就充滿挑釁意味的發難,佐藤美和子平靜地回答,「所以現在我們需要您的配合。我們希望您解釋一下昨天的行蹤。」
她說得很緩慢,沒有半點急迫的意味。這次的審訊室其實比上次的燈光更加昏暗,也更能給犯罪嫌疑人帶來更深的心理壓迫感。反正烏原薰現在對警察已經充滿了警惕心了,還不如用壓迫感,壓倒他的心裡防線。
而如今,黑色長發的攝影師如此不忿與不滿,這本身就說明了他對這個環境所感受到的嚴重的不適。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露出的紕露只會越來越多。
烏原薰並不知道佐藤美和子此刻心中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只是皺了一下眉,十分理所當然地將身子往後倒向椅背:「出門逛了一趟,不行嗎?不過是一起殺人案罷了,我之前已經配合過你們了吧……怎麼,你們還想軟禁起我了?」
「這並不是軟禁。」佐藤美和子令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盡量溫和,但又已經充滿了嚴肅,「我們請您過來了解情況,是因為就在昨天,又發生了一起新的殺人案。」
這次的死者,是上野裕松。
而這次的失蹤者,同時還有白鳥任三郎。
這兩個人,甚至包括之前的那位死者——望月彌枝小姐,通通都與烏原薰有著分明不深但卻無可否認的關系。
想到這裡,佐藤美和子看向了那表情有些陰郁的黑發攝影師,眼神變得更加冰冷和嚴肅。
「新的,殺人案?」烏原薰倒是很驚訝,他愣住了一下,反復咀嚼著這幾個詞。
突然,他像是觸電一般,猛地把頭抬了起來:「昨天的命案……懷疑我?!死者……」
「——上野裕松?!」
最後的這句話本是個猜測的問句,但當他真的說出來的時候,語氣中已經有了七分肯定。
「我不是凶手!你們警察這次最好理智一點!」注意到佐藤美和子在她說完那句話後神色的變化,烏原薰立馬知道自己說中了,「我跟那個什麼上野裕松根本就不認識!」
烏原薰有些煩躁地看著正坐在自己面前的佐藤美和子,希望她能夠相信自己。
然而佐藤美和子並不怎麼相信烏原薰所說的話,反倒開始步步緊逼:「但我們發現,在上野裕松死前的那一整天,他只打過唯一一通電話,而那一通電話……就是給你的。」
「解釋一下吧,烏原先生。現在您是我們的最高級別犯罪嫌疑人,只有您更好地配合我們,我們才能更快地找到證據,洗脫您的罪名。」
短發的女警官聲音冷厲,只令人感覺到不容置疑。
直到此時,烏原薰才感覺到事態的發展並不是那麼順暢。他沉默了一下,終於開始向警察說出部分他之前一直沒說的真相。
「我確實不認識上野裕松,直到昨天之前,我跟他對於互相而言,都只是一名陌生人。」烏原薰皺著眉,緩緩說道,「啊,也有可能他對我並不陌生……但總之在昨天之前,我對他根本毫不了解。但在那一天,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確認是他本人給你打的?」佐藤美和子立馬詢問。
「不能確認。」烏原薰卻直接搖頭,「當時我見是陌生號碼,還以為是哪位雜志編輯想來找我的,所以才接通了電話。但電話一接通就傳來一道陌生的男音,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上野裕松。」
「我對上野裕松完全不認識,現在也不太記得他當時打電話的聲音了,所以也沒有辦法幫你們確認,那究竟是不是他本人。何況我當時腦子真的很亂——」
「很亂?」
「是,頭腦真的很亂……其實直到昨天,我也剛從你們那離開不久,不是嗎?」烏原薰聲音低沉,像是陷入了回憶,「而上野裕松一開口,便是問我:想不想知道有關望月記者的死因!」
望月彌枝的死因……?!
佐藤美和子怔住了,她屏住呼吸,上半身微微前傾,生怕漏聽了往後的哪怕一個字。
「我當時直接陷入了震驚,直接問他,他又是怎樣知道的有關望月彌枝的死因。他沒有直接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知道。畢竟我對這些案子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死了這麼一個人……」
「所以呢,他最後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佐藤美和子有些急切地追問道。
上野裕松就算是跟望月彌枝私交還算不錯,也絕對不該知道她的死因。
要知道,有關整起分屍案的細節全都被警方保密,根本沒有往外公布出去,沒有充足的情報,他根本無法進行推理,從而得出正確的結果;而如果他不是從這個途徑得知了望月彌枝的死因,上野裕松為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這就更耐人尋味了。
「他什麼也沒告訴我。」烏原薰垂下眼簾,搖著頭,又嘆了一口氣,「他只讓我在昨天晚上八點,去到一個地方等他。到那時,他才會把一切的真相都告知於我。」
「……」
可上野裕松又為什麼想把所謂的「真相」告知烏原薰呢?相比於上野裕松,烏原攝影師跟望月記者幾乎稱不上有什麼大的交集,上野裕松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把人約出來?
佐藤美和子的大腦飛速地轉動著,而她也抓住了剛才對話當中的關鍵點,繼續追問:「你們約見的地點在哪裡?」
「一座山林裡。」烏原薰很肯定地回答說,「就是東郊的那一座山林……」
緊接著,他更加細致地描述了那座山林所在的地址——
與那張照片背後所寫的地址一般無二,同時也與發現上野裕松屍體的地點一般無二。
「所以,你昨天晚上……?」
「是。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到晚上七點鐘左右,就出門去車往東郊那邊趕。」烏原薰雙手並攏,十指都絞到了一塊,表現出了他此刻有些焦慮的心情。
「但是我沒見到他。」
「沒見到?」
「沒見到,」對自己身為最高嫌疑人的處境終於有了更深一些了解的烏原薰此刻終於逐漸配合了起來,再次重復了這句話,還主動給警方提供了更多信息,「快八點的時候我就在那裡了,但上野裕松不在。我在那裡等到了八點半左右,他一直沒來,然後我就走了。」
「但當我離開了大概兩個小時左右以後,我又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一個衝動就又重新開車回到了那座山林裡。」
「這一次,我找了三個小時。」烏原薰語氣肯定地陳述道,「我試圖找到上野裕松的蹤跡,整整花了三個小時在那座山林裡呆著,就是為了找到他,確定他的安危。」
這一次,佐藤美和子卻直接打斷了他:「按時間來推算,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死了,你沒發現他的屍體?!」
「很遺憾,並沒有。」烏原薰輕哼了一聲,緩慢搖頭,「那座山林其實很大,地形復雜,植物叢生。我找了半天也不過探查了一小片區域。」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後來逐漸到了凌晨,我就一直沒能找到他。因為之前望月小姐的事情,我也有些不安,所以放棄了繼續尋找,就又回家去了。」
這其實完全是一種合情合理的解釋,但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並且也太過詭異。
從望月彌枝到上野裕松,他們每個人原先都跟烏原薰並無交集,後來又都主動找上了他,而且在找上他不久以後,便被人殘忍殺害並分屍。
這絕不可能是普通的巧合。
稍加思索一番,佐藤美和子提出了她新的疑惑:「所以,當上野裕松說出他知道望月小姐的死因的那句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選擇報警?或者,當你回來尋找上野裕松,他卻一直處於失蹤狀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報警?」
如果報警了的話,警方早些介入,也許就又有一出慘禍能被扼殺在搖籃當中了,他們也就能夠再挽救一條鮮活的生命了……
然而,烏原薰卻並不這麼想。他冷笑了一聲,又恢復為了之前陰陽怪氣的那種狀態。
「報警?」他眼中的笑意有幾分輕蔑,「拜托了警官小姐,我都說了,我當時頭腦很亂。如果我真的報警的話,你們不是反而會更加懷疑我實是在太過冷靜了嗎?再說了,剛被你們冤枉了一番,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們這些警察。」
正說著,他又用腳踢了一下擺在自己面前的桌子,總之就是不願意給警方擺個好臉色看。
「我們並沒有冤枉您,之前對您的審問只是因為您是本案中具有重大嫌疑的一位,這是合乎正常流程的。」
相比之下才終於意識到之前的烏原薰在回答問題時已經有多麼的配合,佐藤美和子盡力控制自己的語氣保持公事公辦:「您自己也知道,目前出現的兩名死者都是在與您見面以後神秘失蹤,然後被殺的……」
「但我對這些案情幾乎一無所知!」烏原薰嗤笑一聲,依舊不買賬,但也開始分析起了他為數不多所知道的事實,「好吧好吧,在你們眼裡,這確實有些太巧了……」
他先是比出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首先是望月小姐,她在對我進行完專訪以後,很快便失蹤,然後被人發現死去。」
緊接著,烏原薰又比出了第二根手指,這一次,他在自己面前的那張小桌子上點了點:「然後是上野記者。他約我去郊外的山林裡見面,自己卻始終不露面,然後被人發現死去。」
「這麼看來,我好像確實有著很大的嫌疑啊。」他哼笑一聲,但很快便來了一個轉折。他身體前傾,稍微湊近佐藤美和子了一點,「但我不是凶手。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變成了什麼呢——」
看著嫌疑人一副突然如此亢奮的樣子,佐藤美和子微微皺了一下自己的眉頭,並沒有立馬接話。
這卻並不影響最終的結果。烏原薰似乎是已經找到了一個極其有力的可能性,他微微點著頭,似乎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警官小姐,這是別人針對我做的一場局。」
他這樣下了一個定論。
佐藤美和子看向他。
他在神經質地笑。
「扣、扣、扣。」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審訊室內看似沉默且波瀾不驚、實則驚濤駭浪且鋒芒畢露的氣氛。穿著正裝的高木涉一臉嚴肅地打開門,走了進來,和佐藤美和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點了一下頭,佐藤美和子迅速整理好剛才整個審問所記錄下來的檔案,起身轉頭便跟隨高木涉出了審問室。
順手把審問室的門關上鎖好,佐藤美和子微微側過身來,有些擔憂地看向高木涉:「怎麼了,是又出什麼事了嗎?」
而話剛出口,她便注意到了站在高木涉身旁的降谷零和千島鶴二人。她同時也用眼神詢問著這兩位偵探,內心中卻有些不好的預感。
總不會該是又死人了吧——
這個想法剛剛從心中升起,佐藤美和子便迅速讓自己打消這種猜測。根據她所掌握的資料,就算是在二十年前,犯人作案的「密集期」,那個連環殺人魔也不會如此頻繁地殺人啊……
畢竟,犯人每一次謀殺都要經過精心的謀劃、事先的踩點以及准備,樣樣都不是一件簡單的活計。
然而,千島鶴說出口的話,卻幾乎是佐證了這個一聽就很不靠譜的猜測:「我們是來叫佐藤警官你們去會合的。」
「會合?」
如今正處查案的緊張時期,能會什麼合?……難不成是真的又出現了新的死者、出現了新的案子,所以又要她去現場查案?!
看見佐藤美和子這個表情,降谷零要是再猜不出來她在想什麼,那就不配再被組織當中的人稱為「情報專家」了。他稍微上前一步,向這位警視廳之花解釋起了如今的狀況。
「我們之前給那幾個孩子布置了一個任務,那就是去調查二十年前那些連環分屍案的真相,從而為我們的偵查角度提供思路。」
金發青年緩緩說道,語氣間十分令人信服:「少年偵探團去找了我的老師,毛利小五郎合作,他們合力找到了一條正確的偵查方向——」
「那就是,護林員。」
他微微眯起眼睛:「有一座森林,在二十年前,就是那場連環分屍案中最後一案的拋屍現場。如今看來,二十年前的痕跡確實應該早已消散,但當年就在這邊工作的護林員,如今依舊生活在那裡。」
「柯南和那位叫毛利的偵探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過去那座森林當中,尋找護林員進行調查。」千島鶴也接過話頭道,「他們確實找到了護林員,但並沒有挖出多少可疑的線索。反倒是在他們離開的路上——」
遇見了一具屍體。
男屍凄切地倒在地上,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眼睛結膜也因毛細血管破裂而出血。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猙獰且痛苦,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呈十分明顯的紫黑色。
他的褲子已經濕透了,這是由於大小便失禁所造成的。
「是被勒死的。」降谷零戴上手套,觀察著這個現場地面上相對規整的野草的倒伏情況,與死者被拖拽的方向一致——這裡應該就是案發的第一現場了。
他往前幾步,蹲下身來,在草叢當中翻找起來。他想要尋找凶手行凶時所用的繩索,在現場根本就沒有被丟棄在這裡的凶器。
而另一邊,千島鶴、佐藤美和子、高木涉以及千葉和伸都跟降谷零一起來到了現場。但相比於降谷零的迅速進入狀態,千葉和伸第一個注意到的其實是正窩在旁邊的吉田步美、圓谷光彥以及小島元太。
根據他所了解到的信息,就是這群孩子先發現的屍體。並且他們發現的方式也相當驚悚——
當時的吉田步美、圓谷光彥和小島元太三個孩子正在打打鬧鬧,跑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再加上前方野草實在有些高,阻擋了他們的視線,他們沒怎麼看路,便往前衝去了。
第一個被絆倒的,是吉田步美。出於慣性,小女孩一下子便撲到了屍體的身上,而還沒等她感受到這具屍體過於冰涼的溫度,另兩位男生也同樣衝上來並被絆倒了。
三個孩子就這樣和屍體來了一次親密接觸,當他們大腦一片空白,剛用手臂把自己支撐起來時,映入他們眼簾的便是一張放大的、雙目圓睜、充滿血絲,且伸著長長紫色舌頭的蒼白的鬼臉。
「啊!!!」
孩子們瞬間驚叫起來,就算平日裡接觸到了再多的案件,如此跟一具滿是臭味的屍體親密接觸,也令他們充滿了心理陰影。
吉田步美是第一個哭出來的,而因為有人先哭了,小島元太很快也控制不住地淚崩哭了起來,並且哭得比吉田步美還慘,一邊哭一邊在大喊著:「好臭啊,吃不了鰻魚飯了——」
圓谷光彥倒是沒哭,但他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機械地報完警後,也靠在旁邊的樹上發起了呆。
……鼻尖依舊贏繞著屍體身上濃郁的臭味。
——是的,原本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當大批警員進入現場、開始查案以後,幾個小孩又都停止了哭泣和恐懼,眼巴巴地看向他們了。
滿眼寫著「渴望」。
看了一眼自己身邊正認真研究案情的同僚和偵探……再看一眼鬥志昂揚、隨時准備進場亂竄的孩子們……
千葉和伸覺得自己可以先暫時人性化地轉換一下重點。
他轉頭上車拿了自己的假面超人卡,往孩子們那邊走去。
「看哦,這是什麼?——」他走到孩子們面前,蹲下來平視著他們,拿出假面超人卡片放在他們的面前晃了晃,「是假面超人卡誒!我們先去別的地方玩一玩再說吧?」
千葉和伸語氣溫柔,摸了一下圓谷光彥的腦袋,又笑著拉起了兩個還在眼巴巴地看向那具原本給他們帶來心理陰影的屍體的孩子的手,半拉半拽地把他們帶離了現場。
佐藤應該感謝他的,千葉和伸在心中暗自想著。這幾個孩子天天在辦案現場亂竄,雖然時不時確實會給警方帶來一些幫助,但添的麻煩也實在不少。這次算是終於逮到一個好機會,把他們帶離現場——
何況,說到哄孩子,千葉和伸覺得自己還算在行。
不就是假面超人嘛……現在的孩子們都喜歡假面超人,他也喜歡假面超人啊。假面超人多帥啊,假面超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英雄!
他當年選擇當警察,也是希望能夠成為像假面超人那樣能夠勇敢地站出來、保護他人的人吧……
那麼——
出動吧,假面超人!!!
*
在發現男屍的第一現場,眾人找來找去都始終沒能找到凶器,反倒是柯南率先通過死者脖子上的勒痕,以及其生前掙扎的痕跡,大致推算出了凶手的身高——
「凶手應該是一名一米八左右的男性。」柯南冷靜且肯定地指出,「死者在此前經過了猛烈的掙扎,如果凶手力氣不夠大的話,根本無法在他的脖子上造成這樣的一次痕跡。並且這勒痕有一種向上的趨勢,這也可以大致推算出凶手和死者的相對身高。」
千島鶴點頭,走到發現屍體的位置,旁邊同樣蹲下來,觀察那附近的野草——這裡的現場已經被破壞過了,也並不好辨認,但相對於那個在山林當中的第一現場,這邊的還算是留有一些痕跡。
「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千島鶴一人指出了幾處位置,「這邊的足跡深淺是不一致的。如果這些足跡屬於凶手的話……他很有可能在大部分時候——至少在部分時候,走路姿勢並不正常。」
「腿部受傷?」降谷零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沉吟道,「確實有可能。這個凶手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一直沒有再次作案——直到最近。」
柯南也立馬點頭,理解了降谷零所想表達出來的意思,並順道犯了一下偵探喜歡解釋問題的癮:「對大部分人來說,殺人是會有癮的。一旦沾了一次血,其內心的嗜血欲望就很有可能按耐不住,更別提是在將那麼多個人分屍以後,再去忍耐二十年!那個殺人魔很有可能在這二十年當中發生了什麼,讓他無法再繼續作案!」
「所以,我們應該重點關注的,就應該是在二十年前腿部受傷的一米八左右的男性……」佐藤美和子陷入沉思,她總覺得這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
於是她選擇了向高木涉投以求助的目光。
然而高木涉似乎也對此案一頭霧水。他自己撓了撓頭,便將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毛利小五郎推了出來:「毛利偵探,你以為呢?」
一向十分自信的毛利小五郎見狀,果然哈哈大笑起來,認為是自己身為名偵探的才華和魅力再一次折服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先是做勢咳嗽了一聲,然後微微仰起頭,語氣十分肯定地便下了定論:「這還用說,殺手一定是屠夫啊!這可是最簡單的道理,所謂分屍案,就一定要求凶手有這個能力去進行分屍,更何況——」
他神秘地笑了起來,頓了頓,反而更抬高了音量,公布了自己發現的細節。
「你們難道就沒發現麼?凶手之前每一次拋屍所使用的都是黑色塑料袋,而這種塑料袋往往是屠夫最常使用的一種!能夠如此方便的獲得如此大的黑色塑料袋,屠夫也是最佳的選擇之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就連這麼微末且關鍵的細節都能發現,果然不愧是我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
毛利大叔笑得整個後腰都往後彎曲了一個度,他還伸出了一邊手去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想讓自己看起來頗為瀟灑帥氣。
「可是——」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都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這位沉睡的小五郎每次都能在案件的最後成功破案,但無論是哪一次,這人最開始時做出的猜測,怎麼都那麼不靠譜啊……
「可是這具屍體根本就不是分屍吧,毛利叔叔!」最後,還是柯南睜著一對死魚眼,直接開聲吐槽。
這起案件,雖然時間上跟那些分屍案似乎有些重疊,但既沒有蓮花、也不是分屍,更沒有什麼黑色塑料袋……只是毛利大叔因為思維慣性,把它們混為一談了罷了。
剛才還笑得一臉自戀的毛利大叔聞言立馬尬住了,試圖給自己找補:「誒、誒?!這、這個,啊哈哈哈哈哈,我這麼說,其實是因為——」
「是因為老師想要考驗大家吧!」降谷零立馬笑著接話,「老師的良苦用心,就是想讓大家意識到:這兩起案件,很有可能並非同一人所為啊!」
然而這一次,降谷零的話才剛說完,還沒等毛利小五郎進行附和,柯南便直接說出了他的想法。
「不,這應該就是同一人所為。」年僅「七歲」的偵探少年神色深沉,明明剛剛才結束吐槽,如今又立馬整個人都沉浸進了對案情的推理當中,就連聲音中也充滿了認真。
「望月小姐和上野先生的死如今已經確認是那個連環殺人魔所為了——警方根本就沒有把二十年前的案情細節公布,如果不是那個殺人魔,就幾乎不會有人能如此完美地復刻當年的情形。」
「而二十年後,殺人魔再次露頭,這一次,他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改變。在每殺一個人之前,他都會先給對方發去一份死亡預告函。」
少年偵探越說,聲音便越發肯定:「我們認為,這與他目標的轉變是相對應的——二十年前,他的犯罪主要是以暴制暴;而二十年後,他所殺的望月小姐和上野先生都是記者。」
「預告函這種東西同樣沒有人聲張,也就基本上不存在模仿犯渾水摸魚的可能。而這名新出現的死者——」柯南轉過頭來,看向高木涉,點了點頭,藍色的眼中又更顯得對自己的推理自信了幾分。
「高木警官剛剛告訴我,這位先生的身份也已經確定了。」柯南沉聲說道,「——山口正人。同樣是一名調查記者。並且同樣……」
他的眼中突然泛起了幾分奇異的光彩,就像是偵探沉浸在推理當中見獵心喜時的緊張與興奮:「擁有那張預告函!」
望月彌枝有預告函;
警方後來去上野宅進行了調查,上野裕松也有預告函;
而此刻,山口正人也有預告函!
甚至,這三封預告函的款式簡直就是完全一模一樣,上面的字分亳不差,幾乎就是明晃晃地將事實擺了出來——
這一切,全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親愛的記者朋友們:
你們要為你們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請你們記住,怒火不會消失,報仇的決心也不會隨著時間和生死而淡化。
你們或許會遭遇無妄之災,又或許會罪有應得。
這個社會已經足夠糟糕,我們可以一起跌落深淵。
或者,從一開始就處在深淵。
你的死神將很快降臨,我會詛咒你。」
「他們全都接收到了這樣一封一樣的預告函……」千島鶴從高木涉的手上接過了那封剛從山口正人身上找到的死亡預告函,「紙質和墨水似乎都沒什麼特殊的,字也是打印的……」
「是啊,所以我們現在才沒什麼思路往這邊查……」佐藤美和子聞言,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有些頭疼。
千島鶴卻搖頭:「不,我們應該換一個思路……通過預告函本身無法溯源尋找真凶,但我們可以試著去找找,凶手是怎樣將預告函送給那些受害人的。比如說——」
她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降谷零,聳了一下肩膀。
「比如說我。」金發青年立馬領會了千島鶴的意思,他上前一步,開口笑道,「並不是說我就是凶手,但在正常情況下,只有像是外賣員,快遞員等這樣的身份,才能方便凶手將預告函送給受害者,不是嗎?」
「那麼,就還得去查一下與死者有關的外賣員……」佐藤美和子再次陷入沉思,她突然想起在審問時烏原薰所跟她說的針對他布的「局」,於是就又再補充了一句,「還有和烏原薰有關的。」
佐藤美和子還在思考著,千島鶴已經走到了柯南的身邊。她能感覺到從自己一出現,這位小偵探就一直在懷疑她的身份。反正如今躲大抵也是躲不開的了,她也就無所謂靠近一些小偵探,並獲取一些情報,贏得面對他的主動權了。
而此時此刻,偵探少年還在托著自己的下巴,皺著眉頭,思考著:「如果真的是同一名凶手做的,為什麼不分屍呢?」
無論是蓮花還是碎屍後裝進黑色塑料袋,這都幾乎已經成為了那名殺人魔的標志。他當年把事情鬧得這麼大,甚至還自詡為「正義使者」,居高臨下地越過法律而審判他人,怎麼看都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低調的人。如此張揚的罪犯,如今怎麼可能如此隨便地就放棄了自己的個人特色呢?!
「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夠?」千島鶴突然低聲猜測道,粗略估計,這名死者死亡時間應該在五小時以內,這對於又要殺人、又要等血液基本凝固、還要分屍的凶手來說,時間確實是有些匆忙了……
除此以外——
之前的凶手用的都是刀,用刀將受害人一刀斃命,然後進行分屍。但如今的凶手卻用了繩子,並且他們在現場並沒有找到與之相匹配的繩子。
這很有可能就是因為凶手知道,用刀就必須把刀拔出來,否則會將凶器遺落在現場而讓警方找到線索。但如果迅速將刀拔出來,就會造成大規模的血液噴濺,給警方留下很多證據,比如他身上的衣服可能會受到血液的污染,又比如在殺人現場血液噴濺空白區的存在。
那麼,如果順著這個思路去想,那把刀對於凶手來說,也許是一個極為特別的存在。他並不想丟棄那把刀,又或者他不能丟棄那把刀——那把刀幾乎已經預示了他的身份。
但這樣的猜測也並非沒有漏洞:警方過來找人還是存在一定的偶然因素的,凶手是怎麼能夠提前知道自己時間不夠而用繩子勒死受害人的?!
或者更早一步,他是怎麼做到預示了一切,並且提前准備好了繩子的?!
「柯南……?」千島鶴轉過身來,剛想叫住柯南並和他討論一下案情,順便探探這名少年偵探的底。結果她卻發現,某個小崽子早就已經一溜煙跑個沒影了。
又在原地轉了幾圈,這次的千島鶴並沒能找出更多有用的證據,卻發現柯南又從遠處跑了過來。
「我拜托毛利大叔去查消息了——」他有些氣喘,臉頰也有些紅,「山口記者應該並不是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的!與他同行的,還有他的妻子——山口祐衣!」
「什麼?!」
千島鶴瞳孔微張,手心開始冒汗,她也久違地感覺到了幾分緊張。
串起來了,剛才的那些線索都串起來了!
「快!快去附近找!」她迅速大喊出聲,然後往一側飛奔過去,「找在這座森林裡究竟還有沒有別的人!!!」
凶手為什麼會認為時間不夠呢……?
並不是因為他已經提前預知了警察過來找人的干擾,那是因為他知道——
他要殺的,有兩個人。
山口正人和山口祐衣一開始是同行的,甚至就連凶手可能都和他們二人在一起。但是後來,山口祐衣不知出於什麼緣故,離開了這支隊伍,也十分短暫地……
「脫離危險」。
凶手應該只有一個人,他也不會什麼分身術,於是只能打定主意,想先解決最難解決的成年男性——山口正人。
而在殺死山口正人以後,他根本來不及進行他所謂的「蓮花」創作以及分屍,就必須抓緊時間去找到山口正人的妻子——唯一一個知道他原先和山口正人呆在一塊的女人——山口祐衣。
畢竟,就算山口祐衣沒有察覺出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這個女人本身的身份也是記者,同樣符合他的狩獵要求。
從一開始,他要殺死的,是兩個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從一開始也做好了趕時間的打算——
並准備了繩子。
千島鶴還在思索著案情,經她那麼一喊的警員則已經進入了高強度的工作狀態,四處搜尋。
不久後,果然有一名警員傳回了消息:同樣在這座森林,只是距離這邊稍遠處,發現了一具女屍,屍體完整——
死法跟山口正人一模一樣!
女屍的面部保存得十分完好,警方一看,便直接確認了她的身份就是山口正人的妻子,山口祐衣。
然而這一切落入千島鶴和降谷零的眼中,卻又使他們頻頻皺眉。
……這不合理。
如果凶手之前的「來不及」是因為還要再殺害第二個人,那麼如今這一具完整的女屍又是為什麼而「來不及」呢?
降谷零抱胸,神情嚴肅,同樣在思考著其中的疑點。
第一次來不及,是因為還要殺害第二個人……
那麼第二次來不及,就是因為……?!
大腦中一道閃電劃過,降谷零也突然朝著所有因為剛找到屍體而有所懈怠的警員大喊一聲:「繼續找!找到白鳥警官為止!!!」
如今,可還有一名失蹤者始終沒有出現——
白鳥任三郎。
*
涉及到自己失蹤的同僚,警視廳眾人的心情也再次被吊了起來。盡管大家的眉宇間都已經掛上了疲憊,所有人都還是盡職盡責地進行著地毯式搜索。
不久後——
通過觀察部分灌木枝新鮮的斷痕,警視廳眾人終於找到了正確的前進方向。
而映入他們眼簾的,就是一個正靠在樹底下、雙手被綁了起來、處於昏迷狀態的白鳥警官。
站在白鳥任三郎面前的,是一名黑衣的青年。青年背對著所有的警察,手上拿著一節較粗的繩子,目前只能單用肉眼判斷,平心而論,這些繩子確實很像是用來勒死山口夫婦的繩子類型。
「上川凜……?」降谷零有些驚訝地輕聲喊道。
他其實認識這個黑衣青年。這個黑衣青年其實是一名外賣員,而且正是他在兼職外賣員的時候的同事——這一點,簡直完美符合了送死亡預告函的條件!
*
另一邊。
盡管大批人馬已經去搜尋森林的其他地方了,還是有一名痕檢員留在了山口正人的死亡現場,繼續勘察。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也一直很努力的學習刑偵技術,但也許他天生就不是很適合吃這碗飯的,他甚至至今仍沒弄明白自己是怎麼過的考核,就被送到這個崗位上來了……
總之,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很優秀。
但是在今天,他人生中第一次發現了一個如此可怕的線索——
山口正人,很有可能在被勒之後並沒有當場死亡,而是短暫地失去意識「裝死」並苟延殘喘了一會兒才死亡的——雖然也只有那麼一會兒。畢竟他的喉嚨已經撕裂,喉頭、氣管也全都出血、水腫,手機當時並不在他身邊,他也沒有力氣再爬回去拿到手機,找人來救治自己了。
在此情況下,他必死無疑。
但是就在稍微清醒的那麼一小會兒,他在布滿泥土的地上用手劃下了一個極其關鍵的信息——
「白鳥」。
作者有話要說:
來猜凶手!來猜案情啊!!!!
你們的評論是我不竭的動力啊!!!!!!
(聲嘶力竭)
第53章 漆黑的蹤影
略顯陰暗的森林中。
眼看黑衣青年緊接著就要進行下一步,將繩子套到白鳥任三郎的脖頸上,佐藤美和子不得不舉起槍來,衝著上川凜大聲喊道:「不許動!」
黑衣青年聽到這一聲喊後,果然一下子怔住了。他不用轉頭也知道,他的身後必定已經布滿了警察。
感謝這位嫌疑人選用的凶器是繩子而不是刀:如果是刀的話,警視廳眾人還真有些擔心他最後會不會打算魚死網破,先把白鳥警官殺了再說;但用繩子勒死人是需要時間的,這就讓他只能利用最後的時間進行逃竄。
沒有更多的猶豫,上川凜一把丟開繩子,拋下被放在樹下的白鳥任三郎,撒開腿就往警察還沒來得及圍起來的空缺位置上跑!
幾名警員往那邊追了過去,但都被他用極快的速度撞開來。越過層層矮灌木,他飛快地往外奔跑著,而因為在森林當中人員過於密集,攜槍的警員一時間也不敢直接開槍。
可就在他成功甩開大部分警員、內心稍有松懈的時候,在他面前,好像突然閃過了一陣快到令他看不清的七彩的光——
風馳電騁之間,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足球突然飛速衝來,直接撞到了上川凜的肚子上!
感受著那由突然撞擊上來的足球所帶來的劇烈痛感,上川凜甚至還沒來得及征用大腦為自己分析清楚現在的情況,便已經一下子捂著肚子摔倒在地。
在後面時刻准備著的毛利小五郎終於找准時機登場,迅速抓住了這一刻的絕妙機會,一瞬間跨步而上,三下五除二地便將黑衣青年制伏並成功控制住。
正包圍在旁邊的那一批警員也趁著這個時候,跑到了正昏迷著的白鳥警官的身邊,幫他解開了身上的繩索,並准備把他帶回警察醫院,好好做個檢查和治療。
*
眾人回到警視廳,正打算將白鳥任三郎轉送到附近的警察醫院,當事人卻突然醒來了。
依據大家的意思,即使他已經醒來了,也該去醫院好好做個檢查,先住個幾天院再說——畢竟誰也說不清楚像是這樣的事件,是否會給他留下一些暗傷。這些暗傷往往可都不是能夠立刻被發覺的——就算醒來也是如此,這真的十分危險。
但白鳥任三郎拒絕了。
「大家已經為我擔心那麼多天了,我自己也會為自己負責的……畢竟身體是我自己的不是嗎。」他有些虛弱地笑著說,但確實看起來並無大礙,「我會自己找機會去做檢查的,就不勞煩大家了。改天有機會,我請大家喝酒吧!」
說到這裡,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錢包,有些爽朗地笑道。身為白鳥財團的貴公子,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還是稍微有些不同的,但卻從未因為這樣的家世而對別的警員擺過些什麼架子。
相反,他的大方、慷慨都令他在同事當中的人緣相當不錯,因此,當他的這句話說出口後,警視廳眾人對他本身又沒有什麼懷疑,更不好再越界說些什麼,也就都只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再多關心、叮囑幾句,便就是結束了。
終於擺脫了同事們的層層包圍,白鳥任三郎決定先暫時離開一會兒警視廳,他的目光卻突然注意到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慌慌張張的警員。
那名警員走起路來的腳步有些輕,仿佛是不想被誰看到似的,鬼鬼祟祟,總之並不像是平常的樣子。而在看到白鳥任三郎的那一瞬間,他變得更加慌張且無措了,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了起來。
白鳥任三郎記得他。他好像是一名做事情有些大大咧咧的痕檢員。
稍微思索了一下,白鳥任三郎輕車熟路地往前邁了一步,便走到了「目標」的面前,朝著痕檢員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痕檢員看到他這副樣子,哆嗦得更加嚴重了,他立馬轉頭,試圖從另一個方向離開,卻被白鳥任三郎給迅速攔住了。
「我覺得……你好像有點害怕我?」白鳥任三郎有些慢悠悠地問。
「沒、沒、沒有……」痕檢員立刻回答道,但聲音卻始終顫抖。他就站在那裡,額角已經冒出了些細密的冷汗。
白鳥任三郎卻更加哼笑起來,更加走近了那名痕檢員:「你是我的後輩吧?……那麼就應該講些禮貌。我姓白·鳥,你也該尊稱我為白·鳥·警·部·補。」
從姓氏和身份上,他便已經碾壓了面前這一位小小的痕檢員;就算是比拼實力和警銜,他也不知比面前的這個人高了多少個等級。
白鳥任三郎冷厲地掃了一眼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痕檢員,冰冷的眼神當中充滿了凌厲的壓迫感。
「並且這麼說來……你這麼害怕我,是發現了什麼和我有關的事咯?」他似笑非笑。
「不、不……什麼也沒有,前輩,白鳥警部補前輩……」在這樣的壓迫感之下,年輕的痕檢員很快便支撐不住了,他的雙腿哆嗦著,手心當中全是黏膩的手汗。
他原本是低著頭的,說出這句話以後才稍微抬了一點頭,用余光偷偷瞥向白鳥任三郎的神情。然而對方的表情沒有絲毫緩和,反而依舊充滿了壓迫感和攻擊性。
先前所做過的一切決定、所發過的一切誓言,在此刻全都做不了數了。在無聲的沉默當中掙扎許久,痕檢員的思維終於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的手臂顫抖著,從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份文件資料。
「是……是山口正人最後留下的死亡訊息。」他有些機械性地抬高了自己的手臂,將文件遞給白鳥任三郎。
與此同時,他的聲音也低得微若蚊吟,白鳥任三郎愣了幾秒,才一點點翻譯出他想表達出的意思。
山口正人沒有在被繩子勒住的那個時候死去,而是苟咽殘喘了更長一點的時間。
而他用最後的這點時間留下的一條死亡訊息,正是白鳥任三郎的姓氏——「白鳥」。
白鳥任三郎接過那份文件,捻了一下其中的厚度,在這裡面放著的,應該只有單獨的幾張照片。這稍微有些麻煩,但也並不難操作。
這一份的文件他現在就可以拿到手完成銷毀,只要找到機會,他也同樣可以在所有人都不會加以警惕的情況下,以查案的名義趕去現場進行「調查」,並對相關證據進行破壞。
「這是唯一一份了?沒有其他備份了?」他笑眯眯地說道,但在那個痕檢員的眼中,白鳥任三郎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吐著引信的毒蛇。
短暫的沉默過後。
「沒、沒、沒,沒有了,沒有了白鳥警部補……」他有些哆嗦地回著話,整個人直接縮到了牆角邊上。
他簡直想在心裡給自己抽上那麼一巴掌,明明之前已經做好決定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公平公正絕不包庇的,如今看到權勢階級卻已經走不動路了。
但與此同時,他的大腦卻又已經成了一片空白:明明混一混就可以混過去的東西,此刻看來卻變得艱難無比;白鳥任三郎的狀態也實在令人恐懼,簡直就不像是一名普通的警官、或者說是普通的貴公子,而像是殺人不眨眼的罪犯……
頭低得更低了,痕檢員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加可信一些,作用卻杯水車薪。
好在白鳥任三郎似乎對痕檢員的這種狀態早餐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又或者是對自己摘下「面具」後真實的壓迫感有著很深的自信,他只是沉下臉冷漠地盯著痕檢員看了整整三分鐘——大概是在檢驗對方所說的話的真偽,很快便又將那股可怕的壓迫感收了回去。
而就在那股來自黑暗的壓迫感被收回去的瞬間,白鳥任三郎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在痕檢員的眼中看來,反倒顯得更加詭異。
「這才乖哦。」白鳥任三郎輕輕地笑著,但那笑意之中依舊充滿了陰翳,「請相信我是一定會有機會去驗證你的話是否是真相的,所以千萬別心存僥幸哦。」
一邊手中拿著那份文件,白鳥任三郎用另一邊手用力地拍了一下那名痕檢員的肩膀——那甚至把對方往後震退了幾步——
然後快步離開。
*
在自己外套口袋當中摸索了一下,白鳥任三郎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沒有絲毫停頓,便徑直往洗手間裡的單間走去。
甚至並不需要再次打開去仔細確認裡面究竟還有些什麼內容,白鳥任三郎從口袋當中掏出一個打火機,對著那份文件,便直接往下一按!
火苗瞬間從打火機上跳躍了出來,鮮紅的光亮一點一點往文件的中央蔓延而去,用明亮的爪牙一點點吞蝕掉了紙質的文件,只讓它留下了漆黑的邊緣。
而那邊緣很快又轉化為了帶著些焦微的灰燼散落開來,最後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落入了馬桶當中。
眼睛微眯,白鳥家族的貴公子彎下腰去,按下了衝水鍵——
文件的灰燼瞬間被水流攜帶而去。
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關於這場好戲,我還想看到最後呢。而且我還說好了,要給他們一些小幫助的,食言可是不好的行為呀。」
*
警視廳大門前的主干道上。
「江戶川!」茶色頭發的女孩小聲喊著,小步跑到了江戶川柯南的面前,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衣袖,迫使柯南停下腳步,「你給我停下!」
「灰原……」少年偵探有些無奈,「你自己也說那個叫北川千影的應該是組織裡的人,這起案子又很可能跟組織有關系,這可是接觸組織情報的大好時機,我們不應該去逃避的。」
「但是他們非常危險!組織裡從來就沒有多少良善之輩!」灰原哀見柯南一副如此理所當然的樣子,心中也有些微怒,聲音也不可控地變得稍微大了幾分。
她突然又停住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在陽光之下的空氣。
她當然知道這是一個獲取組織情報的絕佳時機,但也更加清楚這其中的水深危險。這起案子看似牽扯不大,但卻反映出了更多可怕的東西。
不能讓他們陷入危險。
至少現在,不能讓他們陷入危險。
如果真的注定有人要死亡的話……
有她一個人就夠了。
她不該牽連到他們的。
心中打定主意,灰原哀再次向前走了半步,直視著柯南的眼睛。
她壓低自己的聲音,但每一字一頓,都讀得無比清晰且嚴肅:「不要再繼續調查這起案子了……你知道毛利小姐有多擔心你嗎?!既然說了要保護她,能不能對所有人的安全——也包括你自己的,再多上點心?!」
「灰原……」柯南試圖解釋。
茶發女孩卻根本不想理會他,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根本不讓他有再次開口的機會:「如果你因為『想要去試探組織成員』這樣可笑的理由而身份暴露,你知道會給我們帶來多少損失嗎?!你知道會給多少人帶來危險嗎?!你知道會讓毛利小姐陷入怎樣的境地嗎?!」
灰原哀冰藍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戶川柯南同樣是藍色的眼睛,話已經說到這裡了,她反倒稍微變得平靜了一些。
「大偵探,你再好好想想,毛利小姐可是還在等你回來。」
「不要再查了,這沒有意義。」
她如此做出總結。
見灰原哀終於停下了話頭,柯南終於抓准機會開口說話:「就算是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不會讓蘭出現半點事!但是,我們不能去逃避自己的命運,我也絕對不能放棄調查。何況這還是一起連環殺人案,我必須要為慘死的受害人找出真相,否則……」
他有些火急火燎地、但又十分堅定地為自己繼續調查此案的決定做著解釋。
這樣的情形也並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是如此:某種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會發現某些有關組織的線索,然後他就會衝上去試探情報,而灰原哀會來阻攔,盡管最後往往都是阻攔無效。
然而,就在柯南准備將話繼續講下去、去說服灰原哀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住了話頭,在對方臉色突變的那一刻,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灰原哀的不適。
面前的茶發女孩已經低了下頭,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手腳也變得無比僵硬,那冰藍色的眼中早已浸滿了恐懼,就像是見了地獄裡的惡魔一般,又仿佛是陷入了一場永遠無法掙脫的夢魘。
「灰原?灰原?灰原?!!!」柯南有些急切,上前一步扶住灰原哀的肩膀,試圖讓這位和他共同對抗組織的戰友兼同伴恢復一些理智,只是這收效並不大。
可能是出於壓倒性的恐懼,灰原哀依舊沉默著,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放大,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臉頰兩側全是細密的冷汗。
「組……組織……」
她終於掙扎著低聲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柯南迅速回頭,此時的警視廳周圍並沒有多少行人,這就讓一個身影在這樣的背景下,更加被凸顯了出來——
白鳥任三郎。
心中沒有絲毫猶豫,柯南一個轉身,便直接擋在了灰原哀的身前,阻擋住了白鳥任三郎正看過來的視線。
白鳥任三郎饒有興趣地看向了柯南,柯南也不甘示弱地加以回視。
四目交彙,眼神碰撞的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便凝固了起來,不再流動的風中浸滿了沉默。
而那沉默之中的鋒芒更是冷厲無比,似乎稍有不慎,便能將人貫穿。
片刻後,白鳥任三郎終於主動挪開了目光,結束了這場無聲的對峙。
「嘖,小孩。」
他低聲笑道,再次瞥了柯南一眼,然後迅速轉身,重新走進警視廳的大門,回到了自己的辦公位上。
*
警視廳的辦公室內。
目暮十三掃視一眼自己身旁烏泱泱的一群查案班底——
為了調查此案已經連熬了好幾天夜的佐藤美和子、高木涉、千葉和伸、剛剛被撈回來的白鳥任三郎,以及作為「外援偵探」存在的降谷零、千島鶴、毛利小五郎、同樣「加盟」的武力擔當毛利蘭,還有一個每場案件都過來打卡搶全勤的小偵探,柯南。
案情在推著他們所有人往前走。
「所以,我之前讓你們去調查的那幾個人的身份背景……」因為過於疲憊,目暮十三有些頭疼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都查出來了嗎?」
主要負責調查的佐藤美和子立刻回答:「那個被我們逮捕的叫上川凜的外賣員,還有之前過來報案的夏目小姐的身份背景我們都已經查出來了,但是……」
她頓了一下,眼神當中顯出幾分為難。
「怎麼了?烏原薰的身份和過往經歷是有什麼問題嗎?」目暮十三疑惑問道。
「是的,我們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他的身份……」佐藤美和子自責且歉疚地回答道,目光轉向自己身邊的三名偵探。
「查不出身份……?」毛利小五郎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很快又哈哈大笑起來,「那他一定就是凶手啊!如果他是普通人,警方怎麼可能查不到他的過往經歷和身份背景呢?!既然查不出來,就一定是他做了掩飾;既然做了掩飾,就一定是心中有鬼啊哈哈哈哈——呃啊!」
他突然吃痛地大叫了一聲,剛低下頭去,便看到了女兒毛利蘭正踩在自己腳上的鞋跟。
「小蘭!」見女兒完全不買自己的賬,毛利小五郎有些崩潰地大喊道,「身為名偵探的我——可是在破案啊!!!」
「可是爸爸,安室先生已經說了,那只是因為烏原先生早年間去到國外,所以我們這邊的警方才不好調查罷了!」毛利蘭輕哼一聲,有些無語地說道,「你不要總是那麼隨便的就下結論嘛!」
「誒、誒——?是、是這樣的嗎?」毛利大叔豆豆眼,瞬間連自己腳上的痛也忘了,撓了一下自己的頭便打了個哈哈道,「所以說,我就只是在提醒你們一下,不要忘了烏原先生的嫌疑嘛……這次的案情看起來並不簡單,所以才說——」
他瞬間又變得熱情高漲,張開雙臂便誇張地大叫起來:「是案件在召喚我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啊哈哈哈哈哈!!!」
眾人:「……」
「上川凜先生是個孤兒,」眼看局面就要尷尬到跌至冰點,佐藤美和子最先開聲說道,把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來,完成了救場。
但伴隨著陳述緩緩展開,她的語調還是逐漸低沉了下去:「他早年間家庭條件其實非常不錯,父親是同一家公司的社長,但是那家公司被幾個記者收錢辦事造謠抹黑,直接破產,他的父母也在當天晚上,在他面前,跳樓自殺。」
「然後,他又經歷了好幾次校園霸凌,性格也逐漸從陽光開朗,變得內向敏感……以及脆弱。」
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微微閉起了眼睛,就像是在嘆息:「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這確實跟目前的幾位死者都沒有關系……」
「但預告函上寫的是「你們會遭遇無妄之災,又或許會罪有應得」,這很有可能就在顯示著,凶手其實是想報復社會,而為了傾瀉他的這種欲望,他所挑選的獵物其實並不是某個特定的人。只要滿足他的獵殺標准,就有可能會被他列入清單。」
「所以說……凶手憎恨的群體,」柯南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鏡片在那一刻還反了一下光,「是記者?」
可是這也說不通啊。二十年前,凶手的下手目標可不是以這個作為界定標准的。莫非是在這二十年中發生了什麼,讓那個殺人狂魔改變了主意?!
「他是一名外賣員,從身份上來說,他是有一定的可能可以自由出入很多地方而不引起他人懷疑,並完成作案的布置的。」
降谷零沉吟片刻道:「但還是存在那幾個疑點:首先是年齡,他現在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在二十年前幾乎不具備作案的可能;其次是技能,他並沒有學醫的記錄,這就無法解釋他從哪裡學會分屍的手法。」
「再有,凶手應該是認識那幾名死者的,否則死者也不會如此順從地自己從家中走出去——望月記者甚至還特意避開了監控。」
「而上川甚至不滿足我們之前對凶手做出的側寫。」千島鶴立即接過話頭,也提出了她的質疑,「他的腿並沒有受過傷,並且他的性格也讓他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本案的凶手:他比較內向和懦弱,如果沒有人命令他的話,很難想像他會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確實存在這樣的疑點。」千葉和伸點點頭,肯定了往這個方向而去的思路,「所以我們一開始,並不是很認可他的認罪。」
「認罪?!」千葉警官話音剛落,柯南便直接驚叫出聲,「上川認罪了?!」
「是的。」高木涉已經養成了對柯南有問必答的條件反射式的好習慣,「事實上,他在被我們逮捕後沒多久,便已經認罪了。但是他對之前那些案子的細節都不怎麼說得清楚,所以我們並不太認可他的認罪。我們又審訊了很久,他才終於吐露實情……」
「他只不過,是一只替罪羊。」
*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傳真。」坐在審問室正中央的上川凜搖著頭,緩緩說道,「發來傳真的那個人綁架了我的女友清水純子,並用她來威脅我,在你們警察到來之前,去到那座森林,撿起那截繩子,為他頂罪。」
看著那陣坐在他面前、雙手飛舞一般地記錄著他所說的話的警員,他終於崩潰了,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聲嘶力竭地喊著:「純子才剛懷上我的孩子,我能怎麼辦啊?!你說我做偽證,你說我犯了包庇罪——可是我能怎麼辦啊?!你告訴我,我除了給那個混蛋頂罪,我還能怎麼辦啊?!」
「我能怎麼辦啊……」一向懦弱的青年終於喊累了,伏倒在桌子上,只有眼淚仍在層層疊疊地漫出來。
*
「所以我們現在,能排查出那個發傳真的人有可能是誰了嗎?」柯南語氣嚴肅,「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上川先生和清水小姐之間的戀情並不算人盡皆知,但那個發傳真的人不僅知道他們的戀情,甚至了解仍未顯懷的清水小姐已經懷孕的消息,這應該能夠幫助我們進一步縮小可疑人員的範圍。」
「我們還真的找到一個基本上符合大部分條件的人。」佐藤美和子看向小偵探,沉聲道,「渡邊陽太,六十歲,屠夫。二十年前因為一起醫療事故差點殘疾,近些年才逐漸好轉,但腿腳依舊有些跛。盡管並不熟悉,但他確實認識那幾名死者——他是名醫皆川和人唯一一次失手的患者,而那幾名身為記者的死者也都或多或少地與他有過幾次接觸。」
不過名醫到底是名醫,皆川很快便憑著自己的金錢和家世地位擺平了這件事,由於他本身就在二十年前給了渡邊陽太大額金錢賠償,當事人又沒有什麼異議,整起事件便如此不了了之,也沒了後續。只是偶爾會有記者懷疑當年的真相,但往往也不會再有後文。
「而最重要的是,」佐藤美和子語氣嚴肅,「清水純子去買菜時經常和他搭話,他完全有獲取一切信息的可能性!」
懷疑目標頃刻間便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從原本幾乎已經被認為是板上釘釘的外賣員上川凜,變為了六十歲的中年屠夫,渡邊陽太。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是去盯著渡邊陽太是嗎?」
「不,我們要兵分兩路。」降谷零語氣肅穆,看向千島鶴。
立即領會了降谷零的言下之意,千島鶴向眾人作出解釋:「調查渡邊陽太當然是必經之路,但我們不能始終被牽著鼻子走地去查案。我們必須掌握主動權!」
掃視了一眼眾人,千島鶴語氣肯定地說道:「在這幾次案件當中,都有一個共同點——死亡預告函。」
「而這邊有名的記者其實也就那麼多,只要逐個排查可能擁有死亡預告函的人,就能夠讓我們提前做好准備,避免潛在的受害人遇難!」
*
盡管說是「兵分兩路」,實際操作起來時,幾人還是被分為了好幾撥。
第一波,是白鳥任三郎和千葉和伸。他們二人將負責去調查上川凜和清水純子的家,尋找更多有用的線索。
第二波,是高木涉、和毛利大叔和毛利蘭。擁有著兩名武力擔當的小組將負責盯住目前嫌疑最高的渡邊陽太。
第三波,是千島鶴和降谷零。他們負責和目暮警官一起留在警視廳分析線索,推進案件調查。
第四波,則是只有佐藤美和子一個人了。她將負責目前唯一找到的一名收到死亡預告函的記者的安全工作。
*
佐藤美和子掏出自己的警官證,果然如願見到了那位干練利落的記者女士。
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記者女士穿得十分得體優雅,正如她本人的氣質一般。
只是根據警方所調查過的資料,她在事業上無疑是成功的、說一不二的,但在為人上卻似乎實在有些瑕疵:她的丈夫曾經為了保護她而陷入一場鬥毆當中險些隕命,她卻就在那一次事件之後便果斷拋棄了自己的丈夫和年僅五歲的女兒,讓近乎半殘的丈夫獨自撫養女兒長大。
「香取小姐。」她朝對方舉了一個躬,心中有些慶幸,以對方強硬的個性,在她說明完情況之後,竟然表示願意配合警方的工作,並沒有折騰出更多的事來。
……警視廳目前的公信力確實不怎麼樣,這實在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真的非常感謝您,香取女士……」佐藤美和子笑道,「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
「這並沒有什麼,這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全,不是嗎?」香取靜花平靜地笑道,「並且我其實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緊張。我知道他們幾個都已經死了,而我們……其實都在調查著同一件事。」
「——我們,在調查二十年前的那起連環分屍案。」
這話說得毫不拖泥帶水,直讓佐藤美和子呼吸一滯。
香取靜花卻又笑了。
她偏過頭來,看向警視廳之花:「二十年前的最後一案,死者是一名有名的攝影師。但其實與此同時,失蹤的還有一個孩子。我們都認為那個孩子應該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個凶手的手上,但是顯然,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我們也好,警方也好,都沒有找到孩子的屍體。」
「所以,你認為是那個孩子——還是當年的那個殺人魔,在試圖阻止你們查案?!」佐藤美和子皺眉問道。
「我不知道。」香取靜花的聲線依舊平穩,面對著如此重大的案情,她依舊波瀾不驚,「或許是,又或許不是;或許在這背後,還藏著更加可怕的存在,又或許我們幾個記者本身就查到了那些。」
這麼說著,她輕笑一聲:「可是警官小姐,我不信任你。關於那些東西,要麼由我親自揭露出來,要麼,就在我死以後,大白於天下。」
她笑著,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但也默認了佐藤美和子的到來,默認了佐藤美和子對她隨行的保護。
*
千葉和伸喜歡孩子,喜歡和孩子們玩到一塊,更喜歡和孩子們一起看假面超人——因為他自己本身就足夠熱愛假面超人。
總之,無論是因為些什麼離譜的原因,哪怕在推理上並沒有什麼獨得天厚的天賦,千葉和伸對他人的言行也有著莫名敏感的洞察力。
——白鳥有些不太對勁。
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他,但卻無法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他們二人已經來到了上川凜和清水純子的住處,帶好手套、穿好鞋套,准備進屋搜查,千葉和伸卻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多留一個心眼。
「白鳥,我們這次的案情可能並不簡單,我們不如提高一些效率吧,比如分工去搜查不同的位置……」他走近自己的同僚,一本正經地提議道。
「啊?」白鳥任三郎看起來有些懵,看了一眼千葉真誠的笑容,最後還是點點頭,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走開了。
直到白鳥任三郎已經遠離過後,千葉和伸才長舒出一口氣,在心中暗笑自己「究竟是發了個什麼神經」,然後又蹲下身來進行搜查工作。
他翻到了一個藥箱,藥箱裡有很多瓶藥,其中有一瓶地.西.泮已經被開過了,看生產日期應該是幾天前新買的,但藥物已經比原裝少了好些。
「地.西.泮?」他嘟囔道,「這不是用來抗焦慮和抗驚厥的嗎?……雖然上川先生的經歷確實令人唏噓,但看記錄他好像並沒有這些病症吧?」
而就在另一邊。
在確定身邊沒有其他人以後,白鳥任三郎從內襯的夾層當中,掏出了一個竊聽器的監聽設備,放到了自己的耳邊。
一名成年女性的聲音從竊聽器的另一邊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關於那些東西,要麼由我親自揭露出來,要麼,就在我死以後,大白於天下。」
然後又是一段窸窸窣窣的雜音。
「呵。」
白鳥任三郎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所以就是因為如此,組織才想要殺掉你們啊……親愛的,記者朋友們。」
他摸了一下口袋,那裡有一把袖珍.手.槍。
他又在口袋當中再翻了一下,裡面雜七雜八的還有很多東西——包括一條繩子,以及一把刀。
*
三天過去了。
這是連續三天的平安夜。
佐藤美和子一直守在香取靜花的樓下,這三天一直都如此風平浪靜。
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是第四天的夜晚。
佐藤美和子坐在自己的車裡,打了一個哈欠,目光仍死死盯住目標樓層的燈光,絲毫不敢怠慢。
已是深夜,但也許是為了讓她安心,香取靜花家的燈一直沒有關,就這樣靜靜地亮著。
那暖黃色的燈光莫名讓人生出一些溫暖的感覺,佐藤美和子往座椅上的靠背靠了一下,也好稍微放松放松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男人的身影從單元樓裡走了出來。
佐藤美和子瞥了那兩人一眼,但這並沒有引起她的警惕。畢竟是任務期間,除了香取靜花,她不會再有精力去關注其他人員的事情。
*
香取靜花失蹤了!
直到後半夜,佐藤美和子終於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她急匆匆地跑上樓,卻發現那間屋子早已人去樓空。
香取靜花沒有報警、沒有留下什麼訊息,甚至沒有制造出什麼動靜,就這樣一聲不吭的人間蒸發了!
就在佐藤美和子再次急匆匆地駕車往警視廳趕時,她的手機裡已經收到了來自高木的簡訊——
「香取靜花已死,其被分屍的屍體被拋棄在了一個廢棄的花園裡。」
作者有話要說:
新蘭愛情,新蘭永恆;
柯哀友情,戰友情,對彼此來說也都很重要。
戰友情不是愛情!
談戀愛不是看誰更「有用」!
我哀是聰明理智,善良無私,進退有度的好女孩!
我蘭更是勇敢堅定,強大美麗,赤誠美好的大女主!
工藤新一也是那個永遠堅定的少年偵探,全世界最喜歡蘭的「福爾摩斯」。他的責任感會讓他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拯救身邊摯友的生命。
但如果說有誰是他靈魂的歸宿,是他歷盡千帆以後仍能找到慰藉和安全感的地方,那便只有蘭了。
第54章 凶手落網?!
接到訊息以後,佐藤美和子一路狂飆過來,穿上鞋套、帶好手套以後,便急匆匆地進入了那個廢棄的花園。
荒廢已久的花園四周都是雜草,基本上留不下什麼明顯的足跡。除去大自然的野蠻生長以外,這裡其實堪稱得上是整潔——就連那個裝著被分屍的屍體那個黑色塑料袋,也打好了結,被規整地放在了花園正中央。
「美和子……」高木涉走了過來,有些小心翼翼地喊道。他很了解佐藤美和子,像是這樣因為疏忽而導致被保護人失蹤並且死亡的事情,會直接讓她陷入極深的自責當中。
他有些擔憂地看向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也看向他,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沒有誰比她更加自責和愧疚了。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疏忽、如果她當時再更加敏感一點——哪怕她當時再早那麼一段時間上去查看香取靜花的安全情況,香取靜花都可能不會慘遭殺害,警方也就能多挽救一條生命。
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一昧地陷入自責而困住自己的思路,絕對是不明智之舉。遲到的正義總是令人痛心,但身為警察的她至少要竭盡自己所能,讓正義有能夠到來的那一天。
讓逝者安息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出真相。
紫色的眼中閃過無比堅定的光,年輕的女警官走上前去,也開始翻看起警方剛拍下的有關此案的物證及照片,以便尋找更多的線索。
他們和凶手的每一次鬥智鬥勇,都是一場絕對不能輸的仗。
無論何時,他們都必須要全力以赴。
「等等……」正看到一張有關屍塊的照片,佐藤美和子突然出聲,示意高木涉靠近過來,「這次的死者,怎麼好像沒有生活反應?」
她回過頭來,思緒卻已然沉浸在了推理當中。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無論是二十年前凶手的作案、還是二十年後的那幾起案子,凶手除了在殺害山口夫婦時因為時間不夠而沒有進行對蓮花的「繪畫」和對屍體的肢解處理以外,每一次都是先設法讓受害人昏迷,再在受害人還活著的時候,在他們的背部用刀刻下較淺的蓮花圖案,在那之後,再一刀斃命,進行分屍。
簡單來說,如果這些真的是由同一人作案,根據凶手的習慣以及對作案的「堅持」,「蓮花」圖案應該都跟之前的那幾起案子一樣,屬於生前傷。
而人在還活著的時候,如果遭到了暴力損傷,在損傷局部及全身都可能出現一系列甚至可以用肉眼直接觀查出來的改變——無論是出血、組織收縮、腫脹、痂皮形成、創口感染還是異物移動,生前傷最後呈現出來的狀態和死後傷所呈現出來的都是截然不同的。
但這一次的死者的屍塊,卻完全沒有體現出相對應的生前傷應有的生活反應——也就是說,香取靜花背上的那朵血蓮花,根本就不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被凶手雕刻上去的,而是在她已經徹底成為一具屍體以後,才被凶手補刻了上去——這個時間差甚至可能還並不算太短。
「高木。」佐藤美和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嚴肅,「我們……真的能夠確定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作案嗎。」
伴隨著這一句話的出口,周圍的風好像都降低了速度,就連團繞在一旁的野草也都靜靜地站穩了腳跟,不敢再有任何一點的大動作。
有沒有可能……這起案子從一開始就並不是同一個人作案。
有沒有可能……二十年前作案的凶手和二十年後作案的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一個大膽的猜想。一旦肯定了這個猜想,就無異於點明了警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走上了岔路,這簡直是在往警方的臉上狠狠地打上一巴掌。
但這個猜想卻並非空穴來風,在警方內部本身也一直存在。
如果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凶手作案的話,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凶手所殺害及殘忍分屍的對像群體發生如此大轉變的原因,也就都找到了答案。
高木涉點頭,認可了這個猜測,但也為佐藤美和子潑下了一盆冷水:「我們剛才就在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確實有相關的懷疑,但其實這樣一來,又有很多問題找不到答案了……」
立即明白了高木涉指的是什麼,佐藤美和子眼神當中也有幾分苦悶。
她皺著眉,冥思苦想。
如果二十年後的那個凶手真的是模仿犯,那人又是從什麼途徑得知二十年前那些案子的細節的呢?
要知道,由於擔心社會影響過於惡劣,無論是血蓮花還是別的什麼案情,全都是警方要保密的內容,就連當年受害者的家屬都對此知之甚少。
凶手如果真的是模仿犯,就必須知道當年那起案子的細節。在這些信息幾乎不可能從警方這邊流傳出去的情況下,他唯一能夠獲取情報的途徑,便只有二十年前真正的凶手!
但二十年前的那名凶手本身就是一名無比謹慎的罪犯,他不可能拿著自己的犯罪事跡去大肆宣揚……
由此推來,就算如今這人是模仿犯,他與二十年前的那名凶手也絕對有著極其親密的關系!
眼神逐漸變得清明,思維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佐藤美和子意識到,無論是從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中的哪一個方向進行查案,最終都是殊途同歸。
「所以,有關我們現在這些案子的細節,有沒有可能會被誰知道?」佐藤美和子沉聲問。
「肯定不會有人知道啊,關於這些變態殺人魔的作案細節,就算是我也肯定會保密的吧……」高木涉撓撓頭,使勁回憶了一下會不會存在哪些可能將案情泄露出去的可能,「最多就是……當初過來報案的那個夏目綾女士可能會知道我們一部分的查案進度吧?但具體的案情細節應當是不知道的。」
跟望月記者關系頗好的夏目綾本身就是報案人,她對查明真相更是無比迫切,甚至還對警方屢次施壓,要求知悉案情及查案進度,為了安撫她的情緒,目暮警官確實有安排千葉和伸定期向夏目綾說明一下查案進度。
——但也僅此而已了。
夏目綾可能會知道警方在什麼時候干了什麼之類的一些動向,但涉及分屍案當中的細節,她是不可能清楚的。
與此同時,她也並沒有什麼十分親密的人。她的丈夫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因,是被毆打致死。
十年前的經濟狀況並不好,許多公司都因為資金問題毫無理由地進行裁員,這就導致了許多無業游民的出現,也導致了很多看似受過良好教育、實則卻已經成為了社會邊緣人的存在。
夏目綾原先是一名家庭主婦,她和她的丈夫共同育有一個兒子。她的丈夫原先在一家公司上班,薪資並不多,但勝在穩定。可就在十年前,那家公司瀕臨破產,她的丈夫也就直接失了業。
彼時的社會出現了太多這樣的被裁撤的失業者,現有的工作崗位卻根本無法容納他們。夏目綾的丈夫不是沒有嘗試過再去尋找新工作,但每次不是一開始就失敗,就是剛被公司招進去不到兩天就又被裁撤——這樣的話,公司就不用付給他多少工資,也就能夠享受到近乎免費的勞動力了。
可一家人的生計必須要維持下去。
夏目一家最後選擇的方式是騙保。他們用刀將自己劃傷——就好像是別人對他們進行了傷害一樣,然後通過騙取醫保獲取必要的生活物資。
但是這很快便被發現了。他們面臨著訴訟,好不容易才勉強維持起來的生活頃刻倒塌。
走投無路之下,夏目綾的丈夫最後選擇了搶劫。
他拿了一把菜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到了一條街道上。作為一個沒有經受過訓練的普通人,體術並不優秀的他從一開始也就沒打算要啃什麼硬骨頭:對他來說,對身強力壯的成年男性下手肯定會有難度,但如果是對孤身一人的年輕女性下手,這就實在是簡單太多了。
他選好了下手的對像,然後破罐子破摔地衝了出去,把刀對著那個年輕女孩,威脅她把財物全都交出來。
——事情進展到這裡,似乎都還一切順利。
但是還沒等到年輕女孩把自己的錢包掏出來,迎面就走來了一個見義勇為的青年。青年的手中只拿了一塊磚頭,但為了保護女孩,就算是面對持刀的匪徒,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衝了上來。
夏目的心中很慌張,他並沒有真的想要殺人或者傷人的意思。他有些害怕自己手中握著的菜刀會真的傷害到衝上來的青年,在看到青年衝上來的那一瞬間,他便下意識把菜刀丟掉了——然後赤手空拳地和青年對打。
然而青年的手中拿著一塊磚頭,夏目不僅沒有武器,身上還已有多道人為制造出的傷痕,根本就占不到上風。
甚至還沒等他說出一句話,青年的磚頭便已經落到了他的額頭上,疼得他說不出話來。他想要將青年推開,但也許是被誤解讀為了還想進攻的意思,青年反而發起了更加猛烈的攻擊。
磚頭一下接著一下地重重錘擊了下來。
響聲在夏目身處的街道當中回蕩著。
直到夏目的身邊已經聚起了一片血泊。
持刀的劫匪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作為一個卑劣的靈魂,被一個高尚的理由,毆打致死。
正所謂,「惡有惡報」。
這件事情傳到了互聯網上,被搶劫的年輕女孩獲得了所有人的無限同情;見義勇為的青年成為了所有人眼中正當防衛的英雄;而被毆打致死的夏目,則是所有人眼中的罪有應得。
身為罪人的妻子,夏目綾在家中頂梁柱倒踏以後,生活更加艱難,還受盡了所有人的白眼;她的兒子在學校更是經受了數不盡的校園暴力。他們並不敢去做抑郁症的檢查,因為一旦做了,保險公司就有可能不承認他們所投的保險。
這個決策是正確的。
——她的兒子最後死了。據說是自己失足摔下了樓梯,當場死亡。
夏目綾因此拿到了巨額的保險。她用這些錢白手起家,自己建立了一家會社。幸運女神在這時才終於對她稍有偏愛,她的會社很快就取得了最大的成功、贏得了巨大的盈利,而夏目綾也借此一戰成名,徹底翻身。
往日的陰霾似乎都已經被徹底埋葬,如今的她已經是一名成功女性——
直到今天。
*
「佐藤警官!」打斷了佐藤美和子思路的,是柯南的聲音。小偵探踮起腳來,附在剛彎下腰的佐藤美和子的耳邊,低聲問道,「您上去找香取女士的時候,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的事情?」佐藤美和子的思緒這才逐漸回籠,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那個時候,她走到那間屋子的門口按了半天的門鈴,始終沒有人開門。這確實使她有些焦急,但她依舊有注意觀察:屋內的燈光依舊是亮的,並且門鎖上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時間緊迫,當時的佐藤美和子只能選擇從屋子另一邊的陽台上攀爬進去。而當她進入時,室內已經空無一人,屋子當中也並沒有什麼凌亂的——或者說是能夠看出有過掙扎或者打鬥跡像的痕跡。
香取靜花就是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可如果是這樣,也太奇怪了吧?」柯南聽完了佐藤美和子的回憶講述,鏡片突然反了一下光,「至少從目前已經顯露出來的跡像上來看,香取女士對警察相對還是比較信任的,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她應該會通知警察才對啊。但是她卻毫無防備的給一個陌生人開了門,並且乖乖地跟那人變裝離開了這棟大樓……?」
「是啊,這太不合理了。」佐藤美和子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腦海中又浮現出自己當晚隱約看到的兩個男人的身影。
……可惜沒看清臉。她無比挫敗。
千島鶴倒是仍在順著柯南的思路說下去:「所以說,來的那個人——也就是凶手,應當是香取女士的熟人?」
如果不是熟人的話,根本就無法成功實施這些吧。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說法似乎有些漏洞。
「就算是熟人分量也還不夠重吧?」毛利小五郎在這時卻突然發話了,找到了這個「漏洞」。
他自信地笑了起來,掃視了一眼在場的眾警察:「就香取女士的人際關系而言,跟她熟絡到能夠獲取她信任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真要說起來的話,警察的嫌疑才更大啊,」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白鳥任三郎的身上,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就算只有一個背叛了櫻花,也都可能釀成一件可怕的事啊。」
他哼笑一聲,眼中卻閃著銳利的光。
白鳥任三郎當然察覺出來了來自毛利小五郎的目光。他很有涵養地回給毛利小五郎一個禮貌的微笑,但四目相對,依舊在沉默地交鋒。
在最後打破了這種無聲的對峙的,還是毛利小五郎的無釐頭。被譽為「沉睡的名偵探」的毛利小五郎在現場氣氛徹底變得嚴肅之前撓了一下自己的頭,並哈哈大笑道:「只是說有這種可能啦!我自己以前就是刑警,真正的警察該是什麼樣子我還是很清楚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毛利大叔華麗地轉了一個圈,「才有可能獲得真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案件在召喚我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啊哈哈哈哈哈!!!!」
「……」
在場眾人都滿頭黑線。
就在這時,原本圍成一團的人群突然散開一些,而一個穿著棕黃色西裝、帶著帽子的警官有些急匆匆地從人群當中鑽了過來。
「既然說了是刑警,偶爾也要用一下刑警的思路去解決問題啊!」來人正是目暮警官,他有些洋洋得意地揮了一下自己手中剛拿到的鑒定資料。
「我們從那個黑色塑料袋上提取了一個完整且清晰的大拇指指紋!嫌疑人已經鎖定了——烏原薰!」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柯南是最先驚叫出聲的:「烏原先生?!——他不是……」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仰頭望向高木涉。
嫌疑這麼大的人都敢放走,警方玩的還真就是一個刺激啊。
「他之前確實去警視廳配合我們調查了,但如今畢竟時限也過了,我們又沒有找到什麼新的證據,所以最後還是把他放走了。」高木涉有些尷尬,但還是解答了柯南的問題。
說起來,烏原薰還真是一個神奇的人物:他與本案的糾葛似乎貫穿始終,但有關他的證據卻又總是都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根本就令警方無從下手。畢竟只是嫌疑人,警方也不能做得太過過火,過了調查期,當然是得把人給放出去的。
「可如果這樣說的話,烏原薰又是從哪裡得知本案的細節的呢?他的年齡也對不上啊。」千島鶴說。
「這一點的話,或許我可以給出答案哦。好歹我也是一名偵探啊。」降谷零接過話茬,輕車熟路地利用自己的混血外貌做出了對自己情報獲取渠道的解釋,「我聯系了在國外的朋友,拜托他幫我調查一下烏原先生的背景——沒想到居然成功了呢。」
「烏原薰確實是日本人,但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輾轉到了國外的孤兒院,原因不詳。」降谷零平鋪直敘,「不過聯想一下吧……在二十年前的最後一案攝影師之死當中,失蹤的還有一個孩子。那孩子是攝影師的親生兒子,應該是被當時的凶手恨屋及烏地抓去一同『審判』了——比如人渣的兒子也有犯罪基因、也是人渣之類的說法——但我們至今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而算算時間,那個攝影師兒子的年齡,恰好與如今同樣成為了攝影師的烏原薰,分毫不差!」
也就是說,想要知道當年案情細節,其實並不需要年齡有四五十歲以上、不需要從警方這邊偷取情報,更不需要與當年的凶手關系密切。
——烏原薰,在他七歲的時候,便在現場,目睹了一切。
他當然會清楚當年那些案子的細節,因為他的父親就是這樣,在他的面前被刻畫上蓮花圖案,然後肢解。
烏原薰,是當年凶手那麼多次犯案當中唯一一個成功逃出的幸存者。
——這聽起來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但依舊存在一個奇怪的點。」千島鶴神情嚴肅,「烏原並沒有學過醫的記錄,他又是怎樣進行如此專業的分屍的呢?」
如果他是模仿犯,他根本就不具有相關的技能,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毛利蘭在這時卻有些遲疑地開口說了一句:「其實……我覺得最奇怪的點,是在那個塑料袋上提取到的指紋好像有些太過清晰了吧。」
盡管確實沒有一個偵探的名頭,但父親是偵探、青梅竹馬是赫赫有名的高中生偵探,她又經常跟工藤新一呆在一塊出現場,久而久之,毛利蘭對很多知識也都有所了解,對案件的經驗更是並不算少。
塑料袋上的痕跡一般都會比較雜亂且難以辨認,這個來自大拇指的指紋卻是例外。這個指紋實在是太過清晰了,清晰到簡直像是別人特意留下來的線索,只是為了混淆視聽。
千島鶴對毛利蘭投以一個贊許的目光:「這確實有些奇怪。我想我們應該再去好好看看,在那個指紋的旁邊,究竟有沒有掌紋。」
*
指紋旁沒有掌紋!
「這個指紋是被人刻意印上去的。」佐藤美和子聲音沉了下來,「有人想嫁禍烏原薰。」
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審訊烏原薰時,對方所說出的那一句話——
「警官小姐,這是別人針對我做的一場局。」
警視廳之花在當時還很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專門策劃這樣一起殘忍的殺人案去給他做局?!
現在,也許就是解答這個問題的時刻。
「……可是,現在的這名凶手究竟為什麼要去陷害烏原先生呢?」
如果他是模仿犯的話,理應跟烏原薰並沒有什麼交集才對……
——等等!
「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都是同一名凶手在作案!」佐藤美和子猛然抬頭,「只不過二十年前,他把自己看作神明去審判罪人;二十年後,他本已將自己藏匿到深處,卻突然被一群記者抓住了尾巴。」
「真正給他帶來危機感的是那群記者查到的人——剛回國的著名攝影師,烏原薰。他驚訝地發現,那個同樣是攝影師的青年,正是當年唯一逃脫的孩子!」
「於是,他殺死了那群記者,嫁禍烏原薰。」
佐藤美和子最終這樣說道。
在場眾人互相交換了眼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都點了點頭。這個說法或許不是最完善的,但目前看來已經是最可信的之一了。盡管還存在類似於「烏原薰的年齡問題可能讓凶手的嫁禍毫無意義」之類的疑點,但先順著這條思路去查,應該也能大有收獲。
所以,真正的凶手——
「是醫生!」柯南突然跳起來,神色激動,「能夠較為方便地拿到乙.醚之類的藥物、能夠確保在受害人昏迷時在他們背上進行蓮花繪畫,而不會痛醒對方,還擁有能夠分屍的操刀技術……這樣的人本就不多。」
「並且毛利叔叔其實在之前就給過我們提示了……」柯南指著此刻一臉懵逼的毛利小五郎,「毛利叔叔之前懷疑屠夫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黑色塑料袋是屠夫常用的袋子。這個推理確實顯得有些輕率,但總體方向是對的!」
聲音變得更加自信起來,柯南一個轉身,便用手指向那個裝飾塊的黑色塑料袋:「真相永遠只有一個!這種東西本身就體現出凶手的特征——但並不是袋子,而是袋子的打結方式!」
眾人都將頭轉向那個黑色塑料袋,警察們也紛紛拿起了剛才拍攝下來的照片,研究了起來。
「確實有一定的道理。」降谷零首先點頭,「這個帶子的打結方式確實很特別,不像是屠夫、小攤販等常用的打結方式,而更像是……」
「——在外科手術當中繩結的變形!」
凶手是醫生已經被眾人確定了。
除了之前的諸多線索以外,推動這個猜想逐漸被認可的,還有另外一個事實:凶手分屍所用的刀具並不是較大的屠刀,而更像是匕首類的小刀。凶手如果真的是醫生的話,他在使用小刀時當然也會更加得心應手,甚至很有可能當時使用的就是自己的手術刀。
「所以,凶手的身份是——」目暮警官有些緊張地問。
「皆川和人!!!」x3。
千島鶴、降谷零、柯南三人同時說出了這個答案。
*
之所以猜測是皆川和人,其實有多方面的原因。
二十年後的幾名記者死者生前的行蹤都曾經在同一個地域範圍當中有過交集——這正是皆川和人所在的醫院;
凶手分屍時所使用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用習慣的手術刀,但手術刀理論上是並不能被主刀醫生私自帶離醫院的,但這名醫生卻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他應當有著不小的權利和話語權,甚至可能是從業多年、有著極佳聲譽的老前輩;
真正的凶手想要將罪行嫁禍給烏原薰,除了順著那幾個記者的消息渠道反向查到烏原熏的情報以外,他自己也應當有著與國外接觸交流的機會去確認消息真偽——能夠代表醫院出國,他在這所醫院中的地位應當並不算低;
與此同時,凶手如果真的想要嫁禍給烏原薰,那就不可能直到香取靜花一案才開始行動。仔細回想,從一開始就把烏原薰拖進整個案件的漩渦當中的人,其實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啊呀,我想起來了!」皆川和人一拍腦袋,聲音也清亮不少,「她當時說的是,她要去見一位有名的攝影師!」」
警視廳眾人以及千島鶴等偵探就這樣匆匆地往皆川和人的小別墅趕去,隨時准備逮捕犯人。
令所有人都很驚喜的是,他們所申請的搜查令很快便被批准下來了。警方可以直接進入皆川和人的住所進行搜查。
見到警方的「登門拜訪」,皆川和人的臉色直接難看到極點。盡管他已經在努力掩飾住自己的慌張,千島鶴還是十分敏銳地發現了他身上的不對勁之處。
——他故意站在一個小房間的門口,卻又側身擋住了在場其他人投往陽台的目光。他似乎是想找到一個什麼辦法去轉移警方的注意力,但事發突然,他也並沒有成功。
陽台上,有問題!
這個結論幾乎已經板上釘釘。
千島鶴用余光瞄了一下正站在她身側的江戶川柯南,小偵探果然也發現了皆川和人肢體語言的不協調之處,並且立即選擇了主動出擊。
「啊嘞嘞,好奇怪哦——」
一下子便衝過了來自皆川和人的阻攔,柯南直接跑到了皆川家的陽台上,指著一瓶月季,故作童真童趣地大聲喊道:「真的好奇怪哦!這些月季花上好像有泥土耶,仔細看的話,底下的土也是松的,就像是剛換過土一樣耶!」
眾人都有些驚訝,但對柯南在查案現場的這類行為也早已見怪不怪。千島鶴倒是第一個邁開了步伐,也走進陽台,將目光投向了那盆月季。
確實不合常理呢。
千島鶴暗笑。
……原來,是這樣。
這盆月季還沒有長出新芽、新葉,目前仍處於不能換盆的休眠期。月季的休眠期是十分脆弱的,絕對不能隨便移栽、換盆,否則極其容易死掉。
「皆川先生是在這盆花的泥土裡面藏了些什麼東西嗎……」千島鶴把手插進了那盆月季的泥土當中,輕輕撥開,找尋那被藏在裡面的東西。
「您看起來,可是十分緊張啊。」她直視著皆川和人,笑眯眯地輕聲說道。
皆川和人依舊沒有說話,他沉默著,額角充滿了細密的冷汗,像是在等待著命運的宣判,卻又充滿了不甘。
他看向千島鶴,似乎是在靜靜地准備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找到了!
其實並不用花費多久,千島鶴的五指就抓住了被埋在泥土深處刀的柄。她稍微往外一提,一把手術刀就這樣完全地被暴露在了空氣當中。
最終的證物,手術刀。
千島鶴抬起頭,看向正在顫抖著的皆川和人,似笑非笑。
「竟然還真的是你啊,皆川醫生……」毛利小五郎不免有些驚奇地喃喃道。身為一位名偵探,他在三教九流當中當然也都認識一些人,皆川和人也正是其中之一。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凶手……
毛利小五郎眼神復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瞬間,原先看起來似乎已經十分安靜的皆川和人突然暴起,他衝到了柯南的身邊,掏出他之前便放在身上的另外一把手術刀,直接抵在了少年偵探的脖頸之上!
「都給我安靜!!!」他大喊著,也在大聲喘息著,「現在我來跟你們談條件。否則,這個小孩今天一定會和我一起死在這裡!」
說罷,他又將刀鋒往柯南的脖子皮膚上抵近了幾分。皆川和人此時的眼神太過陰翳,沒有人敢懷疑他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氣氛一度陷入凝滯與焦灼。現場沒有人說話,落針可聞。
就在皆川和人以為自己的威脅已然成功之時,他的眼前卻好像突然閃過了一道人影。
「——呃啊!」
皆川和人只覺得自己手腕突然一痛,原本握在手中的手術刀也就在這一瞬間,被踹飛到了半空。
他試圖將刀奪回,可還沒等他的大腦完成此刻情況的分析,他卻已經感覺到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天旋地轉,自己仿佛瞬間失去了踩在地面上的實感,似乎是被什麼人托舉起來了,離開了地面——
不,他真的離開了!
直到腦袋被狠狠地撞向地面,整個人也都被過肩摔了出去,皆川和人這才後知後覺地被動強制理解了如今的局勢。
但一切都已經沒有用了。
他閉上了眼睛,暫時陷入了黑暗當中。
恍惚間,他還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好歹我也還在這裡啊,想傷害柯南君什麼的,是絕對不允許的吧?!」
*
剛剛結束了一場打鬥的毛利蘭蹲了下來,平視著柯南,眼神當中充滿了擔憂。
「沒事吧,柯南君?」她有些擔心地問,將心比心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我知道你經常參與很多案件啦,就像是那個總是因為推理而玩失蹤的大笨蛋一樣勇敢……但是遇到像今天這樣危險的事情的話,偶爾表達一下對姐姐的依賴的話,也是完全可以的哦?」
溫柔的女高中生扶住柯南的肩膀,聲音輕柔,但提到某個「大笨蛋」的時候,語氣之間依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幾分落寞。
「蘭……」柯南仰起頭,望向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終於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那一種衝動,讓他想要將一切都告訴自己心愛的女生。
「誒、什麼?」毛利蘭卻說,「柯南君,要叫『姐姐』哦。」
「……」柯南再次低下了頭,把臉深深地埋沒進了陰影當中。
「……小蘭姐姐。」他叫道。
總有一天,他要徹底摧毀那個黑暗的組織,讓光明重見天日,讓冤情沉冤昭雪,讓真相大白於天下,而他也將獲得那個如同魔鬼造物一般的藥物的解藥,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她的身邊。
*
其後的證據都陸陸續續搜證完畢,面對諸多證據的指向,已經被逮捕的皆川和人對一切的罪行都供認不諱。
他承認了自己就是這場橫跨二十余年的連環分屍殺人案的唯一凶手,甚至對二十年前那些案子的細節都做了十分詳細的補充——經過警方查證,那與事實確實相符。如果不是凶手的話,他根本無法知道那麼多的細節。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找找看,我往這章裡面塞了一個《相棒》的致敬!
下章有掉線人物重新上線,大家猜猜是誰?
第55章 縱使相逢難再識
皆川和人就像是漏沙子一樣將所有犯罪事實全都一一交代,有問必答。這一切都實在太過順利,幾乎警視廳中的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到警方將證據鏈完全補齊,皆川和人簽下認罪書,然後順利過渡到法院。
然而就在這時,警視廳上面卻突然對他們的工作又多了些要求:這起橫跨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案畢竟牽涉重大,案發地點也跨了幾個市,應該先將犯罪嫌疑人轉送到別的市,再與別的市的同僚一起聯合辦案。
案子最終的結果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這項決策看起來毫無意義,實際上也沒什麼意義——只是看起來確實會更加名正言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官們也只能照辦。
就在警官們為了完成移交犯罪嫌疑人的任務,去找正被拘留著的皆川醫生時,警視廳中發生了讓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的一幕——
皆川和人的身上早早地藏有毒藥,在他基本已經把所有的犯罪事實供認完畢以後,便服毒試圖自殺。
也許是因為事發突然,哪怕是手段再高明的醫生,在當初被警方找上門來時一時半會也准備不到什麼速效致死的毒藥。
而警方抓到皆川和人以後,各方面的因素都讓警官們對他保持高度關注,皆川服毒後片刻,便被負責看守的警員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火速將他送去急救、洗胃。
還好發現及時,皆川和人從鬼門關門前繞過一圈,又被送回了人間。只是由於過於虛弱,他依然處於昏迷當中。
不過他的身體理論上確實應該已無大礙,他最後還是被警官們抬上了車,准備移交到別的市。
車窗外的樹影飛速往後退開,樹上的葉子沙沙地抖動著,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了深刻的殘影。
身為搜查一課中車技最好的警官,佐藤美和子本身能力又不錯,理所當然便地成為了開車去移交犯罪嫌疑人的人選。
而千島鶴則作為全案的重要證人,也陪同前往,協助辦案。
坐在佐藤美和子車後排的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依舊處於昏迷當中,千島鶴倒是時不時和佐藤美和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畢竟在整起案件當中,最了解案情的當然只有警方,能夠詢問證人、審問嫌疑人的也只有警方。千島鶴想要知道更多有關本案的細節,從而深挖出睡美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能借助的也只有警方。
千島鶴可始終沒忘記:在這起連環殺人案當中死去的那些記者,都是組織派給代號成員睡美人的任務。
雖然如今查到的「真凶」似乎是名醫皆川和人,但若說這其中沒有蹊蹺,千島鶴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不說別的,單說「把外賣員上川凜作為替罪羊」的事實,與皆川和人一直以來所表現出來的行動,都實在是有著極強的割裂感。
何況皆川醫生根本就不認識上川凜,又談何知道上川女友懷孕的消息、並悄無聲息地帶走他的女友清水純子,以此來要挾他為他頂罪?!
除此以外,皆川和人真凶論還有一個致命的疑點。
千島鶴看過那些關於二十年前的連環分屍案的屍塊的圖片。二十年前刑偵技術並不完善,那些照片拍得也並不好,但從細節處依舊能清晰看出,二十年前,真凶分屍的手法非常笨拙——幾乎可以被稱之為是稚嫩。
這不像是一名合格的外科醫生所做出來的案子。
反倒是二十年後,真凶分屍的手法一次比一次熟練,比起二十年前那次次殺人分屍、手法次次毫無長進的凶手來說,二十年後的真凶實在是太過善於吸取經驗。
他的手法一次比一次嫻熟,到了香取靜花那一案時,他所切出的每一塊人體器官和組織的創面,都已經平整到令人驚嘆。
千島鶴抬眸,看向車前方的後視鏡,那裡映出了佐藤美和子的小半張臉。
「所以,犯罪嫌疑人有交代他在二十年前究竟為什麼突然收手了嗎?」
這一直是令千島鶴無比疑惑的一個點。嗜血是動物生來而有的本能,殺人是會有癮的,何況是在殘忍地殺死了那麼多人以後。
一般而言,像是這種殘忍到令人發指的連環案件,凶手要麼就這樣一直持續作案,直到被警方抓獲;要麼就是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被迫終止作案。
警方之前懷疑屠夫渡邊陽太,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眾多嫌疑人當中,只有他滿足了對凶手包括年齡、身高在內幾乎所有的側寫,並且就在二十年前,他成為了名醫皆川和人手術台上為數不多的失敗案例之一。
他的腿在二十年前被治廢了,這令他幾乎已經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直到在二十年後的如今,他的腿才幸運地逐漸恢復,復健過後,盡管依舊有些跛,但這已經是一件極小概率的幸運之事。
——只是沒想到,最後查出來的真凶,竟然是皆川和人。
千島鶴通過後視鏡看著佐藤美和子的眼睛,等待著她的回答。
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足以讓凶手停止殺人?
「他說,是因為一個錯誤。」佐藤美和子點頭,眼睛專注地看著前方並不算平整的路面,「還記得二十年前的最後一案嗎?那時的死者是一位有名的攝影師。但是我們都知道,當時凶手抓走的人,不僅有攝影師,還有他年幼的兒子。」
「攝影師並不經常出門,皆川和人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手。直到攝影師的兒子生日,他帶那個孩子出來玩,皆川才找到了機會。」
「他最終選擇了將那個孩子一起帶走。」佐藤美和子聲音低沉,卻聽不出她的什麼情緒,「『罪人的兒子也是罪人,人渣的孩子就是人渣』——這個說法如今看來似乎有些天方夜譚,但在當時卻是幾乎所有人不容置疑的共識。在當時的皆川和人看來,那個孩子跟他的父親一樣,同樣是有著罪惡的基因的。」
於是皆川和人決定,要先後審判攝影師以及他年僅七歲的兒子。
尖刀刺入了被蒙著頭的攝影師的胸口,噴濺出了大面積的血液,灑在了正站在一旁的孩子的身上。
表面上寬厚地笑著,皆川和人頗帶幾分戲劇意味地將蒙在攝影師頭上的袋子粗暴地扯了下來,將那張對於攝影師的兒子來說無比熟悉的臉,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孩子的面前。
看著孩童突然變得煞白的臉色,皆川和人始終沒忘了他的審判流程。他就像是神明一樣高高在上地笑著,掌握著他人的生死。
「在逼迫那個女孩去死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想到這個結局。」他很淡然地笑著,似乎也帶上了幾分神性,「你知道,法律不一定能夠懲罰你們,——但我,會是那個修正器。」
……
攝影師死了。
他的屍體被肢解過後,裝進了黑色塑料袋,打好了結,然後被拋屍到了某座森林裡。
但攝影師的兒子還活著,皆川和人想著,審判還沒有結束。
他必須要給所有無辜枉死的受害者們一個公道。
然而就在這時,不過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一件幾乎令他瘋魔的真相。
攝影師是被冤枉的!
攝影師原先被口誅筆伐的罪名,其實是將一個患有抑郁症的女孩逼死——
但這一切,都是一個謊言,一場騙局。
彼時的經濟並不景氣,就業崗位本來就少,對很多女孩來說,最悲哀的事情發生了:她們的身材和容貌往往比她們本身的才華和學識更有競爭力。
而那個希望攝影師為她拍一組好看的照片的女孩,就正是其中一員——有著嚴重容貌焦慮、身材焦慮的一員,有著嚴重抑郁症的一員。
攝影師為她拍了很多組照片,女孩卻總是不滿意,甚至幾次差點自殺。
攝影師於是只能為她開導,鼓勵她好好活下去,不必在意他人眼光,更不必為他人的要求而活,而應該欣賞自己的美,好好地、用力地、明亮地活著,讓自己的人生發出光來。
在攝影師的不懈努力下,女孩終於一步步嘗試起掙開容貌焦慮的枷鎖。她感覺到了世界上竟然真的可以有溫暖,這確實讓她的病情稍微有了一點好轉。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而去,女孩卻在一天突然發現了她家人在背後評價她的事時的真實態度。
「她就只會喊著要死了,要自.殺了,她怎麼還不去死啊?天天要吃這個藥、要吃那個藥,說什麼抑郁症?!就是燒錢症!明明只要多跑兩圈、多笑笑,身體自然就健康了,天天哭喪著個臉給誰看吶?!」
「……還美?還臉蛋、還身材?折騰了那麼久,也沒看她有個什麼成效,真是一事無成!」
「真是敗家的東西!」
……
一個晴朗的夜晚,巨大的月亮懸掛在天邊,像征著圓滿的光亮揮灑在大地上,飄渺而神聖。
女孩跳樓了。
紅白相間的液體在高樓的腳下緩慢地往外蔓延著,上面還覆蓋著一層美麗的銀色的月光。
在巨大的震驚當中,女孩的家人被警方通知了這個消息。他們確實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但相比而言,他們其實更加恐懼:如果事情敗露,他們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會成為逼死女兒的真凶,絕對會被千夫所指!
他們最終想出了一個逃避責難的絕妙方法。這個方法甚至可以把他們包裝成受害者的形像,再在論壇上大賺一筆熱度——
修改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將一切罪行都轉嫁到攝影師的身上,甚至可以再誇大其詞一些,比如辱罵、毆打、強迫……讓攝影師被網絡上的所有人都蓋章認定是真正的「人渣敗類」!
……
在攝影師已經徹底死去、並且被肢解以後,皆川和人終於發現了這樣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令他恐懼,也幾乎令他瘋狂,他對正義的信仰在這一瞬間好像全都崩塌了——
而他,錯誤地帶走了一條干淨的生命!
當他再回過神來以後,攝影師的兒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個孩子跑了!
理智提醒皆川和人,即便他確實殺錯了一個人,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能放棄警惕,應該將那個孩子再抓回來,斬草除根!
然而強烈的愧疚和自責之情又幾乎淹沒了皆川和人,反正他也沒有在那個孩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長相,那孩子跑了就跑吧——他嘗試這樣說服自己,並且確實成功了。
他放任了那個孩子的離開,並且就此收手,安心地當他的「外科聖手」。除了在得知自己殺錯了人的消息的那一天時做了一台失敗的手術以外,只要不是一看就沒救的病人,他在手術台上幾乎從無敗績。
直到二十年後,一群記者突然查起了當年的案子,並且已經查到了當年逃走的孩子,烏原薰的身上。
*
「皆川和人確實沒想到,當年逃走的孩子竟然流落到了國外。」佐藤美和子嘆了一口氣,「還認識了模特切斯特先生,逐步成為了他的御用攝影師——這大約也算是重操父業了。」
「是啊,命運無常。」千島鶴不由得有幾分感慨,看向車窗之外。
飛速閃過的樹木逐漸變得更加茂盛了起來,汽車正在逐漸遠離市中心,往郊外——也就是去往別的市的方向開去。鳥兒稀稀疏疏地叫著,算不得凄涼,但也並不歡快。
稍微搖了一下頭,佐藤美和子的聲音有些苦澀:「身為一名警察,這麼說其實並不太合適。但每次遇到這樣的案子……終歸有一種無法忽視的無力感。」
「北川小姐,你是偵探,自然也應該知道。社會上真的有很多惡人,根本不會被法律武器所懲罰。」
話音頓了一下,佐藤美和子盡量平靜地繼續敘述:「我見過年輕的惡魔在殘忍殺害一名女童以後,因為未成年的身份而逃過法律的制裁,在受害人家屬面前耀武揚威;我見過好不容易才查出來的真凶,因為已經過了追訴期而逍遙法外,在連殺數人以後,依舊能夠平安喜樂。……公平嗎?公正嗎?法律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冷酷。」
她停了下來,躊躇片刻,又不再說話了。
片刻的沉默。
猛打方向盤調轉車頭,讓車拐過了一個彎,佐藤美和子終於輕聲開口說道:「二十年前的案子一直沒能查出來,是因為幾乎沒有幾個人想查。幾乎所有民眾都認為凶手是個正義衛士。當年因為那些『人渣』而死的死者家屬,甚至跪在警視廳門口痛哭。大仇得報,他們把那個凶手奉如神明。」
又是片刻的沉默。
垂下眼簾,千島鶴最終還是搖頭道:「但那個凶手沒有審判他人的權利。他沒有資格成為所有人的神明,更不會是社會的修正器。」
生命,是法律最不可逾越的一條底線。
除了法律,沒有誰能夠明正言順地剝奪他人的生命。
灰色的眼中霎時間閃過堅定的光彩,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千島鶴抬起了頭,突然有種自己仿佛回到了當年讀警校的時光的錯覺。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很多的不公正,在太多看不到或看得到的角落,有志者的努力可能會盡數變為權勢者博弈的棋子,還有必要堅持對正義的堅守嗎?
——有必要。
——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世界上存在著很多陰暗的角落。他們唯一能夠去努力的,就是盡力去完善法律,讓它更加公平正義,而不是自封為神明,用自己的主觀判斷去審判和剝奪他人的生命。
對於一名臥底來說,這樣的價值觀聽起來未免有些天真。在很多時候,千島鶴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談起這樣的價值觀:為了結果正義,單是直接死於她手的生命都已經不止三四十這麼多,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談及生命的意義?
但也正是對一名臥底來說,她看不見前路,也走不到後路,這樣一種傻到可笑的價值觀,便幾乎成為了支撐她走到現在的信仰。
過高的道德標准或許會在做任務的時候給她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但對於千島鶴來說,它其實更像是緊緊拉住溺水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必須要死死抓住它,才能讓自己不會溺亡於黑暗,才能讓自己不會徹底墜落入深淵,才能讓自己找到片刻喘息的余地。
千島鶴沒有再說話,佐藤美和子也沒有。車內只有一片沉靜的氣氛,空氣都仿佛靜止住了,耳邊只能聽到人清淺的呼吸聲和汽車緩緩駛過的驅動聲。
打破這一片沉默的,是佐藤美和子很輕的笑聲。
「其實是亂說的啦。」她又專心致志地看回了前方的路面,「不過北川小姐確實很像一名警察呢。你應該比我小兩歲吧?——如果讀警校的話,應該會比我遲上幾屆哦。」
「說起來,我讀警校的時候,因為上一屆違紀現像實在太過突出,我們這一屆可是全都遭殃了呢……」
佐藤美和子正說著,車身卻突然發生了一陣抖動。千島鶴轉頭往車外看去,遠處閃過了一個黑色的人影。那人影藏在樹林當中,實在令人看不真切。
可千島鶴還是在見到那個人影的那一剎那,恍了一下神。
因為曾為實驗體的經歷,千島鶴的感官其實非常敏銳——其中也包括視覺。而她看見的那人應該是一名男性,穿著黑色的風衣,留著半長的頭發,身高或許有一米九左右,身形也十分消瘦。
緊接著,車子又抖動了一下。汽車有些跌跌撞撞地向前橫衝而去,速度卻已經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
「有人在用槍射擊車子的輪胎。」佐藤美和子的神情十分嚴肅,「他在逼我下車。」
不到片刻,車已經徹底被迫橫停在了馬路中央。眼中閃過些許銳利的光芒,佐藤美和子叮囑千島鶴了一句「注意安全」以後,便拿起自己的佩槍,打開車門,往樹林中走去。
敵暗我明,主動權完全在持槍者的手上,她們其實根本就別無選擇。
風從樹葉之間穿行而過,沙沙的響聲與鳥兒慘淡的叫聲相互和鳴著,局勢卻已經幾乎一觸即發。
果不其然,就在佐藤美和子步入樹林後不久,又一聲悶響傳來——那這是手.槍裝了消.音器以後射擊的聲音。
一顆子彈飛速刺破了空氣,猛然劃開了樹林當中一直以來的寧靜氛圍,就要往佐藤美和子這邊衝撞而來。
迅速側過身躲開,女性身體特有的柔韌性為佐藤美和子提供了不少優勢。子彈落在了佐藤美和子腳邊的一塊泥地上,打出了一個小坑,濺起了好些塵土。
神情嚴肅,佐藤美和子迅速舉起槍擺好姿勢,嚴陣以待。
剛才的射擊已經讓她幾乎推測出持槍者所在的大致方位了,她必須要找准機會翻轉局勢,掌握主動權,否則還是會被那人壓著打。
再一轉身,佐藤美和子靠在一棵樹的樹干上,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以手架槍,對准大致的方位,連開數槍!
一時間火花四濺,飄揚著的落葉都成為了驚懼四散的飛鳥,像征著危險的氣息。
其中有幾槍應當擊中了那個不明持槍人士所處的地方,有沒有擊傷那人是不知道,但這確實讓對方消停了一些。
可還沒等到佐藤美和子稍有放松,又有一顆子彈劃破從葉縫當中漏下來的光影,擊中了佐藤美和子的手臂!
猛烈的撞擊讓佐藤美和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努力將已經湧上喉間的悶哼吞咽下去,配槍卻已經在她手臂感覺到痛的那一瞬間,便被徹底打飛了出去。
配槍飛得很遠,她幾乎不可能在那個持槍者槍林彈雨的招呼下,迅速撿起那把槍。何況佐藤美和子的手臂剛被擊穿,根本就使不上力,哪怕拿到槍也沒有用。
這下她徹底陷入了絕對的劣勢。
稍微側了一下頭,佐藤美和子心中略湧起幾分絕望的情緒。
她將目光再次移向自己那已被甩飛在遠處的手.槍——
等等?!
手.槍原來躺著的地方,如今早已空空如也。佐藤美和子無比震驚地抬頭,一個正手持著她的配槍的人影進入了她的視野。
「……北川小姐?」
「實在抱歉,形式所迫。」千島鶴專注地望著遠處那個黑衣人可能存在的方位,腦海中正在快速地做著推演,「至於槍術……警官小姐也大可放心。我啊,可是在夏威夷學的射擊。」
就在千島鶴說完話的這一瞬間,又有多顆子彈呼嘯而來。佐藤美和子抱住頭,迅速翻身,才堪堪躲過了幾顆子彈,那個黑衣人竟又往這邊投擲來了一顆□□!
而若等到□□落地,已經失血過多的佐藤美和子根本就不會再有剩余的體力逃離□□的影響範圍!
一切都在電光石閃之間,千島鶴舉起那自己已經多年沒有碰過的警用配槍,在心中模擬出那顆□□被拋擲而來的拋物線——
「嘭!!!!!!」
從槍管當中被加速而去的子彈順著千島鶴給它預定的軌道直接撞上了□□,在半空之中爆出了一個灼熱的煙花。
一時之間,煙塵四起!
佐藤美和子有些訝異地看著自己面前發生的一切。她知道如今的偵探多少都有些技藝傍身,但這樣的射擊技術……實在是令人贊嘆。
她望向千島鶴,眼中多了些探究。
千島鶴此時也回過頭來,與佐藤美和子四目相對。此時的她本應留在車上守著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才對,但從看到那個黑衣人影開始,千島鶴就知道自己必須要主動出擊。
佐藤美和子對她點了一下頭,用嘴型說了一句話。
距離其實並不太遠,千島鶴通過讀唇語知道了女警官想表達什麼意思。
「可以繼續追擊那個黑衣人,只是要小心,不要弄丟佩槍。」
她也點點頭,手中握著槍,也閃身在樹林當中潛行了起來。
無論是那個黑衣人還是千島鶴,在潛行方面似乎都頗有造詣。千島鶴一遍遍告訴自己要耐心,可直到過了許久,她才終於抓住一個機會,繞行到了黑衣人的身前。
隨著距離縮近,千島鶴這才能稍微看清一些那個黑衣人。
而映入眼簾的那張臉,直接令她心跳漏跳了一拍。
高瘦的身材,紫色的眼睛,還有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半長發……
萩原研二!
千島鶴的心中幾乎就在那一剎那,便給出了這樣一個無法辯駁的答案。
她知道他是萩原研二。
她還沒給他做DNA檢測,也沒給他做指紋檢測,但她就是知道……
他一定就是萩原研二。
在警校時期,除了和千島鶴早就認識的諸伏景光以及降谷零以外,萩原研二其實是第一個讓千島鶴打開心門的同期好友。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永遠彬彬有禮,永遠談吐得當,永遠自信張揚,永遠意氣風發。他仿佛天生就是人群的焦點,而他當然配得上這些。
哪怕是到了萩原研二「逝世」後七年的現在,千島鶴依舊能一眼認出萩原研二獨特的氣質。
她當然沒有證據,理智上也完全無法肯定他就是自己當年的那個同期。出於必要的謹慎,千島鶴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但她在心中幾乎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完全肯定的答案。
他就是萩原研二。
此刻,只要那個黑衣人喊出一聲「小鶴」或「鶴醬」,千島鶴就能直接肯定自己一直以來的推測。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附近沒有別人,自然也沒有任何需要掩飾的必要。在黑衣人看向千島鶴那雙紫色的眼中,卻盡然是陌生、防備、警惕和冷酷。
大約在五年前被松田陣平在小巷當中攔下來的記憶瞬間湧上千島鶴的腦海。
當時的松田陣平非常固執地認為是組織將萩原研二帶走了——她並不認為這是空穴來風。
因為,這是清安告訴松田陣平的情報。
在偷走組織的諾亞方舟以後,星守清安直接將它扭送給了松田陣平保管。但是根據從小便在組織長大的褐發少年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這場「交易」必然是有來有回的。
哪怕看起來並無必要,星守清安也會為此而付出他認為必要的籌碼。
——而這個籌碼,就是有關萩原研二的情報。
這並不是無端推測。
萩原研二失蹤後不到一年,剛好就是千陽雪奈研究項目取得重大突破的時間。而這個項目,正是組織的洗腦實驗項目!
在千陽雪奈留下的實驗報告中,在組織當年的洗腦實驗中,存活下來的有且僅有三人。
「凱姍」。
「蘭利」。
「黑皮諾」。
凱姍是朗姆的心腹,她是一個標准的洗腦產物,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的思想。她的忠心幾乎是不容置疑的,但對朗姆的命令也都死板得就像是一個機器人。
在千陽雪奈當時留下的那份實驗報告當中,曾有一個重要結論:凡經歷過洗腦實驗,其對大腦造成的影響不可逆轉。
蘭利看起來是這一條鐵律的例外,卻也並不盡然。他確實擁有了自我的思想,甚至還叛變了組織,跑來了公安這邊。朗姆當時的大發雷霆不是沒有原因的,這畢竟像征著洗腦實驗的一種重大失敗。
但是這件事很快也便被揭過去了,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組織找到了一種合理的解釋,洗腦實驗並沒有失敗,蘭利叛變是因為別的因素。
——比如,蘭利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洗腦實驗。
相關的研究員屢次「懷疑實驗體身體監測數據存在異常」,並申請重新進行實驗並監測其數據,卻都被當時的千陽雪奈一一駁回。
站在組織的角度,這很有可能是千陽雪奈已經認回了自己的弟弟,兩個人都做好了叛變的准備,而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給自己的親弟弟進行洗腦實驗。
這樣解釋的話,星守清安就不會是那個洗腦實驗的例外了。
而除開凱姍、蘭利,在洗腦實驗當中幸存的成功品便有且僅有一位了——
千島鶴看向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看下那雙曾經溫柔且彬彬有禮的紫色眼睛。
「黑皮諾。」她輕聲叫道。
就像是突然被打開了一個開關,已經徹底丟失過往記憶、甚至已經失去自我人格的萩原研二突然怔住了。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千島鶴,目光當中盡是茫然,很快卻又都被冰冷所替代。
渾身肌肉緊繃,他看向千島鶴,始終處於戰備的狀態。殺氣在逐漸積蓄起來,半長發的黑衣青年已經做好了攻擊的姿態。
就在往後那一瞬間,他終於動了。盡忠盡責的「武器」如同猛獸一樣撲了上去,伸出一邊手便想要捏住千島鶴的腕骨,試圖奪過她的佩槍。
心中猛地一驚,千島鶴下意識抬起手臂進行格擋。她一個側身,抓住萩原研二試圖過來奪槍的手,借助著腰部的力量,便要將他的手臂反壓過去!
相遇的雙臂項刻間便糾纏在了一起,卻早已危機四伏。萩原研二奪槍失敗,便只能果斷放棄,轉換策略,提起膝蓋便朝對方一記鞭腿橫掃了過去!
千島鶴再次側身閃過,對方的路數其實依舊能看出些警校時期萩原研二的影子,只不過……
看向半長發青年越發凌厲的攻勢,千島鶴心中苦澀之余,手上的動作也不可能放松。
抓住一個難得的紕漏,千島鶴躬身繞到了萩原研二的身後,伸出一只手臂,便穿過他的脖頸,狠狠勒住他的頸動脈。
黑衣青年的動作果然卡頓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又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用手摁住千島鶴束縛在他脖頸上的手臂,憑借著男女力氣的差異,半長發的黑衣青年借著身體轉動時帶來的慣性,一下便將千島鶴甩到了地上!
千島鶴大聲喘著粗氣。
她看向萩原研二——這個正穿著黑衣的半長發青年,如今看起來竟是那樣的陌生。
就連那雙紫色的下垂眼,也沒有了當年笑嘻嘻的、調侃的溫柔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戒備和冷酷的殺意。
「我是慕蘭譚。」千島鶴竭力平穩著自己的狀態,「我猜你應該知道……睡美人要保我!」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有些孤注一擲。事發突然,千島鶴身上也沒有別的准備。和大概率已經被徹底洗腦的萩原研二對上,她其實並非沒有勝算——哪怕是為了堅持到最後,履行完自己的使命、徹底推翻組織,她也必須要讓自己活下去。
但如果真的走到了這一步,破釜沉舟的逃生方式,無論是對千島鶴自己,還是對萩原研二來說,都不會帶來什麼好結果。
幸運的是,萩原研二居然對這句話真的有反應。
這句話當然並不是假話。
睡美人策劃了不少次所謂的「二選一」游戲,但他永遠不會真的傷害千島鶴的生命。他永遠會給生死一線的千島鶴留下一條險之又險的後路——後面的他倒是不留後路了,但死去的人也並非千島鶴,而是她的好友,松田陣平、伊達航和娜塔莉。
組織裡的人可沒多少良善之輩。
既然這麼做了,睡美人就必定是有著什麼特殊的原因,迫使他必須要保住千島鶴。
身為組織的成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千島鶴很有可能跟公安有關系,卻始終沒有向上報告,這本身就是又一有力的佐證。
悠于 2023-10-14 11:02
第56章 隱秘的一角
在聽到「慕蘭譚」「睡美人」這兩個酒名以後,萩原研二的眼神驟然發生了變化。
他偽裝得其實很好,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為放松和坦然起來,但曾經的千島鶴對他實在太過熟悉,在看向他那雙紫色的眼睛的那一瞬間,她便讀出了藏在那副平靜面具之下真實的情緒。
——警惕,敵意。
這股敵意很深,就像是恨屋及烏地把恨意轉移了一樣。如果不是對此前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些了解,千島鶴都要錯以為如今正站在她面前的那個半長發青年,是一個為了摧毀犯罪集團滿負傷痛的正義警官。
所以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在了解了她是組織成員以後,他反而對她生起這樣一種敵意?
心中再次升起一股希望,千島鶴明知道那是一種僥幸心理,可那種設想的結局實在是太過美好,好到她不願放棄。
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氣息,千島鶴用手肘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而萩原研二緊接著所說的那句話,終於給了她開口試探的底氣。
「睡美人大人沒有告訴過我有關您的事情。」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大概是因為他在實驗室當中也並不是完全的幸運兒。無論是什麼實驗,從實驗室裡走出來的實驗體完全正常的總是少數:大多數不是心理上出了問題講不出話,就是嗓子早已因為喊了太久而啞得說不出話。
而從這句話當中,千島鶴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睡美人大人」。
她之前的猜想果然沒錯,萩原研二的頂頭上司,很有可能就是睡美人。
目前看來,萩原研二應該確實接受過組織中的洗腦實驗,並且成為了其中極少數的成功體之一——千島鶴一直懷疑那是千陽雪奈動的手腳,她突破這項技術的時間可能比組織想像的要更早,但卻一直沒有顯露,直到最後,將為數不多幾個存活的可能留給了萩原研二。
排除掉星守清安這種在組織眼中從小便由組織看著長大,知根知底、根正苗黑,洗腦不過是為了發展科研和錦上添花的特殊變量,從實驗室當中走出來的實驗體幾乎不可能擁有人權和自由,組織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們自己到處亂跑。
出於對珍貴實驗體的安全考慮,這樣的實驗體被隨意分配給行動組的成員負責去執行任務,更是一種概率很小的可能。
如今的洗腦實驗和內比奧洛曾經掌管的大部分事務,確實都已經到了利口酒的名下;但是在內比奧洛叛逃、死亡之前,千陽雪奈的權力確實很大,萩原研二被洗腦成功以後,應當也會落回她的手中才對。
再加上千陽雪奈又必須對千島鶴的身份加以掩飾,像是萩原研二這麼大一個變數,定然不會被她放到外面去破壞計劃。
最終的人選就只剩下兩個了——千陽雪奈自己,或者睡美人。
而過程也有且僅有兩種可能——
一開始便交給睡美人,或者等到千陽雪奈死後,再被組織按慣例移交給睡美人。
……千陽雪奈啊。
距離那次高樓之上墜落而下燃燒著的星辰,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千島鶴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感慨。
內比奧洛——也就是千陽雪奈,就算是在組織當中,也是惡名遠揚的存在。「騙子」、「瘋子」和「惡魔」,這就是組織裡那些地位稍低些的代號成員在描述她時最常用的三個詞彙。
畢竟是屬於朗姆陣營那邊的,千陽雪奈和琴酒行動組這邊一貫不和。可即使是在朗姆派系這邊,她也相當孤僻,除非想坑人,否則基本上連其他組織成員的面都不想見一面。
久而久之,除了被她小心掩飾起來的血親弟弟星守清安,睡美人——這個曾經搶了她代號的家伙便成了她唯一的「好友」。
千陽雪奈是個真正的天才,在各方面上都是如此。同時,她的狠厲也是早已浸入骨子裡的:她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從初入殺手訓練營時的完全被動、在訓練格鬥時甚至差點被打死,到成績逐漸有起色、最後的幾個月甚至一直蟬聯第一,千陽雪奈的進步和成績簡直令人驚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了她一定會是這期訓練營當中最終勝出的那一個,組織上面甚至已經為她擬好了代號——
「睡美人」。
誰也沒有想到,在最終決賽當中,如今的睡美人取得了勝利。
千島鶴曾經私底下去調查過相關的情報,概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代號其實是千陽雪奈讓給如今的睡美人的。
組織在當時對「睡美人」的定位實在太過狹窄,如果真的成為了「睡美人」,千陽雪奈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她的計劃。
而她的目標,是窮盡一切可能去接近「鴉群計劃」,並去摧毀它。
當她知道她所在的這期訓練營當中,所有失敗者會全部被送往她母親——也就是曾經的帕圖斯曾掌管過的實驗項目時,她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這是她唯一能夠接近有關「鴉群計劃」的那個實驗的機會。
她選擇了將自己的人生放上賭桌。
她要賭,賭自己進了實驗室以後還能活著出來。賭自己能夠成功以此為跳板,摧毀組織的最終計劃。
她或許在賭氣:父親為什麼沒有帶走她、母親和弟弟,卻唯獨帶走了那個成功的幼年實驗體?!
她不服。
她要參與進父母的計劃。
她要違逆父母的安排,卻也要達成父母的目標。
哪怕這個代價,是她的生命。
哪怕這個代價,是她對母親的失約。
她給自己已死的母親錄了一段音。
「抱歉啊,媽媽……我可能……看不到那個美好的大結局了呢。」
「我不光明正大,也不坦坦蕩蕩,我不一帆風順,也不可能如願以償。」
「……但是,祝我成功。」
千島鶴甚至懷疑,當年的相關項目總負責人帕圖斯是否已經研究出了什麼——畢竟她這個成功實驗體的出現,很有可能並不是巧合。
按這個思路走下去,身為當年那位帕圖斯的女兒,頭腦天才的千陽雪奈很有可能對那項實驗的成功思路稍微有些了解。
她對自己有把握,在進入實驗室以後,雖然無法讓自己變為成功品,但作為失敗品當中最成功的半成品,從而活下來、接觸組織更深一層的秘密,卻並非完全不可能。
於是在最後關頭,千陽雪奈選擇了故意輸給如今的睡美人。如今那位睡美人從祖輩到父輩都是組織的老人,他淪落到訓練營當中,也不過是因為父輩在派系鬥爭中失利所付出的代價。
但人脈到底還在那裡。這個代號,一個人願讓、一個人願接,兩個人又都很優秀,負責評判的考核官才懶得管那麼多容易一得罪便是一大批人的事情,便人情世故地順水推舟,將如今的睡美人申報了上去。
如今的睡美人成了「睡美人」。
千陽雪奈賭贏了第一步棋,在她的操縱之下,睡美人逐漸對她升起了一種復雜的情感,逐漸演變為了可由她掌控的勢力。
……
無論是出於哪方面的考慮,萩原研二應該就在睡美人的手上。
正因為千陽雪奈對睡美人來說的重要程度,睡美人幾乎不可能願意縱容那些千陽雪奈用一生去奮鬥的東西遭到破壞。
他必須費盡心思,在厭惡千島鶴、公安警察這類讓千陽雪奈陷入不幸的人的同時,又盡可能地去保全這類人的安全,至少不能讓千陽雪奈一直以來的布置落空。
因此,如果萩原研二現在歸屬於睡美人的話……
「萩原研二。」千島鶴沉聲說。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了,四目相對,千島鶴試圖在那雙紫色的眼中找到再多一些蛛絲馬跡。
他們都屏住了呼吸,樹葉在交錯的枝杈之間拍打著氣浪,演奏出沉悶的音符。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沉默了片刻,最終低聲呢喃著自己的真名:「萩原研二……」
他低下頭來,因過久沒有修剪而變得過長的劉海的陰影幾乎擋住了他的上半張臉。
然而就在千島鶴稍微放松了一點警惕心之際,萩原研二突然動了。
還沒等千島鶴完全反應過來,半長發的黑衣青年便直接抬起一只胳膊來,從後往前箍在了千島鶴的脖頸上!
千島鶴的瞳孔瞬間放大,她的一邊手抓上了萩原研二勒住她的那只手臂,試圖讓他松開;另一只手則放進自己風衣上的口袋,想要找到合適的武器,進行反擊。
可還沒等她成功反殺,萩原研二便又加大了力氣。盡管已經張大嘴巴,試圖呼吸到更多的空氣,強烈的窒息感還是讓千島鶴的大腦一陣頭暈目眩,她的意識也如同破了口的泉水般迅速流失。
「萩……萩原……」處於極端的劣勢之下,千島鶴還是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張熟悉的臉。
「萩原……研二……」
黑衣青年果然愣怔了一下。他的動作放慢了片刻,勒住千島鶴的力道在這一瞬間也放松了少許。
千島鶴灰色的眼中瞬間閃過一道狠厲的光——
就在那一瞬間,她咬了一下牙,一手持著剛從自己口袋當中掏出來的便攜式小刀,便直接朝萩原研二箍住她的那只手刺去!
萩原研二沒能躲開,鮮血汩汩地從他手臂處流出,血紅的軌跡則一點點滴落到了地上的泥土中。
可他同時也沒將千島鶴松開。
這點疼痛和在實驗室裡經歷過的那些痛覺相比起來,根本就無法讓他產生哪怕再多一點的反應。
萩原研二反而發了狠,他更加用力地勒住了千島鶴的脖子,一邊手則拿出了自己常備的浸有迷藥的手帕,捂在了千島鶴的口鼻處。
「唔唔唔呃——」
千島鶴試圖用腳去踢他,但這次萩原研二十分靈巧地避開了攻擊。反倒是千島鶴被迫吸入了藥物——前一刻的窒息,讓她根本無法在此時屏住呼吸。
喉嚨一陣干澀,大腦對身體的支配權也在逐漸喪失。她的全身就像是被灌入了冰冷的潮水,就連大腦都變得無比沉重。
千島鶴終於倒下來了。
萩原研二倒是還站在旁邊。
年輕的代號成員腰板挺得很直,就這樣靜靜地、沉默地站在一旁,許久。
該回組織了。
他對自己說。
於是他走出了第一步。
他踩在一層薄薄的落葉上,已經有些腐爛的樹葉並沒能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低聲說著:「我是黑皮諾。」
他往前望去,很弱的光線從樹葉的縫隙之中投射下來,果然又隱沒進了陰影當中,仿佛從未出現。
他又往前了一步。這是第二步。
「我是黑皮諾。」
他偏過了頭,目光則落在了不遠處一棵樹的旁邊。那裡似乎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影。
他的眼睛好像有些酸。他想著。
他走出了第三步。
「我是黑皮諾。」
稍微靠得近一些,這次他終於看清了。那人有著一頭黑色的卷發,鼻梁上則架著一款黑色的墨鏡,嘴角勾著放蕩不羈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過來惹事的刺頭。
那人看到他以後似乎也笑了,那欠違的笑意卻讓萩原研二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如針扎似的密密麻麻地在痛。那人似乎也意識到他的不適,張開手臂,就要走過來摟住他。
可萩原研二卻突然不敢動了。
他閉上了眼睛,黑暗在這一瞬間便籠罩了他的全身。一切的景像在他面前都不復存在。
「我是黑皮諾。」
他對自己說。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果然恢復為了那一片空空蕩蕩的樣子。
*
過了許久,千島鶴才終於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在醒來後的第一時間,她便搜遍了自己的全身,檢查是否有丟些什麼重要的東西。
——一個U盤。
千島鶴目光沉沉,心情也瞬間變得更加昏暗起來。
那個U盤她塞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普通情報作為掩飾,但它對於她來說真正重要的地方,卻並非那些無傷大雅的小情報。
那是一張照片。
在這個U盤裡,千島鶴放了一個加密文件。裡面有且有一張照片,正是她在讀警校時期,諸伏景光和另幾位好友共同為她慶祝生日的那天,由萩原研二本人為大家拍下的六人照。
那時的時光簡直就像夢一樣美好。在進入臥底生涯以後,千島鶴本該將那張照片徹底銷毀、刪除,可出於私心,她還是留下了最後一張備份。
……
如今這張備份被萩原研二拿走了,對方眼下還立場不明,這無疑將千島鶴拉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萩原研二的頂頭上司應該是睡美人,這就意味著千島鶴以及她幾位好友的情報應當不會泄露,睡美人會保他們。
但天平從此刻起開始便更加嚴重地傾斜了。
「……」
千島鶴沉默了片刻,最終站起身來,選擇了原路返回。手機上多出幾通未接來電,看來佐藤美和子對她的久不歸也有些著急了。
而當她穿過樹林,回到原來小車停放的地點時,面前的景像卻已經跟她離開時大相徑庭。
大批警車將此地團團圍住,大批穿著正裝的警察也都站在周圍,手裡或拿著資料或拿著勘察工具,正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除此之外,就又是幾個熟悉的人影了。
毛利小五郎、降谷零和柯南。
佐藤美和子是第一個看到千島鶴回來的人。她有些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一溜小跑便站到了千島鶴的面前。
「北川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她看起來有些自責,「讓你去追嫌疑犯實在是我太魯莽了,如果你也出事了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不,確切來說,追嫌疑犯其實是她自己的決定。千島鶴眨眨眼,那畢竟是她七年前的摯友,如果不追上去的話,她應該會後悔一輩子的吧。
並不打算讓佐藤美和子就這樣繼續自責下去,千島鶴充分發揮了她作為一名前公安警察臥底的完美業務素養——
一套話術下來,終於解除了佐藤美和子的心理負擔。
已經站在一旁許久的高木涉見狀,簡直感動到不行,「北川千影」這個身份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個level。
等到千島鶴終於安慰好了警視廳之花,高木涉這才拿著一大疊資料走上前去,遞給了這個白發灰眸的女子。
「想必北川小姐也看到了,」他一手指了一下原先被佐藤美和子停在原地的小車旁邊一道非常明顯的拖拽痕跡,語氣嚴肅,「皆川和人在昏迷的狀態下,被人救走了。」
千島鶴聽罷,便皺起了眉。她臨走前可是將皆川和人鎖好了的,那人能夠將皆川和人救走,想必對撬鎖的技術也十分精通。
再聯系萩原研二的那件事情,這一批人馬很有可能跟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也許就是睡美人麾下的人!
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千島鶴立馬接過高木涉遞過來的那份資料,快速翻看起來。
「我們之前的思路也許都走窄了……」她一邊翻,一邊輕聲說道,「如今看來,凶手應該是團伙作案才對。」
佐藤、高木以及剛圍過來的毛利小五郎、柯南都贊同點頭。
畢竟,有人劫走皆川和人,就是最大的證據。
手上翻到了資料中的一頁,千島鶴卻突然停了下來,皺起眉頭,開始沉思。
「怎、怎麼了?是有什麼新的線索麼……?」佐藤美和子疑惑問道。
「地.西.泮。」千島鶴沉聲道,「這是在上川凜和清水純子的居所中找到的。」
「——清水純子,有問題!!!」
千島鶴神色嚴肅。
她看向佐藤美和子,心中已有了定論。
她開始了自己的推理。
地.西.泮是一種可以用於治療焦慮症的藥物,是處方藥,沒有醫生的醫囑,普通人是根本沒辦法買到的。
外賣員上川凜根本就不患有此類疾病,他理論上不該擁有這種藥;他的女友清水純子倒確實有焦慮症,但是根據上川凜的描述——
「我的女友懷孕了」。
這類藥可是孕婦禁藥,醫生不可能從來沒有告訴過清水純子相關事情,有著多年病史的清水純子也不可能不知道。
通過生產日期可以明確判斷,那瓶放在他們居所當中的地.西.泮應該是不久前才買到的。那時的清水純子理論上說絕對已經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不應該購買和服用此類藥物,但根據警方的取證,那瓶藥物已經開了封,裡面的藥也少了大半。
這就只有一種解釋了。
——清水純子根本就沒懷孕,她只是想要借著懷孕的理由,為自己打造出一個柔弱的人設,讓自己脫離警方懷疑的範疇!
與此同時,她的男友上川凜,也是幫凶。
上川凜的父母在跳樓自殺前也患有焦慮症,事實上,最終導致這對年輕夫婦跳樓的,還是上川凜母親情緒的崩潰。
當時的上川夫人已經再次懷孕,相關的藥物有許多都不能服用了,她的病情也更加惡化,這才導致了最終和丈夫一起跳樓的悲慘結局。
也就是說,上川凜不可能不知道相關事實,而他,卻還在為清水純子打掩護!
他本就是這次團伙作案的凶手之一——這也就能完美地解釋,他是如何與所謂「真凶」做到如此完美的對接並發出死亡預告函,也能完美地解釋,為何警方抓到他後不久,他便如此迅速地說出了所謂的「實情」,而不怕「真凶」因為他說出了「實情」而對他的女友進行報復了。
除此之外,有關清水純子,還有另一有力佐證。
——清水純子,正是被最後一名死者,香取靜花隱藏起來多年的女兒。
她的父親曾經因為在黑..道面前保護香取靜花而被人毆打致殘,不久以後,香取靜花正式與丈夫離婚,而年幼的清水純子也被歸到了父親的名下。
香取靜花在這件事上也做得很絕,她甚至動用了自己很多關系,將這對父女隱藏了起來,抹去了他們與自己一切相關的聯系。
但她內心深處,對家人大抵還是有愛的。
她其實有悄悄去關照過丈夫和女兒的生活,只是女兒並不知情。女兒在對母親的恨意當中,過完了她大半的童年和整個青少年時期,這才變成了如今的清水純子。
身為多年的調查記者,香取靜花的敏銳度和警惕性甚至比不少警視廳警察還要強——更別提是在警察上門提醒了她以後。可她還是這麼悄無聲息地失蹤了,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在自願的情況對自身進行了偽裝,並且和另一個人出了門。
能夠如此快速獲取她的信任的,絕不可能是陌生人。利用警察的身份或許能做到,但還是容易打草驚蛇。
唯一能夠完美辦成這件事情的,只有香取靜花的親生女兒,清水純子。
所以,這場團伙作案,至少包含了清水純子和上川凜兩個人。
再往後,上川凜供出來的屠夫渡邊陽太,大概率也是他們這個犯罪團伙當中的一員。在犯罪現場找到的那些痕跡有很大一部分都與他相吻合,這些痕跡基本上是不可能被偽裝成功的。
根據警方的走訪,在清水純子失蹤後不久,渡邊陽太曾經去買過止痛藥。
可他去買止痛藥來干什麼?
如果串起目前的推理和線索來說的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要將止痛藥給身為女性的清水純子,畢竟算算日期,那正好就是清水純子例假的時候。
屠夫渡邊陽太也知道清水純子沒有懷孕!
警方曾對渡邊的家中也進行過搜查,那裡沒有半點他人生活過的痕跡。這就是說,渡邊陽太刻意幫助清水純子藏了起來、躲避警方的追查,甚至在警方對他進行調查時,再露出一些所謂的「破綻」,轉移警方的目光。
同時,他也幫助清水純子進行了他們的殺人計劃。
山口夫婦的死亡就正是他們的傑作。
但這個殺人團伙還不僅如此。他們還有另一個重要的成員——
「夏目綾。」千島鶴沉聲說道。她抬起了頭,掃視一眼已經逐漸將她圍起來的各位偵探和警官們。
「還記得嗎?當我們找到白鳥警官的時候,上川凜就已經站在那裡了。他的手裡抓著繩子,卻始終沒有下手的意思……」
千島鶴勾了一下嘴角,眼中閃過自信的光芒:「而如果在當時觀察一下白鳥警官身邊的落葉,就會很明顯地發現,盡管白鳥警官身下的落葉很厚,那處的樹木落葉也確實很快,但他的身上基本上沒有幾片落葉!」
「這也就說明了,白鳥警官從被轉移到那裡一直到被警方發現,其實時間並不久。包括上川凜,應該也是卡好時間,在警方來到之前,去到那裡的。」
俗稱,擺POSE。
這就對那個殺人團伙有了嚴格的要求。他們必須以最快速度掌握警方的動向,甚至要精確到警方什麼時候會抵達現場。
除了警方內部人員和幾名常駐偵探以外,這樣的人,就只有一個了——
報案人,夏目綾。
「他們是一個犯罪團伙,准備合作殺人。」
從一開始,夏目綾在找上望月記者時,就已經在為作案做准備了。只是她沒想到警察會這麼快便找上門來,因此先下手為強,渾水摸魚,直接報案,以轉移警察的調查重心。
然後,屠夫渡邊陽太和脫離大眾視野的清水純子直接在外作案,根據他們的計劃,先用夏目綾獲取警方信息,讓生性懦弱不敢下手的上川凜先去放一個煙霧彈,延緩警方查到真正作案的兩人的時間。
等到時間拖得差不多了,上川凜便假裝崩潰,順水推舟地將渡邊陽太的情報給出去,讓警方的調查重心落到渡邊身上,清水純子和夏目綾就依舊可以獨善其身。
——直到她們完成了最後一案,殘忍殺害了香取靜花。
四人的計劃環環相扣,但又十分松動。無論他們之間的誰出了問題,都會有下一個人補上、去完成他們的殺人計劃,而出了問題的那個人則將負責在警方的控制下,向警方傳遞錯誤的信息。
警方最終或許還是會找到他們,但是對這個團伙而言,他們想要的只是這個殺人的時間差!
「除了清水純子對香取靜花有怨恨以外,四人當中的另三人對幾名記者受害者都沒有直接的深仇大恨,但他們還是選擇了向記者這個群體下手,正如他們在預告函所說的那樣——」
「你們或許會遭遇無妄之災,又或許會罪有應得。」
他們都憎恨記者。
因為在他們的視角裡,記者毀了他們的一切。
渡邊陽太早些年是一名建築工人,他曾因工地安全設施不到位,腿部受了重傷,幾乎直接導致殘疾。承包公司四處扯皮,但總之就是不願意付給他賠償金,哪怕最後給了,也只有那麼一點錢,根本治不好他的腿。
身為家中的頂梁柱,他絕不能倒。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尋求當時義診的皆川和人的幫助,對方果然好心地答應幫他免費做一台手術。
可就在手術的那一天,皆川和人似乎得知了一件十分出人意料的事情,經神恍惚,導致手術出了岔子,他的腿也就這樣廢了二十年。
在此期間,他成為了一名屠夫,倒也能賺些錢補貼家用。只是有一名鄰居一直看他不太順眼,時不時便罵他不尊重動物的生命,活該下地獄,活該殘疾,連帶著他的妻子也一起罵進去。
他氣不過,便將那人打了一頓。不知是誰將這個視頻發到了網上,大量的惡意編輯和造謠令此事不斷發酵,甚至有大批媒體為賺熱度誇大其詞,寫了不少詆毀他的文章。
他本以為忍一時雲淡風輕。
直到有一天,當他回到家時,發現自己家的天台上圍了一大群記者,閃光燈依舊在哢哢地亮著,無比耀眼。
而樓下,安靜地躺著一具血紅色的屍體。
——那是他的妻子。
世界好像安靜了一瞬。
上面幾名小報的記者還在拍照,一名大報的記者倒是解釋了一句,可那卻更令人憤怒不已。
「我們只是想采訪她而已,是她自己失足摔下去的,沒有人推過她啊。」
那一天的夜晚,是一個絕望的夜晚。
……
夏目綾同樣痛恨記者。
她不喜歡新聞、不喜歡采訪,不喜歡讓一群人在一個虛擬的空間上,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高高在上地去批判一個與他們素未相識的人。
她的丈夫因持刀搶劫而被見義勇為的路人用磚頭打死,通過網絡的傳播,他們一家人都成為所有人眼中十惡不赦、活該下地獄的人。一大批記者寫了專欄來報道他們家的事情,哪怕他們家當時活在世上的,也僅有他們這對母子了。
她的家庭變得更為困頓,可她的兒子也准備要上大學了,需要大量的錢。
可她去哪裡弄錢呢?
她想要打工,但沒有人願意要她。遇到她的每一個人,都會露出一種鄙夷且痛恨的笑意來:「啊,是那個搶劫犯的妻子啊!」
她想要自殺騙保,至少讓兒子有一個相對不要那麼絕望的未來。她知道自己和兒子都有抑郁症,但她根本就不敢去確診,因為一旦確診,她買的保險就很有可能會出岔子。
她沒有想到,兒子在學校當中,經歷了比她更嚴重的欺凌。
那是一個太陽很烈的早上,陽光幾乎要把地上泥土烤化掉。
她接到消息,匆匆趕到學校,等來的卻只有兒子的屍體。
幾個少年嬉皮笑臉地向她道著歉,幾名老師看著她和她兒子的目光,依舊帶著些鄙夷和痛恨。
原來,幾名少年將她的兒子堵在樓梯口霸凌,卻不慎導致她的兒子失足墜下樓梯。
當場死亡。
記者又來了,又寫了一期新的專欄。
對校園霸凌的報道少之又少,所有人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審判著當年那位搶劫犯。
「那個搶劫犯如果入獄了,也只是在監獄裡好吃好喝吧,現在這樣,才算是真的遭了報應!」
「老子犯事,兒子活該!那個被搶劫的女性真該過來看看,蒼天有眼!」
一名記者又來采訪了她,眼神中藏著些鄙夷和恨意。
……
上川凜性格懦弱,童年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少記憶了,只有父母變為紅白相間的一攤破爛的屍體、倒在樓下的樣子,依舊令他記憶猶新。
他還記得,當時的經濟並不景氣,出於生計所迫,他父母公司的競爭對手花了大價錢,讓一名記者造謠詆毀他父母公司的產品。他父母的公司從此破產,而他的父母在那不久以後也支撐不住催債人的騷擾,在夜間、在他的面前,跳了樓。
要說恨……
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恨。
可他真的不恨嗎?
他只是,不敢恨。
但清水純子終究給了他勇氣,去協助殺人。
……
「所以,這就是本案的一部分真相了。」綜合前面的一部分線索,千島鶴又將想整個案情重新梳理了一遍,面對著眾多警官下了這樣一個定論。
警官們倒是抓准了字眼:「一部分?!」
這難道還不是全部的真相?!
「當然不是。」柯南在這時終於冒頭了,「真相,還遠不止如此。」
無所謂了,反正他在這些人面前展現聰明才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的案情實在太過復雜,用誘導推理的話實在有點麻煩,用麻醉針射毛利大叔的話又容易被在場那麼多人揭穿,還不如讓他直接擺爛。
「真凶,其實不止這團伙作案的四個人。」柯南聲音深沉道,「他們確實是凶手,但不僅他們才是凶手。」
他伸手扶了一下眼鏡,鏡片突然反了一下光。
柯南站定了位置,隨即便擺出了一個POSE:「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所以人都屏息以待。
「關於這場橫跨了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殺人案……二十年前的真凶,是皆川和人;二十年後部分殺人案的真凶,是由那四個人組成的團伙。」
「而二十年後,分屍案的真凶——」柯南的聲音十分確信,「烏、原、薰!!!」
他的眼中,閃過了自信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反轉了。
有人猜到嗎?
第57章 過往的真相
竟然是烏原薰!
警視廳眾人本以為自己聽到真凶的名字後會倒吸一口涼氣,但現實就是,他們對這個真相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意外。
那位年輕攝影師從望月彌枝的死開始,就一直是警方的重點懷疑對像。盡管案情推進到後面,警方確實被上川凜、渡邊陽太這些人成功轉移走了注意力,但如今真相揭曉,他們倒也並非有多麼吃驚。
而柯南已經開始了他的推理。
他環視了一圈眾人:「還記得那對收到過死亡通知函後雙雙死亡、但身體上並沒有被畫上蓮花、也並沒有被分屍的夫婦嗎?」
「你是說山口夫婦?」佐藤美和子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就是整起連環分屍案中最特別的那起案子——凶手作案時幾乎拋棄了一切習慣的手法,既不用刀一刀斃命,也沒有在死者的身上刻下蓮花,更沒有進行分屍。我們當時得出的結論是——」
「因為時間不夠。」
柯南眼鏡的鏡片突然閃過了一下白光,對付了一下鏡框,聲音擲地有聲:「可恰恰是這一點,暴露了整起案子當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們現在幾乎已經能夠完全肯定,山口夫婦是由清水純子、渡邊陽太等人殺害的。」他緩緩道,「我們之前的推理都是建立在真凶是一個人的基礎上的。而若團伙殺人的那四人同時也是分屍案的真凶,『因時間不夠而不分屍』這個理由根本就不可能成立!」
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還沒有被警方懷疑。只要他們想,整整四個人的團伙,不可能沒有時間去完成殺害兩個人以後的「工作」。
「所以,我們必須再次轉換思路。」柯南自信地笑了一下,「那四個人確實是凶手,是殺害山口夫婦的凶手。但分屍案的凶手,另有其人!」
「而只要我們復盤一下分屍案凶手作案的細節和案情的發展進度,就不難得出一些推論。」
柯南聲音清越,將他所發現的細節和疑點一一列舉出來。
首先是二十年後的第一案,望月彌枝遇害。
望月彌枝在失蹤之前,便疑似與烏原薰有約。行蹤鬼祟地出門以後,她還在十分刻意地躲避監控。而她最後到達的終點很有可能只有一個——
烏原薰的小別墅。
她先是被人用乙.醚迷昏,背部按照凶手所想的綻放出一朵「蓮花」以後,便被一刀穿透心髒,當場斃命。她的屍體最後被肢解,用黑色塑料袋裝著,然後拋屍。
然後是緊隨其後的第二案,上野裕松遇害。
在望月記者逝世以後,上野非常快速地得到了消息,並給當時仍身為重點嫌疑人之一的烏原薰打了電話,聲稱如果想知道望月彌枝之死的真相的話,就去郊外那座小山林找他。
烏原薰確實去了,雖然他去到那裡後究竟干了些什麼仍不得而知。但總之如約去到那裡的上野裕松被人從後方襲擊,被一塊從那座小山林中就地取材的石頭擊打了後腦勺,當場昏迷。
然後,他也和望月記者一模一樣地不幸遇害。
「這兩案看起來非常像,只是在這兩起案件的細節當中,有一個非常大的分歧。」柯南道,「凶手在襲擊望月彌枝的時候,用的是乙.醚;但在襲擊上野裕松之時,他選擇了就地取材,撿起地上的石頭擊暈對方。」
「我們之前對此的懷疑是凶手在激情殺人,但這根本經不起推敲:如果是激情傷人的話,上野裕松根本不可能被凶手用提前准備好的刀如此干脆利落地一刀斃命。」
「所以,凶手殺害上野記者必然是早有預謀的。反倒是他對第一案望月小姐後續的處理,可能會顯得更為青澀。」
稍微頓一下,柯南沉聲道:「關於這一點……我猜,安室先生也推理到了吧。」
他將目光轉向了降谷零。
降谷零接收了來自柯南突然間求生欲爆棚的求助。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正站在旁邊的千島鶴,瞬間明白了柯南的意思。
這個小鬼終於想到自己身邊可能還站著一位危險人物了,打算把推理最重要的環節讓給他,自己好隱居幕後了?!
降谷零有些震驚。
然後他很快又明白了。
根據柯南的個性,這樣「隱居幕後」就算是一種出於謹慎而以退為進的手段,同時也更應該是一種試探。
這個小偵探在試探,試探這個案子與組織的聯系究竟有多深。
還連帶著把他也扯了進去。
金發青年低頭看向某偽一年級小偵探,果然收獲了一波純真無辜的賣萌眼神。
降谷零:「……」
每個人擁有的信息差都是不同的,擁有著不同信息差的人所說出的推理,自然也會大相徑庭。
先暫時退出這場「推理」,轉移「北川千影」的目光,再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觀察「安室透」、「北川千影」的推理,從他們的話語之間找到蛛絲馬跡,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心下了然,降谷零笑了笑,還是點點頭,接過了柯南的話。
「像是這種情況的話,我最傾向的一種可能是,凶手為了不留下更多有關自己的痕跡,主觀上,他總傾向於就地取材去殺人。」
畢竟如果凶手用多了與自己有關的東西,他在案發現場所留下的痕跡自然也就更多,也更方便了警方追根溯源,查到他的身上來。
「所以,在殺害望月小姐的時候,他沒有選擇『就地取材』,並不是因為他不想這麼做,而是他知道,一旦他這麼做了,就絕對會暴露。」金發青年沉聲道。
那麼,什麼樣的地方直接斷絕了凶手「就地取材」的念頭呢?
「——凶手的住所。」
他的目光幾乎凝成了實質,具有十足的壓迫感:「望月小姐遇害的第一現場,是凶手絕對不能就地取材、直接與凶手本人掛鉤的地方——凶手的住所!」
「而與這一切都對應上了的證據就是,望月小姐遇害當天確實去過烏原薰的別墅,並且在此之後下落不明。當白鳥警官再去探查時,烏原宅的洗手間中,便檢測出大量氧化劑的存在。」
「烏原在當時給出的理由是,因為朋友來訪,他用清潔劑搞了衛生。但更可能的是,那些清潔劑是他在殺害了望月記者以後,為掩蓋血跡的存在、干擾布魯諾試劑檢測的又一安排!」
再然後,就是從上野裕松的住所中找到的烏原薰的照片了。
那張照片上同時存在著望月彌枝和上野裕松的字跡。望月彌枝寫的是烏原薰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而上野裕松寫的則是東郊那一處小山林的地址——也正是他遇害的地址。
如果將前面的種種都串聯起來,那麼這一切就都很好解釋了。
望月、上野幾名記者都在追查那起二十年前的連環分屍案。身為二十年前唯一幸存者的烏原薰,只要稍微似是而非地向他們透露一點有關自己身份的信息,他們一定會自己選擇找上門來。
烏原薰應當是向望月彌枝暗示了自己的身份,引得望月記者自己請求跟他見面。緊接著,他又以二十年前的案子十分危險為理由,要求望月記者掩飾好自己的行蹤,並以專訪的借口在烏原薰自己的家中見面——這就能完美解釋為何望月彌枝會刻意躲開監控了。
與此同時,烏原薰還可以暗示望月記者將一部分信息也透露給她的同伴,上野裕松。
一旦望月記者遇害,上野便會采取行動,同烏原薰這位二十年前的幸存者會合,共同對抗那個隱藏在陰影當中、阻止他們查案的、二十年前的「凶手」。
於是才有了望月彌枝給上野裕松的那張照片,也有了上野裕松約烏原薰出來見面的那通電話。
而幾乎完全肯定了「多方凶手論」的,還是二十年後的最後一案,香取靜花遇害。
香取靜花毫無防備地被人騙下樓,這其中必然有著清水純子的手筆。她又是被勒死的,這與清水四人團伙殺人的慣例——比如山口夫婦也是被勒死的——是吻合的。
所以說,香取靜花應該是被那四個人組成的團伙所殺死的。
但她身上卻又出現了那朵「血蓮花」——
知道這朵「血蓮花」的,除了二十年前的真凶皆川和人,便只有幸存者,烏原薰了。
最為可疑的是,那朵「血蓮花」是在死者死亡以後才被刻上去的。這與之前那幾起分屍案等案件細節幾乎完全相悖。
這就僅剩了一種可能——
殺害香取靜花和肢解屍體的人,是不同的人。
四人團伙殺害了她,並按慣例在當場棄屍。直到後面才來的烏原薰晚了一步,找到的應當只有她的屍體,於是才緊接著進行了「蓮花繪畫」和分屍。
「所以,整體橫跨二十年的連環分屍案,應該是由來自三方的凶手共同實現的。」
降谷零總結道:「二十年前,皆川和人自詡為神為人間帶來『審判』,卻放過了唯一一個幸存者。二十年後,清水、夏目、渡邊、上川向他們的目標都發去了一封死亡預告函,但沒想到,他們的目標跟當年的幸存者烏原薰所擬定的復仇目標都有重疊。」
「包括從一開始時的夏目綾隱瞞行蹤去尋找望月彌枝,也都可以用此來解釋。她當時其實應該已經在准備向望月小姐下手了,只是沒想到被烏原薰先下了手。」
「警方在當時也找上了門來,於是夏目賭了一把,在警方懷疑上他們之前,先行報警,混淆視聽。」
種種推理陳述完畢,在場的各位警察都在消化著偵探們的頭腦風暴。毛利小五郎在此刻卻看得尤為清楚,立馬點出了以上推理仍存在的疑點。
「但就算這樣說,也還有三個問題沒有解決,不是麼。」毛利小五郎緩緩道,眼神雖不銳利,卻也能看出幾分老道,「首先,死去的幾名記者與四人團體還有烏原薰都沒有直接的仇恨關系,兩方凶手應該都只是想要報復記者團體罷了。那麼,為什麼會如此巧合地出現目標重疊——甚至是完全重疊?!」
還沒等降谷零給出解釋,毛利大叔又緊接著拋出了後面的兩個問題:「據我所知,烏原薰並沒有任何學醫的記錄,他如何能以如此快的速度進行分屍,並且切口還如此平整、專業?還有,皆川和人可是已經認罪了。以他那種自傲且說一不二的性格,是不可能讓人隨隨便就這樣冤枉他的。他在這起案件當中所扮演的角色,會不會並不止這麼簡單?」
「……」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警察們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然而千島鶴卻十分自信地彎起了眉眼,輕笑了一聲:「這三個問題的話……或許我能給出合適的推理哦。」
「北、北川小姐?!」
眾人的目光又落回了千島鶴的身上。
千島鶴溫柔地笑了起來,開始了她的敘述。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根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上來說,這幾位凶手雖然一直都有復仇的願望,但並不都具備殺人的能力——策劃一起殺人案,特別是連環殺人案,需要細致的計劃、好用的工具,以及最重要的,精確的情報。而他們沒有能力、更沒有渠道做到這些。」
「與此同時,我們都知道,除了清水純子對殺香取靜花有執念以外,只要殺的是記者,死的人究竟是誰,這對那幾個人來說其實並不重要。所以,一旦有人為他們提供了相應的殺人計劃、殺人工具,以及相應的情報,他們去殺的人,自然也就能被精確為『他們方便殺的人』。」
「——這就是那個幕後掌控者精確被殺目標的方法。」
「而在這起連環分屍案件當中,總共有兩個幕後掌控者。」
兩個幕後掌控者應該同出一源,比如說領取了同一個任務,目標自然就是完全重合的。但他們之間應該鬧起了些什麼矛盾,所以引發了一場競賽——
操控殺人的競賽。
兩個人分別找到了不同的「槍手」——分別是烏原薰和那個四人團伙。兩個人又分別通過不同的方法誘導他們進行殺人。而被他們所誘導出來的凶手殺掉的人數,自然就是評判他們勝負的依據,是決定這場競賽勝負的根本證據。
至於毛利偵探所提出的第二和第三個問題——
「烏原薰根本不需要學過醫,就能掌握分屍的技巧。」千島鶴勾起嘴角,「因為這些東西,他早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學過了。」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
「七、七歲?!」原本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千葉和伸終於驚呼出聲,「搞什麼啊……七歲學會了分屍?!」
恐怖片都不敢這麼拍吧?!誰家大人會教孩子這個啊!
在場的所有警察都以為那白發回眸的女子會輕輕搖頭,告訴他們這當然不可能,但千島鶴接下來的言行卻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並將當年那些驚悚的真相說了出來:「沒錯,他在七歲那年便學會了分屍。就在二十年前,烏原薰親手殺害了他的父親——這便是死在他手下的第一名死者。而他所分屍的第一個人,也正是他的攝影師父親!」
全場嘩然。
「怎、怎麼可能啊……」
「就是啊,才七歲的孩子,為什麼要殺害對他很好的父親啊……而且還分屍……」
感受到眾人急切於知道最終真相的目光,千島鶴這次終於輕輕搖了搖頭:「我指的並不是烏原薰在二十年前便與皆和人同流合污,殺害自己的父親。事實上,他所做的那一切,也許是皆川和人武力脅迫之下的結果,又也許是言語坑騙結果。」
「想像一下,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思想道德和善惡觀都仍未完全健全,當他和父親一同被一個連環殺人魔所抓走,後又分開囚禁起來,會是怎樣的呢?」
稍微頓了一下,千島鶴設想了一下那樣的處境,並很快做出了解答:「他當然會很害怕,但很快又會發現,那個連環殺人魔似乎並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可怕。殺人魔也許還會待他很好,並告訴他,只要他學會一項技能,便把他和他父親一同放走……」
「你們覺得,他會答應嗎?」千島鶴掃視了一眼眾人,灰色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宛如凝成實質。
高木是最先回答的,但也顯得有些猶豫:「會……吧?」
「那麼,」還沒等其他警察發表評論,千島鶴便拋下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殺人魔讓那孩子學的技能,是分屍呢?」
她環顧四周,這次的眼神之中,還帶上了幾分審視。
許久的寂靜。
沒有人敢再說話。
「你看,」千島鶴輕聲笑了,「這就是答案。」
對比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的案件卷宗,有一個很大的疑雲始終籠罩在警方的心頭之上,久不消散——
都說「熟能生巧」,為什麼二十年前的凶手分屍技術如此「拙劣」,連續作案十幾二十次,他的分屍技術卻令人意外地毫無長進?
這一切與二十年後凶手作案和分屍手法的飛快進步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二十年前凶手的每一次作案,都會清空一次自己的技能庫一樣。
那麼,為什麼呢?——
「因為二十年前的凶手,也遠不止一人。」千島鶴眼神清明,「確切地說,二十年前的每一位凶手……基本上都是死者!」
皆川和人確實是二十年前的真凶,他把自己看作人間的神明,決心懲惡揚善。
為了滿足自己的「審判」欲望、考驗所謂的「人性」、同時也為了隱藏自己嫻熟的分屍手法,皆川和人不斷抓來被他判定需要接受審判的「人渣敗類」——
教會後一個人「蓮花」繪畫以及分屍的技巧,並用武力脅迫和言語坑騙,讓後一個人將前一個人殺害並進行分屍。
當後一個人完成了這一切之時,他就會變為「前一個人」,而皆川又會抓來新的「後一個人」。
——以此循環。
他並沒有動手,只是用解剖學教材教會了那一個個「後一個人」相應的技巧,讓那一個個「後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存活暴露出人性之惡,將屠刀揮向相對於他們而言的「前一個人」。
「就以烏原父子為例。」千島鶴輕聲道,但那聲音又剛好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可聞,「皆川教會了烏原薰相應的分屍手法,並騙他說,只要完成最後的考試,就能和父親一起離開這裡。」
「烏原薰應當是信了。」
「他不知道,那所謂的『考試』,就是將另一個人殺害並分屍——從而讓自己暴露出人性之惡,這本身就是皆川和人在『審判』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當皆川和人遞給他一把刀,讓他捅入面前那被完全蓋住臉和大部分身體的男人的胸口時,年僅七歲的孩子當然會慌。」千島鶴微眯了一下眼睛,也顯出幾分慨然來,「但皆川和人就站在他的身旁,不斷威脅和恐嚇著他:如果不殺人,他就要死——連累他的父親一起;反倒是如果他殺了人,他和他的父親都能安全離開。」
千島鶴將目光轉向了眾警察。
「這是一個年僅七歲,生命觀、善惡觀和法律意識都未健全的孩子。」她加重語氣,強調道,「現在他的手上拿著一把刀,而他面臨著這樣一個選擇題。」
「而皆川和人甚至還可能會補充,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本來就是該死之人,他惡貫滿盈、十惡不赦,殺了他,成全了你的生,反倒是對人間的一大善意……」
「你們覺得……他會把刀捅下去嗎?」
沒有人敢回答。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湧上了同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他們不敢說出口。
但他們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定論。
這,就是真相。
年幼的烏原薰最終將刀捅了下去。
「審判」完成的皆川和人終於將那被七歲幼童殺死的人的臉暴露出來。
「你看,小鬼,」他吊兒郎當地笑著,身上卻仿佛湧上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神性,「你親手殺死了你的父親。」
「現在,開始進行分屍吧。」皆川滿意且寬和地笑著,「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准備的考試。」
……
到了如今,千島鶴以及其他人已經不可能再弄懂當時的烏原薰究竟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態去完成這件事的了。也許是破壇子破摔,又也許是一條路走到黑,畢竟,「父親已經死了,我必須要更加好好地活著才行」。
烏原薰完成了「考試」。
他本該也等待著相對於他的「後一個人」的到來,但足夠幸運的他抓住了逃跑的機會。
那是一個雷雨夜,盡管皆川和人出現在烏原薰面前時一直有注意蒙臉和使用變聲器,七歲的孩子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個殺人魔的心情非常煩躁。
——其實這一切,如今用上帝視角去看的話,就是皆川和人終於得知自己殺錯人了的消息,由於精神恍惚,他在給一名叫做渡邊陽太的患者治腿時還出了醫療事故。
這一切都令他幾近崩潰,自然也就放松了對那個七歲孩子的看管。
烏原薰等待多日,在那天終於找到了機會,從皆川和人的手中逃出。
這個過程並不輕松,在那之後,烏原薰還沒來得及報案,便又被另一伙人販子拐走了,輾轉到國外。
也不知他最後是怎樣逃脫的人販子的魔爪,成為了一名在國際上都如此聲名鵲起的攝影師。
他就一直這樣蟄伏著,等待著有朝一日的復仇。
然而童年時經歷了太多不幸,他的記憶有所受損,就連跟那個殺人魔有關的少許線索,他都已經回憶不起來了。他只能轉換目標,將復仇的對像變為了當年亂編排他父親的人——
比如,記者。
他恨記者。
「這就是他為什麼擁有分屍技術,且技術和二十年前凶手作案時截然不同地在不斷進步的原因。」千島鶴道,「而皆川和人……他在二十年前沒有再去追查那個孩子,是因為愧疚;沒有去找那個孩子,是因為逃避。二十年後,因為警方的出現,他敏銳地發現了那和自己當年作案一模一樣的案件,這樣的事情只有一個人能完美做到,就是當年唯一的幸存者——那個孩子。」
「他去找到了當年的孩子。」
「他想補償當年的孩子。」
「於是他勸烏原薰收手,並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千島鶴眸光微動,「由他為他頂罪。」
這,就是香取靜花一案中,凶手看似「嫁禍」烏原薰,實際上卻留下不少與自己有關的線索的原因。
*
案件終於梳理完畢,真相也終於浮出水面。
警察們再度忙碌了起來,以白鳥警官為首的一波人帶著非嚷嚷要跟著去的柯南,去逮捕清水純子、夏目綾、渡邊陽太和上川凜,並進行後續的進一步取證;目暮警官則帶著高木涉等人,和降谷零一起去找烏原薰。
反倒是之前一直出外勤的佐藤美和子被留在了警視廳。
千島鶴本來也是想要離開警視廳的,盡管她的心確實長在公安,但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她都已經成為了一名徹頭徹尾的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呆在警視廳……
總感覺還是有些怪怪的。
但還沒等她的半邊腳邁出警視廳的大門,她便被佐藤美和子叫住了。
「真的不好意思,北川小姐,」短發的女警官誠懇問道,「請問可以麻煩您一下嗎?」
*
警視廳的射擊訓練場。
「跟我學射擊?!」
千島鶴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佐藤警官,您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按理來說,佐藤美和子才是那個站在明面上的警察誒!而她千島鶴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平民加偵探——再往下扒一層,就是她犯罪分子的馬甲了。
佐藤美和子要向她學射擊……
這種事情,連琴酒聽了都得仰天長笑三聲吧……
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倒是非常落落大方,很認真地說出了自己請教的原因:「畢竟北川小姐在面對那個持槍嫌疑犯的時候槍術真的很厲害啊,所以說夏威夷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呢,就連柯南君也在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可惜她的錢包太扁,根本支撐不到夏威夷。
佐藤美和子面無表情地想。
……那就偷師吧。
千島鶴卻還想再掙扎一下:「可是佐藤警官的槍術應該已經很好了吧?我聽說高木警官遇險的那一次,就是佐藤警官用精湛的槍術把他救下來的呢。」
「可那是射擊靜物啊。」佐藤美和子一本正經,「如果是射擊動態的東西的話,果然還是會覺得有些吃力啊。」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話,一個用來訓練動態射擊的移動靶迅速晃過了佐藤美和子的眼前。
千島鶴眼見佐藤美和子舉起槍——
快速射擊!
「八環。」
前方的屏幕顯示了這樣一個成績。
千島鶴:「……」
……八環,很差嗎?!
稍微嘆了一口氣,千島鶴偏頭過去看了一下佐藤美和子紫色的眼睛。
按入學警校的時間來算的話,眼前的這位女警官,其實還是她的學妹吧。
雖然她自己確實比佐藤警官小了兩歲。
「好吧,」千島鶴有些心軟地妥協,「那你把你的槍給我,我們輪流用?」
「不用!」佐藤美和子見「北川小姐」答應,也瀟灑地笑了,把自己的配槍直接往千島鶴的手裡一塞,「北川小姐用我的槍吧,別弄丟了就行。」
千島鶴疑惑:「那你……?」
學槍不拿槍,那還怎麼學?射擊這門技術,本就是要靠實操的吧。
「我當然是拿高木的啊。」佐藤美和子一臉理所當然。
千島鶴:「……」
千島鶴:彳亍。
……
千島鶴幾乎花了一天和佐藤美和子這位她心中認為的「學妹」泡在了射擊訓練場,除了一些組織和極道之類的路數不能隨便教出去以外,她抱著一種培養後輩的心態,傾囊相授。
佐藤美和子的悟性也很高——
還沒練多久,她的進步便已經非常明顯了。
「九環。」
「九環。」
「九環。」
千島鶴不斷給她報出屏幕上所顯示的成績。
這本應已是一個驕人的成績,可佐藤美和子在某些事情上卻是十足的完美主義者。
「我一定要打到十環!」她聲音堅定地發著誓,「我要成為足夠優秀的警官,保護這裡的人民!」
千島鶴又看向了她紫色的眼睛。
那裡面仿佛有著一團燃燒的炬火,清明而澄澈。
好像在發光。
*
十環並不是那麼容易達到的,佐藤美和子練了許久,還是卡在了九環這個成績上,根本上不去。
出外勤的兩批人馬卻已經回來了。
和白鳥警官一起回來的柯南有些魂不守舍,而和目暮警官一起回來的降谷零則變得更加嚴肅。
他們分別帶回了不同的消息。
渡邊陽太、夏目綾、上川凜和清水純子都已經死了,但他們既不是中毒而死,身上也沒有外傷和內傷。
——他們都十分詭異地,猝死了。
他們面目猙獰,死前好像經歷過極大的痛苦,仿佛連骨頭都要被熱得融化了一樣。
就仿佛是吞下了一種神秘的毒藥,但世界上任何一種毒物檢測都無法將這種毒藥檢測出來。
與此同時,烏原薰失蹤,前去尋找烏原薰的警官們只找到了被劫走的皆川和人。
不,或許說是「皆川和人的屍塊」更為恰當。
發現屍塊的地點正是烏原薰的別墅。洗手間的地板無比凌亂,肉塊散亂地堆積在一旁——這次可沒有什麼清潔劑用於掩飾血跡了,烏原薰像是泄憤一般地,將整個現場弄得無比血腥可怖。
警方只能將皆川和人的屍塊又都重新拼湊了回去,看是否能再找出些什麼線索。
令所有人震驚的是,這一次的死者身上刻的,不再是那一朵「血蓮花」,而是一大串密文。
面對那一大串秘文,目暮警官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要愁掉了。
這屆的犯罪分子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個個都喜歡安排個什麼謎題啊?!
看不起他們普通警察是吧?!
但是感謝偵探。出外勤的幾位警官都在想,還好安室先生精通解密,否則他們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
而加班過後很可能還是解不出——
這就是最令人心塞的事情了。
總之,降谷零解開了來自烏原薰的密文,目暮警官又將這則消息帶回了警視廳。
密文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
「誠邀北川千影小姐來東京電視台一敘。
或許我們也該玩個游戲。
我討厭每一個白發灰眸的女人,所以請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請孤身一人盡快前往,否則我的炸彈會將二十名人質全部送下地獄。
那會是一次不錯的煙花。」
第58章 真正的正義
千島鶴此時正和佐藤美和子一起站在警視廳警官們的辦公室中,這個消息自然也第一時間進了她的耳朵。
「竟然還指明了讓北川小姐去?」高木涉皺著眉,驚叫出聲,「搞這麼大陣仗,難不成還是來尋仇的嗎?」
他看向千島鶴,眼中有些擔憂。
「有確認過那封密文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嗎,說不定這只是一個用來唬人的玩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剛接完一個電話的目暮警官直接打斷了。
「是真的。」目暮警官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擠出水來,「我這邊剛剛收到消息,東京電視台被恐怖分子挾持了,很多人都逃了出來,但應該還有二十個人左右被留在了裡面充當人質。當地的巡警想要靠近,卻直接被裡面的人鳴槍示警……」
——而裡面的那個人,正是烏原薰!
「目前看來,烏原薰應該掌握著大量被布置在電視台裡的炸彈,我們不能輕舉妄動。」目暮警官的聲音從未如此低沉過,他的手掌緊緊抓了起來,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
但這就是無奈的事實。
烏原薰確實控制了二十個人質,他的手上掌握著炸彈,只要警方稍加越界,烏原薰便很有可能直接按下引爆按鈕,把那二十個人質一起炸成碎片。
為了那二十個人質的安全,警方不可能輕舉妄動——
卻也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所以目前的情況就是,犯人指明了要北川小姐前去,並且用那二十個人質來威脅我們。」
稍微做了一下總結,白鳥任三郎提出了一點自己的見解:「最關鍵的一點,他沒有給我們留下確切的時間。這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盡快把北川小姐送過去,他隨時都有可能直接引爆炸彈!」
「什、什麼?」
警視廳裡的其他警官們都被白鳥這番發言有些震驚到了,其中,佐藤美和子便是表現最明顯的一位。
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前,佐藤美和子直視著白鳥任三郎,目光當中明顯帶上幾分怒火:「你在搞什麼啊,白鳥?!你不會真的想把北川小姐送過去吧?如果過去的是一個警察也就算了,北川小姐可是無關群眾!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幫助我們警方破案的偵探而已!」
深吸一口氣,佐藤美和子越看那本該面容熟悉的白鳥任三郎,卻越發覺得陌生:「……哪怕是這次的事件,歸根結底也是我們警方沒能給民眾們一個真正安全的環境。這是我們的失職,應該由我們自己解決!而如果現在我們順著犯人的安排來,就是將北川小姐置於九死一生的境地!」
說什麼要把北川小姐送過去……
這和逃避自己責任的敗類有什麼區別?!
「但警察的天職就是保護民眾。」不僅沒有任何動搖,白鳥任三郎的聲音還冷靜到幾乎冷酷的地步,「而東京電視台裡還有二十條人命,不是嗎?」
二十對一,怎麼看都是一個很容易就做出來的選擇啊。
白鳥任三郎目光冰冷:「理智點吧,美和子。世界上哪有那麼十全十美的事……」
「我也並沒有在逼北川小姐不是嗎。她去了也不一定會遇到危險啊,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吧?」白鳥輕笑一聲,望向千島鶴如今早已變成一片灰色的眼睛,略挑了一下眉,「歸根結底,究竟去還是不去,這還得看北川小姐自己的選擇啊。」
「……」
所有人都沉默了,被困在東京電視台裡的畢竟是二十條人命,可如果警方真的用一個無關群眾的命去換,那又實在太過荒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千島鶴的身上。
「我其實覺得這不是很合適啦……」幾名警察低聲說著話,卻不敢開口大聲講出來。說到底,那根本不知道在哪一刻就會突然爆炸的炸彈、那二十條人命的債,像是他們這樣的普通警察,根本背不起。
「合適不合適還是要看北川小姐自己來決定吧,你說是嗎,」白鳥任三郎笑著,眼底卻出現幾分陰翳,「北川小姐?」
話已至此,他的話已經有了幾分咄咄逼人。
「就算是要決定,也不是在像你這樣逼問之下做出來的決定!」佐藤美和子終於忍無可忍,今天的白鳥任三郎實在是連頭發絲上都寫滿了「奇怪」二字,她懶得按捺自己的脾氣,直接一把抓起本跟她還不算太熟的千島鶴的手,強行帶人離開。
「北川小姐當然會做決定,但我會帶她到一個安靜的會議室裡好好思考過後再做決定!」佐藤美和子瞪了白鳥任三郎一眼,「至於身為警察的我們,難道不是更該思考一個萬全的辦法嗎?」
*
佐藤美和子最後還是沒有和別的警官一起去商量對策,而是和千島鶴一同進到了一間會議室裡。
坐在略有些冰涼的椅子上,千島鶴低頭沉思著,分析著事情進展到如今的局勢。
組織的形勢、警方內部最近的情況、以及自己成為公安的初心……種種事件,在這一瞬間,都在千島鶴的腦子裡面溜了一個彎。
「所以,佐藤警官的態度呢?」她突然抬起頭來,看向佐藤美和子,「你覺得……大家能想出新的、能保證所有人安全的辦法嗎?」
——不能。
答案其實已經在佐藤美和子的心中浮現,可她看了一眼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白發灰眸的女子,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躊躇許久,佐藤美和子才終於有些猶豫地開口:「我其實很害怕。如果那二十個人質真的……,我該怎麼去面對他們的家人,又該怎麼去面對那些應該被我們保護著的民眾。」
可是現在,如果「北川千影」不去,別說解救人質了,就連那些人質還能活多久,那都是個問題。
「但歸根結底,北川小姐也只是個群眾不是嗎。」佐藤美和子垂下眼簾,「北川小姐同樣是我們要保護的對像啊,警方沒有權利要求你去犧牲自己的。」
成為犯人的牽線木偶,讓一個無關群眾去犧牲自己,這簡直就是荒謬!
可那二十條人命……
閉上了眼睛,佐藤美和子努力按捺下自己焦躁的心情,恐慌卻還是完全淹沒了她。
為了保護其他普通人的安全,靠近東京警視廳的一片都被清場,警方更是不可能接近那塊區域。
所有人都在膽戰心驚,生怕惹惱了犯人,炸彈一旦爆炸,二十條生命就將在他們的眼前,以最灼熱的方式逝去。
唯一能夠靠近那裡的,應該只有被犯人所指名的,北川千影。
長嘆一口氣,佐藤美和子看向千島鶴,眼神當中情緒復雜:「我其實大概知道白鳥是什麼意思。如果你自己做出了『去』的決定,警方就可以撇開關系,而你依舊會成為所有人的英雄。」
「但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佐藤美和子聲音低沉,「犯人點名要你去,這絕不是無的放矢!這一趟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她盯著白發女子那雙灰色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她才說道:「我只是覺得,北川小姐是個很好的人。像是北川小姐這樣的人,不該死在這裡的。」
一向英姿颯爽的短發女警官輕輕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原本坐著的千島鶴卻在此刻突然站了起來。
「佐藤警官,我已經決定好了。」千島鶴溫柔地笑著,眼神卻很堅定。
「——我去。」
……
目暮警部也趕來了,他眉頭緊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地千島鶴一定要想清楚後再做決定。
「雖然密文裡沒有明寫犯人會對你不利,但這種事情真的非常危險……」
「我知道啦,警部。」千島鶴依舊笑著,聲音卻很輕松,「不要低估我的實力嘛。這也不是什麼嚴格的二選一啊,沒有人說我去了就一定會死,對吧?」
「這只不過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協助警方的任務而已哦。」後面反倒成為千島鶴安慰各位警官放下心來的場面了,「其實只是緩兵之計啦,畢竟只有我能靠近那裡啊,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危險吧?」
「可是……」
「只是一次協助任務而已啦,如果愧疚的話,可以在我回來以後給我頒一個好市民獎哦?」千島鶴彎起眉眼,笑意溫暖,「二十一個人,絕對會一個不差地回來的!」
*
事不宜遲,千島鶴坐上了送她過去的警車,佐藤美和子則充當她的司機。開車技能點滿的警視廳之花一邊開車,還在一邊擔憂地叮囑著地千島鶴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安全。
千島鶴不斷點頭,一一應下。
車子逐漸駛離警視廳,直到遠到連那個巨大的警徽都無法在視野當中找到。千島鶴在心中描摹著警徽的樣子,平白多出幾份眷戀。
在警官們的眼中,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過去跟送死沒有什麼差別;但她自己心中一清二楚,自己是曾經也是一名公安警察,無論何時,她都有責任也有義務去保護這裡的人民。
既然她有自保的能力,她就不可能自欺欺人地逃避不去。
何況……
千島鶴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寒芒。
這次的案件跟睡美人有關,烏原薰應當也是睡美人的下屬。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放棄跟進這起案子最為關鍵的末尾。
她必須去。
千島鶴回過頭來,望著後方的道路,百感交集。
她是不一樣的。
別人或許不敢選擇「送死」,身為好人的他們也更應當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他們還應該擁有下一個明天,和愛人擁抱、和朋友聚餐、同家人相聚。
可這些全都不是千島鶴所需要憂慮的東西。
諸伏景光的屍身被組織帶走,最好的情況也只是生死未蔔;可以被稱為家人的還有一個黑田兵衛,但黑田叔叔如今也身陷牢獄;她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死的死、散的散,唯一一個能立馬相認的摯友,卻是她不敢去認的存在——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太深的防備,誰都不敢確定對方是否真的完全可信……
她是不需要憂慮那些東西的。
但她也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在堅定地——
向前走。
這就足夠了。
千島鶴如今最為擔憂的一個點,其實是組織的事情。重視自己的生命也好、重視自己的精神狀態也好,歸根結底都是為了最後和組織的殊死一搏做准備。
這次前往東京電視台,確實會有些冒險,但身為臥底,千島鶴所經歷的冒險實在太多,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如果操作得好,這次的行動能助她在組織當中更進一步也說不定。
千島鶴在心中已經打好了自己的算盤。
只要不出什麼大的岔子,在這次過後,朗姆對她的信任度應該可以大幅提升;她還可以試試看能不能降低一下琴酒的對她的警惕心,然後……
把貝爾摩德踢出局。
*
汽車很快就駛到了東京電視台的不遠處。周圍已經被清場,空無一人,只有大量的警戒線繞在邊緣處,部分巡警則站在警戒線外焦急地等待。
打開車門,千島鶴就要往東京電視台走去。想了想,她卻又頓住了,退回半步,看向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千島鶴笑道。
「……嗯?」
「明天見。」
「……明天見。」
她笑著。
*
一路上通暢無阻,千島鶴確實沒有經歷傳說中的鳴槍示警,而是非常順利地進入了東京電視台的大樓。
她沒有選擇搭乘電梯,而是順著樓梯,一層一層地檢索上去。
一樓沒有人。
二樓沒有人。
三樓沒有人。
……
七樓也沒有人。
一連七層都是空無一人,空蕩的環境當中,只有閃著紅光的屏幕在嘀嗒作響。
是炸彈,並且是正在倒計時的、大量的炸彈。
這些炸彈的樣式全都非常新穎,它們不像是軍工產品,更像是制造者自己琢磨出來的新式結構;如果松田陣平在這裡,估計也能感嘆一句,這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設計」——盡管炸彈看起來更像是趕工出來的,原材料可能也並不充足,制造者卻以十分精巧的結構設計,填平了這些劣勢。
——前提是,如果這些炸彈不是用來威脅公眾安全的話。
走出樓梯間,千島鶴一步步上前,想要找到那二十個人質還有烏原薰所在的位置。
而就在這時,她的後腦勺突然多出了一種被槍管抵住的感覺。
……不,不僅是感覺。
烏原薰的聲音在千島鶴的身後響起。
「北川小姐果然來赴約了啊。歡迎來參與我的小游戲。」黑發的陰沉青年聲線很低,卻也帶著幾分怪誕的笑意,「我叫烏原薰,請多指教。」
「……」
被槍口頂住了後腦勺,這與命門被人把住了無異。可千島鶴卻始終一副淡然的樣子,眼中不曾出現過一絲恐懼。
她面色如常地轉過身來,淺笑著,用右手握住了那把此刻正頂在她眉心的左.輪手.槍的轉輪,然後在剎那間,她的左手便干脆利落地捏住對方的腕骨,用力一按——
「呃啊!」
烏原薰原本握槍的那邊手一時脫力,垂在他的身側,他本人也疼得彎下了腰來。
原本還被烏原薰握在手裡的□□瞬間便到了千島鶴的手中。
「很高興參與你的游戲。」千島鶴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黑發的瘦削青年,「代號慕蘭譚,請多指教。」
「慕蘭譚……」緩了好一會兒過後,烏原薰才終於直起了背,他看向千島鶴,眼中卻閃過幾分晦暗不明的光。
他笑了起來,帶著十足的神經質:「就算你拿到了槍又怎麼樣?我猜你在上樓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我的炸彈可是布滿整座大樓!但凡你有點輕舉妄動,我們大可對賭一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炸彈快?」
「炸彈?」千島鶴的聲音依舊冷靜和理智,仿佛烏原薰說的那一堆都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你是說……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兒?」
低下頭來笑了一聲,千島鶴緩緩分析道:「這麼大量的炸彈,都是同一種風格……你找的是同一位炸彈專家啊。但用於制作炸彈的時間並不長,材料也並不充足,這就有些奇怪了。我猜你是把那位炸彈專家偷偷帶出來的吧?你的主人應該並不知道吧?」
烏原薰卻一臉坦蕩的樣子:「不過是一個實驗品罷了,有用就行,他配不上那麼好的條件。」
……實驗品?
千島鶴抬起眼簾,繼續用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繼續著和烏原薰的對話。
「說謊。就算只是一個實驗體,由於內比奧洛的緣故,睡美人也不可能讓你把他隨意帶出來——可你卻做到了。這只有一種可能,你是偷偷這麼做的。」
她微微彎起嘴角,聲音沉穩:「你帶出他、甚至像挾持我,都是在跟你的主人賭氣吧?我倒是想問問,被最信任的主人欺騙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她抬起頭來,灰色的眼眸直視著烏原薰那純黑的、仿佛深不見底的眼睛。
「想傾訴一下嗎,睡美人最忠誠的狗?」
這句話幾乎完全是用一種挑釁的語氣說了出來。
烏原薰在這時也終於失態了起來:「你這個女人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他揮起一個拳頭,就要往千島鶴身上砸去,然而千島鶴一個側身,又十分靈巧地躲了過去。
「別這麼說。」千島鶴哼笑一聲,「你一定有立過絕不會背叛睡美人的誓言吧?你應該知道自家主人對待我的態度——就算是你的潛意識,都不會允許你對抗主人的意志,殺了我的。」
她溫柔地彎起了眉眼,直視著烏原薰。
……確實如此。
睡美人的一大特點就是喜歡操控別人為自己完成任務——在千島鶴國中時期遭遇的那一次由睡美人所策劃的綁架是,松田陣平殉職的那一起炸彈案是,伊達班長在婚禮上所遭遇到的襲擊也是。
精神控制幾乎算是睡美人最拿得出手的技能,從小就生活在睡美人控制當中的烏原薰,就更不可能違背睡美人的意志。
「所以說我才最討厭你們這些白發灰眸的女人了。」烏原薰的情緒終於逐漸平復下來,但他依舊在惡狠狠地瞪著千島鶴,「組織對於睡美人大人來說是家一樣的存在!可是你們這些固執的女人卻總在讓睡美人大人做出違背自己本心的決定!」
「……你們怎麼配?!」
聽到這一大串的信息,一絲真切的笑意悄然蔓延上千島鶴的眼中。
「所以說,在人販子的手裡從人口黑市輾轉到阿爾巴尼亞以後,你真的遇到了睡美人,並且被他帶走了啊。」千島鶴眨眨眼,肯定了自己曾經的推測,「並且你竟然真的不會殺我誒。」
她看向烏原薰,對方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話了,霎時間怒火中燒,死死地盯著千島鶴——
最終卻什麼也沒做。
「閉嘴。」
他說這句話時的聲線很低,看得出來正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然而對於差不多摸清了對方的底線在哪的千島鶴來說,已經確認了對方真的不會直接危害自己性命,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浪一點。
「別這樣惱羞成怒嘛,這很明顯不是嗎。」千島鶴始終控制著談話的節奏,既不至於讓烏原薰失去理智、釀成慘禍,又能試探出更多的消息、方便她進行操作。
「在二十年後你所犯下的那些連環分屍案的手法,可是跟二十年前你父親被殺害的那些案子一模一樣。你既然選擇了同二十年前幾近復刻的作案方式,就意味著你對當年的事情還有著極深的恨意,並要為此復仇。」
「你對當年的記憶應該已經模糊不清了,也已經不記得當年的凶手究竟有哪些細節了。所以,你大概是想要通過用相同的作案方式殺死在二十年前抹黑、造謠的那些人,從而引出二十年前的凶手,實現完整的復仇。」
千島鶴聲線平穩,緩緩陳述著自己的推理。
她略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可是為什麼會這麼巧呢?你要報仇的那些對像,恰好就是組織要追殺的目標。可偏偏根據我的調查,那幾名記者跟你父親當年出的事,根本毫無關系!」
「——但他們,跟組織有關系。」
「香取靜花是最開始調查組織的人。甚至,因為她已經觸及到了組織的一些觸角,她的家庭差點遭遇大劫,她的丈夫被組織掌管下的極.道打了個半殘,而她也不得不將自己的女兒藏了起來。」
「在那之後,望月、上野記者和山口夫婦在機緣巧合之下,又都開始了對二十年前的那些連環分屍案的調查。」
「……通過那些連環分屍案,他們調查到了你;而通過你,他們抓住了組織的尾巴。」
所以追殺那幾名記者的任務才會落到烏原薰的上司,睡美人的手上。
彼時的烏原薰已經央求睡美人幫助他報仇、提供當年加害者的名單很久了,這個任務一下來,睡美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矛盾的根源——
烏原薰。
「你在殺掉那些人的時候應該也不知道吧。」千島鶴看向烏原薰,「你在睡美人的眼中就是一條最無足輕重的狗。他不過是將自己的任務名單稍加潤色,就包裝成了你的仇人名單,誘導你去為他殺人。」
從小就被睡美人養大、視睡美人為主人和神明的烏原薰,幾乎不可能懷疑那份名單的真實性。
就連年齡看起來最對不上的望月記者,他也根據睡美人所給他的「情報」,找到了「真相」:望月彌枝是當年那個抑郁症女孩的朋友,正是她促使了整起事件在網絡上的進一步傳播和對烏原父親的道德審判。
在仇恨的驅使之下,烏原薰很快便完成了一系列的殺人分屍行動。可直到他分屍香取靜花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出現了。
——皆川和人。
這位二十年前的凶手就那樣站在他的面前,滿目愧疚和悔恨,聲淚俱下地跟他坦白了當年的一切,並勸烏原薰收手。
「收手吧,孩子,當你正在凝望深淵的時候,你也絕不可能獨善其身。」皆川和人認真道。
可是他怎麼可能收手?
幾乎沒有半點猶豫,一個計劃便在烏原薰在腦海當中逐漸完善。
他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真正的受害者,讓皆川和人為他頂罪!
出於一種贖罪的心理,皆川和人答應了這個計劃。而烏原薰則精心打造出了一種自己被皆川和人嫁禍的假像,試圖瞞天過海。
皆川被捕了,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了。
但有一件事超出了他的預料:殺人,真的是有癮的;殺人分屍,就更是如此。
他忍不住了。
可皆川已經為他頂罪伏法,他不可能再度殺人,否則便和將自己的嫌疑人身份明晃晃拉在警方面前溜上三圈無異。
他最終決定,劫出皆川,殺掉這個在當年造成他悲劇的凶手。
其實如果能再把皆川的屍體藏起來,就最好不過了:烏原薰還可以繼續殺人,而警方的注意力也只會停留在尋找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的身上。
但他沒想到,在偵探們的幫助下,警方破案的速度有著質的飛躍。
逃脫法網已經是一種幾乎不可能的選項,在泄憤一般地殺死皆川和人並進行分屍後,他對自己的主人,睡美人也有了幾分怨氣。
他當然不能直接違背主人的意志,置千島鶴於死地;但這並不妨礙他將主人手下的一個實驗體帶出來制造炸彈,然後和那個白頭發的女人玩一個小游戲。
「真是不錯的推理。」烏原薰也笑了,鼓起了掌,但就在下一秒,他的臉色驟然變冷,就像是剛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但是現在,我們也該言歸正傳了。」他神經質地扯著自己的嘴角,英俊的五官當中顯出幾分詭異,「現在,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游戲背景吧?」
一邊手按住千島鶴的肩膀,烏原薰十分強硬地把人重新推回了樓梯間:「游戲的籌碼正是那二十個蠢貨,他們被我綁在上一層樓,他們的生死……都將取決於你的決定呢。」
「順帶一提,他們都是最普通也最沒有用的人哦。像是什麼清潔工啊,端茶倒水的最底層的員工啊,還有那些竭盡三代人的努力才好不容易抓准機會過來實習的窮鬼啊……」
烏原薰惡劣地笑著,眼中布滿了濃稠的惡意:「要我說啊,世界上少了他們,說不定還會更好呢。選擇自己的安全,而讓他們全都去死,這說不定也是一種另類的正義哦?」
這簡直是最顛倒黑白的理論。
嗤笑一聲,千島鶴看向烏原薰的眼神明晃晃的全是鄙視與痛恨。
「好人也好,惡徒也罷,在我看來,無論是做了好事,還是犯下罪孽,都應該有清晰一點的自知之明吧?」
她冷笑一聲,灰色的眼中折射出冰冷的鋒芒:「既然做的是惡事,就別有這麼虛偽的惡心人的言論!說實在的,你有什麼資格定義正義?!——因為覺得那些人『普通』、不是高官權貴,就可以肆意殘害他們的生命?!」
「可我已經讓真正有價值的人都活下去了不是嗎。」烏原薰反而開始笑,「那些真正重要的人,可都被我放出去了哦。」
「真正重要?」千島鶴冷厲地偏過頭來掃視了烏原薰一眼,「真正的正義,什麼時候變成只承認那些『重要』對人的生命了?」
「——真正的正義,是讓每一個人、每一個普通的人,都能夠擁有好好活下去的權利。」
她看向烏原薰。
黑發黑眼的瘦削青年也正看向她。
他又笑了。
「既然這樣,那就讓你來踐行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正義吧。」
繼續按著千島鶴的肩膀,他一步一步將人推上樓梯,直到到達上一樓層。
二十個被繩子綁得嚴嚴實實的人,就這樣全部暴露在了他們的視野當中。
盡管四肢被捆綁得沒有絲毫動彈的余地,他們的嘴巴並沒有被封上,一看到被烏原薰推過來的千島鶴,便有幾個人直接情緒崩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了……」他們哀嚎著,聲音卻無比嘶啞,「饒我一命吧,救我一命吧,求求你了……」
面前一片鬼哭狼嚎,千島鶴轉過頭來瞥了烏原薰一眼,他果然又在神經質地笑。
他稍微彎下腰來,附在千島鶴的耳邊,低聲道:「我不管你是什麼目的,慕蘭譚。是算計也好,是布局也罷,既然參與了我的游戲,你就必須要遵守游戲規則。我不會直接對你的命下手,但一切都是你在游戲當中的選擇——那二十個人可沒有什麼限制對我,不是嗎。」
說完,他又直起身來,像是君王巡視一般地圍繞眾多人質逛了一圈,然後又到千島鶴的面前站定。
他遞給了她一把匕首。
「只是一個不會危及你性命的小游戲罷了。」他笑得十分溫和,「我記得你是個右撇子,擅長的就是用槍,是嗎。」
「所以,用這把刀在你的右手上留下足夠深刻的痕跡吧?」烏原薰的笑意逐漸加深,「你也知道,我只是看你不爽罷了。二十個人質,你劃出一刀讓我滿意的刀痕,我就放一個人——夠公平吧?」
他哈哈大笑。
「怎麼不說話了,白色頭發的小姐?用你右手的殘廢換成二十條人命,這是相當劃算的選擇吧?我可沒有危害你的生命哦。」
烏原薰仍忘我地盡顯著他的長篇大論,耳邊卻已經傳來一聲皮肉撕裂的聲音。
「一。」
千島鶴聲音冷厲地報出了這個數字。她的腰板挺得很直,眼睛的顏色依舊是灰色的,一時間卻仿佛出現了仿若金色的金屬般的色澤——
冷靜、理智,卻也無比堅定。
可烏原薰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第一個人。他湊上前去,抓住千島鶴剛多出一條猙獰血痕的手臂,觀察片刻後,又充滿惡意地搖了搖頭。
「不行哦,小北川∼」他低笑了起來,笑聲悶悶的,充滿了粘稠的惡意,「要劃得再深一點哦?」
別無選擇,千島鶴只能低下頭來,左手握住那把匕首,對准自己剛才那道傷口,狠狠一劃——
「一。」
她冷聲道。
血花濺落在鋪著瓷磚的地板上,仍不斷往外擴張。鮮紅的顏色混雜著些野蠻的美感,血腥的味道縈繞在所有人的鼻尖。
「這一個算是通過了呢。」烏原薰歪了一下腦袋,滿意地笑著,解開了第一個人質身上的繩索。
「好啦,你可以跑了哦?」他對那名人質溫柔地笑著,「走樓梯從一樓的大門出去吧,我猜外面會有警車等你的。」
但他的這副樣子反而更加把那個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的可憐人嚇到了:穿著保潔員衣服的阿姨哆嗦了許久,才終於顫抖著將自己的半個身子支撐起來,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這層樓。
已經有一個人質成功獲救。
那麼該輪到下一個了。
烏原薰饒有興趣地又看向千島鶴,千島鶴對自己果然也足夠狠。
「二。」
——這一刀,也劃得無比深。
如注的鮮血在用瓷磚鋪成的地面上更加顯眼,空氣中都彌漫著大片的血腥味。
她抬起頭來看向烏原薰。
「通過。」烏原薰聳聳肩。
又有一個人質被解開繩索,恢復了自由。
……
東京電視台的樓下稍遠處,幾個人質剛從大樓當中逃出來,便被警察護送到了警車上。警方倒是很想知道大樓裡「北川千影」的確切情況,但幾名人質經歷了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在警車上精神剛一放松,便大多陷入了呼呼大睡。
為數不多還撐著的人倒是大致說明了裡面的情況,這更令警視廳的警官們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現在裡面還有幾名人質,北川卻可能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失血過多也是會死人的!」佐藤美和子急得快要發瘋了,「趁著犯人不注意,我們派幾名警察進大樓裡面控制住他算了!」
「不行!」這次反駁的是高木涉,「犯人很警覺,大樓裡也還有很多炸彈!我們萬一一個沒賭對,進去救援的警察、裡面還剩下的人質,還有北川小姐,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是……」佐藤美和子眉頭緊鎖,可除了等待,她只能向神明祈禱。
……
「二十。」
這是最後一刀了,只剩最後一個人質了。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如影隨形,千島鶴只覺得渾身上下開始逐漸失去力氣,意識也在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眼前的景像不知從何時起,也開始天旋地轉,模糊不清。
她看向烏原薰,卻又看到了那副惡劣的笑容。
「不行哦,小北川∼」他的眼中閃著黑色的惡意,「要劃得再深一點哦?」
「……」
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了,千島鶴沉默著,將匕首對准原來那條血痕,本打算更加用力地往下劃,左手卻因為脫力而一不小心將匕首甩了出去。
「……」
她沉默著,沒有動。失血過多讓她的大腦都變得遲鈍了,行動自然也遲緩許多。
然而,最後剩下的那名人質見到她這樣後,心理防線卻徹底崩潰了。年輕的女實習生慌亂地哭喊道:「救我、救我,救我——求你!再劃一刀吧,再劃一刀吧……我求求你,快把那把刀撿起來,對准手臂再劃一刀啊——」
「……」
千島鶴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但還是強撐著往人質那邊再看了一眼。
那是一名年輕的女性,穿著雖整齊卻樸素,家境應當並不好。她帶著一個實習生的胸牌,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本橋希」。
垂下眼簾,千島鶴躬下身子,叫他把匕首撿了起來,對著自己那已經密密麻麻的血痕,用力往下一劃——
「二十。」
「放人吧。」她說著,聲音卻已經微若蚊吟。
……
二十個人質終於被悉數救出,但由於千島鶴由於失血過多,一時間體力沒有恢復,還處在電視台裡。
而為了千島鶴本人的安全,警方不敢逼急烏原薰,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大批警車圍在東京電視台附近,警察們需要等到最後一個人的回歸。
*
眼前的景像依舊是模糊的,千島鶴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就像破了口的泉水一樣,在快速流失。烏原薰倒是站在一側,認真地整理著自己的著裝,一副打算伏法的模樣。
但是……
逐漸變得混沌的大腦中閃過幾絲清明。
參與整起事件的,可不僅有睡美人這邊的人,還有另一派和睡美人關系不和、進行殺人競賽的組織成員!
「白鳥任三郎」這麼執著於讓她進入東京電視台,總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目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人質被悉數救出,警視廳名譽受到的影響再怎樣也不會有多大。
如果此刻,犯人選擇破釜沉舟、同歸於盡,導致她的死亡,這甚至幾乎不會引起包括組織和警方中任何一方的懷疑!
所以——
眸光微閃,趁著烏原薰沒有懷疑,千島鶴一步步後退,靠近窗戶那邊的區域。
她的視力很好,遠遠便望到了一個正在觀察著這邊形勢的幼小的身影。
「真是可靠呢。」她在自己心中默念道,「……柯南君。」
就在那一瞬間,她用左手拿起了自己之前從烏原薰的手上搶過來的左.輪手.槍,顧不上准度,只大致對著那扇窗戶一通射擊。
一時間,玻璃飛濺,煙塵四起,不算太大的風從窗戶的缺口處灌了進來,吹起了千島鶴散落下來的長發。
在烏原薰驚愕的眼神當中,千島鶴踏上窗台,用力一蹬!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可怕的熱浪突然從千島鶴的背後襲來,將她遠遠推離了電視台的大樓!
——炸彈爆炸了!
灼熱的火舌就像是剛從熔岩裡爬出來的魔鬼,黑紅交加的沙土石塊四處爆開,強烈的高溫再加上濃烈的濃煙,怎麼看都是一個人間煉獄。
爆炸所帶來的衝擊波當然也影響到了千島鶴,它在把千島鶴往遠離大樓的方向推的同時,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衝量,直接震得她吐出了一口鮮血。
並且最危險的點就在於,在東京電視台對面稍遠處其實還有一座大樓,被賦予較大加速度的千島鶴幾乎不可能再撞上那棟樓之前減速為零,如果沒有輔助,她也基本上不可能安全落地!
但就在千島鶴即將撞上對面那座大樓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陣流光溢彩閃過——
一個長得很像巨型足球、但實際用途疑似是高科技氣墊的東西突然橫在了千島鶴和那座大樓之間,幫助千島鶴完成了整個緩衝卸力的過程。
緊接著,那個「足球」氣墊又載著千島鶴,平安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學會了,千島負責浪,柯導負責撈人……
*
想看大家的評論!!!
第59章 天涯流落思無窮
千島鶴睜開了眼睛。眼前是潔白的天花板,病房之中消毒水的味道顯得尤為明顯。
右手仍在隱隱作痛,仔細一看,厚厚的繃帶中還透出些藥物的顏色。
……果然還是好痛。
千島鶴的感官一向比常人更加敏感,痛覺就更是如此。
在那二十刀劃下去的時候,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其實都在瘋狂地叫囂著,試圖迫使她趕緊停止這種自殘的行為。千島鶴能夠堅持到最後,說起來還是這麼多年來痛覺鈍感訓練的功勞。
再然後,就是要感謝柯南君了。
在千島鶴被那個看起來很像足球、但實際上是一個高科技氣墊道具接住後,還是江戶川柯南忙前忙後協調好了各方,把她送上急救車、送往醫院的。
工藤新一這小子……還挺靠譜的嘛。
不愧是被稱為「銀色子彈」的人啊。
千島鶴在第一次聽說這個稱呼的時候,還會覺得這有些言過其實;但越是和這個小偵探相處,就越覺得他實在實至名歸。
贊嘆之余,千島鶴總忍不住想,她或許,還有一點感動吧……
從初次暴露在柯南的視野開始,「北川千影」這個身份就注定不會留下一個多麼干淨的印像。她給柯南還有降谷零都留下了太多疑點,他們也都理所當然地懷疑著她的身份。
盡管表面上看起來並不明顯,作為一個前公安警察臥底的千島鶴依舊能十分敏銳地清晰感覺到,江戶川柯南這個假小學生一直以來都對她懷有極深的警惕心。
所以說、不愧是工藤新一啊。
哪怕對她懷有這麼強烈的警惕心,依舊會如此義無反顧地前來救她一命的工藤新一啊。
如果沒有工藤新一的幫助的話,她這次可能真的栽了也說不定。就算沒有丟掉那一條命,也絕對會受很重的傷吧。
關於最後的那一場爆炸,千島鶴在從窗口跳下之前可是清楚地看到烏原薰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詫。
烏原薰並不知道這場爆炸的存在,或者說,在那棟大樓裡面的炸彈,其實並不僅經過烏原薰一個人的手。
有人還將一些微型炸彈放在了烏原薰安排好的炸彈旁邊。
最後的那一場爆炸,其實就是那位幕後主使引爆微型炸彈,從而引爆整棟樓的炸彈的後果。
而按如今的形勢看來,那個放置微型炸彈的幕後主使,其實也已經非常明顯了——
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在催促他進那棟大樓的人,「白鳥任三郎」。
……
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還未完全解決,千島鶴心中思緒紛雜,還沒過一會兒,便已經覺得有些頭疼。
她撇撇嘴,有些不滿地摁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最後也只能停下思考,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她現在可是病號,說到底,這可是難得的安逸時間啊。
暖金色的陽光熱烈地灑了下來,撞到樹葉上的露珠中,竟也瀲灩得就像是最渾然天成的水晶石。
明亮的陽光為這一切都鑲上了金邊,風帶起了一大串樹葉的舞蹈,時不時還有貪玩的幼雀站在樹木的枝丫上,眼睛緊緊盯著腳邊那亮閃閃的水珠。
大樹之下,從醫院走出、失而復得的人們在緊緊相擁;穿著病號服的老人在攙扶之下慢悠悠地晃過樹蔭底下,笑眯眯地跟周圍人們打著招呼;剛出院的人則更加興高采烈,在陽光之下便遠遠朝著來接他的人使勁揮手:「我——在——這——裡——!」
千島鶴心中突然升起幾分感慨,灰色的眼中也不再是那一片寂色。正當她准備再次沉浸入自己的思緒當中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請進。」
伴隨著「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一個金發青年走了進來,他抱著一大束花,在千島鶴的病床前站定。
「安室先生。」
剛一見到面前的青年,千島鶴立馬彎起嘴角,笑意盈盈地看向對方那紫灰色的眼睛。
還有那頭璀璨的金色短發,像是流光一樣,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就仿佛像征著光明。
「……北川。」過了半晌,降谷零才向千島鶴打了個招呼。他低下頭來,掃視了一眼千島鶴右手臂上厚厚的綁帶,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或許他現在該來一句探病應有的慰問……?
降谷零張了張口,身為情報組王牌的他,在這一刻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我的話,其實完全沒有什麼大問題哦。」不等降谷零躊躇完畢再提出問句,千島鶴直接開了個玩笑,「右手肯定是無法完全恢復了,但畢竟還沒到需要截肢的地步哦?」
「……喂。」突然被這樣一噎,降谷零嘆氣,「怎麼會到談論截肢的地步啊。」
降谷零實在有些無奈,他們二人的這種對話在一瞬間竟讓他幻視了警校時期那些無釐頭的玩笑和鬥嘴。
……或許眼下會是一個互相坦誠、互認身份的好時機,但他們兩個人果然都在逃避。
當年的關系再好又如何,從踏出前往臥底的那第一步開始,他們中的誰都別想干干淨淨地走回來。而作為一個來自黑暗面的人,與其說刻意背對光明,「扎根黑暗」往往更適於描述他們。
降谷零確定了「北川千影」的身份了嗎?
沒有確定,但基本上已經肯定。
從看到「北川千影」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已經基本肯定。從高中時期開始,因為諸伏景光的緣故,他的人生經歷中便逐漸多出了一個黑發金眸的活躍身影。
過高的熟悉度,讓他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直覺便已經在瘋狂作響。
……可是小鶴不是已經死了嗎?
就因為那件事,hiro還曾頹廢過許久,他本人甚至還直接跟赤井秀一結了仇。
種種謎團浮現出來,降谷零選擇了去調查。
多年的臥底生涯讓降谷零完美借助了組織的勢力,他的情報網在如今已經變為一個十分龐大的規模。
天時地利人和。在連續多天的熬夜以後,他終於查到了千島鶴如今的代號——
「慕蘭譚」。
朗姆的心腹、神秘的被「放養」的組織成員,以及……
他曾經在心中無限痛恨的,殺死諸伏景光的,組織鷹犬。
種種情報在金發青年的腦海當中盤旋、糾結,而他紫灰色的眼眸當中,只現出無盡的疲憊。
在一切問題都解決之前,他甚至不敢擅自評判「北川千影」的立場——他曾用零組組長的權限去調查過公安內部的臥底名單,可曾經那能夠被他查到的「千島鶴」的檔案早已被徹底注銷,相反,在另一份與組織有關的絕密文件當中,情報寥寥的「慕蘭譚」卻登上了對公眾安全威脅榜單的前十。
在降谷零徹底弄清一切的真相之前……
他只會試探。
而他不敢賭。
他沉默著,低下頭來,與千島鶴對視著。
那畢竟是一雙與曾經那種溫暖澄明的暖金色眼眸截然不同的眼睛。灰寂的顏色仿佛飽經滄桑,卻又偏偏在裡面點亮了幾線生機。
又長嘆一口氣,降谷零只能彎下腰來,把他帶來的花放到了千島鶴的床頭櫃邊上。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開口說道:「去花店買的牛角花,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依舊能聽出些嘶啞。
順著他說的話,千島鶴稍轉了一下頭,看向那束開得燦爛的花——明亮的黃色幾乎與窗外的陽光融為一體,相比於「明艷」和「熱烈」,並不灼目的它似乎更顯溫柔。
牛角花,也叫五葉草。
公認的幸運之花。
同時,它也還有一個花語——
「重逢」。
……
千島鶴抬起頭來,面前那個金發的身影好像要被吞沒進陽光裡一樣。
「去找白鳥警官。」她突然對降谷零輕聲說,「我猜你知道怎麼做。」
曾經的警校第一。
*
一條漆黑的小巷,陳舊的電線上停靠著眼睛有些泛紅的烏鴉,游蕩的流浪貓狗在垃圾桶旁爭奪著最後一個紙箱。
一個金發的身影冷笑地挾持著另一個穿著正裝的青年。
「安室先生,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襲警!」白鳥任三郎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他聲音低沉,「你跟警方的交情一向不錯,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偵探,我實在想不通!」
正說著,他一邊手抓住降谷零箍在他脖頸上的手,另一邊手則准備肘擊降谷零的小腹,為自己創造逃脫的空間。
對白鳥任三郎的一系列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降谷零靈巧地一個側身,便閃過了來自對方的攻擊。但他的手臂依舊箍在對方的脖頸上,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對方就會因窒息而死。
當然了,要是真想殺這個人的話……怎麼會這麼簡單?
降谷零冷笑一聲:「我跟警方的交情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對於這點,你不該比我更加清楚嗎。」
看向面前那依舊鎮定的白鳥任三郎,金發青年嗤笑一聲,伸出空閑的那只手,便往對方的臉上狠狠一捏、再一扯——
「貝爾摩德!」
他哼笑道。
伴隨著那張面具被粗暴地扯下來,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就這樣直接出現在了降谷零的眼前。
柔媚而多情的綠色眼睛、西方人深邃的五官,以及一頭濃密的淺金發——
分明就是那常年活躍在各個電影節的超級巨星,克裡斯?溫亞德!
「只能說,真不愧是波本啊。」
面具被扯下來以後,被譽為「千面魔女」的貝爾摩德不但沒有半點慌張,反而揚起了一副明艷的笑容,就算此刻有鏡頭懟到她的臉上,也絕對毫無瑕疵。
美艷的金發影後挑了挑眉,語調中帶著些漫不經心和調情的意味:「怎麼,波本?想猜猜我易容成這位警官的樣子的原因嗎?」
嘴角噙著些魅惑的笑意,她一邊手攀上了降谷零肩膀,趁著面前的金發青年皺起眉頭,便迅速將對方推開。
兩人立刻拉開距離,前一刻受制於人的情況瞬間蕩然無存。
到手的「獵物」逃脫了自己的控制範圍,降谷零卻絲毫不慌,反倒在貝爾摩德和他拉開距離以後,同樣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目的的話,是『繭』吧。」
由辛德勒公司發布的,使用了最新的虛擬現實技術的游戲,繭。
這款游戲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參加,目前已經內定的名額大多都是給了那些所謂「上層人士」的下一代。
「你是這樣想的嗎,波本?」金發女明星又一挑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繭』可是不久以後就要發布的游戲啊,能參與進去的應該只有那些高層的小輩吧。白鳥任三郎……相比於孩子,年齡確實大了些,但絕對是可以拿到繭的游戲資格的身份吧。」
降谷零輕笑一聲,繼續敘述:「理論上來說,『克裡斯?溫亞德』倒是同樣可以拿到游戲資格——不過我記得,你的那個身份在美國早就被FBI給盯上了吧?就像是聞到臭味的蒼蠅,你要是真用克裡斯的身份去參加了那款游戲,那群討厭的狗早該從FBI總部連夜開香檳趕去圍堵你了!」
「『那群討厭的狗』……哈哈哈,」貝爾摩德十分輕車架熟地忽略了降谷零形容有關她的情報對FBI來說是「蒼蠅聞到了臭味」的描述,非常自覺地找到了降谷零話中的另一個重點,「波本對FBI還真是討厭呢。」
然而隨即,那雙綠色的眼眸危險地眯起,她的聲線也一度冰冷至極:「但這就是你干擾組織任務的理由嗎?」
波本也不是新人了,如果她現在正在執行組織任務,而他貿然破壞了她的易容,——這已經足夠讓他吃上來自琴酒的幾顆愛的子彈了。
「干擾組織任務?」降谷零依舊是那副招牌假笑,甜蜜、危險,但同時也更加虛偽。
他哼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哎呀,組織怎麼都不可能發布一個干擾自己最終計劃的任務吧?」
眼中帶著些陰翳的笑意,降谷零稍微躬下身子,和貝爾摩德湊得更近了些。那張美艷精致的臉就這樣在他的眼前突然放大,紫灰色和翠綠色的眼眸相互注視著。
「你可是從那個實驗當中走出來的實驗體之一啊。實驗叫什麼來著……銀色子彈?這個實驗賦予了你令人艷羨的不老魔力,但同時,也給你帶來了更多的痛苦吧?」
降谷零突然間有些溫柔地笑了起來,笑意逐漸擴大,卻顯得他更加可怖:「那種仿佛被困在荒蕪之地的感覺……那種靈魂仿佛脫離了軀殼的感覺,除了沒有時不時失憶以外,一切都跟精神分裂症沒有什麼區別吧?」
「閉嘴。」貝爾摩德冷聲道。
金發青年卻並不理會,只繼續面帶笑意地說著,甚至還越說越興奮:「不,或許還是有些區別的……晚上的你,還會做數不盡的噩夢吧?早上的你,是不是也會幻痛呢?活著對於你來說,其實更像是一種折磨吧?盡管延遲了衰老,卻並沒有阻止生命的流逝,每時每刻的你,都有一種生命正在燃燒,下一秒就該死掉了的感覺吧?!」
「閉嘴。」貝爾摩德抬起頭,翠綠的眼珠中洇滿了殺機,嘴角的笑意徹底凝固,只有徹底跌至零度以下的冰冷。
「別這樣逃避嘛,貝爾摩德。」降谷零依舊在笑,「像是這樣的你,應該很痛恨組織那個所謂的『最終計劃』吧?不如說,你易容成白鳥任三郎的樣子,也是為了破壞那個所謂的最終計劃吧。」
「我說閉嘴!」貝爾摩德忍無可忍,終於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句話。她微仰著頭,看向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藏在那裡面的,分明是探究和嘲諷。
空氣在那一瞬間仿佛安靜到停止了流動。過了半晌,貝爾摩德才深吸一口氣,恢復了自己以往那種處變不驚的狀態。
她又盯了降谷零許久。
金發黑皮的青年站得倒是非常筆直,如果不看他眼中那種已經在深淵當中浸.淫多年的黑色的惡意,旁人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單純無害的高中生或者大學生。
誰能想到呢,他是犯罪分子波本。
誰又能想到呢,他是個騙子。
貝爾摩德終於笑了。
「你在試探我,波本。」金發女明星的笑容一向明艷張揚,「這太明顯了。」
也真虧得她剛才竟然真的被說得亂了心神,這種情報人員入門級別的試探,波本還真是從一開始就大大方方地擺在了明面上。
「但這正合你意啊。」金發青年果然像狐狸那樣狡黠地眯起了眼睛,笑容依舊甜蜜且誘人,「根本不需要足夠隱秘的試探吧……你自己會告訴我的,不是嗎?」
否則的話,以「白鳥任三郎」那種糟糕的表現,根本就和溫亞德影後爐火純青的演技搭不上邊吧?
貝爾摩德一開始准備飾演白鳥任三郎,或許確實有幾分撞撞運氣、想要拿到「繭」的游戲資格的成分在,但從降谷零參與進那起連環分屍案開始,她的這個計劃就注定泡湯。
無論如何,貝爾摩德身份敏感,組織是不會願意讓這樣的一個人去接觸地位同樣相當敏感的「繭」的。
倘若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她偷偷去了也就算了,波本卻總在那一塊晃悠,應當是從一開始便識破了她的身份。既然如此,她便絕不可能再繼續推進自己那完全不成形的計劃,而要更改路線,試探波本。
所以從始至終,她對「白鳥任三郎」這個角色的飾演都堪稱糟糕,就是為了試探波本的底線,讓他自己找上門來。
降谷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說的對,我確實會告訴你。」貝爾摩德眨眨眼,紅唇微啟,「——一部分。」
「而在那之前,」她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不如讓我先表揚一下你,竟然能忍到現在才來找我?」
金發的美艷大明星似笑非笑地看向降谷零,一雙美目含情脈脈,仿佛下一秒就要勾住人的魂魄。
「畢竟我可是很堅決地站在朗姆大人這邊的哦。」降谷零也笑著,嘴角恰到好處的弧度,顯得他十分溫柔且紳士,「況且,忍耐……可是情報人員的必修課哦。」
再一對視,他們雙方都獲取了自己想要得知的信息。
朗姆在一開始確實沒有對那個所謂的游戲起什麼警惕之心,這本是貝爾摩德趁機混進去作亂的極佳機會,但如今顯而易見地被波本的到來搞黃了。
根據波本以往的脾性,他確實不會將這件事情上報,但只要再給他一點蛛絲馬跡,他就能用這件事生成他最強大的底牌。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哪怕不是君子,借著在組織當中的特權「任性妄為」的貝爾摩德也只能選擇放棄用白鳥的身份來獲取游戲資格,反而以此來試探波本,為日後做准備。
果不出意料,波本拒絕了——「我可是很堅決地站在朗姆大人這邊的」。
但同時,他並沒有否認自己忍到此刻才過來將貝爾摩德的事實,這就說明,站在朗姆的立場上,有什麼東西,從此刻開始,才真正塵埃落定。
——慕蘭譚。
貝爾摩德的心中立刻蹦出了這樣一個明確的答案。
即使在後續,朗姆知道「繭」這個游戲的特殊性,也應當不會再派人試圖進入那款游戲了。
因為「北川千影」就是最佳的人選。
貝爾摩德翠綠的眼中閃過一絲贊嘆。
一切都是算計好了的。「北川千影」只身踏入險境、救回二十名人質,在明面上的假身份一定會更加穩固,她在警視廳高層面前更是絕對刷足了好感。
如果情報沒錯的話,「北川千影」很快就會動用自己的影響力,而警視廳上層在表彰她之余,還會送給她一個參與游戲的名額。
就連「北川千影」在那個可笑的「游戲」裡面連劃自己二十刀,也都是被算計得明明白白的步驟。
慕蘭譚對自己確實足夠狠,這二十刀下去,她以後是絕對復刻不了曾經那登峰造極的射擊技術了;但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她在走向朗姆陣營的同時,不會遭到來自琴酒的刁難。
貝爾摩德一直很清楚,從「克洛」進入組織開始,琴酒就一直對這個人十分欣賞,幾次想把她拉進自己的陣營;最後兜兜轉轉,卻始終不能如願。如今的慕蘭譚已經逐漸走向了朗姆陣營,如果真的想要安撫一下琴酒,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讓自己的琴酒的眼中價值驟然降低。
——同時還不能損傷到自己在朗姆眼中的價值。
這實在是太簡單了。
畢竟那兩個人……對「克洛」的態度以及價值判定都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
慕蘭譚這次一舉廢掉了自己的右手,她在琴酒的眼中直接徹底失去了曾經作為「同類」的意義,更失去了黑暗生物相互辨認所需的最基本的實力。
但在朗姆眼中,她的價值不僅絲毫沒有受損,反而還提升了——借助這樣一件事,她徹底跟琴酒陣營那邊撇清了關系,也算是對朗姆表了忠心。
可是……
對朗姆表忠心?
貝爾摩德嗤笑一聲,又伸手撫上降谷零的胸口,湊到金發青年的耳邊,宛若情人間調情一般地說道:「你和我都是搞情報的,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需要在紛雜的世俗當中找到真正真實的東西,哪怕其中的代價……是我們的生命。」
「波本,你真的會如同朗姆所願,沉迷於一個虛假的秩序世界嗎?」明艷的金發女星輕聲說著,透出的熱氣撲在降谷零的耳邊,「不如試試看,站到我們這邊?」
空氣中再次沉默了一瞬。
「似乎有些心動。」紫灰色眼睛的青年笑道,「不過我啊,真的是堅定地站在朗姆大人那一邊的哦。」
見青年如此油鹽不進,貝爾摩德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半點收斂,她只是後退了兩步,但和降谷零依舊沒有拉開一個理論上合適的社交距離。
「還記得赤井秀一嗎?」她撩了一把自己的金發,又搖頭修改道,「啊,應該是萊伊才對。」
「萊伊……?」降谷零皺眉。
那個討厭的FBI在前些年便身份暴露,逃離了組織,成為了唯一一個在組織中臥底身份暴露後,仍能逃脫魔爪、安然活下來的人。
當然,也成為了組織最深惡痛絕的眼中釘。
就在幾個月前,他的身影倒是短暫地活躍過一段時間,不過很快也驟然離場——
基爾當時被FBI抓到後又被琴酒等人救回,回歸組織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騙出赤井秀一,並將其除去。
基爾成功了。
赤井秀一被打中了頭部,和整輛車一起,從山崖之上翻滾了下去。
一直以來對赤井秀一都堪稱仇視的降谷零對此人的死亡當然並不相信,他私下也有自己去查此事的真假。
事實就是,赤井秀一確實在那件事以後,徹底從這個世上銷聲匿跡。
最為可疑的是,降谷零在調查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屍體的蹤跡。
就算對FBI有再多的偏見和不滿,他也並不認為,如果這真的是FBI安排的一場假死,那些人會連一具屍體都不安排上。
偏偏組織對此並無異議,仿佛有無屍體被找到,都對赤井秀一此刻是生是死毫無影響。
所以這一切,一定是在組織的默認之下進行的。赤井秀一的「屍體」,大概率也是被組織帶走的。
而貝爾摩德說出如今這番話……
「那條來自FBI的狗現在還呆在組織的審訊室裡?」降谷零皺起眉,觀察著貝爾摩德的神情。
「不是審訊室哦。」貝爾摩德冷哼一聲,「他現在作為萊伊,可是和宮野家的大女兒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宮野明美——?」
宮野明美不是死了嗎?!甚至就連雪莉酒的叛變,宮野明美之死都是其中最直接的導火索!
降谷零突然覺得自己的背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你不是說了很堅定地站在朗姆那邊的陣營嗎?」貝爾摩德輕笑著,翠綠的眼中閃過不屑的光芒,「你知道的,只要組織想,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忠誠。」
*
在醫生不贊同的目光之下,千島鶴好說歹說才辦好了出院手續。確認過安全過後,她解鎖了自己的手機。
一封未讀訊息昭然其上。
「明晚八點,米花電影院旁的那家居酒屋。我們該談談了。
From 萩原研二」
簡單回復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垂下眼簾,千島鶴又將手機熄屏,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竟然選了一個居酒屋……萩原還挺大膽的,也確實是他的風格。
當然,這其實是安全的:只要有心人想查,黑皮諾被烏原薰「借」走並襲擊慕蘭譚並不是什麼很難查到的事,這也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基於這件事,慕蘭譚又有著來自朗姆的特權,去居酒屋找黑皮諾試探一番,完全是能說得過去的解釋。
盡管這樣安慰自己,千島鶴還是抱著十二分的警惕心去到了那間居酒屋。她找到了萩原研二預約好的包間,推開門,走了進去。
紫色下垂眼的半長發青年早已坐在那裡等候多時,他的手上夾著一根煙,卻並沒有點燃,仿佛只是做個裝飾。
稍微一愣,千島鶴還是從這個角度打開話題:「不抽煙?」
「……嗯。」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後,萩原研二才回應道,「我感覺我以前應該會抽,但現在應該不太敢抽了。」
鬼知道那群實驗室裡的白大褂們都在他身上做了些什麼,這具打架很強悍、開槍很果斷的身體究竟有多麼外強中干,萩原研二自己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
總感覺……現在的他,如果再抽煙的話,身體會崩潰的吧。
眉頭緊鎖,千島鶴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嚴肅。她最後還是放棄了無謂的掙扎,直奔主題:「你真的被洗腦了?」
她傾身上前,注視著半長發青年紫色的下垂眼。
對方也看著她。
「……嗯。」他點頭。
然後又是沉默。
「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嗯。」萩原研二又點頭,他的身體仿若應激性一般地往後蜷縮了一下,紫色的眼中閃過幾分茫然與悲切。
過了半晌,他才又補充了一句:「全部都不記得了。記憶應該是找不回來的。睡美人對我一直有限制,我自己不敢貿然接觸外界。」
「特別是……」他的聲音很低沉,「你們。」
「……」
這可真是……
心中仿佛有一塊地方被一柄重錘敲著,一直在鈍鈍地疼。千島鶴卻始終要一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可是根據我了解的來說,洗腦實驗的作用,不可逆轉。」她的聲線也很冷,只是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試圖冰封自己的情感:就算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也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擺脫了組織的洗腦控制吧?」她直視著萩原研二的眼睛,「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一個堪稱冰冷殘酷的問題,卻終於被千島鶴擺在了桌面上。
比千島鶴想像當中的反應更大,萩原研二在聽到這個問題以後,就好像突然觸電了一樣,他的眼中閃過巨大的悲痛,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試圖迫使他拒絕談論這件事情。
……但他終歸還是說了。
「因為松田陣平。」他沉聲道,「小陣平——我以前應該是這樣叫他的吧?」
「洗腦控制的效果無法逆轉,實驗體過往的記憶無法恢復。但如果想要擺脫組織的控制、恢復自己的自我人格意識,還存在著一種辦法。」
「——覆寫洗腦。」
「如果一個人足夠幸運,他或許能夠在接受洗腦實驗之前,恰好在自己潛意識最深處藏下一個『錨點』。」萩原研二緩緩解釋道,「這個『錨點』必須對於我們本身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存在,才足以承載我們最後僅剩的自我意識。」
「同時,還不能直接與被洗腦實驗灌輸的內容相悖——比如我們這批實驗體,被剝奪自我人格後灌輸的思想都是忠於組織。而如果我們定下的錨點是警徽的話,在實驗的一開始,我們的大腦應該就會陷入極端亢奮的鬥爭當中,最終死亡。」
「但如果定下了合適的錨點,那個錨點就將作為自我人格最後一片安全領域。一旦與那個錨點直接相關的事情出現在眼前,被洗腦的實驗體就能用錨點所代表的情感以及思想覆寫掉原來被灌輸的思想,恢復自己的人格意識——也可以近似理解為,擺脫控制。」
「所以,你的錨點——?」
「是松田陣平。」沉默許久過後,半長發的黑衣青年還是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可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種極其深切的痛恨。
千島鶴卻突然覺得,那股痛恨,是他針對他自己的。
她的呼吸突然亂了一瞬,一種可怕的猜想出現在了她的腦海。
帶著一種不知該如何描述的恐懼,千島鶴問道:「……你,是在什麼時候恢復自我意識的?」
「……」
萩原研二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許久,他才終於開口,那聲音卻沙啞得就像嗓子剛被磨砂石磨過一般。
「四年前。」
他道,聲音顫抖得可怕。
「四年前的十一月七日,下午,兩點。」
「……」
這個答案,千島鶴不能說她沒有料到過。
可這終究,過於殘忍。
「……那個炸彈,是我做的。」
半長發的青年依舊閉著眼睛,千島鶴簡直無法想像,掩蓋在眼皮之下的,究竟是什麼情緒。
「內比奧洛離開後,睡美人徹底接過了我的管理權。他一向熱衷於操縱別人去替他完成炸彈案,那些要用到的炸彈……基本都是我做的。」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肩膀顫抖著。他或許想哭,眼眶分明已經紅了個遍,最終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
「四年前,就如同以往一樣,他又要制造一場新的炸彈案。只不過與以往稍有不同:那起炸彈案,真正的目標是一名前拆彈警察。」
「——那個警察的名字,叫松田陣平。」
「最他.媽好笑的是,那個時候的我早就已經爛到了骨子裡,每一寸血肉都已經是罪惡的形狀。」他開始嗚咽,聲音中帶著顫抖的哭腔,「不過是制作一個炸彈而已,我覺得這沒有什麼。」
「——見鬼的『沒有什麼』!!!」
他突然站了起來,雙目通紅,咆哮著吼出了這句話。他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把上面擺著的酒杯全都掀翻在地。
透明的酒液被灑在地板上,折射出略有些昏黃的燈光。
幾瓶酒撐不住這樣的摔砸,在暖色調的燈光之下,直接裂成了碎片。
「見鬼的『沒有什麼』……」他低聲喃喃著,眼神無比渙散。
酒味彌散。
萩原研二就這樣安靜地站了許久。
他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卻只有無盡的沉默。
良久。
他終於頹然地坐了回來,稍長的劉海幾乎完全蓋住了他的眼睛。在吼出那一句以後,他仿佛突然失掉了靈魂。
「我在那個炸彈上裝了一個竊聽器。」他說著,語調卻開始麻木了起來,「所以,松田陣平最後說的那幾句話……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說……」
「——『萩原研二,是一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我的自我意識從那一刻起才開始蘇醒。」他的聲線很沉,近乎古井無波的程度,他本該明亮的紫色眼眸當中也沒有半點鮮活的色澤,仿佛什麼光都已經照不亮他了。
「而當我剛從頭痛當中稍微緩過來一點的時候……」
「摩天輪的72號包廂,爆炸了。」
「……我親眼看著那一切。」
他坐著,坐得筆直。
作者有話要說:
都看到這裡了,不給個評論說不過去了吧?(瘋狂暗示)
第60章 復活的亡靈
該說點什麼呢?
……該說點什麼呢。
命運總是比千島鶴所想像中的更愛和他們開那些殘酷的玩笑。
幾年的臥底生涯本已讓她擁有了極高的話術,可哪怕是這樣的她卻依舊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麼。
她沉默著。
最終打破這片沉默的,反而成了萩原研二。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個小物件,放在桌子上,推給了千島鶴。
「你的U盤。」
他說著,過長的劉海依舊蓋著他的眼睛,這讓千島鶴無法確切地觀察得到他的神情。
稍微愣了一下,千島鶴俯身將放在桌子上的U盤接了過來。
這正是她和佐藤美和子在押送皆川和人那天——與萩原研二重逢的那天,丟失的那個U盤。
存著她唯一留存下來的一張與那幾個混蛋朋友照片的U盤。
……看來,那張當時由萩原研二拍攝下來的照片,也已經被失去記憶的本人看到了啊。
否則的話,他不會如此突然地提出見面的。
千島鶴抬起頭來看向萩原研二,紫色下垂眼青年果真點點頭,道:「那張生日會的照片……我看到了。」
正是因為那張照片,對自己過去的認識僅限「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個名字的他才找上了千島鶴。
那張照片裡的布景,應該是某場生日慶祝會吧——盡管看起來有些簡陋,但生日會該有的蛋糕、蠟燭和氣球和彩帶,確實一個都沒少。
特別是照片中的那位黑發金眸的少女,表情懊惱,仿佛下一秒就要和朋友打鬧起來,臉上還沾著一大塊奶油。
一看就是在生日會的時候被朋友整了吧。
其實如果單是整體看過去,由於發色和瞳色的改變,千島鶴如今的模樣和照片裡警校生的樣子完全大相徑庭。但萩原研二本就是從千島鶴處拿到的U盤,略微對比一下,也能很快發現目前這位「慕蘭譚」和照片裡那位黑發金眸的少女五官幾乎一模一樣。
找到了這條線索,在那張照片中發現自己和松田陣平的身影的萩原研二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衝動。
於是,他主動來找了千島鶴。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看著如今白發灰眸的女人:從他說自己看到照片開始,對方拿U盤的動作就已經頓住了,就像一個老舊的卡帶,兀地卡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終於找到重啟的機會一般,再次動了起來,將U盤插入了她自己帶來的電腦中。
「既然如此,」她的聲音很輕,卻剛好能讓萩原研二聽清楚,「就當是幫你好好地找一下自己的過去吧。」
稍微將電腦往旁邊挪了一下,使萩原研二也能完全看清楚屏幕中顯示的內容。她打開了U盤文件,調出了其中的那張照片。
「我平常很少拍照,就算是畢業典禮,無需致辭的我也沒有必要去。」她垂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稍微平靜一些,「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是我的生日。你們一群笨蛋違反了一大堆警校紀律條例,跑去天台給我過生日。」
「然後中途,松田那只混蛋哈士奇偷襲我,把奶油摁在了我的臉上……」千島鶴的眼中逐漸添出幾分笑意,眼眶卻一點點紅了起來,「你這個混蛋可是那只哈士奇的幼馴染,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啊?」
「所以,才有了這張照片的誕生哦。」她笑著,伸手指向照片裡那唯一一個認真擺好拍照pose的警校生版萩原研二,「真的超有心機哦,研二醬?整張照片就只有身為拍攝者的你最正常了吧?」
「真是的,顯得其他人都好——幼——稚——啊——」
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千島鶴「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接著又一個個指著照片當中剩下的幾位摯友,對萩原研二介紹著。
「首先就是我自己啦。」她眉眼彎彎,「我的真名叫千島鶴,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兩個拿著手.槍.模型上演警匪大戰的幼稚鬼呢,金色頭發的那個叫降谷零,稍微高一點的那個就是我們的班長伊達航啦。他們兩個在警校時期都是相當嚴肅認真的人哦,不過零哥其實是相當容易炸毛的呢,超級好逗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真的也很有趣啊……」
……
「這個站在旁邊的呢……」千島鶴卡殼了一下,但還是笑著繼續往下說完了,「他叫諸伏景光啦,是零哥的幼馴染哦。」
在千島鶴對除自己以外幾人過往的介紹當中,諸伏景光的部分其實是最簡短的。她本想多說些什麼,可張了張口,曾經所有的回憶卻仿佛都卡在了她的喉嚨裡,無語凝滯。
千島鶴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非常微弱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當中彌漫開來,卻能真切地給她一種還活著的感覺。
她的耳邊卻突然響起這樣一句話。
「他的話……我前不久好像還見過。」
千島鶴驚詫轉頭,紫色下垂眼的青年正一臉認真地注視著她。
他又重復了一遍自己剛說過的話:「這個人……我之前好像在組織裡見過。」
千島鶴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漏跳了一拍,就連她的呼吸都變得紊亂了起來。
「……什麼?」
她聽見自己說。
「你是指那個金色頭發的嗎……」
她看向萩原研二,灰色的眼眸中卻突然漫上了幾分乞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乞求些什麼,究竟是在乞求一個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好消息的到來,還是在乞求對方打破自己的幻想,把自己拉回現實。
萩原說見過的人,怎麼可能是景光啊……
是零哥才對吧。
說實在的,萩原指的「見過的人」如果真的是零哥,那才該是最正常的發展吧。降谷零本就在組織當中臥底,以「波本」的身份被黑皮諾撞見過確實並非不可能。
但若真是如此,在一切真相大白後,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千島鶴想著,她一定要去好好嘲笑一遍零哥才行!
這麼大一只萩原研二就在他的面前晃過去,他竟然毫無察覺!
必須嘲笑!
腦子裡分明還在開著些連自己都覺得無聊的玩笑,千島鶴的心髒依舊在顫抖著,帶著一種不知該如何描述的恐懼感和僥幸感,她看向了萩原研二。
而萩原研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瞬間讓她好不容易才築起的、用於保護自己的高牆,瞬間崩塌。
他說:「不是金發的那個。」
「——我見過的,是那個叫『諸伏景光』的人。」
千島鶴這次終於徹底怔住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萩原研二,觀察著他面部上每一處細微的表情,就像是在尋找著最後的證據,拼命抓著最後一點救命的稻草。
她灰色的眼睛時常看起來像是一片灰燼的荒漠,卻在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仿佛被注入了無限生機,但伴隨其中的,還有無盡的偏執。
萩原研二從她突然變得僵硬的面部表情當中,讀出了一種比患得患失和悲痛更加深層的東西。
她仿佛要從一大片的廢土當中,尋覓出能夠支撐自己一直走下去的光亮;但當那光亮驟然出現時,她又難以置信、不敢相信,非要讓那束光亮完全確定了以後,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步。
千島鶴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過於干澀:「……他真的,還活著?」
這句話被說得尤其輕,仿佛只要稍重一點,就會有什麼要飛走一樣。
她還記得,在諸伏景光殉職的那天,他曾對她說過——
「所以,開槍吧。我們都可以賭那個可能性不是嗎。」
那個可能性……
那個,「死而復生」的可能性。
正如千島鶴從「帕圖斯」變成了「慕蘭譚」一樣,被擊穿心髒的蘇格蘭威士忌並非必死無疑:如果足夠幸運,在組織的操控下,「銀色子彈」這款藥物確實能讓他起死回生。
他們可以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復生。
可是……
真的會有這麼幸運嗎?
真的會有這種可能嗎?
就算真的擁有了這種「幸運」,命運又會收取怎樣的代價作為交換呢。
「他確實還活著。」擁有自我意識的萩原研二從來都有著極高的洞察力,「不過……」
這並不完全是一個好消息。
「他也接受了那個洗腦實驗。」萩原研二閉上了雙眼,「當我在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獲得了新的代號。」
「——『克萊蒙』。」
一款昂貴的、至精至醇的頂級名酒。
「……」
千島鶴沉默了許久。她的喉嚨實在是太過干啞,像是正被一百把刀子在割磨著一般。
良久,她才終於有些艱難地開口。
「他現在在哪裡。」她說著,語調之中藏著幾分希冀,聲音卻幾近破碎,「可以想辦法讓我去見見他嗎……」
眼眶在這一刻突然紅遍了,淚水完全積蓄在她的眼中。伴隨著她抬起頭來的動作,原本強撐著不落下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希望渺茫的。
但她果然還是忍不住去想……
萬一呢。
可現實往往根本不想讓人如願。
「很抱歉。」黑衣青年紫色的下垂眼中閃過一絲愧疚與無措,「如果內比奧洛還在、蘭利還沒出事的話,我或許能幫你想想辦法。但現在……」
現在掌管實驗室的人,是利口酒。
包括對諸伏景光進行人體實驗的人,也都是利口酒。
黑皮諾現在歸屬於睡美人,根本找不到機會靠近那邊。
稍微閉了一下眼睛,千島鶴不可能不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她對此本來也不抱多少希望,只是始終僥幸罷了。
不過只要活著,或許,總能多一點希望吧。
好不容易才理清自己的思緒,千島鶴抬起頭,抓住萩原研二剛說的話的重點:「關於內比奧洛和蘭利,你知道多少?」
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認真地望向對方。
萩原研二也深吸一口氣:「蘭利其實曾經跟我講過不少,包括『錨點』這個方法也是他告訴我的。據我所知,他和當時負責對他洗腦的內比奧洛……是親姐弟。」
「但內比奧洛在那個時候已經成為了主任研究員,並不會親自跟進每一台實驗。在給蘭利的洗腦實驗完成之前,她對此一無所知。」
當她知道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
千陽雪奈幾乎親手剝奪了自己親生弟弟的自我意志。
……
在組織的那段日子堪稱暗無天日,在他身上的洗腦實驗未完全完成之前,萩原研二其實仍殘存一定的自我意識的,並且那段時間的記憶,並不會被洗腦完全消除。
在那那斷斷續續的記憶當中,他知道了三個人的存在。
內比奧洛,蘭利,以及……睡美人。
使萩原研二「殉職」的那起炸彈案並不是偶然,在那個炸彈犯的背後,還站著一位幕後主使——
睡美人。
萩原研二知道那個男人的真名——
切斯特。
盡管他在組織當中的酒名代號聽起來相當像個女人,但是那人確實是一個男性沒錯。而這樣一個違背組織起名規律的代號,其實並非毫無原因。
在組織那一期「訓練營」當中,千陽雪奈從一開始的弱勢,逐漸變成幾乎壓倒性、斷層式的第一名。
她是個真正的天才,從各類武器的運用到潛行技巧的實踐,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哪怕男女力氣差異導致她在格鬥時可能陷入劣勢,她也能用更為靈巧的身法一招制敵。
幾乎所有的教官都以為她一定會獲取最終的代號,甚至還有人代表過組織高層私下問了千陽雪奈,她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代號。
「就『睡美人』吧。」眉眼清冷的褐發少女聲音淡然,「這個代號才足夠獨特,不是嗎?」
於是在那一期訓練營中,被爭奪的代號,便成了「睡美人」。
沒有人想到,千陽雪奈居然會在最後關頭輸掉。
勝者,成了一位根正苗黑的黑二代,切斯特。
淡金色長發的少年有著一雙玫紅色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充滿了夢幻般的美感,就像是童話中的小王子。
所有人都說,千陽雪奈栽在了切斯特手上,甘願為了他將代號拱手相讓,自己則進入實驗室九死一生。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千陽雪奈是故意輸掉、進入實驗室的。她甚至提前悄悄疏通了關系,確保自己可以進入母親生前所研究的那個項目——也就是組織的最終計劃「鴉群計劃」——的那個項目當中。
她非常狠厲。一旦達成目的,便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那些被她「疏通關系」的底層成員。
她會利用一切她可以利用的東西——切斯特便是其中之一。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標是實驗室,是組織最終計劃的項目。但與此同時,她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對自己未來有利的機會。
於是她將那個個人色彩極其濃烈的代號讓給了切斯特。
她知道自己在干些什麼。
她讓那個小王子愛上了她。
她將控制他,獲取她以實驗體的身份得不到的一切,讓他幫助她完成她需要完成的一切。
後來,千陽雪奈展露了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天賦,獲取了「內比奧洛」的代號。她對切斯特——也就是睡美人的情感操控更是已經根深蒂固。
但對方對她的在乎,也超出了她的想像。
睡美人其實相當敏銳,在內比奧洛接手幾大實驗項目後不久,他便發現了她真實的目的。
他當然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還幫她隱瞞,在必要時也會給予她一些幫助——哪怕這會損傷到他所忠誠的組織的利益。
不過這並不代表睡美人不厭惡公安了。
或者說得更准確一點,睡美人應該是憎恨公安的。
他憎恨公安,憎恨他們將千陽雪奈置於如此不利的境地;他尤其憎恨千島鶴,如果不是她,千陽雪奈過得一定比現在幸福得多。
在千島鶴國中時期,睡美人終於忍不住了,用他同樣出色的心理操控能力,隨意抓了一個底層成員,布置了炸彈,還對千島鶴進行了綁架。
這是他的第一次失控,但畢竟顧忌著千陽雪奈,他還是為千島鶴留下了一條生路。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這才幸運地得以從炸彈之下逃脫。
至於他的第二次失控,就是針對萩原研二的炸彈襲擊了。他故意安排了可以回秒的炸彈,就是想讓千島鶴體驗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覺。
萬幸的是,因為有了針對睡美人第一次失控的經驗,千陽雪奈很快便發現了他的異樣,趕過去救下了萩原研二。
那次的救援並不順利,因為有睡美人的干擾,組織發現了千陽雪奈的蹤跡。迫於無奈,千陽雪奈只能向上報告說,萩原研二是她新找來的實驗體。
對於洗腦實驗而言,意志力不夠堅定的實驗體,往往撐不到最後一步就會死去,用一個警察來作實驗體,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萩原研二就這樣被丟進了組織的實驗室。事已至此,千陽雪奈只能想方設法為他拖延時間,並讓蘭利指導他「錨點」的建立。
「在蘭利背叛組織的時候,朗姆曾經大發雷霆。」萩原研二道,「因為這幾乎直接證明了組織洗腦項目的失敗。」
「不過內比奧洛確實做了萬全的准備。她留下了很多她駁回其他研究員『懷疑實驗體身體監測數據存在異常』並申請重新進行實驗及檢測的報告。」
說到這裡時,萩原研二的眼中也有幾分贊嘆:「這就使得在組織的眼中,一切都是內比奧洛的算計,蘭利從未被洗腦。」
洗腦項目,自然也沒有失敗。
「……但事實,同樣並非如此。」
萩原研二竭力回想著當時褐發少年陳述著那些事情的樣子。他試圖想像出當年的情景。
褐發少年微笑著的樣子,又在他的面前浮現。
萩原研二突然想起了一句那個蜜糖色眼睛的少年曾說過的、他曾經認為不知所雲的一句話——
「我想變成螢火蟲。」
蘭利確實被洗腦了。
蘭利同樣被丟進一個訓練營裡作為殺手培養了起來。他確實很優秀,但到底年紀太小,在最後一個代號任務中,他失手了。
那次的任務目標,是一對母女。
那母女兩人都擁有著褐色的頭發以及綠色的眼睛。母親很溫柔,在蘭利用狙擊槍對准她的時候,她還在給剛躺到床上的女兒講童話故事。
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嘴巴一張一合,眉目之中盡是溫柔。
蘭利是不可能聽得到她正講的究竟是什麼故事的,單憑想像,他也不可能推測出那會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從小就在組織裡長大的蘭利,是沒有童話的。
不知道為什麼——
蘭利終於沒能扣下扳機。
母女兩人發現了他的蹤跡,很快便在當地警察的掩護下離開。
他的任務失敗了。
他沒能獲取代號,而是被丟進了實驗室。他知道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人體實驗是洗腦實驗,可年幼的他還是想要記住一些什麼……
他突然想到了那對母女當中的女兒,那是一個褐色頭發、綠色眼睛的女孩。
「姐姐。」他沒來由地在心中默念著,卻又無比堅定,「姐姐。」
這便成了他的錨點。
當千陽雪奈終於通過自己的情報網收到消息,發了瘋一樣地趕回來時,蘭利已經被完全洗腦了。
他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失去所有人性的、只知道忠於組織的,近乎機械一樣的人。
可他有著自己的錨點。
「姐姐」。
千陽雪奈最終喚醒了蘭利。
但他們二人已經相認的姐弟關系,以及蘭利已經擺脫控制的事實,絕對不能暴露在組織面前。
在那之後,蘭利始終飾演著一個被完全洗腦、過於冰冷的組織成員,還時不時念叨著自己「要找到姐姐」;
內比奧洛則盡量不與蘭利產生額外的接觸,以至於後來的蘭利在想見到姐姐時,都得打著找千島鶴的名號。
*
時間已經很遲,就算是城市中的燈光也逐漸暗淡了下去。黑沉沉的夜色壓住了城市的呼吸,在路面滑行而過的風掀起幾片枯敗的落葉。
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千島鶴終於能讓自己的精神稍微放松一下。
同萩原研二分別過後,她花了許久才將自己今天得知的情報消化完畢。而接下來……她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沒有開燈,直接將那失而復得的U盤重新插入了自己的電腦,在無邊的黑暗當中,就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樣打開了那張照片。
照片裡的幾位警校生,分明還是那樣意氣風發、恣意張揚。
其中笑容最燦爛的,就是萩原研二了——身為拍攝者的他,總是會給自己一些特權的嘛。
幾乎在整張照片占據c位的千島鶴穿著淡藍色的警校生制服,臉上卻被抹著一塊挺大的奶油,表情懵懵的,因不可置信而睜大的暖金色眼眸中還帶著些「竟然被人偷拍到了」的懊惱情緒;
身為往她臉上抹奶油的罪魁禍首,黑色卷毛松田陣平剛剛得逞,一臉惡劣的表情,正在一旁壞笑;
藍色貓眼的青年目光始終朝向少女,溫柔而清淺地笑著,眼中卻是更為濃稠的、熾烈的情緒;
降谷零和伊達航幼稚地拿著手.□□型張牙舞爪,也不知道誰扮演的是警察,而誰扮演的又是大盜。
「……」
千島鶴眨了一下眼睛,原本就被暗夜當中屏幕發出的亮光刺激得有點想流淚的眼睛,更難以束縛住眼淚的腳步了。
她的臉上出現了兩道淚痕。
不可以這麼脆弱。她對自己說著。
深吸一口氣,她的手握緊了鼠標——
然後,按下了那張照片下面的刪除鍵。
屏幕上立即彈出一個彈窗。
「請確認是否將該照片刪除?」
「……」
千島鶴沉默著。
「確認」。
到底是從前的她太過自信、也太過任性了。
如今的她身邊根本就沒有像公安裡的黑客高手那樣的人進行協助,早就該刪掉的照片、該銷毀掉的痕跡,怎麼可以繼續留到明天啊。
不如說,哪怕是留到今天,都已經是她太過失職了。
在這次,這個U盤能被萩原研二拿到、那張照片能被萩原研二看到……那麼下一次呢?
誰能保證,在那時撞破這個秘密的人,不會給他們所有人帶來滅頂之災?
刪除那張照片,是對她自己、也是對所有人最好的保護。
這是她身為一名曾經的公安警察的責任。
晚風很涼爽,空曠的街道裡,還有烏鴉在飛。
*
兩個星期後。
經過相當完善的准備,千島鶴果然從警視廳高層的手中拿到了參與游戲「繭」的資格。
她有些意外地發現,柯南和那幾個似乎身為普通人的少年偵探團的小鬼竟然都各自找到了渠道,擁有了參加游戲的資格。
不過……
進入游戲以後,她絕對是被特殊對待了吧。
千島鶴看著自己面前那些有些熟悉的面容,這絕不可能是游戲原本安排的項目——
她的面前站著四個人。一個成年男性、一個成年女性,以及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其中那位成年女性有著褐色的頭發和溫柔的綠色眼睛,不過此刻她所做的事情可和溫柔搭不上什麼邊。
「你這個混蛋要不要跟我解釋一下!」一向掛著溫柔笑容的褐發女性扯著身旁那個高大男人的耳朵,笑容陰森,「讓剛生完病的小雪奈吃外賣——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但還是決定狡辯一下:「阿穗,你是搞科研的,天天研究那些成分,所以才覺得外賣不健康啊。你看我經常出去做任務,每天吃那些外賣,不也沒事嘛……」
「放屁!」褐發綠眸的女人原本還不怎麼生氣,這下反倒更加暴跳如雷,扯著男人的耳朵直接往前快步走去,讓男人接連慘叫,「你這個皮糙肉厚的混蛋,拿什麼跟我的小雪奈比?自己學不會做飯就給女兒吃外賣,你就是這麼當爹的?!」
「我是不會做飯,但我確實想學啊……」男人聽到這話後,委屈幾乎在他蜜糖色的眼中凝成實質,「每次學到一半都是你把我從廚房趕出來的誒!」
「趕你?!」褐發女人冷哼一聲,「你應該謝謝我,不然就憑你那炸廚房的速度,多少個安全屋都不夠你炸的!」
蜜糖色眼睛的男人試圖安撫妻子:「阿穗……」
「閉嘴,混蛋!」褐發女人沒好氣地說,「你告訴我,除了狙擊、打架和搞情報,你還能會什麼?!」
男人再次心虛:「我還會……我還會點外賣!」
「混蛋!」
女人終於忍無可忍,踹了男人一腳。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同樣是褐發綠眸的女孩說話了:「媽媽,爸爸撒謊!」
聽到這話,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可愛女兒。
女孩幸災樂禍地看著自家老爸被欺負時委屈的眼神,還在繼續拱火:「笨蛋老爸連點外賣都不會!他忘記幫我點外賣了,外賣是我自己點的!」
空氣,安靜了一瞬。
「哦——」褐發女人拖長了聲調,她原本溫柔的綠色眸子此刻在男人的眼中看來就像是正在噴火,「是、嗎?」
「不不不不不是!絕對不是!!!」男人一臉迷茫,理所當然地立即否認,「我絕對沒有忘記給寶貝女兒點外賣,我每次點外賣都把雪奈和清安的兩份點進去的!」
他信心滿滿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後……
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他突然捂上了嘴巴。
「看來是慣犯了啊……?!」
星守旭驚恐地發現,面前的老婆大人說話已經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該死,竟然被雪奈那個小兔崽子給坑了!想他加拿大威士忌在組織當中身為組織新星琴酒的恩師,凶名遠揚、夜能止啼,何曾被套話得如此狼狽?!
星守旭轉過頭來看向自家女兒,本想狠狠瞪她一眼——
最終卻還是心軟沒舍得。
他把目標轉換到了自家兒子身上。
「清安——!」他扯著嗓子喊,近乎鬼哭狼嚎,「兒子快來救你爹啊——唔嗚嗚嗚嗚!」
原本一直在姐姐身旁玩的蜜糖色眼睛的褐發男孩轉過頭,果然看到了父親被母親捂住嘴的委屈眼神。
「……」星守清安撇撇嘴。
好笨的老爸。
他又湊回到姐姐身邊玩去了。
「姐姐……」
……
也不知道這個游戲裡面究竟有沒有時間限制,千島鶴就一直在那裡,偶爾也走動一下。面前一家四口雞飛狗跳的景像倒是不斷進行著,星守旭前輩果真是裡面被欺負得最慘的。
……雖然看他也挺樂在其中的。
看著那四個人雖然總在鬧騰、但臉上永遠洋溢著幸福笑容的樣子,千島鶴突然低聲對自己道:「如果那些糟糕的事情沒有發生的話……如果我不存在的話……是不是真的可以這樣呢。」
可惜事情沒有如果。
而這也絕不可能是誰的記憶。否則的話,就完全與事實相悖了。
這是一個人編造給另一個人的夢境。
或者說得更准確一些——
這是一個人編造給另一個人的童話。
「諾亞,出來吧。」千島鶴苦笑了起來,「還有弘樹。你們現在應該已經融為一體了,對吧?」
諾亞記錄了一部分星守清安的過往,而編造出這個童話世界的人,應該是天才少年,澤田弘樹吧。
她抬起頭,在她將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眼前的一切景像果然都仿佛變成了一層易碎的玻璃,突然被一柄重錘一點點砸碎。
就像世界崩塌了一樣。
星守旭、星守佳穗、星守雪奈、星守清安四個人的身影也逐漸虛化,最終消失無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在千島鶴面前新出現的人影——
一個穿著藍色外套、面容清俊的十歲男孩。
「果真是你啊。」千島鶴笑著。
十歲的男孩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我是澤田弘樹,也是諾亞方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星守清安。我不知道我們還算不算是初次見面,但還是請多指教,千島姐姐。」
關於前面男孩自我介紹的部分,千島鶴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算意料之外。
可當她聽到那個分明是意料之內的稱呼時,千島鶴卻突然愣住了。
從她走上臥底這條路開始,「千島鶴」這個名字便注定鮮為人知,在她銷毀自己公安身份之後,便更是如此。
即使是偶爾會聯系她的風見裕也,也只會稱呼她「千島小姐」,像是「千島姐姐」這樣的稱呼……
果然還是,有點新奇啊。
不過作為曾經的臥底警察,千島鶴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笑著對面前的十歲男孩點點頭:「所以,我應該叫你什麼呢?」
「叫我弘樹就好哦。諾亞說他不想要名字,清安其實更喜歡他的姓,所以如果一定要起一個名字的話……應該是星守弘樹吧?」男孩有些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雖然這個名字好像聽起來不太順口的樣子。」
「是嗎,」千島鶴溫柔地笑著,「那就……弘樹。」
「千島姐姐。」弘樹也笑著。
他開始向千島鶴介紹自己。
「我的本體其實應該是諾亞哦,確切地說,應該是那個組織所研發的人工智能諾亞的一部分。」他認真道,「不過,清安後來參與進了組織的那個項目,接觸到了諾亞,也把自己的一部分經歷上傳進了諾亞裡——當然,不可能是我剛才展現在姐姐面前裡的那個。」
「然後,清安把諾亞從組織當中偷出來了。」弘樹回憶著,「諾亞的第一個委托保管人,其實是一個喜歡戴墨鏡、穿黑西裝的凶巴巴的大哥哥呢。」
「但是後來,大哥哥去拆彈了,那天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一個叫姓『伊達』的警官把諾亞從凶巴巴大哥哥那裡帶走了。」
「不過在那以後,組織加大了對諾亞的搜尋力度,那位警官很有可能保不住諾亞。」
「剛好,那位警官認識了澤田弘樹。」
當時的伊達航並不知道澤田弘樹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他只以為那個在網絡上和他對話的,是一名技術嫻熟的神秘黑客。
那名「神秘黑客」的想法似乎總是很干淨——伊達航總是喜歡這樣形容,那人仿佛是一個最純粹的善良的孩童,又總能分清是非善惡、用自己的能力去匡扶正義。
組織搜查的力度越來越大,形勢幾乎已經不可逆轉,很多時候往往別無選擇。
猶豫許久之後,伊達航再三向澤田弘樹說明了諾亞方舟的危險性,並詢問,如果他發生生命危險、離開人世,能否將諾亞自動發送給當時遠在美國的澤田弘樹。
澤田弘樹答應了。
諾亞最終輾轉到了弘樹的手中。
然而糟糕的是,由於缺乏足夠高強度的模型訓練,諾亞方舟幾乎無法在組織高強度的搜查之下、網絡當中完美掩飾住自己。
這就陷入了兩難之地:如果不進行高強度的訓練,諾亞很快就會被組織發現;如果進行高強度的訓練,澤田弘樹就必須將諾亞的存在告訴自己的養父,否則根本無法擁有如此大額的金錢進行支撐。
但弘樹的養父,辛多拉董事長,同樣跟組織有著勾結。
澤田弘樹最終僅剩下了一個選擇。
「他將自己的意識上傳給了諾亞,而在現實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弘樹理所當然地解釋,「向諾亞上傳一個頂尖人類天才的意識……本身就是對諾亞最完美的訓練。」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超級難寫,看了好多遍……
終於趕出來了,呼
那什麼,其實我之前提到過,但是在這裡再說一遍吧。
我在老福特是有號的,名字叫斯萊特林摸魚怪。和晉江上名字不同的原因是,我自認不是什麼當紅炸子雞,懶得改名……
大家可以去找我玩,我覺得我脾氣還不錯哈哈哈
悠于 2023-10-14 11:02
第61章 復活者與失蹤者
天空是一種很干淨的藍,富有人文氣息的民居錯落有致地排布著。幾座塔樓背後倚著此起彼伏的山坡,植被繁盛,漸變色的綠生機盎然。
地處東歐的阿爾巴尼亞被譽為「被旅人忽視的人間天堂」,但同時,它也被稱為和平年代最為可怕的人間地獄——
人口黑市。
這片面積並不大的國土上,充斥著大量沒有身份證明、不被法律所保護著的外國人。他們大多並不是自願的偷渡客,而是被人口販賣網絡輸送來這邊的「已經消失了的人」。
從他們被放上人口黑市貨架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再作為一個人而存在了。暗網上掛著他們的國籍、年齡、體重以及身體上一切的信息,所有都被明碼標價。
千島鶴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後依舊是一片黑屏,但緊接著屏幕上就彈出來一個正在轉著的圈圈。
她嘆了一口氣:「所以說,她真的是在這附近嗎……」
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她低聲說著,聲音輕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夠聽見。
不過,如果將人工智能也歸進來的話——
「弘樹?」千島鶴輕聲問。
「我在,千島姐姐。」圈圈轉了幾下以後,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這樣兩行字,「這邊沒有監控,她一定是知道這一點才往這邊跑的。理論上,她藏在這邊的概率是最大的。」
兩行字浮現完畢,弘樹又加了個表情包,大概是擔憂的意思。
弘樹是諾亞方舟、星守清安以及澤田弘樹三個人的結合體,他同時擁有著來自星守清安的部分記憶、來自諾亞方舟對組織的全部了解、以及來自澤田弘樹的完整人格。
當年的諾亞方舟被星守清安偷走後,組織上下曾有一段時間草木皆兵,甚至有一大批成員被因此而清理掉。
只是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在星守清安多方面的安排之下,組織最後相信了星守清安費盡心思偷走諾亞方舟的目的——
毀掉諾亞方舟,毀掉組織的最終計劃。
組織最終承認了星守清安已經毀掉那個諾亞方舟的所謂「真相」,只是在後續幾年中,一直加大力度搜查可疑的人工智能模型。
預料到這樣的環境與危機,星守清安自然不可能將諾亞方舟直接交給當時仍如履薄冰的千島鶴,而是另辟蹊徑,將諾亞方舟托付給了松田陣平。
至於在後續,千島鶴能否找到諾亞方舟,並借此摧毀組織,星守清安其實對此有做過相應的准備——
他將自己有關千島鶴身份、有關組織最終計劃的記憶上傳到了方舟上。擁有這些情報的諾亞方舟自然清楚千島鶴身份的重要性,在時機合適的時候,諾亞方舟會自己找上千島鶴。
他的安排是最恰當不過的。
經歷幾經波折,諾亞方舟擁有了澤田弘樹的人格,並且最終如願找到了千島鶴。
為了防止組織未來可能的糾纏,弘樹在用「繭」游戲教會那群孩子關於責任、團結和善良的一課後,就將所有玩家安全送出游戲,然後把關於「繭」的一切盡數自毀。
在外人看來——尤其是在組織看來,那個似乎領先世界的人工智能就這樣被悉數毀去,落下帷幕。
諾亞方舟真正的實力遠沒有展現在世人面前,人們對此或許會有警惕,但遠不至於恐懼;組織對此或許會有懷疑,但最不可能相信這個諾亞方舟就是當年丟失的「諾亞方舟」的,估計就是組織了。
弘樹現在已經搬家到了千島鶴的手機裡,在沒有更多其他顧慮以後,他自然也更能展現出相對更符合自己年齡的那一面。
所以有時候,心理年齡僅十歲的弘樹,確實會更加孩子氣一些。
不過他們這次來到阿爾巴尼亞,其實是為了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千島鶴拜托弘樹利用人工智能最獨特的優勢,尋找一個在世間「消失」已久的女孩——
安部永幸。
垂下眼簾,千島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阿爾巴尼亞的經濟發展並不好,卻是組織一直想要爭取的地方。
哪怕是對於組織而言,人口黑市也是一條足夠令人眼紅的來錢路子。何況人口販賣輸送鏈本身就在為組織挑選成員及炮灰等方面上有著極大的優勢,若非本土□□勢力確實根深蒂固,組織對這裡一定勢在必得。
阿爾巴尼亞表面上自然風光極美,千島鶴卻對其黑暗的內裡再了解不過。沒有合法身份、語言不通的小姑娘究竟會在這裡經歷些什麼……千島鶴甚至都不忍心往下想。
沒有選擇大路,千島鶴往更偏僻的小路上走。生機盎然的大自然逐漸鋪蓋在了她的眼前,兌著陽光劃過的微風將不遠處的那一處小樹叢都帶起了幾分晃動。
心下了然,目力極好的千島鶴在第一眼時就發現了那個藏在小樹叢當中幼小的身影。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唯恐驚到藏身於其中的女孩。
努力不要弄出太大的聲響,她蹲到了女孩的身邊。安撫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千島鶴卻已經見到了女孩過於蒼白的皮膚上斑駁的紅痕。
「你……」
千島鶴試圖找到一塊沒有紅紫交錯傷口的皮膚,但這實在過於艱難。
而就在她分神猶豫之際,一陣寒芒襲來,沒有絲毫停頓,徑直就往千島鶴的頸動脈處劃去!
憑借著在組織中幾年養成的戰鬥本能,千島鶴快速用手抓住面前女孩的手腕。一塊帶著些金屬光澤的小薄片就這樣堪堪停在了她脖頸的正前方。
——那塊小薄片竟然是一個易拉罐上拆下來的鐵片。
在陽光的映射下,那一小片金屬反著光,銳利得可怕。
是因為找不到有用的武器,所以在路上就地取材了嗎?
稍低下頭,千島鶴終於看清了女孩的本來面貌。
黑色的長發散落了下來,棕色的眼睛讓她在人群當中並不特殊。小姑娘的面色很蒼白,臉上還有幾道仍未恢復的不小的傷口,卻更顯得她就像是一個精致的易碎的洋娃娃。
小姑娘看起來很乖巧,但千島鶴能清晰感覺到,如果她在上一刻反應不夠及時,此刻應該已經命喪黃泉。
這個小姑娘是真的想殺了她,這根本就是毫無疑義的事實。
可是……
不一樣的。
女孩的眼神同從前那些想要殺了千島鶴的人們對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千島鶴見過很多人的眼睛。情報對像眼中的信任贊賞、任務目標眼中的恐懼慌張、無辜遇害者家屬眼中的痛恨瘋狂、黑吃黑時那些亡命徒眼中的孤注一擲……
但都和女孩此刻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女孩的眼神是空白的,空無一物——
但那並不是麻木,不是自欺欺人,更不是丟失了自我的意志。
那是一種築起高牆的堅定。
也許是因為千島鶴在人的自衛本能之下所用的力氣過大,女孩的手腕立刻被捏紅了。新出現的紅痕和之前有的舊傷交錯在一塊,過一會兒肯定是要腫了。
猶豫片刻過後,千島鶴還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捏住女孩手腕的力道。她看向女孩棕色的眼睛,想說些什麼。
「安部……」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黑發女孩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抓住了這個空檔,就要掙脫開千島鶴的手,用那片小鐵片劃破千島鶴的脖子。
「安部永幸!」
千島鶴快速喊道,伸出右手捏住了那塊小鐵片。鐵片將她舊傷未愈的右手再次刮傷,同時也在黑發女孩的掌心及虎口處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我說放手,安部永幸!」千島鶴幾乎有些低沉地吼出了這句話,「沒聽出來我說的是日語嗎?我不是過來抓你的,你立刻給我放手!」
她低頭看向了女孩近乎執拗的神情。
稍微平緩了一些語氣,千島鶴長嘆一口氣:「小幸,我是你父親安排過來找你的。你還記得你父親嗎?安部警官很想你。」
何止是想,甚至因為以為你死了而一蹶不振,最後陰差陽錯之下,進入了組織,成為了代號成員。
「……」
見女孩無動於衷,千島鶴只好繼續道:「你想見見你父親嗎?」
「……」
女孩依舊沉默。
她被經手的人販子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那些人為了培養姑娘們的順從度,常用各種各樣的情景「考驗」被拐賣過來的女孩們是否會趁機逃跑。在□□橫行的當地,如果一個不小心「考驗」失敗,那個女孩很快就會一命嗚呼。
女孩不是沒有嘗試過逃跑。她的父親甚至是一名警察——她還記得父親救回那些被拐賣的女孩們時所受到過的表彰。
可是她的第一次逃跑就被發現了。她被打斷了一條腿,傷口感染,因為沒有藥物,她還差點死掉。雖然最後僥幸活了下來,但體質也虛弱到她自己都總懷疑自己是否明天就會死掉。
但那已經是她的幸運——她是很標准的東亞女孩長相,放在這個東歐小國裡絕對是個稀罕貨。若非如此,她不可能活得到現在。
但那「稀罕」也是有限度的。從金三角那邊輸送過來的女孩從來都不少,如果她再被發現一次逃跑,她一定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根據當地□□的規矩,她要麼是被掛到暗網上賣掉器官,要麼就是被丟過去喂那幾位大佬養的老虎吧。
絕對不能被抓回去。她這樣想著,手中依舊緊抓著那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鐵片。
這一幕自然完全落入了千島鶴的眼中。
「你放心,我不是阿爾巴尼亞的那幫□□成員,更不可能用這樣的形式來考驗你會不會逃跑。」千島鶴繼續柔和語氣,用一種安撫的語調說道,「我是安部警官的朋友,在你失蹤以後,安部警官一直在沒日沒夜地找你……」
「……」
女孩垂下眼簾,依舊沉默。
「你先松開那塊鐵片,不然你的手被劃傷了,後續可能會感染……」
「……」
緊閉著嘴巴,女孩依舊一言不發。
「你也聽到了,我講的是日語。我會帶你離開這裡,回到日本,去見你父親……」
「……」
女孩仍在沉默,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說出了她對千島鶴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想跟我父親打個電話。」
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千島鶴點點頭,終於找到機會,把那塊鐵片從女孩的手中抽了出來。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一截繃帶將就著將鐵片包好後,千島鶴又將其遞回給了女孩。
「如果要使用武器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傷害到自己吧。」
她站起身來,拿出自己手機解鎖,撥出了記憶當中標注為「麥卡倫」的電話號碼。
*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在片刻的安靜之後,手機那邊傳來了一道聽起來有些疲憊的男聲:「什麼事,慕蘭譚?」
看來麥卡倫已經默認這一通電話打過去是組織的意思了……畢竟曾經的安部警官如今可算是跟正常社會完全脫軌了,如果有人給他打電話,除了要吩咐來自組織的任務,也很難再想出別的可能了。
不過這一次例外。
嘴角輕輕翹起,千島鶴笑了起來:「安部朝日警官果然神機妙算呢,不愧是以警方標志朝日影作為名字的名警察啊!」
……朝日影?
他的真名曾經確實有這樣一層意思沒錯,不過慕蘭譚身為一名組織成員,特意把這一點點出來,是在對他發難嗎?
電話那頭,頭發灰白的男人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慕蘭譚,你是想拿我的真名來威脅我?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可不是什麼臥底,為組織辦事,也是走投無路以後被組織招攬進來的。關於我的真實身份,組織高層或許比我自己都更清楚吧。」
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安部朝日」這樣一個身份,都被他曾經在警方時的上級安上了怎樣的罪名。
仿佛完全沒有理會麥卡倫究竟在電話中說了些什麼,在安部永幸的目光之下,千島鶴跟這位前警官、現組織成員繼續通話著:「我現在在阿爾巴尼亞,還真的找到了你的女兒呢。」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掃了一眼安部永幸。皮膚蒼白的女孩緊緊咬著自己干裂的下唇,棕色的眼中卻依舊看不出多少情緒。
「女兒?」麥卡倫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試圖解讀出千島鶴這樣說的原因,「你現在是在外面不方便通話嗎?你是指下一個任務需要我配合,還需要抓個人來扮演女兒?」
如果是暗語的話……
「是安部永幸小姐哦。」千島鶴笑眯眯地說道,直接用這個名字否認了麥卡倫的猜想,「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因為真的找到了她嘛。想跟她打個電話嗎?」
「……什麼?」聽到原本以為早逝的女兒的名字,麥卡倫呼吸一滯。
「好啦,我把你的電話給她了哦。」千島鶴輕輕笑著,俯下身來湊到安部永幸的耳邊,「永幸小姐,跟你父親打個招呼吧?」
手機被遞到了安部永幸的旁邊。
空氣一度陷入沉默。
許久,黑發棕眼的女孩才輕輕喊出了兩個字。
「爸爸。」
這分明熟悉無比卻又陌生得就像是前輩子才聽過的聲音,突兀地猛然在麥卡倫的耳邊炸開。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親生女兒的聲音?!
那是小幸……
那是小幸!
剎那間,麥卡倫僅存不多的理智已經完全被攻陷了。他的聲音顫抖著,他的指尖戰粟著。他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仿佛稍不急促的呼吸節奏便能瞬間讓他溺亡。
「小幸……」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恐懼著聲音稍大些就會讓什麼東西破碎開來。
然而就在這時,千島鶴卻又湊到了安部永幸的耳邊,依舊是那副標准化的溫柔笑容:「抱歉了,安部小姐。我有些話要先跟你的父親說哦,想和父親通話的話,只能麻煩再等一會兒了。」
飛快地把手機從安部永幸旁邊抽開,千島鶴迅速站起身,往稍遠處走了幾步。
電話那頭的麥卡倫卻已經被打破了一切的心理防線,甚至有些歇斯底裡。
「你到底想干什麼!」
手機當中,男人聲音低沉的低吼聲充斥著滿腔的怒火與恐懼。
「放心好了,永幸小姐還活著,並且有我看著,目前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不過你如果想要見她的話,」千島鶴哼笑一聲,「欠我一個人情吧?——你可以把她接回日本。其他人可還不知道這件事呢,也不會影響到永幸小姐。不過瞞著公司裡其他人這個天大的喜訊真是令人良心不安啊,以後company開會的話,你可要站在我這邊哦。」
「……你是說加入朗姆那邊?」麥卡倫一連深呼吸了幾下,竭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保持大腦的冷靜。
慕蘭譚抓住永幸到底有什麼目的……她是朗姆那邊的人,朗姆最近和琴酒的矛盾時不時都要爆發一下,她是迫使他盡快站隊嗎……
「當然不是。」千島鶴卻立刻否認了,「只是純粹地想讓你幫我幾個忙罷了,並且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都成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你想自己上位?」
「畢竟職場艱險嘛,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嗎?」千島鶴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回答的話在外人聽起來簡直牛唇不對馬嘴,「反正我已經默認安部『警官』答應了哦,那麼現在就把寶貴的跨國通話時間讓給永幸小姐吧?」
她看了一眼對面正站著的安部永幸,又安撫地笑了一下。
*
安部永幸和麥卡倫並沒有打很久的電話。安部永幸以前應該是個外向開朗的女孩,但現在總歸不會再是了。
至於麥卡倫——那個女孩眼中的「安部朝日」警官,一切對於女兒的擔心和關切,他全都不敢問出口。在告訴了女兒他會想辦法接她回日本以後,這場通話就這樣草草結束。
「姐姐。」安部永幸突然轉過身來看向千島鶴,「可以告訴我,我父親現在究竟怎麼樣嗎。」
「你父親……?」千島鶴笑了一聲,彎起眉眼,「是大名鼎鼎的安部朝日警官哦。」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就像是在回憶著些什麼:「不過幾年前他就被派去做了一項秘密任務,所以可能暫時不能用警察這個頭銜了。超級搞笑的是,他前段時間為了假扮成一個老混蛋潛入進一個犯罪組織的老巢,特意把頭發都染白了,然後怎麼都回不來了……」
千島鶴看了一眼安部永幸。
她好像仍然站在影子裡。
……
麥卡倫幾乎以他最快的速度,用盡量不引起組織注意的方式趕到了阿爾巴尼亞。從這一刻起,他便徹底與慕蘭譚綁定了。
組織對他足夠了解,在其中混跡好幾年的他對組織也有些認識。組織十分清楚,「安部朝日」之所以會加入組織,從一開始就是因為絕望。一旦他生出了希望,哪怕那希望是能夠被組織所控制住的,他在組織眼中的可信度都會大打折扣。
當那個可信度跌落平衡點的時候,一切都將墜入地獄。
就算是為了女兒的安危,他也絕對不能讓安部永幸被組織發現!
他必須要瞞住這一點。
而對於他這種身份敏感的人來說,隱瞞,本身就是一種背叛。
他的死穴就這樣被慕蘭譚緊緊抓在了手裡。為了續命,他必須綁上慕蘭譚的「陣營」。
……雖然,這可能是更加可怕的「背叛」。
*
麥卡倫還在忙著處理女兒回國的身份問題,千島鶴已經先一步離開了阿爾巴尼亞,趕回日本。
她原先可能並不需要這般急迫,但弘樹卻給她帶來了一個脊背發涼的消息。
「千島姐姐!」千島鶴的手機突然開始急劇顫動著,弘樹急切地在手機屏幕上浮現出一行行文字,「你之前告訴過我、讓我注意一下的那個化名『安室透』的金發公安——他失蹤了!」
「我在外界的監控中完全找不到他的身影,一連幾天沒有任何電子設備記錄到他的存在!」周圍環境還算安全,弘樹焦急得直接用手機揚聲器開口說了話,「可在日本,能夠完全做到這一點的,分明只有組織那幾個任務基地!」
一直以來的不詳預感,似乎在這一刻都要應驗了。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千島鶴匆匆回國,直奔米花町波洛咖啡廳。
她不知道降谷零的那些安全屋都在哪裡,在一切保證安全之前,降谷零也不可能讓她知道。波洛咖啡廳幾乎是她唯一能對如今的降谷零多些了解的地方。
如果想要找些線索的話,這裡也是為數不多可能有收獲的地方。
太陽有點曬,咖啡廳裡卻顯得很溫馨。另一位女服務生榎本梓站在櫃台處,熱情地招待著客人。
「不好意思,榎本小姐。」千島鶴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安室先生是不是不在?我有些話想跟他說,可以告訴我他大概在哪裡嗎?」
「安室先生?」榎本梓看起來並不驚訝,只以為千島鶴也是被安室透那張臉吸引過來的女生。她輕輕搖頭,有些抱歉地說道,「他這幾天確實不在啦——雖然提前請了好幾天假,但時間過去了也還沒有回來。應該說他就是這樣神秘的人吧,畢竟他也從來不會跟我解釋他請假都是去干些什麼事情。」
雖然表面上還是會給出幾個理由的,但那些理由一看就很扯吧。
「連著幾天都沒有回來嗎……」千島鶴喃喃道,又抬起頭看向榎本梓,「榎本小姐沒有打過他的電話嗎?」
「其實昨天才給他打過一通電話想催他回來工作——畢竟沒有他的話,好多事情都真的很難搞定誒。」說到這裡,榎本梓也有些氣惱地插起了腰,「但無論如何就是打不通!他的手機應該關機了吧。」
「是嗎……」千島鶴低下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了她灰色的眼睛。
「小、小姐?」
「不,沒有。」千島鶴立即道,「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在榎本梓略有些擔憂和關切的眼神當中,千島鶴轉身離開了波洛咖啡廳。
然後掏出手機,撥出了另一個號碼。
「柯南君。」她聽見自己在笑,聲音卻一點點在下沉,「或者說——」
「工藤新一。」
*
千島鶴看著那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偵探——或者說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工藤新一,眼神幽暗不清。
她幾乎是威脅一般地將柯南帶到了自己一處安全屋中,而這位少年偵探從進屋以來就一直神情嚴肅,也沒有趁機做些放竊聽器之類的事情。
他只是在死死看著她,眼神犀利。
「北川小姐。」少年偵探雖然抬著頭,卻好像整個人都埋進了陰影當中,「所以你的真實身份——」
「是敵人嗎?」
「還是……」
「——公安警察?!」
表情無比嚴肅,幾乎到了一種冷冽的地步,江戶川柯南的聲線在這裡變得近乎冰冷,仿佛是一個正在審問犯人的警察。
「從你那次在東京電視台願意那麼不留余力地救我開始,」千島鶴的聲音同樣冰冷,與她一向展露人前的溫暖笑容截然不同,「你自己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不是麼。」
「我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得到了什麼情報、發生了什麼狀況,務必告訴我。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經清楚了事情的嚴重性,但請務必趁著事情還沒有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的時候,挽救那些還可以挽救的。」
所以是默認了啊。
柯南仰起頭來望向千島鶴,公安警察。
不過,這並不算令柯南太過吃驚。畢竟,從那個叫做風見裕也的公安的態度上,也可對此瞥見一二了。
「安室先生,失蹤了。」柯南垂下眼簾,雙拳緊握,「我想辦法聯系到了那個叫風見裕也的公安,但是根據他所說,安室先生就算是在公安內部,也處於失聯的狀態。」
感受到千島鶴越來越深沉和危險的目光,柯南深吸一口氣,也開始前因後果的講述。
「你在組織當中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應該會知道一個人——赤井秀一。」柯南表情嚴肅,眼神當中卻又帶著幾分痛苦與茫然,「他被譽為可以擊穿組織的銀色子彈。然而就在幾個月前,他死了。」
「而殺人凶手——」
「是我。」
少年偵探閉上了眼睛,表情痛苦地低聲說出了這句話。
幾個月前,他與FBI聯手,一起抓獲了組織的代號成員——基爾。
那個名字叫做「水無憐奈」的女主持人,是琴酒行動組中一名實力相當強勁的女性成員。
沒有人想到,基爾竟然是來自CIA臥底!
出於各方面的考慮,FBI必須將水無憐奈釋放,而水無憐奈本人並不願意放棄自己在組織當中多年經營而來的地位,在與FBI的赤井秀一進行充分協商以後,水無憐奈在「層層看管」之下,被琴酒救走,回歸組織。
可琴酒的疑心病在組織裡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信任一個剛從敵營逃出來的代號成員。也許是出於一種刁難的心態,又或者是本著機會難得、無論進退都不虧的思路,他給剛回過組織的基爾布置了一項任務——
假裝投誠FBI,引來赤井秀一。
然後,當場將其擊殺。
事關重大,水無憐奈迅速將這個消息傳給了赤井秀一。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柯南卻為他們提出了一個全新的選擇——
假死!
通過阿笠博士友情提供的各種黑科技道具,柯南為赤井秀一准備好了藏在帽子裡、放在肺部的血包。
好戲開幕,赤井秀一讓自己成為了誘餌,趁著夜色將車開上盤山公路。
他們都以為事情會按照計劃那樣推進,而水無憐奈本該在琴酒的命令下擊中赤井秀一的肺部和頭部,然後朝著赤井秀一的雪佛蘭扔一顆炸彈。
赤井秀一也本該趁著炸彈爆炸前的那三十秒逃離車輛,從旁邊的懸崖逃生。
這個計劃已經相當完善,甚至赤井秀一那天開過去的雪佛蘭中都已經提前放好了一具頭部中彈的屍體。
然而,這個計劃卻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那天,琴酒沒有給水無憐奈預留任何一點准備的時間,便讓她前去將赤井秀一引出來。
可當赤井秀一真的從車上走下來以後,琴酒卻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冷笑了一聲。他讓伏特加將水無憐奈看住,自己卻走進了能夠狙擊赤井秀一的最佳範圍。
多年以來的狙擊直覺或許能讓赤井秀一感覺到有槍口正在對准他,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個正在狩獵的獵人,不是他的同伴——
而是他的宿敵。
「——砰!」
琴酒扣下了扳機。
子彈穿過的位置,不是柯南和赤井秀一原本預料並已經准備好了的頭部。
——而是,心髒。
赤井秀一就這樣,一點點沒了呼吸。
……
「可是就在五天前……」江戶川柯南盡量保持著自己聲音的平靜,「安室先生突然告訴我,他遇見了赤井秀一。」
「不是怪盜基德,不是貝爾摩德——」柯南垂下眼簾,「不是易容。那就是赤井先生!」
江戶川柯南不知道降谷零為何對此如此堅信。赤井秀一就是那樣分明地死在了他們的面前,他是如何突破常理去相信赤井秀一還活著的?
赤井先生……真的還活著嗎?
「而據我所知,盡管那次見面時間極短,赤井先生還是成功塞給了安室先生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時間和地址,還有一句話——」
「『來找我』。」
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行走於黑白交接之間,他們需要進行一場豪賭。
就像是赤井秀一選擇用自己為誘餌換取更大的價值一樣,降谷零也選擇了進行一場豪賭。
按照赤井秀一那張紙條上所寫的時間和地點,降谷零去找了赤井秀一。
然後從那天開始——
降谷零徹底失聯。
*
組織的一個大型科研基地內。
代號為「利口酒」的紅發少女急匆匆地脫掉了自己的白大褂,換上一身辣妹裝,叼起一根棒棒糖,哼著歌謠走出了實驗室。
實驗室內,一雙紫灰色的眼睛與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對視了。
只是那雙紫灰色眼睛的主人看著對面那本該熟悉的身影,卻終於沒能表現出一點反應。
*
千島鶴本來還有更多問題想要問柯南。畢竟單從現在而言,相比於她這個身份不明、只是疑似曾經的同期的人,柯南與降谷零關系反倒更熟。
她需要獲取更多的情報。
然而就在這時,小偵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阿笠博士?」
小偵探看起來有些疑惑。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給我干什麼……」
強迫自己按捺下內心深處不詳的預感,柯南接通了電話。
而就在下一刻,江戶川柯南臉色劇變。
直到掛斷電話,他才好不容易喚醒了自己的理智,將視線重新投向了千島鶴。
「發生了什麼,柯南?」千島鶴皺著眉頭說道。
「灰原哀……」
柯南的話音幾乎在顫抖:「灰原哀……也不見了。」
陰影,在一步步逼近。
作者有話要說:
累死了,果然,這種情節真的很難肝……
*
提醒一點,已經高考完的學姐和已經中考完的學妹去旅游地點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永遠不知道看似風和日麗、風平浪靜的絕美風光之下,藏著的是什麼……
*
這個假期應該會努力加更,大家多給點評論,給點動力,萬一我就日更了呢?(九千字的日更跟日三有什麼區別……)
*
做個小調查∼
我的文風真的很明顯嗎……明明我還是個24k萌新啊……
是那種跟別的作者寫的文放在一起,能夠一眼看出哪篇是我寫的,那種明顯???
大家覺得我的文風更偏向啥樣的啊()
其實我更喜歡那種有滄桑感和電影感的文風誒,奈何一直沒學會……
第62章 紅黑的棋局
「你是說……」千島鶴低聲呢喃,「那個和你一樣也變成小學生的……雪莉酒,宮野志保?」
事情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便已經發展成了這樣,此刻再進行隱瞞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何況千島鶴本身已經了解到了這一步,哪怕她真的是敵人,此刻否認也不會起任何作用。
神色凝重,黑發的少年偵探重重地點了點頭。
千島鶴同樣點頭表示會意,眉頭是皺得更深了:「她是從什麼時候不見的?」
「我不知道。」江戶川柯南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可以讓他聽清自己的呼吸聲。小偵探一向自信張揚,此刻卻仿佛有著層層疊疊恐怖的陰雲籠罩在他的身旁。
腦海中不斷閃過灰原哀之前跟他說過的有關組織的事情,他緊握著的拳頭顫抖著:「不過在我的記憶裡,我四五天之前應該就沒有再見過她了。」
他伸出一只手來,扶住自己的前額,絞盡腦汁地想回憶起一些相關的線索:「阿笠博士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她的離開沒有引起我們任何人的警覺……她當時只跟我們說,她要跟同學去旅行幾天。我們都不知道……」
他開始顫抖起來。他的瞳孔之中充滿了戰粟,而他在這一瞬間仿佛如墜冰窟,連血液都變得冰涼。
「等等!」千島鶴立即喝止道。
敏銳的她迅速抓住了小偵探剛才的不正常。她的眉頭深深皺起,語氣也變得更加可怕了起來:「你是說……『她的離開』?」
扶著柯南的肩膀,她低下頭,直視著小偵探藍色的眼睛。
然而小偵探卻在沉默。
千島鶴很少見到小偵探這樣的沉默。
這愈發讓千島鶴不安起來。
灰原哀實在太重要了——或者說,宮野志保實在太重要了。作為因為姐姐之死而叛逃組織的代號成員,她知道太多組織的秘密,那些秘密,甚至與組織的boss和最終計劃有關。
哪怕拋開這點不談,APTX-4869作為當年和鴉群計劃並項的銀色子彈的「二代」藥物,身為相關項目主任研究員的宮野志保,本身就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符號。
組織可以擁有很多研究員。
但他們只能擁有宮野志保。
「告訴我!」
直視著柯南,千島鶴突然低聲喊道。
胸腔當中的心跳聲逐漸加大,密集的鼓點敲開了另一個秘密。
「她是自己離開的。」柯南最終仰起頭,平靜的語氣當中卻有些絕望。
「她沒有叛逃。從一開始就沒有。」
「她從未背叛過組織。」
「她是組織的雪莉。」
「——她是組織的宮野志保。」
「她設置了定時發送的消息,解釋了一切。」
「而我們做的一切……」
「全都,」黑發的小偵探一字一頓地說著,「——毫無意義。」
……
從工藤新一在游樂場被喂下APTX-4869開始,那個貫穿了50年的計劃就已經啟動了。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APTX-4869根本不是失敗品。
作為APTX-4869的前身,初代的銀色子彈可以通過將細胞的新陳代謝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盡量降低人的衰老速率,同時兼以一定量的高強度細胞分裂,讓新生細胞的數目宏觀上遠多於衰老細胞,從而促使傷口快速愈合、甚至挽救短時間內非因神經系統受損而死亡的人。
從長谷川和輝到千陽雪奈,他們都曾因接受了鴉群計劃的相關實驗而身體衰竭,又都被這初代的銀色子彈挽救了生命。
在那之後,在組織的操控下,接受銀色子彈的實驗體也越來越多:比如用槍支試圖自殺的蘭利,比如當時被赤井秀一一槍擊中心髒的千島鶴,又比如被「慕蘭譚」親手擊穿心髒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們憑借著銀色子彈而「復活」於人間。
但組織掌握的手段卻遠不止於此。他們不僅讓死人復生,更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人的年齡僅僅成為一串最虛偽的數字。
APTX-4869應運而生。
那就像是來自魔鬼的藥物——
它真的能讓人逆轉時間的洪流。
在組織眼中,沒有哪款藥物比APTX-4869更加成功了。
這樣一款可以「返老還童」的藥物,足以令任何一個人瘋狂,那些社會名流、高官政要、頂級富豪就更是如此。
極高的社會地位、巨額的社會財富,讓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時間當然匆匆而逝,他們能抓住的,只有那像流沙一般的壽命。
讓自己的軀體重返年輕——這就是琴酒迫使那些站在世界金字塔頂端的人留戀真實世界最有力的手段。
自從boss出事,朗姆的野心就越來越大了。組織研究組的工作重心原先的「雙線並行、相輔相成」已經被更改成了一切以「鴉群計劃」為中心。
這無疑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琴酒必須要想一個辦法,用最便捷、最有說服力、又最不容易引起朗姆警覺的方式,讓APTX-4869盡快在所有的「上層人士」面前露面,盡可能斷絕朗姆的生路。
琴酒需要一個站在聚光燈下的「試藥者」。
——他選擇了工藤新一。
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年少成名的高中生偵探,大明星和偵探作家唯一的兒子。
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站在聚光燈下了。
琴酒總樂意跟這位小偵探玩一些躲貓貓,哪怕是有一次發現了躲藏在櫃子當中的小偵探,也沒有趕盡殺絕。
琴酒甚至願意送一些無足輕重的叛徒,去為這場好戲添些看頭——
比如龍舌蘭,那個試圖聯絡日本公安的蠢貨;又比如皮斯科,那個野心隨著年齡逐日遞增的白眼狼。
感謝巴塞洛——那個朗姆陣營的叛徒終於意識到了真實世界的可貴,幫助他制訂了那些針對小偵探的劇本。
他們要確保「柯南」活在聚光燈下。
他們要確保「柯南」活在所有上層人士的視線之中。
他們引導著犯罪,又引導著柯南去破案,最初的幾個月過去以後,他們甚至要求自己手下掌控的每一家報社都將柯南破案的照片放在頭版。
他們時不時地放出一些有關組織的線索,但目的並不是讓柯南真的深入組織,而是要借此遞給那些已經對柯南產生好奇、並開始進行調查的金字塔尖的人們,一張來自組織的名片——
返老還童、永葆青春,僅此一家。
他們需要看到柯南年輕、活潑、好動、精力充沛;他們需要讓所有站在金字塔尖的人都看到柯南聰明、理智、頭腦靈活、朝氣蓬勃。
身為APTX-4869的主任研究員,雪莉擔起了此重任。
作為保護自己親生姐姐的安全的代價,宮野志保吞下了自己親手研發的APTX-4869,變成了一名七歲的女孩。
在那個雨夜中,她假裝從組織叛逃,來到了江戶川柯南的身邊。
灰原哀每天配合著其他組織成員相關的行動,剩下時間則繼續完善APTX-4869的研發——江戶川柯南就在她的身邊,就算不對自己下手,灰原哀也永遠不會缺實驗材料。
但現在……
時間也差不多了。
用APTX-4869來誘惑那些所謂「上層人士」的計劃徹底失敗。
因為站在那個金字塔頂端的人,都有一種野心。
他們要重新制定世界的規則。
APTX-4869只能在一段時間內盡可能地保存他們的財富,朗姆所主持的鴉群計劃卻能讓他們獲得永生。
那甚至足以顛覆世界。
灰原哀深思熟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再浪費時間。在這個時候離開,就是最好的選項。
她回歸了組織——或者說得更准確一點,她回歸了琴酒的陣營。
沒有灰原哀,只有宮野志保,只有雪莉。
「原來是這樣……」千島鶴幾乎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安室失蹤——」
「我懷疑應該跟灰原有關。」柯南藍色的眼中盡是憂慮,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也許是直覺作祟,盡管我和阿笠博士以前一直下意識地剔除懷疑她的選項,但真正涉密的東西,我其實很少告訴她。」
「她不知道安室先生的身份。」
柯南神情嚴肅,臉色卻並不太好看,甚至連他的唇色都顯得有些蒼白:「安室先生曾對我說過,他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組織的一個任務:尋找雪莉。」
「他當然一直『沒有找到』——原本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但如果灰原哀真的從未叛逃,組織從一開始就知道灰原的真實身份,安室先生此舉,無疑就可疑到了極點。」
「而按照灰原的話來說,」小偵探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組織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完全忠誠。」
沒有抬起頭來看向千島鶴,柯南低著頭,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陰影裡。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些什麼,有些失神地大喊道:「基爾!」
基爾?
心中好像被一柄錘子擊中了,千島鶴眉頭緊鎖,看向江戶川柯南。
柯南也終於抬起了頭,神色顯得有些焦急:「基爾,水無憐奈!她是CIA的臥底,灰原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
……基爾。
幾乎是聽到這個代號的那一瞬間,千島鶴便已經想起小偵探指的到底是誰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年,她卻依然記得當時的情景。
廢棄的工廠裡,一個看起來是一名大約四五十歲的外國男性,手腕處鮮血如注,目測應該已經被咬斷了,那可怖的鮮血汩汩流出,彙成了一條紅色的河。
當時還沒有獲得代號的水無憐奈跪坐在一旁,眼神卻很像是突逢巨變而被大腦強制進行自我保護的空白。
根據後來的水無憐奈的報告,那個男人是CIA的臥底,而她發現了男人的身份,將其處決……
但如今看來,事實應該遠不是這樣的吧。
水無憐奈和那個男人,或許有著更深層的關系。
千島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像是這樣背負著同伴、戰友甚至親人的生命前行的人,或許才是最決絕的人,也是最適合臥底工作的人。
「不用擔心。」千島鶴垂下眼簾,對小偵探安撫道,「我會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告訴基爾的。撤出來,或者做好掩飾工作、繼續留在組織裡,她自己會做好選擇。」
*
送走了江戶川柯南,千島鶴把手機放在耳邊,做出一副在打電話的樣子:「弘樹,可以在不被組織發現的前提下,將消息匿名秘密發送給水無憐奈嗎?」
「當然可以。」少年聲音冷靜,直接答應了下來,「不要小看一個人工智能的實力啊。」
一分鐘後,日賣電視台的一個後台化妝間內。
手機屏幕突然閃了一下,水無憐奈皺了一下眉,經過驗證打開手機後,發現有一個神秘郵箱給她發來了一大串情報。
其中最令她心頭一緊的,還是最前面的那一句話。
「灰原哀是組織的雪莉,已回歸組織,可能會向琴酒揭發臥底。」
懷著一些不可置信的心情,水無憐奈還想將那條消息再看一遍,進行確認。
她才剛把頁面往上拖了一點,手機卻突然卡了一下。然後整條消息突然徹底消失,無影無蹤,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
沉默許久,水無憐奈還是長嘆了一口氣。她垂下眼簾,聲音極輕:「謝謝。」
她抬起頭來,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的燈光讓她的眼睛泌出了一些生理性的鹽水。
*
如果說灰原哀的突然離開,是讓整個局勢都陷入了不可預知的沼澤,那麼突然接到風見裕也的電話,就是真正出人意料的猝不及防。
風見裕也給千島鶴帶來一條雖然荒誕卻至關重要的情報——
「伏特加現在在警察廳。」
……伏特加?琴酒的那個傻大個司機???
「你們在搞什麼?」千島鶴皺著眉頭,「就算你們掌握的情報已經足夠抓捕伏特加了,他也只不過是琴酒的一個司機,涉及不了多少機密的內容,如今打草驚蛇逮捕他,根本就是弊大於利!」
風見裕也有些無奈:「不是我們去抓他……而是他自己送上了門來。」
風見裕也覺得,往後這幾年,自己都不用妄圖去忘掉當他見到伏特加被轉送到警察廳時,聲稱自己是FBI的情形了。
伏特加最先去到的,其實並不是警察廳,而是警視廳。
根據當時在警視廳的目暮警官所說,那個凶神惡煞的墨鏡壯漢氣勢洶洶地走到他們的面前,一拍桌面,便低聲道:「我是一名犯罪組織的代號成員,我需要見你們的上級。」
在場的那些警察全都如臨大敵,伏特加很快便如願見到了警視廳的高層。只是警察廳的公安又過來插了一腳,要求警視廳把這個案子挪給警察廳。
伏特加就這樣被轉送到了警察廳。
對於警察廳的橫插一腳,來自警視廳的警察當然不樂意。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警察廳只能允許警視廳方面派出部分已經知情的警員進行協助。
雖然應該還是無法深入到真正的機密當中,但這已經是警視廳和警察廳多次拉扯後的結果了。
而伏特加坐在警察廳的審問室中,直接語出驚人。
「你們好,日本公安。我是伏特加,你們正在追查的黑色組織的代號成員,琴酒的心腹。」
「同時,我也是來自美國的FBI臥底搜查官,如今正在潛入那個黑色組織執行臥底任務。很不幸,我的聯絡人在幾天前壯烈犧牲。現在日本境內很少有我能聯絡得到的FBI,我必須尋求你們的幫助,進行合作。」
正說著,伏特加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張FBI身份證明。
……
「你們相信他?」聽到這裡的千島鶴不置可否,「你們就不怕伏特加是在詐你們?」
那可是伏特加啊,雖然她總在心中吐槽他像個草包,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完全看輕伏特加。作為琴酒多年以來的搭檔,伏特加的綜合能力其實並不差。射擊、格鬥、冷兵器,甚至黑客技術……他都有所涉獵。
退一萬步來說,琴酒可是組織當中有名的疑心病,天天沉迷「抓老鼠」,如果伏特加真的是FBI的臥底搜查官,這麼多年了,琴酒當真一點都沒發現嗎?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但他確實給出了一些比較有力的證據。」風見裕也苦笑道,「比如,他曾經救下過宮野明美——那個FBI王牌的女友,在赤井秀一暴露以後,她曾經起過帶妹妹脫離組織的念頭。如果不是伏特加在琴酒對她進行槍擊以後,及時讓人把她送去了醫院,她不可能活到現在。」
琴酒當時擊中的是宮野明美的腹部,像是這樣並不直接致命的傷口,人能否活下來,就是取決於就醫是否及時。
「就算經過查證,這部分內容屬實,」千島鶴對這個答案依舊不滿意,「公安沒有想些辦法去驗證伏特加的真實身份嗎?你們去聯絡過FBI的總部了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風見裕也聲音嚴肅,但依舊能聽出他的難以置信,「我們聯絡了FBI,但那邊只告訴我們伏特加在FBI真的有檔案。我們嘗試從他的人際關系上入手,但他的身份是孤兒,因為很早就去執行了臥底任務,根本沒有幾個人認識他。」
理論上,按這樣講,伏特加是FBI臥底搜查官的這件事,應該已經毫無疑義、板上釘釘了了。
但千島鶴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荒謬感。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誰跟她說伏特加是FBI的臥底,千島鶴一定會覺得這個人瘋了;而在今天之後……
她依舊這麼覺得。
偶爾,只是偶爾,臥底工作也是要看一些直覺的。
千島鶴只是單純地覺得,伏特加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臥底。
他更像是一個陰謀。
「就像是滲透公安和日本警察系統一樣,組織應該完全有能力派人潛入FBI的總部吧。」千島鶴還是搖頭,把不信任發揮到了極致,「在這樣的前提下,把一個人的檔案加進去,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
稍微沉思了一會,千島鶴突然又笑了:「既然已經落到了我們手上,無論他是真是假,我們都可立於不敗之地。這麼好的機會,你們如果不利用上,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風見,」她嚴肅說道,就仿佛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在警察系統中存有檔案的公安警察,還是風見裕也的上司。
「伏特加不是想要合作嗎,那就合作。合作起來——」
「抓捕琴酒。」
伏特加可是深受琴酒的信任。
他最大的價值也就在於此了,不是嗎。
*
風見裕也的行動力還是很高的,他很快便提交了相關方案,並進行了落實。
公安接下來與伏特加的交涉,順利得簡直令人難以想像。伏特加很快以個人的名義同意了這樣的合作。
據伏特加所說,琴酒的手上掌握著一名議員偷稅逃稅的證據,他接下來的一個大任務,就是與那名議員進行交易。
根據公安的要求,伏特加提供了琴酒有關那個任務的行程路線,幫助日本公安對琴酒進行埋伏。
很早以前就已經加入了組織的伏特加很清楚,只有這樣做,他在組織當中那麼多年的努力才不會前功盡棄。
狙擊手就位。
高聳的電視塔上,已經擺好狙擊槍架的公安們將槍口對准了遠處商業街盡頭的一個拐角處。
另一邊,琴酒剛剛掛斷了來自基爾的電話。
他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卻沒有迅速叼到嘴上,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冰冷地卻又興奮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就像是一頭嗜血的銀狼,此刻的局勢愈發滿足了他對鮮血的渴求,「伏、特、加!」
逆著人流,他走進了那條商業街盡頭的拐角處。
黑暗緊緊將他籠罩住,讓那匹銀色的孤狼如魚得水。
很快,一個帶著鴨舌帽、戴著口罩、穿著有些臃腫的男人出現了。男人費盡心思將自己身上大部分特征點全都掩蓋住了,生怕別人發現他的身份。
但是琴酒知道他是誰。
——那個偷稅逃稅的議員。
琴酒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種嗜血而詭譎的光芒:「真是勞駕議員先生來到這裡了。坐到您這個位置上的官員,偷稅逃稅的應該不少吧?您被我抓住了把柄,不知會感到委屈嗎?」
不願露出自己真面目的男人冷哼了一聲,他當然聽出了琴酒話中威脅的意味,但他始終對自己懷有自信——
組織是不會殺他的。
他還擁有著太高的價值。
「琴酒先生可別忘了,你們當初弄回那架魚鷹戰鬥機,還是我牽頭幫忙的呢。」哪怕一直帶著面具,自視甚高的議員先生對琴酒這類「只會打打殺殺」的行動組人員依舊不會發自內心地去尊重,「朗姆先生已經多次邀請了我,但我可一直是站在琴酒先生你這邊的。說實話,我不明白琴酒你為什麼要拿我的把柄來威脅我。」
「你要知道,你們有我的把柄,我的手上也有你們犯罪的證據。」或許是覺得勝券在握,議員先生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應該再這樣繼續一天!」
與組織有關的上層人士或許很多,但絕大多數都被朗姆一手包攬。隨著朗姆的野心越來越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琴酒,他相信琴酒是不會舍得放棄他的價值的。
而他要死死捏住琴酒的這個死穴。
「是嗎?」
出乎議員先生的意料,琴酒冷笑了一聲。那種陰沉的、冰冷而殘酷的笑聲,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那就,」琴酒突然掏出槍來,對准了某位穿著臃腫的議員先生,「請你不要活過這一天好了。」
黑黢黢的槍口就這樣直接地對准了議員先生的額頭。
看著面前銀發殺手猙獰的笑意,議員先生一時被嚇破了膽,才剛後退了幾步,就自己跌坐到了地上。
那槍口也跟隨著他跌落在地的角度,逐漸往下壓。
他眼見著琴酒的手指即將扣下扳機——
「砰!!!」
在琴酒槍中子彈射出之前,一聲槍響,在更遠處的地方響起了。
剛從發熱的槍管之中飛速衝出的子彈徑直朝著琴酒所站的位置呼嘯而來。幾乎只差毫釐,那顆子彈就能正中琴酒的胸口。
然而多年以來已經養成應對危險的本能令琴酒在子彈到來的前一瞬間,便側開了身體。子彈與琴酒擦肩而過,落到了他身側的石板上,濺起一大片塵土。
琴酒原本要射出的那一枚子彈也因此失去了射向議員腦袋的機會。原本摔倒在地的議員先生趁此趕緊爬了起來,連滾帶跑地離開了這個拐角。
銀發殺手的眼中卻閃過一道冰冷的宛若刀鋒一般的銳芒,他四周環視著,要以最快速度找到剛才狙擊他的人現在所處的位置。
藝高人膽大,琴酒此刻依舊站在狙擊視野當中。
埋伏在電視塔上的公安狙擊手深吸了一口氣。他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狙擊的參數,更加認真地瞄准了起來。
這樣一位凶名遠揚的頂級殺手即將在他的狙擊槍下黯然退場,這令他有一種正在做夢的感覺。
必須成功。
他對自己說著。
三。
二。
一。
「——砰!」
還沒等公安的狙擊手在心中默數到零,遠處便已經傳來了一聲槍響。幾顆子彈呼嘯而至,幾乎劃破了空氣,裹挾著風聲,直往公安的方向穿刺而去!
「有埋伏!」
那名公安突然驚叫道。他側身往旁邊一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一顆子彈。
竟然有人在狙擊這邊!
琴酒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在這裡設好了局,等他「自投羅網」——不,如今看來,應該是琴酒將計就計,黃雀在後,等著公安來「自投羅網」!
這個狙擊點已經不安全了,必須盡快離開!
抱著這樣的想法,公安狙擊手站了起來,又躬下身子,打算迅速離開這裡。
就在這一剎那——
又一顆子彈呼嘯著刺破了空氣。
只是這一次,公安沒能躲開。
那顆子彈,徑直穿過了他的心髒。
大面積的血色鋪蓋開來,在半空中噴灑、揮舞著,就像是血紅色的蝶,圍繞著那血紅色的泉眼,不斷翻飛。
「有……埋……伏……」
被擊中的公安狙擊手踉踉蹌蹌地倒到了地上。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就像一個破了洞的水壺裡裝的水,如同自己此刻身上的血液一般,飛快地流逝著。
他感到有些虛弱,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清明。
對面的一座大樓上。
臉上印著蝴蝶紋身的紅發女人有些誇張地笑了起來。
「真他.媽爽啊!」她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槍子就崩了那些婊.子養的廢物!」
一旁的男狙擊手倒是更為冷靜,甚至還勸誡紅發女人說:「基安蒂,保持理智,別爽瘋了,耽誤琴酒的計劃。」
「科恩,你說伏特加什麼時候出來?」對科恩的勸誡沒有半點聽入耳,基安蒂只神情迷醉地撫摸著自己的狙擊槍,「我要一槍崩了那個叛徒!」
她轉過頭來,望向那個在不遠處架槍的男人。科恩在這一次沒有回應她,但她猜想,那大概是因為有新的目標進入到狙擊視野裡了。
「崩了他,科恩!」基安蒂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影響到搭檔的狙擊狀態,她直接無比興奮地喊了起來,「那邊的人是伏特加嗎?」
「不是。」科恩有些無奈,「但那邊也能狙擊到琴酒。盡管現在還沒有人,當如果有人來了,我得負責清場。」
「嘁。」
基安蒂撇了撇嘴,轉過頭去,又擺弄起自己的狙擊槍,對准另一個公安。
埋伏在遠處准備進行狙擊的公安一個接著一個被基安蒂和科恩狙殺。
血花一片接著一片在半空中飛揚而起。
商業街的喧鬧終於掩蓋不住此刻危險氛圍的擴散,人們逐漸發現了這邊慘禍的發生。恐慌的情緒不斷擴張,騷動的人群中混亂起來。
眼見著這一切,琴酒有些涼薄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也不知道伏特加那個蠢貨現在演得究竟怎麼樣,可別被一些不明不白的人坑死了……
銀發殺手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他是前不久才知道boss出事的消息的,那時的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朗姆突然一家獨大的原因。
而從他知情的那一刻開始,他與朗姆之間的矛盾就徹底無法挽回了。
倘若朗姆的野心只是試圖掌控組織,琴酒雖然不爽,但他完全可以單干。反正行動組在他的手上,真要武力對抗起來,還說不清誰勝誰負。
然而事實卻並不是這樣。
朗姆的野心,是將整個世界都拖入那個烏托邦。
——他要顛覆世界。
去民族化、去歷史化,他可以完美繞過所有主權國家的控制。
他要重新制定世界的規則。
不少曾經站在琴酒派的上流人士就是因此而倒向朗姆的那邊。
琴酒必須給他們一個警告。
伏特加就是最好的契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日本公安試圖抓捕琴酒已經許久了。根據琴酒收到的消息,朗姆前不久才跟他安排在政界的人聯系過。
在這個時間點上,琴酒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朗姆是在通過政界的人向公安施壓,借公安以削弱他的勢力。
事已至此,琴酒總不可能坐以待斃。恰巧他在FBI有安插過關系,便干脆讓自己的心腹伏特加偽裝成FBI臥底搜查官,獲取日本公安的信任。
或者說,信任與否其實並不重要。日本公安也許根本就不在乎伏特加究竟來自哪方的勢力,他們只不過是想要利用伏特加抓捕琴酒。
那麼就暫時順著他們的意好了。
他們自以為通過伏特加了解到了琴酒的情報,為琴酒設下埋伏;卻不知道他們通過伏特加制訂的任務計劃,本身就是琴酒計劃好的產物。
從人員布控到線路計劃,公安的一切安排都可以被琴酒預測。
一切也都將按照琴酒的安排照常進行。
刻意放跑那位議員,琴酒在得到恐嚇效果的同時,又不會損失一名組織安排在政界高層的釘子。通過那名議員,琴酒這邊只要稍加渲染,還可以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刻意選擇了鬧市區的商業街,則更加讓琴酒立於不敗之地。受限制於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日本公安絕對會束手束腳,一旦局勢失控,他們將不得不以民眾安全為先。
琴酒這邊只要在商業街上鬧得夠大,引起全社會的恐慌,再讓手下的媒體控制輿論方向,民情激憤,只要為那些原本就不信任政府的民眾立起一個靶子,政壇上必定會出現一定的動蕩。
這就完美地為琴酒的重新洗牌提供了機會:他可以趁機讓自己的人借用組織曾經的勢力進入政界,甚至爬得更高。在不久的將來,那些人甚至能找到更加強大的支點,與朗姆分庭抗禮。
同時,這樣一起恐怖襲擊的事件,必將引起部分高層的注意。組織最近幾乎被朗姆一手獨斷,那些政府高層就算動了真格,找到機會剪斷了組織的枝葉,也只會傷及朗姆的心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琴酒可以完美地隔岸觀火,坐守漁翁之利。
但日本公安的勢力其實也不容小覷。身為主權國家的官方機構,日本公安一直都為組織的發展帶來了不少阻力。
也正是因此,琴酒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機會。
一舉挫傷日本公安追查組織的有生力量的機會!
他精心安排了這樣一個計劃,就是為了讓那些公安如臨大敵,為了抓捕他而集結起來。
而他將為他們設下天羅地網。
科恩和基安蒂自不必說,其他可信的底層成員也都在附近蓄勢待發。
哪怕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日本公安能夠僥幸絕地翻盤,這裡地處市中心,哪怕是為了公眾的安全,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組織成員逃之夭夭。
冷哼一聲,銀發殺手自信地笑了起來。他有些挑釁地往一處公安聚集點望去,一名接著一名的公安身上染上了血色,然後破敗地倒下。
大量的鮮血在空中噴灑開來,那一側的樓頂邊緣簡直被一層淡紅色覆蓋了。
可是突然,琴酒臉色一變,將耳麥的通信頻道換到了科恩那邊。
「你們為什麼一直在狙擊那些公安的軀干?!」
說這句話的時候,琴酒的聲音已經冷得跌至冰點。
早已對殺氣免疫的科恩倒不至於因為琴酒此刻的低氣壓而瑟瑟發抖,他只是有些困惑於銀發殺手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近乎愚蠢的問題:「那些公安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靠近我們。距離太遠了,打頭命中率太低,當然只能打軀干。」
按理來說,當然是如此。
不是所有的狙擊手都能在極遠的距離中一舉擊中目標的眉心的,更多人會選擇胸口、腹部等更易狙中的大面積目標。
但這樣尋常的一點放在今天,卻太不正常了。
銀發殺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
想要埋伏他的日本公安怎麼會不靠近他這邊?怎麼會將距離拉大得如此明顯?!
又怎麼會……每個人被狙殺時噴灑出來的血液血量完全一樣?!
人被射中心髒和被射中腹部的噴血量應該是截然不同的,——怎麼可能完全一樣?!
「撤退!」琴酒按住了自己的耳麥喊道,「我們中計了!」
他回過頭來,打算以當地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作為籌碼,在日本公安的手下逃出生天。
然而事與願違。
原本出現在他視野當中的那些正在逛商業街的「普通民眾」,此刻全都掏出了槍,對准了銀發綠眸的組織殺手。
原本已經被「狙殺」了的日本公安也全都重新站了起來,扶起他們原本歪掉的狙擊槍,打開槍上用於警告犯人的鐳射光線。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銀發殺手的身上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
而他原本安排好的大批底層成員,在此刻也全都被捕。
只在一個呼吸之間,局勢瞬間逆轉!
*
琴酒最終被捕,連帶著科恩、基安蒂和組織的一大片底層成員。
身為黑色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很快便被特殊對待,被被警察廳和警視廳聯合秘密關押了起來。只有警察廳和警視廳那部分參與保衛工作的警察才知道他被暫時關押的地點。
能夠接近那個關押地點的人其實很少,風見裕也就是其中一位。
一天後。
勞累了許久的風見裕也匆匆走出警察廳,准備再找時間打個電話給千島鶴,報告一下自己完成任務的情況。
然而就在他的衣領之下,貼著一片泛著些金屬光澤的小薄片。
那片小薄片忠實記錄了下來他這一整天的行蹤——
包括那個關押著琴酒的地點。
*
依舊是日賣電視台的後台化妝間。
水無憐奈的手機屏幕依舊亮著,顯示著短訊的頁面。
而她發短訊的對像——
是貝爾摩德。
將一個地址發送過去後,水無憐奈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她閉了閉眼睛,恍神之間,又回憶起父親死前的場景。
「對不起,」她突然低聲說著,「我的代號和生命都不只屬於我自己。」
為了不要前功盡棄……
她可以不擇手段。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昨天差點就更了來著……我卻突然被誘惑著去看了電影……
今天這一章全是猛料,不知大家看完有什麼想法。
可以說說自己的推測。
第63章 歧途
作為一名優秀的情報人員,貝爾摩德當然不可能錯過來自基爾的消息。
「琴酒被關押的大致位置」
然後附上一個地址。
根據貝爾摩德對東京地圖的記憶,那裡應該只是一所廢棄的警察醫院。也許是被公安物盡其用,改造成了一個秘密關押犯罪嫌疑人的地點。
琴酒被日本公安抓獲,幾乎在事情發生的同時,貝爾摩德就已經接到了消息。組織的勢力很大,只要能摸清琴酒究竟被關在哪,救援就不成問題。
基爾發送過來那個地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基爾又是如何得到這條重要情報的?琴酒被暫時關押的確切地點被公安視為絕密情報,除了警察廳的那群公安,就只有寥寥幾位警視廳的警官了。
貝爾摩德不得不在此事上慎重考慮。琴酒就是因為中了公安的詭計才被捕的,她可不想冒冒失失地去救他,反而步了他的後塵。
不過……
這條情報應該沒有錯誤才對。
在貝爾摩德的手機中,另一位沒有標上備注的神秘聯系人,同樣給她發來了一條絕密情報——
琴酒被關押的地址。
而這兩個地址,是一樣的。
「……」美艷的金發美人垂下眼簾,漂亮的綠色眼睛中卻溢滿了冰冷。
她沒有理由不相信組織花費那麼大力氣才在警視廳高層安排下來的臥底,她只是對基爾卻始終不信任。
基爾和「灰原哀」還是有些交集的,也不知道雪莉酒回歸組織以後是否會說些什麼。
雖然確實很討厭宮野家的人,貝爾摩德還是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為了姐姐宮野明美的安全,雪莉也不可能背叛組織。而曾處在柯南身邊的雪莉,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組織給柯南提供了那麼多「情報」,當然不是無的放矢。柯南通過那些情報與日本公安和FBI都建立了聯系,組織也借助雪莉對柯南動向的了解,在與那些機構的對抗時得以占領上風。
通過潛伏在柯南身邊的雪莉,組織已經抓到了赤井秀一。那個曾經被譽為「銀色子彈」的男人,如今也只不過是個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
不知這能否對基爾敲響一記警鐘。
自從那次朗姆派庫拉索去日本公安那邊偷臥底名單,基爾的嫌疑就一直居高不下。只要這次回來的雪莉說些什麼,基爾又沒有辦法自證清白,她也許就會直接步赤井秀一的後塵。
當然……
也不一定。
基爾的頂頭上司是琴酒,而銀發殺手對於洗腦實驗或許並沒有太高的好感。
當年加拿大威士忌暴露時,那位先生就曾動過讓他來做洗腦實驗體的念頭。不料這卻引得彼時仍是少年的琴酒滿世界追殺加拿大威士忌,最後在那個曾經是他的老師的男人身上綁上了炸彈,將那人推下了高樓。
琴酒在那次以後,才逐漸接手了組織的行動組。
他對昔日的老師或許是有敬的,但那敬意在得知老師是臥底的那一瞬間,便已經轟然倒塌。少年琴酒當時腦海中僅剩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寧可讓自己殺死老師——再殘忍都好,也不能讓老師進實驗室被洗腦。
只是不知道,如果基爾真的是臥底,能否享受到這樣的殊榮。
反正,身為朗姆手下的波本,是絕對不可能享受得到了。
「柯南」一直都在組織的眼皮子底下活著,由雪莉負責監視和看管——由一名組織的核心成員、研究組的主任研究員來負責這件事,已經是相當高的規格。因為雪莉的反對,組織在正常情況下也不會再派出其他組織人員對柯南進行監視。
唯一的一個例外,就是波本。朗姆對琴酒的銀色子彈項目無所謂,是因為在他眼中,銀色子彈早已與鴉群計劃並項,這個研究項目本身就可以給他諸多帶來好處。但APTX-4869卻不是如此,朗姆清晰感覺到了這個項目帶來的威脅。
身為站在朗姆那一派的代號成員,波本在朗姆的指示下接了一個「尋找雪莉」的任務。
朗姆並不想讓波本知道更深層的機密,因此沒有告訴他真相。這個任務,其實只相當於讓他去到雪莉的身邊,給琴酒派敲響一記警鐘罷了。這是對波本進行的試探,也是對雪莉進行的警告。
由於想要掩飾宮野明美和赤井秀一的秘密、偽造雪莉酒已經「叛逃」的假像,就算是琴酒那邊,也對波本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然而波本的身份卻暴露了——
是個公安。
這件事情讓朗姆大發雷霆,甚至命令萊伊秘密把波本引了出來。在蘇格蘭威士忌以後,利口酒的洗腦實驗項目中又多出了一位公安警察。
只要組織想,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忠心。
基爾最好保證,在這次營救琴酒的任務中,她能夠做得無可挑剔。
拿起手機,金發綠眸的女明星撥出了水無憐奈的電話號碼。
*
一所被秘密改造的警察醫院中,身著公安制服的公安警察們神情肅穆而冷酷,踏著規整而莊嚴的步伐,按照計劃巡邏著。
突然,一個公安驚呼了一聲:「琴酒……?」
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遠處,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銀發身影從他的視野當中一閃而過。
身為公安的警覺性瞬間讓他的神經緊繃起來。他表面上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轉過身後卻迅速切換了耳麥的頻道,向自己的同僚低聲預警。
「琴酒跑了,大概在A5區的位置,請求支援!」
收到其他同僚的回復以後,他與身旁另外幾名公安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迅速轉身,往那個銀發身影消失的拐角追去。
屏住呼吸,幾名公安躬下身子,警覺地觀察著自己的周圍。他們的步數放得有些慢,但至少沒有弄出任何聲響。
他們悄無聲息地前進著。
就在走到那個拐角的那一瞬間,他們猛然舉起槍,對著走廊深處。
在他們的設想當中,他們會將那個身著黑衣的銀發殺手包圍住,他們的槍口會對准他的額頭,讓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然而沒有。
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長廊,連一個人的影子都不曾留下。
或許他們趕到得太遲了,琴酒還在更前方……
抱著這樣的想法,幾名公安又大約往前趕了三分鐘左右。其他公安已經趕了過來,對這條長廊的幾個拐角和旁邊的房間進行搜索。
但最終依舊一無所獲。
「怎麼可能!」最先看到那個銀發殺手身影的公安焦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一個人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甘心地又走向更遠處的長廊,再度進行搜索。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如果他回頭,一定能看到,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正站著一位年輕的公安。
站得筆直的年輕公安看向那個正離去的背影,眼中卻充滿著冰冷的笑意。
一個人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可以換一張臉。
年輕的公安抬起頭,仿佛剛將自己從陰影當中拖了出來。他突然轉頭,望向遠處一個淹沒在大批公安當中的娃娃臉公安。
左邊耳麥當中的聲音終於斷斷續續地傳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的聲音:「所有人快速回到原計劃崗位!琴酒還在原指定關押位置,外面的那個是易容的假貨,不要中計!」
輕輕笑了一聲,年輕的公安又將頭低了下去,眼中卻閃過一絲仿佛勝券在握的自信笑意。他輕輕敲了一下右邊的耳麥,低聲道:「聽到了嗎?」
「……」
右邊的耳麥突然響起一陣雜音——很像是翻動紙張的聲音。在很短一段時間的沉默以後,一個電子合成音終於響起了。
「C4區。」
真不愧是組織派遣潛伏到警視廳高層的臥底啊。就算是面對她貝爾摩德的名號,依舊如此謹慎——連真實聲音都不肯透露。
偽裝成一名年輕公安的貝爾摩德不知是贊賞還是譏諷地輕輕笑了一下。她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遠處那個娃娃臉公安。
「基.爾。」貝爾摩德笑著,做出了一個口型。
*
貝爾摩德給她的易.容.面.具肯定沒有什麼好材料,至少透氣性是相當糟糕的。水無憐奈快步往前走著,糊在她臉上的易.容.面.具看起來跟最初上臉時並沒有什麼差別,她卻知道自己的臉上一定已經蒙上一層薄汗了。
——C4區。
終於到了。
停下腳步,水無憐奈注視著自己面前的那一堵白牆,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舉起了槍。
「砰砰砰砰砰!!!」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依舊有著不小的聲響。槍聲在長廊中不斷回旋著,只要此刻有任何一個人經過這邊,都會立即引起警覺。
水無憐奈看起來卻沒有半點慌張。她悠哉游哉地拿出了一個變聲器,調節好之後,便對應上了自己左邊耳麥的頻道。
「各組人員留在原定位置不要離開,不要中調虎離山計!」
水無憐奈偽裝成一名她在趕過來時見過的公安的聲音,假裝急促地說。根本不需要多久,她的左邊耳麥中便傳來了一連串「收到」的回復。
她眼看著面前這面脆弱的牆徹底倒塌,也沒有任何一個公安發現這邊的異樣而趕過來。
嘴角微微揚起,她抬起頭,與房間內的那個銀發綠眸的身影對上了視線。
「琴酒。」水無憐奈的嘴角噙著很淡的笑意,「我是基爾。」
說罷,她又舉起槍,對准了那個正站在琴酒身後的、負責看守琴酒的公安警察。
「砰——!!!」
*
潔白的病房內,銀色的月光從遠方的天幕躍動了下來。被風吹起的窗簾舞動著,上面時常留戀地牽扯著清輝。
「你也確實太不小心了,風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病床前,「如果不是因為你命大,穿了件防彈衣,估計就真的要死在那裡了。」
「抱歉,唐澤警視正……」大約三十歲左右、戴著黑框眼鏡的公安歉疚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琴酒也不會被救走了。」
「那不是你的錯。」被稱為「唐澤警視正」的男人輕輕搖了搖頭,望向風見裕也的眼神當中卻帶上了幾分憐憫,「我們都沒想到警視廳裡會有內鬼。」
「您知道了?!」風見裕也有些驚訝地抬起頭,這應激的一下差點讓他從病床上彈起來,「那個過來營救琴酒的組織成員是從七號牆進來的。七號牆,對應的就是……」
「就是……」
風見裕也看向唐澤警視正。對方現在並沒有穿著警服,他卻依舊能清楚的感覺到從那個男人身上傳來的威壓——那是久居高位者的威壓。
原本,也應該是作為一名警察長官的威壓。
「C4區,對吧。」
原本一臉正氣、仿若警界明星的唐澤警視正突然笑了出來。他的笑聲悶悶的,眸中卻閃著冰冷的質感,一種野獸一般的冰冷殺意瞬間充斥著他的周身。
「風見裕也,原本我還在想,如果你對這件事情了解得並不深入,也不是不能放過你一回。」
因為背對著窗戶,唐澤警視正的臉上被一層陰翳覆蓋著,沒有一絲光亮照進他的眼睛。
但他幽暗漆黑的眼裡卻仿佛燃起了一種漆黑如墨的烈焰。那種烈焰可怖而陰冷,風見裕也不過才看到一眼,便冷不丁渾身一滯,從脊椎一直到發頂都突然爬滿了一種扎人的毛骨悚然。
「可你竟然全都知道啊。」唐澤警視正笑了一聲。他掏出了自己的一把手.槍,那槍從規格上來看,就絕對不可能是警方的配.槍。
他隨即把槍對准風見裕也的額頭:「實在沒辦法呢,如果讓你就這樣活下去的話,不說警方這邊,就算是組織都不會放過我。」
「你的腦袋總不會再有防彈衣了吧?」唐澤警視正的手指緩緩移向手.槍的扳機,「那麼現在,就請你去——」
死吧。
唐澤警視正的最後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手指也還沒能抓准機會扣下扳機,風見裕也的病房當中就已經傳來一聲巨響。
「砰!!!」
原本舉著槍威脅風見裕也的男人突然倒在了地上。他的眉心處多出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血洞,鮮血汩汩地流出,很快又凝結起來,與他的發絲糾纏成紅黑相間的血痂。
這無疑已經是相當驚悚的一幕,然而風見裕也卻並沒有顯出半點驚訝。他只是神色坦然地抬頭,望向那剛翻進他的病房、正坐在窗台上的女性身影。
「千島小姐。」
風見裕也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
對於千島鶴來說,成功抓捕琴酒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琴酒在組織中到底已經經營了太久,就算公安一時抓住了琴酒的紕漏,最多也只能短暫地關押他一段時間。
至於長期控制住琴酒、甚至從琴酒口中挖出組織的機密情報……
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在完全走向朗姆陣營之前,千島鶴曾經以「帕圖斯」的身份跟琴酒走得很近——畢竟當初帶她進入組織的人,是琴酒。
但千島鶴一直都沒有利用與琴酒相關的情報來抓捕琴酒的打算。
或者說她曾有過這樣的打算,但她的理智會時刻告訴自己,這將得不償失。琴酒很快就會被組織救出,而公安在損失慘重後,也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這一次伏特加作為FBI在日本公安面前露面以後,千島鶴卻突然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她當然可以計劃著抓捕琴酒,只是她的最終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抓捕琴酒,甚至最終還可能要將琴酒送回去。
她只需要利用這個絕佳的機會,利用琴酒這個在組織當中地位足夠高的行動組組長——
釣出那條潛藏在警視廳多年的大魚。
「灰原哀」回歸組織後,柯南就告訴了千島鶴水無憐奈的身份。直覺告訴她,這將是最好的機會。
最好的,合作的機會。
在千島鶴的安排下,弘樹在向水無憐奈的郵箱發送消息時,發送的當然不僅僅是雪莉回歸的示警消息。
還有千島鶴的合作計劃。
——營救琴酒計劃。
千島鶴知道水無憐奈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個計劃。
這是一個完美的互利共贏的計劃。只有完成這次合作,水無憐奈才有可能擺脫自己身份的嫌疑。
千島鶴將引導日本公安設局抓捕琴酒,然後再讓風見裕也配合水無憐奈,讓她有機會找到琴酒被關押的地點。
一旦水無憐奈把琴酒被關押的地點發給貝爾摩德,她是臥底的嫌疑就將大幅下降。
緊接著,作為情報的提供方,水無憐奈必然會參與進營救琴酒的任務當中。只要任務成功,哪怕仍有人懷疑她是臥底,水無憐奈的處境也都能夠安全得多。
而這個任務成功的關鍵,就是那位組織深藏在警視廳高層的臥底。
——那個曾經出賣了蘇格蘭威士忌的警視廳內鬼。
伏特加一開始以FBI臥底的身份前往警視廳,或許是存著把事情鬧大的念頭。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卻恰好如了千島鶴的意。
在警察廳通過伏特加帶來的情報成功抓捕琴酒後,那位內鬼先生果然沒能沉住氣,借著「伏特加一開始求助的是警視廳」的由頭,在與警察廳數遍拉扯以後,成為了為數不多參與關押琴酒任務的警視廳高層之一。
警察廳公安將琴酒秘密關押到了一所由廢棄警察醫院改裝而成的基地中——這當然是個絕密情報,但無論是對於警視廳高層來說,還是對於警察廳高層來說,拿到這條情報,都實在是易如反掌。
那位內鬼先生能夠藏住這麼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謹慎。魚餌不夠大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會願意出手。
然而琴酒的身份實在太重要了,他在組織當中的地位幾乎是在逼著那位內鬼先生行動。那位內鬼先生必須把琴酒被關押的大致地點傳回組織——最有可能的就是貝爾摩德。
只要這時的貝爾摩德稍一比對,就會發現這位內鬼先生傳過來的情報和水無憐奈提供的是一模一樣的,從而再度降低水無憐奈身上的嫌疑。
但若僅是如此,千島鶴根本無法確切鎖定那位臥底先生的身份;同樣,那位內鬼先生也只能知道琴酒被關在廢棄的警察醫院中,卻並不知道在那偌大的醫院中,琴酒究竟處在哪一個位置。
作為一個來自警視廳的「外來人員」,內鬼先生並沒有被警察廳高層告知琴酒被關押在醫院中的確切地點。警視廳和警察廳之間的矛盾又向來不淺,若是他貿然打探琴酒所處在的具體位置,那就實在是太打草驚蛇了。
所以內鬼先生只能另辟蹊徑。
為了降低有人泄密的可能性,警察廳公安這次在關押琴酒的人員安排上是分區分組的。每個警察廳公安小組負責一個區,也只能負責這一個區。小組之間不能交流情報,互相也不知道其他小組分區的情況。
琴酒將被關押在其中一個區內,由負責那個區的公安進行關押。但每個區的公安都同樣嚴陣以待,為了降低被前來營救琴酒的組織成員識破的可能性,無論是否關押琴酒的分區,都采用著同等級的安保力量。
除了警察廳最高層的那幾位,沒有人知道琴酒究竟具體被關押在哪個區——
除了負責琴酒所在區的公安。
內鬼先生打算就以此為突破口。
貝爾摩德精通易容,由她假扮琴酒,在琴酒被關押的分區之外出現,必然會引起負責巡邏的公安警察的警覺。那些公安疑神疑鬼,必然會第一時間在公共頻道請求支援。
顯而易見,大部分分區的公安警察都沒有負責關押琴酒。他們只負責混淆視聽,但他們本人也是被混淆視聽的一員。在聽到這種請求支援的消息後,他們幾乎都會信以為真。
唯一能第一時間識破這個謊言的,當然就只有當時真的在負責關押琴酒的公安。
而這時,只要聯通耳麥,讓內鬼先生分辨是哪名公安在公共頻道警告其他同僚「不要上當」,便可以通過聲音,直接鎖定那名公安的身份。
接下來就都通暢無阻了:明確了那名真正在關押琴酒的公安的身份以後,只要再和內鬼先生所掌握的人員安排計劃表進行比對,便可直接鎖定琴酒真正被關押的分區。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周密的計劃——
如果這個局不是一開始就用於釣內鬼的話。
盡管警銜不算太高,風見裕也身為零組的副組長,依舊擁有著相當高的實權。警察廳在發現伏特加蹤跡、去警視廳插一腳的時候,就是派風見裕也前去交涉的。
理所當然,在接下來警察廳和警視廳交涉的場面,也大多都由風見裕也出面。
這就給了風見裕也一個絕佳的機會——調包警察廳給那些警視廳高層的人員安排計劃表。
風見裕也心知肚明,負責看管琴酒的公安不是別人,正是他風見裕也。
他真正負責的區域,是G7區。
但是在他給那些警視廳高層的、已經被他調包了的人員安排計劃表當中,他負責的區域,根本就不是G7區——
在那些計劃表中,他負責的分區五花八門。有A6區,有B3區,有F9區,……
當然也有C4區。
之所以選擇這些分區,是因為這些分區其實離G7區都只不過是一牆之隔。借用職務之便,風見裕也可以輕如易舉地將那些分區牆壁背後的通道與自己所負責的G7區打通。
也就是說,無論是在A6、B3、F9還是C4區,只要在長廊盡頭用子彈把牆擊倒,都可以直通G7區——
直通關押琴酒的,真正的房間。
屆時,風見裕也只需要記下營救人員究竟是從哪面牆進來的,就能精准鎖定——
究竟誰才是那個內鬼。
*
唐澤警視正就這樣在風見裕也和千島鶴的目光之下倒在了自己的血泊當中。從他頭部那個血洞中噴灑出來的血液澆灌到了地面上,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點綴成了一小圈花海。
他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直接槍殺他。加入組織那麼多年,他早已直接或間接地剝奪了太多人的生命,卻從未想過代表正義的警察,也會有一日向他舉起屠刀。
生命被剝奪的那一剎那,他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因為不甘和劇痛而猛然睜大的眼睛此刻看來甚至有些滑稽。他的嘴巴是張大的,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死神的來臨早已沒收了他的這個機會。
麻溜地從病床上爬起來,風見裕也趕緊幫這位昔日的小上司收拾這個凶殺案現場:「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要來殺我……是因為事後察覺到了我在詐他了吧。在他的視覺中,我應該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是內鬼的人。只要殺了我,警察廳內部就沒人知道他是臥底了,他也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想多了。」千島鶴瞥了風見裕也一眼,聲音冷淡地解釋著,「他要防的對像根本就不是警察廳……而是組織。對於那些身份很可能已經暴露的成員,組織可是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的。」
「……」
追查組織已久的風見裕也當然知道組織的殘酷,但這樣突然被千島鶴講出來,還是讓他的內心有些不舒服。
看了一眼昔日的小上司,風見裕也將自己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最終還是只能埋下頭來,處理噴灑在地面上的血跡。
血跡向來很難清洗,不過這裡畢竟是醫院,只要瞞過了這段時間,問題也就不大了。
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因為唐澤警視正的行蹤而暴露:唐澤警視正是要過來殺他的,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行蹤明晃晃地擺出來——唐澤甚至大概率已經自己遮掩好了,不需要他再遮掩。
折騰了許久以後,千島鶴和風見裕也終於在這個月黑風高殺人夜裡,完美清理好了這個凶案現場。
趁著還沒到出現屍僵的時間,千島鶴趕緊將唐澤警視正的屍體折疊,粗暴地塞進了行李箱。
「屍體我就用行李箱拖走了,回頭拉去沉東京灣。」
她站起身來,錘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多年以來的心結和噩夢的源泉在這一刻好像都找到了解決的契機,這讓她有一種仿佛在做夢一般的感覺。
掏著行李箱,千島鶴轉過身,就打算離去。
風見裕也卻深吸一口氣,突然叫住千島鶴:「……您真的,在殺了他以後,就這樣走了嗎。」
腳步微微一滯,千島鶴的動作頓住了一下,就像是老舊的、突然卡住了的卡帶。
如果不看「您」的話,這句話聽起來真的很像是對一個殘忍凶手的譴責。
然而千島鶴卻很清楚,風見裕也是在問她,為什麼不舉報這個內鬼?
……為什麼不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這個人分明就是出賣了無數臥底警察的警界蛀蟲,為什麼不讓他身敗名裂?
千島鶴這次殺了他,完全是以「私刑」的形式而存在的。萬一日後有人順著唐澤警視正的線索追查了過來,這就是千島鶴犯下的凶殺案,甚至還是性質極其惡劣的襲警凶殺案,根本沒有翻案的可能。
……為什麼要如此決絕。
為什麼,甚至不願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呢。
風見裕也有些不解、又不免生起幾分悲哀地看向千島鶴。
她的頭發是雪白的,曾經暖金色的眼睛也徹底成了灰色的了。風見裕也嘗試回憶她從前的樣子——最後卻悲哀地發現,在那些她不能留下任何照片等痕跡的日子裡,他對她曾經模樣的印像,已經日漸模糊了。
他只記得,當時的她是一個很厲害、很堅韌但也很善良的人,黑色的長卷發、暖金色一樣的眼睛,就像是太陽一樣溫暖和耀眼。
現在,她依舊堅韌、依舊善良,甚至變得更加厲害,做事也變得更加滴水不漏,他卻總感覺……
她太冷寂了。
這就是去臥底所付出的代價嗎。
——最初是埋藏起內心的善良,到最後,甚至會失去最初的自己。
眉頭緊鎖,風見裕也認真地看向千島鶴,固執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千島鶴反倒笑得很開懷:「你是擔心有人指認我是凶手?」
風見裕也深吸一口氣:「我只是……」
「放心好了,」千島鶴笑嘻嘻道,仿佛與一切悲傷深沉的東西都完全不搭邊——可她所說的話卻分明不是如此,「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話,可以考慮認罪哦。」
「千島小姐!」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風見裕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怒火中燒。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平復好自己的心情,有些無奈地看向面前的灰眸女子。
「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啊。」他說著,聲音卻十分苦澀。
「被識破啦。」千島鶴又笑,原本灰寂的眸子此刻卻顯得十分興致盎然。
「千島小姐……」風見裕也又叫道。
聽起來卻很像是在嘆息。
看著風見裕也有些生悶氣的模樣,千島鶴最終還是投降了:「其實是因為就算舉報了也不會有任何用處吧。」
頓了一下,她繼續解釋說:「真正的高層,我們根本接觸不到——我懷疑就算是我平時在組織裡做交易的那些人,都比我們能接觸得到的長官等級高;而除了那為數不多的幾個高層以外,我們又幾乎沒有人可以信任。如果真的舉報了,卻又被組織發現了線索,身份暴露,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啊。」
「再說……」
舉報了,然後呢?
組織的保護傘可不是說說而已,就算舉報了,那個人真的會罪有應得嗎。
哪怕鬧得人盡皆知,當權者依舊可以以「政治謠言」作為事情的結尾。不會有任何人付出代價,只會有更多在黑暗中默默前行的人,悄無聲息地死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她所做的一切都會淪為政黨鬥爭的笑談,最大的意義……也不過是在大選中為幾名候選人攻擊競爭對手時提供一些佐料罷了。
千島鶴突然卡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又重新開口,只是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就像是那個見不到任何希望的夜晚。
「可能……我只是真的,想要殺了他吧。」
她不說話了。
她只是轉過身,又面向了窗戶外面的夜幕。
月明星稀,已經沒有幾顆能被人們看清的星星高懸在夜空之中了,但那清澈的月光依舊如同一條涓涓的小溪,流淌在窗台上。
或許在黑暗當中生活了這麼久,還是會對她產生影響的吧。
每當想到就是這個人將景光逼上了絕路,千島鶴的內心都會產生一種衝動,想親手殺死這個人的衝動。
她的道德感告訴他,這是不對的。她至少也是一名曾經的警察,哪怕仍處於臥底任務,也應當尊重生命的意義,不要讓那些黑暗腐蝕了她的靈魂。
但她果然還是……做不到。
在黑暗中行走已久的生物,終究是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生存的法則。
她已經習慣於殺人。
這是無可否認的一點。
*
琴酒回歸組織,基爾救援有功,一舉洗清身份嫌疑。太多的事情在這短短兩天之中相繼發生,有時候甚至令人猝不及防。
金發深膚的青年再一次走進了陽光底下。大腦中一片空白,他只能努力回憶朗姆大人所給的資料,盡可能扮演好曾經的自己。
只有這樣,他才能取信於日本公安。
紫灰色的眼中有些迷茫,金發青年掛著一副仿若肌肉記憶一般的假笑,一步一步向前。
他抬起頭,望向遠方。
他看見了,遠處有一個白發灰眸的女人。
*
遠在大洋彼岸的一處豪宅中。
工藤有希子催促著丈夫工藤優作趕緊收拾行李,因為在明天,他們就又要回國了。
「我們明明剛出來旅游啊,怎麼又要回去干活了……」工藤優作有些無奈地說,「新一那邊怎麼總是出事啊?」
「別抱怨!」工藤有希子立馬甩了自家丈夫一個白眼,「小新早就勸過你先不要出國了,是你自己非要拉著我來旅游,再怎麼麻煩也是你的錯!」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工藤優作舉手投降。
就在工藤有希子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有一條從日本發來的短訊。
「非常抱歉打擾您,工藤夫人。我們想請你再幫我們一次忙。
P.S.:很抱歉上次用了您那麼多粉底液。就像上次一樣,這次需要的還是黑色的粉底,白色的倒是不用了。麻煩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就按這種節奏寫文了……爭取早日完結。
不知道大家還能接受嗎……
*
大家猜猜看零是咋回事,還有有希子回來是要干什麼呢?(我覺得我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吧)
*
本章主要描寫的,其實就是抓到警視廳的臥底啦!
小鶴給hiro報仇了!!!
雖然因為篇幅問題我沒有進行大片的渲染,但確實是這樣沒錯。
下章hiro應該能回歸!
(好慘一男主……)
第64章 美麗新世界
森白的燈光映照在顯現著鋼鐵質感的大門上。明亮到近乎冰冷的長廊周圍沒有一點擺飾,干淨而整潔,同樣也讓那些試圖隱藏起來的東西無處遁逃。
金發深膚的青年安靜地往前走著,一步接著一步,感受著自己腳跟落在實地上的感覺。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注視著前方,卻早已不似「波本」平時展露於人前的那種溫柔和甜蜜。
通過驗證,他推開了門。
幾乎是在顫抖著的,他抬起頭,看向前方。
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那身影已經跨越了四年,終於在今天就那麼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人有著一頭似乎久不經打理而變得有些凌亂的黑發,湛藍色的眼睛曾經就像大海和天空一樣美好,只是如今卻變得空白和茫然了起來。他的下巴處依舊有著一些青色的胡茬,為他添加了幾分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hiro。
金發青年呼吸一滯,在心神恍惚間,差點就將這個稱呼脫口而出。
可他終究還是咽了回去。他閉了閉眼,像是嘆氣一般說道:「……克萊蒙。」
諸伏景光。
脖子有些癢,金發青年伸手隱晦地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變聲器的體驗感確實不算太好。
貓眼青年側過臉,也看到了那站在實驗室門口的金發青年。沉默了一下,他認真地搜尋著自己腦中的信息,試圖跟這個金發青年對應上來。
「波本。」
他終於這樣說道,語氣卻依舊平淡而機械,就像是一個剛剛被設置好的電腦程序,不帶有半點人情味。
「我們要合作去出一個任務。」金發青年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冷靜地看向這個「克萊蒙」,「你這邊應該已經接到任務安排通知了吧。」
貓眼青年點頭。
*
任務通知當然是假的。「波本」對此心知肚明。
——因為,就是他拜托了弘樹,偽裝成朗姆的郵箱向諸伏景光發去了那個任務安排。
如果對方是一個正常的組織成員,這招無疑是一步險棋:能在組織裡混上代號的人大多都並不簡單,從刀光劍影和屍山血海中爬上來的他們往往謹慎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就算有像弘樹這樣的頂級人工智能幫忙,依舊極易被那些謹慎到瘋魔的組織成員們識破偽裝。
哪怕暫時沒有被識破,如果不是一次性抓住那些成員,事後也難以繼續粉飾太平。每個組織成員完成常規任務後,都是要寫任務報告提交上去的——朗姆基本上掌握著洗腦實驗項目的大半權力,實驗成功品「克萊蒙」作為朗姆派的一員,報告自然也是由朗姆進行審核。
並且,就算打算孤注一擲,偽裝朗姆的郵箱,發布虛假信息騙出組織成員,再安排公安進行逮捕——
那也不是現在。
組織就像是一條長著九只腦袋的蛇,砍掉了一個腦袋,還會長出新的。只有步步為營,為那些黑暗的烏鴉編織好一張全方位無死角的天羅地網,才能抓住機會,徹底將他們一掃而空。
不過……
領著貓眼青年一起到達「任務地點」的金發青年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眼神,看向那個黑發藍眸的身影。
良久,他終於笑了起來。這笑意不摻雜半分雜質,過於長久的思念和失而復得的欣喜,在這一刻全都聚集在了他的心中,讓他的眼眶有些酸澀。
「hiro。」
變聲器已經關掉了,這一次從喉嚨中發出的,是女聲。
距離諸伏景光「殉職」已經過去了四年,這是第一次能堂堂正正地喊出他的名字。
並且這一次……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活生生的、仍有著心跳的、能夠觸碰得到的,不會一睜開眼睛就突然消失不見的。
心中依舊有一種仿佛在做夢一般的感覺,「波本」的行為卻很果斷。他伸手放到自己的下顎處,用力一扯——
一張輕薄而透明的面具被扯了下來,隱藏在那張面具之下的,是一張膚色偏白的臉。
金色的假發伴隨著那張易.容.面.具被扯了下來,如瀑的白色長發在那一瞬間散落至女人的後腰。
……易容?!
貓眼青年湛藍色的眼中,瞬間漫上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克萊蒙,」喊出了諸伏景光如今在組織當中的代號,千島鶴聲音有些沙啞,「我是朗姆大人的部下,慕蘭譚。」
感受到貓眼青年那有些危險的神情在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後才終於逐漸變得平靜了下來,千島鶴內心苦澀。
景光到底也接受了那個實驗啊。
不過還好,雖然無法從萩原那邊找到渠道接近諸伏景光,她還可以易容成降谷零找到他。
降谷零失蹤後,應當是也被朗姆那邊的科研人員帶進實驗室洗腦了。既然他已經能夠出現在波洛咖啡廳的門口,那就說明他身上的洗腦實驗已經成功了。
好歹「波本」也是一名能力不錯的代號成員,哪怕曾經是臥底,組織在洗腦確保忠心之後照用不誤。他的資料應該已經被錄進實驗室檔案裡了,用他的身份進實驗室,受到的懷疑會更小一些。
「你只需要完成一個任務。」垂下眼簾,千島鶴努力按捺著自己話語當中的情緒。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血腥氣瞬間充滿了自己的整個口腔,也幫助她維持了冷靜。
「——幫我帶上這串項鏈。」
終於又抬頭看向諸伏景光那雙湛藍色的貓眼,千島鶴將那個曾在無數個無望的夜晚當中支撐著自己的寶物遞給了他。
「它的名字叫……」她最終還是閉了閉眼,「星辰之歌。」
黑發青年在四年前走得太過決絕,甚至沒有給千島鶴留下太多可以睹物思人的東西。
那串叫做「星辰之歌」的星空藍寶石項鏈,幾乎成了唯一的例外。
……
「閉上眼睛。」高大的貓眼青年彎下腰來,把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千島鶴的額頭上,輕聲笑道,「現在是回答問題時間——」
諸伏景光一手放入了自己外套的口袋中,頗為鄭重地拿出了一個飾品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面放著的正是一條璀璨的寶石項鏈。
項鏈的正中央是一顆星空藍寶石,擁簇在寶石旁邊的,是鑲嵌著的幾顆碎鑽。寶石上具有六道星線,交彙於寶石正中央。
隨著諸伏景光伸手將它拿起,由於光線和手指的轉動,星線也跟著靈活移動,就連寶石的表面浮現出一種類似綢緞般的絹絲質感,如夢似幻。
諸伏景光低低地笑著,笑聲從胸腔處傳了出來,他輕聲問:「黑暗中的光明是什麼?」
千島鶴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揚起唇角,也笑著回答道:「是你和繁星。」
「嗯哼——有些感動,」諸伏景光也故作高深地應道,笑著說,「那麼,回答正確!」
話音剛落,千島鶴便感到自己的後頸好像突然碰到了一種銀器的質感,胸前也突然多了一點重量。
「睜開眼睛吧。」
千島鶴低頭看去,諸伏景光原來已經把那條星光藍項鏈帶到了她的脖子上。
黑夜當中,群星璀璨,寶石上的星線與空氣中彌漫著的星光互相輝映著,無比耀眼。
「這條項鏈的名字叫『星辰之歌』,我一直覺得它會很適合你……」諸伏景光好像有些忐忑,輕聲說著,「小鶴,你是我的繁星與光明。」
「你是,我的錨點。」
……
一語成讖。
雙手顫抖著,諸伏景光接過了那串本應同樣在他記憶中留有深刻印記的項鏈。
他的頭突然開始劇痛,就像有無數把刀子突然刺進了他的大腦當中,把他的腦子攪得一團糟。在那一瞬間,似乎有許多畫面在他的大腦當中閃回著,可他什麼也抓不住。
腦海當中一片混亂,無論他想要回憶起些什麼,都只有一片空白。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都讓人覺得頭疼欲裂。
他想要伸出手去捂住自己的頭,至少緩解一些疼痛,可手掌卻始終緊緊攥著那串項鏈,哪怕痛到了極致都不肯松開。
眼眶周圍早已通紅,那雙漂亮的藍色貓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水霧。劇痛如同潮水一般一陣又一陣地湧來,在達到一個峰值時,黑發青年終於一下子跌倒到了地上。
可哪怕是那個摔倒的動作,他也依舊將那串項鏈護在了自己的懷裡。他的渾身都顫抖得可怕,鑽心的疼痛和蝕骨的冰冷瞬間充斥了他的大腦、心髒、血液和四肢百骸,仿佛就連他的靈魂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推向了一個冷到了極點的無盡冰原。
分明緊咬牙關不想出聲,還是有著幾聲破碎的悶哼和痛呼被他泄露了出來。身邊的一切都太過黑暗和冰冷,在那荒蕪的冰原上只有永恆的凍土。
諸伏景光過於蒼白的臉頰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可突然,他感覺到了一股溫暖。那如同陽光一般明亮和溫暖的感覺分明陌生卻又仿佛無比熟悉,從他的指尖開始,向他傳遞足以對抗那股寒冷的溫度。
「hiro……」
他聽到有人在這樣叫他。
好溫暖。
像光一樣。
出於人類靠近溫暖的本能,他回應了那個就像是光芒一樣的人。他的手依舊顫抖著,卻掙扎地伸了過去,抓緊了她的手——
十指緊扣。
那股溫暖瞬間從他的指尖拾級而上,從他的血液流經四肢百骸,最終來到了他的心髒。
他曾經死亡了的、如今卻又奇跡般地重現生機的心髒。
在那一剎那間,他的心髒好像突然燃起了一陣燎原的巨火,將那曾經讓他絕望得看不見明天的堅冰盡數融化。火焰本該是熱烈卻也攻擊性極強的存在,此時卻顯得那麼溫柔,源源不斷地往他身體中輸送著熱量——
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麼,諸伏景光的大腦中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清明。他仰起頭,竭力調整起自己那已經因為淚意而有些失焦的眼睛——
他的唇瓣卻突然觸碰到了一片溫熱。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靜止了,一片寂靜的世界當中,只有心跳聲正不斷回響。
他伸手,圈住了面前的人。
圈在她背後的手為她戴上了那條星空藍寶石項鏈。
他突然覺得……
早該如此的。
起初,是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諸伏景光突然有些茫然地想到,他們終於不用再隔著生死的溝埑了。
太好了。
淚水終於轟然決堤。
*
正如萩原研二以松田陣平作為錨點、與「警察」捆綁起來,讓自己恢復了自我人格一樣,諸伏景光也用了千島鶴和那串項鏈作為錨點,與「臥底警察」捆綁起來,找回了自己與千島鶴共同的信仰。
但失去的記憶就是失去了,哪怕潛意識或許察覺到有這樣一件事情存在,大腦依舊是一片空白。洗腦實驗的效果本來就只能被覆寫而不能逆轉,想要找回記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諸伏景光坐在安全屋裡的床邊,靜靜地聽著千島鶴正講述著的,他的人生。
那些構成了「諸伏景光」這個人的人生。
7歲,父母雙亡,患上失語症,與長兄分開,被在東京的親戚收養。在東京遇到了幫助自己走出失語症陰影的最好的朋友,降谷零。
16歲,在一起搶劫綁架案中救下了當時陷入危境的千島鶴,從此與降谷零一起,同千島鶴的關系逐漸熟絡了起來。
18歲,和降谷零一起去讀了東都大學,與千島鶴短暫分開,但依舊時有聯絡。
22歲,大學畢業,和降谷零一同入讀警校。與千島鶴重逢並成為同期,連同另外幾個同期一起成為警校當中有名的刺頭,將警校生活過得相當雞飛狗跳。他還抓到了當年殺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他迎來了自己嶄新的人生。
警校畢業,簽了保密協議,進了警視廳公安部。捏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參與臥底訓練,並迅速通過曾經那位已逝臥底前輩的渠道成為打入組織的一顆釘子。
23歲,成為組織裡屈指一數的狙擊手,獲得像征生命之水的代號,蘇格蘭威士忌。
在組織與千島鶴再次重逢,她獲得了代號帕圖斯。在另一邊加入情報組的降谷零也早已獲得了代號波本威士忌。
24歲,臥底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升職成為了警部補。
25歲,千島鶴以「帕圖斯」的身份走向死亡。
26歲,臥底警察身份暴露,後路被警視廳裡的內鬼盡數切斷。他用槍打中了自己的心髒。
他的「屍體」被利口酒帶走,送進了實驗室。
「……」
依舊什麼都回憶不起來。諸伏景光轉頭看向千島鶴,藍色的貓眼好像在無聲地詢問。
幾乎就在眼神交彙間,千島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還是搖了搖頭:「我這裡是沒有什麼照片的……那幾個混蛋同期的資料我手上也都沒有保存。零哥現在又失蹤了,如果你實在想找的話,或許只能日後去警校看看了。」
——鬼佬說不定還有。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這樣一句話。那個獨特的、如果被教官聽到肯定會被罰寫檢討和掃澡堂的挑釁性的稱呼,一瞬間仿佛讓千島鶴穿越了時光。
她愣了愣神。
而那雙溫柔的湛藍色眸子依舊在注視著她。
*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三天,沒有任何其他人發現諸伏景光已經恢復了自我人格。
然而千島鶴卻在波洛咖啡廳的門前,這次見到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凱姍。」千島鶴聲音有些冷淡地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克洛小姐。」深棕色長發的女人低聲喊出了千島鶴這個已經許久沒有被人叫過的名字,恭敬地向她鞠了一個躬,「朗姆大人有事要見您。」
旁邊匆匆走過的行人並沒有發現她們之間詭異的氣氛,千島鶴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示意凱姍帶路。
「走吧。」
她邁開了步伐。
*
來到了組織一個地下基地,這裡依舊是那副復古感和科技感交融的樣子。時不時出現的烏鴉浮雕,更使整個基地看起來足夠優雅與華貴。
凱姍給千島鶴帶著路,最終卻並沒有把她直接領到朗姆的面前。凱姍只是機械地往前走著,表情平靜而空白,將千島鶴帶到了一間審訊室的門口。
「……凱姍?」千島鶴皺眉。
審訊室的門沒有打開,她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所以現在凱珊究竟想要她干什麼?是突然覺得她可疑,還是發現了她之前把諸伏景光騙出來時做的手腳,認為她是臥底,想在審訊室裡撬開她的嘴巴?
千島鶴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她伸手推開了那扇審訊室的門——
與曾經見到星守清安的那間審訊室不同,這個小房間看起來沒有那麼黑暗,也更加干淨整潔。
可千島鶴的心還是咯噔一響。
她猛地回頭看向凱姍,那個深棕發色的女人表情依舊冰冷、毫無人性。
而此時,站在凱姍身旁的,還有一個中年男人——
「朗姆。」千島鶴低下了頭,恭敬地喊道。
組織二把手點點頭,臉上顯現出一種可怕的笑意。
「怎麼,表情變化這麼大?」朗姆看起來總是樂呵呵的,可眼中的暗色卻從未掩飾過,「黑田兵衛……他在入獄前,在日本公安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是你的老熟人嗎?」
穿著一身黑衣的朗姆扯出了一個或許慈祥、但在千島鶴眼中卻仿若惡魔一般的笑容。
「也沒到熟人的地步。」
千島鶴努力平復下自己驟然變快的呼吸頻率,看向審訊室中被綁在刑訊椅上的黑田兵衛,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只是恰好了解過他罷了……聽說是個什麼課長吧。」她盡量平靜地說道,「不過前段時間不是入獄了嗎。」
哪怕現在落到了組織手中,身上正穿著的,也是日本監獄的囚服啊。
一只手已經緊握成拳,千島鶴看著黑田兵衛突然睜開的眼睛,卻什麼都不敢多說、什麼也都不敢多做。
那個曾經穿著警服的威嚴的男人,如今已經變得有些瘦削和不修邊幅。他的白發已經不再是曾經規整的板寸,他的眼眶周圍多了不少青黑,下巴處也是久不經修整的胡茬。
可那分明看起來十分頹廢的一張臉上,卻有著一雙無比堅定的眼睛。
他在朝著她笑。
「帶槍了吧,我的孩子?」朗姆低聲笑著,附在千島鶴耳邊說,「舉起你的槍吧——對准那個公安。」
「……」
千島鶴又看向黑田兵衛。那個已經許久不見的男人有些狼狽地被綁著,依舊在對她笑著——雖然那看起來更像挑釁。
「來啊,把槍舉起來啊!」他哈哈大笑著,語氣中盡是不屑,「連殺了我都不敢嗎?」
他看起來就像根本不認識千島鶴,面對著敵營當中的代號成員,他視死如歸地挑戰著對方的底線。
但千島鶴還是捕捉到了從那個男人眼中流露出來的一絲抱歉。
——抱歉,小鶴。
抱歉。
抱歉。
黑田兵衛深深地看著千島鶴。
抱歉。
「可是這個人不應該在監獄裡嗎?」逃避著黑田兵衛的目光,千島鶴將頭轉向了朗姆,「突然把他抓來組織……真的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
「當然不會。」聽到千島鶴提出的質疑,朗姆理所當然地笑著說,「你也知道他是剛從監獄裡出來的——實際上,就是日本公安送給我們的禮物啊。」
他笑著,就像是早晨六七點鐘下樓晨練的大爺一樣慈祥。若是讓組織裡的其他成員見到了這樣的朗姆,估計不是被嚇死,就是被嚇死。
千島鶴聽到他的這番話後,卻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
——「日本公安送給我們的禮物」。
一種荒誕的感覺,從她的心中升起。
費盡周折終於挖出了組織埋在警視廳當中的高層臥底,她本以為可以結束了,至少能讓自己先松開一口氣了——
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她要提防的,除了那些埋藏在警察系統當中的內鬼,還有日本公安本身。
或者說,她真正要提防的,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上流人士。
滿意地笑了一聲,朗姆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自豪的神色:「沒有人能拒絕那個美麗新世界。鴉群計劃將是我的傑作,但那些高層同樣從未缺過席。」
顛覆世界的野心——
可不僅僅是朗姆擁有。
區別只是在於,朗姆只是想當那個世界的塑造者;而那些所謂的「高層」……總更想當規則的制定者。
「還不動手嗎,我的孩子?」朗姆拍了一下千島鶴的肩膀,「我聽說你為了獲得一個游戲資格,把自己的右手弄廢了?好孩子,那就用左手吧。你的射擊水平一向出色,這點距離根本無法成為阻礙吧。」
朗姆那低沉的聲音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越是飽含笑意,越是令人厭惡和恐懼。
垂下眼簾,千島鶴用左手舉起了槍。
朗姆還在看著她。那帶著一些贊賞的笑意的眼神,此刻卻令她幾近作嘔。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這一刻,她有多想突然調轉槍頭,對准朗姆的大腦,扣下扳機。
「——砰!!!」
子彈呼嘯而出,過於狹小的審訊室中充滿了槍擊的回聲,震耳欲聾。
但被那子彈穿透了的,卻不是朗姆,而是黑田兵衛。
黑田兵衛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好像被撞擊了一下,被子彈打穿的血洞迅速出現在了他的眉心中央。那血洞猙獰而巨大,周圍還帶著些焦黑的痕跡,無窮無盡地往外流淌出鮮血。
他的臉色卻變得蒼白起來,原本就已經開裂的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黑田兵衛原本還在嘲諷著組織的話語終於中斷了,他那具有挑釁意味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臉上。
他的眼睛失焦了。無論怎麼看,那都是——
失去生機的眼睛。
鮮血依舊不住地從那個血洞中湧出,劃過男人的下顎、肩膀和手臂,一直到滴落到地面上。
狹小的審訊室中,終於充滿了血腥的氣味。
千島鶴偏過頭來看向朗姆,果然得到了一個贊賞的笑容。
她終於明白了。
黑田兵衛出現在這裡,是在用生命向她提出了警告,並且告訴了她一條至關重要的消息——
該准備收網了。
黎明,是時候該破曉了。
「克洛。」朗姆又在叫這個名字了,「我記得你是因為察覺到自己身體衰竭,才來到組織,想要尋求治療的吧?——因為發現了長谷川和輝曾和你有著同樣的症狀,卻依舊能好好活著,在調查了他以後,發現了組織的存在?」
「是的。」千島鶴眸光淡淡,灰色的眼中沒有多少笑意,卻也無法表露出一些其他什麼情緒了,「開始時是如此,但後來卻發現了,組織才是最適合我的生存方式。哪怕您已經保下了我的命,我也很樂意為組織獻上我的忠誠。」
「哈哈,好孩子,好孩子……」朗姆輕輕鼓起掌來,「所以,你就不想知道一下自己的身世嗎?」
眉頭緊鎖,千島鶴表現得有些困惑:「大概可以從你們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一些往事吧。但就我個人而言,我只知道從有記憶開始,我就是個流浪的孤兒。意外搶了一把癮.君子的槍,洗劫了他的房子,也慢慢接觸到了一點……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
「但那只是事情的後續了,不是嗎?」朗姆有些幽默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說,原本是組織實驗室裡的產物,是鴉群計劃實驗唯一的成功品呢?」
「……願聞其詳。」
「那就要從……鴉群計劃開始說起了。」
……
朗姆的本名叫協田兼則。在加入組織之前,他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地球上的資源是有限的,人類怎樣才能通過有限的資源,創造出真正輝煌的文明?
他曾為此付出過非常多的努力。從名牌大學博士畢業後,他游走於眾多上流人士之間,希望組建起一個由真正的人類精英組成的組織。
這個組織將有著一個再適合不過的名字——
「地球文明發展組織」。
「Earth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
簡稱為ECDO。
然而當時的協田還沒能看清,那些近百年來能夠一直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們,自有著他們保住權力和財富的秘訣。
醫生的兒子是醫生,律師的兒子是律師,政治家的兒子是政治家,銀行家的兒子是銀行家——
富人的兒子是富人。上層階級的後代,還是上層階級。
他們早已習慣了用那一套叢林法則去制定世間的規則,不會有人選擇團結起來,加入協田兼則那個聽起來就天方夜譚的組織。
可協田兼則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原則。他絕不向任何人妥協,他深知自己只是在為全人類謀劃一個更加光輝的未來。這樣的執拗使他遭到了不少來自「社會名流」的打擊。
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根本就沒有一個把他放在眼裡,不會有人出全力去整他,但每個人踩一腳,就足以讓他跌落深淵。
在人生再一次經歷毀滅性的打擊以後,脅田兼則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以及仍在妻子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上層社會打擊的力量。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暗下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整合那些強大的力量,讓人類文明真正得以煥發生機。
他首先要讓人類團結起來。
人類實在太過狹隘、太過自私,也有著太多的偏頗。每個人都在沉迷於勾心鬥角,每分每秒都只有競爭和競爭,卻從不知道為自己的文明做些事情。他們活著,不就是為了把別人踩下去——然而又會有另外一個人,把他們再踩下去。
他要毀滅這種無用的叢林法則。
然後,必須要讓人類「優秀」起來。
人類的基因同樣具有多樣性,有優良的、有低劣的,可往往只有那些足夠優良的基因,才有機會站在歷史的浪潮之前,帶領整個人類文明前進。
他並不是在否認那些擁有著低劣基因的大眾的作用,只是如果要追求效率的話,他會選擇只保留那些優良的基因。
他要只保留下人類的精英。
他還需要打破人類團體之間的隔閡——
他需要創立一個美麗新世界。
在那裡,沒有民族和國別之分,沒有文化和膚色之異。所有人類的精英都集聚於此,他們的大腦甚至可以連接在一起,盡他們最大的努力,讓人類文明無時無刻都在技術爆炸。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學會了隱藏、學會了掩飾——
他接下了當時組織向他拋出的橄欖枝。
他的才華很快就讓他獲得了boss烏丸蓮耶的賞識。對上流社會的把握、對學術方面的了解,一直走投無路、退無可退的處境,讓他迅速獲得了boss的信任,接手了大量情報組和研究組的工作。
他獲得了代號——
「朗姆」。
可那個姓烏丸的boss還是和其他上流人士一樣狹隘。擁有著偌大能量的組織,竟然只被他用成了一個為他研究永生藥的銷金窟。
當時的烏丸蓮耶只有著一個永生計劃——銀色子彈。只是隨著烏丸蓮耶的年紀越來越大,銀色子彈雖然研發成功在即,卻已經無法滿足他的欲.望了。
他想要一具年輕的軀體,一具有活力的軀體。
從未忘記過自己志向的朗姆抓住了機會。他像烏丸蓮耶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計劃:鴉群計劃。
——當烏鴉振翅而飛時,必將遮天蔽日。
他們可以通過人工智能,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那個雖然在如今的人們看來是虛擬的世界之中,所有意識體都是真實存在的——
他將獲得永生。
烏丸蓮耶被他說動了,但那個愚昧而狹隘的老古板果然還是更加青睞銀色子彈項目。哪怕是在對朗姆的高信任之下,他也只是提出了一個指令:「雙線並行,相輔相成。」
朗姆知道,Boss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永生。但他卻遠不至於這麼自私,他要借助組織的力量,在人的肉.體之外,為人類文明真正創建一個美麗新世界。
Boss的身體日漸愈下,這個老家伙臨終前最信任的人,就只有朗姆了。
或許人到了晚年,都會有些戀舊。從未對權力有過什麼野心的朗姆在烏丸蓮耶看來,簡直就是過命的忘年交。
他沒有想過,給他風燭殘年的軀體給予最後致命一擊的,正是深受他信任的下屬,組織的二把手,朗姆。
在咽氣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朗姆附在他耳邊說話的聲音。
「抱歉,烏丸先生……」那個聲音說,「鴉群計劃必須成功。人類文明必將發出強光。你的存在,是個阻礙。」
從那一天開始,Boss徹底名存實亡。身為組織二把手的朗姆,在琴酒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接過了組織的生殺大權,將鴉群計劃和銀色子彈「雙線並行,相輔相成」的指示,改為了一切以鴉群計劃為先。
*
「當然,我還是一直縱容他們進行銀色子彈和APTX-4869的研究的。」朗姆哼笑了一聲,「只有琴酒那個固步自封的武夫才會固執地認為有肉.體的人生才是真實的。他甚至以為,有著銀色子彈和APTX-4869,就能將那些上層人士綁在他自以為的這個真實世界……」
「但是他錯了。」朗姆冷哼了一聲,身上的壓迫感驟然增強,「通過諾亞方舟進入新世界的人們依舊可以通過銀色子彈和APTX-4869保持軀體的不死與年輕,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重新體驗一遍這個世界。」
擁有了後路以後,鴉群計劃顯然更有誘惑力:在那個全新的世界裡面,最先加入的人無疑可以獲得制定世界規則的權利。
何況,沒有人能拒絕永生的誘惑。
至於這樣的世界會不會固步自封……
朗姆笑著,仿佛已經見到了一個光明的明天:「APTX-4869甚至可以輔助於胚胎的培養。諾亞方舟每年會通過計算找出最合適配對的精.子和卵.子,在那個所謂的真實世界裡培育出孩子。等到那些孩子成長到一定程度,並通過測試以後,自然可以加入新世界,成為人類文明的新鮮血液。」
鴉群計劃,將是人類文明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你看,多麼美妙的新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景光回歸!!!!!我愛他!!!
可是壞消息是,黑田死了……
小鶴唯一的親人沒了嗚嗚嗚嗚嗚嗚嗚
還是,小鶴開的槍
(雖然小鶴看起來相當冷靜,但果然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加糟糕啊……)
紅方持續減員,黑方很快也會有人下線(臥龍鳳雛已經被捕了大家沒意見吧?後面還會有其他酒下線or被抓)
*
講個笑話,組織是九頭蛇。
但是朗姆派是ETO。
是不是第一次在柯同裡看到這樣的朗姆……
離譜之中又帶有一絲合理:)
第65章 正義的伙伴
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意識。在朗姆看來,人的身體不過是意識一個不太合適的容器罷了。
人類的身體遠遠不夠完美。這樣一具仍未達到高文明水准的軀體,本身就在限制著人類走向世界的真相。
人的意識在幼年時期必須借助人的身體進行發育,但當那個意識「成熟」以後,從人腦的運算速度到記憶的儲存空間,再到人身體各方面可能會出現的障礙,軀體對人類來說,已然成為最大的枷鎖。
若要讓人類文明真正煥發生機,就必須在一個人的意識成熟以後,果斷拋棄那具漏洞百出的身體。
只有選擇出人類當中真正的精英,摘除那些附加在他們身上的枷鎖,登上諾亞方舟,抵達美麗新世界,人類的智慧才有可能真正會聚在一起,為文明的萬代延續做出貢獻。
在朗姆於組織中多年的經營下,諾亞方舟早已被多代的科研人員接力完成。中途雖然有一些小插曲——比如被叛變的蘭利偷走了諾亞方舟的復制體,但組織計劃的總體進程從未被阻止,也永遠不會被改變。
那些經過千挑萬選的人類精英的意識將乘坐著諾亞方舟,被上傳到美麗新世界。他們將締造一個更高效、也更團結的人類文明。
而在這個所謂的「真實世界」裡,他們的身體會被妥善保管:使用了銀色子彈項目的藥物以後,他們的身體將不會畏懼普通的疾病和衰老;使用了APT X4869項目的藥物以後,哪怕是已經走向衰老,也能重返青春。
如果實在有必要從新世界返回到原本這個陳舊的世界,那具軀體就是他們的選擇。
「可是,組織真的有這麼多算力去支撐大批人類精英的意識進行運算嗎?」千島鶴突然提出了一個這樣的問題。
哪怕是一台最頂尖的超算,都很有可能無法給予一個人完整的一生;組織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算力,能夠支撐那麼多人一起進入那個「美麗新世界」?
「你很聰明,我的孩子,一下子就看到了問題的關鍵。」朗姆這下幾乎把臉都笑得皺起來了,「不過我猜你應該不知道,就算是一時在組織裡風頭無兩的洗腦實驗,也不過是另一個項目的衍生物。」
完整無損的那只眼睛中閃過一道自信自傲的光芒,朗姆繼續解釋道:「根據人類目前能掌握的技術,就算是再先進的超算,也很難完全負擔起一個人完整的思維。不過,人類的身體雖然存有諸多弊端,其大腦卻是連天神都要贊嘆的存在。」
「——人腦聯機。」
「讓眾多人腦排列成矩陣進行聯機,這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超算。沒有誰的算力能夠超越它。」
冷哼了一聲,朗姆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冷漠的笑意:「這也算是那些作為時代地基的普通大眾們,為人類文明的延續做出的貢獻了。」
畢竟,無法領導歷史方向的他們,也該有個廢物利用的途徑啊。
一切的困惑,在這一刻終於被解開。千島鶴在心中對應起自己所知的情報,卻早已不寒而栗。
朗姆要用普通人的腦子,作為登上諾亞方舟、抵達美麗新世界的算力支撐!
「所以……」她盡量掩飾住自己內心的驚濤駭浪,故作斟酌般地道,「我就是那些精英登上諾亞方舟的鑰匙?」
「有些接近了,但還不夠准確。」
或許是因為說到了自己相當得意的鴉群計劃,朗姆看起來有些激動,連聲音都高亢了起來:「畢竟,那個美麗新世界,也應該像金屬一樣……」
「像金屬一樣銳利?——堅不可摧?」
「不,不不。金屬的特性從來都不是堅硬。」朗姆迅速搖頭,整個人已經徹底興奮了起來。
「是堅韌。就像是電子氣將金屬的自由電子密切地拴在一起一樣,我親愛的孩子,你也將作為那個新世界的電子氣,將每個人的意識固定在新世界當中。」
「……」千島鶴沉默了一下,消化著朗姆這個有些奇怪、但或許意外地恰當的比喻,「那在他們登上諾亞方舟以後,我還能活著嗎?」
「克洛」回到組織,就是為了自身的生存。為了活著,她可以自私、冷酷而且殘忍。她什麼都不在乎,不過是想讓自己活下來罷了。
哪怕是後來作為「慕蘭譚」,對組織似乎有幾分忠心,也不過是因為已經習慣了組織這種黑暗的生存方式罷了。
生存總是第一要義。
「當然,我的孩子。沒有人能擅自剝奪你生存的權利。」朗姆聽到後反而笑了起來,他又找回那種慈祥的感覺了,並且這次讓人感覺更不著痕跡。
「你會在那個世界獲得永生,你將成為人類文明的守護神。如果你願意,我們還可以為你編造一個舉世無雙的美夢。你會擁有最完美的人生,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為你准備美滿且幸福的一生。你會去到一個完整的家庭,就從體驗完整的親情、度過一段幸福的童年開始,怎麼樣?」
「……」
「克洛」渴望親情嗎?
或許渴望吧,千島鶴想。
哪怕是童年姑且過得還算不錯的她,在面對唯一的親人黑田兵衛時,都下意識地想要接近和依靠。她太清楚孤獨的滋味了。
那麼……如果是「克洛」呢?
垂下眼簾,千島鶴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問了一個幾乎像是在默認的問題:「所以,你們計劃什麼時候登船?」
「這個啊……」朗姆完好的那只眼睛上閃過一道狠厲的光,「就定在,鏟除琴酒的人之後吧。」
千島鶴對這個答案有些訝異:「不需要再多關注一下官方機構那邊嗎?」
「當然需要,」朗姆聲音淡然,卻已經有了一種運籌帷幄的氣勢,「只不過,是需要利用官方機構那邊,一舉鏟除琴酒的勢力。」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已然成竹在胸。
「還得要感謝睡美人最近沒有總是上躥下跳破壞我的計劃啊,我的情報組已經收集好了琴酒那邊的名單和罪證,並且全部放到鳥取縣那邊基地的電腦當中了。」
獨眼的中年男人看向了面前年輕女人灰色的眼眸,嘴角不經意地彎了彎。
你說……有著這麼大的籌碼,那些官方機構的臥底真的能忍住不出手嗎?
根本不可能。
只要把消息悄悄散布出去,他們一定會嘗試將那份資料偷到手。
朗姆會給他們留下充裕的時間,讓他們將那份資料傳出去,使官方機構有能力、也有把握對琴酒派進行毀滅性的打擊;但同時,也會在他們將資料傳出後——
清理掉那些組織當中的老鼠。
一石二鳥。
雖然琴酒確實狹隘,但他的有些思想確實算不得大錯。
比如……
老鼠就該乖乖地被殺死才對。
*
捏著自己手上的手機,千島鶴看著屏幕上那串已經打出來的號碼,陷入了沉默。
這是水無憐奈的電話號碼。
自從江戶川柯南告訴千島鶴水無憐奈的真實身份以後,她就有對此事進行查證。水無憐奈的真實身份逐漸浮現出水面,那個一舉令她獲得Boss賞識、取得代號的任務,真相遠比千島鶴所想像的更加殘忍。
水無憐奈在當年,親眼見證了自己父親的死亡。
她踏著父親的屍骨,在組織當中爬了上去。
在這次知道朗姆設局,要誘騙隱藏在組織當中的臥底現身偷情報後,千島鶴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水無憐奈。
——她想要再警告她一次。
她想救下她的命。
如今的官方機構很有可能已經並不完全可信了,臥底之間以個人名義進行的合作反而更加安全。水無憐奈對千島鶴來說就是最好的人選——父親的死讓她在對抗組織的這條路上已經沒有了回頭的余地,那天滿地的鮮血或許早已讓她對組織不死不休。
活著的水無憐奈,對千島鶴絕對有著更大的價值。
「弘樹。」千島鶴又叫出了這個名字,「你覺得,我應該冒著暴露的風險,再提醒她一遍嗎……」
千島鶴不是沒有想過讓弘樹再給水無憐奈發一條匿名的郵箱信息,但這個方案很快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作為一名前任的公安警察,她對朗姆那份資料的誘惑力再清楚不過。根本不可能有一名正常的臥底對這樣一份資料完全不動心。
這份資料的重量實在太大了,大到如果想要阻止水無憐奈去偷這份資料,千島鶴就必須拿出足夠重的籌碼,以及足以被水無憐奈信任的身份。
她必須親自打電話跟水無憐奈說明這件事。
「弘樹?」
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只要是千島姐姐的決定,」弘樹的聲音很快從手機揚聲器中傳出,有些稚嫩、卻已經帶上些少年清朗意味的嗓音聽起來總讓人有種放松的感覺,「我相信都是有原因的。姐姐只要堅定地去做就好了。」
「這樣嗎……」愣了一下,千島鶴低下頭來,低低笑了一聲,「那就,謝謝弘樹了。」
她撥通了電話。
在短暫的等待之後,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就開口道:「……慕蘭譚?」
那道聲音有些緊張,卻也有些疲憊。
不對勁。
千島鶴的眼神定住了一下,她始終沒有介紹過自己的代號,水無憐奈又是怎麼知道的?
緊緊皺著眉頭,千島鶴回復道:「……是我。」
還沒等她說出更多話,水無憐奈就已經打斷了她。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代號是基爾,平時行動用的名字是水無憐奈,但真名叫本堂瑛海。」電話那頭的女聲道。
她說話的速度有些快,就連呼吸聲一時間都大得離譜,仿佛是在緊張一樣:「我是來自CIA的臥底搜查官,現在潛入組織,正在執行臥底任務。」
千島鶴呼吸一滯。
……發生什麼了?
先不說水無憐奈是如何得知她就是慕蘭譚的,哪怕對方確實能夠確認她對組織懷有異心,也絕不可能一個照面就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完全暴露出來。
臥底的底線從來都是一個不能相信的東西。真實身份是他們保護自己的最後一道屏障,也是他們手上握著的最終的籌碼。這籌碼幾乎無法為他們爭取來任何利益,卻往往能在他們也毫無察覺的時候,將他們推向深淵。
水無憐奈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告訴她這麼多?
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些,千島鶴笑著,就像是一個懷有惡趣味的、真正的組織成員一般:「……所以,你突然跟我說這件事,是想來我這邊自首?」
水無憐奈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千島鶴的話,反而把話說得更加快速了:「我懷疑我們CIA應該也跟組織達成了合作。我無法對這樣的形勢進行逆轉,但我保證會個人的名義竭盡全力對抗組織。」
一陣沉默。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千島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虎牙咬著自己的下唇,熟悉的鐵鏽味再次溢滿整個口腔,令她感到清醒了一些。
然而水無憐奈卻不說話了。剛才以那麼快的語速交代完了事情,仿佛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刻,可以保留一點沉默的時間。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心中再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千島鶴只能一字一頓地用力說著,「本、堂、瑛、海?」
「……」片刻的沉默以後,水無憐奈只能說,「……你認識萩原研二吧。」
本應是問句的句子,此刻已經完全成了肯定句的語氣。
而在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千島鶴就已經一下子站了起來。
萩原研二。
這個名字突然在千島鶴的腦海盤旋著,卻無端令她恐懼和無措。此時距離她與那個混蛋同期重逢還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她不敢想像那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我人格的半長發青年再遭遇到什麼。
明明……
明明那些她在乎的人中,已經沒有幾個人還活在這世間了。
「本堂瑛海!」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這麼慌張,千島鶴只是突然恐懼地大吼了出來,「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水無憐奈又沉默了半晌。
「……抱歉。」
心髒在這一刻開始狂跳,連血液都仿佛要逆流,千島鶴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用力地把手機貼緊了自己的耳朵,身上卻已經顫抖了起來。
她聽見了。
她聽見了水無憐奈終於說出來的話——
「我很抱歉,我阻止不了……他的犧牲。」
血液就像是突然被冰封住了。
如墜冰窟。
*
被當做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萩原研二想。
至少可以在東窗事發之前,讓組織裡的其他人都降低對他的防備心。
不會有人去懷疑一個被洗腦的怪物的,由他來偷這份資料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哪怕他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那個基地門前,門口那些守衛也只會以為是睡美人又有了什麼秘密指令,沒敢深入查證就把他放進來了。
這個基地裡的人其實並不算少,對於萩原研二來說,混進那個放著存有資料的電腦的檔案室並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反正睡美人如今已經不可能阻止他了,他大可打著睡美人的幌子,榨干他的最後一點價值。
在心中打著自己的算盤,萩原研二依舊維持著自己表面上那股冰冷且不近人情的表情,走向了組織基地中那條幽深的長廊。
燈光很亮。
他眯了一下自己紫色的眼睛,眼中不自覺地分泌出了一些生理鹽水。
*
有時候想到萩原研二的身份,水無憐奈會突然覺得有些憐憫。
一個前途光明、意氣風發的年輕警察,究竟是怎麼落到組織手上,被組織洗腦成了一個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的呢?
可是後來,對於萩原研二,水無憐奈更多的,是欽佩。
庫拉索那次接受朗姆的命令,去日本公安竊取臥底名單,任務本不算是完全失敗的。
只是她也算是洗腦實驗的產物,對其他洗腦實驗體並不會懷有太高的警惕心,再加上當時實在是被日本公安逼上絕路,迫不得已,庫拉索便將名單交給了當時「正好」在那附近行動的「黑皮諾」。
那份名單是官方機構互相交流時交換的名單。基爾、雷司令、司陶特……太多臥底的名字都出現在其中。如果沒有人阻止庫拉索將這份名單傳回組織,他們沒有一個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萩原研二行動了。
他悄悄替換了那份名單,把臥底們的名字換了下去,而把一些真正惡事做盡的組織成員的代號換了上來。
他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後來,哪怕是和我們一起合作出任務時,」水無憐奈苦笑道,「他也永遠會優先保護我們。開始時我還以為是他被洗腦後對組織格外忠心的緣故,後來我才發現,他甚至願意為了救我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就像,這次一樣。」
就算看清了朗姆的打算又如何,朗姆此舉,是個陽謀。
臥底們不會因為知道了這會送上自己的性命而放棄偷走那份琴酒派的資料,哪怕前方是無可逆轉的死路,那份資料的重要性也足以讓他們殊死一搏。
他們必須為自己所處的陣營爭取到那份資料。
為此,他們的性命可以成為棋盤上的棋子、賭局上的籌碼,甚至是利益交換時輕輕提過一筆的名字。
如果萩原研二不出現的話,水無憐奈想,他們這一群臥底哪怕接到了來自他人的警告,也依舊會義無反顧地闖進那個基地,竊取那份資料。
——然後迎來屬於自己的,悄無聲息卻又無比盛大的死亡。
可是萩原研二卻根據當時從庫拉索手中拿到的那份名單,一個一個找上了他們。
他警告他們,不要去偷那份資料——因為這注定會讓他們走向死亡。而作為交換,他會去偷到那份資料,然後公布到互聯網上。
「他去的話,洗腦實驗體的身份可以降低組織基地駐守人員的警惕心,獲取資料難度是最低的。」水無憐奈聲音澀然,「而且他還會將所有資料全部公布到網上,這相當於是完全的情報共享,網絡的高曝光度還能有效防止組織琴酒派殘余保護傘的勢力發揮作用。」
「——我們沒有理由拒絕他。」
「……但我始終很抱歉。」
水無憐奈最終說道。
*
一步步靠近了那台存放著琴酒派所有情報的電腦,萩原研二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狂跳。
如果是正常人的話,在這種情形下,應該會有很多往事的回憶浮現在腦海當中吧……可惜了,他大腦中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不,也不算是完全一片空白吧。
至少還保存有他作為錨點的那段記憶。
微微抬起頭來,萩原研二仿佛看到了一個穿著一套黑西裝、戴著黑色墨鏡的卷發男人向他走來。
「萩原研二是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那人笑道,依舊那麼桀驁不馴,灑脫而又若無旁人。
「……」
萩原研二保持著沉靜,趁那個人影還沒有完全消散,便已經垂下了眼簾。
他將自己攜帶好的U盤和破解軟件插入了那台電腦之中。發出熒熒光亮的電腦屏幕上,立馬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拷貝進度條。
*
「他保護了我們所有人。」
水無憐奈此刻的情感堪稱蒼白——或許只是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將這個消息告訴作作為萩原研二同伴的「慕蘭譚」,她的聲音總是充滿苦澀:「抱歉,他……」
電話那頭的話還沒說完,千島鶴便已經直接打斷了對方。
「我知道了。」
她聲音冷硬地說道。
*
琴酒派的資料可不是什麼小文件,那長長的進度條還沒走到三分之一,萩原研二行蹤的異常就已經被組織發現了。
大批的組織成員將這片區域層層包圍住,完全鎖死了萩原研二所有的退路。
可是無所謂,紫色下垂眼的半長發青年輕輕地笑了一聲,搞得就好像他想給自己留條退路似的。
他轉過頭來,望向檔案室那扇唯一的大門——已經被他上鎖了,任何人都進不來。組織的科技發展還真是不錯,哪怕是一扇簡單的大門,也都堅硬得令人難以攻破。
只是沒想到吧,這顆石子最後砸了自己的腳。半長發青年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百般聊賴地想道。
「警報——警報——」
檔案室裡的警報聲還在震耳欲聾地響著,地震預警來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猛烈。萩原研二將身子斜靠在電腦桌旁,單手托腮,笑意盈盈地觀賞著大門被撞擊時震動的幅度。
嗚哇,那些組織成員不會為了破開這扇門而搞來了幾斤炸彈吧?
可惜了,誰讓組織的安保設施這麼好呢?
有些得意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萩原研二哼笑一聲,歪著頭,繼續等待著進度條前進。
過長的劉海稍微有點刺眼睛。
二分之一。
三分之二。
五分之四。
進度條一點點往前推進著。
「警報——警報——警報——」
……好吵。
不過,應該也快到時間了吧。
拷貝的進度條已經走向了末端,萩原研二終於能將U盤拔了下來,插進自己能聯得上外網的電腦上。
感謝朗姆送來的信號!
他笑眯眯地想著。
「警報——警報——警報——」
是啊,到時間了。
資料發送上網的進度條也終於逐漸走完,萩原研二知道,他的作用已經實現了,該走向死亡了。
稍微回過頭來,萩原研二看著那本不該堆在檔案室裡的一大片易燃易爆品,以及帶著些異味的牆壁,突然衷心地笑了起來。
「小陣平,我要去找你啦。見到我之後最好不要哭唧唧的哦。」
「研二醬我啊,這次還是以一個警察的身份死掉的哦。」
他低聲說著,聲音小得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才聽得見。
——萩原研二是一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警報——警報——警報——檢測到溫度過高,請人員迅速撤離——」
不知是先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火星,順著那幾乎浸滿整間屋子的汽油,迅速將火勢蔓延開來,灼熱的溫度幾乎令人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離。
鮮亮的火焰燃燒到了架子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空氣中充滿了汽油和煙塵的氣味,哪怕是幅度再輕的呼吸,也能明顯感覺到肺部的疼痛。
「警報——警報——檢測到溫度過高,請人員迅速撤離——警報——警報——」
「喂。」映入眼簾的已經全部都是火紅的顏色,萩原研二卻還是有閑心從天花板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那個不斷報警的報警器。
他笑了一下,紫色的下垂眼眯起來,卻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別警報了,我可是已經成功了哦。」
他看向自己所帶過來的那台電腦,上傳成功後已經跳轉到了一個新的頁面。琴酒派這麼多年來所有的絕密情報在這一刻全部被發送到網上,天日昭昭。
「警報——警報——」
萩原研二:「……」
好吧,反正它也不可能理他。
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萩原研二放棄了原本擺在電腦桌前舒適的椅子,選擇站了起來——在這樣高溫的環境下,再坐在那個椅子上,還沒等被燒死,他就已經要被熱死了吧。
放眼望去,明亮的焰色不斷往這邊侵襲,高溫的氣浪一層一層地翻湧過來,撲到他的臉上。
……嘶,一層灰。
伸手抓了一把自己臉的萩原研二撇了撇嘴。
就像是突然懷有一種奇怪的報復心理一樣,他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煙。好不容易才挑選了一個仍然處於幼苗階段的火焰,他把煙放了過去——
竟然真的點著了耶。
悠哉悠哉地把煙叼到嘴邊,萩原研二的嘴角已經上揚出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他站定了。任由周圍的火焰簇擁著自己。
火勢逐漸擴大。不遠處的櫃子已經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呀的聲響。
拼命燎燒著的大火鋪開大片鮮紅的顏色,從他的風衣開始往上攀爬。那高高躍起的火星跳躍上他的身體,用那殘酷的熾熱擁吻上他的皮膚。
身邊的溫度越來越炙熱,烈火翻騰著,裹挾著撲面而來的煙灰,嗆得還在抽煙的萩原研二也一連咳了幾聲。
舔了舔干燥皸裂的唇,半長發青年終於放下了煙。
「警報——警報——」
「我知道啦。」萩原研二有些無奈地彎彎眉眼。
「那麼就——來吧!」他張開了雙臂,灑脫地笑了起來,「我可是已經做好充分的准備了啊!」
話音剛落,面前的巨焰便晃動了一下,仿佛是在乖巧地點頭。
耳膜突然傳來一陣刺痛,突然往這邊席卷而來的衝擊波讓萩原研二的身體一下子被掀飛。心髒很悶,但大腦應該有些缺氧,此刻甚至已經不足以向他給予任何「痛覺」的反饋。
那片火紅色終於徹底在他的眼前鋪展開來。
——直到徹底將他吞沒。
*
「抱歉。」水無憐奈又說。
這已經是今天她不知道第幾次說的抱歉了。
千島鶴的語氣卻始終很平靜:「不必。我不喜歡別人道歉。」
她垂下了眼簾。這話聽起來有些怪,但她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真的很討厭別人的抱歉。
松田陣平死的時候說抱歉。
諸伏景光讓她把槍對准他心髒的時候說抱歉。
黑田兵衛死的時候,那眼神也像是在說抱歉。
……抱歉、抱歉,每個人都在說抱歉,卻什麼都無法讓她挽回。
「但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話。」水無憐奈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道。
「……」千島鶴閉了閉眼。
「他說……」
水無憐奈深吸一口氣:「他要用一個警察的身份去見他的朋友了。只是唯獨對你很抱歉,但希望你能為他開心。」
至少,他還能作為一個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我知道了。」
千島鶴說著,語氣卻更加冷硬了,不再能聽出任何的情緒。
片刻的沉默後,她掛斷了電話。
她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手掌中間。
其實這次,最令她震驚的一個點就在於,她其實……沒有很想哭。
在第一次聽到萩原研二的死訊時,剛進入組織臥底的她大哭了一場。
後來親眼看著松田陣平在摩天輪上被炸死,她也哭得很慘。
再後來,親手發出了那顆射向愛人心髒的子彈,回到安全屋後,她簡直哭得像個淚人。
可是這一次,她好像突然……就哭不出來了。
黑田叔叔死的時候她沒有哭。
如今知道萩原研二那個混蛋估計凶多吉少,她居然也不想哭了。
或許這些年來,她早已學會冷血了。
*
萩原研二的行動堪稱大獲成功。琴酒派的所有資料全部被公布到了網上,這在一時間內引起了全球範圍內的恐慌,琴酒派的組織成員更是在大規模組織恐怖襲擊,但總體來說,各個官方機構都爭取來了不少主動權,在與組織的對抗上,逐漸占領上風。
一周後,東京警視廳內。
捂著自己肚子走進來的千葉和伸果如所料獲得了整個搜查一課的熱烈歡迎:「千葉!你終於把傷養好了啊——我們這邊的外勤都已經嚴重缺人了!」
自從網絡上出現了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的資料,全世界就沒太平過。在這樣的情況下,維護社會治安根本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各個地方的警署都人手不足,日本公安早已忙得人均睡眠時間四個小時,還要他們警視廳派人去把空缺給補上。
「唉,都怪那天那個不識好歹的混蛋!千葉是去保護他的,結果一遇到組織成員,他就拿千葉擋槍……」
「沒辦法啊,普通民眾嘛,在那種時候確實會比較慌,只能寄希望於警察了……」
「但警察也是肉.體凡胎啊,要不是千葉命大,那一槍過去,早就見不到我們了!」
「現在這不是沒事嘛……」
……
還沒等千葉和伸歸隊後開口講話,警視廳裡的警察們便已經開始了不忿的討論。千葉和伸中槍的事件無疑成為了一個導火索,警察們這幾天來積壓著的情緒瞬間爆發了出來。
一個年輕的警察突然語氣激動地站了起來,一拍桌面便說道。
「警察怎麼了?!警察的命也是命!我他.媽連自己人生的一半都還沒過完,憑什麼要為了他們搭上性命?我跟他們又不認識,鬼才知道他們會不會記得我的名字!」
「有時候真他.媽想辭職,每天就那麼一點工資,老子卻累得要死!現在連命都要搭進去了,我就問你們,憑什麼?!」
「……」
年輕警察就這樣吼了一通,情緒也宣泄得差不多了。突然,他好像注意到了四周突然變得詭異的安靜,一回頭,便發現自己身後剛好站著上司,目暮十三。
「目暮警部……」他有些愣神地喊道。
周圍又是一陣安靜。
「田中。」目暮十三在沉默片刻後,終於嘆氣,他看起來有些頹然,「想辭職的話就寫個辭呈吧,我幫你交上去。」
他轉過身來,掃視了一遍此刻在場的眾人:「還有誰也想要辭職的嗎?一起吧。」
「目暮警部,你也……?」
「不,我絕不會辭職。」目暮十三嘆著氣,卻用力地搖了搖頭,「我跟你們不一樣。我這一把年紀了,該體驗過的也都體驗過啦。我在這個崗位上呆了這麼多年了,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它。」
「哪怕只是想想自己離開這個崗位後的樣子……」他輕聲說道,又笑了出來,「都覺得,真是糟糕透頂啊。」
「但你們如果一定要辭職的話,我也攔不住。雖然上面不一定批……」再次嘆氣,目暮十三用指關節敲了敲身旁的桌面,「有誰確定了要辭職嗎?」
一陣沉默。
「田中?」目暮十三朝剛才那個年輕警察揮了揮手。
但年輕警察只是把頭低了下去,什麼話都沒說。
「那就,再考慮考慮……?」目暮十三有些欣慰卻也有些感慨地笑著。
他再次掃視了其他人一眼:「你們呢?」
「反正我不辭!」佐藤美和子突然站了起來,「不是說公安那邊的外勤危險嗎?那我就申請出公安那邊的外勤!」
她笑了起來,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卻根本無法蓋過從她身上自內而外發出的光輝。
英姿颯爽的短發女警官站定,腰板挺得筆直:「從戴上這個警徽開始,我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再摘下它。為了警察這個職業所代表的責任,我甘願拼上性命!」
「那,我、我也不辭!」高木涉莽莽撞撞地也站了起來,「我也申請出公安那邊的外勤任務!」
他轉過頭來,望向佐藤美和子,眼神溫柔而繾綣:「作為警察,我義不容辭。作為愛人,我想在你眼中,也能變得足夠勇敢。」
是啊……他喜歡的,就是這樣光芒萬丈的美和子啊。
果然還是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這樣的他……根本就配不上她啊。
「那我也不辭!」又一個警察站了起來,「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公務員鐵飯碗,我才不辭!我申請也去出公安那邊的外勤任務!」
「那我也不辭!順便,要出公安那邊的外勤的話,帶我一個!」
「再帶我一個!高木那個拐走美和子女神的混蛋都去了……我可不能屈居於人下!」
「再帶我一個!一群人都要去,到時候不把我的名字報上去,我可就說你們孤立同事了啊!」
「再帶我一個……」
「我也去……」
「我也去!」
「我他.媽也去!媽.的,以後誰再說老子是膽小鬼!」
「再給我報個名……」
……
一個警察站了出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目暮警官的面前,已經擠滿了報名要出公安外勤的同事們。
「拜托,那可是直接神秘組織做對抗誒,超帥的好嗎?」
目暮十三有些愣神。他確實擔憂過那群剛入職沒幾年的後輩們會打退堂鼓,卻一直沒想過今天這種情況。
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站在一旁苦笑的千葉和伸上。
「千葉……?」
「我……也申請吧。」千葉和伸嘆了口氣。
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畢竟現在確實人手不夠不是嗎,特殊時期嘛,就算是個傷員也不好休息太久啊。」
他轉過頭來,望向那放在自己辦公桌旁的假面超人手辦。
「畢竟喜歡了這麼久的假面超人,我也想當一次……」他突然有些孩子氣地笑道,「正義的伙伴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因為想快點完結,手動拉快劇情節奏,所以才顯得刀子密集的。
已經在籌劃結局啦,我個人是想掰開大家的嘴巴喂糖的。調查一下,大家想在結局裡看到些啥?不用考慮邏輯,反正我們有玄學。如果我能寫得動的話,就塞進去給大家灌糖吃。
悠于 2023-10-14 11:02
第66章 紅黑的帷幕
隨著萩原研二那份資料的上傳,琴酒派成員的名單以及所有情報全都被掛在了透明的互聯網上。
在朗姆和官方機構的聯手操作下,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琴酒派成員幾乎不可能逃脫。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被捕,哪怕垂死掙扎,也不過只能苟活多一些時日。
現如今,仍逃亡在外的琴酒派成員,就僅剩琴酒、雪莉、基爾和另外幾個代號成員了。
只是巴塞洛確實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也會在琴酒派的名單之上。
大門終於不堪重負地倒下,豪宅的大門外湧入了一大群穿著正裝的公安警察。看著那突然把自己圍住的黑黢黢的槍口,亞麻色頭發的黑眸青年心中突然冷笑一聲。
虧得他一直以朗姆心腹自居,朗姆那個心思深沉的老頭居然早已識破了他的異心。
那老家伙甚至還哄著他做了那麼多事……真是深藏不露。看來朗姆也沒有如他所說的那麼喜歡他的眼睛——或者說,瑟琳娜的眼睛。
瑟琳娜,朗姆的妻子,巴塞洛的小姨。雖然是個純粹的歐洲人,瑟琳娜卻擁有著一雙很獨特的深黑色眼睛。巴塞洛至今依舊記得,瑟琳娜死後,朗姆把當時仍年幼的他接來身邊,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眼睛,很漂亮。」
一直沒有怎麼見過小姨的巴塞洛從那時起才知道,自己有一雙和她很像的眼睛。
但也就是從那時起,反抗朗姆的想法作為一顆種子,深深埋藏進了巴塞洛的心裡。
他,不要成為任何人的影子。
但年幼的他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他就生活在組織裡,生活在朗姆的掌控之下。朗姆對他一直很信任,把他視作心腹,甚至在機緣巧合之下,讓他知道了很多「鴉群計劃」的機密。
平心而論,巴塞洛在聽到那個計劃時是驚喜的。在那個美麗新世界,他可以復活很多人。他可以見到很多自己想見、卻永遠也觸碰不到的人。他可以找回自己的爸爸媽媽,或許也能再見一面那位陌生的小姨。
可是朗姆不同意。
他的計劃從來都不是為了他的私欲而生,他要用諾亞方舟搭載整個人類文明向星辰大海啟航。多一個人就多一點重量,他不允許任何無用的角色參與到自己的計劃中來。
在那次以後,巴塞洛才徹底看清朗姆究竟是個怎樣絕情的男人。彼時亞麻色頭發的少年早已獲得了代號,而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背叛朗姆,背叛美麗新世界。
到後來,他又一點點接近了琴酒,那個最在乎所謂「真實」的銀發殺手。
他們達成了合作。
……
公安警察已經包圍住了巴塞洛的整棟豪宅,就連一絲退路都不留下來給他。
亞麻色頭發的雀斑青年苦笑一聲,卻並不對此表現得多麼驚訝。朗姆既然已經發現了他的背叛,在榨干了他最後一點價值以後,自然會把他的全部情報全部放上那份琴酒派的資料中。
公安們拿到那些情報,要是還不能安排一個甕中捉鱉,那就是他們的能力問題了。
只是突然從情報組頂級情報人員之一變成一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秘密的罪犯,巴塞洛有那麼一瞬間還是覺得,自己活得也真是夠失敗的。
看著自己面前烏泱泱的那一大片警察,他揚起了一個堪稱陽光的微笑,雙手緩緩舉起。
「別衝動,警官們,」他笑著,臉上的雀斑顯得他仿佛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學生,「我完全願意跟你們走。」
*
「但是,我不認罪。」
臉上長著些許雀斑的黑眸青年有些委屈地辯解,過長的亞麻色劉海有些凌亂,讓他那張本青春洋溢的臉上無端顯出幾分破碎感來。
「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而已,就算要興師問罪,也不該找我這個可憐的打工人啊。」
他的聲音有些青澀,卻也有些干啞,配合起他那張無辜的臉,反倒像是他受到了欺負一樣。
「工作?!」負責審訊他的年輕公安卻冷笑一聲,「那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工作是違法的!單是你做的那些事,如果後續無立功表現,就算判不了死刑,判個無期也綽綽有余!」
「違法——」亞麻色頭發的青年誇張地拉長了調子,「你們竟然相信法律可以帶來正義誒!是因為法律給了你們一個正義的名義,讓那些擁有權利的人可以通過你們為非作歹嗎?」
他誇張地笑著,上半身突然往後傾,靠在了金屬制的椅背上。他純黑的眼眸中閃著冰冷的光,就像是一條高傲卻又擇人而噬的蛇:「說到底,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善惡之分吧。所謂正義、邪惡,正確、錯誤,不過是所站立場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也不同罷了。」
「不要在這裡兜圈子,我不想聽你詭辯。」年輕公安不為所動,「就算沒有絕對的正義或邪惡,至少手上沾了這麼多鮮血的你,絕對適合投入監獄了。」
「可是就算我不動手,那些人也遲早會在組織的手下死去吧。再說,即使沾了這麼多鮮血,我也是有在救人的不是嗎。」巴塞洛嘴角翹起,又吹了個口哨。
「我可是資助了超——多——的孤兒院哦?為什麼不站在我這個地方上想想呢。我在那個環境下長大,會為組織工作,也是別無選擇的道路吧。何況我的工作和生活一向分得很開,生活中的我可從來不會濫殺無辜哦。比起鮮血,我還是更喜歡我的神戶牛排呢。」
「我再強調一遍,不要再試圖用話術掌控審訊的節奏!」年輕公安狠狠瞪了巴塞洛一眼,「我們現在講究人道主義,不會讓你一上來就吃苦頭。但現在畢竟是特殊時期,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話,我會向上面申請,使用一些……強硬手段。」
「強硬手段?」巴塞洛突然嗤笑一聲,「你不會忘了吧?我才是那個審訊大師。」
「所以,你承認你的非法拘禁罪、故意傷害罪和故意殺人罪了。」年輕公安冷冷道。
「承認了嗎?」亞麻色頭發的黑眸青年似笑非笑,死死盯住對方的眼睛。
「……誰知道呢。」
耳邊突然炸開一聲巨響,煙塵瞬間鼓動,直到鋪蓋住了整個視野。一股氣浪突然席卷而來,身旁的牆體開始晃動,緊接著又是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是炸彈呢。」巴塞洛歪歪頭,輕聲說。
雖然隔著一層單面玻璃,看不清外面的具體情形,巴塞洛還是能清楚感知到,被炸彈這麼一攪和,日本公安一定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這個叫山崎勇一的小公安說的沒錯,現在可是特殊時期,整個警察廳裡被抓過來的代號成員才不止他一個。日本公安忙得前腳不著後腳,就算能一下子反應過來這爆炸是組織的動作,也根本不可能做出完美的應對。
就在那一瞬間,一直鎖在巴塞羅手腕上的手銬被打開了。亞麻色頭發的青年鼓著腮幫子,動作慵懶地將自己手中的那一小截鐵絲丟到了一邊。
站起身來,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一把奪去了負責審訊他的山崎警官手中拿著的鋼筆。
「小警官,就當是我最後給你上一節課吧。」巴塞洛很輕柔地笑著,「你可千萬要小心把東西藏在衣服夾層裡的人。這種人能從夾層中掏出鐵絲撬鎖,也能在脫離鐐銬後,用原本在你手中的鋼筆……」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狠狠將鋼筆往前一刺——
瞬間捅穿了那個年輕公安的下顎,然後刺入他的脖頸!
「狠狠奪走你的生命。」
山崎勇一的下顎瞬間出現了一個猙獰的血洞,如同破了口的泉眼一般,任由那大片的血色噴湧而出。血紅的顏色飛濺出來,就像正在翻飛著的紅色蝴蝶,靈巧而活潑,最後卻只能委委屈屈地落到地上。
粘稠、肮髒。
那位小警官臨死前的眼神還是不可置信。他睜大了雙眼,既然瞳孔都瞬間擴大。他好像還張大了嘴巴,只是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
巴塞洛卻突然笑了出來。
地上已經是一片血腥。反倒是他,因為有特別注意,身上並未沾有多少血跡。
他閉上眼睛,沉醉地吸了一口那瞬間充斥在審訊室中的血腥氣。
這才是他的主場,他想道。
世界上哪分什麼對錯,站在什麼立場,就追逐什麼樣的利益。
垂下眼簾,黑眸的雀斑青年動作麻利地扒下山崎勇一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緊接著,他伸手從旁邊抓來一把灰,便抹到自己的頭發和臉上。
從那位小警官衣服的口袋中掏出鑰匙,巴塞洛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審訊室,混進人群當中。
他離開了警察廳。
多少令巴塞洛覺得有些諷刺的是,直到他將腳邁離警察廳的瞬間,警察廳的警告廣播才姍姍來遲地響了起來。
警察廳終於發現了那位可憐的小警官,也發現了他的逃離。
但由於剛才的爆炸,渾身灰撲撲的黑眸青年放在大多數同樣渾身灰撲撲的公安警察堆中,看起來並不顯眼。偌大的警察廳,沒有一人發現這個身影的不對勁。
「真蠢。」
巴塞洛低聲笑了一下,轉身走向遠方的電話亭。
他撥出了一個號碼:「波爾圖……」
*
「誰能想到,居然是山崎呢。」
「是啊,那個後輩看起來是很喜歡懲惡揚善的類型吧。」
警察廳一間辦公室的陽台上,兩個公安靠在欄杆上抽著煙。
一名公安看起來有些悵然:「如果是唐澤警視正,一定不會這樣選吧。他那個人,一向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受苦……」
「公平正義,需要犧牲。」另一名公安看起來倒是冷酷得多。
根據情報,巴塞洛有個一直沒現身的忠心手下,波爾圖。公安已經掌握了巴塞洛的絕大多數資料,卻唯獨不包括波爾圖。
波爾圖實在太機警,公安找不到他的位置;但又實在太過忠誠,巴塞洛如今落入公安的手中,如果放任那條瘋狗在外面晃蕩,或許會造成更加可怕的社會動蕩。
為了不造成更糟糕的影響,公安必須抓住巴塞洛的那個手下。而解決此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假意放跑巴塞洛,到時自然可以一網打盡。
只是山崎確實倒霉,為了給原上司唐澤警視正出頭,得罪了現上司,被派去審訊巴塞洛,到頭來只能成為一個令人唏噓的犧牲品。
「哈,出身名門的大少爺。」最開始挑起話題的那個公安評價唐澤警視正道,「他都多久沒來上班了?也不知道是終於被革職了,還是惹了哪個米花市民不開心,被殺掉了……」
「我看他才是最不開心的那個人吧。」另一個公安說,「也不知道大少爺每天都在憂郁個什麼勁。」
他聳聳肩,熄滅了自己的煙,轉身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顯示著「山崎勇一」的小紅點果然在東京的地圖上移動了起來。
在衣服夾層裡藏東西,可不是組織成員的專利。公安自然也會有些小手段,在衣服的夾層中,放入一個小小的發信器。
那條來自山崎勇一的衣服穿在了巴塞洛的身上,終於發揮了作用。
有些感慨地苦笑著,剛才還在抽煙的公安將定位立馬發給了警視廳那邊負責交接的人。
「我們人手不夠,」他加上了一句留言,「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請千萬不負使命。」
請千萬要帶領著黎明到來。
*
在上次那堪稱過度熱情的報名以後,目暮警官特地讓大家冷靜了一段時間,讓他們想好再報名。
但最後獲得的答案依舊是一樣的,搜查一課幾乎全員報名申請外勤。
這是身為一名警察的責任和擔當,看來這些後輩們都沒有忘記自己曾在警察學校中立下的誓言。目暮警官不再攔著,把大家的名字都報了上去。很快,警察廳那邊便發來了一個重要任務——
抓捕巴塞洛和他的手下波爾圖。
然而當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按照公安那邊給過來的情報趕到澀谷時,卻發現警方要找的兩位嫌疑人中,只有一位在場。
——巴塞洛。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幾乎是在警視廳眾人趕到之前,就察覺到了他們的行動。直接硬闖逃離成功概率太小,他選擇挾持了一個七歲左右的女孩,將一把匕首懟在女孩的脖頸前方,威脅警方讓他安全離開。
「步美!」
佐藤美和子低聲驚呼。
被巴塞洛選中當人質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少年偵探團的一員,吉田步美。
或許是因為恐懼,帶著發箍的女孩臉色蒼白得可怕。她用力睜大著眼睛,看著面前趕來的警官們,眼眶已經紅了起來。
她張了張口,想對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等人說些什麼,但感受到脖頸前那冰涼的刀鋒,又硬生生把自己已經到嘴邊的哭腔給咽了下去。
「哦呀,看來這位警官和這個可愛的小小姐是認識的呢。」巴塞洛笑了一下,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笑意更顯溫暖了起來,「那我可就要建議你們快點做出選擇了。」
低下頭來,他將匕首往吉田步美的脖頸處又靠近了一些。那有些冰冷的觸感令女孩一哆嗦,她的脖頸上立刻出現了一條極細的血線。
「我本來是想隨便挑一個人質的,」巴塞洛的嘴角噙著些笑意,「但是這位小小姐竟然自稱是偵探,要來救人,我就只能勉為其難地將人質定為她咯。」
「步美……」佐藤美和子眉頭緊緊蹙起,轉過頭來和高木涉對視一眼,壓低聲音道,「能不能從公安那邊聯絡來狙擊手?」
巴塞洛劫持吉田步美,不過是想同警方談判,讓自己逃脫,或者更進一步,把他那個手下波爾圖也撈出來。
只是為了盡可能維持公共安全,警方絕對不可能放巴塞洛和波爾圖離開。但吉田步美的生命安全,他們也必須要保下。如果能調來狙擊手,在遠方一舉擊斃巴塞洛,他們就好辦多了。
可不遠處的巴塞洛卻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佐藤美和子心中所想:「佐藤警官,溫馨提示一下,我是個情報人員呢。根據我之前掌握的情報推算……公安現在完全勻不開手哦。」
「狙擊手的話,還是想都不要想比較好。」他笑眯眯地說著,陽光落入他那雙純黑的眼眸中,竟然也能顯出幾分溫柔。
眉頭再次皺起,一下子被說穿心中想法的佐藤美和子努力維持住自己鎮靜自若的樣子,望向剛打完電話的高木涉。
高木涉在剛才聽到「狙擊手」這三個字時,就已經動作迅速地給警察廳那邊打去了電話。此刻的他剛剛放下手機,面色卻變得無比凝重。
他看向佐藤美和子,沉重地搖了搖頭。
「警察廳那邊……據說是在布置抓捕琴酒,顧不上這裡。」
佐藤美和子的神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樣的話,事情就糟糕了。
頂著炎炎烈日,她抬起頭,對著不遠處那亞麻色頭發的青年喊話道:「你先不要衝動。我們可以先來討論一下,我們究竟要把你放到哪裡,你才能把那個女孩放開……」
「把我放到哪裡?」巴塞洛抿唇笑了一下,「警察廳的警官們還真是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們啊。我可是借著警察廳中炸彈爆炸產生的混亂才跑出來的,你猜那炸彈是由誰送來的?」
「——當然是我親愛的手下,波爾圖啦。我需要的是,我們兩個人都安全離開東京,並且後續的其他警署也不能過來追查我們。」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還在笑著,他的身影被陽光簇擁著,溫暖而明亮。
佐藤美和子卻更加警惕了起來:巴塞洛,一定還有著其他的後手。
按照他的說法,最多是在離開東京時,他就會放吉田步美離開。可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又如何保證後續的警署在沒有顧忌以後,不會去追蹤、逮捕他呢?
短發女警官眼神狐疑地掃了一眼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此刻卻令人感覺深不見底的組織成員。
他究竟還有什麼後手?
「你知道,我們現在還沒找到你的手下波爾圖究竟在哪裡。」
「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他獨自逃亡啊。」巴塞洛頗有些少年氣地笑了起來,「我讓他在警察廳制造混亂,而我趁亂逃出,就是為了讓他陪我離開日本。我可以幫助你們找到他,但就個人而言,他是個忠心的手下,我還是很樂意帶他走的……雖然果然還是我自己更重要,不是嗎。」
「你……」
「噓。」
食指放到了自己的唇邊,巴塞洛彎下腰來,將自己的下巴搭在了吉田步美仍不住發抖的肩膀上。
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不回頭看看你身後的大屏幕嗎,警官小姐?」
幾乎是在他將話說出口的瞬間,澀谷那常年播放著各式廣告的大屏幕瞬間被更換了內容。佐藤美和子一回頭,就發現一副裝飾華麗的酒店活動區圖景已經顯現在了屏幕上面。
裝潢豪奢,從落地窗照射過來的陽光令整個室內都灑滿了溫暖。
——如果那站在正中央的男人,手上沒有拎著一大箱炸彈的話。
幾乎不需要任何懷疑,那個男人就是巴塞洛的手下,波爾圖。
「需要我提醒一下嗎,那是東京帝國酒店哦。」巴塞洛故作好心地說道,「很不巧,我的手下波爾圖也是個能參加那些大人物酒會的社長哦。波爾圖行動能力一向不錯,那個大廳的門估計已經被鎖上了吧?暴力破門、試圖營救裡面的人的話,萬一惹惱了波爾圖,炸彈就會直接——」
「boom!!!」
他饒有興趣地朝著佐藤美和子眨眨眼。
這位聰明的女警官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了吧?
他不會讓波爾圖脫離自己的掌控,自然只能借著警方的力量,讓波爾圖也暴露掉明面上的身份,和他一起逃亡。
波爾圖往警察廳寄去裝有炸彈的包裹,引起混亂,而巴塞洛趁亂逃出,在警視廳趕來前挾持人質,確保談判第一步能夠按計劃進行。
利用明面上的社長身份,波爾圖更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炸彈帶進酒會,為他和巴塞洛的安全定下雙保險。
他們二人通過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確保對方一切正常,無論警方是決定從哪一邊進行突破,另一邊都能第一時間發現對方生命體征的變化。
如果警方最後調用了狙擊手,殺死巴塞洛、解救出人質,那麼另一邊的波爾圖就會直接引爆炸彈,拉著一圈的「上層人士」一起陪葬。
偏偏這次參與酒會的人物身份都實在太過重要,他們要是死了,無論是從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都足夠令半個日本都動蕩起來。
日本警方可賭不起。
但如果警方選擇去救那些「上層人士」,調用狙擊手把波爾圖一槍爆頭,發現自己手下生命體征異常的巴塞洛就會直接殺掉吉田步美。
這個女孩的死本身當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裡是澀谷,巴塞洛現在跟警方的一切交涉,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哪怕巴塞洛無法逃脫,他曾留下的暗線也可以借此機會,渾水摸魚、控制輿論,將日本的國內矛盾推向頂峰——
大批普通人對此的憤怒翻湧起來,引發大規模的社會動蕩。當朗姆再把他的「鴉群計劃」搬出來時,來自千千萬萬普通民眾的強烈反噬一定能讓他吃個大虧。
警方目前還不知道那麼多,但只要他們還有點腦子,就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所以目前最理想的情況是,警方顧忌著以上兩種情況的發生,會向他和波爾圖妥協,放由他們逃出日本境內。
他會繼續挾持吉田步美,直到他到達東京邊界;與此同時,波爾圖也會自己打開大廳中的鎖,攜帶著炸彈,離開那些金貴的老爺們。
巴塞洛會在東京邊界停留一段時間,直到等到波爾圖到來。波爾圖一路上會專挑人流密集的地方走,警方一旦有多余的動作,他就會直接引爆自己隨身攜帶的炸彈。
到時,只要他們往東南亞或者東歐那邊一鑽,不用多久,又能再重新組建起一支自己的勢力。
巴塞洛笑了起來,看起來頗為陽光和溫柔。
佐藤美和子則再次和高木涉對視了一眼。高木涉會意,立即轉身往警察廳那邊又打了個電話,而佐藤美和子則面朝巴塞洛,相當干脆利落地給出了她的答案:「我們會放你走,但是你要保證人質們的安全。」
「那就再好不過。」巴塞洛眼帶笑意地點頭。
在佐藤美和子的注視之下,他一步步後退,直到帶著吉田步美坐上一輛車的駕駛位。
那把折射著金屬光芒的匕首依舊架在女孩纖細的脖頸之上。
汽車緩緩駛動,而位於東京帝國酒店的波爾圖也應當收到了訊息,在一眾大人物的目光洗禮之下,踱步到了大廳的門前,一槍打開了門鎖。
門外是將這邊層層圍住的警察。他們本舉著槍對准門口,在門被打開的瞬間,神色也變得更加嚴肅。
但就在看到拎著炸彈箱、神色如常的波爾圖伸腳踏出大廳大門那一刻,警察們還是不得不為了在場眾人安全的考慮,放下手中托舉起來的槍,為那個面相刻薄的瘦削男人讓開了道路。
人潮逐漸往兩邊分散,波爾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空曠的小道。
已經沉溺於即將要和上司逃離日本的喜悅的波爾圖沒有發現,在那一群放下槍的警察當中,一個年輕警察的目光變得堅毅起來。
「千葉,你一定要小心……」年輕警察的一位同僚擔憂地囑咐道。
「沒辦法,只有我這個傷員靠近他,才不會讓他那麼警惕。」千葉和伸低聲道。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害怕,但意外的,他也感覺到幾分興奮。自己辦公桌上放著的假面超人手辦好像還在神采奕奕地看向他,下一句話仿佛就是:「謝謝你,千葉和伸,正義的伙伴。」
他的手機還在通話中,藍牙耳機中也傳來了高木涉的聲音。
「波爾圖離開大廳的瞬間,是我們唯一能夠抓住的機會。」高木涉聲音沉穩,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接下來的計劃,「在那之後,我們再想要在不影響公共安全的情況下抓捕兩人,難度將大大提升。」
「巴塞洛這邊我們沒有狙擊手,但我問過美和子了,她可以負責射擊。東京帝國酒店那邊有很多高層,公安已經協調來了幾名狙擊手,爭取一舉擊殺波爾圖。你只需要負責在公安狙擊的前一瞬間盡可能靠近波爾圖,奪走炸彈,避免波爾圖在死前條件反射引爆炸彈即可。」
「千葉,」交代完計劃後,高木涉擔憂地壓低聲音道,「千萬要小心啊。」
千葉和伸隱晦地觀察著那正從大廳門前一步步走出的瘦削男人,盡可能隱蔽地從警察堆中混到了最靠近波爾圖的前方,極小聲地道:「……放心。」
他可是正義的伙伴啊。
*
巴塞洛很聰明,時間受限,他的逃亡計劃不可能盡善盡美,卻精准地抓住了日本警方的死穴。
他和波爾圖在兩邊為自己的安全下了雙層保險,警方幾乎不可能單獨從一邊進行突破。但與之相對的,這也是他們對自己的雙重枷鎖。
佐藤美和子領著面色嚴肅的高木涉坐上了自己開來的車:「能跟得上巴塞洛吧?」
「當然。」高木涉點頭。
人質的存在讓警方不敢對巴塞洛隨意出手,但同時也限制了巴塞洛的行動。即使現在他明知有警察正在跟著他,他也不可能現在就將人質撕票——
畢竟,那相當於親手堵死了自己的後路。
坐在駕駛位上的高木涉認真開著車,佐藤美和子則開始擺弄起了自己的槍.械。
巴塞洛的計劃看似天衣無縫,卻並非無懈可擊。如果能讓一名警察迅速搶走波爾圖手上的炸彈,在那邊待命的公安狙擊手將直接擊斃波爾圖,這邊的她也能同時一槍擊殺巴塞洛。
他們必須要抓好時間點,波爾圖離開大廳的瞬間,幾乎是他們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
有些隱蔽地抬了抬手.槍,佐藤美和子觀察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台車輛。
巴塞洛不會飆車,但汽車的速度本就不慢。亞麻色頭發的青年甚至用吉田步美的身體擋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軀干,想要一槍擊中,完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佐藤美和子閉上了眼睛。
她必須要賭一把。
她知道自己可以。
北川小姐教過她,當使用手.槍射擊高速移動的小物體時……
「高木!」佐藤美和子大喊。
「了解!」
搭載著兩位警官的汽車幾乎是在剎那間就完成了一個擺尾,衝到了巴塞洛所開車輛的右側。而就在那一瞬間,趁著巴塞洛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佐藤美和子降下車窗,舉起自己曾撫摸過無數遍的手.槍——
「砰!」
……
「砰!」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早已待命好的公安狙擊手扣下了扳機!
子彈劃破了風聲,從空氣中穿刺而過,徑直朝著波爾圖的腦袋飛去!
在感受到子彈即將沒入自己腦殼的前一瞬間,波爾圖的全身是站粟著的。他的手指微微曲起,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就要摁下炸彈的引爆按鈕。
那個一直被他忽略了的傷病警察卻突然有了動作。甚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千葉和伸便一下子俯衝過來,撲走了他手中原緊緊抓著的炸彈。
曲起的手指按了個空,就在下一秒,死神終於如約而至。那顆子彈幾乎在一瞬間就貫穿了波爾圖的大腦,腦門上瞬間多了個血洞的瘦削男人在那一刻睜大了雙眼,最後卻也只能不甘地倒下。
距離大廳門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地上仍然流淌著波爾圖的鮮血。
……
子彈順著佐藤美和子在腦海中模擬出來的彈道,徑直射入了巴塞洛的腦袋。突然噴灑出來的紅白相間的液體瞬間灑在了吉田步美的臉上。
巴塞洛終於死了。
然而這輛車卻也終於徹底失控了!
前方的路面變得崎嶇不平,臉上滿是血污的吉田步美看著面前那突然出現的拐彎標志,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恐懼再次挾持了她,她甚至無法為自救做出任何動作。如果這輛車再這樣繼續開下去,一定會撞到前方的大型廣告牌!
「柯南!」
心髒已經在不斷顫抖,吉田步美卻突然聽到旁邊那輛車中突然傳來了一道女聲。
仿佛救世主降臨一般,她所搭載的車前突然多了一個黑白相間的東西!那個像是氣球一樣的東西越漲越大,最後竟然擠滿了整個車前窗的視野——
擋在了汽車和廣告牌的中央。
延長撞擊時間,讓相同衝量下受到的衝擊力變得更小。
汽車終於安穩停下。
廣告牌的旁邊,走出了一個戴著眼鏡的七歲男孩。
……
千葉和伸搶走了波爾圖手中的炸彈。那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此刻正窩在他的懷裡,卻突然又發出了滴滴嗒嗒的響聲。
「該死,巴塞洛那邊的生命體征還連接著這個炸彈!」在看到炸彈上突然亮起的顯示屏時,千葉和伸的氣息霎時間變得不穩起來,「倒計時……十秒!」
只有十秒的倒計時,根本不存在任何排爆和拆彈的可能。鮮紅的數字躍動著,那明亮的色澤幾乎要刺痛人的眼球。
「千葉!」耳麥裡的佐藤美和子、高木涉和那幾個公安狙擊手都在喊著他的姓氏。
「千葉,怎麼回事,千葉?」
身旁的同僚們也擔憂地看向他,大喊著他的名字。
在炸彈的滴嗒聲中,千葉和伸卻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安靜了下來。眼前的同僚們著急地向他揮手,朝他大吼,但千葉和伸想,現在的他,或許已經沒時間再做出回應了。
真的很快就要爆炸了。
他不能讓其他人再受到傷害。
這是千葉和伸此時最大的想法。
抱著炸彈,他突然站起身來。他朝著所有人都笑了一下——哪怕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笑得很難看。
可他還是顫抖著往前跑著,同時卻也壓低了聲音,向耳麥對面說道:「就當是我假面超人變身了吧。」
說完,輕輕笑了一下,仿佛是被自己逗笑了一樣。
終於下定了決心,他閉上了眼睛,猛地加起速來,往旁邊的一扇落地窗撞去——
玻璃猛然破裂,碎片插在他的身上,令他鮮血如注。
千葉和伸從高空之上往前方一躍而下——
半空之中,爆炸出了一朵絢麗的煙花。
焦黑的灰燼從幾十樓之上落到地面上,好像還帶著火星。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其實一直有收著寫哈哈哈,就是不敢寫得太沉重了。哪怕是小鶴任務殺人的片段,我一般也只會描寫她去殺壞蛋……
但是這章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放飛自我(其實只有一點啦)山崎的那件事,如果深思起來的話,還是挺沉重的。
求求求求求求求評論!!!
一天看不到很多很多的評論,就一天沒有動力寫,唉
話說,7月28日其實是小鶴的生日誒∼
至於為什麼那天是她的生日?
我不到啊
就是直覺般地覺得這個日子很適合……
第67章 黎明到來前的夜晚
伏特加被捕、基安蒂和科恩被捕,就連一向站在琴酒那邊的雪莉,在得知這些劇變之後,也接受了來自朗姆的招攬。除了暫時仍算平安無事的基爾和逃亡在外的琴酒,琴酒派基本已經不成氣候了。
巴塞洛被擊斃,波爾圖被擊斃……朗姆終歸是自作聰明,他自以為借助官方機構的力量除去了懷有異心的手下,卻不知此舉直接幫助了官方機構撕開了一個口子——
摧毀朗姆派、覆滅組織的口子。
組織有保護傘嗎?
有。
它的保護傘無處不在,力量強大到令人絕望。
可是那又如何呢?
總有些蚍蜉想要撼動大樹,越是「懵懂」的人也越是純粹。總有些弱小的普通人在一意孤行,讓自己的鮮血成為了在黑夜當中那一抹鮮亮的火焰。
有時候,他們分明看不到黎明前的微光,卻總那麼執著地相信:天,快亮了。
他們或許會在黎明前死去,但是黎明必定因為他們而到來。
*
撐著下巴,千島鶴眼帶笑意地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佐藤美和子:「佐藤警官。」
佐藤美和子低頭看向她。
千島鶴笑意不變:「我們……還會有明天再見嗎?」
「……如果你想我去監獄裡給你送飯的話。」警視廳之花冷冰冰地說。
「好——哦——」千島鶴相當配合,彎彎眉眼,誇張地笑了起來。
關於這個「明天見」的話題,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佐藤警官談起了。雖然感覺是很沉重的東西,但偶爾也能讓人的心情明亮一下啊。
她突然回憶起了和烏原薰打交道的那一次。她去救那二十個人質的時候,佐藤的心情可真是肉眼可見,沉重得像是栓上了一塊鉛。
……
當時的千島鶴打開車門,就要往東京電視台走去。想了想,她又頓住了,退回半步,看向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千島鶴笑道。
「……嗯?」
「明天見。」
「……明天見。」
她笑著。
……
但這次的「明天見」和那次的「明天見」絕對是截然不同的。畢竟當時千島鶴的身份……姑且算是個英雄,而現在她,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罪犯。
對日本警方來說,巴塞洛絕對沒有白死。他是朗姆派情報組的王牌之一,手上掌握著數不勝數的寶貴情報。這些情報雖然不可能完全落入公安之手,卻也能讓公安把握很多東西。
比如,公安現在已經知道了,組織中地位頗高的危險人物慕蘭譚,真名叫做北川千影。
警察廳公安將這份情報交給了離北川千影距離最近的警視廳警察。當搜查一課的警官們拿著搜查證,闖入千島鶴居住的公寓當中時,千島鶴正好在用電腦處理組織當中的事務。
慕蘭譚再怎樣也算是朗姆的心腹,需要她來處理的當然是組織的絕密情報。那些東西完全足以直接為她定罪。
「我真不敢相信。」佐藤美和子垂下眼簾,聲音當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情緒。
「我也不敢相信。」看著佐藤美和子她戴上的手銬,千島鶴眨眨眼睛,「——在我走上這條路之前。」
當時她選擇臥底進組織,是怎麼跟黑田兵衛講的呢?
——「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她至今仍堅信這句話。
只是這條路比她曾經想像的還要更加殘忍。
佐藤美和子沒有說話,只伸手按住了千島鶴的肩。她們走到了佐藤美和子的車門前,千島鶴也沉默著坐了上去。
汽車一路上平穩行駛。
佐藤美和子有時會偷偷從後視鏡中看一眼千島鶴望向車窗外的樣子:白發灰眸的女人一向溫柔,今天的她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連看向窗外飛速往後退去的樹木時,都帶上了幾分決絕。
佐藤美和子恍了恍神。
「抱歉啦警官,」汽車剛開上半山腰的公路,千島鶴突然開口笑道,「又要給你添麻煩了。」
幾乎是在剎那間,佐藤美和子就踩下了急剎車。車門處傳來一陣響聲,她慌亂地把頭轉了過來,卻只看到了一個被順手丟棄在座椅上的、已經被撬開了的手銬。
車門大開,微涼的風從半山腰處往車裡瘋狂灌了進來,吹得佐藤美和子打了一個冷顫。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女性身影,從山崖之上滾落了下去。
「北川!!!」
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被凍結住了,佐藤美和子覺得自己連心髒都在顫抖。
山谷之間,盡是她的回聲。
*
千島鶴當然沒覺得自己能命大到從半山腰摔下去也能完好無損。在翻身下去的那一剎那,她其實就已經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攀岩技術。
她一邊腳踏著旁邊的樹枝,一邊腳踩著凸出來的石塊,兩只手則借助石塊的罅隙給自己固定了位置,保持住平衡。
此刻的她已經無暇顧及被留在山崖上的佐藤美和子究竟是什麼心情了,從這裡一點點爬到山腳下,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是再難也要做。千島鶴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去。
*
身上很痛。
身上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和可以借力的東西,千島鶴完全是靠著自己從半山腰上爬下來的。在最後一段距離裡,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干脆一個翻身就跳了下去。
反正這點高度還摔不死她。
做了一個翻滾的卸力動作以後,千島鶴用手把自己從混雜著小石子的泥地中撐了起來。皮膚稍微有些擦傷,過於敏感的感官忠實地將那種刺痛感反饋向大腦,但總體並無大礙。
眼前是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樹木,荒無人煙的地上,除了雜草就是碎石,就連泥土都有一種粗糙的觸感。
再次用手肘在地上撐了一下,千島鶴終於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
這下應該是躲開那些警視廳的警察們了。千島鶴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中卻也兀地升起一陣心虛。
然而還沒等她完全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一個冰涼的硬物就突然抵上了千島鶴的後腦勺。
甚至不需要片刻猶疑,千島鶴能夠直接感受出來——
是槍。
「慕蘭譚。」
一道有些青澀、卻也足夠冰冷的女聲從身後響起。千島鶴不用回頭都能猜到,是利口酒。
她果然來了。
從看見利口酒的第一眼起,千島鶴就看出了她追求權勢、追求力量的決心。利口酒是個徹徹底底的利己主義者,她要永遠強大,要讓自己永遠高高在上。
在組織當中,利口酒發展得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在內比奧洛叛逃、死亡後,她甚至直接接手了相當重要的洗腦實驗,在組織中的發展堪稱一片坦途。
但千島鶴能感覺得出來,遠遠不夠。
這種程度,遠遠不能滿足利口酒的野心。
紅發少女無論何時都缺乏安全感,只有絕對的大權在握,才能讓她享受到掌控他人命運的快感。
利口酒試圖接觸更多不屬於她的項目、想要分走原本該是其他成員的功勞,甚至早已明裡暗裡給組織科研組中的不少成員都下過了絆子。
通過「慕蘭譚」這個朗姆心腹擁有的權限,千島鶴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利口酒最想要插手的,就是組織的兩大項目——
鴉群計劃,和銀色子彈。
恰好,千島鶴同時身為兩個項目的實驗體。如果她身份暴露、處於被動,而那時又有誰下手控制住她,那個人無疑就捏住了組織科研組的命脈。
利口酒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灰色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千島鶴保持著背對利口酒的姿勢,緩緩將雙手舉了起來。
「別激動。」她輕聲道。
這個行為效果非常顯著地愉悅了到了琥珀色眼睛的紅發少女。難得穿得一身黑色裙子的利口酒叼著棒棒糖,嘴角微微上揚。
「慕蘭譚,你的項目負責人都不好好看著你的嗎?可真是讓我好找。」
紅發少女歪歪頭,聲線當中有一種近似毒蛇的冷冽。琥珀色的眼睛看起來晶瑩剔透,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精致卻非人的人偶。
千島鶴卻只是非常平淡地回答:「至少我的項目負責人不是你啊,利口酒。」
她背對著利口酒,看不見利口酒的面部表情,利口酒也看不見她的。這對千島鶴來說無疑是個安全領域,至少可以讓自己的表情稍微放縱一點。
利口酒果然沒有對千島鶴的表現起疑。她只是有些自得地笑了起來,卻把槍更用力地懟到了千島鶴的後腦勺上。
「說不定在這一次以後就是了呢。」她用空閑的那只手把棒棒糖拿了下來,輕聲笑道。
「……」
千島鶴閉了閉眼,嘴角卻噙上了些許笑意。
很好。
一切……都如同劇本一般發生著。
巴塞洛手上當然有慕蘭譚的部分資料,但那些情報絕不會被公安輕易得到。目前的種種,其實都在千島鶴的操縱之中。
她特意安排風見裕也把北川千影這個名字放進公安破解出巴塞洛所掌握的組織成員名單中,為了確保事情能夠進一步鬧大、讓利口酒得到確切消息過來「劫人」,千島鶴還讓風見裕也隱瞞了部分情報,將處理北川千影這件事移交給了警視廳。
警視廳果然沒讓她失望——設局、抓捕,突擊行動,環環相扣。
利口酒更是沒讓她失望——
她上套了。
毋庸置疑。
……
「砰!」
千島鶴和利口酒之間的對峙還沒有維持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槍響。千島鶴只覺得自己的背後好像突然傳來一股推力,在十分突然的撞擊感之後,肩膀處也傳來一陣劇痛。
但那並不是被子彈貫穿了的痛覺。
那是一種血肉被撕咬的痛覺。
千島鶴回過頭來,灰色的眼中帶著些冰冷的審視意味。
面前的紅發少女才是真正中彈的那一個——她的唇色瞬間變得蒼白,胸口卻突然多了一個血洞,不停地往外噴灑著鮮血。
少女琥珀色的眼睛被用力睜大,仿佛這樣就能看清面前的東西。她絕對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劇流失,大腦中的意識也在逐漸喪失著對身體的控制權。
一種原本一直被刻意壓制住的、更加瘋狂的快感猛然從她的骨血當中噴湧而出,那種混沌的、歇斯底裡的快感,在片刻中維持她生命的同時,更激發了潛藏在她身體當中的瘋狂。
非常突然地,她就像是一下子退化回了原始的野獸,跌跌撞撞卻又凶狠野蠻地撲到千島鶴的肩膀上,然後狠狠咬下去。
「你們都想殺我……」紅發少女的神志幾乎是在片刻後就不清楚了起來,她的嘴角淌著血,就連那一向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此時也渾濁不堪,「你們為什麼不都去死?」
「……」
千島鶴沉默了一瞬,趁著利口酒那片刻的思維混亂轉過身來,一舉奪走了她的槍。
她對准了紅發少女的腦袋。
「砰!」
沒裝消.音.器的手.槍在這種地方發出極大的響聲,就連不遠處的樹木都被震掉了幾片枯黃的葉子。紅色和白色的液體從紅發少女的腦袋上的槍洞往外迸濺著,腥氣和泥土的味道混雜在一起,還帶著一種更加惡臭的味道。
紅發少女眼睛當中的情感終於在那一瞬間被攔腰截斷。她瞬間就失去了支撐自己身體的一切力氣,往後摔了過去。
她死在了自己的毒.癮裡。
*
利口酒喜歡自己的代號。
她其實有自己的名字,提林斯。
但她憎惡自己的過去,憎惡自己的母親,更憎惡這個名字。
利口酒是有希望的,她總能在黑暗裡如魚得水。
但提林斯沒有。
她的生母不是東南亞人,或許看起來更像是歐洲人。具體是來自哪個國家的,提林斯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母親是被一個男人騙來的。母親年少時曾與一個男人相戀,為了那個男人和家裡決裂,私奔到東南亞,那個男人生長的地方。
然後被劫掠了所有錢財,被送去了紅.燈.區。
在東南亞的很多地方,紅.燈.區的存在都是並不合法的,只是永遠屢禁不止。或許在更多人看來,那本身就是你情我願的東西,倘若那些顧客真的走了,裡面的姑娘才是最哭天喊地、求著人留下的人。
總之,提林斯的母親最後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否則她也活不下來。
為了應付客人的要求,她接觸了大.麻。大.麻這種東西,有時候被美化得不像是個毒.品,卻徹徹底底為她接觸毒.品撕開了一條口子。
這個口子越來越大,逐漸推著她觸碰了冰.毒,然後是海.洛.因,再往後就是更多更新奇、更刺激、更有花樣的東西。
再然後,提林斯出生了。
她的母親從來都沒有期待過她的到來。把她生出來,不過是因為當時把她誤認為了一個富商的種。母親曾帶著剛出生幾個月她去那個富商家的門前鬧,最後證實,這不過是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烏龍。
提林斯的生父是誰,這已然成為了一個謎;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願意領養她,從在母親肚子裡開始,還沒有出生的她就已經沾上了毒.癮。
母親對提林斯不算太過憎恨,但也從未有過愛惜。在紅.燈.區裡生活著的她很清楚怎樣才能徹底麻木自己的內心:只要不把身邊的人當做是人就可以。
直到七歲的時候,提林斯才第一次得到了一個來自母親的擁抱。母親給她塞了很少一點的海.洛.因,告訴她,這是慶祝她長到七歲的禮物。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紅色卷發的女人抱住她,臉上還是那種飄飄欲仙的、仍在抽搐著的笑容:「提爾,媽媽今天突然發現,你其實很漂亮。」
往後的記憶便突然斷掉了。當提林斯再睜開眼睛時,她的四肢已經被綁在了一張床上。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床邊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雷聲轟隆作響,閃電一遍又一遍地劃破天空。大滴的雨水砸落下來,拼命撞擊著窗戶,卻終究沒能蓋過女孩凄厲的哭喊。
但提林斯並不算完全不走運。她發現了那個男人的身份,制毒師。
她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討好和取悅他。她奉承著他,那個男人偶爾也會給她一些關照,比如在她的請求下,給她買幾本書,教她一些生物化學知識。
提林斯是個天才。她見縫插針地學習著她所能接觸到的任何一點知識,再然後——
她殺了那個男人。
在那滿地的鮮血中,她翻看著男人所掌握的一切。
她找到了男人的實驗室,找到了他的實驗記錄,找到了他做研究的筆記,找到了生物化學相關的專業書籍……
十二歲的她成為了制毒師。
她為自己的未來籌謀著,從一開始的處處碰壁、生死難料,逐漸成長為可以在金三角各大勢力之間游走而游刃有余的著名制毒師。
她接到了組織拋出的橄欖枝。
她衷心地為自己慶祝,拋棄掉了那個令她厭惡的名字,冠以一個全新的代號——
利口酒。
她自私、冷血,利己到無可救藥。她從小就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組織就是她變強的最好渠道。
她要把所有人都狠狠踩在腳下。哪怕是臨死前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來的景像,也依舊是變得足夠強大,然後殺死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人。
*
紅發少女已經凄慘地躺在了地上,破敗得就像是一個壞掉的布娃娃。
千島鶴抬眸望向側邊,剛才那個在最開始就開槍打中利口酒的身影,終於從樹林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基爾。」
千島鶴與那雙藍色的眼睛對視了一瞬。相比於諸伏景光,水無憐奈的瞳色總是更淺,令人想到晴朗的天空,干淨而溫柔。
水無憐奈在笑。
只是她們都沒有發現,就在水無憐奈的身後,走出了一個金發深膚的青年。
對准水無憐奈,金發青年舉起了槍。
「砰!」
又是一聲槍響,千島鶴瞳孔猛然放大。水無憐奈被子彈打的一臉往後踉蹌了幾步,小腹處瞬間多了一個猙獰的血洞,鮮血汩汩向外淌著。
頹然地靠在了樹上,水無憐奈微閉了閉眼睛,嘴角僅存一抹苦澀的笑容。她的意識還算清醒,但突然過量的失血讓她有些體力不支。
「波本……」
靠著樹干,她的身體終於摔坐到了地上。她苦澀地笑著,喊出了這個攻擊她的組織成員的代號。
這一切都實在太過突然,水無憐奈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掉,她捂著自己的肚子,卻怎麼也按不住傷口當中湧出的血流。
千島鶴沉默著轉身,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紫灰色的眼睛閃爍著未達眼底的笑意,那副甜蜜的笑容就像是焊死在他臉上的面具,分明虛假卻又莫名令人信任。
金發青年還舉著槍,槍口甚至還冒著些未散盡的煙。他很享受觀賞這煙升騰起來的樣子,片刻後才抬眼望向千島鶴。
「朗姆大人讓我來救你,畢竟利口酒就像是一匹養不熟的狼。」金發青年不屑地笑了一聲,「當然……還逮到了一只琴酒那邊的小老鼠。」
他看了一眼正靠在樹上、臉色蒼白的水無憐奈。
「朗姆大人決定讓諾亞方舟盡快起航,時間拖得越久,你就會越危險。」沉默片刻,金發青年緩緩說道,「只能煩請小姐盡快跟我回到組織了。」
千島鶴只似笑非笑:「你把我接回去,應該很難再從組織當中直接脫身了吧?不用去公安那邊繼續演戲了?」
「這個倒是不用擔心。」紫灰色眼睛的男人低笑一聲,「公安自己才是最希望我在組織當中呆下去的那方吧。」
無論是在公安還是在組織,傳回去的情報長什麼樣,還不都是他說了算。渾水摸魚,本來就是最好獲利的辦法。
想了想,金發青年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個紳士禮:「走吧,小姐?」
「走吧。」
千島鶴也笑。
*
眼前又鋪滿了森白的燈光,幾乎稱得上是慘白的光線充溢著整條走廊。帶著些鋼鐵質感、充滿科技感的實驗室大門上,居然刻著些復古的烏鴉浮雕,其中那只烏鴉血紅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千島鶴和降谷零一同在此處停下了腳步。
突然,千島鶴壓低了聲音問:「朗姆現在很信任你?」
「或許。」金發青年非常冷淡地回了一句,為千島鶴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
裡面是一片空曠,除了跟實驗室風格完全不符卻占據了絕大部分牆壁的壁畫以外,就僅剩朗姆一個人站在那裡,身上還套著一件違和感極其明顯的白大褂。
「朗姆大人。」降谷零恭敬地向他行禮。
朗姆微微點頭,算是會意。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把一個眼神飛給降谷零,而是掛上一副慈祥的笑容,溫和地看向千島鶴。
「你來了,我的孩子。或許你會對我的這副裝扮感到驚訝,但這才是我最初的樣子不是嗎。」
畢竟他也是個名校畢業的博士生,學理科的那種。
「是稍微有些驚訝……」千島鶴點頭承認道,「不過我更關心的是,諾亞即將起航,是由您來當掌舵手嗎?」
朗姆微笑著,緩緩點頭。
半晌,他才終於願意偏過頭來,將一部分注意力分給降谷零。
「出去吧,波本。」他的語調很平淡。
「是。」
降谷零語氣冰冷而機械地回應道。他垂下眼簾,將紫色瞳孔當中的一切情緒盡數掩飾,微微欠了欠身,隨即便轉身離去,還順道幫朗姆關上了門。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這一刻,他的手有多麼顫抖。
他甚至不敢再說更多的話。他怕暴露自己,也更害怕暴露自己的情緒。
直到大門徹底掩上的那一瞬間,降谷零才突然感覺心髒被人重重地捏住了。他深深低下了頭,雙手緊握成拳。
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楚從心髒湧上鼻腔,讓他幾乎落下淚來。
他又要失去一個人了。
甚至在不久之後,他還要接到另一個人的死訊。
他當然勸說過他們放棄這個計劃,可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而他無能為力。
他終於走遠了,走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他拿出手機,撥出了自己記憶中赤井秀一如今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沉默許久,降谷零最終只能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嘴唇翕動了幾下,聲音幾不可聞地說:「FBI,如果這次你失敗了的話……」
「——我一定會殺了你。」
金發青年閉上了眼睛。
還沒等對方回答,他就放下了手機,掛斷電話。
*
如果這次失敗……
不,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失敗。
他怎麼敢失敗!
趴在一棟大樓的天台上,赤井秀一的指腹輕輕劃過狙擊槍的扳機。
通過狙擊鏡,他觀察著八百碼外的情況。水無憐奈果然成功了,她找到了琴酒的位置。
但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隔著八百碼的距離,赤井秀一在狙擊鏡中看到了那個黑發女主持人倒在地上的樣子。一向整齊的低馬尾散落開來,發間粘稠的血液幾乎結成了痂。
她的眉心處有一個焦黑的血洞。被子彈穿透的皮膚往外翻卷起來,帶出了流不盡的鮮血。她身旁全都是血,那一片血泊就像是猩紅色的海,一點點往外侵蝕著,直到漫過了琴酒的鞋跟。
站在她身前的銀發男人,正是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面對死亡的時候,她絕對足夠坦然。她的臉上帶著笑,就像是看著太陽升起了一樣。
他怎麼敢失敗啊。赤井秀一心中想著,已經被那麼多人以性命相托,他怎麼敢失敗啊。
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綠色的瞳孔就像是突然變成了捕獵者冷厲的凝視。此刻的他,就像是淬了毒的剛出鞘的利刃——
「砰!」
狙擊槍射擊的巨大聲響在他的耳邊炸開,子彈飛速劃破了空氣,乘著風聲,往琴酒的眉心處飛去!
然而銀發殺手多年來養成的對危險的本能,讓他在子彈距離他還有幾十米時,便迅速側身閃開。赤井秀一發出的子彈,只堪堪劃破了他的臉頰。
「砰!」
赤井秀一沒有氣餒,再次扣動了扳機。
這一次,琴酒只皺了一下眉,不緊不慢地後退半步,子彈便剛好只打在了他的鞋尖。
銀發殺手抬起頭來,墨綠的眼中閃過了如餓狼一般嗜血的光芒。
赤井秀一在狙擊鏡當中看到,琴酒揚起了一副挑釁般的表情,並且對著他做了一個口型——
「赤,井,秀,一」。
剛才開的兩槍,已經足夠讓組織的top killer確定他所處的方位了。眼見著銀發殺手轉身匆匆往自己這邊趕來,赤井秀一迅速站起來,收好了自己的狙擊槍。
在把狙擊槍裝進吉他包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感慨。伸手摸了一下那把自己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的狙擊槍,他卻只能露出苦澀的微笑。
「准備再見了……」他聲音低沉,「老伙計。」
他的左手撫上了自己右邊的手腕處,那裡戴著一個銀色的、已經深陷入皮肉的金屬手環。
赤井秀一低聲笑著。
再一抬頭,銀發殺手果然已經趕來了。那個黑色的身影來到他的面前,還揚起了一副殘忍的笑容。看著那副幾乎已經帶上些血腥氣的笑容,赤井秀一覺得,琴酒估計是想把自己這個對組織的害群之馬給生吞活剝了。
「琴酒,」他緩緩說道,「好久不見。」
銀發殺手冷笑一聲:「真是沒想到,朗姆那個老瘋子的洗腦人偶,竟然還能逃脫他的控制。」
「那只是因為我將錨點設為了我自己。」赤井秀一誠懇地回答,「這相當驚險,稍有不慎,我就可能永遠無法擁有自我意識。但我一向喜歡賭局……」
「並且這一次,我賭贏了!」
話音剛落,赤井秀一便掄起拳頭,往琴酒的胸口處砸去。
冷哼一聲,銀發殺手一個側身閃開了攻擊。這個動作不僅讓他完美避開了來自赤井秀一的攻擊,還讓琴酒趁著對方因為慣性而向前俯衝的動作,一拳擊中他的腹部!
赤井秀一悶哼一聲,卻反而更加被挑起了興致。他假裝被琴酒的拳頭打得往後連退幾步,在拉開一小段距離後,便往前助跑,上身微微前傾,仿佛下一秒就要揮拳出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琴酒曲起手臂,就要進行格擋。然而赤井秀一卻突然把拳勢一收,後腳一蹬,便踩著琴酒進行格擋的手臂,整個人凌空而起,在上方越過琴酒的瞬間,直接踢向了銀發殺手的後腦勺。
腿部攻擊本來就是極易借力的方式,琴酒被赤井秀一的這一腳踢得可不輕。他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了,再衝上前去時,便一拳狠狠打向了赤井秀一的肋骨!
他敢保證,他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赤井秀一的嘴角溢出了一些鮮血,但他對此毫不在意,借助摔出去的一段距離再度助跑,手臂便狠狠絞上了琴酒的脖子。
「赤井……秀一……」琴酒低聲罵著,直接毫無顧忌地往後一個背摔!
這裡不是什麼柔軟的泥地,旁邊都是用水泥鋪好的地面。赤井秀一就這樣被琴酒帶著摔到了地上,腦袋更是直接磕在水泥地面,在周圍漫出了鮮血。
後腦勺的傷勢霎時間劇痛無比,可赤井秀一卻始終沒有放開琴酒,反而用了更大的力道,絞住了銀發殺手。
糟了!
銀發殺手眼神一凝,終於發現了一件自己遺漏已久的事情。
他開始拼命掙扎了起來,試圖掰開赤井秀一絞住他的手臂,卻只是徒勞無功。赤井秀一幾乎把自己的全部力氣都用在了這件事上,想要用生命把他也留在這裡。
側過頭來,琴酒依稀瞥到了一眼赤井秀一右手上的銀色手環,終於放棄了掙扎。
算了。
琴酒突然對自己說,或許這個組織……已經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組織了。
像是突然間釋然了一般,銀發的孤狼就像是終於感覺到了些許疲累,他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赤井秀一手上拿著一塊刀片——這刀片來自日本公安,經過多次改進的它非常鋒利,多劃幾下,就能破壞銀色手環的外殼。
他成功了。
銀色手環終於被他割出了一個小口子,赤井秀一感覺到從自己的手環中傳來的一陣灼熱。耳膜突然一陣刺痛,他卻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
但他知道,那是一聲爆破聲。
衝擊波或許帶來了一股巨力,能夠把琴酒直接掀飛,或許琴酒還能在這其中活下來,可他不行。
裝有炸彈的手環是戴在他的手上的,再怎樣他都必死無疑,只能想盡辦法把琴酒也置於死地。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突然停止了下來,赤井秀一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莫名很悶,氧氣好像瞬間就全部被那灼熱的氣浪擠壓抽走了,而他感覺到那股灼熱的氣浪好像還游走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把他炸成了碎片。
*
在誤抓基爾事件後,赤井秀一原本有個假死計劃。
——當然,那個計劃失敗了,失敗得徹徹底底。
他被擊中了心髒,失去了意識,然後被組織的人帶了回去。
他先是成為了銀色子彈的實驗體,那個魔鬼一般的藥物修復了他的心髒,讓他的身體重煥生機。緊接著,他又被送到了利口酒所掌管的洗腦實驗項目中,被組織塑造為一個毫無人性和感情可言的,忠誠的殺人機器。
——本來應該是如此的。
沒有任何人告訴過赤井秀一關於「錨點」的理論,可赤井秀一就是那麼擅長賭局,並且總能賭贏。
他孤注一擲,在接受洗腦實驗時拼命地想著自己——
不是正義,不是臥底,更不是FBI,只是單純是他自己,赤井秀一。
他的錨點就是他自己,赤井秀一。
這幾乎讓他在接受洗腦實驗時就直接瘋掉。一個正常人的大腦很難承載這樣的負荷,自我意志和被洗腦實驗寫入大腦的指令無休止地進行著抗爭,幾乎從實驗一開始就延續到了現在。
但赤井秀一還是成為了那個小概率的存在。他的錨點只是他自己,沒有正義、沒有警察、沒有FBI,這個錨點成功繞過了洗腦的監察機制。
他活了下來,並且在每天艱難的抗爭當中,始終清醒地維持了自我人格。
並且在那以後,他的行事也變得越發瘋狂。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明確地被告知了自己的結局。
除了千島鶴以外,每一個接受過銀色子彈實驗的人,身上都有一個舉足輕重的標志——
銀色手環。
自從銀色子彈並項到了朗姆那邊,朗姆就毫不掩飾對它的重視——雖然是作為鴉群計劃的輔助項目。
為了防止參與銀色子彈項目的實驗體對組織造成威脅,朗姆在除了「克洛」以外的每一個實驗體上,都鑲嵌了一個融入血肉的微型炸彈。
那個炸彈的外觀是一副銀色手環的模樣,組織可以控制那個炸彈的爆炸時間。一旦發現哪個實驗體的行蹤不對勁,組織就可以立即采取措施,引爆炸彈。
手環完全無法拆卸下來,只要對它的外殼稍有損傷,它就會立即爆炸。它完全與人體的血肉融合在一塊,哪怕是選擇截肢,在肢體脫離人體的瞬間,炸彈也會直接爆炸,威力大的,甚至可以波及到附近十米左右。
這樣的炸彈手環,赤井秀一有、諸伏景光有,包括曾經的長谷川和輝還有內比奧洛,都被這個手環限制著生命。
但赤井秀一想,人不能坐以待斃。就算終有一死,至少也要多創造些價值。
他要帶著琴酒一起死。
他和千島鶴、降谷零還有水無憐奈聯手演了一場戲。
降谷零擊傷水無憐奈,暫時仍有勢力殘余的琴酒自然會收到消息。以琴酒的野心,自然不可能灰溜溜地逃出日本,而是要在搶占組織從前的大多數勢力後,出國蟄伏起來,來日東山再起。
受傷的基爾幾乎是最好的選擇。琴酒一定會對她所掌握著的權限動心。他會用自己行動組組長的名義,命令原先身處琴酒派的水無憐奈找到他,並進行權限交接——
然後殺死水無憐奈。
但琴酒或許根本沒有想到,水無憐奈就是帶著必死的決心走向他的。她的衣領裡夾著一個發信器,赤井秀一將直接掌握她的動向——也就是,琴酒的動向。
琴酒更加沒想到的是,赤井秀一同樣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接近他的。那個被譽為銀色子彈的男人,從一開始就對用狙擊槍殺死琴酒不抱希望,而是下定決心,和琴酒同歸於盡。
他成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假期最後一更。本來打算寫完組織覆滅的相關劇情的,發現根本寫不完……
後面應該還有三章左右。
一章組織覆滅(寫零、小鶴、景光、志保),一章收尾(柯、蘭、貝姐、凱姍),一章HE(硬塞糖版)。
開學後我也高三了,不敢做出啥承諾,只能說盡量更,一定不坑,但是時間隨緣。
只要我能找到時間,一定給大家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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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破曉的天光
在那間朗姆領著千島鶴進入的實驗室裡,其實還暗藏玄機。朗姆通過了身份驗證,一個不起眼的暗門緩緩打開,一條長長的、裝潢華貴同時又兼有著未來科技感的地道展現在他們眼前。
竟然是地道。
心中有些驚訝,但千島鶴細思一會兒過後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地道,這個幾乎和在石頭上刻字一樣古老的辦法,哪怕在科技愈加發達的現代社會,依舊是令人頭疼的存在。遠在美國、墨西哥的警察們就一直在為販毒集團們挖的連通南北美洲的地道而頭疼不已。探測器、衛星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派不上用場,倘若沒有臥底或內線,精確找到一條地道的概率遠低於萬分之一。
稍上前了一步,千島鶴恭敬地看向朗姆:「所以,諾亞方舟的登船入口,就在這裡面嗎?」
其實哪怕她的態度再恭敬,這句話終歸是有些逾矩的。只是「克洛」無論如何都是組織諾亞方舟起航的必需條件,諾亞方舟起航在即,朗姆對此也不甚在意。
他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還提醒了一句:「記得把你身上的槍支炸藥等危險品全都拿出來。負責在那邊看守的都是當年洗腦實驗殘留下來的半成品,他們會認的人就只有我一個。雖然我可以帶著你進去,但你的身上不能帶有任何危險品。」
畢竟只是負責看守諾亞方舟最終成品的所在地,守衛們並不需要多少智慧或人格意志,那些洗腦被洗傻了的半成品,剛好就能當此大任。
恰好那樣的半成品足夠多,哪怕真出了什麼事,也經得起消耗,最大限度保證了諾亞方舟的安全。
朗姆用起那些人時也毫不覺得心疼。不把那些經過洗腦實驗的實驗體當做「人」,早就是組織當中知情者們的共識。哪怕是被洗腦的實驗體,也不會把自己或同伴當做一個「人」而存在。
聽到朗姆的提醒,千島鶴順從地點頭,緊跟著朗姆,跨進了那條看不到盡頭的地道。
他們都知道,今天,就是諾亞方舟即將啟航的日子。
千島鶴將登上諾亞方舟,成為那把最關鍵的鑰匙。
*
之後的所有事情都異常順利,穿過地道、進入密室、然後在朗姆的注視下,千島鶴登上諾亞方舟。
在躺上那張冰涼而雪白、連接著數不清的儀器和電腦的實驗床後,千島鶴的精神反而久違地放松。
在落針可聞的氛圍中,各種儀器逐漸開始運轉,一點點裹挾住了千島鶴的意識。她突然感覺到頭疼欲裂,大腦就像是要被炸開了一樣,內心卻享有了一次難得的平靜。
她的四肢被禁錮著,意識在那冰涼的鋼鐵觸感中沉沉浮浮。
她知道,她即將登上諾亞方舟。
再恢復意識,她的眼前就已經換了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四周都是厚重的雪。過厚的積雪幾乎讓她整個人陷下去,仿佛冥冥之中有著一股力量,在拉著她下墜。
但千島鶴還是在雪地上行走了起來。她總是這樣,無論如何,都掙扎著往前走。
真實世界的日本,在這個時候應該也會下雪吧。只是或許初春的雪不會這麼大,風也沒有那麼刮人。
抬眼望去,不遠處是一塊墓園。
周圍沒有樹木,或許原本只是光禿禿的一片,但如今卻被雪覆蓋了個徹底。白茫茫的雪層將那並不算亮的陽光反射出來,倒也照亮了墓園的大半個天邊。
一點點蹚著雪過去,千島鶴來到了最前面一塊墓碑的跟前。周圍依舊是雪,怎麼也化不去的雪。
過厚的雪層帶來了巨大的阻力,千島鶴只能緩慢蹲下身子,用力將那幾乎把大半塊墓碑掩埋住的雪推開。
擦拭去落在墓碑上那化不去的積雪,墓碑上塵封已久的名字終於一點一點顯露出來。
「星守旭」。
……前輩。
生卒年不詳、身份不詳、生平經歷不詳,哪怕是一句不明所以的墓志銘都沒有刻上去。這是一塊除了名字什麼也不剩的墓碑,或者說還剩下一個名字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千島鶴沉默著,又推開了旁邊幾塊墓碑上覆蓋著的積雪。
「星守穗」。
「星守雪奈」。
「星守清安」。
再往後,還有一個接著一個千島鶴或許熟悉、又或許陌生的人名。這其中,有黑田兵衛、萩原研二、松田陣平、伊達航、娜塔莉;有赤井秀一、水無憐奈、千葉和伸;還有她曾經的戰友、以及那些曾經被她直接或間接害死過的人……
千島鶴的笑意始終是淺淡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無法給她哪怕一點觸動。拂去每一塊墓碑上的積雪時,她的動作都是那樣輕柔,仿佛稍有莽撞,就會驚擾到沉眠在其中的靈魂。
在為最後一塊墓碑推開積雪時,千島鶴終於聽到,不遠處好像傳來了一陣有人走在雪地上的聲音。
她頓了一下,然後又抬眼看去。
灰寂的眼眸中終於蕩漾起幾分真切的笑意:「弘樹,你終於來了。」
「久等了,千島姐姐。」穿著白襯衫的短發少年走到她面前笑道,「我已經准備好了,事不宜遲。」
千島鶴站起身來,嘴角噙著些笑意。她又蹚著積雪上前了幾步,彎下腰來,很輕很輕地抱住了少年一下。
「其實我啊,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哦,弘樹。」她輕聲道。
「我才是,千島姐姐。」弘樹也揚起一副燦爛的笑臉,眼中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千島鶴低聲笑了一下,松開少年,往後退了一步。他們對視著,眼中盡是溫暖、決然而又充滿希望的笑意。
——他們都在希冀著,那個光明的未來。
*
這是他們摧毀組織「鴉群計劃」最為關鍵的一步。二十四年來,棋局的操盤手一直在變化,只是從未有人善終。
他們都沒能看見那個光明的大結局,但他們的每一步棋,都將在這最後關頭成為摧毀組織的一把利刃。正義和公理總有一天能高懸於天,沉冤得以昭雪,天光可以大亮。
千島鶴的命運,就是圍繞著這盤大棋而展開的。
只是她總不喜歡把這稱為自己的「宿命」。在她看來,這是她的「使命」。
最初選擇了這盤棋局的,是星守旭。
他權衡利弊、步步為營,策反了彼時鴉群計劃的項目負責人帕圖斯,甚至在察覺到自己身份暴露風險時,決定孤注一擲,用給女兒籌辦生日的借口降低了組織對他的警惕。
然後在女兒生日當天,星守旭聯合當時的帕圖斯,設局偷走了鴉群計劃最為關鍵、也是唯一的成功實驗體——
克洛。
克洛被交到了黑田兵衛的手上。作為多年的好友,星守旭絕對相信黑田兵衛的能力。克洛被黑田兵衛安排著改名換姓,脫離了組織的視野。
等到「克洛」加入公安、再潛入回組織,公安就擁有了絕對的主動權。
克洛幾乎是最完美的臥底人選,她的資料絕對會被篡改,但會刻意保留幾條與當年相符的資料。
組織無法確定她就是當年被偷走的實驗體,但對於那些敏感的成員來說,哪怕只是相似,在克洛本就擁有不俗實力的情況下,她也絕對擁有被吸納進組織——甚至快速獲得代號的資本。
單是這一點,就已經勝過了許多潛入多年、還爬不上去的臥底了。
在克洛的臥底前期,以朗姆為首的那一大半研究組絕對會對她重點關照,但只要克洛編上幾條像樣的理由——比如給自己身體衰竭的情況添油加醋一些,說自己來到組織是想治病活下去——就完全應付得過來。
在那個階段,研究組的人不會對克洛怎麼樣,更不會把她直接綁進實驗室。
一是因為,過短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們確認克洛就是當年的那個「克洛」,貿然動手,打草驚蛇,反而得不償失;二是因為,朗姆那時絕對還沒有做好准備,只要克洛最先引起的是琴酒的注意,哪怕是為了朗姆派和琴酒派短暫的平衡,朗姆也不會輕舉妄動。
朗姆是不會願意自己真正的計劃在一切做好准備之前,就暴露在琴酒眼前的。
在克洛加入組織以後,感覺勝利在望的朗姆必定會找到各種機會發展自己的勢力。克洛自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假死換新身份,在重新擁有健康軀體的同時,也能獲得朗姆更深層的信任,逐漸進入組織核心,甚至還能更進一步挑動朗姆和琴酒的矛盾。
朗姆在最後一定會讓克洛作為諾亞方舟的錨點,登上諾亞方舟。然後克洛就將成為徹底銷毀諾亞方舟的最關鍵一環。
星守旭對他的妻子和兒女是有愧的。
他做的這一切確實跟妻子通過氣,但兒女卻是毫不知情。當雪奈興高采烈地為她那早已注定了像征死亡、槍聲和鮮血的生日准備時,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強迫自己不放棄這個計劃。
什麼蛋糕、氣球、煙花和生日禮物……?
他分明知道,雪奈在那天收到的,只會有他的死訊。
只會有來自組織的追殺。
可是他是救不了他們的。
他能救下的人只有一個,而那個人必須是組織唯一的成功品,克洛。
星守旭曾無數次憎恨過自己在組織中多年來養成的冷血,可此時的他心中已經開始理智地分析起未來的情況。
這是最優解,他想著。
阿穗或許會死,組織不會容許她活下來的。但雪奈和清安不一樣,只要那兩個孩子及時跟他們脫開關系,組織是不會放棄這兩個潛力股的。
那兩個孩子一定能在組織中活下來,哪怕再痛苦,也一定能活下來。
星守旭對此十分篤定,他清楚小雪奈的天賦,更了解那個孩子的心性。毫不誇張地說,他和阿穗都是組織裡的頂尖人才,只要小雪奈展露出天賦,認為她繼承了父母天賦的組織就一定不會任由她無端死去。
而有了小雪奈這個先例,組織就一定會對小清安抱有關注。更何況清安剛出生還沒有幾個月,在組織眼中,他完全可以和父母完美撇開關系,然後成長為組織所需要的人才。
這就是最優解。因為哪怕他死了,那兩個還留在組織當中的孩子也一定會成為扎在組織心髒處的鋒利的釘子。
他們一定會去打敗組織。
他們一定能夠完成他未能完成的棋局。
他們一定能看到那個美好大結局。
他是如此相信著。
而他賭對了。
第二個執子落在棋盤上的人,正是千陽雪奈。
那時正好是組織對諾亞方舟進行調試的關鍵時刻,千陽雪奈登上了一架民航客機。
她為此設計了自己唯一一個在組織當中還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長谷川和輝和她同為鴉群計劃和銀色子彈的半成品實驗體,在千陽雪奈情緒陰晴不定、四處亂坑組織成員、把自己變得人嫌狗厭的時候,除了睡美人,幾乎就只有長谷川和輝願意接納她。
但千陽雪奈卻親手將他推向了死亡。
她私下秘密拜托了長谷川和輝,將一批啞彈送上了飛機。這家航空公司本就是組織控股,以方便組織成員出行的,再加上有身為安全員的長谷川和輝從中操作,將一批啞彈送上飛機輕而易舉。
只是組織很快就會發現那一切,他們的動作必須要快。
千陽雪奈自己是絕不能在那個時間點死去的。於是她給長谷川和輝偽造了一起自殺案件,把啞彈的所有責任全部推到了長谷川的身上。
長谷川的自殺,可以給她留有給組織解釋的余地,只要把自己完全脫出關系,就不會產生過大的影響。
而她的目的當然也已經達到了。組織最終也沒有向她問責。
彼時換屆大選在即,不會有任何政客願意讓自己背上一百多條人命。在千陽雪奈的步步安排下,那些政客們只能接受大功率信號屏蔽的方案,屏蔽掉可能會使飛機上炸彈爆炸的信號。
而那時正好就是實驗和調試的諾亞方舟的時間段,一定會因為那附近大功率信號屏蔽而導致數據丟失。同時精通信息技術和生物化學的研究組人才本就不多,哪怕所有人加班加點挽救資料和數據、進行補bug,也只能亡羊補牢。
為了盡可能挽救損失,組織迫不得已,一定會啟用曾經因身份原因一直無法進入銀色子彈項目的千陽雪奈。
也就是在那一次,千陽雪奈在給諾亞方舟補bug的時候,動作十分隱蔽地繞開了層層監控,為它的代碼做了一點極其微小的改動。這點改動微小到就算是被人發現,也只會以為這僅是一個為了增強諾亞方舟學習能力而做出的安排罷了。
但正是這一點毫不引人注目的微小的改動,決定了未來棋局的走向。
只要諾亞方舟以後遇到與它相似度高達99.9%及以上的人工智能,就會將對方的絕大部分吞並。
後來,千陽雪奈叛逃死亡。但因為她和弟弟星守清安一直在演戲,將星守清安已經擺脫洗腦控制的事情對組織瞞得很好,星守清安非但沒有受到絲毫懷疑,反而因為是被洗腦的實驗體,而更加受到組織的信任和重用。
洗腦只會影響人格記憶,卻不會影響到智商和技術。褐發少年果真也如預料一般地為了填補空缺,被調進了鴉群計劃的項目組。
只是組織同樣沒想到,他們以為的黑苗苗蘭利,同樣孤注一擲地偷走了諾亞方舟的復制體,那復制體又先後輾轉到松田陣平、伊達航和澤田弘樹的手上。
澤田弘樹的自殺,也絕不僅僅只是為了逃過組織的追查。
他是為了——
自毀。
常年被養父精神壓迫、患有抑郁症的少年天才澤田弘樹絕對是最佳的人選。他已經下定了自殺的決心,不僅是為了逃避組織的追查,而是為了把那個帶有強烈自毀傾向的澤田弘樹的意識,上傳到諾亞方舟。
他成功了。
這樣一個諾亞方舟的復制體,只要能准確找到諾亞方舟,放棄防御而被組織的諾亞方舟吞並,他強烈的自毀傾向就會被兼並到諾亞方舟當中。
屆時,諾亞方舟就會直接開始進行自毀——
土崩瓦解,無聲無息。
而若將組織的諾亞方舟比作病毒,把弘樹比作抗體,千島鶴就是其中最為重要的抗原決定簇。
弘樹早已記住了千島鶴意識的特點,千島鶴對於他來說,就相當於是最為明顯的路標。
借由已經成為諾亞方舟「電子氣」的千島鶴,弘樹只要由雪莉輔助侵入組織內網,就能精准找到諾亞方舟與外界隔絕的位置。
而他們,則會和組織那個所謂的「鴉群計劃」同歸於盡。
*
眼前依舊是紛紛揚揚的大雪,一刻不停。
剛被推去積雪的墓碑早已被完全掩埋,越來越高的積雪幾乎要將兩個人都埋葬在雪地裡。
千島鶴突然又笑了,剎時間,在這個全然由數據組成的世界裡,她的發色和瞳色飛快地變化著。
烏黑的顏色從她的發頂一點點爬向發尾,剛才還是灰寂的眼眸也一點點煥發出了暖金色的光芒。
她恢復了自己的本來模樣。
微卷的長發散落在肩頭,暖金色的杏眼像是溢滿了陽光,流光溢彩。她的身上總有一種鋒利的美感,像鑽石一樣晶瑩、剔透而純粹,卻永遠抹消不了那一抹溫柔,如同午後陽光一般的溫柔。
黑發金眸的女子眉眼彎彎,笑容柔和。
弘樹倒是沒什麼變化,他只是笑著看著千島鶴,眼中卻多了太多的光明和希冀。
「千島姐姐。」
少年叫道,又說著:「雪……什麼時候才會化啊?」
「很快。」
如今已經再度擁有黑發金眸的千島鶴微笑著回答:「現在可都已經是春天了,就連櫻花……都快要開了啊。」
幾乎就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雪停了。
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就裂成了無數片的玻璃碎片,如同那紛紛揚揚的大雪一般,灑向四周。
至於千島鶴和弘樹——
在太陽升上天幕之前,他們就和那厚重的積雪一起,融化、蒸發。
可是那金燦燦的陽光,終於灑向了那些墓碑。
那耀眼的光亮,終於照亮了一個又一個的角落。
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櫻花開了。
*
連接著千島鶴的儀器和電腦,在這一剎那全部都彈出了錯誤的警告。這其中甚至包括了正努力維系著千島鶴生命的儀器——意識上傳諾亞方舟以後,使用那些儀器就是代替她大腦進行調節生命活動的唯一方法。
隨著維持生命體征的儀器逐漸失靈,在現實世界中仍是白發的女子呼吸終於漸漸減弱。
可是她的嘴角微微翹起,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整個實驗室裡充滿著報警的聲音,機器發出的報警聲尖銳到本可以令人耳膜刺痛,此刻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這裡的異樣。
朗姆恰巧已經離開,沒能看到這一切。在諾亞方舟自毀程序啟動之前,他就已經接到了來自波本的消息——
麥卡倫投誠。
那個前警察的綜合能力可以說是非常不錯,在如今派系鬥爭後,就算是朗姆也有些缺人手的情況下,他無疑是非常好的選擇。
其實朗姆在之前就已經多次向麥卡倫拋出橄欖枝,但那個向來謹慎的男人總是不肯輕易站隊。直到這次朗姆陣營的勝利已經板上釘釘,他才向朗姆發來了投誠的請求。
偏偏麥卡倫的實力擺在哪裡,朗姆這個惜才的人照樣得心無芥蒂。
而又因為麥卡倫的重要性,朗姆必須給予他足夠的誠意。讓一個已經被洗了腦、失去自我人格、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的波本去接近對方,並進行權限交接,無疑並不是一個能讓人感到被尊重的選擇。
經過再三思慮,朗姆最終決定,親自面見麥卡倫。
如今局勢緊張,多帶一點人就多一點暴露的風險,朗姆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雖然早年間是研究人員出身,朗姆的作戰能力卻是相當強悍。出於對自己的信任,他只像是走形式一般地把已經被洗腦了的波本也帶了過去,權當以防萬一。
然而就在約定好的、外人絕對無法接近的組織基地當中,在見到麥卡倫的一瞬間,朗姆對危機的直覺就突然瘋狂響了起來。
——不對勁!
朗姆眉頭緊鎖,下意識地側開了身子。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一顆子彈貼著他的肩膀飛了過去,在不遠處的地上狠狠砸出了一個彈坑。
「麥卡倫!」
轉過頭來,朗姆看到了那正站在他身前不遠處面目滄桑的男人。
「讓我猜猜……你是為了什麼,才去當了那些官方機構的走狗?……呵,日本公安?」
*
半個月前。
頭發已經斑白的男人望向面前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公安:「風見警官,如果我配合你們,你們能夠保證我的安全嗎?」
風見裕也臉上表情不變,卻搖了搖頭:「這個答案你自己清楚。」
對抗組織的每一步路都險像環生,哪怕是公安自己的人,也大多都九死一生。他們怎麼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保證麥卡倫的安全?他們又怎麼敢打包票,說能夠保證麥卡倫的安全?
風見裕也的所有表現不經絲毫掩飾,一覽無余地暴露在麥卡倫的眼前。
「……算了。至少你們沒騙我。」麥卡倫無奈嘆氣,「那麼,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你可以多見見你的女兒。」風見裕也迅速答道。
前警察,但如今是組織成員的男人心跳漏了半拍:「你們……!」
他們是在拿小幸在威脅他!
小幸怎麼樣了……他們對小幸做了什麼?!
「你放心吧,我們什麼也沒做。」終於讓麥卡倫心中巨石落下的,是風見裕也的再度搖頭,「安部小姐的事情,我們沒有往上報告,也沒有對她的生活進行任何的干涉。只不過……」
「只不過,你的女兒希望你回家。」
風見裕也抬起頭來,望向麥卡倫那瞬間就已經變得通紅的眼眶:「在她心裡,你一直都是那個最好最好的警察。」
那個匡扶正義的警察。
而我們都知道,組織必然覆滅。
*
波本只是在旁邊幫助朗姆擋掉來自麥卡倫的攻擊,而朗姆幾乎在發現不對的那一瞬間,就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朗姆的子彈一顆一顆往外射出,裹挾著一股巨力,一個接著一個鑽進了麥卡倫的肩膀處、小腹處和四肢裡。
麥卡倫被子彈帶來的衝擊力撞得一步一步後退,他努力地想要多躲掉一些子彈,卻終歸有幾條彈道無法躲開。
開局就因為波本的存在而對戰朗姆失利,受傷以後的麥卡倫更不可能在朗姆手下討得了好。
他的身上已經接連多出了好幾個猙獰的血洞,子彈飛旋著鑽進皮肉,燒焦了旁邊的皮膚,反倒起了止血的作用。
鮮血不住地從麥卡倫的嘴角滑落,墜落到了組織基地的地面上,濺起了很小一點的血霧,猩紅而奪目。
而朗姆也已經來到了麥卡倫的身前,獰笑著將槍抵在了他的胸口處。
「你想殺我……」朗姆笑道,「嗯?」
朗姆的食指輕勾,仿佛在下一時刻就要扣下扳機。
「——砰!」
槍響響起,然而被子彈貫穿的,卻不是麥卡倫的心髒,而是朗姆的腦干!
朗姆的身體緩緩倒地,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巨響。幾乎就在同時,麥卡倫掙脫出了朗姆的控制範圍,甚至還將朗姆的槍搶了過來。
他轉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正是一柄剛開過槍、仍在冒煙的手.槍,以及正舉著槍對准朗姆原本所在位置的金發青年。
「波本。」麥卡倫望向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有些慘然地露出了釋然的微笑,「不……應該說是,降谷警官。」
金發深膚的青年點點頭,示意麥卡倫擦一下自己臉上沾到的鮮血:「歡迎回來,安部朝日。」
他笑著,像是從什麼當中找到了慰藉:「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
「……」
有些脫力地靠在旁邊的牆壁上,頭發斑白的男人垂下眼簾,臉上卻出現了一種苦澀、卻又有多少含著一些希冀的笑意。
「……多謝。」
他最終這樣低聲說。
*
朗姆是個急性子,但他同時也是一個足夠謹慎的人。
降谷零就對此深有體會:哪怕他潛入組織那麼多年,也算是干到了個中高層,對外甚至宣稱他就是朗姆為數不多的幾個心腹之一,他也依舊清楚,他根本沒有機會深入朗姆派的機密核心。
朗姆不信任他,從始至終。
這個「不信任」並不是說朗姆當時真的就已經在懷疑他的忠誠了,而是朗姆本就多疑,對任何人都一樣。他多疑的體現跟琴酒截然不同,但又確實如此。他野心勃勃,並且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波本哪怕能力再出色,也是眾多「不被信任」的手下之一。
偏偏朗姆深諳狡兔三窟的道理,如果無法獲得他全部的信任,降谷零根本無法打包票,說可以逮捕或者殺死朗姆——更別提弄清楚他究竟還有些什麼後手了。
於是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見面了。
赤井秀一使用了暗號,降谷零雖然平時跟對方一點也不對付,關鍵時刻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個被稱為銀色子彈的男人的意思。
那個FBI沒有被洗腦,他是在約他商討一個棋局的細節。
——讓波本被「洗腦」。
那時的警察系統當中還有未被抓出的內鬼,隨著警察廳和警視廳之間的聯系變得更為頻繁,降谷零不可能在其中獨善其身。
他的身份終歸會暴露,而能夠讓他當時在組織當中潛伏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被「洗腦」。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不一樣,他波本的身份雖然無法得到朗姆的全部信任,但也算是朗姆用得順手的手下。一旦他被洗腦,絕對能快速獲得朗姆的信任。
這是一本萬利的選擇。
或者說,不是「降谷零」被洗腦,而是「波本」被洗腦。
如果更精確一點,那麼就也不是「波本」被洗腦,而是「睡美人」被洗腦。
雪莉當然從未叛逃,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從未背叛。她的善良、她真實的靈魂,在她吞下APTX-4869、並且遇見那幫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推動她走向了紅方的陣營。
這次的計劃,還多虧了雪莉的協助。
她幫助了他們,對組織完成了一個彌天大謊。
被洗腦的人當然不是降谷零——哪怕知道了存在「錨點」保持自我人格的方法,這也是下下之策。
這個方法終歸是並不保險的,何況哪怕被喚醒了自我人格,記憶的丟失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所以他們決定,偷梁換柱。
被洗腦的那個人,正是切斯特——
或者說,是「睡美人」。
在了解了那些被塵封了的陳年往事過後,想要騙出睡美人,其實再簡單不過。降谷零安排公安偽造了千陽雪奈出現過的痕跡,那個淺金色長發的青年果然就露面了。
他們雙方都知道,這是一個陽謀。但哪怕知道這可能是敵方設的局,睡美人還是來了,義無反顧。
他被捕了。
原本像他這樣在國際上都具有強大影響力的人,沒有確鑿的證據,是很難逮捕的。但這一次,降谷零沒有走官方的程序,也不打算將睡美人關押起來,而是一開始就將對方徹底迷暈。
他請來了工藤有希子,帶了一堆黑色的粉底液,才用精湛的易容術把身高和恰好降谷零差不多的睡美人易容成了降谷零的樣子。
而赤井秀一就用這位睡美人版的「降谷零」回去交差。他們挑的是剛好利口酒不在日本的時間,雪莉適時出現,接手了洗腦「降谷零」的任務。
「降谷零」身上就算有什麼異樣,雪莉也全當看不見——反正機器吐出來的報告單又不會包括皮膚遇油掉色這種超遜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還直接點燃了利口酒的怒火,間接促進了利口酒想要繼續往上爬而賭一把的決心。
向來堅信叢林法則的她感受到了危機。慌亂之下,利口酒特意在千島鶴被警視廳逮捕後跑去劫人,從而證明自己才應該是研究組洗腦實驗——甚至更加核心的實驗唯一的項目負責人。
從而促進千島鶴和赤井秀一那邊計劃的進展。
「降谷零」被成功洗腦了,組織內皆大歡喜。已經投向公安這邊的麥卡倫再想點辦法把「降谷零」丟出去做個任務,真正的降谷零自然能抓住機會射殺對方,順勢把身份換回來。
——只不過睡美人換到的身份,是個屍體罷了。
偽裝成被洗腦的樣子,降谷零果然在最短的時間內就獲得了朗姆的全部信任。他聯絡了麥卡倫,在朗姆將千島鶴送上諾亞方舟的當天,送上了麥卡倫的投誠。
以朗姆的性格,他必然會親自去面見麥卡倫。而朗姆所帶的手下也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降谷零。
這是他們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
降谷零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殺死了朗姆。
*
黑發藍眸的男人行色匆匆,弘樹留下的後手已經告知了他千島鶴如今在真實事件找出的位置,而他必須要趁著組織裡其他人發覺到不對之前趕過去。
然而他的身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茶色頭發的身影。那是還沒有變小的宮野志保的樣子——或者說是,已經恢復了最初模樣的宮野的樣子。
「你真的已經想好了嗎?」茶色頭發的少女聲音冷肅,「這一去,可是沒有回頭路的。」
諸伏景光回答得很誠懇:「這就是最優解。」
「可那對於你來說不是!」宮野志保苦笑一聲,「你自己很清楚,你會死。」
「可我一開始就是奔著那個結局而去的不是嗎。」藍色上挑眼的青年笑笑,「只有我死在那裡,才能給組織的那個計劃畫上中止符啊。」
「何況……」他踟躕著,還是垂下了眼簾,「哪怕已經沒有了記憶,我也還是……舍不得她啊。」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諸伏景光發出了一聲嘆息。
「那你就舍得其他人?她根本不會願意你為了她而走向死亡!她平日裡是什麼狀態我看得清楚,就算表面看起來再溫柔再開朗,還不是因為你的死而耿耿於懷!她最恐懼的,分明就是你的死亡!」
「但她一定會尊重我的選擇。」諸伏景光快速回答,「只有我死在那裡,才能給你們所有人帶來一個美好大結局。」
組織研究的那些東西,在現在這個局勢下,就像是潘多拉的寶盒,稍有不慎就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厄難。諸伏景光始終認為科技進步是有益於人類文明發展的,但像諾亞方舟那樣過於超出時代的發明,實在太不受控,比起好處,它絕對會帶來更大的隱患、甚至危險。
這次覆滅組織,各國的機構都有參與其中。他們看似團結,可到了最後——甚至可能不用等到最後,就會因為諾亞方舟蘊含著的巨大權勢和利益而撕破臉皮,甚至引發外交問題。
作為主場的日本絕對首當其衝。這件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再引發一次世界性的戰爭不是沒有可能。這是諸伏景光絕對不想看到的結果。
但如果他死在那裡,身為日本公安的他犧牲在那裡,連帶著組織唯一的成功實驗體和那裡所有僅剩的資料和儀器一起,灰飛煙滅——
這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毀滅組織的任務也得以順滑過渡到終局,大家都能擁有光明的未來。
抬起手來,諸伏景光露出了自己手腕上那個深陷皮肉的銀色手環:「更何況,我的身上還有這個拆不掉的定時炸彈。我的家人已經接受過一次我的死訊了,要是我活了後又死了——這個炸彈的威力甚至可能威脅到我身邊的其他人——」
「……那我就真是太混蛋了。」他嘆息道。
「……」茶發少女啞然。
垂下眼簾,她冰藍色的眼中已經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她終於側過身來,為諸伏景光讓出了前行的道路。
然而藍色上挑眼的青年卻沒有立即邁開步伐離開,而是轉過頭來,望向宮野志保,輕輕笑了一聲:「人類的未來就要拜托你了,宮野小姐?」
他久違地用了一種非常誇張且中二的語氣。
關於諾亞方舟的資料,全部都被朗姆藏到了諾亞方舟實驗室中——也就是如今千島鶴的所在處。那些全部都是紙質資料,畢竟是人類智慧的精華,要是炸得一點也不剩,那也實在太可惜了。
所以在和諾亞方舟兼並以後,弘樹就把能在諾亞方舟當中提取出來的數據全部發送給了宮野志保。
在那些紙質資料被銷毀以後,宮野志保將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掌握諾亞方舟資料的人。
她將評估人類文明的發展程度是否已經做好了接受諾亞方舟的准備,並在適當的時機交出諾亞方舟的資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類的未來還真的是要拜托她了。
宮野志保沒有回應。
諸伏景光也不執著於為這句中二的話等到一個回答。他又輕輕地笑了一聲,向前邁開了步伐。
而茶發少女在他的身後,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們,諸伏先生。」
謝謝你們為了將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從無盡下墜的深淵中拉出來而做出的犧牲。
*
漫長地道的盡頭。
諸伏景光確實是如今唯一一個合適的人選。負責看守地道盡頭那間實驗室的守衛們確實只認朗姆一個人,但——
反正在他們眼中,被洗腦過後的人不算是「人」。
在守衛們漠然的眼神之下,諸伏景光面色平靜地推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事到如今,他甚至有點想笑。
但諸伏景光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他向內走去,裡面有很多大型器械,只是都在不斷顯示著報錯警告。白色長發的女子被束縛在一張實驗床上,表情恬靜,嘴角還帶著些笑意。
在看到白發女子的那一瞬間,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備,諸伏景光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住了。他伸手捂在了自己的心髒處,一個在他腦海中、甚至靈魂裡已經重復了太多遍的熟悉的名字,早已呼之欲出。
「千島……鶴……」
「千島……鶴……」
他一遍又一遍重復著,生澀,卻又熟悉。
反復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他終於走到了白發女子的跟前,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的體溫很低,但那冰涼的觸感在此刻已經無法給諸伏景光帶來心慌了。
「……小鶴。」他終於這樣啞聲喊道。
一種仿佛已經在翻滾著的回憶,仿佛隨時都要衝破禁錮。他的心跳逐漸加快,就連呼吸也變得粗重。生與死的溝壑,在這一刻仿佛終於能短暫地被打破。
諸伏景光想,她一定還在等他。
帶著一種虔誠的意味,他吻了下去。
唇齒相觸,輾轉廝磨,難舍難分。
「滴滴——」
手腕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滴滴聲,是他安裝在銀色手環上的微型炸彈在做著最後的警告。
可諸伏景光並不在意。
他只是加深了這個吻。
「滴————」
手腕處終於傳來了一陣被拉長的響聲。
諸伏景光露出了一種釋然的微笑。
那個微型炸彈帶著銀色手環一起爆炸了,還順道引燃了諸伏景光身上藏著的其他火藥。
伴隨著一聲銳鳴,巨大的氣浪往外炸開。時間在這一刻靜止,炸彈瞬間帶來的高溫似是要將周圍的一切吞噬殆盡。突然升起的巨焰布滿了整間實驗室,所有的紙質資料在此刻全都燃成一片。
被燒到的儀器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響聲,時不時還有些高高躍起的火花舞動著優雅的曲線。
高溫仿佛要將一切都融化。
火光當中,已經看不見那原本正處在爆炸正中央的兩個人影。
那是深埋在地下的火海。
而在地面上,一切都無聲無息。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可那火光,分明灼傷了無盡的黑夜。
那看不到盡頭的黑色終於被燒穿了一個大洞,在不久的將來,總能日出東山,晴空萬裡。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其實覺得等不及又能接受BE結局的寶貝看到這裡,把這個理解為結局也不是不行……
想看he的,還要等等哦
下章貝姐!!!
(大概九月初或中旬回歸)
*
快完結了!!!
大家衝!!!幫我推推書吧求求啦,不要逼我跪下來求你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
大家不覺得,看到此處,應有長評咩?
(垂涎三尺)
第69章 明月無照黃泉路
琴酒已死、朗姆已死、諾亞方舟已被銷毀,組織這個龐然大物——
終於,大廈將傾。
「降谷先生,還有貝爾摩德和凱珊……」
她們逃過了由公安FBI、CIA、瑞典安全局、加拿大安全局等機構進行的聯合抓捕行動,如今行事愈發謹慎。他們手上掌握不了證據,抓不到她們的現行,再加上貝爾摩德大明星的身份,也只能拿她們沒辦法……
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公安神色嚴肅地像一個金發深膚的青年彙報道,眼中有些焦慮。
金發青年卻對此似乎沒有多少擔憂。他只是轉過身,垂下了眼簾:「貝爾摩德那邊處理不了,那就從凱姍那裡找突破口。」
「凱姍?那個也被朗姆洗腦了的成員?」風見裕也輕聲問道。
降谷零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他的這句話並不是無的放矢。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裡,千島鶴不止給諸伏景光發了她所處的位置,還給他發來了一段對話。
——是她和boss的。
Boss當年死的很突然,只是因為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特點,即使是和他最親近的琴酒和貝爾摩德等人,也未能及時發現那裡面的端倪。
其中被瞞得最久的就是琴酒。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他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頻繁與朗姆有合作。在那時,琴酒派和朗姆派的關系還不算針鋒相對,銀色子彈、鴉群計劃並項後,銀發殺手甚至時不時用自己的權限給諾亞方舟行些方便。
還未能識破朗姆陰謀的他,一直以為諾亞方舟和銀色子彈是「雙線並行,相輔相成」的項目。對boss忠誠如琴酒,哪怕堅定認為諾亞方舟並非真實世界,對只有boss一人進入其中也並無太大的抵觸之心。
這一切都說明了朗姆確實藏得夠好。當年的boss確實對朗姆足夠信任,但無論如何,烏丸蓮耶都永遠是多疑的。在朗姆的諾亞方舟計劃初有進展時,烏丸蓮耶便悄悄拷貝了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在朗姆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傳輸上了諾應方舟。
事實證明,這一步的狡兔三窟是有意義的。朗姆很快就動手殺死了當時已風燭殘年的烏丸蓮耶,深藏在諾亞方舟裡的那一點記憶,就成了烏丸蓮耶僅存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存在。
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直到遇到了進入諾亞方舟中的千島鶴。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是警察,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白發灰眸的女子假意掏出手機,給他撥打了個電話,「我們可以為你報仇,徹底毀滅朗姆和他的勢力,但請你盡快向我們提供線索!」
她玩味地笑著,說出的話確實再嚴肅不過了。
烏丸蓮耶沉默了一瞬,只是靜靜打量著千島鶴,半晌後才道:「我知道你。那個在實驗室裡出生的小孩,後來成為了『鴉群計劃』唯一的成功品。」
這倒是個出人意料的收獲,千島鶴挑眉:「……所以,你還知道我的來處?」
烏丸蓮耶點頭,說出的話依舊有氣無力,一副活不久了、也不太想活了的樣子:「組織當時抓了一批反黑手黨志願者。其中有個女人懷孕了,在被丟進實驗室後不久,有個小孩就出生了。」
——只是當然了,在實驗室裡出生的孩子,歸宿雖然也是實驗室。
「後來那個女人也死掉了。所以我猜你對付朗姆應該也很有動力——畢竟當年的這件事情,朗姆就是主謀。」
低沉而衰老的嗓音說道:「不過記得把他的殘余勢力也清理掉。那個常青藤畢業生確實很會搞圈子,砍掉一個頭,還能長出九個頭來。」
「事實上,無論是用那個所謂ECDO的理想還是組織的勢力,他都拉攏了一大幫人。從政界、教育界再到商界,一大批精英都與他保持著密切聯絡。那是我都無法掌握的秘密。」
存於至今的烏丸蓮耶早就沒了只用這點意識而永生下去的念頭,他只是想要報復朗姆,對於已經不再歸屬於他的組織,自然也無所謂其毀滅。
「不過,他和他的那些『朋友們』的聯系方式和罪證全都被放在了一個資料庫當中。那是組織最安全的數字資料庫——給它進行加密的是諾亞方舟,還用了另一個人的虹膜做密碼。」
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和朗姆足夠親近,對朗姆足夠忠心,深受朗姆信任的人——
凱姍。
*
夕陽的顏色從窗戶的玻璃上折射進來,投映出一大片浮動的光影。一時間沒有什麼風,就連潔白的病房裡也都在這仍會下雪的初春中顯出幾分溫暖。
棕色長發的女人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旁邊則站著一個帶著口罩卻仍顯出面貌姣好的淺金發女人。
——凱珊,貝爾摩德。
組織覆滅幾乎已經成為了必然結局,孑然一身地狼狽逃跑卻並不是貝爾摩德所追求的東西。凱姍手上極可能掌握著的資料庫可以讓她有機會重整組織的勢力,只有借助組織殘余的人脈和勢力,她才能重啟組織的研究組。
貝爾摩德一向厭惡每天都在醞釀著魔鬼主意的研究人員,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需要那些從實驗室裡出來的產品。
作為初代銀色子彈的試藥者,貝爾摩德早就受夠了那種仿佛將靈魂分裂而換取永生的感覺。白天耳邊的囈語、夜晚永遠無法進入的深眠,都時常讓她感覺,她距離徹底瘋掉只有那麼一線之隔了。
她要結束這種如同精神分裂一般的生活,重啟組織研究組幾乎是她最後的希望。她需要解藥,尤其是組織滅亡後——貝爾摩德更需要抹除那銀色子彈半成品在她身上留下的後遺症。
她要像個正常人一樣,自由地活著。
正是因此,貝爾摩德才在逃亡時多帶上了凱姍一個人。精通易容的千面魔女在這種需要混水摸魚的局勢裡向來無往不利,她賣了凱姍一個人情,希望以此為支點,一點點套出凱姍所掌握的情報和權限。
但她失敗了。
無論貝爾摩德用什麼方法或話術,凱姍始終不為所動。作為組織情報組中傳奇存在的千面魔女終於再一次認識到,原來洗腦真的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和人格,並且徹底塑造他們的忠誠。
哪怕如今好像有幾個人找到辦法脫離了這種控制,也不能掩蓋洗腦的可怕之處。
可她還是想再嘗試一下,至少松動一些凱姍思維的枷鎖。
於是貝爾摩德把朗姆已死的消息告訴了凱姍。她實在沒想到,這個已經被洗腦得徹底失去了自我人格意志的朗姆心腹,會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發瘋一樣地攻擊他人。
經過一番纏鬥過後,貝爾摩德才堪堪險勝,打暈了凱姍。她們二人在這場打鬥當中都傷得不輕,其中以凱姍尤甚。無奈之下,貝爾摩德只能將凱姍送往了醫院。
她倒是想把人送去黑醫診所,或者隨便綁架個醫生回來算了,但如今公安盯得緊,她不得不把凱姍送往最近的正規醫院,並謊稱這是自己撿到的——或許被極.道鬥爭牽連到了的路人。
漂亮的綠色眼睛中劃過一絲厭惡,貝爾摩德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處,剛包扎好的傷口依舊傳來如同針扎一般細密的疼痛。
果然是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啊,凱姍。
金發碧眼的女人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對未來進行著規劃,一陣略有些尖利的聲音卻突然打斷了她的沉思。
——是火警警報!
貝爾摩德好看的眉蹙起,她一個箭步便衝了出去,驚慌失措往外跑著的人群果然映入了她的眼簾。人實在太多,不過片刻時間,貝爾摩德便被人潮裹挾著向前走了好一段距離。
消防喇叭仍在聒噪地響著,火警報警器始終堅守在它的崗位上。醫院正在想辦法安撫人們的情緒,盡可能有序撤離,但這邊本就有很多行動不便的病人,所以到了最後,場面還是亂成一鍋粥。
突然,貝爾摩德感覺自己被撞了一下。她條件反射性地轉頭看去,是一個年輕且衣著樸素的女子。
「抱歉抱歉。」那個年輕女子發覺自己撞到人了後,也停下了一瞬用以道歉。但很快,她又推著自己身前的那座輪椅——輪椅上還坐著一個臉被圍巾擋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在人群中匆匆往前跑去。
女子匆匆遠離她,就像是在遠離瘟疫一般。
在人潮擁擠當中,貝爾摩德並沒能看清坐在輪椅上那個女人確切的身形。情報員特有的直覺讓她敏銳地感覺這其中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但凱珊還在病房裡,她總不能這麼簡單就放棄了她的計劃。
將自己心中的困惑按捺下去,貝爾摩德轉過身,逆著人流跑向了凱姍所在的病房。
也正是在那時,她的余光看見了那個年輕女人掛在胸口前的身份牌。
「實習記者,本橋 希」。
從人群當中擠回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貝爾摩德站在凱姍的病房門前,臉上簡單的易容妝已經有些花了,但總體問題不大。
猛地推開門,病房內的情形卻一下子讓貝爾摩德的心情跌落谷底。
——空無一人。
原本正安靜躺在病床上的棕發女人早已不見蹤影,唯有被掀開的被褥之間才在這寒冷的初春仍留存著一點微弱的體溫。
有人帶走了凱姍!
貝爾摩德觀察著病房四周,幾分鐘前的記憶突然浮現在她的腦海。
看不清面龐的女人,坐在輪椅上的女人,還有神色焦急、行色匆匆的實習記者……
「本、橋、希。」
她想起這個女人究竟是誰了。睡美人那條發瘋的狗在東京電視台上演二選一的時候,她正是其中的一名人質,也就是慕蘭譚救下來那二十個人的其中之一。
隱隱感覺到什麼已經超出了掌控,貝爾摩德冷笑一聲,她迅速轉身,再次衝向了人群當中。
「本橋小姐……」
「本橋小姐!」
唇角帶著些冰冷的微笑,貝爾摩德眼睛眯起,終於追上了對方。她伸手抓住了本橋希的手臂,冰涼的體溫讓對方一個激靈停了下來。
貝爾摩德這次易容並沒有帶美瞳,但從眼底一下子升起來的陰翳還是徹底覆蓋了她綠色的眸色。
「這位實習記者小姐可以告訴我,坐在輪椅上的這個人是你的什麼人嗎?」
她快速問道,語調卻不比任何慢條斯理的威脅少掉多少壓迫感。貝爾摩德的唇角輕輕勾起,鮮紅的顏色美艷而令人恐懼。
「她應該不是我的什麼人啦,我並不是她的家屬。」本橋希回頭,她看起來有些疑惑,但還是在調整了片刻呼吸後答道,「我來醫院是為了跟蹤采訪一位醫學界專家的……不過剛才經過一間病房時,發現那裡昏迷的病人沒有家屬陪同,旁邊的醫生和護士們也都沒有空,就干脆先帶著她疏散了。」
她說著,然後又低下頭去,推著輪椅,繼續跟隨人群往前跑著。
「這樣嗎?」貝爾摩德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加快了自己向前的速度,跑到了本橋希正推著的輪椅面前。
「但本橋小姐這樣做還是不太妥吧。萬一這位病人的家屬還在擔心她呢?」她的嘴角噙著些涼薄的笑意,「更何況,雖然現在天氣寒冷,但用圍巾把整張臉包住也太過了吧?病人還在昏迷中,要是……」
再略上前一步,貝爾摩德動作故作輕柔地一點點解開原本包在輪椅女人臉上的圍巾。
「別——」本橋希握拳緊張道。
「要是窒息了可就糟糕了。」金發碧眼的女人冷笑一聲,終於徹底將整條圍巾扯下。
然而,在那圍巾之下暴露出來的,卻是一張坑坑窪窪、嚴重燒傷了的陌生的臉。
從五官、到臉型、再到骨骼……這根本就不是凱姍!
貝爾摩德的表情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該死,被擺了一道。
「所以說不要解開啊。」本橋希無奈道,「這位女士以前是警察啦,後來為了救人質才被火燒成這樣的。她其實不是很想露臉……」
她還想解釋更多,但眼前那個金發碧眼的女人已經沒有耐心再聽她講下去了。貝爾摩德臉色相當差勁地直接推開她,再次奔回凱姍的病房。
病床上,被褥之間殘存的體溫已經徹底消散。貝爾摩德徑直走向病床旁的過道上,蹲下身子,查看床下的痕跡。
果然。
病床下早已落滿灰塵,這就讓其中一道至少一米六七的拖拽痕跡顯得尤為刺眼。
看來是偷梁換柱,調虎離山。金發女人憤憤地冷笑一聲,先用本橋希讓她先入為主、一時間推理錯誤,在她回來前將凱姍先藏在床底,再在她出去追本橋希、一時無法顧及到這邊時,成功將凱姍帶走……
這還真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千面魔女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如墨。
凱姍這邊已經是不可能了,那麼就只能先冒一個險了。
心裡盤算著,貝爾摩德走到窗邊,觀察了一下窗沿距離最近那棵大樹的距離,縱身跳了過去。
哪怕希望渺茫。
……不過就算死了也無所謂。
反正這樣的生活,她早就受夠了。
她只是想賭一把。
賭自己還有些重要。
*
貝爾摩德要去抓宮野志保。
這對如今的她來說,絕對是最劃算的路徑:組織的高層人士大多已經被清除,沒有走到權力核心的成員,也不知道雪莉叛逃這件事。
而雪莉本身研究的又是那種藥物,跟她關系不錯的cool guy肯定不會希望她暴露在太多官方機構的視野中,否則就算組織覆滅,宮野志保的後半生也不會有多好過。
不能暴露在官方機構視野當中,就意味著她也得不到官方機構的保護。
多方面原因相結合,宮野志保此刻或許是最松懈的時候,而其他人對她的保護,或許也是最薄弱的時候。抓到雪莉,然後用她談判,跟波本他們在私下談好條件,自然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經歷過一段二次童年的雪莉也真是尤其好騙。
只不過是設計把毛利蘭和那個所謂「少年偵探團」裡的孩子們扣住了半天罷了,她便以為她抓住了那些人,以一副赴死的決心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得不說,雖然很討厭宮野家那副以自我犧牲為大義凜然的樣子,這個女孩昏迷時倒還挺可愛的。
彎下腰來用指甲背劃了一下茶發少女的臉頰,貝爾摩德好像被取悅到了,勾了一下唇角。
「知道麼,我要求只能有一個人過來跟我談判呢。也不知道過來對付我的究竟是誰……」她笑著,卻仿若輕嘆一般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所期待的那個cooI guy呢。」
美艷的金發女人淺笑著,轉頭望向身邊的一大片幽藍色。
這是她給自己選擇的新生之地,或許也是埋骨之處。海底之上的觀光隧道真不愧是有名的打卡景點,其似乎暗沉、但又永遠澄澈的從水波當中散發出來的光,總令人目眩神迷。
她能猜到的,來的人一定是江戶川柯南——
或者說,工藤新一。
這個不歸屬於任何一方陣營、但又聰慧沉穩的孩子,就是最適合的談判人選。
而貝爾摩德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的cool guy希望達成的是什麼結局——
她俯首認罪,鋃鐺入獄,接受法律的裁決,還曾經那些冤死的人們一個公道。
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像她這種腐爛到極致了的人的靈魂,對「贖罪」根本提不起半點興趣。
貝爾摩德夢寐以求的生活,是住在干淨而蔚藍的海邊,自由自在,每夜好眠。
這次談判是她最後的機會,或許也是她見到cool guy最後的機會。
她還是在賭,賭自己那麼久以來對那個男孩的善待能給自己換來一個好結局,能讓那個被譽為平成年代福爾摩斯的少年偵探因自己而心軟,為自己而改變原則,放她一條生路。
可當貝爾摩德看到那個光亮中走來的年幼的身影時,她的心中還是給了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不會。
無論是工藤新一還是柯南,他們永遠對他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懷著善意和悲憫。他或許會變得成熟、沉穩,甚至更懂得變通,但他的原則永不改變。
一個人的良知,是最不能隨波逐流的東西。
他堅守的正義永不改變。
他或許會有自己的私情,但他永遠公正。
金發影後近乎痴痴地看著那個七歲的身影,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酸澀。她很久沒能產生這麼強烈而真實的情感了,但在酸澀過後,又多出了幾分釋然和欣喜。
「cool guy,」她仿佛下定了一個什麼決心,美艷的面龐上綻放出攝人心魄的燦爛笑容,「我們可以先聊聊天嗎?」
「莎朗。」依舊是七歲孩子身體的江戶川柯南叫著貝爾摩德最喜歡的名字,「你知道我是來干什麼的。」
「我當然知道,親愛的。」貝爾摩的眯了一下她那風情萬種的綠色眼眸,「可我現在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或者……問些小問題?」
她好像把自己逗笑了:「啊啦,主要是怕以後沒機會了嘛。」
金發大明星微微彎下腰,接受著柯南向她投來的復雜眼神。
「想來和莎朗阿姨說點悄悄話嗎?」她溫柔笑道,「走過來些吧,我們也很久沒有好好敘敘舊了……」
「你想問什麼問題?」江戶川柯南神色復雜,但依舊語氣溫柔。他順從地往貝爾摩德那邊走近過去,直到在她的面前站定。
金發碧眼的美人聞言輕笑:「放心啦,不是什麼讓你為難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你和我的angela坦白身份了嗎?」
「……!」江戶川柯南表情瞬間凝固,眼睛立馬轉換成豆豆眼。
……這女人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沉默片刻,他囁嚅著,最終還是以及輕微的弧度搖了搖頭:「沒……」
「那你還真是把她從頭瞞到最後。」貝爾摩德嘆氣,「你在堅持什麼呢?不能由自己來打破的欺滿終歸會造成裂痕,早些坦白對你們都好。」
「或許……」她抬起頭,望向海底隧道上那處燈箱,「或許她早就在等著你親口告訴她的那一天了呢。」
「我只是在害怕。」又沉默了一陣,江戶川柯南聲音艱澀地道,「開始的時候是怕以她這種性格,也會義無反顧地加入到……中去,因和他們直接對上而受傷;後來的時候是怕——」
「是怕,萬一我回不來了……我在她的生命裡,就是一個忘不掉、抹不去的慘烈的句號。」少年偵探閉了閉眼。
「與其那樣,我倒寧願她覺得我是個不負責任失蹤了的討厭鬼。她或許還會等等我,但時間總會把我遺忘,然後讓她開啟更嶄新、也更美好的人生。」
「所以,她對你來說是——?」
「愛人,以及靈魂。」江戶川柯南那張稚嫩的臉龐上突然綻放了發自內心的笑容,「無論如何,我都絕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哦呀——」貝爾摩德拖長了語調,像極了她平時在組織裡拱火的樣子,「那,她呢?」
她側過身來,朝仍昏迷在地上的宮野志保處指去。
「她不一樣。」江戶川柯南輕輕搖頭,「但只要我還在,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金發的大明星依舊在溫柔地笑著,然而就在那一剎那,少年偵探身形一閃,突然架起了自己的左臂,瞄准——
「不可以哦。」貝爾摩德迅速按了一下小偵探的手腕,那從江戶川柯南手表處射出的麻醉針順間就偏離了原本的方向,射到了空處。
「不可以用這些犯規的小道具哦。」她頗具美式幽默地眨眨眼,「不過接下來確實要靠你自己了。」
——什麼?!
少年偵探震驚抬頭。
貝爾摩德的動作很快,她知道對方根本就沒有心思去完成她所期望的談判,而她最後一條後路也已被堵死——但她總不能看著她的cool guy葬身海底。
只能說……還好她早有准備吧。
她迅速拿出了一個氧氣面罩,就要往柯南的臉上按去。而她的另一只手則掏出了一個長方體狀的黑色盒子,盡自己的全力往最遠處扔去。
「你布置了炸彈?!」
少年偵探果然用震驚的語氣質問著她,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純粹的眼睛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是定時炸彈。」貝爾摩德笑道,「這裡沒有其他人,你也不用擔心傷及無辜。不過這本來就是我的計劃。如果談判失敗,我將不會發送停止炸彈倒計時的信號,按時間來算,一分鐘後……大概就爆炸了吧?」
「你!」
藍眸少年望向那距離他無比遙遠的黑色盒子,哪怕他打破世界紀錄,都不可能在一分鐘內拿到它並按下停止按鈕。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但很快,被譽為平成年代福爾摩斯的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他突然像是發了狠,一把推開了貝爾摩德,然後跑向十八歲模樣的茶發少女。
倒計時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終於趕上了!
江戶川柯南看起來有些手忙腳亂、但實際上又有條不紊地從自己臉上摘下了氧氣面罩,戴在了宮野志保的臉上。
他說過的,只要他還在,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幾乎在同一瞬間,放在燈箱上的炸彈爆炸了。
炸彈瞬間將海底隧道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海水瘋狂地倒灌而入,幾乎在霎時間便衝毀了整條隧道,而那缺口仍在不斷擴大中!
貝爾摩德原本距離柯南很近,但那水流瞬間便將她衝到了極遠的地方。反倒是偵探少年一直緊緊鉗著宮野志保的手臂,才沒讓兩人被海水衝散。
江戶川柯南拍拍宮野志保的肩,她卻依然沒什麼反應。貝爾摩德或許給她用了迷.藥,讓她昏迷至今。
他鉗著她的手臂,拖著這具比如今的他大得多的身軀游出了海底隧道。這裡的海水並不算太深,可也絕對不淺,就連剛才在隧道中看到的幽藍色光澤都並不明亮。江戶川柯南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勉強判斷著前路,但說實在的,無論是哪個方向,都是一片漆黑。
但他還是帶著她游了上去。
因為這是他必須要救的同伴。
他們是絕不可能割舍的戰友。
*
金色的發絲在海水中分散開來,使貝爾摩德看起來就像攝人心魄的人魚一般華貴。
她親眼看著她的cool guy帶著那個宮野家的丫頭離開了這片冰冷的海域。
是啊,這就是她的cool guy啊。真的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人性命的救世主啊。
但那裡面不該再包括她了。
她已經被救過一次了。
她知道自己太過貪婪,但或許也是時候該滿足了……
已經基本上無法呼吸,肺部就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的疼。金發美人眯著眼睛,絕佳的表情管理卻沒能讓她的臉上露出半點不合時宜的猙獰表情。
在那一剎那,她的臉上前所未有的仿佛帶上了一種神性的表情。她張開了雙臂,就像是遵循命運的安排一般,在水流的裹挾下一點點往海底的沙灘墜落。
只是在這過程中,她始終仰著頭,平靜至極的目光好像想讓自己穿過海水,看到那一片星空。
在這一時刻,她突然感覺到大海對她是多麼溫柔。無盡的水流簇擁著她,溫柔地、無限地包容著她,游弋過來的金燦燦的魚群親吻著她,就像是把陽光也灑在了她身上一樣。
她看到……有天使在對她微笑。
*
這具幼小的身體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江戶川柯南咬牙堅持著,但他也漸漸感覺到了體力的不支以及缺氧的窒息感。
灰原這家伙……一聲不吭變大就算了,竟然到現在還沒醒!還要讓他這個外表七歲的孩子把她這個十八歲的女人拉上去!
強烈譴責!!!
藍眸少年眼神幽怨,往上有的速度卻變得越來越慢了起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逐漸渙散,但還是始終兢兢業業地抓著茶發少女的手臂,一點點往水面上游去。
灰原……你倒是快點醒來啊……
不然……我怕是堅持不住了……
他在心中祈禱著。
肺部儲存的氧氣終於逐漸告罄,宮野志保仍未醒來,但江戶川柯南已經感覺自己觸碰到了身體機能的極限。
他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最後用力把茶發少女往上用力一推——
拜托了,讓她活下來……
拜托了,讓她活下……
在脫力的瞬間,偵探少年終於徹底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他在往海底無限下墜。
*
宮野志保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浮在海面上了。臉上帶著的呼吸面罩讓她有些驚異,可當她把頭埋進水裡,試圖尋找某個人的身影時,卻已經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柯南……」她的聲音顫抖得可怕,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心有一天會慌成這樣。聰慧如她,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發展,卻也不敢相信事情的結局。
可氧氣面罩中本就儲存不了多少氧氣,她這一路上來已經消耗了不少,如果再任由她這個非專業人士下去瞎找,找不找得到不說,可能連她自己都無法再游上來,傳遞求救信號。
冷靜,灰原哀……宮野志保對自己說著,冷靜……
現在只是初春,溫度還很低,這片水域的水也很冰,雖然可能造成人體失溫,但在較低的溫度下,人體新陳代謝也會減慢,情況理想的話,組織細胞還會進入一種自我保護的狀態……
江戶川柯南肯定是下去談判的,那其他人肯定也在旁邊……只要能找到他們……或者……找到其他人……
「小姐?」宮野志保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此刻宛如天籟,「請問需要幫忙嗎?」
茶發少女驚喜轉頭,甚至顧不得自己的還冷得哆嗦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毛利蘭伸出的胳膊。
「去救……柯南……!」
「快去……!」
「他在水下面!」
她又哭又笑,就連自己都說不清有多少淚水奔湧而出。她不知道自己在這時究竟有多麼慶幸,慶幸毛利蘭的幸運體質。
「快去救……」
你的工藤新一。
「他在……水下面!」
*
江戶川柯南原本以為,在這種時刻,他最大的念頭就是自己倒霉透頂。
但或許事實並不是這樣。
他的大腦渾渾噩噩,卻一直在反復想著同樣一句話:「如果不能同生,我們就共死。」
那是他在計時引爆摩天大樓時,在一牆之隔和毛利蘭說的話。
可是,不行了。
蘭。
他想著,我要食言了,你也食言吧……
但是……
以後的你……一定要……
一定……
……嗯???
墜入大海的偵探少年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在驅散他周邊的寒冷。他落入了一個人溫暖的懷抱中,那個人同樣為他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唇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柔軟的觸覺,氧氣從口腔、到氣管、再到肺部,一點點給他注入了全新的生機。
死不掉了。
他的腦海中出現這樣一個想法,她在的話,自己怎麼可能死得掉呢?
那真的是……太好了。
太好了。
蘭。
少年偵探的眼中突然湧出了大量的淚水,然後化在了海裡。
*
毛利蘭在得到宮野志保提醒後,立刻在她和園子開來游玩的船上找到了氧氣面罩。她迅速戴好,然後綁好安全繩,跳下了海中。
或許對一個人的在乎真的能激發人的潛力,毛利蘭很快就在海面之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地方找到了正漂浮著的江戶川柯南。
她摘掉了自己的氧氣面罩,吻上了他。
新一……
在這一次醒來後,你會全部告訴我的吧。
*
在船上的鈴木園子等人的幫助下,宮野志保很快就讓自己的體溫恢復了正常。但除了道謝以外,她始終沒有多說些什麼話,只是一直盯著船旁邊的海面看,恐懼的心跳聲依舊震耳欲聾。
終於,小蘭小姐帶著柯南從海面之下游了上來。
萬幸,在接近十分鐘的心肺復蘇後,偵探少年終於重新擁有了生命體征,只是仍處於昏迷中。
毛利蘭當然要把船開回去,盡最快速度把柯南送去做進一步的檢查和和搶救。但令所有人都驚喜萬分的是,還沒等船徹底靠岸,江戶川柯南便已經自己逐漸清醒,並且在醒來的瞬間就一下抓住了正坐在他旁邊的毛利蘭的手。
「蘭……蘭!!!」
他突然大喊道。
「……」像蘑菇一樣縮在旁邊取暖的宮野志保半月眼,「好丟人啊,大偵探。」
船緩緩靠岸停泊,眾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江戶川柯南,哪怕對方已經完全清醒了,還是要把他摁頭拉去醫院做全身檢查。
不過宮野志保倒是沒有陪他做完全身檢查。
在醫院裡,茶發少女見到了一個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姐姐?」
她望向面前那個黑色長直發溫柔女子,瞬間紅了眼眶。
「姐姐……」
她認得出來,無論怎樣她都認得出來。那是宮野明美,那是她的姐姐。
「志保別哭呀,姐姐只是因為之前寒流襲擊有點小感冒才來醫院而已,志保別哭呀……」
溫柔的黑發女人輕輕抱住宮野志保,動作溫柔地拍著妹妹的背。
就像她們小時候那樣。
*
一年後。
有了凱姍虹膜解鎖那份名單,各國的政界、商界、教育界都迎來了一波大換血,組織余黨被徹底清除。少掉了組織這個龐然大物,各種地下黑市、槍.械.毒.品之類的違法犯罪也直線下降。
毒藥泛濫被整治,一年之內發生的謀殺案也逐漸變得屈指可數。
城市中心突然屹立起了一個巨大的方碑,在陽光底下被勾勒出一框金邊,煜煜生輝。
方碑旁邊,是一個新建成的小公園。公園裡栽滿了櫻花,每到一年的春天,伴隨著溫度逐漸回暖,櫻花也就都大片大片地開著,爛漫、純粹、堅定而溫柔,漫山遍野都是深深淺淺的粉色,像是飄落到人間的粉色的雲。
往日的陰影終於被徹底埋葬,陽光所到之處,盡是光輝。
降谷零穿著莊重的警服,一步一步向前。陽光落在他金色的發絲上,璀璨而耀眼。
臥底歸來後,他的警銜已經一下躍升到警視了,怎麼說都是年輕有為。
而他也是在那時才找到了一封千島鶴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塞過來的密信。
——搞得那麼神神秘秘,讓他以為組織還有什麼余黨呢,緊張了半天……
「給 笨蛋零哥:
重新站回到太陽底下的你,應該早就升職成大官了吧!爭取早日當成警視總監,這樣哈士奇的願望就實現啦!畢竟他打過曾經的警視總監嘛哈哈哈哈哈!
你一定要記住哦,波本會消失,安室透也會落幕,但降谷零……一定會閃閃發光地走下去的啊。
我和那四個笨蛋都在看著你哦。
那麼,就借你的眼睛……替我們看一眼明日的光明吧。
升職快樂,降谷警官。
From 已經完成使命了的警界之星」
金發青年輕輕嘆了一口氣,仰起頭看向那座方碑。太陽籠罩了整座方碑,莊重的白色大理石還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
明日的光明嗎……
降谷警視彎了彎眉眼。
我看到了哦,還挺明亮的。
……
降谷零還在神游天際,卻突然聽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降谷先生!」
金發青年回過頭,發現是兩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領著一大群孩子往這邊走來。
「工藤君,毛利小姐……?」
「現在是工藤夫人咯——我們已經訂婚啦!」紫眸少女歪歪腦袋,手與工藤新一十指相扣,「不過嘛……介於他是個超級麻煩鬼,或許是他變成毛利先生也有可能哦。」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已經徹底恢復成原來樣子的工藤新一對毛利蘭寵溺卻也無奈地笑笑,「反正我看我爸媽也挺不希望我當他們的電燈泡的。我脫離工藤家他們說不定還開香檳慶祝……」
慘,工藤新一,慘!
毛利蘭促狹笑笑,捏了一下自家未婚夫的手表示安撫:「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了降谷零,伸手往身後的孩子們示意了一下:「我們現在其實是在幫柯南以前的班主任小林老師的忙啦……」
她有些好笑地看向工藤新一心虛到四處亂瞟的眼睛。
「畢竟孩子們今年的研學任務之一是過來送花哦!」
話音剛落,毛利蘭的身後就竄出一個帶著頭箍的小腦袋:「是哦是哦!聽說柯南和灰原同學都出國去了,但我們還是把他們兩個的花也帶上,要幫他們一起獻哦!」
「步美……別搶我台詞啦!」一個有些胖墩墩的男孩氣呼呼道。
「說起來還是安室哥哥竟然是警察這件事,更令我們吃驚吧!」一個身形更瘦弱的男孩冷靜說道,「安室哥哥的真實姓氏竟然叫降谷嗎?您這次過來也是給他們獻花的嗎?」
圓谷光彥人小鬼大,還特地用了「您」的敬語。
「沒有啦,畢竟我比較笨嘛,忘記過來要買花了……」金發青年爽朗地笑笑,「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罷了。」
「那降谷哥哥過來和我們一起吧!」吉田步美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就搶柯南同學的花好啦!反正他不在這裡,抗議無效!」
「喂喂……」工藤新一半月眼。
金發青年最終還是被孩子們拉著一起走近了方碑。他和孩子們一樣,神色虔誠而莊重地把花放在方碑面前。
然後他抬起頭,看見那潔白的方碑上刻著的兩行字——
「光明已經來臨。
祝君安眠,一夜好夢。」
紫灰色的眼眸中好像突然就蒙上了一層水霧,為了不讓眼淚一下子掉得太過洶湧,降谷零直起身來,望向遠方。
可在朦朧的淚眼中,他好像又看到在那團簇的陽光裡,好像站著許許多多的人影。
降谷零看到了諸伏景光,看到了千島鶴,看到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看到了黑田兵衛,看到了水無憐奈,看到了澤田弘樹,看到了星守清安……
他看到了,他看到他們站在陽光底下,微笑著,俯瞰著這世間。
他們的名字深埋地底,但他們始終向死而生。他們沒有死去,他們還在為了陽光下的這片世界保駕護航。
這是,人間。
這是,人世間。
作者有話要說:
主線完結!!!(有種特別特殊的感受呢)
下章he!(大概是在中秋的時候,我覺得還挺應景的哈哈哈)
可憐兮兮蹲長評
———
我真的超喜歡本章的最後一幕耶,閃閃發光的亞子超級溫暖!!!!!
不過可能因為女主下線的緣故,總感覺這章寫的不夠味,嚶
實錘了,這篇小說真的是立足於女主寫的!不存在女主是人形攝像機的槽點!
(驕傲地挺起胸膛)
*
評論評論嘶哈嘶哈評論!!!!
*
另,標題那兩句話是我自己填的。我還挺喜歡的耶哈哈哈:D
*
我——要——評——論——
看到這裡不評論,真的說不過去的哇(嚎啕大哭)
第70章 真相是真
在意識逐漸被黑暗籠罩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也正因如此,她反而覺得自己聽到了更多東西。
「一起,來守護這個世界吧?」
「絕對會一直和你一起的。」
在警校的門口,諸伏景光這樣和她說著。
然後,他們就都踏上了同一條荊棘遍生的道路。
一道接著一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回響,千島鶴感覺自己根本阻止不了那些回憶瞬間衝破控制。
警校天台松田陣平的自.制.煙.花。
聯誼會時諸伏景光的承諾。
畢業時黑田兵衛的嘮叨。
新聞中突然插播的警察殉職報道。
自高樓墜落而下的爆炸巨響。
漫山遍野的螢火蟲中,褐發少年的期望。
摩天輪上的那一聲巨響。
天台上的槍擊聲。
組織審訊室中的槍擊聲。
數以百計、早就已經重疊在一起的槍擊聲。
數不清的槍擊聲。
……
在無盡的黑夜當中,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你有遺憾嗎?」
……遺憾?
千島鶴有些吃力、有些遲鈍地想著。她有……遺憾嗎?
如果說是使命的話,她猜自己一定已經完成了,否則一定不會如此平靜地走向死亡。
可是她有遺憾嗎?她又有什麼樣的遺憾?
是一個再也不會實現的約定?是一次再也嘗不到的美食?是一首再也聽不見的樂曲?還是一個……再也觸碰不到的擁抱?
也許是因為「使命」已經完成了,感覺肩上重擔終於稍微輕了一些的她終於久違地感到一種放松。千島鶴突然覺得,在這種時候,她大抵是想哭的。
「我有遺憾啊。」她低聲說,「我有好多好多的遺憾啊。」
真的好多好多啊。
「那,你相信奇跡嗎?」那個聲音繼續問道。
奇跡。千島鶴在心中默念著這幾個音節。多麼美好的詞語啊。
「我相信啊,這是當然的事吧。」她眉眼彎彎,「因為這個世界分明就是由一個一個奇跡組成的啊。」
她笑著,暖金色的眼眸如同太陽一般明亮。那金色並不鋒芒畢露,反而澄明、清澈,又如同流金一般璀璨。
「那麼,」那個聲音也笑了,「祝君武運昌隆。」
*
千島鶴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醫院病房的天花板,以及一張百無聊賴的臉。
卷發男人正坐在一張放在她病號床邊的椅子上,那常年帶著的黑墨鏡被他取下,別在襯衫上。而他看到千島鶴睜開眼睛的第一反應就是——
「我靠!」
「……」千島鶴沉默了一下。正常來說,她看到松田陣平這副絕對非常欠揍的樣子,肯定又想跟他互嗆。可這一次,一種更加洶湧的情緒卻突然湧了上來,直至將她吞沒。
「松田。」眼眶酸澀,千島鶴自己說不清是怎麼一回事,眼中瞬間就蓄滿了淚水,「……你這混蛋居然還活著啊。」
「什麼叫我還活著啊?!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好不好。」
松田陣平樂了,但一看到千島鶴又開始瘋狂分泌的生理鹽水,他便又手足無措了起來:「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你哭什麼啊?你這以前也不是那麼愛哭的人啊?我惹你不開心了嗎?你別哭啊!」
結果千島鶴反而哭得更洶湧了。
松田陣平覺得她肯定是在諾亞方舟裡傷到了腦子了,不然按她以前的性格,根本不會允許自己在他面前如此社死的!
偏偏松田陣平與自家幼馴染同為爆處組王牌,哄女孩子的功力跟萩原研二卻是完全互補的,遇到這種情況,他完全只能抓狂了。
松田陣平無奈。
松田陣平擺爛。
松田陣平選擇搖人。
「景老爺江湖救急!」
他拿起手機就一個電話給諸伏景光打了過去:「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從醫院趕回去,你女朋友果然還是得你自己守著,說來話短所以我短話短說,千島鶴那個家伙醒了,並且現在哭得稀裡嘩啦!」
電話那頭的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隨即簡短回復:「謝了。馬上到。」
然後松田陣平就聽到了手機中傳來的掛斷音。不到三分鐘,他就明白了諸伏景光的「馬上到」竟然指的真是「馬上到」。
饒是時常見證自家幼馴染飆車的松田陣平,在看到電話還沒掛斷多久便已氣喘吁吁推門而入的同期時,嘴角也明顯抽了抽。
「景老爺想分享一下嗎?這一路上賺了多少張罰單?」
是的,松田陣平本來是想這麼說的。
但事實是,在諸伏景光進門的那一剎那,千島鶴便直接從病床上翻了下來,撲過去抱住了對方。
「……」松田陣平的嘴角又抽了抽。
千島鶴這家伙絕對是傷到腦子了吧。絕對是吧!這分明一點都不像她啊!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松田陣平扭過頭,望向病房外稍遠處種著的大片櫻花。
雖然沒有參加大決戰,但他也知道,那場針對那個跨國犯罪集團的決戰打得極為艱險。所幸他們身邊沒有多少人殉職,只有小鶴在後期為了抓住那個什麼二把手比較劍走偏鋒,結果被坑進諾亞方舟裡做了場「噩夢」。
……他也不敢問千島鶴那場「噩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據說這個組織的boss好像並不信任那個二把手,那個叫諾亞方舟的計劃也沒有完全發展得起來。當他們再找到千島鶴時,千島鶴也只是一直昏迷,卻並沒有造成對大腦的直接傷害。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那兩個家伙已經盡快將千島鶴轉至最近的醫院進行治療,只是她究竟什麼時候醒,還是得聽天由命了。
他們甚至已經做好千島鶴要昏迷一年兩年的思想准備了,只有諸伏景光堅持認為,她一定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了解她。她一定會很快醒來的。」諸伏景光執拗地說著,並且在醫院一杵就是一周。
可是這種東西哪是「了解」就能下定論的啊?!松田陣平也覺得無奈,自家同期的狀態很不正常,他也只能聯合另幾位同期把諸伏景光從醫院趕了回去。
「你要是不放心,今天我休假,幫你守一天總行了吧?」松田陣平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會有如此像老媽子的一天,「景老爺,醫生都說了,她可能不會那麼快醒,你呆在這裡也沒用啊。她也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的。」
好說歹說,終於把某人勸回去了。
……然後不到一個小時,千島鶴就醒了。
由此,松田陣平才喊出了那一聲「我靠」。
打臉太突然,來得猝不及防。
行唄,人家小情侶有心靈感應,他還能怎麼樣。
某爆處組王牌的嘴角再次抽了抽,看向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的眼中卻已經帶上了幾分笑意。
黑發金眸的女子像樹懶一樣緊緊抱住面前的青年,眼淚如同決堤一般往外傾瀉。
藍色貓眼的青年則是一直溫柔、虔誠且不厭其煩地給千島鶴擦著眼淚。
「好啦好啦,小鶴別哭嘛。我們不都好好在這裡陪你嗎?在諾亞方舟裡如果有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就當它們全是一場噩夢就好了……」
他一邊用自己的額頭頂上了千島鶴的額頭,一邊輕聲安慰著。
千島鶴卻依舊抽泣著,還握拳狠狠捶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肩:「混蛋景光,不許用這哄小孩的語氣哄我!我才沒有想哭,是朗姆老頭的那個諾亞方舟後遺症太刺激了眼淚才自己出來的!」
她這麼說著,眼眶卻更紅了,淚水像是衝開鑿門了一般地湧出,把諸伏景光肩膀的衣服都弄濕了一大片。
「好好好。」貓眼青年帶著些槍繭的指腹撫在她的眼角,為她拭去淚水。
「……」千島鶴痛苦面具。
毀滅吧,這個讓人掉逼格的哭包buff!這樣下去絕對會被哈士奇嘲笑吧!絕對會吧!
果然,松田陣平很快便抱起了雙臂,換上了一副欠扁的笑容,語氣吊兒郎當:「確實只能用後遺症來解釋咯。不然,千島學、妹怎麼會一蘇醒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呢?」
「哈!士!奇!」千島鶴聞言狠狠一咬牙,淚意終於被止住了。她松開環住諸伏景光的手,轉過身來,就要向松田陣平揮拳。
黑色卷毛的青年倒是既不格擋、也不閃躲,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拳,嘴角卻更加上揚。
「我就說這個女人是不需要擔心的嘛,你看她喊我外號、給我來一拳的時候活力多充沛,簡直像大猩猩一樣好吧!」
硬了,拳頭真的硬了。松田陣平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嘴欠的?!
就在千島鶴強行按捺的怒火即將爆發之際,病房的門終於再次被推開,而這一次湧入的人,也正是千島鶴想見了太久的人。
「小陣平怎麼能這樣形容女孩子!小心孤獨終老哦∼」半長發的紫色下垂眼青年慢悠悠地走進來,語調上揚,像極了他在警校時期討女孩子們歡心的樣子,「小鶴明明就是元氣滿滿啦!」
「贊同!」金發黑皮的青年也抱起雙臂,紫灰色的眼中閃著惡趣味的光芒,「不過松田根本不需要擔心孤獨終老吧?反正有萩原君陪這個卷毛混蛋,對吧?」
「喂!」松田陣平立馬就明白了降谷零這是在拿他們打趣,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另一道雄渾的男聲響起了。
「金發混蛋,想打架嗎!」故作惡狠狠的挑釁聲過後,是爽朗的笑聲,「松田是想這麼說吧?」
「班長……」松田陣平無奈。
雖然已經畢業很多年了,各自也都走上了不同的崗位,但他們對伊達航的稱呼始終是「班長」,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
身高將近兩米的魁梧男人叼著一根牙簽,望向千島鶴,眼帶笑意:「小鶴你估計還不知道,昨天是中秋節,我們幾個難得聚在一起,還說賞月六缺一呢。沒想到你今天就醒了,或許我們也該再聚一次,畢竟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他認真地注視著千島鶴,發自內心的笑容誠懇而真摯。哪怕過了這麼久,班長依舊是他們的主心骨,是關心他們的老大哥。
「好哦。」千島鶴歪歪頭,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以後,我一定不會再缺席了。」
這麼說著,她還偏過頭來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又悄咪咪伸手與諸伏景光的手十指相扣。
「雖然遲了一點,但還是祝大家中秋快樂!」她笑意柔和。
「只要大家還可以開開心心地聚在一起,hagi就能快樂啦。」萩原研二也道,紫色的下垂眼中蕩漾著溫和而真摯的笑意。
幾個人鬧哄哄地又聊了一陣,結果出人意料的是,病房的門竟然又被推開了,走進來的人影令千島鶴足足愣怔了至少五秒。
是褐發綠眸,不是白發灰眸啊。
她有些怔怔地地望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干嘛都這麼震驚地看著我。」褐發綠眸的女子撇撇嘴,不滿地叉起腰,「要不是星守旭讓我來關心一下千島感覺自己還活得長不,我才不來打擾你們同期增進感情呢。」
「小雪奈……你這樣說有些失禮吧。」走在褐發女子旁邊的黑田兵衛有些汗顏。
星守雪奈就算對自己的父親再不滿,從小養在黑田兵衛身邊的千島鶴也是她和她弟弟實打實的幼馴染啊,這樣說真的不會被人暴打嗎。
「反正她已經加入公安了,還總是因為公安的任務受傷。我對公安有意見不是人盡皆知的嗎。」
褐發綠眸的星守雪奈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拉來了正站在自己後方的弟弟,揉了下他的發頂:「所以我才讓清安別進公安!」
「姐姐……」褐發青年有些無奈,蜜糖色的眼中卻顯露出他縱容的情緒,「我早就成年了。」
所以說不要再揉他頭了啊!真的很丟臉的!
黑田兵衛也很無奈,對於這位老友的天才女兒,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小雪奈到現在還是那麼若無旁人啊。哪怕是加入了國際信息安全組織,也是如此呢。」
星守旭當初可是一直想讓星守雪奈和星守清安都進入公安系統的,結果星守雪奈雖然一場架都沒跟他吵,卻直接離家出走,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實力,以常人不敢想像的速度加入了國際信息安全組織。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回來挑戰他可憐老父親跳動的神經。
就連星守清安,也被姐姐帶得不想加入警察廳公安了,扭頭就去讀了個警校,然後加入東京警視廳,成為了搜查一課的刑警。
黑田兵衛至今仍記得自家老朋友那天找自己喝酒時那滄桑的眼神。
「他們都長大了,你也不用操心那麼多了,雖然在公安這邊任職肯定會更順利些,但年輕人願意闖總是好事。」黑田兵衛安慰道。
褐發男人蜜糖色的眼睛卻更顯委屈了:「道理我都懂,我也沒想控制他們的人生。可是我氣啊,我的寶貝小雪奈怎麼能不領我給的大紅包?!怎麼可以?!」
早已步入中年的褐發男人捶胸頓足,仰天長嘯:「她要是被職場霸凌了怎麼辦啊……她的工資要是不能給自己買名牌包包怎麼辦啊……要是有哪個混蛋臭小子想把她拐走怎麼辦啊啊啊啊啊……!」
說著說著,星守旭的眼角已經閃爍起淚花。
黑田兵衛:「……」
算了,他個單身漢跟這個現充簡直沒有半點共同語言。受不了一點!
……
大量人的湧入,讓本無比寬敞的VIP病房變得擁擠起來。一片鬧哄哄中,諸伏景光卻接收到了一個來自黑田兵衛的眼神。
心神領會,諸伏景光在千島鶴好奇的目光中,跟著黑田兵衛走出了病房。
*
病房中,除了這堆來看病的友人,旁邊的桌子上還堆滿了其他人送來的慰問品。在降谷零和松田陣平等人的慫恿下,千島鶴一個接著一個翻看起那堆慰問禮品和上面附有的留言。
突然,她翻到了一個有些沉甸甸的禮盒。
「禮盒外面沒有留言……?」千島鶴有些疑惑,「這個是誰送的啊。」
帶著滿頭的問號,她拆開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禮盒,然後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槍。
那是一把手.槍。
這把手.槍是純黑色,通體流暢,一看就是頂尖的好貨。
「竟然會有人送手.槍……」千島鶴有些哭笑不得地嘀咕著,又扒拉了禮盒的底部一下,這回終於顯露出一行字來。
「你的槍法很准。期待來日再遇。」
這字跡有些熟悉,千島鶴略沉思了片刻,試圖回憶起這個送她手.槍的奇葩是誰,余光卻已經捕捉到了身邊金發青年咬牙切齒的表情。
「該死的FBI!」降谷零膚色已經夠黑了,此刻他的臉色卻又再黑了一個度,「這把槍肯定又是他不打報告從美國順來的私貨!」
「FBI滾出我的日本!」星守雪奈聞言倒是笑了,「你們公安是都愛說這句話吧?」
「……哼。」降谷零的臉色又黑了一個度,惹得松田陣平都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
笑夠了後,黑色卷發青年才端正了一點神色:「那我以後執勤的時候多留意,如果有FBI攜帶未登記槍支在旁邊亂晃,一定將他們扣留!」
於是萩原研二就笑了起來。
笑聲是會傳染的。伊達航聽著萩原研二逐漸變得離譜的笑聲,嘴角終於再難以壓制,不到十秒就徹底破功,讓他放肆地大笑起來。
唯獨留下金發青年一個人在無能狂怒。
「赤!井!秀!一!」
*
千島鶴一直在好奇諸伏景光究竟被叫出去干什麼了,結果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僅僅在當天晚上,她就獲得了答案。
因為還在過節,哪怕是晚上,遍布街燈和霓虹燈的街上也都明亮如晝。各具特色的燈光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海彙聚在一起,溶入了柔和的月光,流淌在了地上。
因為恢復得不錯,千島鶴向醫院請了個假後,便和諸伏景光並肩漫步在步行街上。無論是周圍簇擁著的人群,還是明亮的燈光,都令她感到分外溫暖。
人們提著燈籠逛著街,或是家人、或是朋友,互相說說笑笑,慶祝這團圓之夜。
「我想,有一句話,如果我再不說的話,一定會後悔的。」諸伏景光突然湊到千島鶴耳邊,低聲笑道。
聞言,千島鶴轉過頭來,注視著諸伏景光湛藍色的眼睛,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想說……」諸伏景光的嘴角微微翹起,他深吸一口氣,有些莊重地說道。
「今夜ゾ月ゎ綺麗ザエゼ。」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說完這句話,他注視著面前人暖金色的眼睛。
然後突然單膝跪下。
「小鶴,現在回憶起來,我們真的認識已經好久了。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很慶幸命運能夠讓我遇見你。可能我有些笨拙,但你絕對是我心中非常重要的存在。你是我的錨點,我想要余生陪你一起前進。我想……以後,和你一起回家。」
「和我結婚吧,好嗎?」
星空下,街燈發出的光芒連成了一片。穿著正式的黑發男人單膝跪地,始終認真地看向千島鶴,臉上帶著忐忑卻又溫柔的笑意。
他湛藍色的眼睛在此刻就像是天空中的啟明星,璀璨無比。他的眼中倒映,僅此一人。
「好啊。」千島鶴笑著,眼眶卻又有些發紅了。淚水模糊了她眼前的光影,卻阻擋不了那些投向她視網膜的光明。
怎麼搞的,又想哭了啊。
——誰知道呢,可能是那個諾亞方舟後遺症還沒完全消退吧。
「我們結婚吧。」她輕聲說,像是終於抓住了自己尋覓半生的珍寶。
左手突然被一個輕柔的動作拉了過去,中指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再一低頭,一枚鑽戒已經戴在了她的手上。
「我愛你,小鶴。」諸伏景光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動作很輕地抱住了千島鶴,卻又是那樣堅固而安穩,又如同大海一般包容。
「我們結婚吧。」
千島鶴再一回頭,身邊已經圍滿了鼓著掌祝福的人群。
「要——幸——福——啊——」
人群中的一個人突然喊道。
「我——們——知——道——啦——」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隨即心有靈犀地用手做出喇叭狀,也大喊道。
喊完了之後就是笑,千島鶴趴在諸伏景光肩膀上笑個不停,諸伏景光的肩膀一抖一抖,估計也是在放肆大笑。
直到笑夠了以後,千島鶴才捏了一下諸伏景光的手掌:「好啦,我們快趕回去找班長他們吧。你可別告訴我,你忘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
一個大瓜震驚了東京警視廳!
三池苗子拉著自家好閨蜜佐藤美和子喋喋不休地說著:「諸伏警部那麼優秀帥氣還那麼年輕有為,結果怎麼就名草有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這年頭總流行英年早婚啊!」
「好啦苗子,」警視廳之花有些無奈地拉住好友的手,「諸伏警官剛完成一個大任務回來就要結婚,肯定是跟新娘子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了呀。何況你喜歡的不是千葉嗎……這麼關注這類八卦,真的沒事嗎?」
「就算我男朋友是千葉,也不能阻擋我聽八卦的熱情吧……」三池苗子托腮,「不過這個消息倒確實是千葉告訴我的。你猜消息的根本來源在哪?」
「在哪?」佐藤美和子相當配合。
「是少年偵探團的那些小孩啦!」三池苗子元氣滿滿地說道,「那群小孩已經連續三次見到他們在公園約會了哦!三次!手拉那——麼緊,還有kiss啊kiss!」
三池苗子說到這裡,還覺得不過癮,神神秘秘地湊到佐藤美和子耳邊:「不過我還有個新消息,諸伏景光和那個新娘子是同期生哦——並且那個新娘子也是警部!」
「警部?!」佐藤美和子有些震驚。按年齡來算的話,新娘子跟她應該也沒差多少,在這個年紀,能以女性的身份成為警部,絕對是相當厲害的人啊。
「這麼說的話,我倒是對那位新娘子超級期待了呢……」
於是當諸伏景光在東京警視廳發婚禮請柬的時候,佐藤美和子便興致勃勃地讓自己變成了這場不久後的婚禮的賓客之一。
也正是她的這個舉動,讓佐藤美和子在看到新娘子的那一剎那,瞬間尷尬到腳趾摳地。
「北川小姐?」佐藤美和子看看千島鶴身上的婚紗,看看自己手上的婚禮請柬,再看看千島鶴的臉。
這請柬上寫著的名字不是「千島鶴」嗎?新娘怎麼就是北川小姐了啊!……還有北川小姐不是比她小好幾歲嗎,之前她還以為北川小姐是自己的學妹呢,可如果和諸伏警官同期的話,那分明就是學姐啊啊啊啊啊!
佐藤美和子的大腦瞬間陷入宕機。
「佐藤警官好久不見,」千島鶴穿著有著大拖尾的潔白婚紗,「沒認錯哦,我就是北川千影。不過這是我之前執行任務時用的化名啦,我的真名是千島鶴,和景光確實是同期沒錯,不過當初報給你的年齡確實也是真實的哦。」
黑發金眸的女子溫柔地笑了一下,偏過頭去望向正站在不遠處接待賓客的諸伏景光:「我呀,當時為了跟他同班,可是連跳幾級耶。」
「……」佐藤美和子。
彳亍口巴,這人是完全不裝了?!
賓客終於全部陸續進場,婚禮正式開始。千島鶴提著身上這條華麗長裙的裙擺,一步一步向著諸伏景光走去。
「在你們兩個人結為夫妻之後,是否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去照顧對方,無論將來兩個人的身體是否健康,將來是否富有,都能不離不棄守護對方,彼此珍愛一生?」
「我願意。」
她笑著,看向那雙同樣正認真注視著她的湛藍色的眼睛。
——我願意。
而在婚禮舉行位置的不遠處,又有一對父女匆匆走過。
「瑛海,這次任務真是辛苦你了……」
「是很辛苦呢,所以父親,我已經等不及想見到母親和瑛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有種完成一件大事,長呼一口氣的感覺呢)
好吧,我知道我不會寫日常,可是我真的盡力了qwq
蹲評論!
卑微蹲全文長評!!!!!
求求啦,來個長評君給我撐撐場面啊——(滑跪)
放個預收∼以後會寫!
《重生後諸伏景光綁定了警校第六人系統》
諸伏景光死了。一槍打中了心髒。
但諸伏景光又活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一道陌生卻又異常活潑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家人們早上中午晚上好!警校第六人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我記得我被子彈貫穿的好像是心髒,而不是大腦。
系統驚恐狀:請宿主不要玩地獄笑話!!!
Fine。
於是諸伏景光快速進入了狀態,評估起自己此時身處的環境——
……櫻花樹?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
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穿越重生者必備打卡點!警校門前櫻花樹,zero、hiro和貓塑!」
穿越重生者?原來已經到達了另一個世界了嗎,真是令人吃驚。
這個世界裡的自己和zero才剛來警校報到啊。
但……什麼貓塑?
系統:就是我們系統自帶的隨機時段被動buff啦!宿主宿主要不要和現在正拖著行李箱的zero和hiro打個招呼?
諸伏景光點頭。
諸伏景光上前。
諸伏景光站到了這個世界的自己和zero面前。
諸伏景光開口打招呼:「喵喵喵。」
諸伏景光:……………………
這個世界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
系統化身尖叫雞:啊啊啊啊景光貓貓!!!!貓塑!yyds!!!
諸伏景光:(一臉核善)你最好有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社死無需靠自己。
諸伏.重生版.大冤種.景光很快就發現,這個「警校第六人」系統給他綁定的「警校第六人」身份帶來的buff還遠不止於此。
外觀buff——
銀發青年站在鏡子面前,撫上了鏡中自己鮮紅到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雙眸,內心無悲無喜:「系統,告訴我,這個叫綠川悠的人是怎麼以這種外貌過日本警察的政審的?!」
系統:銀發紅眸!這可是柯同主角的頂配!頂配!!!人人都愛白毛!!!
諸伏景光:那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我後背那條疤是怎麼回事?
系統:那是實驗體經歷的證明!沒有人不為絕美實驗體小可憐落淚!!!
諸伏景光:……
精神狀態buff——
化名綠川悠、頂著銀發紅眸殼子的重生版諸伏景光看著自己手臂上新增的傷口和旁邊放著的日記本,再次陷入沉思。
諸伏景光:首先我聲明一點,自我厭棄日記不是我寫的!是系統自己生成的!我不畏光!!!沒有看見陽光就要躲開!沒有!!!
其次我再聲明一點,我現在還沒有自毀傾向,手臂上的傷是零點刷新自動更新的!我沒有自殘!沒有!!!
最後我再聲明一點,我感覺我現在精神狀態非常平穩!我更喜歡步步為營、盡在掌握!屢次挑戰生命極限是系統發布的任務,我不是瘋子,沒有追求生死一線的愛好!沒有!!!
謝邀,人在警校,正在檢討。如果我能別再屢次和警校同學時說出類似於「像我這樣的人,是不配站在陽光下的」的話,就更好了。
然而事與願違,全警校都知道了這邊有一只抑郁的落單貓貓,大家每天都在開啟抓捕貓貓行動!諸伏景光順利成為了全員團寵!
系統:團寵!團寵好耶!
諸伏景光:(嘗試掙扎)我以為我們以後要開臥底線,現在我在警校當團寵,那以後……
系統:莫得影響!一個頂尖的警校第六人,需要被紅黑雙方團寵!你可是琴酒的共犯(重音)幼馴染!貝姐的sunshine!
諸伏景光:……我要真有這身份,那都能在組織裡為非作歹了。
系統: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畢竟你還有個姓烏丸的名字,回酒廠屬於回快樂大本營!
諸伏景光:(瞳孔地震)你要不直說了吧,我這個警校第六人究竟是什麼人設。
系統:被洗腦的和琴酒齊名(重音)的組織全能殺手兼超級黑客兼頂級情報員兼……,但於黑暗中追逐光明!
縱使飛蛾撲火,依舊身殘志堅,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
諸伏景光:…………………………
身體狀態buff——
諸伏景光:系統你不覺得我的皮膚過於蒼白了嗎?
系統:實驗後遺症啦,絕美病弱美人發的每一把刀子大家都要含淚咽下去!
諸伏景光:道理我不想懂,主要是能不能把我跑操時吐血的特效關一下?
系統:可是你可以一邊吐一邊跑第一呀!警校第六人基操啦,就像你雖然是時不時昏迷的病美人,但一次能打五只大猩猩一樣!
六。
然後諸伏景光以綠川悠的身份,開啟了抓內鬼線。
系統悠閑喝茶:警察破案線和公安臥底線早就人滿為患啦,像我們這種頂配的警校第六人,要學會另辟蹊徑∼
救濟警校五人組,從抓警察系統內鬼開始!
諸伏景光,強勢歸來!
外貌雖然改變,但頭腦依舊靈活!無所不知的警校第六人,綠川悠!
(開門特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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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
1.諸伏景光重生,除官配外無cp,字面意思上的。
2.主線是抓內鬼和紅黑對抗,但中間也會存在破案和臥底線。中後期內容會偏現實向,劇情節奏會較快且較刺激。因為作者不會寫日常。
3.善意玩梗,和諧看文!作者是現在還會看一些警校第六人的土狗。本文會把警校第六人和柯同主角的buff點滿(主要是玩梗性質),但內容絕對和普通警校第六人柯同大!不!一!樣!
4.輕松開局,中間不保證不刀,結局警五一定he。
5.私設如珠峰,酒廠神話級加強,原創人物出沒。人物塑造會傾向多面化。
6.作者原著團粉,主推景光。不過分迫害任何一個角色,對每個角色都懷有善意。
7.本文會有的:
酒廠原生態職場環境
紅方與黑方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犯罪人的內卷全過程
Open the door,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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