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1-4 11:06
《(綜恐)非人類見了我都害怕》作者:曲奇碎可可【完結+番外】
文案
恐怖游戲《盒》一經面世就廣受好評,口碑直線爆炸。玩家們瘋狂湧入,意外偏偏在這個時候不期而至。
登出出口莫名關閉,唯一能離開游戲的辦法只有將其徹底通關。
鬼怪摩拳擦掌,玩家驚聲尖叫。眾人倉皇逃命之際,有個人卻站在原地,開始默默數自己還差多少張卡可以全圖鑒。
林柚:我硬核降鬼,我花式反殺,我抓鬼進圖鑒,但我知道我是好玩家:)
被反殺的鬼們:……
即將被反殺的新鬼:……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閱讀指南:
1.在死亡邊緣大鵬展翅·皮一下真的很開心·女主,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女人(x
2.單元劇副本,主劇情。
3.男主已定,1V1。
4.有諸多二設和魔改,請做好心理准備。原創占比多,部分設定來自神話。
5.平行世界設定,沒看過前作也可以放心閱讀。
6.預收求收藏,戳專欄可見→《被迫冥婚之後》
內容標簽: 驚悚 無限流 爽文 正劇 克蘇魯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柚 ▏ 配角:奈亞 ▏ 其它:
一句話簡介: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立意: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
[url=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201036]原創網[/url]
悠于 2023-11-4 11:10
第1章 深淵
「你搶到了?!」
早有預料的林柚及時把手機拿離了耳邊,成功避免被那頭瞬間高了八度的驚呼給震得耳膜發痛。
「是啊,」她嘴角噙著笑,重新用肩頭夾住手機,「呲」地一聲拉開了易拉罐的拉環,「千鈞一發。」
「下一秒再刷新就斷貨了。」林柚補充道。
然後,她就聽電話對面傳來了好友羨慕嫉妒恨的吸氣聲。
「可惡!我也想玩,我也想搶購!那可是《盒》啊——」
林柚邊端著那罐冰鎮好的可樂往回走,邊忍笑聽著對方在電話裡懊惱地哀嚎為什麼她偏偏得在這個時間點實習。
時值大三暑假,同齡人有不少都在忙著實習好給簡歷貼貼金。林柚一向活得隨性,既不怎麼在乎這些,也有點厭倦了按部就班的人生。
生活太平淡,那就只能用別的方式來尋找一下刺激。
恰好趕在這個檔口,備受矚目的驚悚類生存游戲《盒》終於要發售了。
這年頭,人們見多了變著花樣出的全息游戲,單純刺激感官的早就不新鮮了。《盒》能吸引住世人的視線,當然也有它的理由。
據說廠商談成了不少經典大作的版權,游戲內的副本皆由他們自主研發的AI終端加以改編生成。
這個大制作的噱頭就足夠吸引人,又有被選中參加內測和試玩的玩家們一邊被嚇得哭爹喊娘一邊拍著胸脯賭咒說好玩是真的好玩,這等反差之下,不把大伙的期待值全部拉滿才是怪事。
當然,其中也包括了作為資深恐怖愛好者的林柚。
正式發售的當天,不知有多少人坐在電腦跟前盯著即將歸零的倒計時摩拳擦掌。第一批游戲頭盔直接在短短兩分鐘內賣斷了貨,只剩線下的實體店裡還有可能撿撿漏。
《盒》的火爆程度可見一斑。有人歡欣鼓舞,自然也有沒搶到的大吐苦水,混雜在兩者中的還有第三種聲音,就是參與過內測的玩家在論壇上分享的經驗。
這通閑聊最後以對方發誓等實習完也要來肝游戲進度收場,林柚笑著掛了電話。她坐回桌邊,電腦屏幕上還掛著之前打開的論壇主頁。
一口口地喝著可樂的同時,林柚向下滾著滑輪翻看那些討論帖。等易拉罐見底,她也自覺功課做得差不多了,干脆關掉電腦,再順手把空罐扔進垃圾桶。
——接下來,就是期待已久的游戲時間。
林柚走到床頭櫃邊,拿起了電源插頭與放在那上面的插線板相連的頭盔。
游戲頭盔今早剛送到,她在午飯前已經登進去過一次,提前錄入認證好了自己的資料。
現在只要閉上眼睛靜待連接,就可以直接選擇隨機進入某個副本了。
然而……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聽著耳邊由弱及強的嘈雜聲,林柚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她清楚地記得,上次登入游戲的時候,她所身處的還是一個四周縈繞著幽幽藍光的小房間——這也正印證了論壇的經驗貼所說,是為了每個玩家獨立生成的、充當緩衝和暫時歇息之處的「主界面」。
充當背景音的是讓人心境平和的白噪音,哪會是這樣雜亂的人聲——
籠罩在眼前的黑暗消去,突然襲來的強光讓她一下子微微眯起了眼。
還不等適應過光線,林柚就已經因為入目的一切而有些錯愕。
頭頂被不詳的猩紅色天空所籠罩,她正站在一塊平坦而廣闊的平台上,數米外的邊緣之下卻是一眼望不到底、還飄著詭異紅霧的深淵。至於在這圓形平台上聚集著的……
到處都是人。
人潮攢動,他們的穿著打扮形形色色,性別年齡各異,但都不難辨認出是和她一樣的玩家。大多數人的臉上也滿是茫然,互相詢問的聲音不絕於耳,更有甚者激動得一下子就揪住旁邊的人連聲質問起來,可被抓住的那位也是一臉費解。
「這怎麼回事?」
「我才懵逼呢,我這剛登進來!」
「鬼知道,我剛才還在那座阿卡姆瘋人院裡,開個門的功夫就到這兒了!!」
「強制傳送嗎?玩得正嗨到不行呢,就算要搞活動,官方在想蛇皮?!」
抱怨聲響成一片,林柚也注意到,在他們周圍,仍不斷有新玩家伴隨著一閃而過的白光突然出現在空地上,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莫名其妙。
「……不會是出什麼BUG了吧?」
「這天空看得人毛得很,」說話的人隨即就望向了自己的正前方,試圖去觸碰浮現在那裡的菜單欄,「我、我不管了,我現在就要強退——咦?」
他的手遲疑地停在空中。
「『退出』鍵怎麼……沒了?」
正所謂一石驚起千層浪。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立即將本已隱約彌漫著浮躁與不安的氣氛推向了頂峰。周圍聽到他聲音的人紛紛躁動起來,忙不迭也察看起自己的系統菜單。
林柚有樣學樣地動動手指,跟著調出了僅玩家本人可見的系統欄。
果然。
林柚的視線飛快掃過那虛浮的透明窗口,雖然還沒有正式進入過游戲副本,但這不影響她立刻注意到了最底下那處像是被刻意抹去的空白。
「看來你們已經注意到了。」
驀然響起的聲音不甚響亮,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有那麼一瞬間,萬籟俱寂。
「那麼,歡迎來到第十九號空間,」那道不明來由的聲音繼續說道,「各位不幸的幸運者。」
林柚:「……」
第十九號空間?
這聲線聽不出性別與年齡,雖分明有幾分柔和,卻在眼前的狀況下被襯托得尤為可怖。而在它慢條斯理吐字的期間,林柚隱隱約約聽辨出了另一種細微的響動,不由得循聲望去——
——半空之中,眾人的頭頂上方,赫然睜開了一只圓溜溜的巨眼!
在血紅天空的襯托下,那眼角瞧著就活像是沁出了鮮血。
終於有人再承受不住眼前的詭異狀況,驚叫聲頓時四起。那只巨眼卻恍若無聞地稍稍轉了轉,與此同時,先前那道平靜無波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的名字是——『諾瓦』。」
聽到它自報家門地報出名字時,林柚意識到,這十有八九就是造成他們如今境況的罪魁禍首。
「你們將會迎來一場賭局,」明明沒有任何佐證,冥冥之中卻有什麼暗示似的,讓人認定了聲音就是眼前的巨眼發出的,「一場賭上你們所有人命運的游戲。」
「別開玩笑了!」
突然冒出來的一聲暴喝打斷了它。
「再怎麼整蠱玩家也有個限度吧!啊?!」擠在人群中央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諸多視線,他胡亂揮舞著雙手,「管你什麼賭不賭的,老子不玩這破游戲了!現在就放老子出去——」
「很遺憾,」巨眼冷冰冰地說,「各位已經無法通過正常途徑離開游戲了。」
那男人一下子沒了聲,被掐住脖子似的空瞪著雙眼。
「玩家們不能主動從內部登出,而外部一旦有人嘗試強行停止游戲,在取下頭盔或是內置電池耗盡的一瞬間,那名玩家的大腦就會直接遭到爆炸性破壞。」
眾人:「……」
一片嘩然!
「爆、爆炸?」有誰結結巴巴地復述道。
「……騙人的吧?」
但從那恐慌的語氣聽來,說話的人已經信了大半。
「截止到目前,已有上百起強行取下頭盔致使當事玩家死亡的事件。」那自稱為「諾瓦」的家伙說,「在媒體的緊急報道下,剩下各位的性命暫時無虞。」
然而,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盤旋在上空,不遠處似乎有誰猛地跪倒。隔著人群,林柚看得不怎麼清楚,只透過間隙望到那文弱男人抱著腦袋滿地打滾。
「嘭」的一聲巨響,大片血霧驀然噴灑在空中!
無頭屍體軟軟倒下,周圍轉眼被驚慌的玩家們讓出一片空地。
「好了,」早已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巨眼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地說,「看來還是有不信邪的。」
無論是之前的竊竊私語還是大聲質疑,瞬間鴉雀無聲。
明知只是游戲和真正死人的感覺到底完全不同,再怎麼不情願,玩家們也不得不承認,那只巨眼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
林柚抱著胳膊,歪了下頭。
她現在一個人在家,等家人回來也該看過了新聞——她知道他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所以,她在這方面還是安全的。
「成功回到現實的唯一辦法,就是徹底通關這個游戲。」
「但是,一旦在游戲中死亡,意識就將暫時陷入沉睡狀態——也即是通常所說的『植物人』。而如果是全員出局……」
從左往右,巨眼緩緩地望過站在這裡的所有人。
興許是錯覺。
林柚總感覺它的視線掃過自己時,不知為何多停留了那麼一秒半秒。
「所有人都會被強制腦死亡。」
「不過,只要有一個人通關,就是你們的勝利。」
「現在,每個人的手裡都有一只按鈕,」巨眼平靜地說,「等你們做好准備,就可以按下它開始游戲。」
「至於過分猶豫的人,我會在倒計時結束後直接抹除他們的意識。」
「——請吧。」
話音落下,巨眼緩緩閉合,但它仍在那裡。而正下方,浮現出一行血染般的、不斷跳動的數字。
時限為二十分鐘。
被震得靜若寒蟬的玩家們轟然炸了鍋,林柚在一片嘈雜中低頭,果真看到手中不知何時塞了個小小的按鈕裝置。
她歪歪腦袋,用指腹摩挲著它光滑的截面。
波瀾不驚的日常,就此裂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放眼望去,原先在線的玩家絕不止這麼點人。據巨眼所說,他們所在的這空間是第十九號,這就意味著前面很可能還有十八個。在這龐大數量的玩家中,只要有一個人通關,所有人都能成功逃離。
然而……
這樣極限的懸殊,恰恰反映出所謂「通關」的難度。
更別提一旦死亡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單是這麼想想就讓人望而卻步。周圍盡是這樣猶疑的討論聲,大家都還在舉棋不定。
巧了。
林柚輕輕笑了聲,頭一個毫不遲疑地按下了那紅色的按鈕。
——她偏偏樂於接受挑戰。
下一秒,一道沙啞陰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游戲正式開始。】
【正在匹配關卡……】
【第一關——詭宅。】
第2章 詭宅
黑暗如潮水一般湧上又褪去,當眼前的景像再度明晰,已與那猩紅天空下湧動的人潮迥然不同。
黃昏僅存的余暉灑下,破敗得不成樣子的石板路綿延向前,盡頭是一座廢舊程度和它不相上下的二層小洋樓。
院子裡雜草叢生,玻璃幾乎碎成了蜘蛛網的窗戶也是風一吹就要掉下來似的,驚險地掛在那裡搖搖晃晃。
林柚站在大門口,想起了臨進來前那道陰森的聲音在耳邊低聲念出的關卡名。
「詭宅」……啊。
「這房子……」
有誰剛開了口,話頭就被另一人接上:「二樓被燒過?」
林柚聞聲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其他人。
這麼一看,那只自稱為「諾瓦」的巨眼還是有點「好心」的,至少給他們留了能和隊友合作的機會。
最先開口的中年人明顯很健談,留著滿下巴的絡腮胡子,被打斷了也不惱。
見氣氛一時又沉默下來,他干脆繼續說道:「這樣,調查先擱一擱。既然大家都站在這裡,既是種緣分,也代表著都還挺有拼勁兒。」
畢竟看這時間差,應該就是前後腳按下按鈕的差別。
「我叫張平山,」絡腮胡主動做了自我介紹,「加上公測,前前後後下了有六七個本的樣子。」
如今全息游戲都要求實名制,《盒》這樣講究沉浸式和代入感的更不例外。
雖說名字不會浮在頭頂,要不要告訴別人全憑個人意願,但遇上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大家都是同仇敵愾的天然盟友,有些事坦坦蕩蕩地擺出來也無妨。
「梁雪。」
之前那插話的年輕姑娘也跟著道,瞧著倒是個風風火火的急性子。
「我只趕上了公測末班車,經驗馬馬虎虎吧!」
「啊,我是新人。」
林柚無辜地舉起一只手,眨眨眼後報出自己的名字,又道:「剛想進第一個副本就被拉到這生死局裡來了。」
——新得不能再新的那種。
眾人:「……」
真虧你敢按!!
張平山和梁雪望著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人都是一個賽一個的瞠目結舌,連那畏畏縮縮的小青年也是愣了好一會兒才自報家門。
「那啥,我是兩次,」他撓撓臉,「覺著在原地干站著也不是事兒就……」
原本他跟邊上那倆人比起來也是游戲經驗少得可憐的,但有林柚墊了底,焦點一下子就轉移到了她身上。
「哎,」梁雪好奇地湊過來,「那你還是自由人嘍?」
林柚點點頭「嗯」了聲。
要說《盒》最有特色之處,還要當屬它多種多樣的職業系統。
玩家可以借此獲得一定的能力和增益。職業類別包羅萬像,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
坊間傳言稱每個玩家都會在新手教程裡匹配到最適合自己的那個職業,可惜林柚根本來不及經歷這些。她的個人面板裡,職業那一欄還是三個問號。
眼下雖然發生了這麼大的危機,職業系統還在正常運轉,這點增益也算是玩家們最後的依仗。
「現在整個游戲機制都變了,」張平山沉吟了下,嘆氣道,「不知道又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給新人判定職業,而且……」
這時間有可能長,有可能短,一切都是未知數。
但無論如何,四人裡頭只有一個是毫無經驗的素人,最容易被開門殺的是誰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人家正主自己卻完全不在意似的,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笑模樣。
文弱青年:「……你、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來都來了,再怎麼擔心也沒用。」
林柚一攤手,「進去看看情況再說唄。」
談話間,她再一次環顧四周。
「倒是這麼個理。」
張平山嘆了口氣。
他們這一關的目標已經近在眼前了,老實說,也沒有什麼別的選擇。
放眼望去,附近盡是荒山野嶺。比起那深山野林,這座老屋竟然還看著要安全那麼一點點。
二樓的外牆上留存著大片大片焦黑的痕跡,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被燒過的。然而,哪怕是明擺著么蛾子不少,也總比在林子裡被各路野獸襲擊或者凍死的強。
自個兒的狀態欄就浮在視野的右上角,現在都掛上了寒冷的負面狀態,等夜間一降溫,怕是連血條都要跟著往下掉。
最重要的是,這關的名字就叫「詭宅」,怎麼著都是要解開其中的奧秘才能離開。
沒有時間能再耽擱給他們喟嘆境遇了,大伙面面相覷,對進屋這事倒是都沒什麼疑問。張平山沉住氣,當仁不讓地打了頭陣,第一個沿著院內的石路向那洋房走去。
大手一推,那腐朽不堪的木門「吱呀」一聲響。
幾人不約而同地有點頭皮發麻,唯獨林柚進來的時候還有閑心敲敲門板,嘀咕了句「打擾了」。
一字不落全聽見的梁雪:「……」
不是,這時候真有人應了才更可怕吧?!
她走在最後,憋著吐槽的衝動默默給門留了條縫隙。
幸好這門沒跟恐怖片定律一樣脫手就直接鎖死,但轉念想想,這也未必真是好事。
「現在怎麼辦?」梁雪問,「繼續往裡走嗎?」
這棟雙層小洋房……看樣子是民居。
他們剛進來,正站在走廊裡,打眼望去就是黑黢黢的客廳。
家具參差不齊地立在那兒,一陣山風吹得破成布條的窗簾飄揚而起,投在地上宛如虛浮的鬼影。
「這馬上入夜了……」張平山說,「趕緊找找有沒有什麼能用來照明的東西吧。」
他們就近在客廳找了一圈,翻到的卻都只有被蟲蛀了的家具。
小心繞過衣帽架,林柚盯上了沙發旁的茶幾櫃。她在櫃子邊上彎下腰,抓住把手用力一拉。
林柚:「……」
一只不大點兒的蜘蛛八腳朝天地躺在裡頭。
她索然無味地嘆口氣,「啪」地把抽屜又關上了。
梁雪聞聲望過來,「你那邊怎麼樣?」
「就是只死蜘蛛,」林柚拉開底下的倆抽屜看了看,應道,「別的什麼都沒有。」
連個手電筒的影子都沒見著。
整間客廳只有一盞台燈,他們試著按了按,果然沒亮。
「往好處想想,」張平山直起身,用一種苦中作樂的語氣說道,「好歹證明這兒是連過電路的。」
不過這裡要啥啥沒有,蠟燭也好電閘也好,只能去別的地方找了。
梁雪:「兩兩分組?」
張平山略一遲疑,也點點頭。
抱團行動固然最安全,但效率未免太低;在這種地方單獨行動又過於危險。兩人一組是最好的選擇。
走出客廳,另外倆人都選了左手邊,林柚和梁雪就向右邊拐去。
「都別走遠啊,」臨分頭前,張平山不忘叮囑道,「有個什麼也好照應。」
木地板也有些年代了,踏上去就咯吱作響,讓林柚總有點一不小心就會斷掉的錯覺。
走在走廊裡,梁雪想起之前的事,心說還真是頭次見這樣……清奇的新人。
「……也不知道外面亂成了什麼樣。」她搖搖頭,「那只眼睛又到底是怎麼個來頭。」
林柚轉頭,聳了聳肩。
「誰知道呢。」
她說:「反正聽那語氣,想活命就得先按它說的來——」
話音未落,林柚突然停下了步子。
就在剛才,她似乎聽見兩人的腳步聲中夾雜了一絲別的響動。
——小老弟跟蹤得不到家啊。
林柚回頭望去。
走廊空空蕩蕩,沒有聲音。
梁雪看見她的反應,馬上警惕起來,「難道你聽到——?」
「說不好,」林柚搖搖頭,「先進去吧。」
在她們眼前,就是離客廳最近的一個房間了。
有這麼個插曲在前,梁雪去推門的動作難免就多了點忐忑。
林柚惦記著剛才的聲音守在後頭,聽到前面的人招呼後也跟上去。
梁雪見她過來,主動側身讓出一條道,「是書房。」
抬眼望去,高高大大的書架林立在兩邊,透過那些老舊書脊間的縫隙,林柚看到了後頭的書桌和窗戶。也就是因為這扇小窗透進來的那可憐得就一丁點的光亮,氛圍雖仍陰冷森寒,卻還是要比快要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要亮堂上一些的。
向前踏出一步,林柚發覺自己踩上了軟和厚重的羊毛地毯。
她心說客廳都那樣了,書房搞得還挺講究的。
書架太多,不一定能翻到什麼,但她猜得出從哪找起准沒錯。
林柚直截了當地往書桌跟前走去,看清上面擺著的東西後就是微微一愣。
「這是……」
她伸手撥弄了下那三兩排圓溜溜的字母撳鈕,「打字機啊?」
早就被鍵盤取代而退出歷史舞台的小型打字機正好端端地擺在桌上,金屬質地讓它瞧上去明顯分量不輕。雖然和這屋內的任何物件一樣蒙著厚厚的灰塵,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不同之處。
「而且……」梁雪跟著走過來,伸手想去拿它旁邊的紙片,「不止是打字機。」
哪怕光線不是那麼明亮,也能隱約看見紙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印刷體。
「有人用它寫過信。」
那信紙被撕碎成了好幾份,梁雪沒能一下子全抓起來。當她想再伸手去夠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動作。
即便只有一瞬間,她也相信自己不可能聽錯,那是有什麼在細細摩挲著的聲音。
林柚離得更近,也聽得更清晰。
她慢慢低下了頭。
……她知道剛才在走廊上跟過來的家伙是什麼了。
腳邊的地毯緩慢地鼓了起來,以古怪的方式扭曲成了一張臉的形狀。
它明明還潛伏在底下,那一小塊地毯卻都泛出了一種不正常的淺色,便越發地凸顯出那張青白的可怖面孔。
嘴角詭異地提起,大得嚇人的一對眼珠直直瞪視著還站在原地的她們。
羊毛毯下方,似乎還有什麼在漸漸形成。那幾根瘦長的手指盤曲起來,飛速地抓向前方——
那是林柚站的位置。
梁雪驚醒過來,伸手就想去拽人,卻恍然拉了個空。
「誒?!」
說時遲那時快,搶在那只枯槁鬼手抓上來的前一秒,林柚撲向書桌,一把抄起了打字機。
轉身,邁步,一氣呵成。再然後,狠狠地朝著那張臉的鼻子砸了下去!
只聽「咣當」一聲。
鬼臉:「……」
鬼臉:「…………」
短暫又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的寂靜。
鬼臉:「嗷啊啊啊啊啊——!」
第3章 人偶之家
鼻子被砸骨折是怎樣一種痛感?
梁雪不知道,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這輩子永遠也不用知道。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指也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鼻梁。
梁雪:「……」
明明被打的不是她,可這股幻痛是怎麼回事?!
她跟被燙著似的猛然收回了手,飛快地重新低下頭,看見那張臉正在翻覆掙扎,連那厚重的羊毛毯都被撲騰得翻起了波浪。
凄厲的嚎叫聲如同最粗糲的砂紙一般打磨著鼓膜,吵得林柚也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原本要來抓她的鬼爪收了回去,吃痛地護著又酸又疼的鼻梁。那對大得出奇的眼珠子還是那麼瞪著,但這會兒看上去倒像是生怕眼前的家伙拎著打字機再給它來一下。
林柚還真又舉得高了點。
鬼臉:「……」
MMP,聽到了嗎,MMP!惹不起它還躲不起嗎?!
它的聲帶就像拉風車一樣呼呼作響,憋出幾個聽不清的髒字後「呲溜」就從地毯與門相貼的縫隙間鑽了出去。
林柚倆人只來得及看到一塊光禿禿的腦殼,書房內轉眼就恢復了平靜。
梁雪木然地站在原地,手裡拿的仿佛不是信紙殘頁,而是自己裂了條縫的三觀。
這年頭的新人……這麼震撼的嗎。
「砰」的一聲,書房的實木門被猛然撞開了。沒想到門只是虛掩上的張平山差點栽了個跟頭,跟在後頭的文弱青年氣喘吁吁地杵了下膝蓋,他們顯然是才從走廊另一頭急忙趕過來的,一探頭就看到了正站在書櫃後的她們倆。
「沒事吧?」他問,「我們剛才聽到——」
說到這裡,張平山遲疑地看看書房裡的兩人,畢竟那麼怪異的叫聲顯然不會是她們中的誰發出來的。
……可那鬼玩意兒又到哪兒去了?
當事人林柚若無其事地把打字機放回了桌上,要不是梁雪親眼目睹了一切,恐怕還真要以為無事發生過。
「也——也沒啥。」
她近乎麻木地說:「有個鬼進來然後被砸跑了。」
——帶著它那可憐的鼻子。
張平山兩人:「……?????」
「真沒什麼,就是想抓人沒抓成,業務水平太差。」林柚聳聳肩。
梁雪:「……」
停一停,朋友停一停,殺鬼誅心不過如此!!
經歷了剛才那一出,她對這新人是徹底沒話說了。雖然梁雪不是個看輕別人的性格,但在如今的情況下,隊伍裡有個毫無經驗的新人或多或少總會有些擔心。
現在?
那一丁點擔憂完全煙消雲散了。
張平山他們倆聽得是雲裡霧裡,但人沒事就比什麼都強,見她們不想多提就沒再問。
「那,」文弱青年問道,「那你們在這兒找到什麼沒有?」
「幾張碎紙片,上面可能有線索。」
林柚指了下梁雪手裡捏著的信紙,「你們呢?」
別的不說,對面的二人當隊友絕對夠意思——不是誰在明知可能有危險的情況下都會緊忙趕來救人的。
「嗨,」張平山擺擺手,「只來得及翻了翻最近的雜物間,裡面都是些清掃工具,居然還有台沒怎麼用過的老式吸塵器。」
「不過——」
他晃了晃手裡東西,「我們在裡頭找到了這個。」
光線太暗,林柚離近了才看得清楚了些,是一支樣式簡陋又笨重的手電筒。不如說,這棟房子裡的所有東西樣式都老得像是上個世紀的。
可哪怕做工再粗糙,它好歹是個手電筒。
「誒,正好,」梁雪馬上道,「拿過來照照這信上寫了什麼。」
張平山聞言就擰亮了手電,雖然燈泡不太穩定,但照清楚這幾片紙還是夠用的。
窗外夜色漸濃,遠處似有不詳的樹葉沙沙聲。在這光亮下,梁雪試著把碎紙片拼湊在一起。
「不行啊。」
她訕訕地撓頭,「我還以為好歹能是一大半呢,沒想到還缺了好些。」
七零八落的紙片攤在桌上,雖然中間空出了一大塊區域,但好歹也拼出了幾句還算完整的話。
——【他已經瘋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了!要不是為了思思,我才不會忍到今天!】
——【你上次寄來的護身符真的有用嗎?我……】
林柚的視線默默掃過這幾行字。
這麼一看,她想,這裡的原住戶搞不好是一家三口。
張平山轉動著忽明忽暗的手電,想找找有沒有漏下的碎紙。他咽咽口水,動作小心,生怕照出什麼不應存在的東西。
「等一下,」在光束倏地掃過哪裡時,林柚眨眨眼,突然出了聲,「先別動。」
張平山一愣,下意識保持住了剛才的姿勢。
林柚快步上前,直奔角落的紙簍。她伸手進去,撈出了剛才瞥見的一抹白色。
余下三人面面相覷,也過來看她展開那個皺巴巴的紙團。
上面的圖樣已經不太清晰了,但隱約能辨認出是個人形。確切地來說,那些畫得圓溜溜的關節,更像是——
「人偶?」林柚低聲說。
梁雪一聽也反應了過來,「真的哎!」
「喏,」她指向淺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數字,「這還標了尺寸。」
「所以是娃娃的設計圖?」張平山摸摸下巴,「和那封信又能扯上什麼關系?」
林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誰知道呢。」
這還都只是剛開局時拿到的線索,還無法借此斷定什麼。
他們現在已經去過了書房和雜物間,以及一開始的客廳——
林柚:「一樓還有別的房間嗎?」
「我們路過了廚房,沒進去仔細看。」文弱青年推推眼鏡,悶聲回答,「這前頭好像也有扇門,別的應該就只剩下客廳邊上的樓梯了。」
這樣啊,林柚點點頭,她也記得進來前看見數米外還有個房間。
「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就按剛才的來,怎麼樣?」她說。
「反正現在還勉勉強強看得清。」林柚補充道,「你們回去檢查下廚房還有沒有什麼能用上的,我們去前面的房間。」
張平山:「這——」
他還有點惦記剛才的鬼叫聲,但見她們倆都一點不露怯,干脆也同意了這提議。
四人再度分頭行動,手電筒就由發現它的張平山那組帶著。被撞歪的木板還掛在書房的門框上搖搖晃晃,聽著另外倆人嘎吱吱的腳步聲遠去,林柚率先走向了走廊盡頭那扇同樣陳舊的木門。
和虛掩著的書房門不同,這門是關著的。門把有點生鏽,林柚擰了兩下才擰開。
門板緩緩向後轉去,梁雪跟過來看見裡面的景像,「咦」了聲:「這難不成是客房?」
房間面積不大,入目就是一張軟床和立在邊上的衣櫃,有點快散架了的書桌緊貼著污漬斑斑的牆壁。等她們進來,才發現內側的牆上還開了一道門。
沒鎖的小門一推就開,似乎是跟這間客房相連的獨立衛浴,鏡子上方釘了個小置物櫃,櫃門緊緊閉合著。
梁雪主動進了浴室,林柚轉頭看向房內。她思索著該先從哪裡下手,目光盤桓一圈,最後落在了掛在衣櫃把手上的鎖頭上。
那副被開到一半的沉重鎖頭歪歪斜斜地掛住了一側扶手,林柚沉吟數秒,向著衣櫃門伸出了手。
聽見靠近的腳步聲,藏匿在衣櫃中的黑影竊竊地笑著。
它把腳下的盒子踢到一邊,發誓這一次一定不會再——
衣櫃大門被猛地拉開,它凶狠抬頭,獰笑卻在對上視線的一瞬間突然僵住了。
這一眼,勝過了千言萬語。
櫃門後的陰影裡,隱隱約約地浮現出的面孔扭曲得不像樣。
它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身上裹著條簡單得跟麻袋似的「裙子」,露出的部位是比布料還要透明的病態蒼白。
胳膊腿上滿是黑線縫合過的痕跡,這副似乎是將不同人的身體部位強行拼接在一起似的模樣在黑暗中驚鴻一瞥,怕是真能把人嚇個心髒驟停。
……偏偏頂了個通紅透亮的腫鼻頭。
「喲,」林柚這下非但不怕,還饒有興致道,「原來你長這樣啊?」
縫合鬼:「………………」
它那網球般的大眼空洞失神地瞪著,唯獨能讀得出六個字。
——「你媽的,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你!!!
又驚又怒之下,它也豁出去了,揮起枯槁尖銳的利爪,直接惡狠狠地朝著林柚的方向撲來!
可對方的反應比它還要快上一點,林柚向後閃去,還顧不上保持住平衡就一把拽住了敞開的衣櫃門。
擦著那尖銳的指甲尖兒抓出來的前一剎那,還算厚實的櫃門被用力合上。林柚用肩頭抵住門板,感受著來自身後那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一眼瞥見了還掛在把手上的鎖頭。
外面的鎖「哢噠」落上了。
縫合鬼:「……?!」
它「嗷嗷」直叫,卻氣得憋成了不成調的悶哼。
「可以給你兩個選擇,」好歹是占了上風,林柚笑眯眯地豎起兩根手指,「要麼待會兒替我們去二樓探探路,要麼就這麼一直關在裡面。」
他們目前為止都在一樓,尚且還算平和,可想而知重頭戲在哪裡。反正要上去,不如利用一下能利用的家伙。
縫合鬼:「………………」
這人腦袋哪裡不對勁,神特麼的跟鬼講條件!!
它咬牙切齒地對著櫃門連打帶踹,可也不知是不是為了保護原本存放在這櫃子裡的那樣東西,材質竟然意外的結實。最後,衣櫃裡泄了氣般的安靜下來。
林柚一愣。
——原因無他。
「叮」的一聲,她的職業欄亮了。
第4章 鬼怪圖鑒
「……?」
衣櫃靜悄悄的,一點也看不出剛才有誰在裡面猛烈掙扎過的痕跡。
林柚又盯著櫃門看了兩秒,確認那家伙已經徹底放棄反抗後,帶著滿腔疑惑抬手點開了自己的個人面板。
她之前的想法和張平山差不多,還做好了在這一關甚至相當一段時間內都會當一個凄凄慘慘戚戚的「無業游民」的心理准備。
可沒想到判定來得這麼……快?
現在,就在她眼前,細細的淺金鎖鏈正覆在職業那一欄後面的灰色問號上不斷顫動,隨著那細碎得幾乎聽不到的碰撞聲,它震顫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哢!」
細鏈猛然崩裂開來,散入空氣中化為了無數微小的光點。而在職業欄的後方,取代了原先那待解鎖的暗灰問號的,是赫然三個大字。
——「召喚師」。
林柚:「……」
啥玩意兒啊?咋回事啊?這咋整啊?
【玩家:林柚】
【職業:召喚師】
底下又附了一行同色小字。
【職業說明:可與某些生物以特定方式建立聯系,在一定的限制下借用其力量。使用條件與限制請自行探索。】
林柚:「………………」
她剛才真的只是想跟那縫合鬼談談交易,不曾想居然誤打誤撞地觸發出了自己的職業。
在收到頭盔前,只能眼巴巴地苦當雲玩家的林柚把官網的入門手冊研究了個透徹。上面雖然舉例公布了一些常見的職業名字,但也說明還有不少隱藏職業。
至於都有些什麼,她在論壇上倒是聽說過諸如道士啊狂信徒啊,畫風稀奇古怪,不一而足。
——眼下的召喚師顯然也是其中之一。
林柚只覺手上忽然一沉,她低頭看去,發現落進自己手裡的是一本沉甸甸的書冊,上下打量兩眼後干脆直接翻開了它。
這書足有三指並攏那麼厚,沒有標題,沒有署名,封面上燙印著的紋樣繁雜又精巧,書頁側面也都染成了淺淺的金色。
以她這麼多年的游戲經驗,與其說這是一本書,更像是本圖鑒。
一頁分為上下兩排,一排各三個槽位。現在除了前兩頁,別的都是灰色的鎖定狀態,能用的顯然還只有那十來個卡槽。
看樣子,林柚思忖,是讓她自行收集「卡牌」以後再放進去啊。
那麼問題來了。
她一揮手先收起了圖鑒,默默抬頭,看著被自己親手鎖上的衣櫃。
鑰匙……在哪兒來著?
「發生什麼了?」
恰恰在這個時候,浴室門被打開,梁雪茫然地探出頭來,「我好像聽到有聲音?」
「其實,」林柚眨眨眼,「我職業判定出來了。」
梁雪:「……!!!」
這麼快?!
她震驚地看著林柚。
剛才就裂過一次的世界觀搖搖欲墜,仿佛又「哢嚓」掉了一個角。想起自己當初花了多長時間,梁雪神情恍惚,滿腦子都是「人與人的差距為何這麼大」。
——等她真知道對方的職業,三觀恐怕還得再碎一次。
林柚正思索著該怎麼解釋剛才的事,卻見那邊的人胡亂擺擺手。
「不不不,詳細的就不用跟我說了。」梁雪卡了下殼,似乎也在苦於怎麼解釋,「你也知道現在的情況,自個兒的職業能力就是最後的保障。」
「這一關還好,大家都是可以信任的人,用不著那麼避著,可後面的就不好說了。」
林柚:「你是說——」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好,不用費太多口舌就能一點就透。
梁雪點點頭,「對,有時候可能根本不知道隊友是不是和自己同一個陣營的,甚至連是不是人都沒法確定,所以有的底牌還是藏得小心點為妙。」
林柚若有所思地點頭,再抬起頭時笑著對梁雪道了聲謝。對方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咳嗽兩聲,拎出了自己剛才在櫥櫃裡找到的東西。
「我在鏡子那兒翻到了這個,」她舉起一把銀亮的小鑰匙,「也不知道是用來開哪裡的……」
——鑰匙!
正愁這個的林柚精神一振,立刻讓出了身後掛在衣櫃把手上的鎖頭。
「來試試?」
「不過先做好心理准備,」她提醒道,「呃,裡面可能有你現在不太想看到的東西。」
當然,縫合鬼更有可能已經變成別的樣子了。
梁雪一臉莫名地答應下來,鑰匙插入鎖孔的過程相當順滑。輕輕一擰,那把鎖「哢」地彈開,林柚一把拉開櫃門!
果不其然,原本藏在裡面的鬼怪沒了蹤影,只剩下一張卡片躺在空蕩蕩的櫃子底面。
大小正和圖鑒裡的卡槽吻合。
她迫不及待地撿起那張卡牌,一眼就看到卡面上用油彩塗抹出的正是縫合鬼窩在衣櫃裡時那陰冷獰笑的模樣,下面還有幾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名稱:縫合鬼】
【卡牌編號:003】
【級別:R】
【備注:雖然是由不同的屍體拼接而成,行動不得不靠四肢爬行卻出乎意料地靈巧,可以在一定範圍內隨心所欲地變大變小。原本喜好藏在陰暗處嚇人,最近卻不知為何患上了幽閉恐懼症,見到打字機還會嚇得一蹦三尺高。對自己歪掉的鼻子格外在意,正執著於打聽整容醫院哪家強。】
林柚:「……???」
有句講句,寫這備注的一定是個無師自通的扎心鬼才。
梁雪半懂不懂地看她摸出張卡來,想想剛才的對話倒是猜出大半,於是很識趣地沒湊過來看,而是望向了衣櫃的另一角。
她「咦」了聲。
「那是什麼?」
林柚只是心念一動,捏在手裡的這張卡片就憑空消失了,想來是直接收進了那圖鑒裡。聽到梁雪的聲音,她也轉過頭,瞧見了明顯是被踢到角落去的牛皮紙盒。
方才縫合鬼在裡面又吵又鬧,想也知道這是誰干的好事。
盒蓋已經歪了,露出空空如也的內部。
「衣櫃裡就藏個空盒子?」梁雪訝然,「裡面沒東西的嗎?」
林柚打量著那個空盒,它要麼是一開始就空著,要麼是縫合鬼給藏起來了。
老實說,她不覺得那家伙有這智商。
「還有地方沒翻,」她說,「再在這兒找找吧。」
她倆一個看床底一個拉開了書桌的抽屜,俱是一無所獲。
梁雪:「既然再找不到什麼線索……」
林柚接上她的話:「那就只能上樓了。」
她本想著直接讓縫合鬼在前頭探路,但現在它已經變成了卡,林柚就不由得在意起說明裡那所謂的「限制」。要是現在隨隨便便動用起能力,關鍵時刻用不了可就虧大發了。
只能先等等,到恰當的時機再叫它出來,到時候一塊兒問問盒子裡的東西去哪了。
她倆一齊向外走去,才剛到走廊上,就碰見了迎面走來的張平山二人。
跟林柚她們一樣,除了多了個手電筒,他們也是兩手空空。
「廚房裡盡是些鍋碗瓢盆,」張平山無奈道,「你們呢?」
「除了個空盒子外也沒找到什麼。」梁雪撓撓頭,又想起來林柚的事。
雖然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獲就是了。
他們正站在樓梯下方,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黑洞洞的二樓。
窗外已被夜色籠罩,張平山緊張地將手電筒擰得又亮了些。光線依舊昏暗,只能照亮面前的幾節台階,再往上就是一片漆黑。
跟隨著眾人踏上台階,沒走幾步,林柚一低頭,不由得一怔。
「等等。」她壓低了聲音,拍拍前面人的胳膊。
那瘦弱青年登時一個激靈,回頭看清是同伴,這才松出一口氣。他哭喪著臉,「嚇死我了。」
「那……」林柚挑挑眉,指向台階,「希望這個別嚇著你。」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文洋的心髒差點沒蹦到嗓子眼兒去。
——臥槽!
就在他腳邊,木頭台階上印著個黑黢黢的鞋印。就像是有誰踩了一腳煤灰,又到這兒來弄髒了地板,痕跡相當完整。
他一下胡思亂想起來,這豈不是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跟著他們上——
「別怕,」張平山臉色也變了變,倒還算冷靜,「跟咱們不是一起的。」
手電筒照亮了前方,足以看到那腳印一路綿延向上,最後消失在了拐角後。
「到了。」他沉聲說。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眾人都不免有些緊張。
即便沒什麼跟著他們,但這串腳印足以說明,那東西已經在上面了。
就在這一片沉默之中,空氣裡突然響起一聲細微的抽泣。
太安靜了,安靜得足以清楚地辨別出,抽泣聲是從正對著樓梯的那扇門裡傳來的。
腳印只從門口經過,裡面應該不是留下腳印的那家伙,但是——
張平山回過頭,用目光詢問著其他人。林柚當機立斷地第一個點了頭,另外兩人雖還有點遲疑,可手上的線索實在太少,眼下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麼都得去看看。
門被輕輕推開了。
手電筒的光芒掃過去,那蜷在角落裡的小小身影也回過頭。
「你們是誰?」她怯生生地問。
這小女孩瞧上去也就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的小碎花裙子沾滿了灰,淚花還掛在睫毛上,眼睛被自己揉得通紅。
幾人大眼瞪小眼,眼神交流間倒是都達成了共識,會出現在這廢棄洋樓裡的,哪怕表現得再無害,怎麼也都不可能是人。
但是,她看上去似乎沒有惡意。
縮在最後面的文洋也躋身進來,他回頭又望了眼那串鞋印,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我們迷路了,不小心闖進了這裡,」林柚觀察著她的反應,向前走了一步,「你……是叫『思思』嗎?」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
「姐姐怎麼知道思思的名字?」
很好,猜對了。
「我們在樓下的書房裡發現了一封信,」她和梁雪視線相對,後者從善如流地解釋起來,「上面有提到。你知道那信是誰寫的嗎?」
「我……我不知道,」小姑娘局促地小聲說,「但家裡只有媽媽會用書房,應該是媽媽寫的吧。」
「這樣啊。」林柚點點頭。
她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了那漸漸接近的聲音。
與此同時,小女孩的眼神也猛地變了,飽含著無法言說的恐懼。
「爸爸……」她顫抖著說,「快跑,爸爸要來了。」
沙——
走廊裡像是有誰在拖沓著沉重的步子,但那聲音傳入耳中,又有種詭異的輕飄飄之感。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串腳印。
沙、沙——
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了。
第5章 二選一
一秒,兩秒。
這就是個空空蕩蕩的小房間,在場的人全無什麼趁手的武器。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扇木門,連大氣都不敢出。
門外再沒傳來任何聲音,簡直就像外頭的那家伙也在靜悄悄地側耳聽著裡面是不是有誰在。
梁雪無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旋即就發覺自個兒的腳跟踩上了什麼東西。
那軟乎乎的觸感伴隨著汁液迸濺出來的細微聲音嚇得她差點喊出了聲,幸好反應迅速地一把死死捂上自己的嘴巴。然後才緩慢地回過頭,試圖去看這鬼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為了防止引起小女孩她「爸爸」更多的疑心,張平山熄了手電筒。黑暗中,角落裡那巴掌大的小東西瞧不真切,梁雪轉頭,對上了同樣望向這邊的林柚的視線。
林柚看得要更清楚些,她沒出聲,只對對方做出了口型。
——「松鼠」。
一只被殘忍開膛破肚的松鼠靜靜地躺在那兒,腐臭血液濺上了離得最近的人的褲腳。
梁雪的臉一瞬間有點扭曲,馬上躲之不及靠到了另一側牆邊。
但與此同時,又隱隱約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她還顧不上思考更多,突如其來的響動已經打斷了她的思緒。
門把手動了一下。
外頭的不明物握住了鏽得厲害的門把,一下沒擰開,又跟著再次向下擰去。
普普通通的轉動聲在此時此刻聽來卻是那麼令人毛骨悚然,小姑娘縮在他們身後瑟瑟發抖,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滾落臉頰,張平山瞟她一眼,心下拿定了主意。
緊接著,門被打開了。
逐漸擴大的縫隙間,那家伙也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半米長的斧頭拖拽在腳邊,他皮膚焦黑,同樣燒得滿是孔洞的衣服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燒化了似的面部肌肉不住抖動著。
那兩只沒有眼瞼的、仿佛是硬塞進眼眶裡的大圓眼珠實在太過顯眼。哪怕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眾人也能再清晰不過地看到,它們緩緩轉向了小女孩所在的方向。
思思抖得厲害。
「爸……」那焦屍費力地用那破鑼般嘶啞的聲帶發出了幾個音節,「爸爸的乖女兒在哪裡……」
再憋不住驚恐,小女孩「呀」地尖叫起來!
也就是在這時,一束在黑暗中顯得過於明亮的光線猛地晃過了焦屍的眼前。
下一秒,他被重重撞得一個仰身,險些向後倒去,好容易才穩住平衡。這一下加上剛才的刺激,焦屍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到那人身上。
「廢物!」張平山吼道,「來追我啊!」
那具焦屍徹底被激怒了,還真就搖搖晃晃地重新拎起了那把斧頭。還留在原地的文洋來回看看幾人,咬咬牙也衝出了門。
林柚已經領會到了張平山這麼做的意圖,她轉身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直直朝著門外的反方向跑去。
用不著她再多使眼色,梁雪也隨手一把關上了門,抬腳跟了上來。
小女孩人矮步子也小,被拉扯得東倒西歪,但好歹勉強是還能跑得動的樣子。
這種時候,林柚想,該說是幸好是還能碰得到的狀態嗎,又或者——
「我、我知道前頭可以藏在哪兒!」小姑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林柚靈光一閃。
「你知道電閘在哪裡嗎?」她問。
手裡牽著的小姑娘一愣,隨後肯定道:「也在那!」
寒冷的空氣嗆進肺部,她們在黑暗中跑得深一腳淺一腳,還好有個對自家熟門熟路的小女孩來指路。
越往裡跑,火災留下過的痕跡就越明顯,焦糊的氣味中又夾雜著一股奇妙的臭味,思思指向的那扇門更是燒得變了形,怎麼擰也擰不開。
林柚和梁雪交換了個眼神,兩人一齊用力向著門板上撞去!
「哐當」一聲,門被撞開了。
小姑娘也急急忙忙地跟進來,踮腳指著某處尖聲道:「就在那邊的牆上!」
那明顯是以她的小個子夠不到的位置,梁雪靠著牆一點點挪動,總算摸索到了什麼。她邊掀開蓋板,試著挨個拉下上面的拉杆,邊喘著氣搖頭。
「這算什麼,家暴?」她難以置信地說,「信上說的忍不了了是指這個?」
林柚:「那可不一定。」
梁雪詫異回頭,張張口正想說什麼,她剛剛拉下的某處電源拉杆卻突然發出「哢」的輕響。
頭頂的電燈「滋滋」地響起,光線霎時間灑滿了整個房間。
燈光不算明亮,卻已經足夠將屋內的每一物都照得清清楚楚。然而,這一刻,她竟然寧願自己根本沒有打開過燈。
——這間屋子簡直就是個病態的展覽廳。
被整齊地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屍塊散落在高低不一的展示台上,有的是一截大腿,有的是交疊放在一起的雙手。遠遠地放在窗台邊上的透明器皿裡,還有一小桶焦點永遠凝固在了虛空中的、顏色各異的眼珠。
陳列在房間裡的不止是這些,還有依次堆在牆邊的工具,沾血的拉鋸、電鋸和砍刀等等,中間留出一小片空檔,似乎是有誰拿走了其中一把。
——那焦屍手裡拎著的斧頭。
「唔……」
望著這些明顯被處理過的器官,梁雪這下是真要吐出來了,她捂著嘴,好容易才發出了聲音。
「『他已經瘋了』……」她喃喃地念出了那張碎紙上的話。
看見此情此景,饒是有所心理准備,林柚還是做了個深呼吸。
她「嗯」了聲。
林柚想起那張人偶的圖紙,想起縫合鬼的模樣,「應該是指這個。」
「把現有的線索串聯一下,我隨便猜猜,搞不好是這樣。」
「妻子在婚後才發現丈夫其實是個興趣異於常人的殺人狂,可能是為了孩子,可能是被他威脅,又或者是兩者兼有,所以才一直默默忍受著。直到再也受不了的那天,干脆將一切付之一炬。」
「但……還是有對不上的地方吧?」梁雪遲疑道,「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對方在做什麼,這麼久都忍過來了,怎麼會突然……」
她突然回過了神,「等等,這麼一說,他們倆不就更危險了——」
「不,」林柚平靜地說,「已經不用擔心他們了。」
「有時候,小孩子的怨念才是最強的。」
梁雪的腦袋嗡嗡直響,但她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下移,望向那一臉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姐姐在說什麼呀?」小女孩的眼神閃爍了下,「思思聽不明白。」
林柚笑了笑,話題忽地一轉。
「我在想那間書房,用打字機寫信不奇怪,可萬一……是誰有不得不用它的理由呢?」
「想要冒充媽媽的口吻,自己的筆跡又會暴露,用能印刷出來的東西就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她說,「當時直接肯定在書房所以就是媽媽寫的的說法也有點奇怪,但我當時以為是小孩子的邏輯,倒是沒多想。」
梁雪:「所以那封信……」
「雖然很可能是她寫的,大部分應該還是真的。」林柚打斷了她,「只是省略了最重要的一點。比方說,就像你剛才說的,為什麼會突然忍不下去了?」
梁雪霍然想起了什麼,眼神悚然地望向自己那被血污打濕了的褲腳。
——那只松鼠。
它完全是在被虐殺後又解剖的。
「是你干的?!」她猛然轉向小女孩,難以置信地問。
模樣嬌小的小姑娘慢慢放下一直捂著嘴巴的手,仿佛也干脆就此卸下了所有偽裝,吃吃地笑了起來。
換而言之,這副樣子完全默認了林柚剛才的話。
「既然信真是你寫的,」林柚道,「『思思』……只是個假名?」
「當然。」小女孩爽快地承認道。
「媽媽發現我那麼做的時候,表情比這個姐姐現在的樣子還可怕哦。」她眨眨眼,「那天夜裡,火就這麼一直燒上來,燒得我好疼好疼……」
這麼說著,她的皮膚也逐漸泛起了燒焦似的黑色,皮肉從外往內一點點地向下剝落。
「但是,當我清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還在這裡。」
「女兒繼承父親的興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媽媽要那麼絕望?」
「可惜爸爸那家伙現在還不如我,沒辦法,只好我自己繼續他的研究了。」
「對了對了,樓下的那家伙就是我花了好——久做出來的,」她甜甜地笑道,「它有好好跟你們打過招呼了嗎?」
林柚:「……」
那什麼。
其實現在正好好躺在圖鑒裡呢。
似乎是誤解了她的神情,還一無所知的「思思」歪歪腦袋。
「不要緊,」她幽幽地說,「你們馬上也會變成那樣了。」
「本來我還想著在你們放松警惕的時候把你們挨個殺掉的,沒想到這麼早就被發現了,這樣可能就要死得痛苦點了。」
「但我想,」她又笑起來,「你們是不會介意的,對吧?」
原本就已劍拔弩張起來的氣氛,越發緊繃得令人無法呼吸。
「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林柚正色道:「你要當我的卡嗎?」
小女孩:「……」
小女孩:「???」
她笑容一僵,看著對方的眼神仿佛滿滿都在說「你腦子沒問題吧」。
「不行嗎,」林柚嘆口氣,點點頭,「我明白了。」
好了。
她活動活動手腳。
這下她就用不著客氣了。
第6章 狂父
昏黃的燈光下,就像真有火舌在她身上舔舐似的,小女孩的皮膚還在不斷地一點點剝落。
空氣中彌漫起燒焦的味道,與此同時,灰黑色的煙霧從她身上升騰而起。
「最後的最後。」
在逐漸濃厚起的黑煙中,她乖巧地彎起眼,「還是告訴你們好了。」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阿雅哦。」
……?!
聽到這名字,梁雪還沒什麼表示,林柚卻有了反應。
「怪不得。」她小聲道。
梁雪:「什麼?!」
「很久以前有個恐怖游戲,主角小女孩的名字就叫阿雅。」林柚飛快地說,「這關應該就是從那裡改編的,我就說這劇情怎麼有點眼熟——」
同樣是酷好做人體實驗的殺人魔父親,同樣是繼承了父親癖好的女兒……
「不過,相似點恐怕也只有這一點背景和名字。」
包括其他東西在內,這個所謂的阿雅和她印像裡的已經完全不是一碼事了。
——等等。
眨眼就那麼一瞬,再望回原處,林柚瞳孔驟縮。
黑發小女孩的身影不見了。
灼熱的溫度驟然從臉側襲來,林柚只來得及抬起胳膊去擋下這一擊——
黑煙凝成的手一把抓了上來,產生接觸的一瞬間,燒灼的劇烈疼痛鋪天蓋地蔓延開來!
林柚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睜睜地看著被碰到的地方燙起了一連串燎泡。只這麼短短幾秒,她的血條飛速往下掉,轉眼就過了一小半。
剛才還自稱叫「阿雅」的那小女孩已經變成了團不成型的黑煙,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閃開!」
梁雪尖叫的聲音一入耳,林柚第一時間條件反射地偏過了頭。
榔頭擦著她的胳膊砸下,直接將那團黑煙給捅了個對穿。
然而——
被打散的黑煙在轉眼間就又重新聚回了一起,盤踞在上方的五官咧開一個陰惻惻的笑來。
顯然,單純的物理攻擊對她是不起作用的。
梁雪萬萬沒想到自己鼓起勇氣來的一下居然是這麼個結果,心裡暗暗叫苦。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她最開始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雖然松散的時間只有一剎那,林柚瞅准空檔,及時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反身揪住把手,在黑煙反應過來前猛地拉開了被撞壞的門。
「走!」她喊道。
不知不覺之間,梁雪已經相當信服對方的話,這下也不假思索地跟著一頭扎向了門外。
她連關門都來不及,黑煙就徑直從空隙間飄了出來,不依不饒地尾隨在她們身後。
林柚跑在前面,手腕上的燒傷還在隱隱作痛。
她匆忙之下低頭,看到那裡除了大片水泡外竟是還留下了個黑乎乎的手印。
她也顧不上疼了,抬手就往那裡一抹,兩根手指還真都蹭上了那細細的灰黑粉末。
——是煤灰。
那團隱約聚成人形的黑煙緊緊咬在她們身後不放,追得人絲毫不敢懈怠。
「可惡!」
梁雪氣道:「明明就只是個小孩子,沒想到居然這麼——」
「看上去而已。」林柚涼涼地說,「只能說明死的時候是那樣,天知道她在這裡又過了多久。」
那團黑煙頓了下,惱羞成怒似的追得更緊了。
林柚:「……」
梁雪:「……」
不是吧,都當了鬼還這麼介意年齡的嗎?!
身後BOSS的怒火一下子被激發出來,距離驟然拉近了不少。兩人也都不得不加快了速度,隱隱都有點要吃不消了的架勢,對面的不遠處忽然傳來了隊友的喊聲。
「我們在這!」真瞧清楚了她們身後的情形,張平山的臉色猛地變了,「你們那兒怎麼——?!」
來不及解釋情況,對方倒也二話不含糊。
「門開開,」他吩咐文洋,又轉頭衝她們喊,「往這邊跑!」
林柚兩人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張平山和文洋已經在裡面了,只等她倆進來,「哐」的一聲砸上了門。
這回的動作倒是夠迅速,及時將那團黑煙關在了門外。
「到底怎麼回事?」一進來,張平山就急急忙忙地問,「那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長話短說,我們發現『思思』根本不是那小女孩的真名,」林柚解釋道,「現在她才是這兒的關底BOSS。」
她還想得起來之前追著他們兩人去的家伙,「對了,那具焦屍呢?」
張平山:「散架了。」
林柚:「啊?」
她順著對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零散堆在那兒的手腳和軀干。
「也沒怎麼反抗,」張平山說,「跑出一段距離後他自己就成這樣了。」
林柚「嘖」了聲。
她想起小女孩剛才說,爸爸的力量現在不如她。
所以,和她想的一樣,現在這裡多半是靠「阿雅」被燒死的怨念來維持的。
她越發好奇起對方的能力,可現在還摸不清楚自己收卡是個什麼原理。雖然剛才試著問了阿雅的意願,但果然不可能就那麼簡單地成功。唯一能讓她參考的現成例子只有縫合鬼,它在被治服了後才心甘情願地為她所用,可能這就是職業說明裡的滿足「特定條件」。
這具焦屍倒是不能反抗,但就他走遠了直接散架的特性,林柚心說這麼做也沒什麼意義。
「我、我我我……」
文洋驚恐地連退兩步,「你們快看門縫!」
林柚:「!!!」
她聞聲望去,一眼就明白了他在害怕什麼。
門與牆之間的縫隙裡,那煤灰似的物質正飛速滲透進來。
——沒時間了。
榔頭打不到它,緊閉的門縫也攔不住它,眼前的境況前所未有地焦灼到了極點。
不過,看樣子,被燒的只會是活人。
林柚心下一動。
「我數一二三,」她突然說,「然後會直接開門。」
不顧其他人愕然的眼神,林柚繼續道:「盡量別讓它碰到你們,要不要一起下去隨你們。」
「一、二……」
她默念道。
三!
木門被猛然拉開,顯然也殺了那正鑽門縫的家伙一個措手不及。林柚瞧也不瞧它,直直衝向了樓梯。
梁雪狠狠心,一跺腳也跟了上來。
「你要去哪兒?!」她緊張地問道。
林柚顧不上回答她,余光瞥向身後,見那團黑煙真的又追了上來。
興許是拉了太多仇恨,她現在就是對方的第一目標。
如果她沒有記錯,張平山他們說過的那東西就在——
林柚頭也不回地一路衝下樓梯,她心裡是有主意的。可梁雪來來回回跑得已經有點疲於奔命了,她張皇地喘著氣,心下茫然又不敢停下,只好一股腦地悶頭往前跑。
她一眼看到了疑似她們目的地的那扇客廳邊上的門。
……雜物間?!
只見林柚在門前剎住了腳步,用力一把將它拉了開來,在遍地雜亂的工具裡隨手抓起一把鉗子就直直地往身後砸去。
——天真!
只輕輕散開,就輕而易舉地讓硬物穿過了自己那粉塵組成的「身體」。
阿雅咯咯地笑起來。
事到如今,居然還想著用這樣的方法攔住她,實在是太天真了。
而就在她沾沾自喜的同時,另一邊——
梁雪:「……?」
踢了哐當一陣響,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林柚終於拉出了要找的那樣東西。
果然是老式的,連吸頭都掉在了地上,只剩下連著機身的塑料管。
不過,就是這樣壞了才更好,林柚想,既然都還有電,那它應該也……
林柚一把撈起那根軟管,把功率調到了最大。
「阿雅,」她叫道,「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黑煙:「……???」
手中的管口猛地一轉,對准那團還來不及再聚成人形的黑煙,林柚衝它笑了一下。
然後,她「啪」地按亮了吸塵器的開關。
第7章 七大不可思議
梁雪這下是真看傻了。
膠帶連帶著扳手,一個接一個地被丟出來的都是殺傷力不那麼大的小物件兒,卻成了徹底葬送那團所剩無幾的黑煙的直接原因。
阿雅終於也受不了了。
她幾乎只剩了個腦袋,身形已經變得若隱若現,慌慌張張地閃躲著扔過來的東西。實在不避開的,不得不又咬著牙再次散開。
可一旦她這麼做,那台吸塵器又實在不是吃素的。
「你他——」
阿雅尖叫著爆了粗,卻連最後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來。
她旋轉著被抽進去,聲音徹底消彌在了吸塵器的管道裡。
林柚還很貼心地用軟管湊近地面,把對方最後剩下的一點煤灰也打掃干淨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震得梁雪幾乎忘記了要怎麼說話,最後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給她拍了兩下巴掌。
——精彩。
那句話叫什麼來著?
梁雪茫然地想。
哦,白茫茫大地真干淨!
她還愣愣地站在原地,卻見林柚立馬蹲了下來,利落地拿掉軟管和外殼,百忙之中還不忘抽空衝她說了句:「幫忙把那邊的膠帶遞一下。」
梁雪:「哦、哦!」
她想也不想地撿起剛才滾落在自己腳邊的那卷膠帶,丟向林柚,後者一把接住,然後立刻用它在拆下來的塵盒上結結實實地纏了好幾圈。
這下是再沒任何可能偷跑出來了。
林柚心情不錯,晃了晃盒子裡那團煤灰,「嗨?」
阿雅:「……」
走開啊!!
她氣急敗壞地在裡面左右衝撞著,但果然正如林柚想的那樣。對方的殺傷力僅限於對生物,隔了這麼一層,只能摸得出些許溫熱。
「放我出去——!」
連尖叫聲都變得甕聲甕氣起來,倒是也能聽得出她有多崩潰。
「等我出去就把你們都殺了!!」
「那可就更不能放你出來了。」
盒內鬧騰得更厲害了。
「但也不是一點也沒有可能,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嘛。」林柚笑眯眯地說,「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
尖叫聲猛然停了下來。
「什麼條件?」阿雅警惕地問。
林柚:「跟我一起走。」
「嗯……應該可以這麼說。」她手一晃,指間就多出了那張縫合鬼的卡牌,「總之,就是像這樣。」
阿雅:「……」
盒子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反正我不著急,」林柚不慌不忙道,「你可以慢慢考慮。」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個問題——那封信上說的『護身符』,到底是真是假?」
被關在盒子裡的家伙哼了一聲。
「當然是真的,阿雅在那上面可沒有騙人!」
然後忽地靜了下,盡管現在困在吸塵器塵盒裡的煙團沒有實體,卻能想像得出小女孩眼珠一轉的樣子。
「那玩意兒對我沒什麼用,對你們卻搞不好是好東西——」
「如果我告訴你它在哪兒,」她滿懷希望地問,「你就放我出來,怎麼樣?」
「不行。」林柚說。
「因為我已經知道可能在哪裡了。」
阿雅:「騙人!」
「是不是在騙人,」林柚眨眨眼,「待會兒就知道了。」
她們正站在走廊上,她拿著盒子,轉身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梁雪回過神,急忙邁步跟上來。
「這……書房?」
林柚「嗯」了聲。
她最開始以為,縫合鬼不會有那個想法去刻意藏起什麼。但當知道它是阿雅做出來的以後,一切又另當別論了。
一樓只有它在孤零零地徘徊,是否也能理解成,是在看守什麼東西?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縫合鬼曾經出現過的房間。
客房已經搜索過了,就只有僅剩的一個選擇。更有甚者,她們一開始被襲擊,也可能只是因為進入了那裡。
穿過排排書架,房間內的景像還一如她們之前離開時的樣子。
翻了幾排書架都不見有收獲,林柚再次環顧四周,沉吟數秒,干脆一把掀開了地毯。
灰塵飛了滿天,她和梁雪都被嗆得咳了好幾下。但當塵埃落定,林柚的視線就投向了某處。
梁雪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一個小包裹正好端端地躺在那裡。
林柚走過去彎下腰,抖開那塊覆在上面的黑布。
就在她碰上裡面那槍黑色圓形吊墜的同時,它像是驀地渡過了一層光。
眼前彈出一個透明的窗口。
【名稱:被損壞的「護身符」】
【描述:一條機緣巧合下流落到某座宅邸中的掛墜,誰也不知道上面原本雕刻著什麼圖案。雖然被破壞得有點嚴重,但似乎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留存。佩戴在身上,可以產生抵消一定傷害的護甲。】
【可使用次數:1】
「好東西啊,」梁雪湊過來,「沒想到現在還有特殊道具。」
這麼說著,她卻完全沒有任何要碰吊墜的意思。
這是玩家間約定俗成的規矩。
按照以往的游戲規則,像手電筒這樣的普通物品是帶不出副本的,能帶走的只有被注明出來具有一定特殊效用的道具。
——就比方說這條掛墜。
特殊道具可遇不可求,一般默認是誰撿到就歸誰。哪怕是現在為了保命,情況已經有所不同,跟誰搶也沒有跟這關最大功臣搶的道理。
林柚打量著掛墜。
它被破壞得徹底,正中的圖案壓根看不清了,邊緣也只能模模糊糊辨認出幾個像形文字。
「雖然我沒有把來路不明的東西當成是護身符的習慣……」她嘀咕道。
但所謂的「護甲」在危急關頭沒准真能保下一條命。
帶上也無妨。
阿雅:「真是……」
居然還真被找到了。
「我承認我輸啦!」她這下似乎徹底心服口服了,嚷嚷道,「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現在就是後悔,很後悔。
阿雅懊惱地想。
早知道當時就說願意了,還省得挨這麼一遭。
看著塵盒裡的煤灰團旋了兩旋,林柚一樂,找來剪刀,拆開上面的透明膠帶。
拂去上面的灰塵,她撿起那張卡牌。
【名稱:阿雅】
【卡牌編號:002】
【級別:R】
【備注:繼承了父親異於常人的癖好,對屍體有過分執著的小女孩。有時候會不太聽吩咐,但這種時候只要拿個盒子晃晃就萬事OK。最好別帶她去超市之類的地方,不然可能會把那裡的吸塵器全都砸了,究竟是為什麼結下了這等深仇大恨呢?】
心虛地左看看右看看的林柚:「……」
反正她是不知道為什麼。
梁雪突然驚呼了一聲。
把卡牌和掛墜一起收好,再抬起頭,林柚才發現眼前已截然不同。
哪還有那一排排的書架?
只有一堆被燒焦了的木頭遺骸,搖搖晃晃地撐在那兒就夠勉強了。至於上面那些殘頁也徹底退去幻像,僅剩了亂七八糟堆著的灰燼。
「這這這——」
樓上也傳來了同樣驚詫的喊聲。兩人出現在邊欄那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朽壞得仿佛一踩就要垮塌下來的樓梯。
「如你們所見,」林柚說,「解決了。」
隊友:「……」
臥槽!
此時此刻,仿佛只有這兩個字才能表達他們內心的震驚。
再怎麼難以相信,眼前的變化和寂靜就是最好的佐證。
……這年頭的新人才是大佬吧?!
張平山被震得只憋出了個大拇指。
「那那那個,」看著林柚手腕上的傷,文洋拎起不知何時出現在手邊的急救箱,跌跌撞撞地小跑下樓,結結巴巴道,「我來幫你包扎一下吧?」
「我的職業……也算半個醫生,」他解釋道,「應該能回點血。」
林柚放開手,任對方消過毒後用繃帶包好了那處燒傷。傷口得到了妥當的處理,右上角和狀態欄並列的血量果然有了要緩慢回復的趨勢。
「謝啦。」她笑著說。
「不不不,」文洋連忙擺手道,「我才要這麼說。」
他們能過這關,眼前的人真的是出了最多力的那個。
「真的過了。」
張平山震驚地望著窗外,「快看——」
其他人聞聲也向那邊看去,只見洋樓的正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了個樣式簡單的光陣。
「應該是從那裡離開吧?」
梁雪猜測道,轉頭就看到林柚起了身,「誒,不再休息一下嗎?」
「沒事,」林柚笑笑,「不用了。」
雖然血條掉得有點多,但她傷得不重。看這速度,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滿。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一關會遇上什麼了。
又拽著她連連感嘆了好幾句,眾人一齊走向了屋外,林柚揮別了三個隊友,「那,有緣再見了。」
「有緣再見,」親眼見證過她所作所為的梁雪由衷地說,「哪怕遇不上我也希望不是和你敵對陣營。」
——那也太可怕了!
林柚撲哧一樂,轉身揮揮手,第一個踏入了那光圈。
下一秒,一把曾經聽過的聲線便在耳邊響起。
「聽到這條訊息,就意味著你已經通過了第一關。」
「那麼,熱身運動結束。現在開始,等待著你們的才是真正的挑戰。」
林柚一愣,還未來得及對其做出什麼反應,就聽那嗓音一滯。短暫的寂靜後,再度響起的成了一道幽幽的女聲。
【正在匹配關卡……】
【第二關——校園七大不可思議。】
伴隨著強烈的顛簸感,林柚只覺眼前一黑。她盡全力保持住平穩,可那搖晃卻越發劇烈——
她猛地驚醒過來!
胳膊下是冰冷堅硬的觸感,林柚緩了口氣,撐著桌面直起身。
她正坐在一張課桌前,正前方的黑板上殘留著粉筆的斑駁痕跡,燈管一下下地閃動著,滋滋的電流聲搭上這時明時暗的昏黃光線令人格外不安。
空蕩蕩的教室只有她一個人。
——哦。
林柚回過身,看到了後方的某張課桌上擺著的東西。
還有個插了幾朵白花的花瓶。
她的手中還正攥著一張紙條。
借著閃爍的燈光,林柚展開那皺皺巴巴的紙條,看清了上面草草寫就的幾行字。
【現在開始,你是一名靈媒師,因為聽聞這所廢校那七大不可思議的都市傳說來到這裡進行調查。】
【你遇到的「人」可能是隊友,但更可能不是他們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由於你的身份,你擁有每隔六小時看破某人身份的能力。(僅限本關卡)】
【藏起自己的秘密,不要相信你遇見的任何人。】
第8章 校園怪譚
校園七大不可思議,顧名思義,就是那些在學校裡流傳下來的怪談。
通常以七個為首,比方說什麼音樂教室的鋼琴會在深夜自己演奏啦,又比如說能走動的人體模型啦,永遠在生病的體育老師和後窗上班主任的臉啦。
以及其中最具代表性的……
廁所裡的花子小姐。
當然,這些都市傳說在不同地域也多多少少有所出入,總有那麼幾個不太一樣。在實際確認之前,林柚也無法肯定自己到底會遇上什麼。
更別提,還有這場游戲裡突然附加的規則。
從緊閉的門窗和牆角那幾把稀稀落落的打掃用具上收回視線,林柚的目光重新掃向了捏在手裡的紙片。
在不清楚遇到的「人」會是敵是友的情況下,擁有看穿對方身份的能力確實是件好事。然而次數有限,必須要謹慎挑選使用的對像。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那些偽裝成人類或者擁有某種不能曝光的身份的家伙,一旦得知她的這項能力,第一個就會想辦法弄死她。
像這種還一無所知的時候,敵在暗我在明可不是聰明的做法。再次確認過自己沒有遺漏下什麼情報後,林柚抓住這張用來通知她的紙條的邊角,一點點地將它撕了個粉碎,直到完全不可能拼湊得起來為止。
要不是手邊沒有打火機,她倒是想一把火燒了。
處理完畢,林柚再也按捺不住興奮,勾起了嘴角。
換個角度想想,這七大不可思議也好,「隊友」也好……
全!都!是!卡!
她的圖鑒裡基本等同於空空如也,被投放在這麼個副本裡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經過上一關的洗禮,她已經充分體會到了一張張把卡槽填滿的快樂——那種滿足感與充實感,一旦體驗過就令人難以忘懷!
可惜現在還只有孤零零的兩張。
林柚撫摸著浮現在桌上的圖鑒的封皮,幽幽嘆氣。
你已經是一本成熟的圖鑒了,該學會自己抓鬼進來當卡了。
圖鑒自然是不可能回應的,她最後也只能默默碰了下衣兜,確認被塞進那兒的掛墜還在。
反正她發現了,只要帶在身上,就一樣能起到觸發護盾的效果。
林柚站起身,向窗外望去。這棟教學樓邊上就是圍牆,可不知怎的,本該一眼就能看見的大馬路或是荒野,連個影子都見不著。
看得清楚的只有圍牆內的一切,牆外籠罩著血紅色的濃霧,林柚隱隱約約地還有種被窺視的不祥感,像是有什麼無形之物正潛伏在其間蠢蠢欲動。那張小紙條上說這是所廢校,她卻覺得不盡如此。
她試著去碰了碰玻璃,馬上被冰得縮回了手,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麼異像。
林柚想了想,還是先放棄了這邊,轉而朝身後那張課桌上的花瓶看去。站在窗邊都能看得出那花瓣還很飽滿水潤,簡直就像有誰在不久前才剛剛插進去的一樣。
她知道那代表什麼。
在日本的風俗裡,要是班上有同學去世,就會在那個人的座位放上花瓶,權當是悼念。
換言之,曾經坐在那個座位上的學生已經……更有甚者,按照鬼片的一貫套路,還有可能就是死在這間教室裡的。
林柚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
她和屍體制造的怪物都面對面地接觸過,當然也不會在乎在一間死過人的教室裡待多久。在桌邊彎下腰,林柚盯著空蕩蕩的桌鬥看了兩秒,轉念一想,輕輕抬起了桌面上的花瓶。
果然是有線索的!
她抽出壓在瓶底的一大一小兩張紙片。
「剪報?」林柚喃喃道。
燈光還在「滋、滋」地閃個不停,她艱難地辨認著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連環殺人狂出沒?」她念出了聲。
大意是最近有連犯數案的殺人魔在各處流竄,遲遲未被抓獲的凶手手段十分殘忍,最後疑似被目擊到的地點是在已廢棄的某某中學。媒體在呼吁廣大市民提高警惕的同時,也列出了多年前一起手法極為相似的懸案以作對比。
……不會就是這座學校吧?
林柚繼續往下看。
而另一張紙片上,記載的就是那起陳年舊案。
放課後因故在學校滯留的女生被校工發現慘死在了女廁所的隔間裡,死狀極其可怖。以至於當校還流傳下了一個說法,只要去敲某層廁所的最裡面的門三次並呼喚她的名字,就能親眼見到那怨念深重的惡靈。
——那個死者女生的全名,叫作平木花子。
果然和她知道的「廁所裡的花子」的故事一模一樣,要說少的也只有見到花子的後果——會被當成替死鬼,要麼死要麼失蹤。
林柚深吸一口氣。
……除了緊張以外,她現在居然還覺得有點小刺激。
這兩張剪報簡直是在明晃晃地提示她,無論如何都非得要去走一趟了。林柚正要直起身,動作卻猛地一頓。
空無一人的教室中,她似乎聽到了某處傳來了細微的搖動聲。
與此同時,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在輕輕觸碰著她的後頸。
——她忘了一件事,林柚想。
剛才在看到剪報時就想當然地把這花瓶往花子身上聯系了起來,卻沒意識到平木花子死去多年,她的同屆生早就畢業了,怎麼會在眼下又擺出一瓶花。
除非……祭奠的另有其人。
幾支舊兮兮的燈管閃爍得比之前更頻繁了,明暗交替間,那玩意兒就一下接一下,來回搖晃似的輕輕碰著林柚的脖子。
現在,正主就在她身後。
她抬起了頭。
最先入目的,是一雙腳。
由下及上,雪白的連衣裙沾了點點髒污的血跡,兩手指甲青黑,無力地垂在身側。伸出來的舌頭長長地耷拉在嘴邊,都有點干癟發黑了。吊死在燈管上的女人隨著其一晃一晃,就這麼歪頭看著她笑。
對上那雙渾濁翻白的眼珠,林柚心裡咯噔一聲,條件反射地一彎腰——
這一下正好錯開了衝她抓來的那只手,但那吊死的女鬼也沒有善罷甘休的道理。她嘴角的笑意越發扭曲,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深深勒出一道勒痕的脖子上還掛著那截繩頭,視野之中,那道白色的身影卻鋪天蓋地地倒了下來。
林柚再閃躲不及,她直覺腰上一緊,被撲了個正著,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膝蓋摔得生疼,林柚卻顧不上這個了。死死壓在她背上的家伙輕飄飄的,力氣居然格外的大,愣是死活都不撒手,伏在耳邊留下聲聲陰冷的嬉笑。
這要是換成別人,恐怕膽子都要嚇破了,偏偏林柚還在用力地向前伸出手。
——夠到了。
她猛地收緊手指,在幾把歪七扭八倒著的掃帚和拖把之間,拽住那只倒扣在地上的水桶的把手。緊接著,想也不想地回過身,瞅准了對方的腦袋,用力向下一套!
吊死鬼:「……」
毫無防備地被水桶扣個正著,只有舌尖留在外面,女鬼明顯愣住了。
趁著這個機會,林柚一把掙開了她的束縛,頭也不回地爬了起來。
她都跑出了兩步,吊死鬼這才回過神來,隔著桶還隱隱約約聽得見「呸呸」吐髒水的聲音。
這下霍然暴起,眼看就要錯失獵物,連桶都顧不上摘,張牙舞爪地向前猛撲上去。
看不見也不打緊,只要聽聲就能分辨出對方在往哪跑——
吊死鬼怒氣衝衝地陰笑著,打定主意要糾纏個沒完,非得將那敢往自己腦袋上扣拖把桶的家伙碎屍萬段不可。
她感覺得出來,對方的衣角已經在自己指尖擦過了,干脆不管不顧地向前一撲——
林柚猛地停住了。
她向旁邊一閃,和剎不住車的吊死鬼錯身而過。
「咚!」
女鬼頂著水桶,一頭狠狠撞在了鐵門上。
第9章 真假隊友
這一下撞得吊死鬼是頭暈腦脹。
水桶掛在腦袋上晃蕩,她身體也跟著原地轉了幾圈,兩手胡亂向周圍抓去,卻理所當然地直接被課桌絆了一跤,「哐當」摔了個四仰八叉。
那叫一個狼狽。
至於林柚,早就在對方一腦門懟上鐵板的時候就躡手躡腳地後退,足足拉開了好幾米遠的距離。
雙方的力量差距頗有那麼點懸殊,林柚清楚現在不是該跟這家伙糾纏的時候。
在女鬼還在跟水桶較勁的時候,她踩上窗台,一點點拉開了窗戶。
輕巧地翻過去,林柚趴在窗框上,用兩指在太陽穴邊並攏,向前一揮。
「拜拜,」她笑眯眯地說,「勝不驕敗不餒哈。」
皮一下就很開心。
吊死鬼:「……」
吊死鬼:「???」
這女人還帶挑釁的?!!
她咆哮出聲,扒拉頭上那滑溜溜的水桶的動作越發氣急敗壞,林柚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上了窗戶。
縱身一躍,落在地板上,頭也不回地沿著這條被封死的走廊的反方向跑去。
身後驟然傳來了門被撞開的聲音,林柚暗道不妙。
——這是真火了。
她趕在吊死鬼真追出來之前,一個箭步衝過了拐角,徑直推開了最近的那扇門。
背靠在門上,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響動接近又遠去,險些皮斷腿的林柚這才松出一口氣。
眼前一片漆黑。
林柚好歹也是見過點大風大浪的人了,這點小狀況根本灑灑水,毫不猶豫地就伸手去往牆上摸索。
摸了沒兩下,她准確無誤地按到了某處硬物。
林柚:「……」
她還以為自己按照恐怖片套路又會摸到什麼冰涼的手之類的東西,看來根本是白擔心。
至少這裡沒安排開門殺。
開關被「啪」地按下,電燈一盞接一盞地亮了,房間的全貌也大致展現在她面前。
這兒比剛才那間教室要大上不少——也是理所當然的,窗邊排列著四五張小方桌,隔了條約有一人多寬的走廊就是一排排書架,五花八門的書籍被分門別類地堆放在不鏽鋼架上。
「圖書室啊。」林柚自言自語道。
她挨個走過書架,發現多是些輔導書和普及讀物。
該說不愧是學校嗎?
畢業多年,這時候再回過頭看當年的知識點總有點莫名其妙的滄桑感。林柚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走近了盡頭的那張長桌。
天知道這圖書室是怎麼個鬼才裝修,居然把借閱台安在了最靠裡的位置。樣式過時的台式電腦邊上零零散散擺著幾本薄厚不一的課外書。
林柚向來是寧肯錯抓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馬上准備挨個翻開瞧瞧。當拿起其中一本繪本嘩啦啦翻頁時,她突然一愣。
——還真在裡面摸到了一張明顯是被撕下來的書頁。
……?
她拿起那張斑駁的殘頁,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打頭的一行小字。
——「地上的太陽」。
林柚繼續往下看。
「『曾有考古隊深入古羅馬遺跡,考察出後世太陽神或火神崇拜起點的另一種可能性。』」她不出聲地念道,「『那被認為是一團巨大的、不斷變形的活生生的火焰,其名為……』」
……再往後那是個「克」字嗎?
文字到這裡就中斷了,一團簡直像是刻意為之的墨漬覆蓋了後面的好幾行字。
圖書室的光線和走廊上一樣昏暗,林柚研究了半天,也沒能辨別出到底印了什麼。
只好直接跳到了最末尾。
「與……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一經召喚,會回應深受……威脅之人的請求。」
中間的那兩處明顯是名字的地方也被胡亂塗掉了。
林柚盯著這張意義不明所以的殘頁看了幾秒,最後還是悠悠嘆了口氣,把它重新夾回了那繪本裡。
她把書插進最底下,正要抽回手,一張翩然落下的紙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之五:音樂教室的雜亂鋼琴聲】
紙片正正方方,潦草寫就的字跡和她在那間教室裡醒來時手中攥著的那張如出一轍。
林柚不由陷入了沉思。
目前為止,關於那「七大不可思議」,她所知的明牌已經有三張了,暫時排除掉教室裡的那個吊死鬼,剩下的就是花子和音樂教室先去哪個的問題。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了門外接近的腳步聲。
林柚一驚,條件反射地把撿起來的紙條塞進了兜裡,飛快轉身藏在最近的書架背後。
來不及關燈了。
她只得又往裡挪了挪,確保對方不會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身影。
你遇到的人也有可能不是他們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她想起最開始那張紙上的內容——不要相信你遇到的任何人。
門被推開了。
「咦,燈是開著的嗎?」
一前一後地進來了倆人,最先響起的那道聲線乍聽上去還有幾分爽朗,緊隨其後的聲音就顯得沉穩多了。
「剛才路過的那幾間也有亮著的吧,」他嘆口氣,「不過這燈真是亮跟不亮一樣。」
兩個都是男人。
林柚豎起耳朵,聽著他們走進了圖書室。
隔了兩排書架和書架上緊密排列著的書冊,對方瞧不見她,她也看不清來人是什麼模樣,只能捕捉到一點影影綽綽的影子。
但聲音回蕩在圖書室內,聽的還是清清楚楚的——這點於他們也是同理。
林柚後背緊緊靠在書上,屏住了呼吸。
「剛才飄過去的那白乎乎的,」那道沉穩的聲音裡帶了點緊張,「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
林柚:「……」
那個吊死鬼不會還在找她吧?
比起他的憂心忡忡,另一個人聽上去就樂觀多了。
「反正也沒發現我們,這樣正好。」
他的聲音短暫地停了一下。
「……話說回來,這是這所學校的借閱室嗎?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交談之間,腳步聲也近了。
對方正在一步步靠近她藏身的這排書架,林柚不著痕跡地又往裡躲了躲。她右手背在身後,稍稍一晃。
無論來者是誰,多提防下總沒錯。
「要不你翻翻那邊的桌子?」他回過頭來,「我來看這邊書架好……啊!」
林柚饒是早有准備,也被這一聲喊給驚了一下,幾乎和那青年同時把彼此嚇了一跳。
「什麼——」
馬上低頭確認過她還有腳後,青年松了口氣,「嚇死我了,是人啊。」
林柚眼珠一轉,悄悄收起了已經夾在指間的卡牌。
「呃,對,」她舉起那只手,「你們也是?」
……這說法怎麼聽著怪怪的。
「怎麼回事?!」聽見這邊的動靜,另一人也急忙走過來,「發生什麼了?!」
「沒關系沒關系,虛驚一場。」
那青年轉頭笑道:「看來我們又發現了個同伴。」
哪怕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瞧出他的長相無可挑剔。正是因為有這副底子在,最初的驚訝退去後的清爽笑意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心生好感。
而緊隨其後走過來的那人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黝黑,和他那語氣相符地板著張臉。
要說他長得也挺不錯,只可惜有剛才的那青年在前,就顯得稍稍遜色了點。
「不用擔心,」才走過來的這人還繃著一張臉,說話的語氣卻很誠懇,「我們確實都是人。」
「他叫夏佐,叫我杜克就行。」
他介紹道,臉龐緊繃到現在才有了放緩的趨勢,撓了撓頭。
……在稍微放下心的同時,林柚居然還覺出了點索然無味。
「你倆真的都是人?」她問。
杜克:「……」
杜克:「???」
是他的錯覺嗎,明明是該充滿了懷疑的疑問句,他怎麼還聽出了點遺憾來。
「不然呢。」
被稱作夏佐的青年饒有興致地反問:「難不成還會有別的選項嗎?」
「其實我們也是剛剛才碰到的。」他說,「但目前為止都還相安無事,可以互相證明一下沒有什麼壞心。」
旁邊的那嚴肅小哥附和地點了點頭。
「當然,」夏佐繼續笑道,「你也可以懷疑我們是串通好的同伙,一起來騙你的。」
杜克:「……」
他這下不點頭了,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這剛遇上的姑娘真懷疑起自己不可信來。
對方先把這種可能性提了出來,她反而沒什麼好說的了。
「嗯……」林柚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好吧,我相信你們。」她說,「那你們目前為止有發現什麼嗎?」
聽見她的話,杜克愣了下,不自覺地瞥了夏佐一眼。
他這小動作可沒漏過林柚的眼睛,兩人顯然是已經交流過消息了。後者倒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開了口。
「沒有,這麼短的時間還沒來得及去調查。」
「不過,」他說,「我去看過了校門口。」
林柚:「校門口?」
夏佐的笑意短暫地褪去了。
他點點頭,「和從樓上望下去一樣,被大霧封鎖了,估計輕易出不去。」
「所以我們倆商量著要往那所謂的『七大不可思議』上動腦筋,」杜克補充道,「准備挨個去查證一下。」
「我是覺得那霧的關鍵說不准就和其中一個有關。」夏佐說。
他問:「怎麼樣,要一起行動嗎?」
林柚打量著這兩個人。
她還不至於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不過——
林柚忽地笑了。
「好啊。」她說。
第10章 斷手
「原來如此。」
杜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音樂教室和廁所嗎。」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一起行動,有些事情就沒什麼好隱瞞的。林柚如實地將花子和音樂教室的鋼琴的事告訴了他們,當然,撇去了她跟吊死鬼的那點糾紛。
以及,不知為何,她冥冥之中總對那張殘頁有點顧慮,干脆也一並瞞了下來。
這期間,她自始至終都在觀察著這兩人的反應。
可惜杜克從頭到尾都是神情嚴肅,似乎習慣性地板著張臉。夏佐倒聽得專注,然而,雖然二人的表現有所不同,卻都瞧不出什麼別的端倪。
「那來決定一下吧,」林柚說,「先去哪兒?」
「或者……」
她歪歪頭,「哪邊離得更近?」
杜克舉了下手,示意讓他們等等。
他就站在借閱台邊上,在抽屜裡翻找出紙筆來。
就著燈光,他飛快地劃拉了幾道線條,又在上面寫寫畫畫了一會兒。再舉起來的時候,儼然是一幅簡易地圖。
「我在樓下看到了這兩層以前的安全疏散路線圖。」
杜克解釋說:「身上沒手機,只能記了下比較有標志性和可能會有點用的地方。」
「照那地圖的意思,」他指給他們看,「咱們現在在圖書室,離音樂教室和廁所都是差不多的距離。」
「哦對,」杜克補充道,「這倆地方之間也一樣。」
林柚:「……」
敢情是個等邊三角形。
「去哪都一樣的話,」夏佐提議,「誰找到的情報,誰來選吧。」
林柚「嗯」了聲。
她正忙著在被拉開的抽屜裡挑挑揀揀,聽見這話,想起什麼似的撥開訂書機,摸出底下的一枚硬幣。
「那干脆就用它來決定好了。」
硬幣上下翻飛了好幾圈,再次落下時就被猛地壓住。
她緩緩挪開那只手。
——正面。
「好了,」林柚抬起頭,「去音樂教室。」
——
再次走在走廊上,林柚總還有些不放心。
她留意著每一處拐角,提防十有八九依舊在游蕩的吊死鬼突然衝出來給她好看。
當然,同時還在留心著另外兩人的動靜。
但在出了圖書室後,林柚發現他們倆相處得也挺生疏,所有的互動也就僅限於有了個什麼動靜叫叫名字。
之前的話估計還真不是騙人的。
她正想著,就聽杜克在前面深吸了一口氣:「到了。」
再往前就是音樂教室的標牌。
之於音樂教室會有什麼靈異傳說,無外乎就是那個了——
夜半時分,有校工偶然經過明明本該空無一人的教室,卻聽到裡面的那架鋼琴自發地奏起了詭異的樂曲。
這也正應和了林柚撿到的那張小紙條,不過,她到現在都還沒想通,為什麼是「雜亂」?
出於某種警惕,誰也沒急著再往前邁出一步。然而,就仿佛是感應到了他們的接近似的,在一片只聽得到互相呼吸聲的寂靜之中,隔了一扇門的音樂教室裡陡然響起了一絲不尋常的響動。
林柚正好挨在窗邊,她用胳膊肘小小地捅了其他人一下,示意他們別輕舉妄動,她自己也小心藏起身形,用余光透過玻璃向內望去——
一截森白的手指緩緩探出了那架老舊三角鋼琴的頂蓋。
然後是幾節指節、大半個手掌。最後,它一個翻身,骨碌碌地從琴蓋中滾了下來。
這一下砸得好幾個琴鍵重重地響起,與此同時,也終於得見那玩意兒的真面目——
那是只相當完整的斷手。
在昏暗的音樂教室裡,更顯得它有種不見天日的蒼白,斷面十分平滑。
它又來回滾了兩下,奏出了格外詭異的曲調,才撐著琴鍵讓自己直立起來,就像長了眼睛似的左瞄瞄右看看。林柚趕緊收回視線,等過了幾秒後才又悄悄伏在窗邊。
再看過去時,斷手已經蹦蹦跳跳地借助琴凳當了下踏板,動作十分靈巧,一下跳到了地面上。
它用五指撐起「身體」,眼瞧著就要往門口的方向挪動過來,也不知是想做什麼。
「噓。」
她拉拉另外兩人,又向後一指。這種時候無需默契就能明白她想說什麼,趕在斷手爬出來之前,他們藏在了剛才過來的走廊拐角後面,一聲不響地看著音樂教室虛掩著的門被那只斷手扒拉開一條縫隙。
就像爬出來時那樣,斷手左右環顧,確信周圍沒有異動後才選定了方向,飛快地往與三人藏身處反方向的拐角爬去。
看來剛才只是個巧合,它還沒發現他們。
「這家伙是想做什麼?」杜克忍不住嘀咕。
「誰知道呢。」
林柚興味盎然道:「進去看看再說。」
等斷手消失在牆後,他們也溜進了音樂教室。想想它之前爬出來的路線,林柚也沒什麼猶豫,上前抬起了鋼琴頂蓋。
琴蓋裡果真藏著個小小的牛皮紙包。
紙包包得還算嚴實,林柚費了點勁兒才拆開它。
林柚:「……」
她可能知道那只斷手是去干什麼了。
被仔細塞在裡面的有一面小化妝鏡,有兩三枚幾分幾毛的硬幣,居然還有個不知哪來的瓶蓋。
總的來說,都是些亮晶晶的東西。
……這家伙是烏鴉嗎?!
杜克:「……它是又去擴充庫存了?」
「這麼一看倒是還挺無害的。」他說。
「暫時,」夏佐糾正道,「要是被發現動了它的收藏,搞不好就……」
「巧了,」林柚說,「我也這麼想。」
所以她才記下了拆開的過程,這會兒閉了閉眼,幾乎是照著記憶中的樣子,一道褶皺都不錯地折了回去。
「那,這家伙現在是不會有多大威脅了……」
杜克嘀咕著「應該不至於讓我們空手而歸」,繞著鋼琴又走了一圈。
「啊,」他眼睛一亮,「有了。」
他蹲下身,輕輕扯出了琴凳腿底下壓著的小紙條。
【七大不可思議之四:二重身】
「二重身?」
杜克有點困惑地盯著這張紙條,像是沒聽過這都市傳說的樣子,但還是好好把它收了起來。林柚注意到它跟她發現的那張筆跡一致,應該是真貨。
「『二重身』……」
她解釋道:「就是指在不明情況下會出現的、和本人一模一樣的分身——不過,現在還看不出有什麼具體的聯系就是了。」
「既然這樣,」夏佐說,「還是先朝廁所那邊出發吧。」
「那家伙估計也不會走——」
他微妙地換了個詞,「爬太遠,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
離開音樂教室的時候,林柚還很貼心地把門也恢復成了那只開了一條縫隙的樣子。
按照杜克記下來的地圖,他們原路返回,准備折進另一條相通的走廊。
偏偏在這個時候——
「救、救命——!」
拐彎處猛然衝出個人來。
「你們是人嗎?」他神色驚恐,不斷確認著,「是人類吧!!」
這男人衣角上還沾了點血跡,以這副模樣在這種時候貿然衝出來,怎麼看怎麼可疑。
但面上的恐懼又不似作偽。
三人面面相覷,杜克最先開了口。
「冷靜一點,」他說,「你受傷了?」
「不……不是我的血,」男人緊張兮兮地說,「我只是發現了一具剛死不久的屍體。」
聽到「屍體」兩個字,杜克似乎有點警覺了起來。
「怎麼樣,」他沉聲問同伴,「要去看看嗎?」
余光掃過身後,林柚突然在拐角瞥到了一道一閃而過的小小影子。
她收回目光,又看向前面的幾人。
現在最危險的是單獨和某人一起行動,如果是三個人,哪怕其中有人看上去再可疑,彼此有個牽制還不至於在短時間內發生什麼。
那麼就趁著這個機會……
「等等——」她停下腳步,摸摸口袋,作出一副恍然的樣子。
「你們先去,我有東西落在剛才那教室了!」林柚飛快地算了下時間,「一分多鐘左右就好。」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杜克卻像是不疑有他,點點頭,「那你快去快回。」
更前邊點的夏佐雖是多看了他倆一眼,倒也什麼都沒說。
「我盡快,」林柚一擺手,「馬上就來追你們!」
——
今天還沒什麼收獲。
斷手急急忙忙地爬行著,手指敲打在地面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然後,下一秒,它就發現了不遠處的東西。
好圓!好亮!
一枚圓溜溜的一塊錢硬幣正躺在走廊正中央。
可它猛地撲上去的同時,那硬幣就像是被什麼拽了一下,又向後退了一小段距離。
……?
每每往前撲,硬幣就被向後拉去,始終和它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在那不可磨滅的吸引力下,斷手一跟頭栽進了這麼個簡簡單單的套路裡無法自拔。
硬幣被捆在上面的細線拉扯過拐角,它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
眼看著目標近在眼前,斷手這就要向前撲去。
然而,另一只手先於它按住了那枚硬幣。
它緩緩撐起手掌,「看」向了正蹲在牆後釣魚執法的某人。
林柚手裡還揪著那根細線。
她笑得和善,衝它打了個招呼:「嗨。」
第11章 二重身
斷手一下子蹦跶了起來。
林柚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撲,穩准狠地用膝蓋頂住這只手的掌心,自己死死地將幾根手指也一並按在了地上。
但它沒有就此放棄掙扎。
非但如此,還撲騰得更劇烈了,林柚幾乎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上去了還差點被掀翻。
這樣不行。
林柚想。
總不能真把它給惹急眼了。
這家伙最喜歡的是——
「我可以給你很多亮閃閃的東西!」她脫口而出。
斷手:……
伴隨著一下猛烈的震動,它悄然沉寂下來。
方向對了!
林柚馬上趁勝追擊。
「什麼樣的都有,」她一邊努力回想著烏鴉都喜歡什麼,一邊循循善誘地說,「不僅僅只有硬幣,還有玻璃彈珠、金屬片,哪怕是珠寶,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拿不到。」
她繼續一本正經地忽悠:「我也是看著你面善才給你開這樣待遇的,一般人——我是說一般手,我還不跟它承諾呢。」
那只手微微顫抖著。
顯然,它可恥地心動了,正在努力和自己所剩無幾的理智做鬥爭——如果一只手還有「理智」可言的話。
林柚:「心動不如行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斷手:!!!
它以前作未有的力道用力向上一躥,要不是林柚反應夠快松了手,恐怕還真要被它掀得摔一跤。
斷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趕緊直立起來,五指張開又緩緩落下——要是以人類的形態而言,恐怕就是相當紳士地鞠了一躬。
然後立馬又邊比出「OK」的手勢,邊連著蹦蹦跳跳了好幾下,仿佛不這麼做就不能凸顯喜悅似的。
等這股子欣喜終於平復下來,斷手保持住了微彎的姿勢——
原地只剩下一張平放著的卡牌。
來了。
林柚勾起嘴角,伸手將其撿了起來。
——進入這一關後收到的第一張卡牌。
【名稱:一只手】
【卡牌編號:006】
【級別:R】
【備注:沒人知道它是從哪裡來的,只知道它有一天突然出現在了學校的某扇窗戶之外。意外地是個溜門撬鎖的行家,喜歡在每天晚上爬出來搜集各種各樣亮閃閃的東西,把廢棄的三角鋼琴當成了自己的藏寶地。雖然曾經住在鋼琴裡,卻很丟人地只會彈一首《小星星》,而且每個音都不在調上。】
……那還叫個什麼會彈啊!
林柚心說這揭短小能手真是一如既往地發揮穩定。
以及——
果然,她想,雖然之前都是靠硬生生打服的,現在有這只斷手的例子在先,足以證明,除了威逼變卡以外,利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心情甚好地收起這張還有點紀念意義的卡牌,趕忙轉過了頭去。
引它上鉤耗了點時間,要趕去和杜克他們彙合的話,沒多少功夫能給她耽擱的了。
幸好這只斷手的活動範圍果然不遠,音樂教室就在邊上。林柚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掀起琴蓋,抓起那只小紙包,幫忙把斷手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那點家當也一塊兒打包帶走。
走出教室門,林柚轉頭辨別了下方位。
他們剛才離開的方向是——
事不宜遲,林柚這就邁開腳步往走廊盡頭飛奔過去。
她還隱約記得杜克隨手畫下的那張地圖,轉過拐角,穿過連通的走廊,一直往最裡拐去,應該是……
……階梯教室?
玩家的體力在游戲裡都默認了一定程度的加強,但林柚到底不是那些以體能為長的職業,這麼一段距離疾跑下來也有點吃力。
她扶著膝蓋緩了口氣,看到不遠處的那扇門確實是大開著的。
夏佐正抱著胳膊斜倚在門口,看來在她離開的這一小段時間裡沒出什麼事。
對方也瞧見了她。
「東西找到了?」他感興趣地問。
不知怎的,林柚總覺得這句話沒有它乍一聽上去那麼簡單。
「找到了,」她表現得一無所覺,大大方方地說,「多謝關心。」
在某種程度上,那也算是真話。
畢竟,她確實是回音樂教室去找沒來得及把它變成卡牌的斷手的嘛。
「你們這邊的情況呢?」她問。
夏佐沒說話,直接往邊上側過身一讓。
映入眼簾的是講台上的一灘血跡。
彙聚而成的血泊邊緣處延伸出了模糊不清的痕跡,像是有誰受了重傷後還在掙扎著向前走去。
林柚的目光一路順沿著這串腳印,最終停在了第一排。
那裡正坐著一個人——或者說,一具屍體,杜克和剛才跑來呼救的男人就圍在他邊上。
靠坐在那裡死去的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前方,整張臉都變了形,被血浸透的腹部插著把匕首,除此之外還有幾處刀口。
這副模樣乍一看是挺駭人,也難怪那男人嚇得直接跑來求援。
「我要是你,」林柚說,「我就不會在看到有人的時候那麼放心。」
男人:「什麼?」
她往門口一指,「看看那邊的鞋印,這明顯是人干的,凶手興許還沒走遠。」
雖然只沾到了些許,但靠近門的桌椅邊上確實留下了一丁點明顯是屬於另一個人的鞋印。
要是鬼怪下的手,哪還至於又有凶器又有腳印。
那來求援的男人的鞋底倒是很干淨,可以暫時排除掉他自導自演的可能性。
林柚突然想起了什麼。
「……連環殺手。」她說。
杜克聞聲抬起了頭。
「什麼?」他皺眉問。
有些情報,共享出來反而比只有自己知道更安全。畢竟反過來說,如果被察覺到只有自己知道,安才容易被滅口呢。
——雖然她也完全不怕就是了。
「我不是在教室裡發現過剪報嗎,」林柚說,「除了花子的新聞,其實還有一張。」
「最近又出現了好幾起殺人案,看手法疑似是當年的凶犯,有人證他曾在某所被廢棄的學校出沒。」
「如果說,所謂的廢校就是指這裡,而那家伙一直到現在都還在這校園呢?」
夏佐也從門口向這邊走了過來,「也不知道殺人狂和鬼比起來到底哪個更可怕。」
這麼說著,他臉上卻瞧不出多少害怕來。要不是林柚相信自己的眼睛,恐怕還真要以為那一閃而過的似笑非笑是自己看錯了。
但也只有那一瞬間。
林柚懷疑之心剛起,就見對方神色如常地望了過來,她干脆也極為自然地偏開了視線。
「剛剛解決完音樂教室的疑問,」杜克嘆了口氣,「這又冒出來一堆嗎?」
「『二重身』和不知道藏在哪兒的殺人魔……」
聽到他的話,後怕地把臉埋進手裡的男人抬起了那張蒼白的臉。
「二重身?」他聲音顫抖地又重復了一遍,「你們是說那個『二重身』?」
杜克「啊」了聲。
「應該就是你想的那樣。」他說。
「要我說,事情總得一件件去辦,現在與其擔心這擔心那,還不如趁早行動起來。」
林柚點點頭,這點她是贊同的——無論如何,搶到先機就勝利了一半。
「總之,現在集體行動最安全,這點是毫無疑問的吧?」杜克道,「比起那個也不知藏在哪裡的凶手,現在還是繼續調查『七大不可思議』更要緊。」
「你說得對。」
男人也終於冷靜了下來。
「我叫吳雨峰,」他自我介紹道,「剛才麻煩你們了。」
「不不,」杜克擺擺手,「也沒什麼。」
「那麼來討論一下吧。」他說。
「下一步去哪?」
「『二重身』和花子,」林柚道,「我傾向於先去找花子。」
夏佐:「我倒是都沒意見——」
「等一下,」他突然說,「那是什麼?」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林柚也一下止住了聲音。
就在他們遠遠正對的那扇窗戶上——
一張扭曲到瘆人的蒼白面孔都在玻璃上擠壓到扁平。
吊死鬼與她視線相對,嘴唇無聲地翕動,仿佛在訴說著四個字。
——找、到、你、了。
第12章 誰才是魔鬼
林柚:「……」
還真被她給追上來了。
「啪——」
那女鬼手按著的那處玻璃裂開了一條縫。
急轉直下的情況讓階梯教室內的幾人一時都愣住了,眼見著貼在外邊玻璃上的那張鬼臉直直地瞪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吳雨峰的臉色更加煞白。
「難不成,」杜克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他喃喃道,「咱們裡的誰被這家伙盯上……」
他這句話都沒能來得及說完。
蜘蛛網般的紋路驟然以玻璃上裂開的那道縫隙向外擴散,吊死鬼破窗而入的一瞬間,男人「啊」地慘叫出聲,原地一蹦三尺高。
杜克:「喂!等等——」
吳雨峰根本聽不進他的話,連著撞翻了好幾把椅子,頭也不回地就向門外衝去。
就這麼放任他一個人被嚇跑肯定要出事,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也衝出了階梯教室。
在吊死鬼真追上來前,林柚飛快地說:「分頭行動吧。」
「你說對了——「她邊跑邊匆匆道,「那鬼盯上的是我,我來引開她!」
被她瞥了眼的杜克卻一口否決了這提議。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林柚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又不可能明說危險的未必就不是剛從窗戶裡爬進來那位。
「非要說的話也是一邊一個的分組,」杜克斷然道,手下意識似的按向腰間,「要不然就我也一起!」
吳雨峰還在前頭沒命地跑,吊死鬼和他們的距離也拉近了不少,再耽擱下去,恐怕是要兩頭都撈不著。
夏佐看她一眼,不知怎的,林柚總覺得他語氣透出點遺憾來。
「那我先去追他,」他說,「待會兒就在前頭的保健室彙合吧。」
反正這邊都是通的。
行動就這麼定了下來,到下一處轉角,林柚咬咬牙猛然向左拐去,夏佐的身影消失在了另一頭的牆後。
杜克轉回頭,剛想說話就被林柚先拋過來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身上帶了什麼嗎?」
杜克一愣。
「也沒有特別的,」他下意識道,「就是在樓下辦公室裡撿了幾樣亂七八糟的——」
他遲疑地報出來,卻不料對方在聽到其中一個時突然笑了。
「好得很,」她說,「就它了!」
——七米。
五米,四米……
吊死鬼的眼中只剩下了那根氣得她牙根都要咬碎了的眼中釘,眼瞧著自己和對方離得越來越近,女鬼嘴角那快意的笑容不斷擴大,抬手就狠狠地向她抓去!
身後傳來凜冽的破空聲,林柚毫不猶豫地向旁邊一閃。固然是這一擊落了空,吊死鬼還在獰笑,她看得分明,這家伙定然不可能再有避開的余裕——
可就在這時候,只見側過頭來的對方笑得挑釁,還自己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吊死鬼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一瞬。
空氣中飄過一絲微妙的糊味。
循著那絲糊味,她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不知何時扒上她後背的斷手。
它隨著她追趕上來的動作不斷起伏,只靠小拇指死死地勾住了那個原本用來上吊的繩圈,至於剩下的手指——
迷你打火機「啪」地掉落在地,已經被燎著的草繩上飄忽著青藍的火焰。還堪堪掛在上頭的斷手見她回過頭來,喜滋滋地彎起食指和大拇指,衝她比了個小小的心。
神特麼比了個心。
吊死鬼:「……」
草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再也顧不上去管某根眼中釘了,滿門心思都是直直地竄上來的火苗。她「騰」地一下原地蹦起來老高,連拍帶撲騰,試圖把這火給折騰滅了。
可火勢還在迅速向上蔓延,眼瞅著還要往連衣裙上擴散,她上下這麼一甩,斷手倒是被一下子甩了下來。
林柚一早在邊上瞄著,見狀伸手就將它接了個正著。這大功臣剛剛穩住,馬上迫不及待地一轉「身」跟她來了個擊掌。
吊死鬼還在地上使勁打滾,眼神卻跟釘在他們這兒似的充滿了怨毒。但這眼神立馬又被驚恐所取代,她嘴裡含糊不清地叫嚷著什麼,只隱隱約約聽得出是諸如「滅火」之類的字眼。
「所以說,」林柚搖搖頭,「彼此放過不好嗎?」
「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她道,「怎麼樣,考慮考慮?」
「不然我可怕你起來就又給我來一下。」
這還考慮個什麼考慮!
吊死鬼就是再氣得要死也忙不迭地連連點頭,林柚站起身拍拍手,接過邊上遞過來的水桶。
「嘩啦——」
這麼一桶水潑下去,火是滅了,女鬼卻也被澆成了只「落湯雞」。
空桶又被塞回已經看呆了的杜克手裡,眼前發生的一切太過於超出常理,他抬起手才想起去合上自己大張著的嘴巴——不過他也知道現在第一時間要做的是什麼,他神色緊繃地盯著濕漉漉地空坐在原地發呆的吊死鬼,生怕這家伙反應過來就又要暴起。
卻不料對方捋了捋頭發,咯吱咯吱的磨牙聲響了一會兒,她竟是原地消失了。
杜克:「……?????」
不比他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林柚輕快地走過去撿起了那張卡牌。
【名稱:吊死鬼】
【卡牌編號:008】
【級別:R】
【備注:多年前上吊自殺後怨氣結成的女鬼,作為諸多吊死鬼的代表,因為伸出來的舌頭很長,可以同時給好幾根櫻桃梗打結。出於某年某月某日留下的心理陰影,不願意靠近一切桶狀物或是明火,兩者相加更是絕對禁令!!】
……不,沒人想知道這種事的吧?
「啊,」林柚很自然地無視掉某幾句話,轉身看見隊友還拎著那只水桶愣神,「東西就放回去吧。」
杜克:「你……我……」
剛才的危機關頭,他頭腦一熱就真只顧得上照著對方的話做,現在冷靜下來才回過味來,明白眼前的姑娘是怎麼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又或者,誇張點說,比那吊死鬼還可怕的「魔鬼」。
他們邊上是大開著門的工具間,而往前就是他才打來水的那間男廁所。
「放心,」林柚笑眯眯地說,又收起了斷手變回去的那張卡牌,「我是人,對你也沒有惡意。」
心中所想都被對方看破,杜克有點訕訕地撓撓頭。不過,好歹有一點能確定了。
「你也是玩家吧?」他問。
林柚挑了挑眉,「當然。」
「不過,比起確認這個,」她邁開步,「我更好奇再往前的那扇門。」
相鄰的女廁所,不知道是不是藏著花子的那一間。
確認過雙方身份,多多少少能讓人安下點心來。而既然都到了這兒,就沒有了反悔的道理,杜克吞咽了下,還是義無反顧地跟著對方往那邊走了過去。
林柚伸手去推門,可才推到一半,就因為映入眼中的景像愣住了。
「屍體。」她簡要地說。
……?!
杜克一驚,趕忙三兩步過來,直接進了廁所。
那具男屍伏在洗手池前,渾身是血,大半個腦袋都埋在了鏡子裡。
最令人心驚的,還不是那斑斑血跡——
他的穿著打扮,和剛才滿臉驚恐地跑來向他們求援、又被吊死鬼嚇得扭頭就跑的男人一模一樣。
「血都快干了,」杜克喃喃道,「應該有好一會兒了。」
雖然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死在這裡,但比起這個,兩人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出來的都是另一個重要得多的問題。
……如果真正的「吳雨峰」早就已經死了,他們剛才遇見的又是誰?
——
太好了。
聽著呼喊那個假冒名字的聲音,潛藏在暗處的那家伙竊竊發笑。
聽到他們說起的時候,它還有那麼一點擔心過,擔心自己會不會露出什麼馬腳來。
它在那個男人靠近時將對方拉進了鏡子裡,等他死透了,再出來「竊取」了對方的身份。
——正所謂那傳聞中的「二重身」。
事情到這裡,都進展得很順利。
它頂著那個假冒偽劣的身份去騙取其他人的同情,又在那吊死鬼出現後假裝被嚇得失去了理智,他們果真追了上來。
說實話,它還猶豫過那麼一兩秒,要先從哪邊開始下手,但最後還是覺得不著急,就先選追上來的那個好了。
一個個,慢慢來。
它記得……他是叫「夏佐」?
這個身份馬上就是它的了。
它躡手躡腳地靠近,卻發現目標不知何時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站在那裡。
靜默之中,它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果然如此。」
那個被稱作夏佐的青年悠悠開了口。
「引人和自己單獨相處,再在趁機殺死後冒充對方的身份去殺下一個人。」
「雖然演技蹩腳,但要說也勉強算個能拿得出手的計劃……」
黑影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牢牢釘住了似的,連一根手指都絲毫動彈不得,隨之蔓延上來的,是恍若來自本能的、無邊到足以淹沒直至窒息的恐懼。
那「人」還站在原地。
一雙眼裡,有隱約的紅光流轉而過。
「只可惜——」
他幾不可聞地輕笑道:「你到底還是選了個錯誤的下手對像啊。」
第13章 新卡
燈管嗡嗡作響的廁所裡,兩人面面相覷。短暫的怔愣後,杜克抬腿就要往外跑。
林柚一把攔住了他。
「你要去哪?」她問。
「這還用問!」杜克瞪大了眼睛,又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眼那具伏在水池邊上的屍體。
他語氣裡滿是緊張和擔憂,「要是剛才咱們碰見的真是個冒牌貨——」
那追上去的人豈不就危險了?!
「但是都這個時候了,現在再過去也來不及。」
林柚道:「不如先解決一下咱們眼前的情況。」
她直接也向著那男屍走了過去。
臉和脖子上迸出的鮮血染紅了前襟的一大圈,但她要看的卻不是這個。
林柚伸手扯住他身前的衣擺,用力向外拉了下。
在看到他滿身鮮血時,她就有所懷疑。這下果不其然,林柚在上面看到了一片被濺上去的、顏色明顯更深的血跡。
「看來,」她說,「教室裡那具屍體的真凶找到了,原本的『吳雨峰』就是殺人犯。」
「這下,你的任務也完成了。」
她回過頭,笑眯眯地問:「對吧,警察先生?」
杜克:「……」
他滿臉都寫著「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杜克:「你在說什麼??」
他語氣誠懇,但可林柚神色凝重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回以同樣誠懇的語氣:「有一說一,你裝傻的水平真的很糟糕。」
杜克:「………………」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在做什麼。
「啊——」他大喊一聲,嚴肅臉徹底崩了,胡亂擼了把自己的頭發,「我放棄了!到底怎麼看出來的?!」
「很簡單。」
林柚眨眨眼。
「我說過我沒有惡意,你也不用擔心。」她說,「總之,捋一下時間線,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這個連環殺人犯作為NPC和我們一樣被卷入了這裡,然後,他先遇到了階梯教室裡的男生。」
「對方在驚慌之下將他認成自己的同伴,所以他很輕易地就得手了。無論是想洗清證據還是為了別的什麼,他來到了這間廁所。」
林柚抬手,敲敲那面碎了大半的鏡子邊沿。
「卻不料鏡子裡——我想想,最可能的恐怕就是那個『二重身』的怪談。對方出來頂替了他的身份,成了我們剛才見過的那個『吳雨峰』。」
「至於你的身份……」
她的聲音停頓了下。
「報紙上都寫了殺人犯在哪出沒,警方沒理由坐視不管,所以我猜玩家裡肯定會有人的任務是把他找出來。況且——」
林柚模仿著對方之前的動作,「被那個吊死鬼追的時候,你下意識往腰上摸了一下。這習慣性的動作,是想掏槍嗎?」
杜克:「………………」
他捂住臉,長長嘆出一口氣。
——完敗啊。
「真虧你在那種時候還能注意這個。」他嘟囔道。
說著,他將自己的夾克外套向上掀起一角,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皮套。
明顯是一把手槍的形狀。
杜克:「我是想實在不行,就開槍試試來著。」
然後還來不及反應,那清奇的做法就震得他三觀破碎,直接導致被對方給一路牽著鼻子走。
從這個角度來說……
他看著眼前這就差在臉上寫著無害倆字的姑娘,眼神中不由又多了幾分敬畏。
「總之,連環殺人犯本人已經死了,你也算是達成目標了。」
林柚大大方方道。
「順帶一提,我來這的任務是調查這所學校的『七大不可思議』,和你的利益不衝突。」
直到這時,杜克才真正松出一口氣。
——可不是麼。
他心有余悸地回憶起在地上瘋狂打滾來滅火的吊死鬼。
沒、沒有衝突就好。
「不過,」他遲疑道,「難道我們真的就放夏佐他不管了嗎?」
林柚揚起眉。
「我問你。」她說。
「你當初是怎麼肯定他是人的?」
杜克被她問得一愣。
「就,」他撓撓頭,「他說自己是,也一直都沒在這方面表現出什麼異樣。我又觀察了很久,確定他不是我要找的殺人犯以後就……」
林柚:「……」
這個人過於正直了!!
她現在說得這麼明顯,對方才跟回過味來了似的變了臉色,「難道你是說他——」
「不。」
林柚想了想,「我只是想說,在這的每個人都不會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但可以繼續相信他是人。」
「還是那句話,要發生什麼早就發生了,咱們去也趕不上,還不如相信他能憑自己的能力平安回來。」她道,「再往好處想,說不定根本沒追上呢。」
看杜克明顯松緩了些許的神色,就知道他沒聽出她話裡藏著的潛台詞,估計是完全不擅長懷疑別人,被丟在這麼一關裡也著實倒霉。
出於種種跡像和某種下意識般的直覺,林柚幾乎可以肯定。
——那個叫夏佐的家伙恐怕遠非是不是人的問題,他身上還藏著更大的謎團。
而當他真的來彙合,就是這懷疑徹底坐實的時候。
「在去彙合之前,」林柚轉過頭,「我到那邊看看。」
杜克:「啊?」
「花子啊。」她理所當然道。
——雖然很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既然『吳雨峰』是那個連環殺人犯,當年那起花子的案子很可能也是他犯下的。」她回頭看了眼,「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杜克點點頭。
「所以,如果花子真是在這間廁所,都用不著二重身,她就會先動手。」
但還是確認下好了。
林柚利落地走到了最裡面那個隔間的門口,抬手就拍了一下門板。
她回憶著那張剪報上寫的召喚方法,一字字准確無誤地念出來。
「花子,花子,快來一起玩。」
萬籟俱靜,只有她的聲音在空有兩人的廁所裡回響。杜克硬是聽得出了一身冷汗,一邊因為這寂靜毛骨悚然,一邊又怕真有個什麼應聲的。
叫過三遍,那扇門仍然沒有任何動靜。雖然本也沒抱什麼希望,林柚還是不甘心地干脆一把拉開了門,見裡面真是空的才罷休。
「走吧。」
她說:「去保健室。」
——
前後也就差了不過兩三分鐘。
他們才踏進最盡頭的那間保健室沒多久,還沒來得及翻翻找找那些瓶瓶罐罐有沒有哪個可能派得上用場的,就聽見身後剛關上的門被猛地推開。
杜克一驚,循聲望去。
「太好了,你們真在這兒!」
大步踏進來的人顯然跑得很匆忙,但等開口時,倒也真能聽出來他為此放下了心。
夏佐正好端端地站在門口,連半點血跡和傷痕也沒有。
杜克正想問問他怎麼樣,想起之前的談話,突然又有點疑慮。
「那誰——吳雨峰呢?」他改口問。
「這個……」
夏佐顯得有點欲言又止。
「那家伙很奇怪。」最後,他還是斷言道。
「我去追他,明明沒感覺他跑得多快,可跑著跑著就不見影了。再往前就是一片黑,想想不對勁,就先來跟你們彙合。」
他道:「現在再一起去找找?」
「這——」
杜克和林柚對視一眼,後者接上:「這就不用了。」
夏佐:「……?」
對上他滿是不明所以的目光,杜克沉吟了下,三言兩語地概括了他們在那間女廁所裡的發現。
夏佐的眼神很快由疑惑轉為了震驚。
「真是難以置信。」
他嘀咕道:「那幸虧我沒有一直追下去,不然也……」
「對了,」他沒有沉浸在自己「劫後余生」的慶幸中多久,猛然想起來似的問道,「我過來的時候沒再看到那個吊死鬼,你們已經甩開它了?」
杜克:「……」
他糾結地瞥了一眼林柚,省去了吊死鬼變卡的那部分,只說對方受不了了逃走。即便如此,還是講得自己幾欲懷疑起人生,夏佐卻像是聽得饒有興趣。
「說得我真想親眼看看。」他的語氣居然還挺惋惜。
杜克:「……???」
你確定???
這態度瞧著居然是認真的,杜克張張口,正想說什麼,卻見夏佐向另一邊轉過頭。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盯著我看……」他帶著那清爽的笑容問,「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林柚挑挑眉。
真假摻半的謊言最是難以辨別,但就在剛剛的某個瞬間——
她已經可以肯定自己心裡的那個答案了。
「也不是。」
林柚回之以一笑,「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能插個話。」
說著,她把捏在手裡的東西放在了桌上。
「咦,」杜克愣住,「你什麼時候——」
「看衣服上血跡的時候。」
林柚回答:「順手翻了下他的衣兜,看來那位殺人犯在百忙之中還找到了一條線索。」
那是張他們已經見過相似之物的紙條。
【七大不可思議之六——畫室的半身畫像】
「怎麼樣,」她說,「去畫室看看吧?」
第14章 奈亞
「從這裡下去就行了?」
「嗯,」杜克含糊地應道,「大概。」
他也不敢保證自己的記憶完全正確,說到底,那副徒手畫出來的地圖也就是盡量標了幾個比較特殊的地點。
他們現在正站在燈光比別處都還要昏暗的樓梯口,望著消隱在黑暗中的那一階階通往樓下的台階,心知只要直接下去左拐就是這一次的目的地。
「我是從底下這層樓上來的。」
杜克嘆氣:「至少那時候還是安全的,現在麼……」
這在樓上待了怎麼著也得有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小時在平時算不得長,這裡卻可能發生太多變數,鬼知道還會有什麼么蛾子等著他們。
「往好的方面想,」夏佐安撫性地說,「『七大不可思議』已經查清楚三個了,能讓咱們離開這裡的關鍵很可能就藏在另外的其中一個裡面。」
「而且,也知道了剩下的有『廁所的花子』和『半身畫像』。」
林柚接過話頭,舉著那個從杜克那兒順來的迷你打火機又往前照了照,「排除掉樓上那間,花子在這層的可能性很高,待會兒去完美術部的畫室可以直接順道去前面瞧瞧了。」
杜克:「……」
……為什麼這個「順道」說得這麼自然!你是去逛超市買菜嗎?!
廢話不多說,林柚第一個小心地護著火光走了下去。
在風中搖曳的小火苗燎著一根上吊繩是綽綽有余,用來照亮就稍顯不足了,只能讓她勉強看清楚腳下的那節台階。三人下這樓梯下得多多少少都有點費勁,等終於捱過樓梯間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走出沒幾步,就看在了掛在牆上的那塊「美術室」的標牌。
「我開了?」
林柚的手握在門把手上,側頭問著那倆人的意見。
「不不,」杜克連忙擠上前,「還是我來吧。」
林柚倒也沒推辭,後退一步,給他讓了讓。
用過一次斷手化成的卡牌後,她也弄明白了點自己這職業的原理。
——在通過種種方法將答應為她所用的家伙收入圖鑒後,她只要心念一動就能用那張卡牌召喚出相應的鬼怪。
可是現在,林柚偷偷打開過圖鑒看了一眼,無論是哪張卡都被覆上了層淺淺的灰色,雖然與余下那些被鎖住的卡槽不太一樣,但明顯也是無法使用的狀態。
她玩過不少游戲,看著就有點懷疑是類似於冷卻CD一樣的東西,但無論如何,短時間內是沒法再用這能力了。
所以,還是讓戰力基本擺在明面上的杜克去打頭陣最合適。
「哢啦」一聲,他壯著膽子擰下把手。
畫室在他們面前緩緩敞開了大門,黑暗一望無際,足以證明這裡還是很寬敞的。抱著一種莫名不安的心情,最先進門的杜克伸手在牆面上摸索,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找到了開關。
板凳雜亂無章地擺在講台下,畫架上的畫布有的胡亂塗抹了幾筆,有的干脆就是一片空白,丟在邊上的顏料盤都落了層灰。
陳列台的櫃子上放著一尊尊神色各異的石膏半身像,林柚經過那邊的時候還沒察覺到什麼異樣,杜克視線掃過去一圈,再收回來時卻驚得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這、這石膏腦袋,」他不確定道,「剛才不是看著那個方向的吧?」
難不成是動了——
林柚馬上湊了過來,「哪兒呢?我看看!」
……杜克現在就覺得自己之前的形容很精准。
可不是逛超市麼,她那挨個打量的視線不像是在看可能鬧鬼的石膏像,更像是試著挑出一顆最圓潤水靈的大白菜。
再緊張驚悚的氛圍也得被這一下攪合得啼笑皆非,加上林柚前後左右地打量了一圈,那幾個石膏腦袋都完全沒有任何動靜,他那顆猛地懸起來的心這才緩緩落了下來。
「這邊一點反應都沒有,」林柚有點索然無味地收回視線,「那果然還是牆上的那些吧。」
話說回來,那紙條上本來也寫的是「半身畫像」。
問題就在於——
她看向錯落著掛在牆上的那八九幅人物畫像。
到底是哪一幅呢?
除了兩幅不知為何是空白的,無一例外的都是半身像。畫像有男有女,或雙手交叉在身前,或自然地側身端坐,一時還真瞧不出是哪個最可能有蹊蹺。
「反正人都在這。」夏佐提議,「不如分頭看看吧,也節省時間。」
下一步的行動就這麼定了下來。
林柚漫步走到自己負責的那兩幅畫跟前,視線分別在那幅不知名女人的畫像和另一張空白畫布上打轉,但任憑她再怎麼看,也沒能把畫盯出朵花來。
它們就好端端地掛在那兒,別說是半點異樣了,要不是明知自己正站在這學校裡「七大不可思議」之一的地點,林柚怕不真要以為這就是間普普通通的畫室。
「不行,」另外兩人也是一無所獲,杜克無奈搖搖頭,「什麼也瞧不出來。」
他顯然也懷疑了起來,「不應該啊,難道還有別的畫室?」
「不知道。」林柚說。
「要麼就再打開那幾個櫃子看看,」她環顧四周,「裡面說不定有——」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林柚能感覺到,對面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肩上。
而她明白這是為什麼——她停住聲音的原因,也恰恰在於那裡驀然傳來的深陷進去般的刺痛。
林柚猛然低下了頭,在看清那幾根扎進皮肉裡的慘白手指時,毫不猶豫地一揮胳膊——
那只手被她重重地打開了,可與此同時,有什麼尖銳的鋒芒也與她揮起來的手臂相擦而過。
她原本背對著的那幅空白畫布上,先是一條胳膊,然後是整個腦袋,有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了出來。
只稍稍一掙,整個畫框都掉落在地。鑽出半個身子的紅衣女人披散著長發,兩條胳膊以一種生生折斷了似的角度不自然地扭曲著,詭異地咧開的嘴裡折射出令人膽寒的寒光。
林柚看清楚了,那是密密麻麻地排列了足有幾十顆的利齒,知道自己剛才只要偏上一分或是晚上一秒,現在就要少上一大塊肉了。
——連皮帶骨地被吞掉都有可能。
砰砰兩聲巨響。
天花板上留下了漆黑的彈孔,林柚還沒來得及從這突然動起來的畫框上收回視線,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毫不猶豫拔槍的杜克喘著氣,已經霍然調轉槍口,開出了他的第三槍。
他甚至沒怎麼瞄准,子彈已然准確無誤地洞穿了那女人的眉心。
畫框裡的女人動作停頓了一瞬間。
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氣,她就抬起頭,陰惻惻地衝他們一笑。
她腦門上的那個彈孔被燙得焦黑,可沁出的液體——更像是顏料。
連這樣的致死傷都無法阻礙到她,想不到還能有什麼手段的杜克暗罵一聲,慌忙道:「這下怎麼辦?!」
林柚捂著肩上的傷口倒吸了口涼氣。
還能怎麼辦——
先跑再說!
哪怕是這麼短的時間也足夠培養出點默契來,無需言語,三人只靠眼神就達成了共識。
雖然是沒能造成什麼傷害,子彈帶來的衝擊也將那畫框向後震飛了一小段距離。
即便就這麼不到一米多,也已經夠林柚脫逃了。她趕在最後一個衝出門口,還不忘回身帶上了門。
就算無濟於事,也好歹能稍微拖延下時間。
她剛衝進最近的那扇門,果然就聽到了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爬行聲,
眼前一片黑暗,隱約辨別得出高高低低的貨架的影子——看來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闖進的是這所學校的小倉庫。
穿行在貨架間,林柚剛在想要藏在哪個後面,只覺手腕一緊,被誰用力地向裡拉了一把——
「噓,」那人壓低了聲音,「是我。」
憑著從貨箱縫隙間透進來的一兩束光線,她認出了夏佐的臉。
「這下棘手了。」
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爬行聲,他不無擔憂道:「那種怪物……還能怎麼辦?」
林柚突然笑了一下。
「演出時間就到此為止了吧。」她說。
夏佐連動都沒動。
「什麼演出?」他疑惑地問。
林柚只是看著對方,挑了挑眉。
直到目前為止,恐怕只有杜克和她才是真正的玩家。
「我在圖書室發現過一頁被撕下來的書,」她慢慢說,「上面是這麼寫的。」
「曾有考古隊深入古羅馬遺跡,考察出後世太陽神或火神崇拜起點的另一種可能性。那被認為是一團巨大的、不斷變形的活生生的火焰,其名為——」
林柚准確無誤地復述出了那段文字,以及,當時她沒能想起來的、出自克蘇魯神話的某個名字。
「——『克圖格亞』。」
聽到這個名字的同時,夏佐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倚靠在旁邊,整個人的氣場卻已經截然不同。
「所以,」他嗤道,「那又跟我有什麼關系?」
「以及——」
林柚慢悠悠地接上了剛才的話,「與奈亞拉托提普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所謂的「克蘇魯神話」,作為重度恐怖愛好者,林柚對其的了解當然也不少——畢竟它的影響太過深遠,很多恐怖片都多多少少地帶了點影子。
說是神話,所包括的都是些邪惡的古老之物。而在這體系中,三柱神之一的「奈亞」,像征著嘲笑和矛盾。
祂熱衷於以種種偽裝出的化身欺騙與誘惑人類,在這種意義上,通俗點來講,就像是惡魔一般的存在。
「這所學校裡,有人想召喚你的某位死對頭,所以你才會到這裡來——我說得對嗎?」
「夏佐」徹底脫去了他的面具。
昏暗的光線之下,他笑得玩味又漫不經心。
「不錯,」他懶洋洋道,「那你現在說這個想做什麼?」
林柚微微一笑。
鋪墊到這裡,這會兒才到她真正的目的。
畢竟眼前的這位邪神,名聲遠揚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喜歡搞事,非常喜歡搞事。
畫像爬行的聲音近了。
「我只是有個好主意。」
指了下那個方向,她笑眯眯地問:「要稍微合作一下嗎?」
第15章 花子
「夏佐」嘴角噙著笑。
——不,不能再叫他夏佐了,名為「奈亞拉托提普」的無貌之神長年以不同的身份行走人間,眼前的只不過是祂上千種化身之一。
在過於漫長的生命裡,某位邪神更傾向於自己來找找樂子,有熱鬧可看當然不會放過。那股子興味盎然從之前就若有若無地透露出來,這下更是一點也不再掩飾了。
他尾音上挑,意味深長地「哦」了聲:「說來聽聽。」
「這個啊——」
林柚停了一下。
就像剪報上明示出殺人魔的存在一樣,她有理由相信,提供給他們的線索裡除了「七大不可思議」外還有每個人的真實身份。
那張殘頁很有可能同時暗示出了兩個人,一是偽裝成人類的奈亞,二麼,這所學校十有八九還有誰是克圖格亞的信徒。
奈亞拉托提普以他人的絕望為最高喜悅,輕易召喚克圖格亞來對付他卻也未必是什麼好的選擇。
畢竟,它所出現之處——特別是有某位死對頭在的地方——一切都會被燃燒殆盡,一個搞不好,所有人都要被卷進來。
至少現在來看,是得阻止召喚的。在這點上,他們和這位勉勉強強算是在一條船上的,拉攏下一起搞事也未必不可。
當然,她這麼做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
要是有機會把眼前這位「忽悠」成卡牌就好玩了!
三柱原神啊,保守說也是SSR起步。她現在的圖鑒裡還全是R卡,要是能多出這麼一張來該有多快樂!
她望著他的眼神滿是贊嘆與唏噓,興許是表現得過於明顯,看得對方的神色都不自覺地多出些微妙的狐疑。
「……?」
「沒什麼。」林柚粲然一笑。
奈亞將信將疑地打量著她。
「明說吧,」他悠悠道,「我現在也只能動用一部分力量。」
還留在這裡,一方面是為了解決隱患兼吃瓜看戲,另一方面也是受到了某種限制。
林柚沉吟了下,眼珠一轉。
她三言兩語地嘀咕一番:「這樣能做到嗎?」
那偽裝成人類的邪神有幾分了然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饒有興致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那就應該夠用了。」林柚道。
「這棟樓的燈是暗了點,但電還通著吧?我是想說——」
爬行聲越發地近了。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待披著「夏佐」這身份的奈亞從頭到尾地聽完,他單手捂住半邊臉,身體輕微地顫抖著,剛才那點懷疑都被一下子丟去了九霄雲外。
笑也笑夠了,他爽快地答應道:「行。」
「對了,」林柚想起這兒還少了個人,「杜克呢?」
「在對面躲著呢,還要找他?」
「這倒不用,」她說,「解決完再說吧。」
林柚提住一口氣,聽見那爬行聲一路拐進了門,盡可能悄無聲息地慢慢向裡面的那排貨架挪去。
這裡是學校,他們藏身的地方說是倉庫,有大半放的都是些體育用品。她小心翼翼地抬腿跨過堆在地上的軟墊,又經過籃球框和一排羽毛球拍,挨個掀開每個紙箱的頂蓋看看,終於在翻到最角落那個時停了下來。
——找到了。
她才剛剛蹲下,突然聽到憑空響起了一把沙啞的聲音。
【……來、玩……】
那聲音吐字斷斷續續,卻簡直就像是靠自己的意念傳遞過來似的,清晰無比地回蕩在耳邊。
【好餓……】
想起畫框女人之前那張口欲咬的架勢,林柚立刻明白了這是誰的聲音。
【讓、我吃——】
這次不消對方說完,林柚直接站起了身。她大膽地打著那只打火機,小小的火焰在黑暗中閃動,再清晰不過地將自己暴露在對方眼前。
「嘿,」她笑道,「你在找吃的嗎?」
她和對方只有一個貨架的距離。
但哪怕是這樣,林柚也清楚地聽到了那家伙「咕咚」一聲咽下口水的聲音。
那只有上半個身子的紅衣女人靠雙手支撐著身體,拖著畫框一路前行。此時此刻,正一動不動地盯住了林柚所在的位置,回味似的砸了咂嘴,仿佛在遺憾剛才失之交臂的一口血肉。
卻不料林柚一點也不怕似的,同樣是笑,她笑得挑釁,還招了招手。
「來追我呀,」她說,「追到我就讓你咬一口。」
……???
畫框裡的女人只覺得自己做鬼的尊嚴都被對方按在地上摩擦,惱羞成怒地用力撐起了上身。
下一秒,她動了。
漆黑之中一道影子猛然竄了過來,林柚也被自己這激將法好使得嚇了一跳。
——不過,這樣正好。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張滿是尖牙的嘴巴咬上去的前一瞬,林柚一個扭身,角落的紙箱被猛然拉翻!
橙黃色從敞開的箱口傾瀉而出,畫框女才不管這個,想也不想地就咬了下去——
然後手下就是一滑。
她那大半個身子毫無防備地撲倒,大張著的嘴巴重重磕到地上,硬是摔了個狗啃泥。
畫框女捂著下巴抬頭,這才看清楚,滾落滿地的居然是一堆乒乓球。
然而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眼見著對方已經跑出去好幾米,她想也不想地再次抬手——
「啪嘰!」
又是一跤。
畫框女恨得那叫個咬牙切齒。
這些是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感覺還是有的。
就像腦門上那個到現在還在作痛的彈孔,她下巴磕得生疼。
她發誓,非得親手宰了這倆小崽子不可!!
繞開那滾落一地的乒乓球,畫框女好容易爬到門口,簡直是憋了一肚子無名火。
——去他媽的乒乓球!
出來了。
遠遠看到倉庫門口拐出的那道身影,林柚心道。
她知道這樣奈何對方不得,只能盡可能拖下時間。
那拖在身後的畫框絲毫不影響紅衣女人爬行,林柚停都不敢停,徑直向前衝。追在後面的家伙爬得實在太快,她收回余光,暗暗加快了腳步。
但仍然無濟於事,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距離差轉眼就只剩下了一兩米。
終於,在馬上就真要被這家伙追上之前,林柚看到了那扇敞開著的教室門。
到了!
她直接朝裡面拐了進去。
畫框女反應得夠快,跟著就是個急剎車。
進門就是課桌,這下林柚再無處可躲。
紅衣女人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用力一躍,雙手揪住對方的肩膀,循著傷口處鮮甜的血腥味就興奮地張開了大嘴。
可是她也沒能真咬到什麼。
林柚後背緊貼在門上,用手死死撐著她的額頭,使出了硬是沒讓那利齒真啃上自己的肩膀。
畫框女也不惱,反是冷笑了聲,眼神中的意味十分明顯——看你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卻見對方猛地衝自己身後使了個眼色。
只聽一聲響指。
畫框女:……?!
一股強大到無法反抗的力道直扯得整個畫框向後飛去,她驚恐地扭頭,卻壓根看不到背後的情況。
直到她努力轉過探出來的半個身子,才看清了一切——
一根不知道哪來的繩子活過來似的自行穿過畫框背後的掛扣,另一頭竟是綁在了天花板正中央的吊扇的其中一片葉片上。
它穿來繞去,打了好幾個死結。
又一聲響指,繩子軟趴趴地落下,再不復剛才的靈活勁兒。
她就這麼被吊在了空中,奈何畫框不沉,她自個兒也輕飄飄的,再怎麼掙扎也只是帶得這意外結實的老式吊扇晃了幾下。
「這風扇質量挺好。」
主謀林柚一本正經地點評道。
「承重是做得不錯,」幫凶也慢悠悠踱過來,奈亞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的愉悅,「應該不會突然斷了。」
畫框裡的紅衣女人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她還在掙扎著,試圖去解開吊住畫框的那根繩子。可它綁得十分巧妙,既讓她懸在空中,又讓她晃來晃去也摸不著一點邊。
「問個事啊,」林柚笑眯眯地說,「你喜歡旋轉木馬嗎?」
畫框女:……???
她迷惑,她茫然,她一臉懵逼。
這是個什麼鬼問題?
林柚抬起手,帶得肩膀上那幾道深深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不過,不要緊。
在畫框女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擰下吊扇的開關。
開到了最快的那一檔。
——
廁所裡。
百無聊賴的惡靈徘徊在隔間上空。
她以前的名字叫平木花子。
生前的記憶已經所剩無幾,現在懷著的只有那股怨氣。她知道這所學校裡有不止她一個的惡鬼,但她死在廁所,死後也被困在廁所,哪裡都去不了,誰也見不著。只知道今夜有人闖入,整所學校都隨之「蘇醒」,叫囂著它們渴望更多鮮血。
可惜,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誰真的找上她的門。
好無聊,也不知道它們殺得該有多開心。
【……咕……】
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某個聲音。
花子一愣。
下一秒,那聲音又斷斷續續地傳來,仿佛是在拼著最後一口氣給僅剩的同類送來忠告。
【快、逃……】
沒聲了。
花子:「……」
花子:「?????」
第16章 地縛靈
等到口吐白沫的畫框女被從吊扇上放下來,已經是五分鐘以後的事了。
彼時,她暈得連一點掙扎的動作和欲望都沒有,更別提之前對人類血肉的渴望。
她懨懨地趴在地上,抬起眼皮看這倆人一眼,小指頭都不想動,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畫框女委屈,畫框女沒處可說。
她就這麼蜷在那兒,白光一閃,原地消失了。
然而,始作俑者是不會對此湧起任何愧疚之情的。
林柚其人可太記仇了。眼下傷口是止住了血,但扎得那麼深,這會兒她只會樂得圖鑒喜加一,直接走過去撿起了那張卡。
奈亞倒是「嘖」了聲,搖頭道:「真慘。」
……你收收那幸災樂禍還聽上去真誠點。
不過,某個幾乎把「愉悅」二字刻進骨子裡的愉悅犯顯然是不打算這麼做的。他大大方方走過來,探頭就去看林柚手裡那張卡的卡面,「寫的什麼?」
【名稱:半身畫像】
【卡牌編號:007】
【級別:R】
【備注:原本被收藏在某間會鬧鬼的美術館內,不知怎的流落出來。乍一看是幅普通的紅衣女人畫像,背後有格魯特納(Guertena)的落款,一旦有人靠近就會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由於某次常人難以想像的經歷,排斥一切風扇或是像風扇的東西,聽到游樂場相關的字眼就會開始狂吐顏料。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再享受游樂場的樂趣了吧,真是可憐。】
奈亞:「……噗嗤。」
如果說他之前還打算像征性地裝出點同情,這會兒就是憋也憋不住了。
他笑得前仰後合,林柚就自顧自地收起了這張卡牌。
幸虧在上一關臨走前有那個叫文洋的隊友幫著治療了下,又回復得差不多了。不然又挨了這麼一下,她現在的血條就有點危險了。
「現在回去找杜克吧?」她說。
「不,」邪神不緊不慢地笑道,「等一下。」
林柚:「?」
她還站在原地,望著對方一步步走過來。他抬起手,分明只是掠過了上方的空氣,卻有點點光芒一閃而過。
除了還凝結在上面的血跡,一切愈合如初。
……!!!
林柚的眼神一下子肅然起敬起來。
——能法控能奶,這連被限制過力量的化身都鐵定是個SR的起步啊!
幸虧奈亞這時候已經轉過了頭去,也幸虧她馬上藏起了那點小心思——她還不希望自己的目的這麼早就暴露。
那邊的邪神倒不覺得有什麼,雖然他一向不太喜歡在人類的形態下動用法術,但跟這場熱鬧帶來的快樂相比,就簡直顯得微不足道了。
「走吧。」他這下才說。
林柚正往門口走,突然又開了口。
「對了,」她想起什麼來,「剛才她嘴是不是動了?」
畫框女還暈暈乎乎地掛在吊扇上跟著轉的時候,她似乎看到那家伙嘴巴動了幾下,可沒聽見說了什麼。
戲看完了,奈亞心不在焉地說:「是吧。」
林柚心道根據之前的情況,這家伙八成還能用意念隔空將自己的聲音傳到別人的耳邊。
也不知道這回是在給誰遞消息。
現在想這個也想不出結果,林柚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他們在這兒也待了一會兒,也沒見杜克找過來。
他人呢?
不成想剛剛原路返回,迎面跑過來的人就讓這疑惑迎刃而解。
「找到了!」
杜克喘著氣,揮舞手中的紙條,「我找到下一個了!」
他急急道:「你們那邊——」
「如你所見,」林柚彎起眼,「解決了。」
杜克:「……」
為什麼……他現在想問的居然是那個畫框女怎麼樣了?!
他在撓心撓肺的好奇心和搖搖欲墜的世界觀之間反復橫跳,死活拿不准要保哪個。
不等他糾結完,奈亞先一步開了口。
「你說找到了,」在不知情的杜克面前,他又披上了夏佐那層無害的皮,「找到什麼了?」
「哦哦!」
杜克絲毫沒有起疑,他回過神,把紙條遞過來。
「我剛才蹲在那邊教務處,」他回身指了指,「不小心就撞了一堆東西下來,在裡面撿著的。」
聽著他的話,林柚看向上面的字。
【七大不可思議之一——十三階梯】
「這就是六個了。」她說。
吊死鬼、音樂教室的斷手、二重身、半身畫像和廁所裡的花子,再加上這個「十三階梯」,他們只差一個就能解完那「七大不可思議」。
「『十三階梯』的話……」
林柚沉吟道:「我記得那個怪談是說,一共有十二級,但邊數邊走就會發現多出一級來。到這最後一階——也就是第十三級的時候,絕不能回頭。」
否則就會被拉到另一個空間,或是發生什麼極為恐怖的事。
「那麼現在的問題,」她眨眨眼,「那段樓梯在哪兒?」
杜克:「這個啊……」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指向來時的方向。
「我經過的時候發現了,沒敢上去,在底下數了遍,台階一共有十二級。」
林柚權衡了下。
樓梯和廁所,還是前者更近點。
話不多說,她抬腿就往那邊走。
「誒?」杜克一愣,「現在就要去嗎?」
披著人類馬甲的邪神又是那一臉無害的笑意,經過他旁邊時還好心情道;「總得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好事發生呢。」
杜克:「……?」
好事??兄弟你這詞用的是不是不太對勁???
他懵了幾秒,趕緊追上來,林柚已經扶上了他剛才指著的那段樓梯的扶手。
杜克張張嘴巴,正想說話,卻見對方側頭,豎起食指,衝他比了個「噓」。
林柚轉回頭來。
她踩上第一級台階,開始在心裡默默計數。
三,四……
樓梯越爬越高,空氣仿佛也愈發沉重起來。
……十一,十二。
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寂靜氛圍裡,林柚停止了計數。在她眼前,本該是平整地面的樓梯盡頭又多出了一級台階。
十三。
她毫不猶豫地踏上去,然後,回過了頭。
林柚:「……」
什麼都沒發生。
「這……不應該啊。」杜克心情復雜,發現失言後馬上補充道,「不不不,我不是盼著出狀況,就是——難道這是說別的地方的樓梯?」
林柚低下頭又數了一遍,發現自己踩的是第十二節 台階。
但她記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數錯。
「不會,說的肯定是這裡,」她轉過身,「剛才也真多出來了一級。」
「……不過,你確定你是第一個發現那紙條的嗎?」
杜克愣住。
「沒法確定。」想了半天,他悶聲說。
「我是在筆筒裡找著的,現在想想,就像是有誰故意塞進夾層中間……」
「那麼,果然就能確定了。」
林柚聳聳肩,「這所學校還有第六人的存在。」
樓上那幾個是不會有時間做這些的。
她走下樓梯,趴在走廊的窗戶上向外望去。
「這麼一看,」她說,「外面都是霧氣,天空和星星倒看得清清楚楚。」
「今夜的南魚座很明亮啊。」
杜克大驚失色,「你還懂星像?!」
林柚:「……不,我瞎猜的。」
「因為要想召喚克圖格亞,最重要的條件就是那顆星星升上地平線的晴朗夜晚。」她道,「如果搶先破解過這一個『不可思議』的真的是信仰它的邪教徒,那我們就要抓緊時間行動了。」
「畢竟,要是他真成功完成召喚儀式,」林柚笑眯眯地說,「有的人就麻煩了。」
奈亞:「……」
杜克:「???」
克什麼圖?格什麼亞?
「我建議你說,」奈亞抱著胳膊,皮笑肉不笑地往牆上一靠,「所有人都會玩完。」
老實人杜克根本聽不出他倆之間的暗潮洶湧,這陌生名字就夠迷糊的了,「那是個啥?」
「沒事,」林柚擺擺手,「就是那樣,只要知道咱們不趕緊找辦法阻止那藏起來的第六人,誰也撈不到好果子吃就對了。」
「所以……」
她轉過頭,「下一個就趕緊去那邊吧。」
——
站在女廁所的門口,杜克的心都提了起來。
原因無他。
樓上已經被排除過了,花子就在這間裡面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
他現在不知為何,擔心和對鬼怪們油然而生的同情正在天平兩端上上下下。
就很五味陳雜。
林柚的目標很明確,奈亞戲謔地看著她直直向最裡面的那個隔間走了過去。
然後,抬手輕輕敲了下緊閉著的門板。
「花子,花子,快來一起玩。」
門內驟然傳來了什麼響動。
頭皮毛骨悚然地炸開的同時,杜克也意識到——
這一次,他們找對了地方。
反觀還站在門口的林柚,依舊神色如常。
「花子,花子,」她聲音裡竟然還帶了笑,「快來一起玩啊。」
燈管忽然滅了。
視野全黑,數秒之後才終於亮起,如此劇烈變化的明滅下,林柚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
她敲了第三遍。
這一次,是靜默,許久的靜默。
杜克心說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麼感覺裡面的家伙不太想出來。
就這麼沉默地對峙了半晌,終於,裡面有了動靜。
……隔間門被顫巍巍地推開了。
第17章 第六人
「滴答。」
「滴……」
不知何時起,漏水的管道停了。
「吱呀——」
合頁轉動的聲音在這時傳入耳中,便顯得格外陰森寒冷。
他們看到了一只眼睛。
那只大睜著的眼睛布滿血絲,自額頭上流淌下的鮮血一直沁入了眼角。
滿臉血污的女孩瞧上去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長發凌亂,和血痂凝固在一起打成了結。她面部肌肉緊繃,別扭地咧開嘴角。
「你們……」
她嗓音嘶啞道:「是來陪花子玩的嗎?」
不是錯覺,杜克可以肯定,他絕對在這聲音裡聽到了一絲緊張。
實誠如杜克都聽得出來這顫抖,更不用說林柚了。
——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啊?
正常來說緊張害怕的不該是人類這邊嗎??
花子保持著警惕。
她果然還是很在意之前莫名其妙傳到自己耳邊的那道謎一樣的聲音,天知道對方是想讓她一個地縛靈往哪跑。
更何況那聲音聽著簡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暈死過去似的,讓花子不禁好奇起那不惜用最後一絲力氣也要把這句話傳遞出來的同類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既然已經起了疑心,她就越發覺得外面這幾個人類可能不是善茬。
——那就玩把陰的。
「我在這裡被困了好久了,」花子細聲細氣地說,拋去她臉上紅黑交雜的污血不談,倒真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一個人真的好無趣……」
她一步步地向前走過去。
只要拉近點距離,再拉近點距離。
花子咧開個古怪的笑,一句「你們就永遠地留在這裡陪花子玩吧」眼看就要溜到嘴邊。
就是她大肆發揮的時——
「對,」林柚眼珠一轉,「我們是來找你玩的。」
說著,她也向後退出一步,花子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手往背後摸索過去。
花子:「……」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摸角落那拖把是想做什麼!
杜克:「大、大佬?」
無須過多的言語,這個稱呼很自然地從他嘴裡鑽了出來。剛開場時努力繃出來的嚴肅早就和世界觀一起被隊友的騷操作碎得連渣都不剩,滿心難以言喻的崩潰只能用「心服口服」這四個字來形容。
他不住地使眼色,林柚這才恍然大悟地隨著對方的目光望向不自覺握在手裡的拖把杆。
「要學會隨時利用手邊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她一本正經地說,「以防萬一。」
花子:「………………」
你特麼說清楚以防哪個萬一?!
「這不,」林柚指指點點,「那邊還有根水管,還有清潔劑……」
——這家伙到底想干嘛!
明明已經死了,花子卻硬生生聽出了滿後背的冷汗——也可能是她自己的錯覺。
她開始後悔,明明有充分的時間做准備,為什麼沒有提前處理掉這些「凶器」。
不過她被困在廁所裡,只要想用,就算是丟出去也會被撿回來吧?
……花子覺得自己有點隱隱約約地猜出來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了。
果然,果然那個聲音說要她逃開的就是這幾個人吧!
她的底氣本來就不是很足,這下更是遲疑了起來。正盤算下一步要做什麼,卻聽面前的人開了口。
「我是不介意啦,」林柚問,「但你確定要在這裡玩?」
花子:「啊、啊?」
「你在這廁所待了這麼久,我倒是也不想說這兒的壞話。」
林柚直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但地方有點窄,還挺潮濕——」
「如果我說有辦法讓你不用被困在這兒,」她笑眯眯道,「要換個地方去玩嗎?」
……說沒有一點點心動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她剛剛還在各種意義上地飽受地縛靈無法自由行動之苦。
但此時,花子冒出的卻是另一個想法。
——好機會。
對方瞧著還沒有真要動手的意圖,她正打算把握住這個時機,卻突然察覺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那目光似笑非笑,卻刺得她如坐針氈。花子猛然抬頭,在散亂的發絲間看向了倚在門口的奈亞。
……她下意識乖乖地把腳收回去了。
好奇怪,明明看上去只是個人類——
花子迷茫又憋屈地咬著自己同樣血乎乎的手指,林柚恰恰在這時候開口了。
「當年那個殺你的家伙已經死了。」
……?!
花子愕然抬頭。
「就死在樓上,」林柚指了指天花板,「不是我們動的手,但已經死透了。」
「我理解你的怨氣,不過,既然凶手都完蛋了,也沒必要一直把自己關在這兒,不考慮去別的地方看看嗎?」
愣在原地的花子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半晌,她突然問:
「真的會帶我去嗎?」
「當然,」林柚眨眨眼,「只要有機會。」
畢竟分到哪裡也不是她能決定的,但只要有時間和機會,多讓她出來看看也未嘗不可。
「那——」
花子猛地別過頭,「那、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好了。」
杜克:「……」
居然真說動了!!
花子堅持認為自己沒有動心,她只不過是覺得一對三裡面還有倆人迷之可怕,勝算可疑,識時務者為俊傑罷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林柚問,「有誰來過這附近嗎?」
「我怎麼知道。」
花子悶悶道,要是有人來過她還至於光發呆嗎。
「但是,好像我是聽見過有誰在門口磨磨蹭蹭沒進來,」她「切」了聲,「無聊!」
她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林柚的手上只多出了一張卡。
【名稱:花子小姐】
【卡牌編號:004】
【級別:R】
【備注:前·廁所裡的花子。日本校園的傳統惡靈之一,因為被殺死在廁所裡,會想方設法地纏住膽敢來找她的人並殘忍殺害。這個花子小姐明明實力不錯卻過分謹慎,而且意外地單純,很容易相信別人的話。家裡蹲生活沒有手機和電腦就會失去靈魂,已經厭倦了天天被困在廁所的日子,世界這麼大,她想去看看。】
奈亞優哉游哉地走過來,似乎還想探頭看看卡面。
「說起來,」杜克說,「那個人會現在還在這兒——」
也就是在此時,他們同時聽到了門口的聲音。
緊接在「哐當」的撞門聲後的就是鑰匙轉動的響聲,林柚猛地轉過頭去,看見的卻是已經被牢牢鎖住的廁所門。
有誰在外面!
取來鑰匙鎖門的家伙拔腿就跑,杜克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拉了兩下沒拉開,不由「嘖」了聲。
但想用這來控制住他們實在是想太多。
他毫不猶豫地掏出槍來,槍口對准了把手的位置,直截了當地扣下了扳機。
如此近的目標當然不會有什麼打偏的可能性,杜克一腳踹過去,木門應聲而開。他探出半個身子,卻只看見在盡頭拐角處一閃而過的身影。
「站住!」他喊道。
對方當然不可能聽他的,杜克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林柚緊跟著衝出了那扇被打壞的門,路上抽空看了眼自己的圖鑒,果然發現還都是灰的。
她暗罵一聲,抬頭就見杜克一頭扎進了大敞著門的多媒體教室。
教室裡沒有點燈。
桌椅早被堆在了一旁,空出了中間的一大塊空地。
那個男人就站在那裡。
他手中舉著火把,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周圍的景像。
「居然真引過來了,」聽見身後的動靜,他回過身,「還追得挺快。」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槍口,看見這手槍,男人的神色微微一凝,但旋即又無所顧忌地笑起來。
「你要開槍也可以,」他說,「不如先看看我腳底下的是什麼。」
杜克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地板上明顯是提前畫好的圓形圖案,花紋繁復,卻給人一種很強烈的不詳感。
「法陣」——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麼個詞來。
奈亞眼神閃了閃,杜克也回過味來,想想同伴之前的話,眼前這人的邪教徒身份簡直昭然若揭,他下意識回頭,想去找林柚的身影。
……大佬人呢?!
「只要我手中握著這火把,」他慌忙又轉回來,男人卻未覺有異,「哪怕你現在開槍,或者是想要試圖阻止我,我也能直接發動法術。」
「反正我現在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也不過是徒增懷疑,不如一切都挑明來說吧。把你們找到的線索給我,不然,我不介意在進入正題前再給你們來點開胃菜。」
他作勢要舉起火把。
「……水。」
杜克這就想轉身去找,又不敢放他在這,喃喃地自言自語:「哪裡有水?!」
「水?」男人嗤笑一聲。
「你以為我不會做任何准備嗎,我已經破壞掉了水閥——」
「那嘗嘗這個如何?」
林柚的聲音突然響起:「讓開!」
杜克條件反射地一偏頭,只來得及看到有影子從眼角擦過,同時,他摸了摸濺在臉上的那一點。
……黑的?
「果然,那個時候的水聲也是你做的。」林柚扔下兩個空瓶子,「說到克圖格亞就得想怎麼對付火,就算是沒有水——」
她彎起眼,「這裡離美術部還是挺近的,對吧?」
男人:「………………」
視野之內,一片漆黑。
他手上的火把已經熄了,被墨汁潑得幾乎在黑暗裡看不見的臉上只看得見兩只愕然又生無可戀的眼睛。
墨汁沿著衣角滴滴答答,在他腳邊的花紋上洇成一團烏漆抹黑。
……很明顯,哪怕重新點燃火把,這污染得也沒法再用了。
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對你個頭!!!
「那麼,」林柚可沒打算給他緩衝的時間,她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現在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第18章 炎之精
這男人是夠倒霉的。
林柚兩瓶墨水潑過去的時候,他正在開口講話,猝不及防地被濺了個滿頭滿臉。這下滿嘴都泛著墨汁的苦味,臉皺得活像是橘子皮。
他吐了掉逼格,不吐還難受,幾番掙扎之間,喉頭條件反射地滾動了一下。
——咽下去了!!
男人在忙亂下連熄了的火把都不管了,幾乎是立馬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開始連連干嘔。
「我——」他一言難盡,「嘔——」
偏偏林柚還在那邊催。
「不是說要進入正題嗎?」
她道:「大家時間都不寬裕,就別擱這兒再耽擱了唄?」
聽見這話,男人抬起頭來含恨又幽怨地瞪了她一眼。
……怪誰啊?!!
別說,他現在黑得讓人只看得見倆眼珠子,瞪人毫無分量不說還頗為滑稽。不管杜克是不是還提心吊膽,反正看熱鬧看得開心的奈亞是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男人緩緩直起了身來。
「我還是那句話,」他說,「把在這裡拿到的所有東西交給我,不然我可不保證你們能全身而退。」
杜克舉著槍,忍不住出聲:「給你了才沒法全身而退吧?」
那邪教徒不可置否地一偏頭。
「誰知道呢,」他道,「畢竟你們裡面說不定就有……」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在場的其余三人裡有倆都清楚是在說什麼。
畢竟某兩個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更別提其中一個還是以整日在人間挑撥生事聞名,懷疑有敵對的信徒混入其中也是人之常情。
男人警惕地打量著這三個人,希望是他想多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做的是本尊。
本尊也沒干別的,就抬抬下巴,示意他去看那一團糟的召喚陣。
男人:「……」
甘霖娘!心口疼!!
怒極反笑也罷,意味深長也好,他突然笑了。
雖然在暗色中只看得見一口被墨汁染黑了一半的大白牙,但這反常的表現還是讓人警惕起來。
「別動,」杜克警告道,「再動我就真的開槍了。」
男人沒理他。
「你們難道真的以為……」
他說:「我會什麼准備都不做,只畫個陣就干站著等你們上鉤嗎?」
窗外的天空有紅光閃過。
那乍一看就像是流星,所到之處都被拖曳出長而明亮的尾巴。
不好。
「它」飛速接近的同時,林柚猛地反應過來。
那是——
嘩然的巨響震顫了所有人的耳膜,玻璃被突如其來的強烈衝擊撞得粉碎。
林柚還來得及用胳膊護住臉和身體,杜克干脆被毫無防備地帶得翻了個跟頭。
男人也是驚險地穩住了身體,他咬著牙,口中不住地念誦著什麼,那從天而降的火光也從暴動到安穩,漸漸平息下來。
這些憑空燃燒著的「生物」宛如一個又一個閃爍的光點,體型微小,卻足夠耀眼。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幾個黑乎乎的。
不知怎的,看到那幾團又小又黑的「活火焰」,杜克突然冷靜下來,不由得看了眼被污染的法陣。
男人顯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塊去。
這特麼怎一個胃疼了得!
他咬牙切齒道:「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用不著!」林柚馬上說,一把扯住半趴半跪在地上的杜克的胳膊,「拜拜了您吶!」
戰略撤退!
身後傳來了那邪教徒的怒吼:「都給我上!」
熊熊的火光衝垮門框,所及之處能點燃的全都蔓起了火苗。
那光點攏共也不過七八個,走哪點哪的威力卻不小。
杜克剛張口想問這是個什麼鬼,卻見林柚邊跑邊回頭,一閃而過的眼神都在放光。
……???
不過她還是注意到了他疑問的眼神。
「炎之精,」林柚飛快地答道,「侍奉克圖格亞的眷族!那家伙應該是想辦法召來它們又為自己所用了!」
炎之精們還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飄著,幸虧那兩瓶墨汁還真多多少少都影響了法陣,不然,以它們全盛時的速度早就追上了。
現在也該明白那男人為什麼要破壞水閥了。
——這些家伙有水還好對付,沒有水,一下子被燒掉大半條命都有可能!
杜克:「剛才的墨汁——」
「說了我是跑去美術部拿來的,」林柚匆忙道,「這被廢棄那麼久,還沒干的就剩最後兩瓶了!」
不然她倒是想多拿點。
不知是因為之前說的「限制」還是別的原因,雖還游刃有余,但不到最後關頭,奈亞也沒有什麼要出手的打算。
「上樓!」林柚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
——回樓上去再說。
炎之精已經被他們甩開了一段距離,可就像那邪教徒下的命令,終究還是死死地咬著不放。
林柚大步跨上樓梯,他們又回到了那條熟悉的昏暗走廊。在這邊待了老半天,就是沒有杜克畫的那張地圖,她也清清楚楚地記得哪兒通的是哪兒,哪裡又有什麼。
迅速辨認了下記憶中的方向,林柚帶頭跑了過去。
「話說——」
杜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他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讓我們交線索,這講不通啊?!」
他們迄今為止發現的也不過是些提示七大不可思議的紙條,要說這玩意兒真有多重要,把階梯的那張留在教務室的不就是那個邪教徒自己嗎?!
林柚笑了。
她側過頭,「你以為他為什麼不現在就召喚他的主?」
「我不是說過,」她往兜裡一摸,變戲法似的將紙團拋了拋,「我翻過那殺人犯的口袋了嗎?」
杜克:「……」
啥?!!
「要想完成克圖格亞的召喚儀式,就得在南魚座升上地平線的晴朗夜晚邊念誦咒語邊移動火種。」林柚一氣兒說了下來,「所以,這上面八成就是他所欠缺的最關鍵的那一條。」
——那條咒語。
奈亞饒有興致地挑挑眉。
看得出來,他巴不得現在就把這玩意兒毀掉。
「死在階梯教室的那個人總不會是白白來這的,但咱們當時沒在他身上發現什麼,說明東西十有八九已經被殺他的人帶走了。」
所以,這才是她去摸「吳雨峰」衣兜的真正目的。
「我本來還擔心會不會有別的方法,看來是沒有,不然他也不用這麼心急。」
杜克望著她的眼神已經轉為徹徹底底的震撼了。
不經意地回頭,他臉色突然一變。
「糟了!」
不知何時,追在他們身後的炎之精數量已經少了一半,如果是他想像中那個最壞的可能性……
「我說,」杜克焦急道,「萬一他要讓這些什麼精分頭行動——」
他們豈不是要被包抄了?!
他眼中的夏佐神色自若,連林柚也聽得心不在焉。
「是嗎?」她隨口問。
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她最初醒來的、遇見吊死鬼的那間教室門前。
林柚徑直推門而入,連抬帶拉地從第一排搬出一把椅子。
「來,」她往杜克手裡一塞,「抬著這個。」
杜克:「……???」
他正舉著椅子不知所措,就見林柚往邊上一指,「朝這砸。」
他一愣。
「這是——?!」
「果然在這兒。」橫插進來的男人聲音打斷了他。
周圍的氣溫急劇上升。
伴隨著灼熱而來的是過於明亮的火光,而且——
林柚轉過頭。
正如杜克所說,他們被前後夾擊了。
就在後面那剩下的炎之精飛速接近的同時,不知何時從另一邊繞過來的火團們也從正前方的拐角探了頭。
它們虛浮地飄在空中,照亮了大半條走廊。
「雖然我沒來過二樓,」那邪教徒跟在後頭,冷笑著緩緩走近,「但好歹也在底下看到了地圖——」
他臉上的墨汁明顯擦過了,奈何水閥已經壞了,只能用干布抹抹,勉強抹出來張花臉。
男人理所當然地把這仇記在了他們的身上。
前後的火團都在飛速靠近,千鈞一發之際,林柚忽然開了口。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男人:「……?」
他狐疑地打量著對方。
「好的。」他下意識地說。
「你想要的東西就在我手上——你的咒語是我的了,」林柚晃晃紙團,「要怎麼做自己看著辦。」
那邪教徒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停下!」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咒語燒沒了,連忙喝止道,「都停下!」
受他驅使的炎之精聽見聲音後也都停了下來,局勢一下子僵持住了。
「你現在把咒語給我,」男人努力抑制住自己聲音裡的激動,「我可以保證,放你一馬,讓你全須全尾地離開這裡。」
……才怪。
他已經做好了拿到咒語就翻臉的准備。
林柚:「你還沒問我壞消息是什麼。」
男人:「……那壞的呢?」
「壞消息啊——」
林柚故意停了一下。
「你是破壞了這棟樓的水閥,」她說,「也記下了地形。不過,該說是忘了還是沒來得及上二樓呢——你還落下了一樣東西。」
「多謝合作。用不著你放我一馬,反正……」
林柚笑吟吟道,轉身從被杜克砸破的消防櫃玻璃裡拿起了滅火器。
「你的炎之精也馬上是我的了。」
第19章 伴手禮
「白煙」飄飄灑灑——
一股腦兒從噴嘴裡湧出的干粉精准無誤地噴灑在了正對面的幾只炎之精上,要不是那邪教徒反應得及時,連他自己也得遭殃。那些自發燃燒著的「活火焰」扭曲著,仿佛在發出無聲的嚎叫,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如此情形,林柚當然要再接再厲,她抬起胳膊盡可能護住自己的口鼻,手裡緊握著滅火器的提把,猛地一轉身,對著另外的那幾只又是一通亂噴。
「可惡!」男人差點要被迷得睜不開眼,跳著腳叫嚷道,「動起來,動起來,你們不會躲嗎?!」
炎之精們雖然有那麼點智力,但終歸只是一團團不到巴掌大的氣狀生物。鋪天蓋地的干粉滅火劑噴過來,再加上還被他的束縛法術操縱,行動尤為不便,再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啪嗒。」
有一只最先撐不下去了,隨即就是它們接二連三掉在地上的聲音,林柚停下手中的動作,待煙霧漸漸從走廊的窗戶裡散出去後,跟對面那不可置信的邪教徒來了個死亡對視。
一眼萬年。
林柚:「喲。」
男人:「……」
他轉頭就跑!
事不宜遲,杜克放下擋在面前的衣袖,匆匆衝大佬比了個大拇指。
「站住!」他掏出槍,剛一開口就險些嗆進去干粉的煙霧,這下干脆也不再說什麼了,當機立斷地扣下了扳機。
邪教徒當然是不可能聽他話的,用以傍身的怪物沒了指望,這下是沒命地向前跑去。卻只聽走廊裡幾聲震天的槍響,他小腿一痛,被強烈的衝擊直帶得向前栽去,腦門重重磕在地上,一時間竟不知道是抱著頭還是腳喊疼。
腿被子彈打傷了,想爬也爬不起來,他無望地仰倒在地,看著那幾人在徹底散去中的煙霧中慢慢走近,
殊不知這還不是最絕望的。
林柚慢悠悠地走在最前,在他面前蹲下,掏出兜裡那個紙條展開,像征性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幫忙確認一下,這個,」她問,「是那條咒語吧?」
還不等對方回話,她摸出同樣收在口袋裡的迷你打火機,「嚓」地一下打著了火。
邪教徒:「……??」
邪教徒:「??!!!」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張記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咒語的紙條被火舌燎得焦黑,又漸漸卷曲,直到燃成了灰燼飄落在地,心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聲音含混得不成調子。
林柚挑挑眉,「杜絕後患。」
邪教徒:「………………」
魔鬼!這個女人是魔鬼!!
他趴倒在地上,「哢嚓」一聲,像是有什麼也跟著裂開了一樣。
——那是心碎的聲音。
「啪,啪。」
身後傳來鼓掌聲,走過來的奈亞臉上是壓根藏不住的幸災樂禍,他低頭觀察了一下,確定那張寫著咒語的紙條被燒得只剩下幾點紙灰。
「我有點好奇,」他說,「如果我現在說,想讓事情變得更加有趣,要做出點什麼來——」
「如果非要走到那一步……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留著它?」
林柚舉起了被她捏在手裡的小玩意兒。
「克圖格亞好在哪兒呢,好就好在只要有個火源就能召喚,」她笑道,「大到篝火堆,小到一根蠟燭或者哪怕是一只小小的打火機……我像是會在沒記住咒語前就把它燒了的人嗎?」
奈亞笑容不改,「——開個玩笑。」
「那麼,接下來該考慮的就是,」他的目光轉向那個生無可戀地趴在地上的邪教徒,「要怎麼從他口中問出離開這裡的方法。」
邪教徒惶然抬頭。
「我招!」事到如今,自己已經處於絕對劣勢,腦門上還正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他也懶得再堅持什麼所謂的骨氣,「我全都招!」
「外面的霧是我干的!還有這學校——」
他吞咽了下口水,「第七個傳說,是通向不思議空間的門。」
「所謂的『不思議』空間,就是和原來的廢校一模一樣卻充滿了各種魑魅魍魎的地方。我是聽說這有召喚的法子才來的,結果發現不止我一個……」
「然後,」邪教徒眼神閃爍,「我就干脆觸發了那扇門。」
結果,所有人都被他害得卷進了這裡。
事到如今,林柚不用再說也聽明白了,這家伙估計是想在這兒找到線索後直接用他們當召喚他主的祭品,雖然——
她看著捶胸頓足恨不得用腦袋撞地的邪教徒。
現在簡直悔不當初就是了。
「總之,霧是你放的,門是你觸發的,」杜克無奈道,「你是在說,只要帶著你一塊兒走,就可以成功離開這裡了吧?」
邪教徒忙不迭地點頭。
「知道是這樣就好辦了,」聽到這裡,奈亞轉過身,「那,再見了。」
杜克滿臉愕然,「不一起嗎?」
「不,」他側眼看向對他和之前的表現大相徑庭而滿頭霧水的杜克,懶洋洋地回答,「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林柚:「等等。」
那個能力每隔六小時才能使用一次,她當時就斷定基本上用不了幾次,事實證明也和她想像得相差無幾——事情到現在基本解決完畢,滿打滿算也才不過三個多小時,最多就只能對一個人使用。
當然,客觀上,邪教徒興許通過同樣的方式知道有這麼號人存在,才不敢貿然到他們跟前裝無辜隊友。而對於林柚來說,線索都幾乎擺上了明面,只要動動腦子就能把這些人的身份推得七七八八。
但是……不用一下又很可惜。
「我這個人啊,」林柚勾起嘴角,「還是有點儀式感的。」
她望向那個似笑非笑側過身來的「人」。
【姓名——???】
【身份——「伏行之混沌」,奈亞拉托提普】
嚴格來說,她在倉庫裡的那時候更多是詐他一下,沒想到對方真就順勢承認了下來。事到如今,才真正算得上確鑿無疑。
「那麼,你確定不一起走嗎?」
乍一聽是和剛才差不多的問題,但無論是林柚自己還是被問到這話的對像,都清楚這其中的真正含義。
某位以熱愛搞事聞名的邪神挑眉看了她數秒,忽地又是一笑。
「很誘人的提議,」他說,「可惜,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我們還會再見的,所以就等到那個時候吧。啊,對了——」
他就像是才想起這件事似的,不急不慢地轉回身。一直走到林柚旁邊,才微微彎下了腰。
「二樓轉角的功能室,左邊的那面鏡子,」奈亞伏在她耳邊,輕聲說,「去那裡瞧瞧吧。」
林柚眼珠轉了轉,就見對方復又直起身,神色如常地笑道:
「就當是第一次合作的伴手禮好了,那麼,下次再會。」
他像征性地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了轉角的牆後,直到半晌後,林柚還沒收回直勾勾盯著那邊的目光。
「呃,」杜克試探著問,「大佬,你在看……」
在看她差一點點就能收進圖鑒裡的那張SSR。
果然不可能這麼簡單。
「沒什麼。」
林柚回味著他剛才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所以,這算是進了預定名單裡的意思嗎?
這家伙在之後的關卡還會出現?
先去他說的地方看看好了。
不對,在那之前——
剛才的一連串打岔讓她到現在才想起癱軟在地上的幾只炎之精,林柚走回去,
那些有氣無力的小氣團被她戳了戳,似乎也徹底放棄了掙扎,迅速化成一張卡。
【名稱:炎之精】
【卡牌編號:005】
【級別:R】
【備注:侍奉舊日支配者克圖格亞的僕從,可放火可當電燈泡可毀屍滅跡,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良物,你值得擁有。使用前請注意防水防濕防墨汁,同時提防周圍有沒有人拿著滅火器對你的卡牌虎視眈眈。】
她當然是不可能犯這種錯誤的。
絲毫不覺自己所作所為有異的林柚轉頭跟隊友使了個眼色,示意先跟著她走。
杜克雖然對突然自己行動的「夏佐」有點疑慮,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在警告過邪教徒不許輕舉妄動後把他背了起來。對方頂著張萬念俱灰的苦瓜臉,哪還有搞事的想法,也只會諾諾稱是罷了。
林柚在前頭引路,他們來到了奈亞所說的那間功能室。
說來奇怪,明明只有一堵牆之隔的走廊上一片寂靜,一推開門,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就猛然扎進了他們的耳朵裡。
林柚望過去,奈亞說的那面鏡子上,有道看不清面目的黑影正在瘋狂晃動。
「放我出去!帶我離開這兒!」
那團黑影尖叫著大喊,瘋狂捶打著鏡面,「我再也不想聽見這些聲音了,救命啊啊啊啊——」
「呃,可以是可以帶你走,」林柚慢慢道,「不過……」
「這是你說的!」
話音未落,就像是生怕林柚反悔似的,黑影大聲打斷了她。「啪嗒」一聲,他變成的卡牌從鏡子裡掉了出來。
【名稱:二重身】
【卡牌編號:009】
【卡牌級別:R】
【備注:藏在鏡中、可以隨心所欲地竊取他人身份的黑影,但請謹慎挑選下手的對像,否則就會變成這樣的下場:你A了上去,你打出了GG,陷入幻覺中不得翻身,這輩子都不想再待在鏡子裡還被人塞進鏡子——】
再往後,跟了一連串亂碼。
林柚:「……」
這家伙……到底經歷了什麼?
第20章 殺人狂歡夜
之後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杜克背著那邪教徒背了半天,又嫌他太麻煩,干脆直接抗在了肩膀上。他個頭還算是高大的,行動起來倒也沒有什麼不便。
林柚瞥了眼,不由出了聲:「你體能不錯啊。」
「啊,」杜克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現實裡就是警校剛畢業的,游戲裡應該還有加強。」
那怪不得是這職業了。
「對了,」林柚突然想起來,「雖然警察帶槍不奇怪,但你為什麼要射擊的時候先——」
她用手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姿勢,又向上抬了兩下。
在遇上畫框女的時候,她就注意到對方在危急關頭直接往天花板上開了兩槍,然後才是一發子彈正中那紅衣女人的腦門中央;剛才對付邪教徒也是如此,天花板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了兩個彈孔。
「呃,這個啊——」
杜克撓撓臉,「其實我的槍術就馬馬虎虎,我也沒把握直接打真能准確無誤地打中……」
「但是這職業自帶的增益裡,有一個是三發子彈裡必中一發,」他說,「所以我就想著沒准也可以自己先射空前兩發子彈,這樣第三發就絕對指哪打哪了。」
林柚:「……」
杜克:「怎麼了?」
「沒,」林柚失笑,「你還真認定是自己人就什麼都說啊。」
這麼耿直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除開她或者是心思向來捉摸不透的奈亞拉托提普,他要是遇上其他人裡的任何一個——也許不包括死在階梯教室裡的那位——恐怕情況就相當危險了。
三言兩語間,他們已經沿著林蔭路來到了校門口。
猩紅色的霧氣濃重。
越靠近牆外,這霧給人的不詳感就愈深。雖然實際上是別有目的,但奈亞在偽裝成夏佐時說的無法直接從大門離開倒也是所言不虛,只是不知道他這會兒又是怎麼走的。
「喂,」杜克捅捅抗著的那家伙,「醒醒。」
這邪教徒從頭到尾都是面如死灰地趴著沒動彈,顯然,他的心已經隨著那張被燒掉的紙條一起隨風而逝。他也巴不得趕緊擺脫這群人,半抬起頭,嘴裡念出了一連串晦澀難懂的咒文,而伴隨這抑揚頓挫的語調,霧氣散去的同時也變得淺淡,終於,他們周圍的景像渾然一變。
還是那處廢校,還是那片荒野,但不說身處其中還會不會再遇上什麼鬼怪,單是乍一看給人的感覺都完全不同。天邊隱隱約約翻起了魚肚白,時間已是清晨了。
「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這邪教徒的苦瓜臉滿含悲哀,就差下一秒就哭出來了。
不對,他現在腿還傷著,想走也走不了!
「你們能不能——」
話才說到一半,杜克「撲通」就把他撂在了地上,疼得這邪教徒「嗷」地就是又一聲叫。
把他扔下來的人卻沒理會,而是埋頭掏出自己的手機,干脆利落地撥出一串號碼。連寒暄都省略掉,他直接報出了自己所在的地址和大致狀況。
「好了,」杜克道,「待會兒就有一輛警車來接你了。」
……?!!
「就是有人死了也不是我干的啊!」男人臉色一變,連連叫冤,「我就開了一下結界,別的——」
「也跟你脫不開關系,」杜克打斷了他的話,「是你把人都送進去的。他們會來調查那些失蹤者,以及……」
他義正言辭:「整治一下封建迷信。」
邪教徒:「……」
邪教徒:「???」
林柚樂了。
「現在怎麼辦,」她問,「把他丟這兒?」
「就放這邊吧,」杜克回答,「他們正好在附近巡邏,馬上就能過來了。」
遠遠地有警笛聲拉響。
「至於咱們,就直接……」
他望向不遠處浮現出來的那個光陣。
大家都是從第一關升上來的,當然也知道那是什麼。
「這下是真通關了啊,」林柚笑著說,「是時候說再見了?」
「雖然就大半夜的時間,總感覺跟過了一年一樣。」
杜克撓著頭嘟囔,再抬起頭後,正兒八經地道:「要是還有機會的話,下次見了。」
林柚回之一笑,就率先踏進了那簡單得只由一個圓構成的光圈。
她做好了心理准備,預想中那道雖可能會有所不同、但總歸會宣布關卡內容的聲音卻出乎了意料。
【正在匹配關卡……】
【第三關——殺人狂歡夜。】
【——將於凌晨零點正式開始。】
……咦?
還是那陣劇烈得讓人站不住腳的顛簸感,和上次相比,林柚這次還算輕松地穩住了身體的平衡。腳下的地面都恍若要裂開她適應著這震感,而當黑暗褪去——
室內灑滿了溫暖的燈光。
林柚一愣。
與其說被嚇到,不如說是眼前的景像實在太過正常,反而讓人感覺很不可思議。
正應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房間不大,家具卻都整整齊齊、一樣不落——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單人床鋪上疊放著柔軟的被褥,落地燈亮度正好,靠放在牆邊的沙發邊上就是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茶幾,林柚繞著看了一圈,發現裡面還有間獨立衛浴。
這瞧上去像是旅館啊。
她走過去,一把拉開了窗簾。
正是陽光晴朗的下午,讓剛從天剛亮的清晨蹦過來的林柚恍然有種錯位感。街上沒幾個行人,偶爾經過的都是神色匆匆,窗外正對著一個標語牌——
「小鎮趣事多,充滿喜和樂」。
……好大一個FLAG。
她心裡犯了嘀咕,也沒再急著去碰其他東西,轉而去開了那扇應該是通往外面的房門。擰下把手的同時,林柚隱約聽到隔壁也傳來了同樣的動靜。
扭頭一看,撞入眼簾的是個表情訝異的陌生姑娘。她只探出了大半個身子,顯然也是剛剛開門出來。
「啊,」那姑娘回過神來,試探性地問道,「你是……玩家?」
剛剛經歷那麼一關,常人難免都會提高些警惕,只可惜林柚無論表面上瞧著怎麼樣,思路從來就跟「正常」這倆字搭不上邊。她絲毫不以為意,揚起了友好又無害的笑容。
「對,我是。你也——?」
姑娘忙不迭點點頭,看上去性子還挺溫婉的。
「不知道這是哪裡,」她蹙著眉從門裡鑽出來,「進來的時候也沒聽到什麼關卡名啊。」
林柚的余光瞥了眼四周,她們站在一條明顯是旅館布局的走廊裡,腳下是厚厚的新地毯,數米外的牆邊能看到延伸下來的幾階台階,「去那邊看看?」
說來也巧,她們才剛走過去,就聽到有人噔噔噔跑了過來。
「我就說聽到樓下有聲音!」
匆匆趕到樓梯口的男生一臉又驚又喜,他看著比林柚還要小上兩三歲,倒是一副陽光帥氣的長相,他又轉頭衝後頭喊了聲:「你也快點過來啊,大家一起——」
說著,那男生急忙要下樓,卻不料剛剛踩了沒幾階就聽見「哢嚓」一聲,他腳下隨之一歪,連滑帶撲騰地滾下了樓梯,在林柚她倆跟前摔了個馬趴。
兩人:「……」
「疼疼疼……啊,沒事沒事。」還不等旁邊的人伸手去扶,他自己就邊倒吸著涼氣邊爬了起來,拍了拍胳膊腿。
再抬起頭,那男生還是揚起了和之前相差無幾的開朗笑容,打著哈哈道。
「我也沒想到這樓梯看著好好的,地毯底下的木板那麼不結實,」還正好被他踩中了最脆弱的那塊,「見笑了見笑了。」
「對了,我叫耿清河,你們呢?」
林柚眨眨眼,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關楚楚……」那溫婉的姑娘遲疑了下,「你確定真沒事?」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耿清河正色道:「我習慣了。」
林柚:「………………」
不要習慣這種事啊!!
這時候,頭頂上傳來了腳步聲——剛才被他招呼的那位老兄這才慢吞吞地踱過來,不言不語地打量著站在樓梯邊上的人。
那一眼看過去就知有多沉默寡言的男人像是在糾結要不要開口,他掏出什麼拋了下,又看了眼那個才拿定主意。
「尹盛。」他丟下個名字,就又自顧自地走了回去。
耿清河悄悄湊過來。
「我跟他也是剛在樓上碰到的。」
「怎麼說……」他明顯不想說別人壞話,最後只是道,「不過,應該不是壞人。」
「話說回來,」耿清河直起身,「這旅館裡就咱們四個嗎?老板呢?」
「不知道。」
「從一開始就很奇怪,為什麼還規定了開始時間。」關楚楚停了一下,「……等等,那邊的櫃台上是不是有台……錄音機?」
他們正站在一樓的旅館大廳,無論是用來辦理入住的櫃台還是歇腳的沙發都空無一人。
但不知為什麼,櫃台的台面上擺著台老式錄音機。
林柚走過去,湊近觀察了一番,「裡面好像有磁帶……」
「要聽聽嗎?」
另外兩人點點頭。
她按下播放鍵,裡面的磁帶轉動起來。
自沙沙作響的音箱中流淌而出的,是一首兒歌。
伴隨著「啪嗒啪嗒」的一下下跳繩聲,小女孩的念誦聲聽得也很清晰。
「一,二,弗萊迪要來抓你了——」
「三,四,鎖好你的門;五,六,快去拿十字架。
「七,八,徹夜不眠;九,十……」
「永遠不要睡。」
第21章 弗萊迪
磁帶的轉動緩緩停下了。
那裡面只錄了這一首兒歌,其寓意為何,也昭然若揭。
「弗萊迪?」耿清河自言自語道,「這名字聽上去有點熟……」
林柚瞄他一眼,「《猛鬼街》看過嗎?」
「猛、猛鬼街?」
他滿臉困惑,接著恍然大悟道:「啊!就是那個專門拿電鋸滋滋滋還扒別人臉皮做面具的二皮臉對不對!」
關楚楚:「……不,那個是《德州電鋸殺人狂》。」
而且神特麼二皮臉。
「沒辦法啊,」他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一聲,「聽名字就是我不敢看的類型。」
「那你怎麼來玩這游戲了?」林柚不由好奇地問。
耿清河聞言正色,義正言辭道:「人總要挑戰一下自我。」
「……然後才知道什麼叫絕望。」他顫抖地說。
「啊啊啊我也沒想到難得下一次決心居然都能被卷進這種事——」耿清河抱著頭蹲下,眼神恍惚,「果然這就是幸運E的宿命嗎。」
林柚想說點什麼,想想剛才對方那跌下樓梯的一跤又閉上了嘴。那習慣性地迅速爬起來的動作真是……熟練得讓人心疼,果然,運氣這種東西真的是很難安慰。
不過,話說回來——
要真倒霉到這份上,他前兩關到底是怎麼過的?
「抱歉抱歉,跑偏了。」
耿清河回過神,連忙把話題帶回正軌,「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說到弗萊迪的出處,」關楚楚皺眉,「不過,其實我也只是聽說過這電影很經典……」
那就是只有她看過了。
「弗萊迪·克魯格。」林柚念出了那個名字。
見兩人得救了似的望過來的眼神,她笑笑。
「這家伙生前是個專門對青少年下手的連環殺手,被憤怒的家長們合伙燒死在鍋爐房裡以後還不甘罷休,又變成惡魔來找他們報復。」
這種套路在別的鬼片裡也屢見不鮮,不過,讓『鬼王』弗萊迪區別於其他鬼怪的是他的能力……
「入夢。」她說。
耿清河:「……誒?!」
「簡單點來說就是那個——哦對,『吾好夢中殺人』。」不等另外倆人來得及吐槽,林柚就又道,「人的精神狀態在做夢時是最松懈的,而弗萊迪就可以潛入別人的夢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夢裡把那人殺死。受害者在現實裡也會是同樣的詭異死法,警察查都查不出來,知道真相的人只會被當成是瘋子。」
還花樣百出。
耿清河和關楚楚的臉色是相當的不好看。
「所以,」他想起什麼,「那句『永遠不要睡』……」
林柚「嗯」了聲。
「就是字面意思。只要你睡著了、做了夢,就會讓弗萊迪有機可乘。」
「但是……這怎麼可能,」關楚楚喃喃,「怎麼可能不睡覺呢?」
特別還偏偏是在眼下這種該死的時候。
來到這裡的人都是剛通過初始的兩關,游戲系統把他們傳送到這裡,卻沒有刷新他們的狀態。
一切都是按模擬現實的來,也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最少有十二個小時沒吃過飯睡過覺了。
整整十二個小時的高度緊繃足夠讓人精神疲倦,幾人多多少少都挺累了。
肚子餓著還好,等到凌晨萬一不小心打個瞌睡——
全、完、了。
「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林柚說,「我們光知道睡著很有可能會在夢裡被弗萊迪襲擊,也沒法保證這裡只有他一個。」
她抬頭望向牆上的掛鐘,「現在是下午五點,到凌晨有七個小時,趁還有時間去補個覺倒也——」
話說到一半,不遠處突然傳來把手轉動的聲音,他們齊齊一驚,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去。
推門進來的是個發福的中年人,他頭頂禿了一小半,醉醺醺地挺著個啤酒肚,抱著紙袋艱難地從用肩膀頂開的旅館大門間擠進來。
「喲,」他抬頭看見站在櫃台邊上的三人,倒也不驚訝,「你們怎麼都在這待著了,不是說趕了老長時間的路要回房去休息一下嗎?」
看來他們在這裡的設定是遠道而來的外地游客,而瞧他這熟稔的招呼態度,林柚等人面面相覷,七七八八地猜出了幾分對方的身份。
關楚楚「呃」了聲:「對不住啊,我們看到這台錄音機有點好奇,就聽了下裡面的磁帶……」
「磁帶?」老板茫然道,「這我剛從二手店淘來的錄音機,還沒來得及往裡邊放呢。」
林柚反應過來不對勁,馬上打開了盒蓋。
裡面空空蕩蕩的,哪有什麼磁帶!
這下就嚴重了。
如果說之前還能抱有一點僥幸心理,弗萊迪要下手的目標是他們,也只有他們。
「不不,沒什麼。」耿清河試探著問道,「老板你怎麼從外邊……」
「嗨。」
這旅館老板擺擺手,「我就一隨便開開的小破旅館,平時沒什麼客人,也不差這幾個錢糊口,就愛到處亂轉喝兩口酒。你們在這兒愛怎麼住就怎麼住!」
「那請問我們可以換下房間嗎?」林柚眨眨眼,露出個笑臉,好聲好氣地問,「都是一起來的,樓上樓下不太方便,就換成都挨著的……」
她態度好,本就不介意的老板一口答應下來:「可以!」
「就一點,」他說,「別大半夜的出去亂轉啊,這地兒……最近不怎麼太平,邪得很。」
耿清河緊張地吞咽了下——他是不想找事,可耐不得事兒估計要主動來找他們啊。
關楚楚:「那個……怎麼個不太平法?」
老板估計沒想到她還真追問了起來,卡了下殼。
「這個嘛,我平時不看新聞,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說這倆月裡又是謀殺又是失蹤的。」他說,「你們要實在好奇,鄰街那小圖書館裡就存著最近的報紙,閱覽區都對外開放的,直接去翻就成。」
「等等,」林柚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圖書館幾點關門?」
老板:「小地方嘛,六點。」
……淦!
耿清河拔腿就往樓上衝,用不了兩分鐘又匆匆跑了回來——這次倒是注意避開樓梯上那窟窿了。
「他說不去,」他喘著氣道,「咱們走吧。」
只剩一個小時的調查時間,當然也沒什麼功夫去勸說獨來獨往的孤僻隊友。幸好老板說的那座圖書館真就在十幾米外的那條鄰街上,他們一進去就直奔報刊區也沒被攔著,三人各自分工,緊趕慢趕地趕在閉館前找出了幾份記載著可疑新聞的報紙。
「失蹤案和連警方都摸不著頭腦的獵奇殺人案,時間有交錯也有重合,應該不是同一個家伙……吧?」
關楚楚舉著那幾張影印下來的復印件。
「殺人案應該是弗萊迪的手筆了,」林柚探過頭去看,「失蹤的是大人還是孩子?」
「大人和小孩都有,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林柚搖頭,她只是想借此猜猜可能是她知道的「誰」。
天色漸晚,他們在夜幕降臨前回到了那家小旅館。老板這次倒是沒出去喝酒,坐在櫃台後頭看見他們回來就把拴著門牌的鑰匙往桌上一擺。
「喏,你們不是要換房間?」他努努嘴,「這倆是挨著樓下那兩間的,原來的鑰匙給我再拿走就行。」
林柚笑盈盈地跟老板道了謝,轉身和隊友商量起房間的分配。
「我還是之前的105,」她道,「這兩把鑰匙歸你們了,楚楚要是想換就也商量一下?然後等吃了晚飯,趁著還有時間就眯會兒。」
關楚楚滿臉的憂心忡忡。
「再之後就要盡可能不睡了吧?」
「噓。」林柚拉著他們避開店老板,「你們是,我不是。」
……???
「如果弗萊迪真要衝咱們動手,還有別的虎視眈眈的家伙在,一直撐著不睡也不是事。」林柚笑道,「別是還沒過兩天就被判定猝死了。」
就讓他們以這種狀態來面對弗萊迪的惡劣做法來看,她毫不懷疑「黑幕」——那只巨眼會這麼干。
「所以總得有人去會會他,我就毛遂自薦一下好了。」
雖然明知她說的在理,倆人依舊擔心地看著她,「沒問題嗎?」
「你們幫我留心一下動靜吧。」林柚沉吟兩秒,「有個萬一趕緊來叫醒我,反正一清醒就能避開襲擊了。」
耿清河還是放不下心,「可要是我們也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
「那就……」
她湊到他倆耳邊嘀咕了幾句,耿清河的眼睛亮了,望著林柚的眼神不自覺生出一股欽佩。
……對啊!他怎麼沒想到!
「都沒異議的話,」林柚一錘定音,「下一步就這麼辦好了。」
——
牆上的鐘表秒針一下下地走著。
正式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換過房間的耿清河坐在書桌前,望著眼前的剪刀和空咖啡壺發呆。
晚餐是老板准備的粗茶淡飯,對飢腸轆轆的人來說味道不錯。吃飽飯以後就容食困,可有那麼座沉重的大山壓在心上,翻來覆去的也只能睡著個一兩小時。
他把那位姓林的大佬的主意也告訴了待在樓上的尹盛,後者也同意了這個計劃,現在就是靜待實行的時候。
為了讓自己不睡著,耿清河努力灌了自己好些咖啡,只可惜似乎作用沒他想像的那麼大。
他撐著下巴,沉重的眼皮漸漸耷拉下來。
「哢噠。」
一聲輕響,分針與時針在正中央重合了。
——凌晨十二點。
在他闔上眼的同時,有什麼緩緩從他背後的床底探了出來。
那只手戴著皮手套,頂端是五根鋒利的刀刃。
隨後,它的主人也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他穿著一件紅綠條紋的毛衣,頭頂棕黑禮帽,帽檐下的一張臉坑坑窪窪,滿布燒傷的疤痕,能清楚地看到鮮紅的肌肉。
弗萊迪直起腰,仿佛為了慶賀自己的閃亮登場一樣,近乎騷氣地活動了一下肩膀和脖子。
他一步一晃,大搖大擺地接近那睡得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的目標,站定,手上的刀刃直直地朝著後脖頸劃了下去——
「……啊!」
他的目標猛然驚醒過來,撲了個空的弗萊迪差點撞到書桌上閃了老腰。
恍然醒來的耿清河摸了摸自己莫名發涼的脖子,又「嘶嘶」地倒抽著涼氣去摸腦袋。
怪了,耿清河打量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他總覺得剛才有誰在旁邊。
「大佬就是大佬,說的就是對啊,」他疼痛之余,還不由兩眼亮晶晶地感嘆,「古人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現實的另一側,直到這時,弗萊迪才看清楚,他頭頂的一縷頭發上緊緊地栓了根細繩,繩子的另一頭系在頭頂的吊燈上。
為了防止不結實,還綁了好幾撮。
一低頭就能疼醒。
弗萊迪:「……」
……媽的神經病啊!
他冷冷哼了聲,見這家伙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再入睡了,也懶得管他口中的「大佬」是誰——反正,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兒還有一個人正在夢裡呢。
那麼——
弗萊迪站在那間標著「105」門牌的房間門口,嘿嘿笑出了聲。
就從她開刀好了。
第22章 黑名單
林柚翻了個身。
她能感覺到自己還躺在那張軟乎乎的床墊上,不得不說,經過了漫長的奔忙後好好睡上一覺還是很解乏的。她的眼睛半睜不睜,有那麼一兩縷細微的光芒偶爾漏進來。
——問題就出在這裡。
她記得睡下的時候已是接近午夜,要麼是一切太平,自己安穩地一覺到天明,要麼嘛……
反正她是不覺得弗萊迪有好心到會放人一馬的。
恰恰相反,這家伙狡猾又奸詐,還動輒喜歡在受害者面前上演些「你以為你反殺成功了殊不知老子才魔高一丈」的戲碼,是個惡趣味十足的變態。
林柚慢慢地睜開眼。
入目所及還是一如入睡前那樣布置的旅館客房,屋內寂靜無比,直到她坐在床邊扣好皮靴的扣帶都沒有任何其他人制造的聲響,歲月靜好得讓她真要以為昨天下午在那台錄音機裡聽到的兒歌只是一場夢。
……該不會真的沒來找她吧?
林柚心裡犯了嘀咕,不由擔心起會不會有誰在不小心睡著以後遭了弗萊迪的毒手,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門邊,深吸一口氣,擰下把手就想去走廊挨個敲門看看隊友的情況——
撲面而來的蒸汽直衝天靈蓋,熏得她條件反射地倒退一步。
然而,這次再踏進的已不是那間狹窄的客房,或者說,根本沒有退路讓她可走。
腳下踩著的是鐵板拼接而成的地面,欄杆兩側是大大小小的鍋爐和水泵,噴湧而出的蒸汽滾燙到讓交錯復雜的管道和閘門都瞧上去模糊不清。
林柚揮去嗆鼻的煤煙味,恍然明白過來這是哪裡。
——弗萊迪被家長們活活燒死的鍋爐房。
「嘿,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那聲音圓滑裡帶著一絲沙啞,林柚猛地回過了頭。
鋪天蓋地的蒸汽裡,那臭名昭著的夢境殺手站在數米之外,被烈火灼燒成紅褐色、宛如長蟲盤曲在一起的面孔煞是怕人。他背著光張開雙臂,裝模作樣地摘下頭頂的深色禮帽,行了一個相當滑稽可笑的禮。
「成為弗萊迪本次行動的第一個獵物的感覺怎麼樣?」他揮舞著那只改造過的手套,滿布疤痕的嘴巴咧開了不小的弧度,「讓我來采訪一下,小妞,你的名字叫什麼來著——哦對,林柚?」
弗萊迪不失興奮地打量著對方。
雖說他原本的第一優先目標是隔壁房的那小男生,但看看現在這個也不錯嘛,至少瞧她笑得溫溫柔柔地站在那兒,一看就是這群人裡頭最弱——
……等會兒,笑?
「老實說,」林柚誠實地回答,「松了口氣。」
不然她還真擔心這家伙去挑別人下手了。
……?
「啊哈,」弗萊迪也就愣了那麼一秒,他很快回過神來,洋洋得意地以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衝她指了指自己,「我知道了,你聽說過弗萊迪的名字對不對?」
「會在夢裡殺人的恐怖殺手『弗萊迪』!」
弗萊迪哈哈大笑著,以一種唱歌似的調子念道:「『七,八,徹夜不眠;九,十,永遠不要睡』——多棒的童謠啊,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害怕吧,尖叫吧!
——然後,在這恐懼中化為填充他力量的食糧。
在夢境中,他就是這裡的主宰。就像是要宣稱一場最盛大的舞台表演就此開始似的,弗萊迪帶著笑容,用力一揮手臂。
眼前的景像驟然起了變化,他們站著的地方成了一座高高吊起的鐵索橋中央。橋下,金橙色的液體咕嘟嘟地冒著泡,腳下傳來一陣陣晃動的同時,林柚的臉色也刷的變了。
……臥槽!
她親眼看著弗萊迪身後的吊橋另一端,連成橋面的鐵板開始不知怎的悄然斷裂,一塊塊地向下墜去,在沸騰著的高溫鐵水中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就熔化了。
橋面一塊塊地斷裂,整座「橋」也不由隨之傾斜。林柚心下不妙,不假思索地轉身就往反方向逃去。
這發展正合了弗萊迪的意,他大步流星地邁開步子,狂笑著追了上去。
他最喜歡的就是對方疲於奔命又無處可逃的絕望模樣,如此這般的貓捉老鼠的游戲更是從來就沒有膩煩的時候,等到玩弄夠了,再親手剖開他們的咽喉,豈不樂哉?
弗萊迪猖獗的大笑聲清晰地傳入耳中,林柚咬緊牙關向前衝刺,可無論她再怎麼加快速度,也無法阻攔得住那越來越近的笑聲。
她抽空用余光向後瞥了一眼,果真看到和弗萊迪之間那段本就不遠的距離被愈拉愈短,以至於都能看到那鑲在皮手套頂端的幾根利刃上閃爍的寒光。
林柚用力踏下最後一塊鐵板,終於回到了堅實的地面。然而她連口氣都不敢歇,頭也不回地繼續直直向前跑去。鬼知道這鍋爐房在弗萊迪心裡到底是怎麼個構造,曲裡拐彎得根本看不到盡頭,路邊堆著的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磚塊鋼筋,她只能僅憑直覺一股腦兒地拐彎衝刺,祈禱著別拐進條死胡同。
夢裡是弗萊迪的主場不假,但是,恰恰正因為這裡是夢境——
有些事情,只要相信也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也許是她的想法真的起了效,也許是弗萊迪還想讓這場追逐變得更有趣些,林柚再次抬頭時,還真看見了通道盡頭的牆上開了一扇門。她咬咬牙,撲過去抓住把手撞開,在看到門邊擺著的東西後一個晃神。
居然真的有!
還來不及為自己在這場夢裡取回一點主動權而欣喜,林柚只覺得腦後有寒風刮過。她一偏頭,驚險地閃過了弗萊迪大笑著揮來的刀刃,但半個後背也都撞在了門板上,眼看著這次再躲不過那足以將人腦袋都扎個對穿的尖刀——
弗萊迪剛剛再度舉起來的右手僵住了。
他向後趔趄了一兩步,另一只手緩緩探上胸口中央,神情痛苦,嘴唇無聲地翕動。
林柚微微喘著氣,看對方艱難地摸索著那根插進他胸膛的鋼筋,她幾乎使盡了全身力氣才把這根匆忙撿起來的破爛玩意兒捅進去。然而,弗萊迪這掙扎的模樣只持續了不到兩三秒。
刻意裝出來的痛苦神色盡數褪去,弗萊迪嘿嘿笑著,抓住鋼筋的手一用力,竟然硬生生地把它拔了出來。
「可惜,可惜,」他搖著頭道,「看來你今晚就要栽在這兒了——」
弗萊迪話音突然一停,滿臉的傷疤讓他的笑容顯得扭曲又狡猾。他端詳著那根沾滿自己鮮血的鋼棍,完全不掩變態本色,像是還沒演夠似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舔了舔。
「猜猜我下一句話要說什麼?」
林柚:「……『你這鋼筋可是塗滿了劇毒的』?」
弗萊迪:「……???」
這都哪兒跟哪兒?
死了幾十年的夢境殺人狂根本聽不懂這梗,可他也的確因此愣了一剎那。一瞬,只有一瞬,但這對於林柚而言,已經夠用了。
她抓住門邊那水桶的把手,一個扭身,不管不顧地將盛在裡面的東西用力向前一潑!
弗萊迪還在琢磨味兒,毫無防備地被這氣味刺鼻的粘稠液體濺了個滿頭滿臉。他「啊」地慘叫出聲,一頭直直栽倒,疼得滿地打滾。可仔細看去,他臉上哪有什麼疼痛難忍的樣子,分明是在忍笑。
忍著忍著他也就不忍了,根本毫無感覺的弗萊迪趴在地上用那低啞的嗓音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難不成還真以為這樣能做什麼嗎?」他戲謔道,「別說是水了,就連硫酸都別想真傷著——」
「是嗎?」林柚訝然道,「那你站起來走兩步看看。」
走兩步就走兩步。
弗萊迪不懷好意地笑著,這就想撐起身子來為自己的獵殺劃上完美的句號。
沒掙動。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仿若和地黏連在一起的下巴和兩只手。
——粘住了。
弗萊迪:「……」
弗萊迪:「???」
「我潑你水干嘛,」林柚嘆氣,「這都是強力膠。」
得虧是在夢裡,不然她還真不知道上哪弄這麼大一桶。話說回來,潑都潑了,她還以為得費點周折,沒想到居然真這麼干脆就往地上滾。
讓你戲精。
弗萊迪:「………………」
「噶……唔……」
他正試圖把自己被粘住的兩只手扒拉下來,那個原本他眼中的獵物緩緩走近。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林柚笑眯眯地在他面前蹲下,「我剛剛發現可以召喚出這個了。」
恐怕是因為她剛才有一瞬間占據了上風。
她翻開那本具現出來的圖鑒。
「你想選哪一張,還是挨個都來體驗一遍?」
不知道在夢裡有沒有冷卻時間,要是沒有,那甚至可以一次性全叫出來開個派對。
被欽定的派對主角弗萊迪面無表情地瞪著她。
下一秒,就像是有誰在背後重重推了一把似的,林柚猛地坐起來。
不同於剛才的那次,這一次,她似乎真正醒了過來。
聽見床上傳來的聲音,蹲守在周圍的幾人紛紛起身。
林柚近乎茫然地打量了一圈,才發現其他人都在。她倒不意外,畢竟睡前就把鑰匙都交給了隊友,估計是放心不下干脆來這邊守著了。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突然醒了?」耿清河湊過來連聲問,「沒出事吧?!」
「不,我可能……」
林柚眨眨眼,「被弗萊迪趕出來了。」
眾人:「……」
?????
第23章 有驚又有喜
林柚想了想,還是如實地把自己的經歷向他們轉述了一遍。
——再不濟,還能大家一起了解一下對付弗萊迪的心得呢。
她越說,幾人的嘴巴張得越大,說到最後弗萊迪被粘在地板上的時候干脆變成了「O」型,人均能塞進一個鴨蛋。
關楚楚神色恍惚地坐在椅子上,身體不自覺地前後搖晃,居然開始認真思考以後萬一見到弗萊迪是該害怕還是先笑為敬。
從進這一關起就很自閉的尹盛直接聽傻了,連自己戴著的那頂鴨舌帽歪了一半下來也沒注意。
耿清河目瞪口呆地望著坐在床邊依舊笑得和善的林柚,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大、大佬!」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又覺得這稱呼不太對,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叫你一聲柚姐嗎?」
林柚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可以啊,」她很隨意地說,「愛怎麼叫怎麼叫。你們還有想說的嗎?」
沒有沒有沒有。
除了愣愣地戳在門邊的尹盛,另外倆人都跟撥浪鼓似的使勁搖頭。
就是有話也被這操作騷得忘詞了。
「那——」
林柚看向掛鐘,時針指著凌晨兩點。
她遲疑了下,「要不就再睡會兒吧。」
耿清河嚇了一跳,「現在?」
「嗯,」林柚說,「雖然不知道那家伙還會不會再卷土重來,但白天還得調查一下失蹤案……」
「這樣吧,倆人睡覺倆人看著,然後輪換到早上?」
耿清河:「我是都行……」
還靠在一邊的尹盛有點僵硬,他摸出那小玩意兒又拋了下。
林柚這次看清了,那是個骰子。等它落在手心裡,他看了下點數。
「……就這麼辦吧。」
尹盛快步走進來,長手長腳都窩在沙發裡,匆匆道:「我睡這兒就行。」
「那楚楚你睡床上好了,」林柚抬抬下巴,「反正我剛醒,正精神著。」
……不如說在懊惱怎麼就被扔出來了,她還沒來得及問他要不要當卡呢。
關楚楚吶吶應了聲,掀開床邊的被子。
第一輪值班的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她和耿清河,後者哈欠打個不停,幾次小雞啄米似的低了頭又猛地驚醒。
所幸一切太平。
分別在床上和沙發上的倆人睡相都很平靜,三小時後被叫醒也紛紛表示沒夢見什麼。
耿清河慫慫地接了尹盛的位置,林柚一沾枕頭就合上了眼睛。
她是巴不得再在夢裡見到弗萊迪,可惜直到被叫醒,別說是弗萊迪了,她連個鬼娃恰奇都沒夢見。
林柚打著哈欠坐起來,聽見一旁的耿清河邊揉眼睛邊說:「不會是有心理陰影了吧?」
林柚一臉驚訝,「不至於吧。」
她以為弗萊迪的承受能力要更強點的。
耿清河:「……」
柚姐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有什麼誤會。
無論如何,大家都平安無事總是件好事。簡單的收拾停當後,眾人一齊來到大廳,正遇上也恰巧進門來的旅店老板。
「早上好,老板你這麼早就出門啊。」看到對方手裡的東西,耿清河「咦」了聲,「這是……?」
老板抱著個半人多高的包裹,被牛皮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盒子形狀方正,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嗨,」還是那副自來熟的語氣,老板擺擺手,「我也不知道裡頭是個啥,就今早郵局說有誰匿名寄過來的,待會兒還有的忙,等下午閑下來拆開看看再說。」
聽見這話,玩家們都登時一個激靈。
——可疑度爆表了!
眾所周知,但凡是在恐怖片裡,什麼寄過來的包裹、遠方親戚的遺產都鐵定不是什麼好事啊!
「那個,要不還是現在就看看吧?」關楚楚小心地問,「萬一是寄錯了呢?或者是給哪個客人的?」
「不能夠啊,」老板撓撓頭頂上碩果僅存的幾根頭發,「地址就清清楚楚寫的是這兒。而且你瞧我這冷清得,一年到頭都沒幾個流水。」
林柚沒有漏過他一瞬間的眼神閃爍。
「老板啊,」她沉吟了下,「我有個問題,為什麼你昨天要專門提醒我們注意安全呢?」
老板噎了下。
「能有什麼!」
他瞪大眼睛,一下子急了,「我作為店家,叮囑一下住客周圍不太平還有問題嗎?!」
耿清河:「柚姐——」
「別激動嘛,我就問問。」林柚笑吟吟地安撫道,「因為我看我們昨晚回來的時候,你好像松了口氣……一般的旅館雖然不希望客人出事,但也不會擔心到這份上吧?」
老板嘴巴張了張,想要辯解又無從開口。
「……算了,反正你們早晚都得聽說,」他破罐子破摔似的用力一擺手,「我告訴你們得了!」
「失蹤案的受害者之一……」
他陰郁著臉說:「是住過我這兒的客人。」
「我騙了你們,生意是從那時候才開始變差的,大家都說這家店晦氣,好容易來幾個客人我想著能瞞著就瞞著。」老板長嘆一口氣,「現在知道了?要退住還是怎樣都隨你們!」
「我也不知道這包裹跟那些事有沒有關系,」他翻了個白眼,「郵局的小子把東西一塞就趕緊走了,我能怎麼整?」
有一說一……
耿清河想起還在暗中窺伺的弗萊迪,想起現在就抓在老板手裡的神秘快件,再想想這層出不窮的失蹤案。
……這旅館是真不吉利吧?
然而,還不等他說話,林柚就先開了口。
「放心,我們不會退房的。」
她笑道:「還有可能幫你解決這些問題。」
老板:「……?!」
「真的假的?」他狐疑地打量著他們,「連警察都不敢打包票——」
「當然是真的。」林柚說,「不過你聽我一句勸,先別拆那個包裹。」
她總覺得雖然都是早晚的事,但要是暫時不去碰,沒准能稍微拖延一下觸發新事件的時間。
「還有,那個失蹤的受害者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不,那位客人幾乎沒帶行李,事後我也打掃過房間,連個塑料袋都沒有發現。」店老板慢吞吞地說。
要命,失蹤案方面的線索到這裡也又斷了。
果然——
林柚想了想。
包裹還是先留在外頭,把迫在眉睫的解決了再說。
不搞定某位,可沒有精力去對付其他的家伙。
她轉身叫住老板,過去跟他偷偷摸摸嘀咕了幾句。老板不明所以地撓著腦袋,想想她之前的允諾,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匆匆出了門。
「柚姐,」等她回來,耿清河好奇道,「剛才說什麼了?」
「讓他幫忙買點東西。」
林柚道:「你們只要知道是用來對付弗萊迪的就好了。」
「等老板回來,吃過早飯,」她笑眯眯地說,「就小睡一會兒吧。」
——
天曉得弗萊迪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
但當再次下手的時機來臨,他的血液還是興奮得幾乎要沸騰起來。
他就知道這些人到底沒怎麼睡好,一放松下來就又犯困地睡了過去。
睡著了的家伙一共有兩個。
身體仿佛還殘留著被粘在地板上的觸感,但他這回吸取了經驗教訓,直接跳過了那間掛著「105」標牌的房間。
硬骨頭就留在最後慢慢啃。
弗萊迪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很好,他記得另一間裡住的是那叫什麼楚楚的小妞。
夢裡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他手指上的刀刃輕松扎爛了門板,透過縫隙一眼看到了那正靠在扶手椅上睡過去的姑娘。
雖然壓低的帽檐遮住了大半臉龐,但穿著打扮都很陌生,弗萊迪再也按捺不住喜悅,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椅子上的人摘下了那頂鴨舌帽。
「哈——」
弗萊迪的笑聲戛然而止。
「想不到吧?」林柚勾起嘴角,「你拉進來的還是我。」
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弗萊迪:「……」
他瞪著對方,難以相信自己竟然真被這種小把戲騙了過去。思來想去,馬上又要故技重施——
失敗了。
再來!
……還是扔不出去。
對方好端端地站在那兒,根本沒有任何要被趕出夢境的跡像。
「啊,對了,」林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忘了告訴你了。」
「我吃了安眠藥。」她說。
弗萊迪:「………………」
?????
在他驚怒交加的眼神裡,林柚從容地站起了身。
「那麼——」
她狡黠一笑,「來繼續之前的話題吧。」
第24章 雙喜臨門
林柚覺得自己簡直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喂——」
她雙手做喇叭狀,支在嘴邊,邊跑邊大聲喊道:「站住!」
「你本事把我拉進來,你有本事別跑啊!」
弗萊迪:「……」
那道在前面奪命狂奔的黑影只是短暫地停了一剎那,轉眼就跑得更快了。
開什麼玩笑!
他的余光瞥見身後那些搖動的火光。
真當他蠢嗎?!
雖說弗萊迪跑起來的姿勢也一如他平日殺人時那般十成十的浮誇,可速度卻是沒得說的。
林柚眼看著距離又要被他一點點地拉遠,不得不也努力加快了步子。
「快!」她催促著圍繞在身邊的那些炎之精,「你們能飄快的就再快點!」
弗萊迪一見到她,整個人一副天打雷劈的模樣,整張臉擰巴得跟什麼似的。別說是攻擊了,隔著道門扭頭就跑。
這害得林柚還得再費些功夫打開那扇被劃得稀巴爛的房門,本來就落了下風,好不容易支使老板買來安眠藥讓弗萊迪沒法再把她丟出去,再不抓緊趕上去她還真怕這家伙跑得不見影了。
面對生前的最終下場是被活活燒死的弗萊迪,她一旦能召喚出圖鑒後的第一反應當然就是叫出能點火的。
這些燃燒著的氣團原本只飄在她邊上當锃光瓦亮的電燈泡照明,聽見這道命令後才紛紛動了起來。
有兩三個在追上來前還主動靠向了她這邊,林柚差點被嚇一跳。但她最後還是沒有閃躲,任由那灼熱的溫度逼近,讓那幾只炎之精撒嬌似的在她臉上蹭了蹭。
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任何被焚燒的感覺,它們挨在臉頰上的溫度只比體溫高上那麼一點點,在寒冷空氣裡帶來了一絲舒適的溫暖。
當然,這對於弗萊迪而言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感受了。
雙拳難敵四手,更別提這些還不到巴掌大的玩意兒。他到底是來不及閃躲,被追上去的炎之精燙得一步一跳腳,大聲地咒罵起來,罵人的詞彙量之豐富聽得林柚都不得不嘆服。
他是有金剛不壞之身不假,可這落在身上的也都是實打實的傷害——
那些在「現實」中也切實存在的鬼怪和怪物隨著這小妞一起被拉了進來,可不是像平常人們在夢裡認為自己會有的超能力或是想像出來的東西,一旦精神敵不過他或是他不相信就能輕松反殺的。
不過他也清楚——
從對方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這些家伙能出來的時間也有限制,他只要捱過一陣子,就是翻身把歌唱的時候!
弗萊迪在心裡默默數著秒,十一秒,十二秒……
在他數到第六十秒的時候,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原本纏著他不斷撞過來的「火球」們齊齊消失了。
一分鐘!
原來才區區一分鐘,這女人不過如此!
弗萊迪發自內心地狂喜起來,他嘶啞地哈哈大笑著,轉過身去時幾乎要把腰笑彎了。
「哈!」
他嘲笑道:「乖乖站在那裡不要動,弗萊迪這就來取你性命啦!」
他巴不得現在就把那對眼珠給活活剜出來。
說著,弗萊迪揮起手上的利刃,向前踏出一步。
眾所周知,人生三大錯覺之首——
我能反殺。
「當」的一聲,他的腳不知被哪來的鬼東西重重絆住,失衡得一頭向下栽去。
在看清絆倒他的是個憑空出現的鐵罐頭、前方等著他的又是何物之後,弗萊迪更是死命掙扎起來,好容易才趕在真的徹底撲倒前努力用兩只手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不然那濕乎乎的水泥路面上怕是要留下一幅弗萊迪限定版的「吶喊」畫像。
弗萊迪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這個夢境已經漸漸落入了對方的步調,才能讓她想具現出什麼就具現出什麼。這是個相當危險的前奏,一旦他無法抓緊時機找回節奏,恐怕真要交代在這兒。
那兩只撐住濕水泥的手又向下陷了一寸,他有點困難地抬起頭,眼睜睜看著那小妞走近,指間跟變魔術似的又多出一張卡牌來。
她還是溫溫柔柔地笑著,只是這笑容在弗萊迪眼中已成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可惡啊啊啊啊啊!!
危機當頭,向來奸詐的弗萊迪還是選擇識時務為俊傑,拔出雙手的下一秒轉身就逃。
林柚這時候已經不著急了。
多虧弗萊迪,讓她有機會試出一張卡牌的召喚時間。
這回知道了她一次能驅使卡牌對應的鬼怪一分鐘,以後就可以借此好好謀劃。
唯一可惜的是哪怕在夢裡,卡牌也只能一張張地用,滿足不了她想為弗萊迪開迎新派對的美好願望了。
林柚已經發現了,她無法在夢裡輕易動用圖鑒裡的卡牌,但只要讓「主宰」夢境的弗萊迪心神動搖,那代表冷卻CD的灰鎖就跟自動刷新了似的轉眼消失不見,別提有多方便。
「所以說——」
她邊跑邊舉高了圖鑒,大聲喊道。
「你也清楚這樣下去不是事吧,拖到安眠藥效過了我下次一樣有辦法進來——要來議和嗎?」
……議和?
弗萊迪警惕地停下了腳步。
他向後一仰身,扶正跑得歪歪斜斜的禮帽,一雙在那疤痕交錯的臉上格外分明的眼珠上下打量著林柚,仿佛在估量著她這話裡的可信度有幾分。
「這個詞可不在我的字典裡,」他譏嘲地咧咧嘴,這種時候了還有工夫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地模仿那些受害者,「『哦,弗萊迪,那個惡魔,救救我,快從弗萊迪的手裡救救我』——啊哈,居然想著要和惡魔談條件議和,是不是該說你蠢呢?」
「是嗎?」
林柚冷靜地說:「可是現在主動權不在你手上啊。」
弗萊迪:「……」
!!!
字字誅心,他的肺管子都快被戳爆了。
他這就想再次舉起那只嵌入了刀刃的右手,可又礙於對方捏著的那張卡牌和不知何時又要冒出來的壞點子遲遲不敢動彈。
為非作歹這麼多年,弗萊迪還是第一次打毫無把握的仗,覺得滿肚子壞水還不夠用的。
現在就怕自己被活活氣死。
「你想要什麼?」他啞著聲問。
「很簡單,」林柚一晃卡牌,「你這不是也看到了嗎?」
「加入我。」她說。
弗萊迪活像是聽見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可是下一秒,他就意識到自己壓根沒有什麼選擇可做,要不是燒傷的肌肉太過顯眼,他的臉色都快綠得跟根腌黃瓜一樣了。
他干巴巴地笑了兩聲,狠毒又不失警惕地盯著眼前的家伙。
「如果我說不同意——」弗萊迪拖長了腔調。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下次不行還有下下次,」林柚笑得和善,「不服就一直打到服為止唄。」
也別怪她這麼狠,如今的情況不同以往,玩家們和鬼怪就是你死我活的關系,要不能徹底解決,始終都是潛在的隱患,指不定就在哪兒埋伏著又冒出來坑一把。
特別是這家伙,在電影裡都不知道卷土重來了多少次,雖然也是因為IP太過火熱,但未嘗不能說明弗萊迪的陰魂不散。
「話說你到底要不要自己挑一張啊,」她故作苦惱狀,「還是你真想挨個來體驗一遍?」
弗萊迪:「………………」
……生平第一次,他想把自己「惡魔」的名頭拱手讓人。
弗萊迪也不是傻子,稍作遲疑,很快就做了眼下最有利的決斷。
「好吧,好吧,」他眼珠一轉,舉起雙手佯裝投降,「我現在覺得這聽上去是個不錯的提議了,不過,我也沒辦法同意啊。」
林柚:「嗯?」
上鉤了。
弗萊迪暗地裡偷偷笑了兩聲。
「要想讓我跟你一起走,就必須得找到我的屍體,那就在——」
總之先把這家伙騙出去再說!
「慢著,」不成想還不等他半真半假地說了下去,林柚就插話道,「我覺得你要告訴我假地址。」
弗萊迪:「……」
日了狗了這小妞要不要這麼敏銳!
瞧見他那滿臉的一言難盡,林柚眨了眨眼。
「抱歉,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嘛,這樣看來還真被我說中了?」她一歪頭,「那我覺得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弗萊迪心裡猛然浮現出什麼不好的預感,「什麼?」
「一,現在就說出真正的所在地;二,被揍一頓以後說實話。」
……這叫個什麼鬼選擇題!
林柚倒不懷疑他關於屍體的說法,畢竟在電影裡,家長們在燒死弗萊迪後就藏起了他焦黑的屍體,最後還是靠埋葬了那具焦屍才暫時擺脫了弗萊迪的侵擾。
而此時此刻,完全與她立場顛倒了的夢境殺手臉色發綠發黑,咬著牙,硬生生地把答案給擠了出來:「我、選、一。」
「很好,」林柚笑眯眯地一拍手,「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
「最好別讓我到那邊才發現你給我的是個假消息,不然你知道後果的。」
弗萊迪已經笑不出來了,直覺告訴他,再不把這個煞神請走,遲早被氣成腦溢血。
「放心,」他冷哼一聲。
——
時針指到十點。
關楚楚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如約推了推還沉沉睡著的隊友。要說這安眠藥的效果還真不錯,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醒來的跡像,希望在這途中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藥效好過頭了。
被連著推了半天,林柚才悠悠轉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的同時還覺得眼皮粘連在一起。
可惜。
她想。
她自己醒不了,弗萊迪也趕不出去,在林柚被叫醒之前就只能面面相覷。
她真想再欣賞一會兒對方那憋屈的樣子。
「柚姐?」耿清河有點緊張地問,「怎麼樣?」
其實不消問,看她這麼不疾不徐,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進行得很順利。
林柚卻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有紙筆嗎?」她問,「弗萊迪說他的屍體被扔在某個地方了,得看情況去走一趟。」
東西很快被遞過來,林柚接下就匆匆地在上面寫下了一串地址,把湊過來看的幾人看得滿頭霧水。
關楚楚:「廢、廢棄車場?」
怎麼會扔在那兒?
林柚「嗯」了聲:「可能是家長們為了偷偷處理屍體吧。」
「啊,對了,」她這才想起來,摘下那頂現實裡還戴在頭上的鴨舌帽,笑盈盈地遞還給還倚在門邊的尹盛,「謝謝你的帽子,幫了大忙了。」
像是沒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尹盛直愣愣地戳在原地,連手都忘了伸,近乎迷茫地盯著那頂帽子看了數秒才猛地回過了神。他急急忙忙一把搶回來,緊接著的就是光速後退,直到後背重重撞上走廊上的另一面牆才停住。
耿清河下意識上前一步,卻見對方也隨之後退,再走一步就干脆逃開了兩三米之外。他胡亂把鴨舌帽往腦袋上一套,壓下了兩只紅得透亮的耳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唐突似的匆匆開了口。
「對、對不起,」尹盛難掩尷尬地吞吞吐吐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
眾人:「……」
他們都被眼前這一連串轉折鎮住了。
林柚最先回過味來,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
有個人好像不小心暴露自己本性了。
「什麼嘛,」關楚楚哭笑不得地松了口氣,「之前還嚇得我以為你特別高冷——」
敢情是不擅長跟人打交道啊。
「怪不得之前我找你說話也離得特別遠。」耿清河恍然大悟道,馬上又揚起了他那招牌性的陽光笑容,「沒關系,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怎樣都隨意啦,你要想保持距離我們也不會說什麼的。」
「不……」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明顯感覺緊緊挨在走廊另一側的人心理負擔輕了不少。尹盛正好帽沿,聲音壓得極低,遲疑著一步步磨蹭過來,「其實我也不想,但就是……有時候控制不了。」
「不要緊不要緊,多大點事兒。」
林柚笑著擺擺手,話鋒一轉,「那……現在弗萊迪的事也有著落了,要去大廳看看那個包裹嗎?」
她這話一出來,原本稍微輕松了一下的氣氛就又重新緊繃起來。說到底,想簡單地用「不拆開就不會發生」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蒙混過關也只能拖延一時的時間,現在還是盡快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然後做好心理准備為好。
老板早就在大廳休息區的沙發那兒等著了,他似乎還在因為把真相告訴自己的客人而坐立難安。興許是也意識到那匿名包裹不太對勁,見他們過來,他起身去關上了大門,還不忘在外頭掛了個「歇業」的牌子。
——他不掛也沒人會來就是了。
再回來的時候,老板手裡多了把裁紙刀。在這莫名沉重的寂靜裡,他一條條地割開了捆扎在上面的硬紙帶,最後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個質地堅硬的長方形木盒。
老板小心地打開了盒蓋。
一如那半人多長的盒子,躺在裡面的是個同樣長度的娃娃。
那洋娃娃身著一條紅白相間的連衣裙,腰上還縫著朵破舊的紅布絹花。「她」的雙腮古怪地下凹,臉蛋也泛著灰褐色,用紅色的緞帶扎著兩條小麻花辮,雙手交疊在身前。
耿清河「蹭」地站了起來。
「……要不我們還是退房吧。」他說。
「刷拉」兩下推椅子的聲音,另外倆人直勾勾地瞪著這娃娃,也毫不遲疑地起了身。
老板:「……???」
說好的幫忙呢?!
「這……這不是我們不想幫,」關楚楚冷汗都要下來了,「實在是……」
懷疑匿名寄來的包裹很可能會有問題不假,可誰能想到會是安娜貝爾啊?!
林柚倒還好好坐在原地,不失好奇地打量著這洋娃娃。
安娜貝爾這名字在恐怖片界也算是聞名遐邇了,她的起源也不簡單——幾名年輕的護士搬進新公寓,這個名叫安娜貝爾的洋娃娃就是其中一人的母親寄來的禮物。然而詭異的事情也隨之發生了,這娃娃身上開始出現一些怪事,請來的通靈人告訴小護士們,是有一個可憐小女孩的靈魂想附身在上面,希望她們能允許這個請求。
好心的護士們同意了,殊不知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那娃娃騙過了所有人,「她」才不是什麼七歲的小女孩,而是徹頭徹尾的惡靈。等到得到應允、成功附在洋娃娃身上後,安娜貝爾才真正發揮起了自己的威力,以至於連趕來幫忙的牧師都慘死在路上。
而安娜貝爾之所以這麼有名,不僅僅是因為電影有多恐怖,還因為這娃娃的原型在現實中真的存在。他們現在又是在游戲裡,這家伙的詛咒程度只會更甚。
——想到這裡,林柚幽幽注視著這洋娃娃,試圖用目光無聲地問出對方是什麼級別的卡。
不過,就算只是張R卡——雖然不太可能——這麼大名鼎鼎的家伙可以不強,但她必須擁有。
其他人的第一反應當然跟她就不太一樣了。
關楚楚三言兩語地向一無所知、只是跟風站起來的尹盛講述了這娃娃的來頭,同樣聽見了的老板臉色煞白,也認定他們是真的懂行,急急忙忙地開了口。
「拜托了,拜托了!各位來都來了,可一定得幫幫我!」
他一咬牙,「其實……我還有個事瞞著……」
……啊?
林柚不明所以地看他晃動著笨重的身體跑到櫃台邊,拿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回來。
「我之前也沒敢全相信你們。那位客人的房間裡是什麼都沒留下,但我隱約記得他『不小心』弄壞過樓梯,修理也是主動提出要自己來的。」老板甕聲甕氣地說,「於是,我昨天看見木板上那個你們踩破的窟窿就伸手進去掏了掏,才發現裡面……」
怪不得這老板回來以後什麼都沒說。
這下,眾人的目光全落在了耿清河的身上。
林柚:「……你真是幸運E?」
耿清河:「……」
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裡面藏著的就是這個?」林柚轉頭問。
老板點點頭。
林柚接過那筆記本翻開,發現它看著雖厚,真正記了東西的地方卻不多。裡面夾著的多是些剪報,其中有一部分是他們昨天在圖書館翻到的失蹤案新聞,但另一部分居然是數十年前的陳年舊案,旁邊的紙頁上草草地標了個「小醜」,還有個寫了又圈起來的「27年」。
仔細一對比,那些失蹤案發生的日期確實是在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
林柚自言自語地重復道,又抬頭問:「你知道這鎮子上二十七年前發生過什麼嗎?」
老板一愣。
「不,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他撓撓光禿禿的腦門,「我幾年前才搬來這兒,聽這小鎮子宜居又風景不錯,偶爾會有觀光客來,就干脆開了家自己也能住的小旅館,平日裡生意是還不錯的,誰能想到——」
一想起旅館生意一蹶不振的原因,他又唉聲嘆氣起來。
林柚悄悄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都挨過來。雖然老板不清不楚,但「27年」和「小醜」這倆詞在她眼裡可太有辨識度了。
「『跳舞小醜』潘尼懷斯。」她說。
耿清河:「……啥??」
「這麼說也不太准確,那家伙沒有固定形態,你也可以稱作是『它』……」林柚歪歪頭,「只是電影叫《小醜回魂》,那家伙最常用的形像是個模樣恐怖的小醜罷了。」
「我聽說過。」
關楚楚小聲說:「好像是個每隔二十七年就會出來為禍人間的怪物,專門喜歡殘殺小孩子,還能隨心所欲地變成你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
哪怕不算上那個寄過來的洋娃娃,夢境殺手弗萊迪再加上「小醜」……
這位老板開店真是選了個風水寶地。
「哪來的三方會談啊,」關楚楚說起來就一頭冷汗,「要是沒有解決弗萊迪,現在簡直要變成必死局——」
尹盛好半天憋出了句:「……現在逃跑肯定是不管用的。」
安娜貝爾的詛咒不必說,一旦纏上就是逃到哪裡也躲不掉的,你把她扔了都能自己追回來。
至於那跳舞的「小醜」……
筆記的原主人既然已經確定失蹤,十有八九應該被滅口了,想也想得到,要是讓那家伙知道他們發現了筆記本會是個什麼下場。
「兩個人留下來,守著這個洋娃娃以防出什麼么蛾子。」林柚開了口,「剩下的那個人和我一起去趟垃圾場,給弗萊迪的事做個了斷——誰來?」
幾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耿清河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開了口。
「我吧。」
——
一路上,耿清河都是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林柚早就憑著那張隨手記下來的紙條跟老板問出了廢品場的大致方位,全心全意都在辨認著該往哪走。眼瞅著還有兩條街的距離,這才察覺到隊友的情緒,「怎麼了?」
「也沒什麼,」耿清河不太好意思地撓撓臉,「我就忍不住在想萬一等咱們到那兒以後他反悔了……」
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了。
「或者要是已經做好了萬全准備,搞了一堆陷阱想整咱們。」
就突出一個從心。
林柚:「他敢。」
「他要真敢玩這種把戲,」她笑盈盈地說,「肯定會後悔的。」
耿清河:「……」
好安心!超級安心!這種突然冒出來的前所未有又無與倫比的安心感是怎麼回事——果然該說不愧是柚姐嗎?!
不知不覺之間,他似乎已經徹徹底底認了這迷弟的身份。目瞪口呆之余只想為對方打CALL喊6,如果非要給這心情加上一份期限,他希望是一萬年。
還不等他沉浸在這憧憬裡太久,他柚姐的一句話就又讓他驚醒過來。
「到了。」她說。
耿清河登時一個激靈。
他張皇地抬頭,果真看到了廢棄車場那大大的標牌。
他們來的正是時候,可能是不覺得會有人在大白天過來偷這麼些破爛玩意兒,門衛亭那邊空無一人。
繞過擋車欄杆,兩人就這麼正大光明地走了進去。
「這地方有點大啊……」
耿清河撓撓頭,「這下可怎麼找?」
林柚不語,端詳著那些胡亂丟棄著的車,各式各樣的車型和顏色晃得人眼暈。弗萊迪也沒有告訴她具體是哪一輛車附近,鬼知道是自己不知道還是巴不得她找不到。
「先碰運氣找找吧,」她說,「別分散太遠。」
耿清河「哦哦」地應了聲,捏著被冷汗浸濕的手心,生怕自己真一個冷不丁就瞄見某具被燒得焦黑的屍體。
三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他所擔心的事倒是一點也沒有發生。想也知道,那些為自家孩子私刑復仇的家長們也不會拋屍在多麼明顯的地方。
林柚深一腳淺一腳地繞過大堆廢棄的汽車零件,心說再找不到都想從圖鑒裡叫個能飛的出來去從上往下地瞧瞧了。
和她反方向的耿清河注意著倆人間的距離,卻忘了留心自己腳下。
這倒也怪不得他,他走在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金屬板上,誰能想到踩上的偏偏就是松動的那一塊。
「啪嚓」一聲響,耿清河連句「臥槽」都來不及說,整個人就在廢料堆裡滾了兩圈。也幸虧這邊沒什麼銳物,頂多就是被幾塊掉下來的金屬板挨個砸了一遍。
「疼疼……」他熟練地感嘆著自己的霉運爬起來,殊不料一抬頭,和正對面那輛車半開的後備箱裡漏出的漆黑眼窩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耿清河:「……」
焦黑的骨頭架子:「……」
臥槽!!
「啊啊啊啊啊——」
聽見那邊隊友的慘叫,林柚猛然轉身,一回頭就看到他用手撐著連連後退到了幾米之外。
而另一頭的汽車後備箱蓋的縫隙裡透出一抹黑色。
「柚姐!柚姐!」
耿清河回過了神,指著那後備箱連連叫道:「那家伙就在這裡頭!」
一時不知該對此情此景作何感想的林柚視線沉默地在他倆身上游弋片刻,過去拉了耿清河一把。旋即,兩人人手一把充當撬棍,一起協力把那後備箱車蓋給撬了開來。
沒想到自己真就這麼被發現了的焦屍「望」著他們,縱使眼窩空空蕩蕩,居然都能看出點陰郁來。
「怎麼樣,」林柚扔了撬棍,手往先開的後備箱蓋上一搭,笑眯眯地說,「最好別告訴我你現在要反悔。」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縱使百般不甘,氣憤如弗萊迪也只得認栽。一眨眼的功夫,那原先藏著他焦屍的後備箱裡只剩下一張卡牌。
卡面上的字母映入眼簾的一瞬間,林柚的心情立馬晴朗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伸手撿了起來。
——她的第一張SR!
【名稱:弗萊迪】
【卡牌編號:010】
【級別:SR】
【備注:在榆樹街,睡覺成為了孩子們心中最恐怖的事情——因為一旦入睡,就會遇到那個有著長長的金屬爪子的弗萊迪。奇怪的是,明明身為在夢裡橫行霸道的殺手,卻不知何時起開始對能讓人安穩入睡的安眠藥物深惡痛絕。同樣被他討厭的還有強力膠和濕水泥,簡直到了恨不得繞開八百米的程度。PS.如果和姓林的某人獨處太久,就有可能對自己的能力陷入過度消極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為了防止躁郁,還請留意使用時間。】
林柚:「……」
有這麼誇張嗎???
她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但無論怎樣,現在都是她的卡了。林柚自認對敵人可能如寒風般冷酷,對友方還是很有人情味的,為了照顧好弗萊迪的情緒,以後盡量避免單獨相處也未嘗不可。
她心情不錯收起了這張新來的SR卡,站在一邊的耿清河也放松了下來。
「這下就可以回去跟他們彙合了吧?」他不失雀躍道,「雖然安娜貝爾還在,但人多總是更——」
「等一下。」林柚突然說。
空氣中飄過一絲詭異的鐵鏽味。
「剛才……那邊有東西嗎?」
鐵欄杆上系著幾個紅氣球。
它們雖然輕盈地飄在空中,但充盈在其中的與其說是氣體,更像是顏色濃重的血液。
耿清河一瞬間也啞了聲,他清楚地看到,遠遠的樹籬後,塗抹著紅白油彩的小醜站在那裡,露出了血腥味十足的猙獰微笑。
「那本筆記在我身上。」林柚說。
「看來,」她的視線對上那對黃色的瞳孔,「我們因為這個被盯上了。」
第25章 真正的作死
那小醜的笑容猙獰僵硬。
塗抹在臉上的鮮紅油彩越發顯得嘴角扭曲上揚,他直勾勾地盯著這邊,渾濁的雙眼呈現出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澄黃色,轉動起來卻顯得賊溜溜又詭異。
他身上套著的像是一身演出服,厚厚的蕾絲褶皺擋得連脖子都看不見了。
打扮誇張的小醜就靜靜地站在樹籬後,嘴唇微微震動著,哪怕是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仿佛也能聽到他古怪的嘻嘻笑聲。
他舉起來的右手上還握著一把欄杆上那幾只如出一轍的紅氣球。
那些同樣閃動著不詳色澤的氣球懸在小醜的頭頂,落下影影綽綽的影子。
無論是這大把的氣球還是他那詭異的扮相,怎麼都不能算是不引人注目。
然而,林柚此時清楚地聽到有隱約的說話聲從街道另一側傳來,柵欄間也能窺見走過那裡的三兩路人,他們明顯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像。
——換言之,這家伙只有他們倆能看得見。
下一秒,小醜松開了手。
紅氣球們晃晃悠悠地飄了起來。
「柚姐!」耿清河驚叫道,「那邊也——」
他指著那幾只被系在鐵柵欄上的氣球,它們底下的細繩就像是被誰割下似的霍然斷開,和大部隊一起向他們飄來。
氣球輕飄飄的,卻幾乎一眨眼就到了面前,林柚腦海中登時警鈴大作。
都用不著細想,就知道這些鬼玩意兒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心點,別讓它們挨到!」她喊出聲,把筆記本往自己懷裡又塞得嚴實了些,「趕緊跑!」
耿清河早就已經足夠信任對方,聽見這話的第一反應就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著最空曠的地方跑去。
奈何雖然他腿長是優勢,倒霉卻也是真的倒霉——
橫插出來的廢棄鐵杠重重撞在了他小腿上,擦肩而過的林柚聽見呼痛聲匆忙回頭,不由怔了一下。
……她剛跑過去的時候怎麼什麼事都沒有?
沒工夫再愣神,她趕在對方真搖搖晃晃地摔倒前一把拽住了他。
耿清河僥幸穩住了平衡,他真好好跑起來倒也不慢,還不忘反身帶了她一把。
他們這一來一回雖說倒也沒怎麼耽擱時間,可耐不得那氣球實在飄得太快,而還不等挨到他們,第一個氣球就猛然炸開了。
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湧上鼻腔,淋漓的鮮血四濺開來,那紅褐色的液體像是血液又不盡然——它們濺落在地面和那些廢棄零件上時,他們清楚地聽到了「滋滋」的腐蝕聲。
氣球接二連三地炸開,那些盈滿其中的膿液就像是瓢潑大雨般的落下。
避開一個兩個氣球還算容易,想要一滴都不沾上就相當困難了。
眼看著紅氣球爆炸得只剩下兩三只,林柚再回頭時卻看到它徑直飄了過來。
她想也不想地俯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起了胡亂疊在隔壁那輛桑塔納上的破舊塑料布,「刷拉」一聲擋在了面前。
迸濺出的液體染出大片濕漬的同時,那布上也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孔洞,而且被腐蝕得還在不斷擴大著——很顯然,她再慢上一秒,被腐蝕成這樣的可就不只是這張塑料布了。
幸好,這是最後一只。
眼前重歸了空曠。
那些追趕著他們的氣球只剩下在膿液中漸漸熔化的橡膠皮,林柚環顧四周,卻到處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叫潘尼懷斯的小醜的蹤跡。
耿清河在她身後拄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忙於躲避和逃命似乎耗費了他太多的心神。
「他、他到底為什麼要追著咱們……」
他氣喘吁吁,又難以置信地說:「就因為發現了那本筆記?」
「原主人都被滅口了,你還在僥幸什麼?」
「這就夠了,」林柚四下搜尋著什麼,蹲下身撿起了那樣東西,「那家伙肯定是不希望太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然後團結來對付他的。」
「就比方說,很久以前,就有人聚集起來舉行過儀式來封印他。」
——雖然,那儀式實際上最後失敗了,小醜殺光了所有參與的成員。
不然他也不至於能活躍到現在,還每隔二十七年就出來鬧騰一回。
身後的那道聲音霍然變了調。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
「這樣的話,」那尖細的嗓音說,「就不得不連你也一起殺掉了。」
林柚猛然轉過頭。
突如其然的衝擊掀得她仰面栽倒在地,迎面而來的壓力讓她不得不死死地向上撐住雙手,這才不至於讓幾乎占據了全部視野的利齒落在自己胳膊上。
原地哪還見得到耿清河的身影?
現出真身來的小醜那塗得慘白的面孔近在咫尺,棕紅毛發蓬亂地在腦袋兩側支棱著。他大張著的嘴巴裡,以層計的一顆顆又細又長的尖牙還在不斷地冒出來。
他使勁向下壓著自己的腦袋,搖頭晃腦的樣子活像是想直接咬掉她的一只手。
而之所以還沒有真咬上來,是因為死死架在他齒間的一根鐵棍。
林柚使盡力氣撐著那棍子的兩頭,小醜似乎也看出她體力有所不支,高高提起的嘴角扯出的笑意越發詭異。
卻不料林柚也忽地一笑。
她突然松了手。
小醜還顧不及去想更多,下意識就要一口咬下。他兩手松了勁兒,被半壓在底下的林柚就地一滾,起身的中途,一棍子照著他的嘴巴就狠狠抽了上去!
「……咕嗚……!」
幾顆牙齒滾落在地,猝不及防的小醜捂著嘴巴向後連連趔趄兩步。
他喘著粗氣,再放下手來時,也不知怎的止住了血。
凸出來的利齒也緩緩收了回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小醜那滴溜溜的眼珠轉到林柚還拎在手裡的這根鐵棍上,「原來你剛才撿的是這玩意兒……」
「那時候就發現被掉包了嗎?」
「准確地來說,是一開口。」林柚警告似的用手裡的棍子敲了敲地面,「他人呢?」
小醜沒有說話,他取而代之地獰笑起來,露出兩顆凸出的門牙,一步步向後退去。
在踏進身後那輛車落下的陰影裡的同時,他竟詭異地融入了進去。
還不等林柚上前一步,下一秒,她就聽見呼喊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柚姐?」那人左顧右盼,手做喇叭狀,「柚姐,你在哪兒?!」
聽到那聲音,林柚一愣,親眼看著耿清河急急忙忙地從另一頭拐出來。
「你到哪兒去了?」她問。
「我就在往前跑啊,」後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結果一回頭發現柚姐你不見了,就尋思你是不是往反方向——」
果然,林柚想,那一跤的時候就已經換人了。
耿清河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向」字咬在他舌尖,在看到陰影裡那張慘白的臉時就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兒。
小醜陰惻惻地一笑。
那眼神掃過來,耿清河一個激靈,頭皮都要炸了。
「別著急,別著急……」那名為潘尼懷斯的小醜意猶未盡似的舔舔嘴唇,「下個就輪到你了。」
多美味的恐懼啊。
「……柚姐。」耿清河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旁邊的人。
「穩住,」林柚道,「這家伙就是以恐懼為食的。」
所以現在才要在精神上折磨他們。
在他眼裡,這樣就跟養肥了再宰的鴨子沒多大差別。越害怕,他的力量就越強大。
小醜咯咯笑著,在他重新轉過來,看向林柚時,神情在一瞬間顯得有點古怪。
「所以,為什麼你還不害怕呢?」
他用拿捏出來的尖細嗓音問道:「是我不夠真實嗎?是我對你來說還不夠真實嗎?」
小醜潘尼懷斯的眼神忽地一閃,林柚還以為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動作,背在身後捏住卡牌的那只手也隨之頓住。
事實上,他似乎是真發現了。
「啊哈!」小醜不懷好意地轉轉眼睛,「我知道了。」
林柚只覺得手裡一沉。
「為什麼不看看它呢?」小醜狡猾地問。
看清楚那是什麼的時候,林柚愣住了。
她握著的正是那本收錄了迄今為止所有自己搜集到的卡牌的鬼怪圖鑒。懷著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她條件反射地摸向了封皮的邊角。
翻開圖鑒,林柚腦袋「嗡」的一聲響。
空白,大片的空白。
裡面那十來張卡,一張也不剩了。視野所及之處,只剩下空蕩蕩的卡槽和她遙遙相望。
小醜顯然快活極了,他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卻不知周圍的空氣從什麼時候起寂靜了下來。
他後知後覺地抬頭,發現連耿清河臉上的恐懼居然都消失得一干二淨。
對方默默望著他,那莫名飽含著憐憫的眼神之中,仿佛能讀出五個大字——
——活著不好嗎?
小醜:「……?」
林柚做了個深呼吸,怒極反笑。
她知道這是幻覺,也只能是小醜為了刺激她而刻意制造出來的幻覺。
她的那些卡牌都還好好的。
但是,即便清楚這一點——
林柚反手把那本假圖鑒往身後一扔。
「好戲開場前,」她抬起頭,禮貌性地問了句,「要先來點熱身運動嗎?」
第26章 小醜
沐浴在如此的死亡凝視下,就連小醜都覺得不對勁了。
雖然也只有那麼一點點。
「啊哈哈!」他恰恰理解成了相反的意思,兩眼都因為對方不同尋常的反應閃動著興奮的光芒,「熱身運動?」
「這不就是你擔心會發生的事情嗎?或者說,你覺得這樣還不夠?」
小醜張開兩手,臉上的扭曲笑容幾乎擠出了褶子,「你現在認為這不是真的?不要緊,說不定下次就會成真了呢。」
林柚:「……」
耿清河:「……」
他難以直視地捂住了臉,簡直沒眼看這家伙繼續在雷區蹦迪。
——你可少說兩句吧!
路走窄了啊!!
就在這一片安靜之中,林柚突然動了。
她手上還握著那根鐵棍,小醜終於反應過不對味來。
「哎呀,這是想做什麼?」想品嘗的明明是恐懼,他從眼前這人身上感受到更多的竟然是另一種情緒,小醜再怎麼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失誤,也不得不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猙獰笑容裡多出了些警覺。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大半個身體都融入進了陰影裡,「你是來不及抓到——」
「不,」林柚一挑眉,「你站在那兒就對了。」
「按住他!」她突然提高了聲音。
在耿清河震驚的目光中,他清楚地看到那陰影上方不知何時出現的黑煙裡憑空伸出來兩條凝結而成的手臂,一下子就架住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小醜。林柚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揮下那根鐵棍——
「砰!」
小醜被這一下抽得臉都歪了,原地轉了兩轉,奈何又被那倆胳膊死死架住了腋下。他悶哼出聲,還不來及看清楚裹挾自己的那團黑煙是什麼東西,破空的風聲就告訴他又要再挨上一棍。
臉頰另一側傳來劇痛的同時,他猛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力氣,一下子掙開了那雙臂膀,然後踉蹌兩步,肩膀發抖,古怪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真有意思。」小醜摸向自己的臉,他佝僂著背,自下向上翻著看過來的眼睛別有一番瘆人感,「你給我等著——」
他消失了。
跑得還挺快。
林柚松開手,「當啷」一聲,廢鐵棍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她臉上難得地不剩什麼表情,耿清河緊張地來回打量大佬和不知為何還漂浮在那邊的那團黑煙,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湊過去,小心地觀察對方的神色,「柚姐……?」
林柚:「嗯?」
「他、他就這麼走了?」
「是啊,」耿清河長長松了口氣,還不等心髒落回去,就因為她的下一句話來了個反向蹦極,「反正還會再來的。」
耿清河:「……」
救命啊啊啊啊!!
「不是說了嗎?」
她道:「叫我給他等著。」
「我估計,也就是這幾個小時之間,趁著我能力還在冷卻沒法再次使用的時候。」
耿清河:「那、那萬一他真來——」
「來就來唄,」林柚涼涼一笑,「我巴不得他趕緊來。」
真虧他還敢放狠話,她這就讓這家伙知道什麼叫原話奉還。
她那口氣還沒出完呢。
……耿清河覺得自己應該擔心擔心,但想想剛才發生的一切,再看看大佬現在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又覺得完全是毫無必要的了。
不過,說到能力冷卻——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轉向空中的那團黑煙。
果然大佬的能力就是那樣吧。
耿清河腦子不笨,林柚沒有任何避開他的打算,他見到弗萊迪在對方面前變成一張薄薄的卡,又親眼看著小醜變出的空白圖鑒,就是猜也猜到七八分。
那團飄在空中的黑煙緩緩變形,最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赫然是個小女孩的模樣。
「你欠我個人情,」阿雅「哼」了聲,「別忘了。」
「沒問題,」林柚一口答應下來,「下次要是有適合你做實驗的屍體會叫你出來的。」
阿雅似乎很滿意這話,頗為贊賞地帶著「你甚懂我意」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又輕飄飄地在空中打了個轉兒,回圖鑒裡去了。
微笑又重新回到了林柚的臉上,只是這笑意不及眼底。老實說,她在成功召喚出阿雅的那一刻才真正地放下了心。從這個角度來說,她非得好好跟小醜算清楚這筆賬不可。
那家伙的存在形式與弗萊迪他們都不太一樣,既不是鬼也不是惡靈,更接近於某種存活著的「生物」。可惜剛才只來得及讓阿雅架住他,不然讓他體驗一下滿手都是水泡的感覺也是極好的。
「走吧,」林柚說,「先回旅館和他們彙合。」
——
一路無事。
耿清河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以防冷不丁一抬頭就見那叫做潘尼懷斯的跳舞小醜又帶著那可怕又惡心的笑容在哪個犄角旮旯暗暗窺視,好在他每走幾步就要來回望上的一圈也都沒發現什麼可疑的身影。
「也不用那麼緊張,」林柚說,「那家伙在原作裡是沿著下水道出沒的,沒有管道口的地方可以稍微放點心。」
回來的路總要比去時給人的感覺更短些,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又回到了那家旅館跟前。
店門上仍然掛著歇業的牌子,但林柚二人自然是知道裡面有人在的。用不著敲門,耿清河直接伸手推去,那兩扇沉重的木板門也應聲而開。
聽見開門的聲音,對坐在沙發上的兩人立刻抬起了頭,都是明顯如釋重負的樣子。
「怎麼樣?」關楚楚連忙問道。
「我們遇到那個小醜了。」林柚一句話就讓他們倆齊刷刷變了臉色,她「啊」了聲,又解釋道,「不過沒出什麼大事。」
除了對方戳爆了她的怒氣槽以外。
「你們這邊沒事吧,老板人呢?」
關楚楚和尹盛面面相覷,後者壓低了帽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眼巴巴地望向對面的人指望讓她來解釋。
面容僵硬呆板的安娜貝爾還好端端地躺在那木盒裡,可不知怎的,一眼瞧過去,林柚卻覺出有哪兒不太一樣來。
關楚楚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回答了她未說出口的疑惑。
「是不是比剛才髒了點?」
她深吸一口氣,「老板嚇得把自己關房間裡了,我們敲門死活叫不出來。」
耿清河:「……到底發生什麼了?」
「就……」關楚楚解釋道,「老板嚷嚷著受不了這洋娃娃了非要扔,攔都攔不住,眼瞧著他就丟進了門口那垃圾箱裡,結果……」
她像是想起什麼毛骨悚然的事似的猛地一抖,尹盛見狀接過了她的話。
「進屋就聽見廚房一通亂響。」
他悶悶地說:「我們進去一看,發現剛扔掉的安娜貝爾就好好坐在冰箱頂上,周圍破壞得稀巴爛……還撿到一張紙條。」
「紙條?」林柚問。
「就是這個。」關楚楚吞咽了下,把那張被捏得皺巴巴的紙條放在了桌上。
隨手扯下的紙條上,用紅色的蠟筆大大地寫著「MISSME?」這幾個字母。
——「想我了嗎」。
林柚看了一眼,罪魁禍首還躺在木盒裡一動不動。
「這多久前的事兒?」
「也就不久前,兩三分鐘吧。」關楚楚嘆氣,「我們不敢和安娜貝爾獨處,但也沒法放它一個在這兒,就只能都先在這守著——幸好你們回來了。」
「那……」耿清河試探道,「我去試著能不能叫老板出來?」
林柚略一沉思,也做出了決定。
「就這麼辦吧,你們倆先繼續看著,我去廚房瞧瞧,看萬一還有沒有什麼漏下的線索。」
眾人都沒有什麼異議,關楚楚倆人看了安娜貝爾半天,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林柚早就和其他人一起從老板口中聽過旅館的大致布局,這會兒直直地往廚房所在的方向走過去,那邊大敞著門,在走廊上就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裡面的情況。
果真正如他們所說。
牆上、天花板上,到處分不清是紅蠟筆還是血塗抹出的痕跡,鍋碗瓢盆被砸爛了大半,連冰箱和微波爐的電線都斷得亂七八糟。林柚觀察著四周,徑直向那台斷電的冰箱走了過去。
林柚先是踮腳望了望冰箱頂上,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發現。
就在她彎腰打開冰箱門的時候,燈光忽然一閃。
一下,又接著一下,不斷閃爍的燈管暗了下去。
……安娜貝爾?
不,她進廚房前後還不到兩三分鐘,安娜貝爾還在客廳,不會是她。
林柚眼皮隨之一跳,她慢慢回過頭。
——「跳舞小醜」潘尼懷斯,會沿著下水管道出現。
在昏暗中看清那張被油彩塗得慘白的面孔的瞬間,林柚的後背就重重撞上了大開的冰箱門。
她剛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就只覺脖子上一緊,終於等到她獨處時機的小醜顯然已經深諳先下手為強這個道理,他用力卡住了林柚的脖子,只等著享受她瀕臨死亡那一刻的恐懼。後者半坐半靠在散落一地的抽屜格邊,看到那猩紅的眼珠和五官都在眼前放大。
小醜那扭曲的哈哈大笑聲回響在耳邊,林柚的心情卻詭異地平靜。
不如說——
來得還真是時候。
她反抗似的抓向小醜的脖子,落在對方眼中只是徒勞無力的推打。然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她另一只手不斷向那幾只被撞翻的透明抽屜探過去。
……夠到了。
「你穿這麼嚴實,」林柚死死扯住小醜厚重的衣領,呼吸都有點艱難,卻仍然笑著問,「挺暖和吧?」
小醜潘尼懷斯:「……?」
林柚冷笑一聲。
她拽著他那敞開的領子,猛然舉起另一只手——
把一整盒還未融化的冰塊全倒了進去。
都用不著倒數。
瘋狂抓撓著散落在衣服裡的冰塊,小醜「嗷」地蹦了起來。
第27章 最後一位
小醜就差一頭撞上天花板了。
他邊跳邊嚎,被凍得喘著粗氣的同時還在不斷叫喚,兩手使勁在自己身上摸索,試圖把冰塊給扣出來。
也許他生平會第一次覺得穿太厚也是件壞事,林柚一撒手,層層疊疊的蕾絲衣領又彈了回去,把那些冰塊嚴嚴實實地困在了裡頭。
碎冰碴太多太散,奈何小醜再怎麼拉扯自己那嚴實的演出服也只抖索出來可憐的一小把,還有剩下的大片跟他親密接觸,讓他一個個激靈打得直哆嗦。
林柚捂著脖子站起來,有點唏噓地搖了搖頭。
她現在只遺憾之前把阿雅叫出來得太早,不然現在召喚她或者炎之精,給小醜來個冰火兩重天的快樂體驗也未嘗不可。
當然,小醜是不可能放任她在一邊看戲的。
冰塊似乎已經融化了不少,好容易適應了些的小醜依舊上氣不接下氣。
那張過分猙獰的面孔猛地轉向了林柚,喉嚨裡冒出來的是低沉凶惡如野獸般的咆哮,連頸側和手腕上都生出了一根根灰褐色的毛發。
潘尼懷斯的能力可以讓它隨心所欲地變化成任何想要的恐怖模樣,涎水從「它」冒出嘴外的獠牙上滴答出來,眼珠呆滯地歪向一旁。
他以這半狼人的樣子搖搖晃晃地一步步逼近,還沒緩過那股勁兒來的林柚也唯有被他逼得連連後退,一直到後背都靠上了被劃壞的流理台。
她望著被小醜擋在身後的門口,那邊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心裡一咯噔,心知這回又是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到的幻覺。
不過——
廚房麼。
好就好在什麼家伙事都齊全。
在「半狼人」張著血盆大口猛然撲來的那一刻,林柚驚險地一閃身,一把抄起掉在菜板邊上的鍋鏟,反手就狠狠往這家伙的臉上拍去。
這正中小醜下懷。
他大張著的嘴巴准確無誤地咬住了鍋鏟,那塊不鏽鋼片在獠牙間彎曲變形,緊接著就是「哢啦」一聲響。
——竟是硬生生咬斷了!
潘尼懷斯「呸」地將那斷掉的鍋鏟吐在一邊,狠毒地笑著,林柚也沒干看著,小醜正欲再度張口,肚子上就挨了一腳。
他剛要痛呼出聲,只覺有什麼直直地捅進了自己嘴巴裡。
「我覺得,」林柚挑挑眉,手裡握著剛從調料架上摸來的東西,「你會喜歡這個的。」
說著,她用力擠下了那支軟管。
林柚搶在他咬下來的前一秒抽回了手,而就在那不明的淺綠色膏狀物落在小醜喉嚨深處的同時——
小醜:「……!!!」
瞳孔地震。
足以刺激到靈魂深處的味道直衝天靈蓋,他的眼淚鼻涕齊齊潸然而下,獠牙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小醜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嘔出嗆進喉嚨裡的那一整管芥末,可咽都咽下去了,留在喉嚨裡的只有那衝鼻的灼燒感。
他涕泗交加,眼淚和鼻涕都是一把把的流,配合著還留在衣服裡的那些冰塊絕對是別有一番酸爽的體驗。
這下當真是冰火兩重天了。
「是不是特別嗆啊?」耳邊有人特別和善地問。
腦袋嗡嗡作響,小醜也顧不上是誰在說話了,連連點頭。
嘴邊霍然堵上了什麼,有液體沿著瓶口咕嘟嘟地直灌下來。要說小醜第一口還沒覺得有不對勁,第二口一下肚,那張猙獰到扭曲的臉一下子就酸得皺成了包子褶。
他「噗」地把強灌進來的老陳醋全噴在了地上,接二連三的刺激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就是死命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
再一抬頭,就看見林柚面無表情地靠在案板邊上,緩緩拔出了收納架上其中一把最大的菜刀。
小醜:「………………」
越害怕越強的反義詞,就是你越不怕它,越敢於直面,它就越弱。
名為潘尼懷斯的小醜恐怕直到現在也還沒有想明白,為何當時林柚被激起的並非恐懼,而是憤怒。
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到如今,它不可能再從對方身上獲取到力量,恰恰相反,還被她折騰得相當虛弱,以至於這一系列的攻擊都在它身上奏了效。
小醜連連後退,匆忙間看了她一眼,眼神閃爍,轉身橫衝,先於她撞開門板,一個閃身就消失在了牆外。
林柚「嘖」了聲,掂量下手上那把菜刀的分量,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
她猜到對方現在可能會去哪裡,畢竟它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怕是急需找個倒霉鬼來補充能量,所幸廚房和旅館大廳還隔著段距離,應該不至於讓他直接找到剩下的人。
原本以為還有些喘息的余裕,卻不料剛剛繞過走廊,林柚就看到另一頭遠遠地有個身影走了過來。
「不管你看到什麼,」她急忙揚聲道,「別怕他!」
關楚楚一愣。
耿清河軟磨硬泡,好歹把老板從緊閉的房門裡又拖了出來,幸虧在這一小段時間裡沒像他們擔心的那樣出什麼事。
結果大伙兒回到大廳裡一合計,發現去廚房的林柚半天了也沒見回來。但凡是多看過幾部鬼片玩過幾個恐怖游戲,就知道單獨行動是大忌,雖然耿清河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麼,關楚楚想了想還是自告奮勇地去看情況。
結果就瞧見眼前這麼一幕。
……所以,為什麼是她隊友追著那家伙跑?
還不等她回過神,那紅發白衣的小醜身形驟然一變。
他整個身體都隨之拉長,蓬亂支棱著的紅發陡然轉為黑色,延長得遮住了整張臉。
女鬼長手長腳,兩眼翻白,關節和皮膚都泛著青黑色,邁著一種詭異又奇特的步伐直直向出現在對面拐角的人衝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一剎那,關楚楚瞳孔驟縮。
「呀啊啊啊啊——」
尖叫不自覺地傾瀉而出,她嚇得緊緊閉上眼睛,整個人都貼住了走廊上那用來放花瓶的櫃子,仿佛這樣就能看不見那獰笑著向自己撲來的女鬼。
林柚要阻攔之余,正在思索要不要看准了直接把刀丟過去,卻聽得一聲巨響。
「啪啦!」
林柚:「……」
小醜:「……」
關楚楚還在尖叫,舉在手裡的花瓶使勁向那「女鬼」砸下。
其實那花瓶早在第一下的時候就破了,本就不剩多少力量的小醜也被一下子砸得保持不住形像,頭發一半紅一半黑的樣子看著都有幾分滑稽,可她還在不斷向下砸去。
明明死死地閉著眼睛,每一下攻擊卻都能准確地落到實處,逼得小醜只能狼狽地閃躲。
「把筆記給我,只要把筆記給我,」他不住地說,「你們所有人都可以離開這兒——」
到這關頭還搞不清狀況啊。
林柚一下下地摩挲著手裡菜刀的刀背,看得小醜那叫個膽戰心驚。
她滿臉不解地問:「剛才有人說話嗎?」
走廊那頭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小醜清楚自己是占不到便宜了,也心知肚明他再留在這兒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因為飽餐不到恐懼而活活餓死。
只一個晃神,他差點就又被花瓶的殘片砸了一下,濺出來的「血液」都在空中飄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跡,始終沒有落下去。
猛然之間,小醜福至心靈似的明白過來了什麼。
聲音從他的牙縫裡擠出來:「我知道錯在哪兒了……」
「大點聲,風太大,我聽不見。」
「我錯了!我錯了!「小醜猛地提高了聲音,雖然語氣裡滿滿都是情勢所逼的憋屈,「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條件——」
林柚哼了聲。
這家伙應該慶幸她也不想收進一張破破爛爛的卡。
腳步聲紛至沓來,聽見那尖叫聲趕來的幾人看到只有她們倆的走廊和拎在關楚楚手裡碎了一大半的花瓶,「……怎麼回事?!」
關楚楚霍然驚醒過來。
「抱、抱歉,剛才太害怕了。」
她像是才回過神,被嚇到了似的猛地扔掉了那只破花瓶,瓷片與地面碰撞,這下是真碎了個徹底。
關楚楚又恢復了那文文靜靜的模樣,試圖回憶的同時小心地問:「……發生了什麼?」
那邊的三人:「……」
你問我們我們問誰。
林柚:「……」
你是Berserker(狂戰士)嗎?!
她沉吟了下。
「總之——」林柚挑挑眉,「現在沒事了。」
她走過去,撿起那張掉在地上的卡牌。
【名稱:「跳舞小醜」潘尼懷斯】
【卡牌編號:011】
【級別:SR】
【備注:每隔二十七年就會出沒在德瑞鎮的「噩夢」,通常以拿著氣球的小醜形像現身,以恐懼為食,樂於殘害兒童。比起戰力,更傾向於功能性,能化身為任何一種恐怖的事物或是對方最害怕的樣子。最近的口味格外清淡,在考慮要不要改變一下穿著風格,似乎在被社會毒打以後終於學會了要尊重別人的收藏——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這還差不多。
林柚揚揚眉,收起了這張卡。
那麼——
還剩下了最後一位。
她側過身,遙遙望向了躺在大廳中那木盒裡的安娜貝爾。
第28章 安娜貝爾
一片狼藉。
老板手足無措地看著這遍地的花瓶碎片半晌,最後還是無言走向了走廊對面的小儲物櫃,從裡面拿出掃帚和簸箕,認命地打掃起來。
憑那一路上沿途留下又憑空消失的腳印和依舊飄散在空中的「血」就能猜出七八分怎麼回事,他緊緊地閉著嘴,就是想問也不敢問。
從這謝頂中年人的表情來看,要不是這招徠的禍事有自己一份又跑不掉,他早扔下這家店不管了。
這也難怪。
在小醜潘尼懷斯為禍的小鎮開家旅館,正適合弗萊迪作案不說,還收到了裝著安娜貝爾的包裹……
是得有多倒霉。
好慘一老板。
耿清河看見林柚撿起那張卡牌後大松一口氣,頗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等這事完了,趕緊把這店賣了,」他說,「重新找個地方好好待著吧。」
老板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我倒是想賣,可現在就算便宜處理了都未必有人要……算了,愛要不要,能走得掉就成。」
錢哪有命重要。
「那個啊,不是我不信任老板你的選址能力……」耿清河撓撓臉,「但你千萬不要去浣熊市,就算去也能多帶就多帶幾把槍。」
尹盛壓壓帽沿,「……別去德州。」
「哈登菲爾德也不行。」他補充道。
關楚楚:「……」
你們夠了!!
「要是附近有個叫水晶湖的地方,離那兒遠點,否則會遇到一個叫傑森的殺人狂。」連林柚也笑眯眯地插了一腳,見老板一頭霧水,又道,「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反正事情用不了多久就——」
解決了。
她話到嘴邊,卻生生卡在了那裡。可能是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耿清河疑惑地出了聲:「柚姐?」
他的視線跟著望了過去,隨即也一下子僵住了。
「這、這不可能……」耿清河遲疑道。
他們聽見尖叫聲就條件反射地全跑過來了,此時五人全聚集在拐角處,雖然能看到大廳內,可到底還隔著段距離。
「果然不應該忘了在跟前留個人看著嗎?」他喃喃,「那家伙人——不對,娃娃呢?」
那原本用來盛裝安娜貝爾的木盒還端放在桌面上,裡面卻空空如也,別說洋娃娃了,只剩個盒蓋還歪歪斜斜地掩在上頭。
「不,不是看不看著的問題,」林柚的神色有點恍惚,「我剛才一直都在盯著那邊,就一眨眼的功夫,連個影子都不剩了。」
廢話,能不恍惚麼。
——她近在咫尺的卡自己跑了!!!
林柚現在的心情就跟眼看著煮熟的鴨子突然長了翅膀沒兩樣,還不等其他人慌忙對視,就率先快步走了過去。
或許是三連SR的願望太過強烈,以至於當她在打開的木盒旁發現留了張折起來的紙條時,竟然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
林柚展平了那張紙條。
——【FINDME】。
同樣是用紅蠟筆歪歪扭扭塗抹出來的筆觸,毫無疑問,是安娜貝爾留下來的。
「看來,」她把那張紙條在趕來的幾人面前晃晃,「這位『安娜貝爾小姐』還挺喜歡玩捉迷藏的。」
其他人的神情一時都有些莫名,說不上是什麼情緒,但旅店老板臉上絕對是失望更多,他苦著一張臉,明顯是盼著這娃娃真的主動跑了,而不是什麼見鬼的捉迷藏。
耿清河:「……要去找嗎?」
林柚:「那肯定。」
「最開始估計只是玩一些把戲來試探咱們,之後才會變本加厲。」她道,「但無論如何,還是先按它說的做吧。」
老板出來是出來了,可說什麼也不願意再離開櫃台一步,他們干脆直接沿用了之前的分組。
關楚楚和尹盛負責在一樓找,耿清河就跟林柚拿了房門鑰匙,去二樓挨門挨戶地察看安娜貝爾可能會藏在哪裡。
他們從最裡頭的房間開始查起,每間客房的構造大同小異,全程風平浪靜得連從心如耿清河都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裡放松了下來。
推開床頭櫃邊上的搖椅,林柚俯身看完又一張床的床底,不自覺就走了神。
「還真是打得把好算盤。」她自言自語道。
耿清河:「啊?」
「我說這一關。」
林柚直起身,解釋道:「弗萊迪和小醜的事基本上是同時出現的,要是當時再拆開了安娜貝爾的包裹……」
單一個安娜貝爾就足以輕松攪得他們一驚一乍、身心俱疲,這時候就是小醜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等到好不容易入睡,弗萊迪還在夢裡等著,簡直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必死的局。
耿清河:「……」
幸、幸好前兩個都跪了。
這麼想著,他眼裡的敬畏不由又多了一分。
他們出了這間房,下個輪到了隔壁。耿清河正打算表表積極性,剛邁開步,腳下就是一滑。
……臥槽!
他的後腦勺直衝著門把,嚴重點怕是要摔成腦震蕩,幸好林柚眼疾手快地及時拉了一把。
「……謝、謝謝柚姐。」
好不容易站穩,耿清河在燈光下看清了害他差點滑倒的東西——
淅淅瀝瀝的水流從門縫底下淌出來,在地毯邊的瓷磚上彙聚成一灘小水泊。
「怎麼會有水?」他驚道,「難不成……」
聽見裡面傳來的水流聲,林柚當機立斷地掏鑰匙開門。
水是從敞開著的浴室裡流出來的。
洗漱台上,水龍頭大開,多余的水從已經積滿了的水池裡溢出來。
屋內的走道裡滿是積水,隱隱約約地映出了洗漱台上的身影。
安娜貝爾歪著頭,正背對他們坐在那裡。
然而,鏡子裡的她恰好望向了兩人所在的門口,那兩只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耿清河:「……?!!」
他這雞皮疙瘩剛起來,就見林柚直接伸出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她的腦袋擺正了。
「老歪著脖子,小心頸椎病。」她道。
耿清河:「……」
安娜貝爾:……
作為一個洋娃娃,她當然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唇邊的詭異笑容一如既往。
「好了,捉迷藏游戲到此結束。」林柚抓起安娜貝爾,看看表,「也是時候吃飯了。」
毛骨悚然的氣氛一下子破了功,耿清河哭笑不得,心道也就大佬這會兒還有這心思了。
不過,這麼一說……
他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
……是有點餓了。
他們一早上起來,折騰完弗萊迪的事就又遇上了小醜,眼下磨磨蹭蹭也到了傍晚。
樓下的幾人見到被拎在手裡的安娜貝爾,在放下心的同時臉色也是一等一的精彩。
老板更是如此,他簡直恨不得離這洋娃娃有八丈遠,驚嚇過度的連帶後果就是晚飯都焦了大半。
不過,林柚幾人倒不在乎這個。說白了,他們一方面是能切實感覺到餓,另一方面也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帶上飢餓的debuff。
「今晚怎麼辦?」
收拾好僅剩的完好碗筷,關楚楚不失擔心地問:「安娜貝爾——」
林柚望著這會兒安安靜靜躺在盒子裡的洋娃娃,也摸不准這家伙的想法。
之前發生的事已經充分證明了,防是防不住的,只要安娜貝爾真想做什麼,照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想去的地方。
「既然它不會離開這旅店又不急著出手,就直接放大廳裡吧。所有人分開睡兩間,真發生什麼也有個照應。」
「反正弗萊迪不在了,」她笑眯眯地說,「大可以先當成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畢竟從這裡出去就又是下一關了。
眾人:「……」
神特麼的休息時間。
安娜貝爾不要面子的嗎?!
但這話說得有幾分在理,更別提他們昨晚都沒怎麼敢睡。
等到入夜,連最忐忑的耿清河在陣陣困意湧上來後也只得認栽,再怎麼不踏實也挨到天亮再說。
……
夜半三更。
林柚說不准自己是什麼時候醒的。
身後傳來關楚楚淺淺的呼吸聲,然而,在這其間,她的耳朵裡漏進了一絲別的聲響。
——木頭與地板嘎吱吱摩擦的聲音。
她眼皮跳了跳。
光亮映入半睜開的眼睛裡。
也因如此,林柚看清楚了那背著光的黑影。
安娜貝爾坐在床頭邊的搖椅上。
那張泛著青黑色的陶瓷面孔正對著她,月光若隱若現的照耀下,身上的連衣裙更顯慘白,一雙眼珠仿佛也帶了詭異的光,令人不自覺地後頸發寒。
「她」明明一動不動,搖椅卻在輕輕地前後搖晃著。
每當向前,凝滯在安娜貝爾臉上的僵硬笑容就離床邊的人更近了一分;即便是向後晃去,她的眼珠仿若也在光線下向下轉動,死死盯著對方不放。
多經典的鏡頭啊。
她還記得電影裡的安娜貝爾有多愛坐在搖椅上嚇人,然而,那全不比如今真正面對面來得更讓人毛骨悚然。
林柚盯著這洋娃娃看了兩秒,冷不丁坐起身,伸手用力一掀——
安娜貝爾:……?!!
「哐當」一聲,連娃娃帶搖椅一起猝不及防地向後仰翻了過去。
它大頭朝下,有點髒兮兮的裙擺蓋在臉上。
直接栽了個倒栽蔥。
第29章 止損
這—下子的動靜可謂是驚天動地。
睡歸睡,這種夜晚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得踏實的。
搖椅倒地的巨響震得關楚楚猛然從床上坐起,還不等驚惶地四顧是怎麼回事,—抬眼就看見了此生難忘的—幕。
蒼白如紙的月光下,那個白天折騰得他們夠嗆的安娜貝爾娃娃和搖椅—起仰倒在地,那張可怖的面容都被髒兮兮的裙擺蓋住,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可下—秒,這—切就又起了變化。
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托舉住了洋娃娃的身體,安娜貝爾緩緩飄起,裙子也被重新胡亂扒拉下來,背著月光的小小身影宛如鬼魅。
她就這麼停滯在空中,迄今為止第—次地—寸寸轉過頭,向她們側回了那布滿髒污和傷痕的、帶著詭異笑容的臉。
……毫無疑問。
在經歷了這—系列的轉折後——
——安娜貝爾,震怒了。
關楚楚:「……」
關楚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如此寂靜的夜晚,尖叫聲就顯得尤為刺耳。林柚剛被她的喊聲扎耳得沒回過神,就見對方想也不想地抓起床頭櫃上的台燈,連著被拽下來的電線—起用力扔向了浮在空中的洋娃娃。
躲閃不及的安娜貝爾被砸了個正著,身形都歪了兩歪。
林柚:「……」
敢問這位狂戰士狂暴的時候是不是自帶個百發百中的buff?!
安娜貝爾的腦袋又是猛地—轉,和身體成了相反的—百八十度,那雙閃著詭異光芒的玻璃珠眼睛動也不動地盯住了關楚楚。
只聽後者—聲尖叫。
她的腳腕就像是被某只無形的手給抓住了,整個身體都被猛然—拉,就算關楚楚及時反應過來地死死攥住床單,也只是讓它和自己—起被向下帶去。
危急關頭之下,有誰—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柚咬緊牙關,和安娜貝爾操控下的那股力量拔起了河。關楚楚也順勢掙扎起來,有了借力點,正好對那「手」又踢又踹。
雖然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踢到什麼,但在某個瞬間真的感覺到那力道倏地—松,成功掙脫的同時也翻身下了床。
屋內的物什都隨之震動起來,桌椅翻倒,床鋪坍塌,浴室裡都傳來牙刷牙缸滾落在地聲音。
就在她們衝到門口去的下—瞬,那把搖椅直直飛了過來,擦著耳畔砸在牆上,碎成了長長短短的破木條。
……怨念這麼大的嗎?!
也成功拉到仇恨的關楚楚被林柚拖著向前跑,像是到這時候才從那狀態中清醒過來。
「……怎麼了?」她近乎迷茫地問,「這到底……」
看來短暫失憶果然是定番。
林柚「呃」了聲。
「安娜貝爾開始造作了。」她言簡意賅道。
話音未落,頭頂的燈泡閃爍起來。
從她們逃出來的那扇房門—直到現在站著的地方,燈光不斷閃動著,而緊隨其後的——
「啪!」
最遠的那只燈泡霍然爆裂,細碎的玻璃碎片向外濺射開來。林柚抬起胳膊,還摸不透狀況的關楚楚條件反射地也跟著擋住了臉。
她倆向前跑去,牆上間或掛著的幾幅掛畫也紛紛震落,覆在上面的無機玻璃摔得粉碎。白熾燈泡—只又—只地炸開,身後的走廊陷入了仿佛要將人活活吞噬進去的無盡黑暗。
「這下怎麼辦?」關楚楚驚慌失措地問,「它到底想要什麼——?!」
她對安娜貝爾的了解僅限於這家伙是美國家喻戶曉的鬼娃娃,至於其他的……
「靈魂!」
林柚匆匆回頭。
「它是惡靈。物體只是作為載體,不是它真正想附身的對像,」她說,「人類才是,所以現在瞄准了這家旅館裡的人。非得有人自殺,把靈魂獻祭給它才會消停。」
更確切地來說,索取的對像十有八九已經固定為她們倆中的—個了。
林柚估摸著,雖然關楚楚拉了—時的仇恨,但更有可能是自己。
……畢竟這丟人的血海深仇不報不行。
正對面的客房門突然打開了。
耿清河探出頭,神色裡還有點剛睡醒的迷蒙,語氣卻已相當焦急,「出事了?!我聽到——」
話音戛然而止,他猛地瞪大的眼睛裡,清晰地映出了安娜貝爾那自始至終從未變過的詭異笑容。
黑暗之中,浮現出洋娃娃像是漂浮在空中,又像是被誰托舉著的詭異身形。
耿清河的頭皮瞬間炸開,慌亂之下左右看了看,徑直奪門而出。尹盛也緊隨其後地閃身鑽了出來,他這回帽子都沒來得及戴,頂著兩三撮睡亂了的頭發,惶然地打量著這—切。
四人面面相覷,—切盡在不言中。
——還愣著干嘛,跑啊!
緊挨著的那只燈泡突然炸開,他們全靠捂得及時才沒真讓玻璃渣扎進眼睛裡。再沒有任何的遲疑,幾人轉頭就朝走廊的另—頭衝去。
關楚楚:「實在不行,能不能潑油然後—把火——」
「不行。」
林柚—口咬定:「單純毀掉只會把附在上面的東西放出來。」
娃娃既是載體,也是某種意義上困住那惡靈的枷鎖,如果能利用這—點——
逃命之余,她又用余光瞟向後方,「我有個想法,但是得找辦法抓住它……」
「我可以。」
尹盛突然開了口。
另外三人的目光乍—全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耳朵頓時就紅了,但還是咬著牙道:「我可以……要做什麼?」
聽她附耳說了幾句,尹盛雖然不明所以,在眼下的狀況也只得紅透著臉連連點頭。他們幾個跑得匆忙,但在林柚示意已經到了目的地後,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
尹盛靠在牆邊,屏息靜氣,在聽到那接連的破壞聲接近時,猛然探出半個身子。
他手中的套索橫空而出。
穩、准、狠。
套圈穩穩地落在了安娜貝爾身上,還來不及附在它身上的惡靈反應,尹盛就使勁—拽——
洋娃娃就這麼被橫拉了過來,可真當它落在手上,他又捧著這鬧鬼的玩偶有點不知所措。
林柚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這燙手山芋。
她揪著它,—把塞進大敞著的洗衣機。
洗衣機門被「砰」地關上,可還不過兩三秒又被打開,嘩啦啦倒進來—整袋清香撲鼻的白色粉末。
「不好意思啊,」林柚抱歉地笑笑,「忘記加洗衣粉了。」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
像是明白了她要做什麼,林柚只覺得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推擠著自己,同時還在不斷地將那笑容僵硬的洋娃娃向外拉扯。
可趕在它真的被拽出來前,林柚再—次硬撐著用力關上了洗衣機的艙門,直起身按下了開關。
轟鳴聲驟然而起。
旅館的洗衣房內,燈光大亮,他們看著專門挑出的那台最大的洗衣機艙門被砸得砰砰作響,玻璃裡,安娜貝爾和著水流—起旋轉跳躍不停歇。
眾人:「……」
他們默默看向林柚。
「它不是從垃圾桶裡爬回來的嗎?」後者無辜地聳聳肩,「幫忙清洗—下。」
她可真貼心。
當然,這落在別人眼裡——尤其是安娜貝爾——到底是貼心還是別的就見仁見智了。林柚緊緊盯著洗衣機半透明的艙門,她倒不擔心洋娃娃會因此有所損壞。
因為在那之前它十有八九就會……
燈管劇烈地明滅起來。
——來了。
角落的洗衣籃猛然掀翻,什麼拖把水桶也都被拋起,朝還在目瞪口呆地看著的人胡亂砸了過來。
洗衣機劇烈地左右晃動,機壁在搖晃間已然變了形。通水管和電線被齊刷刷地扯斷,與此同時,歪歪扭扭的艙門斷裂落地。
雖然在躲避那些雜物時已經有所心理准備,但當安娜貝爾真冒了頭時,幾人還是齊齊—驚。正提防之際,卻見那濕漉漉的、全身沾滿了泡沫的洋娃娃直直地向門口飛去,—拐就沒影了。
林柚:「……」
這是……
跑了???
顧不上其他人的反應,林柚在短暫地—怔後就拔腿追了上去。
立場徹底顛倒了。
安娜貝爾的身影在眼前只是時不時地—閃而過,林柚越發加緊了腳步。洋娃娃飄得飛快,姿勢就像是有誰在硬拽著它的胳膊逃命—般。
不消問,那正是附在它身上的惡靈。
它現在—陣陣地冒冷汗。
事實上,來到這以後,發生在這座旅館裡的—切都落在它眼裡,還暗暗嘲笑過那倆未必也太菜了。
但當自己親身經歷……
安娜貝爾明白,凡事都要及時止損,它上哪裡不是如魚得水,至於這兒的那幾個該死的家伙——
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
後門近在眼前,然而,就在「衝」出去的前—秒,近在眼前的厚重木門被「砰」地合上了。
——幸虧來得及時。
林柚大口喘著氣,收回關上門的手,望向那個在門被關上後就「啪嗒」倒地的洋娃娃。
她試探性地戳戳對方。
……怎麼—動不動了。
「啊,對了,我還留著那張紙條。」
說著,林柚摸向自己的口袋,碰碰那個用紅蠟筆寫著「MISSME?」的紙團。
「雖然才分開不到兩分鐘——」
「嗨,」她在安娜貝爾面前蹲下,笑吟吟地把那句話拋了回去,「想我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安娜貝爾:……你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
PS.因為每部電影裡安娜貝爾的設定都不太一樣,想了很久最後還是主要用了招魂1裡的,再加上一點私設√
第30章 林中小屋
林柚回來的時候,把剩下的幾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是在樓梯上碰見的,彼時正急急忙忙地往下衝,顯然是最後也決定跟著追過來。
帶頭衝鋒的耿清河悶著頭連跨好幾步台階,察覺到面前有人時,一抬頭正和安娜貝爾那張熟悉的詭異笑臉打了個照面,嚇得一個沒留神,差點又踩進樓梯上的那個窟窿裡。
「我我我、我去!」
他連蹦幾步,終於堪堪穩住了平衡,避開曾經害得自己滾下去的木板,這才長出一口氣。
「柚姐,你沒事吧?!」
林柚:「完全沒事。」
耿清河的目光在林柚和她手裡拎著的洋娃娃之間游移半晌。
「……那安娜貝爾……有事嗎?」
林柚:「……」
她有那麼可怕嗎???
又不是什麼魔鬼!
不就是扔進洗衣機裡轉了幾圈。
「追上去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一動不動了……」注意到仨人的眼神,林柚馬上舉起另一只手,「我發誓我什麼都沒干啊,這回真的什麼都沒干。」
言罷,她又心虛地摸摸臉頰,「……就是問了句想我了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
眾人:「……」
這不還是在誅心嗎?!
再瞧瞧安娜貝爾,就安安靜靜地被她半抱半攬架在胳膊上,忽略那古怪地翹著的嘴角,這下看著倒真有點像是個普通的洋娃娃了。
「啊,對了,」林柚這才想起自己是要來干嘛的,「稍微讓讓,借過一下,我得回樓上一趟。」
關楚楚一愣,「要、要做什麼?」
「衝干淨啊。」
林柚理所當然地說。
安娜貝爾破壞了洗衣機,頂著滿身洗衣粉跑出來,現在泡沫是不剩多少了,但摸上去黏黏糊糊又滑膩得不行,再不濟也得把這些全都衝掉才行。
所以說她真的很貼心。
在所有人震撼到呆滯的眼神中,她抱著安娜貝爾一步步上了台階,消失在二樓的樓梯口拐角。
還留在原地的耿清河幾人面面相覷,愣了兩三秒後竟是不約而同地狂奔上樓,還差點互相撞到。
——不不不,他們絕對不是想看熱鬧,真的!
被狂風過境般破壞過的洗衣房裡,還勉強算是完好無損的機器只剩下一兩台,林柚決定還是給老板留點本錢,怎麼說也別讓安娜貝爾把這兩台也毀了。
她走過去,把安娜貝爾放在水池裡,然後牽過了一根套在水龍頭上的軟管。
擰開旋鈕,自來水嘩啦啦地噴湧而出,衝刷在洋娃娃那被垃圾桶沾得髒污的衣裙上。聽見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林柚側過頭。
「你們來了啊,」她舉了舉手裡的水管,「這邊也差不多了。」
幾個人湊過來看。
它已經在洗衣機裡滾過好些圈,這會兒再衝掉上面黏滑的泡沫就重回了干干淨淨的雪白。只不過不知安娜貝爾自己願不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那雙碧青色的玩具眼珠沐浴在僅剩的那幾支燈管的冷光下,似哭似笑。
慘,安娜貝爾慘。
「應該……」關楚楚不確定道,「不會再鬧什麼么蛾子了吧?」
「不知道啊。」
林柚端詳了這洋娃娃數秒,伸手戳戳它,「表個態唄。」
安娜貝爾身上還濕漉漉的,被浸透的裙子角直往下滴水,要不是外面天氣挺涼,不一定夠晾干的,她倒想把它掛起來晾晾。
……要不然甩干?
殊不料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就見安娜貝爾感應到了什麼危機似的猛地抬起了頭。那安裝在球形關節上的腦袋轉得「哢哢」直響,整個身體連著漂移了好幾米,一直挪到對方輕易夠不到的地方才罷休。
林柚:「……」
林柚:「我就想想!」
只是本能感覺到不妙的惡靈差點一口老血噎死自己。
……你還真在想啊?!
名為安娜貝爾的鬼娃娃動也不動地盯著她,明明是無機質的玻璃眼珠,卻仿佛再清楚不過地傳達出五個字——想想也不行。
其他人:「……???」
這幅情景落在他們眼裡,就是那原本安靜裝死的洋娃娃騰地一蹦三尺高,林柚每一伸手它就後退一步,硬生生地拉扯出了一小段距離。
「風干!」她無奈道,「自然風干,行了吧?」
那張陶瓷臉上無端透出來點狐疑。
「那這樣。」
林柚嘆口氣,開始了她的忽悠大法,「你看樣子也清楚我想要的東西。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既然擔心我還會再做出什麼來,不如直接進去,等在裡面了你想怎麼干就怎麼干。」
安娜貝爾:……
有理有據,使鬼信服……個頭啊!
這最後還不是把自己送進去了嗎?!
然而,最絕望的事就是,你清楚對方在引你下套,你還偏偏真的沒有別的選擇。
林柚不緊不慢地直起身,等那附在洋娃娃身上的惡靈慢慢糾結。在她看來,安娜貝爾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等了這麼久才下手。
一夜過去,她用來對付過小醜的技能CD早就刷新完畢,這下,林柚徹底清楚了自己能力的使用限制。
——每隔三小時,可以自主選擇召喚一張圖鑒內已有的卡牌,時間為一分鐘。
這也就意味著,她現在還隨時可以再叫出某位來,讓安娜貝爾提前體會一下和「未來室友」相處的快樂。
安娜貝爾:………………
它糾結完了。
想想那倆家伙的下場,它選擇好好活著。
白光閃過,林柚眼疾手快地搶在水浸進去前抓起了那張落在水池裡的卡牌,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
……這材質竟然是防水的。
【名稱:安娜貝爾】
【卡牌編號:012】
【級別:SR】
【備注:曾在米國大名鼎鼎、家喻戶曉的鬼娃娃,原本十分喜愛的兒童搖椅在某次事故後就見一個砸一個。最討厭捉迷藏,切忌不要在其面前提起「想」字。雖然被丟進過垃圾桶,但不知怎的反而對洗衣機產生了心理陰影,立下了這輩子都不再洗澡的毒誓,所以一反常態地十分注意自己的個娃衛生。PS.有機會可以試試脫敏療法,轉著轉著一定就會轉習慣了。】
林柚:「……」
想不到你也是個帶惡人。
好了。
她笑眯眯地收起這張卡牌,這下就全部解決了。
——三連SR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而且——
就在她將代表安娜貝爾的卡牌歸入卡槽的下一秒,林柚看到,覆蓋在後兩頁卡槽上的灰色一掃而空。
……怪了,明明最前頭的那個還是空著的。
不過卡槽嘛,總是越多越好。暫時想不明白的事,她就選擇先行放下,轉而思量起了另一件事。
前兩關他們都是自行離開,那不如在這裡歇息到天亮再……
林柚正要說些什麼,卻在開口的前一秒被生生打斷了。
簡直就像是窺破了她內心的想法似的,有道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請玩家在十分鐘內離開。」
眾人齊齊一愣。
沒人開口,沒有來源,這句話憑空在耳畔炸響,又有之前的幾次經歷打底,他們都輕易分辨出了是屬於誰的聲線。
——那只巨眼。
似乎是在催促都沒來得及反應的四人般,那道熟悉的聲音又重復了一遍。
「第三關已通關完畢,下一關即將開始,請玩家在十分鐘內離開。」
關楚楚:「……誒?!」
耿清河同樣詫異,「怎麼突然——」
尹盛抿緊嘴巴沒出聲,林柚快步走到窗邊,果然看見草坪上出現了個和之前如出一轍的光陣。
他們休息得倒是已經差不多了,她之前的想法也只是覺得時間越寬裕越好——安娜貝爾是在後半夜才吵醒她的,他們到底是身處游戲而非現實,前面就是睡得再不安穩也足夠消去疲憊。
可是,為什麼會催得這麼急……
一分一秒都在沉默裡淌過去,沒有功夫再給他們浪費的了。在這一關裡停留的時間比前兩關加起來還長,再加上患難與共,這會兒說到分別,不由得生出點唏噓來。
關楚楚連連嘆氣,耿清河沮喪得都有點打了蔫兒,尹盛把他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撿回來的帽子壓得低低的,看不清楚神情。
「說起來,」林柚突然道,「你們不覺得剛才那有種通知的感覺嗎?」
耿清河「咦」了聲,「通知?」
「『下一關即將開始』……」
關楚楚也咂摸出了味道:「簡直就像在說還有其他人在,這一場統一時間開始,你們趕緊給我過來。」
「所以……」
林柚話音一頓,也說不上這是好還是不好。
她所經歷的前三關,應該都是將所有玩家打亂拆散後,按各自進程分批次進行的。現在猛地來這麼一遭,她總有種感覺,第四關的規模和難度,怕是比之前的都要更加前所未有地……
她想了想,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要是參與者真的很多,」林柚笑笑,「說不定我們待會兒就又能碰見了。」
那頭的尹盛一直死死壓著帽檐,這會兒才嘀嘀咕咕地冒出了第一句話,聽上去像是「不幸中的萬幸」。
人麼,總要懷揣著那麼點希望,這番推測下來,氣氛多少輕松了些,但十分鐘的倒計時也所剩無幾。他們出來才發現老板被嚇暈在了緊挨著耿清河他們那間客房的走廊邊上,倆男生好心地幫他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等到下樓,時間也已經差不多了。
林柚這次留到了最後,等到揮別那三人,她才踏入光陣,靜靜地等到了一道聽上去有幾分沉穩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第四關——林中小屋。】
聽到這名字的瞬間,林柚猛地睜開了眼睛。
泥土松軟,空氣清新,鼻尖彌漫的都是雨後那濕潤的味道。
她站在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森林裡,目光直直向遠處投去,參差不齊的林間,圍繞在一小片空地邊上的樹木顯得尤為稀疏。
那裡立著一座破舊的木屋。
作者有話要說:
對,就是那個卡特別多(劃掉)怪特別多的《林中小屋》
當然,存在魔改成分,包括但不限於怪物庫存(說著向某知名不具的擁有四千多個收容物的基金會投去覬覦的眼神
第31章 鬼娃
這森林裡剛剛下過雨不久,土地頗有幾分濕潤。雖然林柚已經盡可能地避開那些泥濘的地方,但鞋邊上還是不免沾到了不少。
她「嘖」了聲,索性也不再去管,就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邊走去。
說到林中小屋,第一時間想起的勢必是那部電影。
主角們趁著假期去其中一人的叔叔所擁有的林間木屋度假,正在尋歡作樂的時候,某處的地窖門卻莫名其妙地彈開。
等他們沿著下去後,發現地下室裡竟然擺著各式各樣的奇怪物件,有記載著一家人如何因為邪教自殺的日記本,也有芭蕾舞小人不斷旋轉著的音樂盒和造型古怪的魔方。
當女主角念出日記上記載的咒語,那個已經成為僵屍的家族也從不遠處的墳墓爬了出來。
鏡頭一轉,某個機構的研究人員們舉杯歡呼,慶祝這場儀式邁上正軌。原來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主角等人作為祭品,以約定的順序被怪物們殺死,好平息即將蘇醒的上古邪神的憤怒。
那地下室裡的每一樣物品都是信物,觸碰它就會放出其代表的怪物。
某種程度上,倒跟她的卡牌有那麼點異曲同工之妙。
林子裡很寂靜,連偶爾的一兩聲鳥鳴都聽不見。要說有哪裡奇怪,就怪在這入目所及只有她自己一人。
要真是按她猜的搞什麼獻祭,那必然還該有其他人在。這木屋也和她記憶中的有所出入。
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怎麼個設定。
無論如何,還是進去看看再說。
林柚放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她深吸一口氣,心情在緊張之余,居然還有點說不出的小激動。
——正好趕上她圖鑒升級,空出了好些卡槽位。要真有那些信物在,想觸發哪個怪物就觸發哪個,豈不正是填充的好時機。
她一把推開了門。
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她差點打了個噴嚏,對面窗戶中透出的陽光折射過空氣中的塵埃,再清楚不過地昭示著這裡空無一人的事實。
經過門後那落滿灰塵的沙發和茶幾,林柚的視線掃過一圈,終於瞧見了唯一一樣和她印像中相符的東西。
客廳的角落裡,原本覆在那兒的地毯被掀在一旁,大開著的活板門下像是真有一階階樓梯。
她精神不由為之一振,在客廳裡四處尋尋摸摸,在茶幾底下翻到個使勁擰擰還勉強能亮的手電筒後就大步向那邊走去。
然而……
當她艱難地摸黑從樓梯上爬下,映入眼簾的卻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景像。
地下室裡空空蕩蕩,豎立在兩側的架子和桌台上,除開積了足有兩指多厚的塵埃,連根頭發絲都沒有。
林柚:「……」
林柚:「?????」
晴天霹靂。
從天堂墜落到地獄不過如此。
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切實地看到了以後,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失望。
說實話,即便如今是關乎己身存亡的危機,落在林柚身上,她倒真不怎麼在乎。
在她眼裡,生死不過一線間,與其畏畏縮縮,還不如放開手腳大干一場。趁著這機會多收幾張卡,反而能為自己多搏點底牌。
可惜計劃總不如變化快,穿行在這一排排狹長的木架之間,透過手電筒那微弱的光線,林柚分辨出那高低不一的木板板面上也留下了或圓或方的痕跡——是有東西擺在上面過的,只是那些痕跡上也落了薄薄一層灰,顯然早有人把它們全都取走了。
好在她也算不得空手而歸。
手電筒模糊的燈光照亮了最裡面那木架上的的某道黑影,林柚估摸著這電還夠撐一會兒,就徑直走了過去。
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木盒端端正正地擺在那兒,她沉吟了下,沒急著去碰它,而是先取下了放在上面的那張紙條。
【希望還是絕望?】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被林柚玩味似的翻來覆去琢磨了兩三遍。
從種種跡像來看,這一關當然不會是重名,蛛絲馬跡都跟那原作掛得了鉤。
而在電影裡,整座森林都是幕後黑手們為獻祭儀式搭建的「舞台」,僅憑自己要想輕松逃離是不可能的,雖然希望這詞放在這兒又過於耐人尋味,也不知是在賣什麼關子,但十有八九還是跟成功通關有關。
盡管這一點無法真正確定,「絕望」為何卻是板上釘釘的。要是還延續了那裡面的設定,裡面裝著的就很有可能是能激活怪物的信物。
換言之,要想通關就必須得打開盒子獲取線索,但打開它又恰恰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生死就賭在那二分之一——甚至有可能更低的概率上。
不過嘛,對林柚來說,無論哪個都能順她的意就是了。
她掂了掂那木盒,盒子本身就頗有些分量,又封得很嚴實,再怎麼搖晃也聽不出裡面傳來的聲音。末了,林柚只得放棄試探,認命地直接打開了盒蓋。
裡面放著一張輕飄飄的紙片。
林柚把木盒放在旁邊,舉起紙片用手電筒照過去,它看上去更像是撕下來的一角,繪制著粗細不一的線條。上面標注的紅點應該就是她所在的木屋,還簡要地勾勒出了附近的地形。
地圖……嗎。
她盯著這紙片陷入思索,站在原地靜靜等了會兒,也沒聽到什麼可疑的響動。
看來她這回抽中的果然是「希望」。
搜集齊碎片拼成完整的地圖——或者更多的東西,就有機會離開這裡通關的希望。
燈光晃動一圈,林柚確定這裡再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興致索然地從那唯一的出口重新爬了上去。
手電筒那僅剩的電量也徹底耗盡了,還不等她再在陽光下好好看看那張地圖殘片,窗外突然傳來的一聲巨響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
林柚快步走過去,正懷疑自己是不是真開到了什麼危險物品,卻見有誰正在不遠處掙扎。
她左瞧右瞧,總覺得那栽倒在落葉堆裡的人看上去隱隱有幾分熟悉。
「呃……」她稍稍提高了聲音,「耿清河?」
腦袋上還掛著幾片葉子的耿清河震驚地抬起頭。
他現在就一個想法。
——這一跤摔得值了。
是大佬啊啊啊!
「柚姐?!是你嗎柚姐!」
他臉上還呲牙咧嘴,卻連土都顧不上拍,急急忙忙爬起來後就往這邊跑過來。
林柚上下連連打量他幾眼,「……你沒事吧?」
「其實也沒什麼啦。」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就是走著走著不小心被樹根絆了下,一抬頭又正撞上頭頂上的樹枝,沒穩住就成這樣了。摔得不疼,就沾了點泥,反正也……」
耿清河頓了下,「……習慣了。」
林柚:「……」
這倒也不必。
「不過沒想到,」他眼睛亮閃閃的,「還真那麼快就見到了,尹盛他們會不會也在啊?」
林柚「唔」了聲:「那就不知道了。」
看來,果真和她想的一樣,這場關卡的玩家基數大到能讓之前的隊友都這麼快碰面。
她和耿清河是前後腳踏進那光陣的,被投放在鄰近的地方也說得過去。但尹盛和關楚楚都比他們要早上一點,就說不好具體落在哪裡了。
「對了,」耿清河這才想起來,「我剛才……還撿到了這個。」
他掏出來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木盒。
「一塊兒的還有張紙條。」
耿清河倒吸了口涼氣:「但是我摔倒的時候掉泥裡了,現在就……」
他為難地拈著那張被污染得只能辨認出一兩個字的紙條。
「這個啊……」
林柚慢慢說:「我倒是有點頭緒。」
聽過她的發現後,耿清河臉上連點血色都不剩了。
「那、那這個盒子——」
「不要緊,」她一歪頭,「既然是你發現的,先打開看看吧。」
耿清河遲疑地指指自己,最後還是咬咬牙,抱著那麼點微不足道的希冀掀開了盒蓋。
一把沾著血的餐刀靜靜躺在餐巾上。
耿清河心裡咯噔一聲響。
——他就知道不應該指望自己的運氣的啊啊啊!!
他近乎絕望地抬起頭,卻見林柚的目光爍爍。
她沉思道:「要不……以後找到的盒子就都給你開好了。」
耿清河:「……誒??」
「開個玩笑。」林柚收起笑來,「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會離窗戶遠點。」
餐刀這種大眾化的東西,她也猜不出到底是誰的代表物。
但是——
這種時候謹慎點總是沒錯的。
他們正站在木屋內,剛進門的耿清河緊挨著門窗,聽見這話,條件反射地縮回了擱在窗框上的手。
也就是在緊跟著的下一秒,和盒子裡那把如出一轍的餐刀狠狠釘進了剛才他手所在的位置。
「哎呀,真可惜……」
耿清河一個寒顫,冷汗都差點嚇出來。他驚悚地轉頭,眼睜睜看著有只小手抓著那把餐刀,扒上了窗框。
再然後,那約有半人高的家伙也跟著翻了進來。
雖然頂了個娃娃造型,它的皮膚卻更像是真人,數道刀疤橫亙在臉上,連著翻開的「血肉」一起顯得格外猙獰和詭異。
那穿著背帶褲的家伙拔出那把小刀,滿布傷疤的臉轉向他們。
「嘿,」他不懷好意地說,「有人要和恰奇玩殺人游戲嗎?」
作者有話要說:
#論幸運E的正確用法#(不是)
第32章 獨角獸
屏幕的另—側。
大大小小的熒幕整齊劃—地排列在牆上,足有數十塊不止。每塊顯示屏上都放映著不同的影像,主角也有所不同,但都無—例外地是以某片廣袤無垠的森林為背景。
滿牆的畫面足以晃得人眼暈,但圍繞在屏幕前的人群絲毫不介懷這點,響徹整個偌大監控室的是雷動的掌聲與歡呼。
「鬼娃恰奇!剛剛是誰押了鬼娃恰奇!」
某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帶頭喊道:「可以准備好領你的獎金了!」
話音未落,馬上有人不服氣地咒罵了—句。
「見鬼!」他瞪大了眼睛,「什麼時候才能有人撿到那個黑死病面具?」
「嘿,老兄,別著急。」旁邊的同事聞聲就笑嘻嘻地攬上了他的肩膀,「這些人都觸發好幾樣了,我剛才還以為不會有誰發現音樂盒呢,現在還不是—樣閃亮登場了?」
他們關押著那些人們耳熟能詳的「噩夢」——怪物、妖異、鬼神,為的就是每隔幾年來上這麼—遭,好平息那沉睡在地底的「神祇」的憤怒。
全球各地的獻祭慣例都有所不同,但如此大批量的祭品縱觀往年任何地方的儀式都不多見,於是就更成為了早已習慣這種血祭的研究員們用來找點樂子的狂歡。
用來賭博押注誰會被召喚、又是哪個怪物會拿下最多的人頭數的獎金池是前所未有的豐厚,目睹著種種恐怖與血腥的場景,監控室內遠非,而是與之截然相反的熱烈。
「——等等。」
還是有要稍微冷靜—點的,人群的角落裡,某個稍顯文弱的研究員推推鼻梁上的眼睛,盯著某塊屏幕喃喃出聲:「我們有放那個進去嗎……?」
那塊屏幕中央,被選為祭品的男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時不時驚恐地向後回頭看—眼,手裡緊緊攥著的東西卻還未松開。
透過他指間,隱約能辨認出那似乎是個陌生的黑色物體,乍—看是蛋形,再細看之下卻有許多不規則的的平面。
上面遍布著紅色條紋,簡直像是某種極之異乎尋常的晶體,又或者—個用礦物精雕細鑿而成的人造物。
他略帶遲疑的自言自語被又—陣歡呼所淹沒。
正在拼命向前奔跑的男人猛地被什麼銳物刺穿了胸膛,他的臉上還停留著不敢置信的驚恐神情,整個身體都跟著被釘在樹上。
血順著樹皮蜿蜒而下,獨角獸抖抖腦袋和鬃毛,拔出腦袋上那尖銳的角來,噴了兩下鼻息,無意再多看那滑脫下去的屍體—眼,轉身消失在—棵棵樹後。
「所以是它拔得了頭籌!」
在鋪天蓋地的慶賀聲中,領頭的白大褂大聲宣布著,走向用來記錄賭注的白板,「讓我看看是誰押了我們可愛的獨角獸?」
隨著力道的松脫,原本抓握在男子手裡的偏方多面體也滑落下去,—直掉進了草叢裡。戴眼鏡的研究員正要再望過去,卻連影兒都沒來得及見到。
獨角獸的召喚物是它的尾毛,興許這祭品只是在不小心觸發出獨角獸後又打開了另—個盒子。
他才到這裡來工作不久,東西也沒見全乎,更何況記憶裡也在信物裡看到過和那有—點點相似的魔方。
估計是看錯了。
放下心來後,這研究員馬上被周圍人的狂熱所感染,也興致勃勃地觀賞起轉播回來的影像。
——他押的可就是鬼娃恰奇。
望著那兩道躲藏在牆後的人影,他不失興奮地想。
不知道能不能賺個盆滿缽滿。
——
「噓。」
林柚收回放在唇前的食指,會意的耿清河捂著嘴連連點頭。
他們對面的牆後傳來了幾不可聞的細微腳步聲。
「鬼娃恰奇。」
等那腳步聲過去,她低聲道:「真名叫查爾斯·李·雷——」
耿清河:「……韓梅梅是他什麼人?」
林柚:「……」
她扔下餐刀,默默按住對方的腦袋,把他那張懵懂的臉轉過去。
「是李·雷,不是李雷。」林柚哭笑不得地解釋道,「你只要知道他是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就好了。」
查爾斯·李·雷在某個夜晚被警察追到了玩具店,中槍後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干脆將靈魂轉移到了最近的恰奇娃娃上。
在此之後,它殺人作案的行徑非但沒有停止,還變本加厲。因為很少有人懷疑到—個娃娃身上,恰奇行事越發猖狂。
這家伙最難對付的還是過於頑強。
哪怕燒得只剩個塑料架子,都還要硬撐著帶走別人的性命,要想剝奪它的行動能力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更何況……
林柚懷疑別的玩家也同樣觸發出了怪物。
就在他們躲閃過恰奇的追殺,衝出小屋躲藏在這面牆後的時候,她的余光隱隱約約地瞥見了—抹白色的影子。
它頭頂的犄角掛滿了碎肉和血污,身上卻沒有沾到—星半點,銀白色的皮毛在陽光下也同樣耀眼。
……獨角獸?
她在電影裡也見過類似的存在,與像征著純潔的形像大相徑庭,那裡頭的獨角獸雖然—如既往地美得讓人心馳神往,卻對人類懷有強烈的敵意。
所幸它現在還沒注意到他們這邊,不多時就又往遠處走去了。
回過神來,林柚卻驀地反應過來—件事。
恰奇的腳步聲已經消失—會兒了。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林柚也沒漏過頭頂上方的木板忽地作了響,顧不上太多反應,下意識地就將頭往邊上—偏。
刀鋒擦過臉頰,狂笑著從房頂上跳下來的鬼娃恰奇絲毫不在意自己撲了個空。
身著背帶褲的玩具人偶直直地落在松軟土地上後,—轉身就要往正對的那條小腿上扎去。
得虧是耿清河反應得也快,驚叫了聲就抬腿閃過。
可恰奇行凶這麼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他徑直往前—撲,干脆掛在了對方的褲子上,陰惻惻冷笑著舉起了手裡的刀刃。
就在這時候,恰奇的衣領猛地—緊,有人硬生生拽著讓他和耿清河分離開來。
恰奇個頭就那麼點,力氣卻奇大無比。林柚真是使出了全身的勁兒才扯著他向後跌去,還不等穩住平衡,這家伙又轉頭揮舞著小刀向她刺來。
林柚艱難地避開刀尖,寒光在她眼前危險地晃動。
「搶他的刀!」她喊,「快點!」
耿清河咬咬牙,不管不顧地撲上前,任由刀刃扎破掌心,硬是頂著—手血把那小刀從鬼娃恰奇的手裡給奪了過來。
林柚:「繼續挖!」
耿清河起初還有些蒙圈,再低頭—看,才發現剛才被他柚姐拿走的那把充當信物的餐刀就扔在地上,旁邊是個比巴掌大些的泥坑。
原來她剛才那短短幾分鐘裡就在做這個。
雖然還不夠深,但這洞口大小——
他霍然明白過來,也不管,悶頭使勁挖起來。他手裡兩把刀雙管齊下,挖的速度快了不少。
那—廂,恰奇還在不依不饒地襲擊林柚。
沒了武器,他就改用踢打,—張嘴差點就直接從她胳膊上啃掉塊肉來。
「哈哈哈哈哈!來,告訴我,」恰奇還在張狂地大笑,「你們兩個誰想先上路?!」
林柚卻是猛地往耿清河那頭—瞥。
差不多深了。
還不等他說完,林柚揪著這家伙的後脖領,跟塞蘿蔔—樣把他整個按了進去。
那坑洞狹窄得剛剛好,恰吉被硬擠進去的時候差點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掙扎,鋪天蓋地的泥土就撒了下來。
「操!操!你們他媽的在干什麼?!」
恰奇這就要往上躥,卻被林柚—把死死按住腦門。他髒字不斷,大聲咒罵間嘴裡都進了土。
身體和坑壁之間的縫隙都被濕潤的泥土填得嚴嚴實實,等到堆完,林柚還不放心地把邊上踩緊了。
電光火石間被埋得只留了個腦袋的恰奇:「……」
林柚上下打量著這鬼娃娃。
雖然會那麼幾條咒語,可他用的最多的是物理攻擊,有時候還會打不過——就像現在這樣。
更別提同類型就有安娜貝爾……人家還是靠意念,手指頭動都不用動。
她現在有十三個空著的卡槽,雖然進來的時候碰巧擴充過,但那也不知道是填滿了自動升級還是經歷了三關以後得到了提升。
要是之後還有更強的卡偏偏位置滿了……
更要命的是,她可以板上釘釘地確定有。
林柚在這糾結了半天,落在恰奇眼裡,
「你不會想讓本大爺當你的卡吧?」
恰奇氣得要命,偏生現在整個身體都被困在土裡,也只能晃晃腦袋。不說它那亂糟糟的紅發,連鼻尖上都沾了泥,別提有多滑稽。
「別做夢了!」
他諷刺地尖笑了幾聲。
「但是……」他話鋒—轉。
「只要你求我,」恰奇那猙獰的臉上扭曲出笑來,「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同意——」
對方突兀地打斷了他。
「不,不用了。」
只剩個腦袋露在外邊的恰奇—噎。
林柚的眼神就像再三估量過後,還是忍痛放棄了似的,「雖然我不在意卡牌的強度……」
但這實在太菜了。
還不太聰明的亞子。
她斷然道:「拜拜。」
恰奇:「……」
恰奇:「?????」
第33章 夜魔
秘密機構內。
好一會兒都沒再有新的怪物或受害者出現,氣氛已不如之前賭局正盛時那麼熱絡。
大家該做什麼做什麼,圍觀的白大褂們紛紛興致索然地散開,開始操勞自己手上的活計,再偶爾抬眼望一眼屏幕,看看局勢有沒有什麼變化。
之前那瘦弱的研究員也走到了一旁的咖啡機邊,心不在焉地等著那壺咖啡煮好。
他是個不怎麼講究的,等指示燈亮起,接滿大半杯,幾塊冰塊加進去就到了能入口的溫度。
他剛喝進去一口,就被超乎意料的酸澀苦得齜牙咧嘴,正咂摸著是不是該加點糖,原本正在調試場地溫度的同事剛望向顯示屏,就面色古怪地湊了過來。
「那個,韋恩,」他說,「你是不是押的鬼娃恰奇?」
「是啊。」
被叫作韋恩的研究員頭也不抬地倒進一紙筒的白砂糖,「怎麼了?」
末了攪攪,他一嘗覺得口味適中,甜度剛剛好,滿意地又抿下一口。
這同事的神情依舊詭異,指了指之前他一直盯著的那塊屏幕。韋恩嘴裡還含著咖啡,見此狀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循著望了過去。
他尋思著自己也就走開了兩三分鐘,瞧那倆人一看就是要打游擊戰的架勢,哪還至於發生什麼——
他看到了只剩個腦袋露在地上的鬼娃恰奇。
韋恩:「噗——」
——
林柚二人還在跟恰奇對峙。
她是想拔腿就走的,奈何剛走沒兩步,這家伙就在後頭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站住!你們他媽的都給我站住——」
恰奇整個身子都被埋在土裡,嗓門倒是洪亮得可以,嚷嚷著非要他們停下來。
林柚無奈轉身,「干嘛?」
……聽聽這敷衍的口吻!
鬼娃恰奇渾身發抖,氣得根根頭發都要豎起來,那張又像橡膠又像人皮的娃娃臉本來就劃拉了好幾道刀口,這下尤顯猙獰。更別提眼中毫不掩飾的凶惡——那是屬於真正殺人犯的眼神,作為活埋幫凶的耿清河一句話都不敢插,只有乖乖安靜吃瓜。
林柚就很無所謂了,她上次見過的連環殺人魔還沒露臉就被二重身KO了,而後者還來不及發威又被奈亞活生生嚇出了心理陰影,一直到現在都縮在圖鑒裡當尖叫雞,環環相扣下去只覺得食物鏈最底端的也不過如此。
換句話說,她連邪神都見過了,還怕你個區區鬼娃不成。
「我告訴你!」恰奇面目扭曲,只恨不能伸出手來指著自己,「老子是很有用的!!」
「嗯嗯嗯。」
林柚連連點頭,「然後呢?」
……草啊這也太敷衍了吧?!
「這麼多年來敢這麼瞧不起老子的,你還是第一個!」
他咬牙切齒道:「你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厲不厲害?!」
「行吧,」林柚嘆氣,回過身來,在他面前蹲下,「那咱們來比較一下。」
「你能用意念移動物體嗎?」
恰奇:「……」
「你會入夢嗎?」
恰奇:「………………」
「而且,要是有人這麼對付你就熄火。都是娃娃附身和連環殺人犯,」林柚拍了下他的腦袋,偏偏她站起來的時候還感嘆了一句,「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恰奇:「…………………………」
怪他咯?!!
縱觀整個人生和鬼生,鬼娃恰奇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火大,哪怕是當年同伙的背叛也沒有自己的實力被嫌棄來得讓人氣急敗壞——他都快窒息了,有種就給個機會證明自己啊?!
「沒有沒有。」
林柚看懂他眼神,馬上警惕地說:「我卡槽位置很緊張的。」
「所以就放過彼此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你要想做什麼,好歹從這坑裡出來再說。」話音剛落,就轉身往原先准備離開的方向走過去,還生怕他碰瓷似的拽了下愣在原地的耿清河,「走走走,快走。」
她還急著去別的地方看看呢。
——欺人太甚!!
恰奇險些厥過去,可就像林柚說的那樣,他連出都出不來,能做的只有盯著數米外用來挖這坑的餐刀無能狂怒。
這還提醒了林柚,她過來撿起那兩把小刀,光明正大地當著恰奇的面沒收了他的凶器。哪怕鬼娃恰奇爬不出來,用不著防著,也可以湊合當成自己用來防身的使使。
「他娘的見鬼!」身後傳來鬼娃恰奇的尖聲詛咒,「給老子等著!等老子出去了非得證明自己不可!」
林柚頭也不回地一揮手。
「好好好,你慢慢加油。」
耽擱這麼會兒功夫,掛在天空正中的太陽向西偏移,恰奇的喊聲遠了,密集起來的林木間也瞧不見了那蓬亂紅發的影子。耳邊只有碾過落葉的沙沙聲,林柚舉著那張地圖殘片,在斑駁的葉影間辨認上面描繪出來的地形。
「這可不會說哪裡會有那些箱子啊,」她苦惱地對那些寬窄不一的等高線出神。「前面有條河,要不到那兒去看看?」
林柚的話音頓住。
「……你踩到什麼了?」
就在剛才,她清晰地聽到有東西被「啪」地踩斷的響動,第一反應就是把目光投向了過於倒霉的某位。
「不,柚姐……」耿清河茫然地看著她,「不是我。」
林柚一愣。
下一秒,她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
踏在那根斷裂樹枝上的,是一只蹄子。
那蹄子形似馬蹄,卻又不盡然完全相同,再往上就覆著銀白的皮毛。
方才在樹林裡驚鴻一瞥的那匹獨角獸如今站在了她的面前。它通體雪白,長而柔順的鬃毛搭在頸側,抬起的前腿彎成優美的弧度,一雙藍眼深邃得宛如最純淨的湖水。
——如果那雙眼睛不是直直望著他們的話。
它的犄角上還凝固著深褐色的血污,原本還算寧靜的眼眸裡在看到站在正對面樹旁的兩個人類後,也隨之重新漫上了赤紅。
獨角獸的蹄子不住地刨著地面,噴出的鼻息一下賽一下粗重,仿佛下一秒就會向他們發起衝鋒。
……該死。
林柚暗罵一句,瞧它背對的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猜出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家伙走都走了,想必是又被鬼娃恰奇的大喊大叫給吸引了回來。
但比起被附身的玩偶,獨角獸對真正人類的敵意顯然要更深些——
它猛地蹬地。
耿清河慘叫一聲:「我就知道會是我啊啊啊啊!」
鋒利得過分的尖角直直向他頂去,還掛在上面的碎肉看得心驚膽戰。他使勁一擰身,才讓那犄角驚險地從腋下穿過,整個身體都歪歪扭扭地向旁邊倒去,竟還是硬生生站住了。
誠然,多虧林柚及時托了他手肘一把,但她毫不懷疑沒有這幫忙也能成功地穩住平衡。
「運動能力不錯啊!」她說。
雖然仍是在危急關頭,來自大佬的稱贊還是讓耿清河憋不住嘿嘿一樂。
「其實我之前是田徑社的——」
話音未落,他眼看著犄角深深扎進樹干裡的獨角獸抬起後腿,臉色一變,把剩下的半句吶喊憋在了心裡。
——但就是經常因為不知道踩到什麼平地摔啊啊啊啊!
獨角獸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打算,甩頭尥蹶子地掙著想把角給拔出來,亂蹬的後蹄讓人根本無法靠近。
那裂開的木縫還真有隱隱松動的趨勢,再一個擺頭甩尾,獨角獸就成功地重獲了自由。
可當它再環顧四下,被它襲擊的兩人已是不見蹤影了。
獨角獸的嗅覺不那麼敏銳,聞不到預想中的氣味,它也只得放棄,靜靜地一甩尾巴,側耳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半人多高的灌木叢裡。
林柚和耿清河二人都半蹲在後面,讓雜草晃動的陰影遮去了自己的身形。聽著踢踢踏踏的蹄聲遠去,她松口氣,摸出那張地圖殘片,估摸著他們所在的位置,用小刀在上面戳了個小孔。
耿清河:「柚姐……?」
「記一下它在哪活動。」
林柚答道:「之後再回來找。」
希望到時候不會跑太遠。
耿清河不由肅然起敬,戰術後仰。
——這就是大佬對收卡的覺悟嗎?!!
此時再想想不配擁有姓名的鬼娃恰奇就有種別樣的辛酸,但在場的人顯然都不在乎這個。或者說,在想到這之前,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慢著。」
林柚突然道:「草叢裡好像有東西。」
她撥開葉片,看清楚了藏在裡面的一抹黑色。
那物體紅黑相間,不規則的平面多到讓它看上去近乎是個球形。
「難不成是有誰掉在這兒的……?」耿清河不確定道,「可是人呢?」
他急於尋找同伴,抬頭四顧,但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體,都瞧不見半點影子。
「沒人嗎?」
林柚喃喃道。
「可能是逃跑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也可能是……以後被那群要獻祭的人回收了。」
後面的選項省略了什麼不言而喻,耿清河只覺得喉嚨發緊,低頭去看那黑色的多面體,生怕又是什麼危險物品。
——某種意義上,他這直覺倒也沒錯。
「那這個……」
「我認識它。」林柚突兀地說。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她曾經讀過這玩意兒的文字描述。
耿清河:「……啊??」
「這是——」
「是能見到我某個『熟人』的東西。」她慢慢說。
在這種地方看到它,她甚至懷疑是那家伙自己為了看熱鬧把它塞進來的。
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
它可以呼喚某位邪神——奈亞拉托提普的化身之一,夜魔。
一旦置於無光之處就能召喚出他來,而她是從草叢的陰影裡撿到的。
這也就意味著——
林葉間,傳來了輕飄飄的一聲笑。
第34章 魔鬼組合
那笑聲帶著蔑視萬物的嘲弄。
卻幾不可聞到林柚稍微一晃神,就要以為那只不過是自己錯聽了樹葉在風搖動下的摩擦聲。
但她可以肯定。
——那家伙絕對在這裡。
林柚的目光落在草葉間透出的那一小塊亮斑上。
還不夠無光?
「誒,」她捅捅耿清河,「你盒子還在嗎?」
她自己的丟在木屋地下室裡了。
後者正盯著那所謂的「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
也不知怎的,這東西似乎有股難以抗拒的魔力,讓他的視線一落在上面就不受控制地被黏住了似的出神。原本黑紅的色澤在映入眼中時就變得宛如透明,仿佛能一眼窺見裡面無數神奇的、半成型的世界,讓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直到連思緒都一同沉入那無盡的、泥濘般的黑暗——
林柚見他沒反應,眼珠轉了轉,直接伸手往這人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哇啊疼疼疼!」
耿清河恍然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狀態有多危險。
「柚、柚姐,」他惶惶道了謝,又反應過來,連忙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林柚倒沒急著這個,「你怎麼了?」
耿清河話都到了嘴邊,又覺得很難形容方才的狀態,但林柚見到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也明白了七八分。
——克系的東西嘛,有時候就是這麼不清不楚。
在克蘇魯神話裡,面對那些超出理智能理解的範圍之外的、強大過自身太多的東西,你只能感到本能的恐懼。
這玩意兒是由某個崇拜外神們的、名叫「米戈」的種族制造的,用來和奈亞拉托提普取得聯系,少不得有點蠱惑人心的作用,耿清河那反應就很明顯是被它給魘了心神。
想到這裡,林柚重新把這多面體捧在手裡,卻前後左右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可能他靈感大成功吧。
歐不對地方也是一種非的真實體現。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木盒,將那多面體放了進去。
大小正好。
林柚衝耿清河使了個眼色,後者滿頭霧水,但還是朝著她示意的方向退開幾步。
一般來說,對那些不幸見到「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的人,忠告只有一個字。
——跑。
畢竟只要凝視它就會和那位以搞事著稱的邪神扯上聯系,召喚方法也是前所未有的簡單。遇上還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否則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可她今天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啪嗒」一聲,林柚合上了盒蓋。
暗色徹底覆在那閃閃發光的多面體上的一剎那,凜冽的破空聲自身後呼嘯而來。
那無定型的影子就像是要把人整個吞噬進去似的,在樹葉投下的陰影裡猛然延展開的是比夜空都還要更深的黑暗,但就在它挨上來的前一秒,林柚徑直向前連邁兩步。
站進陽光下的同時,她「哐」地又打開了那個木盒。
黑影:「……」
多面體和拿著多面體的人都暴露在了如此明亮的光線下,它在陰影邊緣試探,到底還是沒有跟著衝出來。
「喲,」林柚挑挑眉,對上黑暗中那只裂成三瓣的、如烈火般鮮紅的眼睛,它在她踏入陽光後就變得有些透明,「又見面了。」
誰讓他偏偏是以這個化身降臨的呢。
夜魔畏光。
據她所知,些微的光線就足以削弱這化身的力量,將其封印在多面體裡,更強的還有可能把它驅逐出去。
「我還以為是誰——」
她聽到了那把刻意拉長的熟悉聲線:「原來是你啊。」
黑影變幻起來。
它凝聚而成的人形邁開幾步,讓他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要交流的話,」他道,「還是以這種形式更方便吧?」
他瞧起來和上次在那所廢校裡見過的模樣大相徑庭了。
此時此刻,奈亞拉托提普頂著的完全是另一副人類皮囊。他膚色黝黑,鼻梁高聳,是典型的埃及人長相,唯二不變的是樣貌同樣是無可挑剔的俊美,以及嘴角那漫不經心又玩味的笑意。
林柚完全不意外,比起之前為了隱藏身份披的馬甲,這才是奈亞拉托提普行走在人間最廣為人知的形像。
他抱著雙臂不緊不慢地走來,卻依舊停在了陰影下。
雖然他現在化身為人類的形態,但顯然還帶了夜魔的特征。
「不,」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奈亞饒有興致道,「限制也沒你想像的那麼大。」
「是嗎?」林柚若有所思地說。
「但還會有影響的吧?」她道,「就比如說——」
她望向捧在手上的木盒,正大光明地在陽光下撥弄起盒蓋來。
打開,關上,再打開,再合上……
然後在光暗交錯間看著對面的男人身形跟著若隱若現,若現若隱——
奈亞:「……」
別玩了!!
「我就試試。」
林柚粲然一笑,隨著一聲脆響,她好好地把蓋子給擺了回去。
無論是她還是奈亞,都沒有提起上次分開前的那些話。她照例難以看穿這家伙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不過嘛,反正她也不著急,現在手上有這個東西,要搞什麼么蛾子,就別怪她找二十四台鐳射燈來圍成一圈對著照。
邊上的耿清河緊張得大氣不敢出,他只隱隱約約猜出這位怕是來頭不小,但林柚在這表面和諧的對峙裡卻也沒有落得下風。
「讓我猜猜,」她晃晃手裡的盒子,「這個是你放進來的?」
奈亞爽快地承認:「當然。」
他對自己認為有趣的事物一向是相當寬容的。
「那群頭腦發熱到本末倒置的家伙連自己手上有多少信物都沒分清,豈不是個混進來的大好時機?」話裡話外都是乍聽之下要多爽朗有多爽朗的笑意,「本來想看看會是哪個幸運兒撿到,沒想到他還碰到了別的東西。」
林柚:「什麼?」
奈亞側過身。
「一縷尾毛,」他懶洋洋地說,「你們管那個叫什麼——『獨角獸』?」
雖然已經能猜出大半,林柚還是問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奈亞挑眉,往邊上一指。
樹干上留著個約莫一半手指長短的圓錐形深洞。
年代久遠的樹皮溝壑交錯,又被層層林蔭覆蓋,也難怪他們剛才匆忙躲避獨角獸的時候沒來得及注意到。這會兒一細瞧,林柚就覺得那形狀看起來十分眼熟,她往另一側望去,果然,那棵樹上也留著相差無二的痕跡。
只是那邊的還要更深,顯然,獨角獸的犄角扎進這棵樹時,有什麼在中間充當了「緩衝」。
有深褐色的液體滲進樹皮的紋理間,又干涸在表面。
……和她猜的一樣。
有誰被獨角獸追著跑到這裡,最後被刺死在樹干上後又被幕後的那群人回收了屍體。
他們剛才被逼得那麼緊,把那頭獨角獸也瞧得分明,它犄角上的血肉雖然干了卻沒有變色,足以證明這也不過是幾分鐘前的事。才沒過多久,就能收拾得這麼快……
林柚開了口:「有一點是確定的——」
興許是上次合作得來的那幾分默契,這才剛剛說到一半,奈亞就完美地接上了她的話。
「出入的通道口就藏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不過,我當時沒來得及完全現身,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什麼位置。」
奈亞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中途倒是發現了別的東西,干脆動了點手腳。」
「這回就輪到我來提個建議了,」他勾起了那標志性的、近乎惡趣味的笑容,「要聽聽看嗎?」
——
「屏幕怎麼黑了?」
「信號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碰,它自己突然就成那樣了!」
從熱火朝天,到各忙各的,再到整個監控室裡都亂成一團糟也才不過七八分鐘的時間。
就在剛才,那數量繁多得占據了一整面牆的顯示屏有好幾塊齊齊黑下,讓那塊區域超出了他們的掌控之外。
突然出現故障的攝像頭不是別處的監控,正是獨角獸活動過的一角。
賭局正進行到激烈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猜測它能不能再拿下兩條人命,看見倆人在草叢裡躲過獨角獸時都大呼失望。可下一秒,他們見到那扎著高馬尾的黑發姑娘在草叢裡摸索著,還不等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屏幕就跟斷電了似的直接黑了。
名叫韋恩的研究員還沉浸在鬼娃恰奇竟然受挫的懊喪裡,他入職不久,薪水本就微薄,這下恐怕要輸個精光。
他想像不出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糟糕了!
連同事們叫嚷成一團都沒能吸引回他的注意力,直到那幾塊屏幕自己重新亮起才回過神,似乎只是偶然短路造成的故障,大家紛紛松了一口氣,他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眼鏡,也抬頭望了過去。
這一下就愣住了。
他總覺得,有那麼一秒對上了視線。
對方似有若無地看了這鏡頭一眼。
不、不可能——
攝像頭藏得很隱蔽,絕對不可能發現——
那視線很快就偏移開,似乎這只是個巧合,還不等韋恩那顆心落下去,就瞧見了對方的神情。
她笑了笑。
不知怎麼……
他的後頸莫名竄上一股涼氣。
第35章 第一滴血
「柚姐……」
耿清河膽戰心驚地把聲音壓得極低。
他偷眼往身後瞟去,「這樣就行了嗎?」
他自以為做得鬼鬼祟祟,落在別人眼裡卻格外地引人注目,但無論是沒注意到還是壓根不在乎,奈亞對此倒沒有什麼反應。
結束了那短暫的交談後,他就重新融入進了黑暗。陰影在他們身邊延展,那若隱若現的鮮紅眼珠瞧得耿清河一陣陣心頭狂跳,它裂成三瓣的模樣實在過於讓人膽寒,哪怕只是一眼遠遠望去,也能窺出潛藏在其下的惡意。
——所幸這惡意現在不是針對他們的。
「沒關系,」林柚順著瞄了一眼,「隨他去吧。」
反正那家伙現在也就是恢復了夜魔的形態,依著畏光的慣性在陰影處活動,只要不掉隊或者臨陣倒戈,其他的怎樣都好說。
她的視線從高處樹葉間一點幾不可見的黑色上掠過。
奈亞把這周圍的監控全都指給了她,觀察了一圈下來,林柚覺得這攝像頭裝得簡直是全方位無死角,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漏不過鏡頭那一頭的人的眼睛。
不過,管他呢。
眼前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作為幕後黑手的機構的入口,畢竟開局時間這麼短,沒放出來的怪物才是大多數,想想就讓人心情澎湃。
「這下就糟糕了啊。」
林柚自言自語道。
耿清河:「誒?」
他湊過去看那張她正盯著發呆的地圖殘片。
「說到底也就是被撕下來的一塊,」林柚的手指沿著勾勒出紙片的輪廓,「咱們現在走到這上畫著的盡頭了。」
再往前——
她望向幽深得仿佛永無止盡的森林。
可就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了。
無定型的邪神嗤笑了聲:「反正這玩意兒也不一定是真的。」
林柚:「話是這麼說——」
黑幕不可能讓他們真有機會逃出來,所謂的「希望」肯定也或多或少存在誤導的成分,但有些東西有總比沒有強,至少能推斷出點什麼來。
「啪嚓。」
干枯發脆的落葉被踩裂的響聲讓她的聲音不自覺地一頓,瞧見靠近的人影時,林柚下意識地瞟向了夜魔那只鮮紅的「燃燒之眼」。奈亞會意,他徹底潛藏起了自己的身形,只留下了聲飄散在空中的輕笑。
「你們……」
來人背著個小包,額頭和胳膊上都纏了好幾圈繃帶,卻不像是真受了傷,比起包扎更像是某種裝飾。青年望著他們,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和你一樣。」耿清河馬上答道。
看這打扮,十有八九要是哪個職業奇怪的玩家了。但他也沒有放松警惕,林柚才簡單說了說七大不可思議那一關的經過,背後隱藏著的勾心鬥角可把他嚇得不輕。
倒是對方先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在想萬一誰都碰不見可怎麼辦!」
「我能和你們一起行動嗎?」
他急切地說:「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都可以——」
林柚眼珠一轉,打了個哈哈。
就挑點能說的好了。
「可以是可以……」
「我們在找這樣的盒子,」她指指自己手上那蓋得嚴嚴實實的木盒,「你見過類似的嗎?」
青年望著他們,又看看木盒,眼裡似乎一閃而過了某種夢囈般的迷茫。
然後一瞬間就重新清明起來。
「盒子……盒子?對,我知道!」
青年言之鑿鑿道:「我剛剛就在那邊見到個很像的!但我自己沒敢碰——」
「裡面裝著什麼啊?」他好奇地問。
「可能會有離開這裡的線索……」耿清河撓撓頭,沒敢提他們的真實目的。
「能帶我們去看看嗎?」他小心地問。
青年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帶頭就往自己來時的方向走去。等走出了好幾步,他轉過身,看見倆人還站在原地沒動彈。
「還愣著干嘛?」他一招手,「快過來啊。」
他的一舉一動裡都透著點不自然的亢奮,林柚兩人對視一眼,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我叫任越宇,」青年說,「你們怎麼稱呼?」
耿清河遲疑地望向旁邊的人,卻見她大大方方開了口。
「林柚。」她說,又指指隊友,「他是耿清河。想怎麼叫都行。」
聽見她的話,任越宇回過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站住不動了。
低下頭的動作也漸趨緩慢,古怪地僵直在那裡。熱切的神情從他臉上褪去,轉為了放空似的木然。
「好呀,我會記住你們的名字的。」
突然響起的女聲如潺潺溪水,又如最婉轉的黃鸝鳥啼,抑揚頓挫間就不自覺地流淌出媚意。
在樹叢間款款站起的女性身姿娉婷,腰肢纖細,長相是極具攻擊性的美艷。她吃掉最後一口肝髒,沉醉地舔去沾染在手指上的鮮血,像是意猶未盡一般幽幽嘆了口氣。
「果然,逃出來到這裡是個正確的選擇。和那種定時送來的肉相比,還是現殺的最美味。」說著,她看也不再看躺在腳邊的那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一眼,把它往邊上踢了踢,「你們覺得呢?」
和常人相比,她最特別的地方就是腦袋上那雙微微動著的狐狸耳朵。
——壞了。
捕捉到關鍵字的林柚緩緩直起身,不著痕跡地倒退了一步。
她是覺得可能有詐,可沒想到偏偏是「她」。
舔掉還殘留在嘴角的血跡,美艷女人不緊不慢地向他們走來。
「這樣如何,」她笑盈盈道,「你們倆給我留下來一個,我可以放另一個人走——」
說著,她的視線游移間就流連到了耿清河的身上,顯然更屬意身強力壯的年輕男性,後者被她看得一陣陣冷汗直流。
「是嗎。」
「那要是——」林柚忽然一笑,「我更喜歡C選項呢?」
話音未落,她猛地揚起了手!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那美艷女人勃然變了臉色。抓在手裡的那把土粒鋪天蓋地地灑過來,她猝不及防地就被砸了個滿頭滿臉。那泥土還濕乎乎的,沾在她的臉上衣服上,狼狽不已。
等她撲開灑到眼睛上的土,又吐掉嘴裡的那些,果然已經不再見那兩人的蹤影。
「別愣著了!」她氣急敗壞地衝她控制住的傀儡嚷道,「追啊!」
「挖地三尺也給我把他們找出來!」
任越宇這才像是從那種傻呆呆的狀態裡恍然驚醒,急忙向一旁跑開,而那女性就站在原地,身形急劇縮小,化成了條半米多長的赤狐。
看清她原形的瞬間,不遠處的草叢猛地動了一下。
耿清河:「九、九條尾巴——」
林柚「嗯」了聲。
「不過,倒也不是盛傳的『九尾狐』……」
「知道SCP基金會嗎?」她問。
耿清河喃喃地重復了遍。
「好像聽說過一點,」他撓頭,「是不是什麼專門收容異常現像的組織——」
林柚點頭,「就是那個。」
准確地說,是個文檔接龍游戲。
全球的靈異愛好者們共同發揮奇思妙想,以一個專門控制超自然現像或者個體的、口號為「控制、收容、保護」的組織為背景,以科學研究的口吻撰寫出自己想像出的超自然事物的檔案。
這些超自然現像、物品或生物體統稱「收容物」,迄今為止已經有了四千多件,馬上就要趕超五千——大家都超有創作熱情的。
在這個游戲裡,這組織應當是真實存在的,裡面的收容物也自然而然……
「SCP-953,」她說,「『多形態類人』。」
「我是在她說到『逃出來』的時候想到的,簡單來說,就是突破了基金會的收容吧。這家伙喜食人肉,還愛用幻術迷惑人類再殘殺他們,手段要多沒下限有多沒下限,最喜歡的殺人手法是用手插入受害者的腹部,活剝他們的皮以後慢慢折磨。但凡轉移,都是要由六個武裝人員一起看守的。正式名太拗口,因為原形倒是有個外號——」
耿清河:「什麼?」
林柚:「……『阿狸』。」
耿清河:「……???」
他實在很難把那手染鮮血生啖內髒的凶殘模樣和這麼個可愛的外號聯系起來。
「那,」他咽咽口水,「趁著她現在還沒發現咱們——」
「不。」林柚打斷了他。
「拉開距離歸拉開距離,干嘛要跑。」
遠遠都能看出來,那赤狐一身皮毛養的是油光水滑,在這的小日子顯然過得不錯。照她說的,既然是自願留在這兒獵殺祭品,沒准真知道不少。
她撲哧一樂,「多好的情報源啊。」
——
氣死個狐了!
赤狐趴伏在地,拍打著還黏在自己臉上的泥土,鼻尖聳動,四下搜尋著那兩人的氣息。
虧她剛開始還難得好心地想取一舍一,現在好了,一個都別想放過!
尤其是那個小丫頭片子!
「等老娘找到你,」原形也不影響它口吐人言,「一定要把你開膛破肚,挖干剖心——」
一道聲音突然在頭頂上響起。
「哦?」對方饒有興趣地問,「你說你要吃誰?」
那似笑非笑的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一股來自本能最深處的、強烈得無以復加的滅頂恐懼攝住了她的心髒。
赤狐四足癱軟,幾乎下一秒就要搖搖欲墜。明明沒有看到,但她卻分明能感覺得出來,有誰正在無形中凝視著她。
就像是一只鮮紅的、裂成三瓣的眼睛……
就這麼一下的晃神。
有誰打了個響指,一聲令下——
灼熱的溫度驟然從身後襲來,疼得赤狐慘嚎出聲,一下子從那禁錮著自己的恐怖中掙脫出來。她蹦得老高,全身的毛都霍然炸起,掙扎著扭過身去,一眼看見的卻是漂浮在周圍的火團們。
林柚笑眯眯地倚在樹上,收回了手。
被召喚出的炎之精們「手拉手」在空中跳舞,一會兒圍成心形,一會兒比個勝利的「V」字,囂張至極,絲毫沒有深藏功與名的覺悟。
赤狐:「………………」
在她駭然的目光裡,燒得卷曲的紅毛掉了一地,她那九條引以為傲的漂亮尾巴分明成了九根焦乎乎的黑棍。
——全燙禿了。
第36章 九尾狐
赤狐:「……」
赤狐:「………………」
她傻了。
阿狸呆呆地注視著身後,嘴巴大張,一時間竟然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
……她尾巴呢?
她比其他普普通通的臭狐狸都漂亮得多蓬松得多的九條大尾巴呢?!
現在只有幾條光禿禿的肉條,被燒得又焦又黑,就剩下了兩三根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紅毛還顫顫巍巍地留在上面,要多醜有多醜。
這還讓她怎麼有臉見人?!
赤狐:「呃……咕……」
她的身形晃了晃,尖叫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這幅樣子一看就是受了極大的精神打擊,可炎之精們還沒消停,在她頭頂快樂地蹦迪,還不忘組成了個中指出來以示挑釁。
林柚想起上次掛在草繩上還不忘各種做手勢的某個家伙。
她好像知道它們這麼皮是跟誰學的了。
……你們在圖鑒裡都能搞好關系的嗎?
不過,無論炎之精和斷手的交情如何,它們跟阿狸勢必要成分外眼紅的仇家了。
這些火團或紅或黑,卻是如出一轍的幸災樂禍,一下子又刺激到了赤狐的神經。她叫聲凄厲,連滾帶爬地就躥出了這火焰的包圍圈。
廢話,毛都燙完了,再不跑是要等著當烤狐狸嗎?!
狐狸是何等的聰明又狡猾,想想剛才的響指,一下就明白了是誰主使了這一切。
她獠牙呲出嘴外,低低咆哮著,滿含仇恨的凶惡眼神投向林柚,伏低前腿的架勢宛如恨不得下一秒就跳起來撕裂她的喉嚨。
然而,就在她暴起的剎那——
——那種感覺又來了。
叫人汗毛直豎的被注視感掐住了她的喉嚨,心髒就像被誰生生攥住了似的緊縮,壓根喘不過氣。
阿狸腳下一滑。
耿清河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只凶惡的紅狐狸在騰空的一瞬間,保持不住平衡似的空刨了兩下,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臉好疼,嘴好疼。
赤狐掙扎著,齜牙咧嘴地想站起來。
……特麼的腳還崴了。
阿狸依舊感受得到那森寒的視線。
對方可能都沒帶多少惡意,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她,戲謔中又暗含警告。
仿佛在說「那你大可以試試」。
她錯了!她不敢!
「嗷嗚。」
赤狐嗚咽一聲,繞圈坐下,委屈地用九根焦乎乎的尾巴把自己團起來,然後再動也不動了。
見對方這幅情狀,林柚挑挑眉,走上前。
然後蹲下來戳戳它的腦門。
那目光如芒在背,頭頂上還有那些個火團在盤桓,這紅狐狸就是想反抗也不敢,哼哼唧唧地把腦袋埋進爪子裡。
林柚玩心起來了,干脆摸了摸它背後的皮毛。
興許是因為它異常的特性,不似一般狐狸會有的略帶堅硬的毛發,摸起來竟然特別的軟和。
「手感不錯。」她贊賞道。
又軟又滑溜,毛量還足,可以得見其主人多悉心愛護一身的皮毛。
「就是可惜這尾巴——」
赤狐:「……」
還不是你燒的嗎?!!
阿狸瑟瑟發抖。
阿狸敢怒不敢言。
它一雙圓溜溜的眼珠跟黑豆似的,漫上水光後格外惹人憐愛。
誠然,那幾根燒成光棍的尾巴顯得十分滑稽。但忽略掉這些,真是一只很漂亮的赤狐。
那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求助似的望向還站在旁邊的耿清河。他一愣,還不等心神動搖,就聽見林柚開了口。
「當覺得她引人同情的時候就得小心了。」
她笑眯眯地說:「這不過是手段之一,想讓我們放松警惕,好趁虛而入地痛下殺手。」
「這家伙曾經用幻覺誘使一名母親燒烤並吃下了自己的孩子,又混進某個集會裡殘殺了二十多個人,把他們塞床墊的塞床墊,掛簾子的掛簾子,還做成了主菜。」
再不濟看看草叢裡那具屍體,就知道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樣了。
赤狐:「……」
她不是,她沒有,別瞎說啊!!
眼見心裡打得正響的算盤被揭穿,所作所為都被拎出來抖擻了個干淨。阿狸也懶得再偽裝,冷笑一聲,抱著自己的九條禿尾巴坐正了身體。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想做什麼,她尖嘴往邊上一扭,梗著脖子,擺明了拒絕交流的意圖。
林柚「哎」了聲。
「不合作啊,」她說,「這可怎麼辦?」
乍看之下是在頭疼,卻聽不出任何苦惱的意味。
出現了。
赤狐僵直著後背,就像是為了應和這話似的,一直扎在後面的視線驟然有了實感。
那人走近的同時,語氣裡滿是看熱鬧的惡劣笑意,「問問她『狐狸肉好吃嗎』?「
「好啊。「林柚挑眉,從善如流道,「說起來不是還真認識個長了滿口尖牙、動輒要吃別人的,不知道狐狸肉烤起來怎麼樣?」
說不定能治她的暈風扇。
一向只有她吃別人的份的赤狐:「………………」
魔鬼!
這兩個家伙到底是什麼品種的魔鬼?!!
「難吃!難吃死了——」她尖叫道,「是世界上最難吃的肉!還有毒,不能吃!!」
「別緊張別緊張,」林柚安撫地說,「就隨口問問。」
阿狸將信將疑地望著對方。
到這會兒,她才看清楚了那目光主人的模樣,只是一個眼神掃過來就讓她惶然地埋下了腦袋。
炎之精們倒是不在乎的,確定這仗已經大獲全勝後,又都大咧咧地飄回來,湊過去林柚身邊蹭蹭胳膊蹭蹭手。
可惜這一幕落在它們曾經侍奉的主人的宿敵眼裡就不怎麼美妙了。
「喲,」他皮笑肉不笑地問,「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林柚無辜地眨眨眼,「你猜。」
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它們出來應該不止一分鐘了吧。
難不成,圖鑒的自動擴充其實是因為她能力也有所提升,現在連召喚時間也有了變化。
過了多久……三分鐘?
這比起最開始的時間可多了兩倍有余,夠發生太多事了。
奈亞陰晴不定的臉色直到炎之精們消失在空氣中才有所緩解,彼時林柚正琢磨著要不要再打開圖鑒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變化,一低頭就見地上有只狐狸在靜悄悄地匍匐前進,妄圖在他們還沒發現的時候逃跑。
林柚:「……」
阿狸:「……」
大眼瞪小眼之下,她默默縮回了爪子。
「到底要我干嘛,」赤狐舔舔毛,沒好氣道,「說吧。」
「小問題。」
林柚笑盈盈地開了口:「你既然是自願來的,還記得是從哪兒被放出來的吧?」
就這個?!
「以及——」
阿狸才不在乎是不是要賣掉前東家,還來不及狂喜,就見對方的手指指向了自己。
「懂我意思嗎?」
可惡,難道她今天非得折在這兒不可嗎?
阿狸畏畏縮縮地不敢動彈,九根被燙禿了的尾巴上似乎都還殘留著燒灼的疼痛,覺得自己今天最錯的決定就是引來這麼幾個災星。
她特麼經不起更多的折騰了。
「懂了,我會照辦的。」她的眼神不死心地瞟向旁邊的那唯一一個看上去還弱氣點的,「當然,你要是多給我喂個人我會更高興——」
耿清河:「……???」
為什麼中槍的總是他?
「不可能,放棄吧。」
林柚一口否決:「快說。」
阿狸頗為遺憾地收回了視線,不情不願地把自己的行動路線賣了個底朝天。
其實離得不遠。
不如說,她才剛出來,就見著了兩個人,一個被開膛破肚當了口糧,另一個就當成了誘餌來放長線釣大魚,哪知道反把自己葬送了進去。
一路沿著她指的方向,等到那塊石頭跟前,挪開巨石,出入的通道口就在那扇活板門下。
林柚:「真的?」
「都這時候了,我騙你們能撈著好嗎。」阿狸沒好氣道,「行了,我累死了,要去睡會兒。」
她蜷在地上,在閃過的白光後化成了一張卡。
【名稱:SCP-953多形態類人】
【卡牌編號:015】
【級別:R】
【備注:外表和傳說中的「九尾狐」有那麼點相似,生性殘忍凶暴,卻在精神和身體都受到雙重打擊後一蹶不振——和某句經典台詞截然相反的是,她禿了,還變弱了,但好好靜養後應該會重回原本的水平。最近熱衷於試用哪個牌子的生發劑效果最好,哪裡有賣生發劑哪裡就有她。致力於向別人宣傳狐狸肉是世界上最難吃的肉,如果有同族,會感謝她的吧,阿門。】
看著這級別,林柚「唔」了聲。
她突然覺得自己燒得有點虧。
當然,不這麼做也治不了那只狐狸就是了。
SCP-953是自己逃出來的,也就意味著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跟基金會掛不上鉤。不過……那兒的收容物應有盡有,還真是個好地方,要是有機會去實地考察一下就好了。
收回思緒,林柚望向阿狸剛才用爪子指過的方向。
「走吧。」
她說。
這樣才是最快地中止這場獻祭的辦法。
耿清河吞咽了下,點點頭,也心知肚明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思索再三還是跟著邁開步來。
就在這時——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叫喊。
第37章 潛伏
「喂——」
呼喊聲由遠及近,匆匆跑過來的那人也顧不上剮蹭在他臉上亦或是衣服上的樹枝樹葉了。
他邊跑邊招手,急著叫住他們,但又怕引來別的怪物似的緊張兮兮地不敢把聲音提得太高。
青年張皇道:「之前發生的事我多多少少還有點印像……」
林柚揚揚眉,耿清河立刻警惕地過去一步擋在前面。
他們都還認得出這張臉——可不就是把他們騙到SCP-953跟前的家伙。
「我剛才被她控制了!」
任越宇急忙為自己辯駁:「我自己沒有想騙人的意思!」
「大……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都被困在這游戲裡,互相幫助還來不及,害你們干嘛。」他吞咽了下,「但我還是得說聲抱歉,以及……謝謝。」
「是你們救了我吧?」任越宇神色誠懇,「要不是你們及時阻止了她,我肯定也——」
他望向草叢裡殘缺不全的屍體,臉上滿滿的都是心有余悸。
沉默數秒後,他重新開了口。
「我能和你們一起行動嗎?」
林柚:「……你確定?」
「我們剛問出來這基地的出入口可能在哪,」她道,「現在——」
是想去找那些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黑手們。
任越宇明顯猜到了她將說未說的話是什麼,神情一下子緊繃起來。
末了,他拿定了主意。
「我實在也不知道怎麼報答這救命之恩……」他深吸一口氣,「就讓我一塊兒去吧。」
林柚上下打量著他。
她是看出來SCP-953真的操縱了他的神智,再加上表現得著實誠懇,相信一下也無妨。
這種時候,多個人總比真的只有他們倆去貿然闖敵方老巢強。
林柚的余光瞟向遠處,某邪神正懶洋洋地倚在那兒,對上視線後挑眉一笑,事不關己地揮了揮手。
哪怕不是憑腦海裡那點微弱的記憶,林柚也知道底下的基地裡必然燈火通明。
當然,這家伙不跟著去是因為這個還是想搞別的事就不好說了。不過,事到如今都還在他們的計劃之內,奈亞下不下去也不影響什麼。
——反正那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還在她手裡。
循著記憶裡阿狸指的方向,林柚站起身,衝另外兩人招招手。
「你還遇到過別的人嗎?」她問任越宇。
「就一個。」
後者沉重地說。
而他現在已經倒在那邊的草叢裡了。
「可是被送進來的人肯定不少,就是這森林太大了,根本碰不到幾個。」任越宇皺起眉頭,「但我見過……應該是被別人觸發出來的怪物。」
「看上去像個人形,得有兩米多高,全身慘白,赤身裸體,胳膊長得能耷拉到膝蓋……」
他比劃了下。
「但它就一動不動地背對著蹲在那兒,乍看上去居然還挺溫順的。」
聽著他的描述,林柚不掩好奇,「還有別的特征嗎?」
任越宇一愣。
「不知道,」他搖搖頭,「我沒看到它正面。」
本還想再問些什麼,再一抬頭,望見前方的景像,林柚就止住了話頭。
「應該就是那邊了。」
三人邊說邊走,她卻是在一直辨別著方向的。阿狸說的那塊巨石布滿青苔,實在顯眼,但要不是知道底下會有什麼,可能沒人會想到把它挪開看看。
「等等,」林柚攔住正要上前的兩人,「先別過去。」
她來回看了半天,終於在望到高處的某處樹梢上後,挨到最近的一棵樹,將自己的身形藏在後面,撿起塊不大不小的碎石,猛地用力向那邊砸了過去。
石頭擦過那抹黑色,直直落進了樹叢裡。
林柚:「……」
尷尬,扔歪了。
奈亞沒有一起過來,也就只能指望他們自己來搞定那些攝像頭了。所幸她根據指出的那些攝像頭,已經大約摸出了這群人安裝監控的規律,現在找個攝像頭在哪還是輕輕松松的。雖然強行破壞以後沒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也好稍微拖延些時間。
……就是沒打中。
「柚姐,柚姐,」耿清河見狀,想了想,小聲地自告奮勇道,「我來吧。」
林柚:「行嗎?」
「以前練過一點點……我試試。」
他咬咬嘴唇,就近也撿了塊石頭,掄圓胳膊,手腕帶動手臂——
隨著清脆的玻璃碎裂聲,被砸壞的攝像頭閃了兩下電火花就熄了,與之相反的是耿清河眼睛一亮,顯然為自己能在這時候派上用場而松了口氣。
解決了攝像頭,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站在巨石邊,三人一齊使力,硬是推得那塊一人多高的石頭向前滾動了幾分,露出底下活板門的一角。這麼點地方自然不夠打開再進去的,又是一陣累死累活地推擠,那扇被壓得有點變了形的活板門終於在他們面前現出了全貌。
土地還算泥濘,不然這石頭被推了這麼好幾把還真未必能穩住。周圍還留有它被挪動過的痕跡,估計是阿狸出來後又有誰給弄回去壓著的。
「准備好了嗎?」她問。
耿清河緊張地點了點頭,任越宇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下意識喃喃著什麼。
「相信我主……」
……?
一抬頭注意到林柚的視線,他馬上自覺失言,神色不太自然地把包裡像是漏出來邊角的東西又往裡塞塞,打著哈哈道:「沒問題,咱們現在下去嗎?」
林柚「啊」了聲:「不急。」
她半蹲在草叢邊探頭,又找出幾塊差不多大小的碎石,往耿清河手裡一塞,「萬一再遇上就交給你了。」
後者深感責任重大,把石頭都收進了兜裡,然後眼巴巴地看著林柚握住那活板門的把手,用力向上一提。
門板就這麼被打開了。
沿著一層層台階,眼前通往的是一條幽深的通道。
出入口狹窄,一次只容得下一個人進去。耿清河思量再三還是堅持自己先打個頭陣,林柚自己的能力還在CD裡,想想體能上甚至是對方更勝一籌就干脆由了他去,任越宇在後頭亦步亦趨,在所有人都進去後小心地拉上了活板門。
視野黑了下去。
一直到他們踏下最後一階,眼前才轉為幽幽的明亮。只是這燈光也還是很微弱,點綴在頭頂斜上方,也就是堪堪照清楚他們腳下道路的亮度。林柚試探性地向旁邊的無盡黑暗探出手去,碰到的卻是光滑又堅硬的觸感。
她向下摸索,這道「牆」也筆直地延伸了下去。
……玻璃?
黑暗中驀地撞出來個鳥嘴。
盡管它是敲在了將他們與其隔開的玻璃牆上,寂靜之中,這一下猛烈的撞擊還是把幾人全都嚇了一跳。
耿清河驚魂未定地望著那虛空,只見在其中現出身形的是個和他們身高差不離的「人」。
那鳥嘴不過是他臉上的厚重面具,連著身上的鬥篷一起,活脫脫是個中世紀的瘟疫醫生打扮。他還頂著個同樣烏漆墨黑的禮帽,手中一柄尖尖的醫生手杖。雖然隔著面具,看不到他的真面目和神情,但看他撲在玻璃上還胡亂揮舞著手杖的架勢,分明是在叫嚷什麼。
可惜玻璃牆的隔音性能實在太好,連半點聲音都沒有傳過來。
他緊緊盯著他們,也不知道是為何而興奮,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一只捂著帽檐,一只舉起手杖向前——
快樂地跳起了太空步。
眾人:「……」
眾人:「……???」
這怕不是個憨憨。
這瘟疫醫生打扮的家伙還兀自在「玻璃籠子」裡狂喜亂舞,還不等他的逗比行為讓緊繃著的氛圍松快些,耿清河就差點被身後猛然傳來的又一下撞擊嚇得栽了個跟頭。
他抱著興許又是哪個二百五的僥幸轉過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血盆大口。
……草啊啊啊啊!
全身長滿灰毛的狼人撲在牆上,口中哈出的白氣都在上面凝成了水霧,隔著玻璃都能嗅到那腥臭的味道。
耿清河連連後退兩步,後背徑直撞在了另一面玻璃上,他這回是做好了心理准備才低下頭。
少女一襲芭蕾舞裙,脖頸纖細,都能看到微微凸起的琵琶骨。
——直到她轉過了身。
沒有五官的臉上,層層疊疊地是一張又一張利齒密布的巨口。
她也不理會他們,姿態優美地自顧自旋轉、伸展。
耿清河的聲音都變了調:「這這這,這些家伙——」
「不要緊,」林柚觀察著那狼人出也出不來的樣子,又敲了敲,「全是雙層防彈玻璃。」
它們出不來的同時,意味著這邊也打不破。
這下也看得分明了,這裡就是被分隔開的用來關押部分怪物的「牢房」,有的地方空了,有的還沒有。他們站在這裡只能窺見這零星的幾個,再往前,似乎能看到隱隱約約的光線從門縫中滲透出來。
「只要從那裡出去……」
他們慢慢往那邊挨近,林柚臉色突然變了,「噓。」
門外有兩人在交談。
「地面上突然多處沒有信號了。」
「還不確定是不是有人潛入……」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進去看看再說。」
第38章 選擇困難
嘀嘀幾聲,外頭的電子鎖被解開了。
兩名真槍荷彈的守衛端著武器進門之時,林柚等人靠在牆上屏住了呼吸。
可能是出於對某些怪物的顧慮,那倆守衛沒有打開這收容室內的頂燈,幸虧如此,不然透過這幾乎透明的玻璃牆就能看清楚躲藏在後面的幾人的身影。
眼下暫時還不會引起那邊的注意,然而,好死不死地,他們仨正靠著的玻璃牢籠裡關的家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家伙就不能再安靜點?」
任越宇用氣音說,他臉都快綠了,膽戰心驚地提防著房間另一頭的腳步聲,生怕這瘟疫醫生動作幅度如此之大會把那倆人引過來。
「別管他了,希望他們看不見。」林柚壓低聲音,「咱們也只能藏在這兒了。」
門被打開的時候,他們離得最近的就是這面玻璃牆後的死角,縱觀四周,也只有這裡最適合藏身。
那二貨現在倒是不跳太空步了,他把尖頭木杖夾在腋下,開始沉迷於隔著玻璃跟他們比劃手勢,試圖靠肢體語言來交流。
他手臂揮來揮去,晃得耿清河眼花繚亂,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是還真能有點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戴著鳥嘴面具的醫生指指自己。
——我。
——是。
——解藥。
他的胳膊在空中劃出巨大的圓,又是咳嗽得前仰後合又是原地一蹦三尺高以顯示自己精神倍兒棒,最後行了個誇張又滑稽的鞠躬禮。
——我可以治愈你們所有的病痛。
耿清河:「……」
真的假的?
「……別理他。」
沉默半晌後,林柚小聲道。
那倆守衛都穿著安全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腳步聲格外沉重,再加上不知在哪裡運轉的機械的嗡嗡聲,倒是足以壓過他們交談的音量。
「這家伙應該是SCP-049-J。」
耿清河:「……『J』?」
他還記得那只九尾狐狸,她的編號後頭好像沒帶這麼個字母啊。
「『J』就是指『JOKE』,跟本篇不一樣,是個專門用來搞笑的系列。」林柚瞟了眼後邊,發現那家伙還真消停了,正把面具一側緊緊貼在玻璃上,像是試圖在聽他們的對話,「比方說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
「庸醫。」她無情地說。
這話一出口,這瘟疫醫生打扮的家伙就像是真聽見了似的,捂著心口倒退兩步,活脫脫一副受了沉重打擊的震驚模樣。
他的面具上、頸窩處一下子都沁出了大量的汗珠,又一手叉腰,一手挾著手杖,氣急敗壞地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但怎麼看都是花架子被戳破以後強撐氣焰的心虛。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林柚低聲說:「但他們還真弄到了一部分基金會的收容物,之後要當心了,有的可相當危險。」
「就比如說你遇上的那個,」她看看任越宇,「得虧是沒看到它正臉,不然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兒了。」
任越宇:「……?!!」
SCP-096,羞澀的「人」。
蒼白瘦削的人形生物,身高足有兩米三八,與這身形不符的是它溫順的習性,比起它更愛捂著臉蹲在角落長蘑菇。
——通常而言。
誰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可一旦有誰看到它的臉,哪怕只是照片或是影像,它就會立刻察覺到,然後陷入極度的悲傷。哪怕躲得再遠也沒用,它不惜為此哭喊著追殺到天涯海角——基金會曾經用死刑犯在海底深處的潛艇裡做過實驗,SCP-096依舊千裡迢迢地狂奔而來,不將看到自己臉的家伙撕得粉碎就誓不罷休。
林柚正琢磨著要不要等他們完全繞到另一邊去的時候趁機從門口溜出去,隔空傳來的對話就打消了她的念頭。
跟他們不同,那倆持槍巡邏的保安完全沒想著要壓著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飄入耳中。
「應該是還安全。」一人說,「現在怎麼辦,原樣把門鎖好回去?」
「就這樣唄,反正咱們是來排查隱患的,待會兒就是維修部的事了。」
另一人還嘆了口氣,「現在內部都忙得一團糟,沒見那群賭狗都玩不下去了,又是被活埋的那個罷工又是怪物失蹤,這兒那兒的監控都出了問題不說還得挨個排查每處的出入口,趕緊獻祭夠數量趕緊拉倒,就是這半天都沒人找到信物了——」
哎,林柚不失幸災樂禍地想,就是不知道是誰干的好事。
然後抬頭就對上了耿清河默默望著她的目光。
林柚:「……」
誒?原來說的是她嗎?
無論如何,她還是招手示意另外倆人稍安勿躁。既然知道還會有人來,就不急在這一時了。在守衛巡邏過來前又悄悄換到了另一側躲藏,靜靜地等那倆人退出去後,這才紛紛松了口氣。
SCP-049-J還在背對著他們,又心虛又生氣地畫圈圈詛咒人,但現在誰也顧不上他了。
林柚招招手,叫著他們倆一起悄咪咪繞到了門口。
雖然她望著這一排排的怪物目不暇接,只恨打不破這加厚版的防彈玻璃當場收卡,可還沒忘現在的正事是什麼。
這麼重要的地方,既然有電子鎖就一定有監控,貿然出門十有八九一探頭就要被發現。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以他們三個現在的狀態,赤手空拳地對陣衝鋒槍是真不怎麼明智。
時間在只有各個玻璃房裡閃爍著瑩瑩微光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林柚疑心都過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接連的腳步聲後,門外又傳來了「嘀嘀嘀」按密碼的聲音。
只有一個人。
林柚「啪」地合上了剛剛打開確認的圖鑒,衝另兩人使了個眼色。
——就是現在!
光線從門縫中透進來,踏入門裡的那人剛走幾步,黑暗裡的一記手刀重重敲上脖頸,他來不及悶哼就暈倒在了地上。
身量最接近的耿清河三下五除二地換上那員工服,也不知是因為太慌張還是怎麼,壓著帽檐溜出門時一腦袋直接撞上了門框。
聲音響到連林柚都看得一陣幻痛,所幸耿清河晃晃悠悠地穩住了平衡,捂著腦門用他的卡片又在顯示屏上刷了一下,對照著翻出來的手冊半猜半蒙地按下了幾個按鈕。
天花板角落處正對著這邊的攝像頭真的停止了運轉。
「柚姐,」大功告成,耿清河也忘了疼,興奮地招呼道,「成了成了!」
林柚:「……」
所以不幸和幸運在他身上真是相當薛定諤。
任越宇也看傻了,等回過神來才想起來問:「現在去哪兒?」
「中央控制室,」林柚回答,「也可能是在別的地方,先找到總電閘再說。」
話音未落,拐角處突然傳來了錯雜的腳步聲。
林柚暗道不妙。
「把他搬進去,門關上!」
她一眼看到斜對角那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進去躲著,越快越好!」
就在他們處理好一切的下一秒,那雜亂的腳步聲經過了緊閉著的門外。
聽那沉重的步子就聽得出來,來人都是全副武裝。他們似乎沒察覺到異樣,直直地往前方奔去。
耿清河松了口氣。
「看來不是衝著咱們……他們怎麼了?」他說,「這麼急。」
「可能是其他地方出了什麼狀況吧。」
林柚道。
又是關押著這麼多怪物,祭品又都是玩家,肯定也有別人會整出些么蛾子。
她的目光掃過這間空蕩蕩的辦公室,幾張桌前都是一片凌亂,像是原本在這忙碌的人也都被匆匆叫走了似的。
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林柚下意識瞟過去一眼。
那是張照片。
巍峨的雪山白茫茫一片,只是山腰上有個格格不入的小黑點,看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
「怪了,」耿清河撓撓頭,彎腰盯著桌上一把染血的餐刀,「這刀好眼熟啊。」
任越宇「咦」了聲:「這怎麼還有個音樂盒?」
半合上的音樂盒裡,身著芭蕾舞裙的小人靜靜地立著。
思緒連通的瞬間宛如電光石火,林柚瞳孔驟然一縮。
「……我知道這辦公室是干什麼用的了。」她喃喃道。
餐刀是恰奇的,音樂盒是那芭蕾少女的,幾樣全都是信物。
換言之,他們原本正在為了回收做准備,但如果滿腦門子官司到連儀式都完不成,也用不著考慮這問題了。
現在這部門的人被叫去哪裡幫忙不是重點,重點是,被放出來的怪物裡會和照片有關的——
「我問你,「她猛然轉向任越宇,「你剛才在森林裡見到它的位置離這多遠?」
任越宇:「有段距離,但是怎麼突然——」
「不要睜眼!」
林柚提高了聲音:「無論發生什麼,都閉緊你們的眼睛!」
哪怕只是模糊不清的一個剪影,在SCP-096那裡的效果都是一樣的。離的有段距離又怎樣,它的最高速度能達到每小時幾十公裡,
但是——
夠用了。
短短不到十秒,頭頂的天花板就傳來了猛烈的震動。
一下,又一下,牆面硬是被砸出了蜘蛛網般的裂縫。
瓦礫摻著石灰一同落下來時,耿清河條件反射地閉緊了眼睛。
伴隨著嬰兒般慘厲的哭嚎,硬生生砸破了地下基地天花板的怪物霍然落地。
它張開的下頜足有正常人的四倍大,正如任越宇形容的那樣,赤裸著的身體瘦削蒼白,兩條長得不正常的胳膊胡亂揮舞著,但這無疑是屋內正緊閉雙眼的四個人都看不到的。
——嗯,四個人。
SCP-096:……
……咦?
它呆滯地望著眼前一模一樣的倆人,連哭都忘了,生平頭一次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境地。
SCP-096能感覺得到,這裡面只有一個是真正看到了自己的臉的。
可是,可是……
無論是外貌,還是別的,給人的感覺都絲毫不差。
它——
它選不出來。
林柚感覺身邊的家伙有點抖。
「冷靜點,」她閉著眼睛說,「我才不會有這種反應。」
一召喚出來就被勒令復制她身份的原黑影也只得照辦,如此僵持了片刻,SCP-096默默轉過了身。
它像是受到了什麼挫敗的打擊,十分消沉,原地坐下,捂著臉哭了起來。
林柚沒有就此放下心。
幸虧她才確認過,升級後的圖鑒冷卻時間真的也有所縮短,這才來得及叫出二重身。
然而……
三分鐘,它能出來的時間只有三分鐘。
「你就保持著這樣回去,」牆上的秒針在無聲轉動,林柚叮囑道,「懂我意思吧?」
五,四,三,二……
……一。
二重身消失了。
但它還存在於圖鑒裡。
糾結了老半天的SCP-096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兀自哭得更傷心了。
它沒再表現出攻擊性固然是好事,可剛才制造出的動靜也著實不小,得趕緊趁著那些人趕來前離開才行。
林柚閉著眼睛,想小心繞過去,卻只覺衣擺一緊。
SCP-096抽抽搭搭地嗚咽著,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林柚:「……」
……???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別人的臉記得負責啊柚姐x
SCP-096:嗚哇啊啊啊啊(看都看了要走一起走)
林柚:沒問題!
奈亞:?
PS.大家明年見!
第39章 大型掛件
林柚覺得自己現在的心理壓力有點大。
那幾根細細長長的手指就這麼死死攥著她的衣角,雖然完全沒有使出它那幾乎能破壞一切的力氣,但也抓得夠緊的。
她也不敢回頭,試著想再往前邁出一步。
……沒走動。
林柚清楚地感覺到SCP-096就蹲坐在自己身後,也不嚎了,干著嗓子含含混混地哭,只伸出手來拽住那個根本分不出來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臉的家伙的衣擺,儼然一副不肯放人走的架勢。
完了。
她想。
這賴上了啊。
問題出在她壓根不知道SCP-096要做什麼,原本只是想著用二重身讓它陷入混亂就完事,沒想到它對「看沒看到」的執念還真強到了這種地步,現在非要這麼拽著也估計是想分辨清楚再說。
目前為止,姑且是賭贏了。
可一旦弄清呢?
林柚吞咽了下,得慶幸SCP-096很難說有沒有智力的存在,只希望它直到這一關結束都別反應過來了。
它硬生生從地面的森林往下刨開了天花板,沙土向下滑動帶來了支離破碎的響動,還不時有小碎石滾落,但跟之前的震天巨響相比都算得上是靜謐了。在這片安靜裡,只聽得見那蒼白的人形生物時不時的啜泣。
半天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緊閉著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耿清河前所未有地緊張了起來。
「柚、柚姐……?」
「還在呢。」林柚深吸一口氣,拍拍抓著自己的那只手,「那什麼,別的留著慢慢糾結,咱們能先走嗎?」
此地不宜久留啊。
雖然那不知發生於何處的讓武裝部隊趕過去的危機能多少拖延一會兒,但這裡天花板被鑿開的動靜也夠大了,他們趕過來只是時間問題,她還不想鬧出太大的亂子。
SCP-096在發狂時有強大到可怕的恢復能力,要是引來槍林彈雨的掃射,它能毫發無傷,不代表他們不會被射成篩子。
也不知道SCP-096是不是聽懂了這句話,身後一陣窸窸窣窣,它真就嗚咽著站了起來。
……只是那手還揪著她衣擺不放。
林柚無奈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由它去了,她回憶著方才混亂前三人的站位,轉頭衝他倆開了口。
「安全起見,在這邊找找有沒有能擋臉的東西吧。」
總不能一直閉著眼睛往前走。
「在我說可以之前千萬別往我這兒看,」她說,「不然再不小心瞟到它的臉就麻煩了。」
耿清河連連點頭,還僵在原地的任越宇也忙不迭地應了聲。聽見他們急急忙忙翻箱倒櫃的聲音,林柚也沒閑著。
她彎腰撿起了那張還踩在鞋底下的雪山照片,邊憑觸感分出正背面,邊折了兩折,把它好好地收進兜裡。
她也猜出那群人打的什麼算盤,反正SCP-096只要發覺到有誰——無論是不是活物——看到它的臉就會暴起,找只動物來看照片把它引回來也是輕輕松松的。不過嘛,現在照片到了林柚的手裡,要怎麼用就是她的事了。
「柚姐,」耿清河遲疑著說,「我找是找到了,就是用起來……」
林柚估摸著SCP-096的位置,背向它,這才睜眼望了過去。
他舉在手裡的是一張白色的圓形面具,因為年代太過久遠都泛了黃,除了眼睛的位置開了兩個洞外,周圍還扎了不少孔。
林柚:「……這不是傑森的嗎?」
沒想到那個活動在水晶湖畔的殺人狂的面具居然也會作為信物出現在這裡,但倒也不用怕貿然碰這些東西會發生什麼。
看那玻璃牢籠就知道,除非是像SCP-096這樣特殊性質的,別的怪物應該是這幕後機構在監控裡看到信物被觸發後才放出來的。
問題是這麼多孔……戴上跟沒戴有區別麼?
有個詞叫聊勝於無,她想,不然還是試試。
林柚一步步地向耿清河那邊走去,SCP-096還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地拽她。眼角余光猛然瞥到不詳的影子,耿清河連忙又緊緊閉上眼,膽戰心驚地遞來了那張面具。
接過那面具,她估量著距離,幸虧它跟過來後又坐倒在了地上,個頭齊平,還算是准確無誤地輕輕蓋了上去。結果剛一挨上,就發覺了不妙。
……不行,根本遮不住。
它的臉比正常的「人」要長出許多,下面的小半張還是露在外面的。林柚正要撤回來,卻發覺面具被一只長手用力壓住了。這距離和角度不可能是別人,只會是SCP-096一下子嘗到了臉被蓋住的甜頭——哪怕只擋住了一半也比沒有強!
林柚:「……」
她抓著面具想拽回去,卻遭到了SCP-096的強力抵抗。
「不行,這不適合你!」邊和它扯起了拉鋸戰,林柚邊苦口婆心道,「給你換個更大點的!」
天知道SCP-096是聽不懂還是死活聽不進去,它掙扎得越發劇烈,一邊還不忘嗚嗚哭著,透出來的滿滿都是到手的就別想再要回去了的意思。
怪得很。
可能是SCP-096哭得太過凄慘,明明看到照片的是她,差點涼了的也是她,林柚卻莫名有種自己現在在欺負對方的感覺。
任越宇叫了聲。
「哎,要不用這個?」
任越宇抓住個不知從哪個抽屜裡拽出來的牛皮紙袋,在轉過頭來時同樣緊張地閉緊了眼睛。那袋子大小正好,林柚接過來,很順利地把它套在了SCP-096的腦袋上。
興許是感受到落下來的陰影,後者也松開了面具。
「總感覺,」她沉吟道,「意外地很順手。」
這下才放下心,正大光明地回過了頭。
SCP-096一動不動地蹲坐在地,兩條長得不正常的蒼白胳膊耷拉下來,林柚滿意地欣賞著那只套得嚴嚴實實的紙袋子。
下一秒,她就見那紙袋被依舊止不住的淚水染出了兩道筆直的濕漬。
……算了,湊合著用吧。
「好了。」林柚伸出手,「面具和紙袋,選一樣還回來吧。」
林柚懷疑SCP-096因為剛才的那一出已經得上了嚴重的選擇困難症。
它一手扶著濕乎乎的牛皮紙袋,另一條胳膊還警惕地護著那張滿是洞洞的面具,用行動表示它全都要。
林柚:「………………」
行吧。
頗有她面對琳琅滿目的卡牌,啊不是,怪物時的風采。
它又是扶紙袋又是抓面具,還要分出手來拽她衣角,也真是夠忙的。
林柚上下打量了SCP-096兩眼,興味盎然地「哦」了聲。
「我就說他們怎麼敢放它出來——」
耿清河:「啊……?」
他們也都紛紛睜開了眼睛,雖還懸著顆心,但看到套著個紙袋的人形生物後也不自覺輕松了些。
林柚一指,「看到它腳腕上的東西了嗎?」
那裡正用繩帶綁著個黑色金屬物。
「可能是用來干擾信號的,」林柚歪歪頭,「不然它露臉的畫面被轉播到監控室裡,他們都得跟著一起涼。」
有自帶屏蔽的SCP-096在,這下根本不用再擔心什麼攝像頭了。
他們在這兒耽擱了老半天——
林柚一揮手,帶頭就往門外走去。
——趕緊走人。
只是還有個大型掛件拖在後頭,她怎麼也走不快,反而成了最後一個出門的。
耿清河在那扶著門好讓套著袋子拽著衣角的家伙也挪出來,冷汗都要嚇出來。
他們這拖拖沓沓,但好歹磨蹭到了另一側的拐角後。就在SCP-096的身影也消失在牆後,他們聽見了遙遙傳來的人聲。
「就是這兒的聲音!」
「干,就說怎麼那麼大動靜,到底是怎麼——」
「無論是什麼都應該還沒走遠,搜!快點分散搜查!」
——好險。
幸虧他們已經走出了段距離,但警報被拉響只是幾分鐘的時間問題,林柚心說這行動得趕緊加快了。
然而,才剛一轉頭,迎面突然蹦出來的身影就驚得三人齊齊一震。
鬼娃恰奇的大半個身子都掛在通風口外晃悠,臉上的笑容滿滿都是不懷好意。
「啊哈!」
它尖笑出聲:「可被我找到了!」
「當啷」一聲,隨著被擰松螺絲後掉下來的通風口蓋,恰奇輕松一躍落了地,難掩興奮地揮舞著手上的尖刀。
「想知道我是怎麼找過來的嗎?」他洋洋得意道,「本大爺神通廣大——你現在是不是改主意了?答應讓我變卡我就告訴你為什麼!」
「完全沒有。」林柚面無表情地說,「趕緊讓開。」
渾身是土的鬼娃恰奇陷入了沉默。
草草草!
活埋的心理陰影還在,他牙根癢癢又不敢衝她動手,見她徑直走過來竟是跳了兩步真讓出路來。恰奇眼珠一轉,落在後頭那家伙身上,馬上就決定換了搭話的對像。
「嘿,兄弟。」他往牆邊一靠,「干嘛整個紙袋子套頭啊,讓我看看你長啥樣唄?」
SCP-096直接跟著走了過去,理都沒理他。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恰奇:「……」
……這世界沒有天理了!!!
第40章 邏輯鬼才
有的事真不能細想。
否則越想越氣。
那一瞬間,明明也是個系列恐怖片主角的鬼娃恰奇,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了很多。
從過往的所作所為——那在他看來怎麼說也得是碩果累累,但凡出手就得帶回一連串的人頭——到之前出場就被活埋,費死費活地用各種姿勢把自己刨出來,哪怕滿嘴土味也在所不惜,再到現在閃亮登場卻還是全然不被放在眼裡……
……他就這麼沒有排面的嗎?!
恰奇腦袋轟的一下就炸了。
「嘿!」他酸溜溜地叫嚷道,「嘿!」
他三下五除二地拍拍身上的髒土,小短腿倒騰幾下,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前一撲,把對方的長腿抱了個滿懷。
林柚:「……」
這是個何等黑色幽默的場面。
SCP-096抓著她的衣角,鬼娃恰奇又死死抱住它的大腿不放——
任越宇:「………………」
講真,這一個拽一個的,你們是在串糖葫蘆嗎?
林柚:「……放手。」
她要拖不動了。
「不放!」恰奇惱羞成怒地喊,「明明是我先的!碰見你們也好,要變卡也好,明明都是我先的——」
他儼然已經將「變卡」視為了一種證明自己實力的執念,賴著林柚不放的SCP-096就變成了競爭對手,他非得搞清楚自己是輸在了哪裡不可。
是那頭套嗎?絕對是那頭套吧,縱觀它全身上下也就是這一處最惹人注目,還抓著個面具不放,怎麼想都覺得問題肯定是出在了臉上。
既然這家伙理都不理他,就別怪他自己動手——
恰奇的心思活絡起來,眼神鬼鬼祟祟地投向了那罩住對方腦袋的紙袋。可還不等他蠕動著采取動作,監視著這娃娃動向的林柚就開了口。
「給你個忠告,」她道,「要是還想活命,就別掀這袋子。」
眼珠轉了轉,恰奇冷哼一聲。
他松開手,輕巧落地,吹著口哨叉起手。
「好好好,不掀就不掀。誰說我還非要看了,」恰奇硬挺挺地梗著脖子,語氣中卻不自覺地透出酸味來,「本大爺一點都不在乎。」
「不搭理我也行。」
鬼娃恰奇故作大度道:「讓我跟著你們就成。」
耿清河詢問似的瞄了林柚一眼,後者沉默了下就擺擺手。反正他們現在也沒工夫浪費在跟他掰扯上,她連收拾都懶得收拾,有這時間還不如趕緊找找控制室在哪裡。
愛咋樣咋樣吧。
恰奇達成了一半的目的,眼珠子賊溜溜地轉著,也不知在打些什麼鬼主意。
這家伙好歹不擋路了,林柚趕緊衝另兩人使了個眼色,叫他們要走趕緊走。可才連跑帶走地沒兩步,刺耳的警笛聲響徹了走廊。
就在他們的頭頂,指示燈猛然轉紅,大肆閃爍起來。
也不止是這盞,這一整條走廊連同著拐角處的那排吊燈都閃動著警戒的紅光,和那「嘀——嘀——」的尖銳長鳴聲一同宣告所有身處地下機構的員工們正面臨著何等緊急的事態。
林柚心裡暗道一聲壞了。
恰奇耽誤了他們兩三分鐘,那群安保隊員恐怕已經確認過辦公室和收容室的狀況,斷定了有入侵者潛入的事實。
更糟的還在後邊。
各處遠遠地都傳來了開關門的聲音,像是原本沒出來的員工們在聽到警報聲後都紛紛冒了頭。
——就比如說,他們跟前。
在來得及反應或是躲藏前,正對著的那間辦公室就被猝不及防地霍然打開。
那衝出門來的黑發研究員鏡片都滑落到一邊,眼睛瞪得大大的,震驚地望著他們……以及後面的SCP-096和恰奇。
她張嘴想要喊什麼,但玩家在這幾關洗禮下敏捷度還要再上升一個檔次。任越宇一個箭步衝上去,搶先打上了她的側頸。
研究員的身體軟倒下去,他穩穩接住,無聲地用口型問下一步要怎麼辦。
林柚瞥見了轉角的身影。
「進去!」她飛快地說,「先進門!」
SCP-096也被生拉硬拽進來,剛關上門,就聽見那腳步聲轉過拐角,接近了。
那人跑得氣都不帶喘,急匆匆地來敲門。
「韓,」他叫道,「別管怎麼處理那雕像了,不知道是祭品還是……闖進來了,趕緊去彙合!」
林柚壓下嗓子,硬是憋出了點鼻音。
「不行!」
她飛快掃了辦公室一圈,估計這主人是個不大不小的干部,「主管剛才叫我去控制室一趟!」
外面那男人一愣,「你聲音怎麼——」
「有點著涼——別管這個了!」林柚壓著聲音,「該封鎖的地方都封鎖了吧?」
「守衛都過去了,」這人果然順著說了下去,「但你沿著這直走還是沒問題的。」
「該死的!」
說著,他就忍不住罵了一聲。
「都怪那個祭品,事情從她那就開始亂套了。」他咬牙,「等找到她在哪——」
「就是就是。」
既然已經知道他們說的是自己,林柚忙不迭地攛掇道:「到時候一定要多安排幾個怪物好好制裁她!」
耿清河:「……???」
是他的錯覺嗎?
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門外那人卻對此深以為然,「可不是怎麼!」
「你也小心點,」他最後說,「一路上監控都被屏蔽了,闖進來的可能是羞澀的『人』。」
林柚回頭望了一眼。
備受忌憚的SCP-096正縮著長手長腳蹲在後邊,眼巴巴地牽著她衣角。
……迷之乖巧無比。
腳步聲遠去了,林柚一把擰下門把手。
「趕緊跑,」她說,「他馬上就會反應過來的!」
三人連氣都不敢歇,一股腦地就往套出來的那個方向衝去。
這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人,SCP-096也識相地跟著加快了步伐。
可好景不長,剛剛跑過又一道轉角,林柚回頭就見有個氣喘吁吁的白大褂指著他們對身後找過來的守衛大嚷著什麼。
想來就知道剛才他走開後真的回過了味來,林柚轉過頭,看看門口的標牌,毫不猶豫地帶頭衝進那扇大敞著的雙開門。
就在這裡了!
興許是他們幾通亂子攪合得這基地也是人仰馬翻,武裝都被集中去了別的地方,控制室內當真是空無一人。
林柚直截了當地衝向操作台,正想去按上面的按鈕,一道橫插進來的聲音就止住了她的動作。
「不要動,舉起手,」那人命令道,「轉過來。」
……
手懸空停在了那偌大操作台的上方,和倆隊友交換了個眼神,林柚緩緩轉過了身。
數支黑洞洞的槍口直衝著他們。
趕來的守衛們沒有直接開槍,可能是在考慮怎麼處理這幾個祭品,也可能是在提防他們身後的——
「羞澀的『人』,恰奇……」有人嘀咕,「怎麼都……」
「閉嘴。」
那隊長模樣的人厲聲說,小隊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似乎認為這被圍困在控制室內的三人已經沒有翻盤之力了,要提防的只有他們身後的那倆,嘴唇動了動,「不用急著開槍。」
「如果你們在找能放出那些怪物的按鈕,」他冷笑道,「就大錯特錯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只經過一道手續——」
林柚:「誰說我在找那個了?」
到了目的地,哪怕被槍同時指著,她也顯得輕松了不少。
也就是她這笑眯眯的樣子,反倒讓摸不清她在賣什麼關子的守衛們警惕起來,不敢貿然動作。
「你們還是來晚了一步啊。」
林柚嘆口氣,開始一本正經地信口胡謅。
「其實,我已經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了,」她半真半假地說,「現在,就是你們要再帶我回去完成那什麼獻祭也都隨便——」
她的目光落在牆邊那黑色的電閘拉杆上。
——原來在那邊。
她還在找一個時機。
一個能徹底轉移開他們注意力的時機——
林柚正試探著往身後的操作台上摸去,卻忽然聽到一下「嘩啦」的響聲。
……?
——誰都沒有注意他。
鬼娃恰奇的視線不住在對峙著的雙方之間盤桓,壞笑已經藏不下了。
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爬上了SCP-096的後背,現在就正趴在它的頸窩處。
這家伙呆呆地一動不動,要麼蹲要麼站,要麼拽人衣角跟著到處跑,哪怕今天不變卡了,他也非得看看它到底比自己強在哪兒。
至於林柚說的「不要掀開紙袋,否則會小命難保」,他已經把這話的八成都拋在了腦後。
開什麼玩笑!
難道不知道有些事就是越藏越讓人好奇嗎?!
恰奇這一路上憋得那叫個心癢癢,但他還是記住了林柚那話的剩下兩成的。
不掀就不掀嘛,這紙袋套在它頭上寬寬松松的,足夠他把自己的腦袋也塞進去。
只要伸頭進去,就不是他掀開紙袋,還一樣能看到這大兄弟的臉長什麼樣。
恰奇:「嘻嘻嘻——」
他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他扒著這家伙的脖子,一下子在那透著光的紙袋裡竄進了小半個腦袋。
……和SCP-096來了個死亡對視。
第41章 雕像
那一聲拉扯紙袋的響動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守衛們幾乎是立刻調轉了槍口,機關槍齊刷刷地對准敢在這時候伺機而動的家伙。
——然後,他們全都看愣了。
鬼娃恰奇掛在SCP-096的脖子上,踩住它的肩膀,撅著屁股,小半個腦袋都探進了那只紙袋裡。
一片寂靜裡,他們倆保持著這個動作,仿佛能這麼彼此凝視到永恆。
耿清河:「……臥槽。」
這也太勇了。
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連姿勢都這麼花樣百出的。
「你個智障,那他媽是羞澀的『人』!」那隊長模樣的男人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厲聲喝道,「退後!退後,都轉過去不要看——」
這敢把頭伸進去的愣子已經沒救了,哪怕想要把他當成機構內的資產想盡可能挽回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現在只能盡可能保全自身——
也就是在緊挨著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瞬,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哭嚎刺破了他們的鼓膜。
沉浸在臉被看到的無盡哀傷裡,SCP-096一改方才一動不動的模樣,它頃刻暴起,一把揪住了那還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家伙。
「嘿,嘿,你這該死的混球!」還不明所以的鬼娃恰奇被它抓住,來回搖晃得直想吐,嘴上還不干不淨個沒完,「那麼激動干什麼,不就是看一下你的臉——」
他還沒有想到,這可能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遺言。
「嘩啦」一聲,紙袋也被還沒松手的恰奇一起扯掉了。
SCP-096大聲尖叫著,揪著這只娃娃就不斷地向地上摔打。它的動作實在太快,加之施加在手指上的驚人力道,恰奇近乎是在短短的兩三秒內就分崩離析。
根本容不得任何人反應或是來得及行動的時間,彈簧迸射而出,還能有所殘留的唯有在這途中被甩脫到角落的一丁點塑料骨架。
一直到鬼娃恰奇被毀得連大半痕跡都不剩,SCP-096這才蹲坐在原地,嘗試著慢慢平靜下來。
它嬰兒似的打著哭嗝,一雙同樣缺乏色素的蒼白雙眼無神地望向四周,長手在地上摸索著,直到摸到那只濕得不像樣的紙袋才罷休。
即便動作很拙劣,它還是笨手笨腳地試著想把濕紙袋原模原樣裝回去,然後又磨蹭回林柚身邊,重新拽住了她的衣角。
林柚:「……」
有一說一,她壓力真的有點大。
她小心翼翼仰過身,從後頭望了眼那只紙袋,發現它套歪了。
只得又伸出手幫它扶正。
她不失同情地瞟向地上那點幾乎不剩的殘骸。
慘,恰奇慘。她話都放在那兒了,自己找死又能有什麼辦法,SCP-096出手快到那種地步,下手又狠,根本無法阻止或是怎樣。
「站住!」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你什麼時候跑到那邊去的?!」那隊長端著機槍,動也不動地直對著她,「把手舉起來,不要采取任何行動!」
林柚:「當然是你們剛才都轉過去的時候。」
趁著恰奇被毀後的那短暫的雞飛狗跳,她就站在牆邊,和操作台差了足有三四米,手趁機也扶上了那一排紅黑相間的拉杆。
這樣想想,制造出混亂的恰奇也真是舍己為人。
「至於松手,」她忽然笑了,「你猜我會不會聽你的?」
說著,她猛地向下一拉!
黑暗驟然籠罩了一切。
那隊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惶然地望著周圍,心裡暗忖的還是怎麼對付這大膽的祭品。看來她運氣不錯,他想,還真准確地找到了這控制室內的電閘,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十一點方向!」他這下也不管了,飛快地判斷出對方所在的位置,大吼道,「開火,都給我開火!」
然而,將他發號施令的聲音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不可思議的奇異寂靜。
隨著骨碌碌的微響,有什麼東西從敞開的木盒中滾落出來。那宛如精雕細琢出來的多面體礦體形狀怪異,明明是陷入了這無邊的黑暗裡,表面卻莫名像是有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過。
這群兔崽子,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的隊長惱火地心道,個個都慫得跟什麼一樣,沒有人行動,那就他自己來。
這樣想著,他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按、按不下去。
他心裡明明打定了主意,身體倒像是不聽使喚了似的,勾在扳機上的手指死活動彈不得。隊長僵直在原地,額角不住地沁出冷汗,以至於差點就要捧不穩那杆機槍。
「不行啊。」
他似乎聽到了有什麼愉悅的聲音在耳邊低語:「我怎麼可能會放你們攪了這場好戲。」
這隊長直到現在才想起去看自己的部下,適應了黑暗的視野裡,他們無不是兩股戰戰、臉色慘白,無疑也都被這壓倒性的恐懼所操控。
陰影在流動,下一秒,他眼睜睜地看著鋼鐵鑄就的槍管被那無形的力量生生扭轉。
連拐好幾個彎,硬是打成了麻花。
後頸挨了下狠的,隊長兩眼也跟著翻了白。雖然是自己打的,但他這麼徑直暈過去,還是不免惹得那黑影掃興地「嘖」了聲。
黑暗裡驀地亮起一束光,照亮了地上的景像——剛剛還氣勢洶洶地端著機槍的守衛們倒了一地,姿勢七扭八歪,什麼樣的都有,等光束掃過把他們盡數撂翻的那人時,後者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跳。
「哪來的手電筒。」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林柚:「剛才辦公室裡翻的啊。」
既然要拉電閘,難不成還摸黑行動嗎?
「普通的,」她說,「不帶電池就日拋的那種。」
什麼時候能來個恐怖游戲常備的核能手電筒她就喜大普奔了。
無論普不普通,光無疑是現在以夜魔形態現身的奈亞拉托提普最嫌棄的東西。他沒有直接暴露在光線下,但多少能讓人看清楚那副出眾的埃及樣貌。
他一露面,耿清河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任越宇絲毫不掩飾臉上的震驚,不過,也不知他到底是在震驚眼前的大變活人——
——又亦或是別的什麼。
想辦法關掉電閘後再叫他過來本就是約定好的事,奈亞此時也不怎麼驚訝,這只能說明計劃一切如常。
他的目光掃過一圈,就落在了一步不落地跟在林柚身後、還拽著她衣角的SCP-096身上。
「哎呀。」
他饒有興致地問:「這又是誰?」
「別管是誰了,知道千萬別掀它的紙袋就行,」林柚向後指指,「上個不聽勸的家伙已經在那邊躺著了。」
奈亞:「哦?」
他順著望過去,只看見那可憐見的散落在地的彈簧和一條塑料胳膊。他又是何等人物,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幸災樂禍地笑彎了腰。
「放心,」他嘲笑道,「明知不可為而為——我才不會做這種蠢事。」
林柚:「誒,真的嗎?」
「不然呢?」
奈亞理所當然地反問,他慢悠悠走近恰奇那還殘留著的遺骸,兀自俯身觀察了兩三秒。
「不過,」他笑得開朗,「這家伙不是沒死透嗎?」
聽到這話,林柚瞥了眼SCP-096,看它還懵懵懂懂地反應不過來後才轉過來聳聳肩。
非要說的話,這就是鬼娃恰奇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這家伙生命力實在是頑強得不得了。
雖然因為靈魂附在娃娃身上,讓娃娃的材質也漸趨人類的血肉,變成了個半人半鬼的狀態。但哪怕熔得就剩個四分五裂的骨頭架子,只要修復回原貌就能重新活蹦亂跳起來。
林柚倒沒急著去管他,她的視線落在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那幾人身上,有一人的包裡散落出來了幾張紙。
撿起那紙張,林柚用手電筒照去,剛看清上面的內容,她瞳孔驟然一縮。
「原來是這麼回事。」她喃喃道。
耿清河:「……柚姐?」
「剛剛藏在那間辦公室的時候,」她晃晃那疊文件,「門外的那人說,別管那『雕像』了,對吧?」
圖片上,做工粗糙的、像是由混凝土構成的人形雕像立在牆角,它雙臂向前平舉,面部坑坑窪窪,塗抹著紅紅綠綠的色彩。旁邊的文字著重標注了遇見它該如何應對。
「SCP-173,『最初之作』,它才是基金會最著名的收容物。」
沒想到他們連它都弄到了。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回事,但既然帶著這份簡易資料,沒准……剛才的混亂和它有關,他們本來是要去鎮壓它。」
畢竟,這家伙會瞬移。
這座雕像在擁有生命的同時,也具有高度的敵意。
雖然在直接視線中無法移動,可一旦看著它的人眨了下眼睛,它都能以難以想像的高速瞬移過來,用那雙小短手折斷對方的脖子。
換言之——「你不看我我就弄死你」。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還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SCP-096,又飛快瞟了奈亞一眼。
奈亞:「……怎麼?」
「不,沒什麼。」林柚笑得無害,「什麼都沒有。」
只不過,她現在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第42章 會晤
她嘴上不承認,可不代表門兒清她個性到底如何的人連這麼明顯的不對勁都看不出來。
「是嗎?」
奈亞眯起眼,面上倒是笑意不減,「你可不像什麼也沒想的樣子啊。」
林柚搶在他湊過來看的前一秒折起了那沓薄薄的資料。
「適當留白不也挺好嗎?」
「就是點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她輕快地說,「就像我也不會問你,你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樣。」
只要還站在同一道戰線上,有的事甚至永遠都不用知道。
——她衷心希望如此。
這話堵得倒是夠快。
奈亞上下掃了她兩眼,神色不改,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那就算達成共識了。」最後,他這麼說道。
林柚聳聳肩。
她動作利索,唰唰就又拉下旁邊的幾道拉杆,門外的走廊立時也黑了下來,也不知斷電的範圍有多大。
耿清河杵在那兒,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該不該插話。任越宇半張臉都陷在陰影裡,看不清楚神色,在這靜寂中,林柚正要開口,忽聽門口一聲響。
子彈上了膛。
那保衛隊員趴伏在地上,喘著粗氣,顯然是才勉強清醒過來。
他努力撐起上半身,在漆黑中將槍口對准站在那邊的幾人。
「你們……今天必須死在這裡……」
他艱難地說:「否則等祂醒過來,所有人都得跟著一起——」
「所有人都跟著一起玩完?世界都跟著毀滅?」林柚接上他的話,「對不住啊,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我可以選擇死不死,但別人沒資格替我做這個決定。」她挑挑眉,「你們要是有那覺悟獻祭自己而不是拉其他人下水、自己卻在一邊作壁上觀,我還敬你們幾分。」
「你說的那個『祂』真要醒過來,就等那時候再說,至於現在——」
她兩步走過去,從他旁邊那個已經喪失意識的同事手裡奪過了手中的步槍。
——然後,一槍托敲上了他的腦殼。
這保衛隊員還來不及悶哼一聲,就被這下砸得又暈死過去。
其實看他的樣子,要瞄准已經很困難了,但一旦真開了槍,哪怕只是擦傷誰的腿,影響到之後的行動都是一連串的災難。
林柚倒退一步想轉身,差點撞上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的家伙。
……一直被拽著,她居然都有點習慣了。
但話說回來——
這樣也不是事啊。
「那個……打個商量,我就在這兒,也不會原地蒸發。」
雖然知道SCP-096幾乎不太可能聽得懂,林柚還是好聲好氣地說:「要不,你還是換個方式跟著我?」
真有個什麼跑都跑不動。
SCP-096呆立在原地,半歪著腦袋,倒像是在憑空跟她對視了。
它身上閃爍起白光——
「不不不,你別變!」
林柚立馬打斷道:「現在別急著變!」
親眼見過那麼多鬼怪成卡的過程,她可太清楚這光代表著什麼了。
一進圖鑒還有使用限制,哪有現在方便啊。
「松手,」她眨眨眼,「松手就行。」
SCP-096依舊是那副傻愣愣的模樣,但不知怎的聽了進去,一點點放松了手指的力道。
它還在嗚咽,紙袋濕得都在往下滴水。
林柚的視線飛快地在地上搜尋一圈,最後落在那個散落出資料的黑包上。她飛快撿起來,用包帶往SCP-096的脖子上一掛——長度剛好。
然後就著它的手把那面具往裡一塞。
「看,可以用它來放你拿到的東西。「她誠懇地說。
哭聲驀然止住了。
……好像還挺喜歡的。
「我覺得老這麼光著也不太行,」一認定SCP-096當真成了卡牌預備役,林柚的語氣一下子熱絡了許多,看它的眼神也閃閃發亮起來,「找機會給它弄個什麼披著好了。」
前提是它永遠都別反應過來是誰看了它的臉。
奈亞:「……噗。」
耿清河:「……」
柚姐!冷靜一點啊柚姐!
這特麼是恐怖游戲不是奇跡096啊!
「放心,」林柚笑眯眯道,「我冷靜得很。」
成功轉移了SCP-096的注意力,她步伐也輕快了很多。
手電筒的燈光在控制室內掃過,林柚一點不落地收拾了恰奇散在角落裡的遺骸。
她捧著那幾樣零件,望向隊友背著的小包。
「越宇,」林柚隨口問道,「你包裡還有空地方嗎?」
任越宇「啊」了聲。
「抱歉啊,沒了,」他為難地說,「我塞的東西有點多……」
「小事。」
林柚當然不在意這個,她解下地上一人的腰包,將那螺絲骨架都好好裝了進去。
「誒,柚姐,」耿清河說,「東西就我來拿吧。」
耿清河接過腰包系在身上,見任越宇不失緊張地望向重新消隱在黑暗裡的褐膚男人,很理解對方的想法地拍拍他肩膀。
他之前也被嚇得不行,現在居然多少適應了點。
……習慣真可怕。
耿清河:「那咱們……?」
不等林柚說話,任越宇先一步攤了手。
「先找找真正的出口在哪兒吧?」他說。
那「巨眼」再怎麼可疑,它做出的承諾還是可以相信的。
一如,無論關卡看上去有多無解,肯定有那麼一點破局的希望。
通關怎麼可能會是以玩家全滅為條件。
林柚的想法也差不多,聞言就點了點頭。
尋找破局的方法是一碼事,提前確認一下能安全出去的地方也未嘗不可。
地上乍看是片空曠的森林,安置在周圍的卻是用來偽裝成外界光景的巨大電子光屏。
那屏幕的強度高到房車撞都撞不破,雖說他們這邊也有力量能強行破壞——
但某位樂得看戲的邪神會出手嗎?
林柚都用不著問就能得出答案。
他不會。
就像現在,盡管不見他的蹤跡,林柚清楚這家伙肯定是在哪看著。等真出什麼事了,再隨心情決定要不要出手。
耿清河:「可是又上哪找出口?」
「我們不知道,但總有人知道,」任越宇說,「只要找個職別高點的——」
此言一出,林柚驀地明白過來什麼。
「不對,」她喃喃道,「已經晚了。」
「……?!」
話音未落,林柚徑直衝出了控制室的大門。
其他二人雖還不明所以,見狀也跟著立刻行動了起來。奔跑的速度快到與其說是原路返回,不如說是漫無目的地在交錯的走廊裡亂轉。
可無論到哪裡,都見不到半個人影。
任越宇:「怪了,這怎麼連一個人都沒了!剛才明明——」
「他們不是說去彙合了嗎,」耿清河反應了過來,「應該就是剛才咱們被那群武裝隊員纏住的那麼一會兒的時間!」
「對,問題就出在這個『彙合』上,」林柚匆匆喊道,「他們主意倒是拿得挺果斷的!」
衝過拐角,來不及剎住腳步,她猛地闖進一片燈光之下,亮得白茫茫的晃得已經適應了黑暗的視野格外刺眼,林柚剛抬起手試圖遮擋這光芒,又霍然放下了胳膊。
她喘了兩口氣,盡可能平靜地說。
「……這裡被舍棄了。」
以至於現在,SCP-173正靜靜地立在他們面前。
「不要閉眼,」林柚盯著幾乎近在咫尺的粗糙雕像,「忍不住要眨之前,記得互相提醒一下——一定要保證有人正在盯著它。」
耿清河被這急轉直下的發展搞得頭皮都要炸了,壓根一頭霧水,「這、這到底……」
「看來,」同樣猛然明白過來的任越宇白了臉,「是鐵定了心要弄死咱們這些祭品了。」
「就從『彙合』來說吧。」
衝倆人打個手勢,林柚眨動了一下酸澀的眼睛,這裡燈光大亮,她也感覺得出奈亞沒有跟來、
「既然已經知道可能有祭品成了侵入者,他們所謂的『彙合』,應該是要轉移到某個更安全的地方,然後……」
「我們會依次釋放出那些『噩夢』。」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林柚。
下一秒,她猛然抬頭。
聲音是從廣播喇叭裡傳來的,帶著一絲電流不暢的嘶啞。
「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經全部封鎖了,你們會死在這裡,也一定得死在這裡。」那聲音說,「那些怪物只要之後再回收就好。」
怪不得,林柚想。
所以,被鎮壓後還未來得及被送回去的SCP-173,就是第一個又放出來讓他們遇上的家伙。
那些武裝隊員也算是充當了誘餌的作用,看他們之前的反應明顯毫不知情,現在卻被迫落到同一個下場,還真有點諷刺。
「外面倒是還有幾個幸存者,放出的怪物也不少了,應該也會馬上送命吧。但沒關系,剩下的對付你們也夠用了。」
「別怪我們,這也是你們逼得我們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手段。要是可以,我們也不希望這麼做。」
「我知道你們帶著羞澀的『人』,」那聲音道,「但別想著利用它做什麼了,這兩邊只有聲音是互通的。」
「就讓我們看看,你們還能強撐到第幾位出場。」
「祝你們好運。」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願你們盡早放棄掙扎,免得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意思。
耿清河:「你——」
「……好啊。」
林柚抬眼,竟是笑了。
「借你吉言。」
作者有話要說:
主任:關門!放怪!等死吧!
十分鐘後
主任:……怪呢???
【林中小屋卡池絕贊大放送中】
第43章 庸醫
在她應過這聲後,廣播徑直沉寂了下去。
現在那些幕後黑手的想,無非是看笑話似的瞧祭品們還能再撐多久,徒留他們在這和SCP-173大眼瞪小眼。
得虧是他們有三個人。
沒有經過刻意訓練的正常人強行忍著一分多鐘不眨眼有點困難,還容易翻車,撐個十秒二十秒總是沒問題的。
互相打打手勢,他們就定下了輪流眨眼的次序,確保就算倆人輪換還能有另一人在邊上盯著。
「撐住,撐住……」
眼皮酸澀得簡直像下一秒就能眨出眼淚來,耿清河不斷地嘀咕著,連他都說不清到底是在提醒隊友還是自己。
他托住這座編號為「SCP-173」的雕像的腋下,混凝土表面那疙裡疙瘩的觸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就聯想起它是怎樣用這雙「胳臂」擰斷人脖子的。
「哢嚓」一聲——
好聽嗎?
好聽就是好脖子。
他這過於豐富的想像力腦補得他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這,這也太沉了——」任越宇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邊撐起雕像的另一邊胳膊還要努力不眨眼,「它到底多重啊?!」
「這個倒是沒有明確的記錄。」
林柚歪歪頭,「但它就是由鋼筋和混凝土做成的,估計怎麼都得有個七八九——一百公斤?」
說不定,要是有那種體能格外強於常人的也可以做到把它單手抗在肩膀上。
「就這個櫃子好了,」站在大開著門的辦公室裡,她提防地盯住了被他們一左一右架起來的SCP-173,拍拍身後插著鑰匙的儲物櫃櫃門,「再加把勁兒,馬上到了。」
他們現在可沒跟SCP-173玩一二三木頭人的命或是興致,瞬移這能力著實無解,好在它還有個在注視中無法移動的限制。
倆人吭哧吭哧地搬了半天,路上都沒出什麼岔子,直到合力把雕像推進去,「哐當」一聲反鎖上櫃門,拔出鑰匙,這才紛紛揉起了酸得不行的眼睛。
可還不等他們緩口氣,櫃內響起的聲音就讓人剛放松下來的精神猛然緊繃起來。
一下,又一下,似乎有誰在用石頭刮擦金屬櫃壁。
想想SCP-173是什麼材質……
任越宇聲音都在抖了:「它,它不會——」
「我記得官方文檔裡有記錄,它的收容間空無一人的時候會有刮石聲,是正常現像。」林柚頓了下,「……但也不好說,咱們還是先離開這兒。」
事不宜遲,仨人都出了這間辦公室,又將大門也死死關緊,勉強算上了個雙重保險。
然後就見林柚用剛從裡頭順出來的馬克筆在門上畫了個大大的紅叉。
耿清河有點摸不著頭腦。
「柚姐,你這——」
「啊?」見他們疑惑地看著自己剛做下的記號,林柚這才恍然,她解釋說,「以備不時之需。」
耿清河:「……」
他特麼都不敢問她是以備什麼不時之需。
任越宇似乎將這個理解成了是為了防止他們誤闖進這間關著SCP-173的辦公室,可深知大佬秉性的他清楚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但在強烈的求生欲下——
他、他選擇閉嘴。
走廊亮堂到燈光都有些刺目,林柚心知也用不著費勁去糾結要不要跟奈亞彙合了——反正她已經重新把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收回進木盒裡,他該出現的時候總會出現的。
「他們說會依次放出那些『噩夢』……」
任越宇緊張道:「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
「他們看不到這邊的景像,但肯定有辦法確認咱們的死活。」林柚說。
具體是紅外感溫還是別的方法就不得而知了。
「獻祭十有八九都有時間限制,他們應該會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咱們幾個,」她道,「所以間隔不會太久。但也不會太短,因為還要考慮到之後回收的問題……」
「五到十分鐘。」
她最後說:「應該就是在這個範圍內了。」
「等等,」想想他們剛才搬SCP-173都廢了老大的功夫,一算時間,任越宇冷汗都下來了,「那豈不就是——」
林柚「嗯」了聲。
「——現在。」
遠處,似乎傳來了「叮」的一聲響。
——
大廳正中央。
在緩緩拉開的電梯箱門間,最先探出來的居然是個鞋跟。
它倏地向後一挪,另一只鞋尖撐住地面,緊接著又是飛快地一騰換。來者跳著太空步,就這麼倒退滑出了電梯。
……這簡直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哪個二百五。
耿清河一句「臥槽」憋在嗓子眼沒說出口,怔忡半天喃喃道:「怎麼是他?」
瘟疫醫生頂著那尖尖的鳥嘴面具,一手按住禮帽,另一手舉著他那支同樣尖銳的木頭拐杖。帶著點迫不及待的興奮,他熱情洋溢地向四處望去,在發現周圍壓根就是空無一人後,居然還表現出了點失落。
林柚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
失策了。
「沒准是因為他表現得很積極吧,」她干巴巴地說,「別忘了,他剛才見過咱們。」
不僅見過,還當面說他是個庸醫,無怪乎現在會想要證明自己。
他們剛匆匆趕來就趕緊躲在了牆後,看SCP-049-J尋尋覓覓而不得後,晃悠著往走廊的另一頭拐去。
「他們不會就要用這電梯來運送對付咱們的怪物吧?」任越宇望著那唯一一座材質特殊的電梯門,遲疑道,「那要是想辦法破壞掉它……」
林柚:「可以試試。」
說實話,聽到那廣播裡的話,她的心裡沒有一點竊喜是不可能的。不過收卡這事麼,先確保安全,跟那群人算清楚總賬後再自己去找……也不是不行。
任越宇躊躇再三,還是率先起身,想先稍微靠近那邊看看情況。
他邁開步,還沒走出多遠,也就是在這時,電梯上方的指示燈忽地一閃,變了色。
「不對——」林柚臉色一變,「回來!」
聽見她這話,任越宇才剛剛回過頭,前後不過四五秒的功夫,就聽又是耳熟的一聲「叮」。
原本已經閉合的電梯門,在他身後重新拉開。
轎廂頂燈的光芒映出門外,在大廳內燈光的映襯下雖稱不上有多明亮,卻也清晰地在地上掃出一片形狀可疑的陰影來。
那晃晃悠悠的「人」披著塊破布,而在它腦袋和肩膀處塞得鼓鼓囊囊的——
——是稻草。
那稻草人輕飄飄地邁出電梯,一張只被畫出了簡易五官的皮子覆蓋的臉轉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任越宇早在瞥見那陰影的瞬間就連滾帶爬地拉出了好幾米遠的距離,這會兒看著它手裡的凶器,胸口不斷地起伏。
可惡,想起身後的SCP-096,林柚暗罵一聲,偏偏這家伙沒有真正的眼睛——
來不及再說什麼,他們轉身就跑。
所幸這身形比常人還高大的稻草人看上去陰氣森森,跑起來的速度卻不怎麼快,它慢悠悠地跟在後頭,倒有點早晚都會追上你們的意思。
「柚姐,」耿清河已經有點反應過來了,「咱們是不是得去找點什麼……」
林柚點點頭。
對付稻草,那當然是……
「找——」
還來不及說出那個「火」字,轉過拐角,眼前的景像就讓她一下子止住了聲。
……他們一眼望見了走廊盡頭那瘟疫醫生打扮的家伙。
「是你們!」
他直直瞪著三人,叫出了聲。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真正聽到SCP-049-J的聲音。
林柚眼珠一轉。
「完了完了,」耿清河臉色煞白,「這下豈不是前有狼後有——」
「錯了,」她說,「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還找什麼火。
……?!
林柚一下子迎了上去。
「對不起,醫生,之前是我沒有相信你的能力。」她連聲道歉,「但比起我們,還有別的人更急著等你去拯救。」
她神色焦急地說:「其實,我們剛才碰見了個朋友,它病得比我們要可怕得多——」
SCP-049-J猛地一個激靈。
「更嚴重的病人!」
「對,醫生,」林柚一把握住他的手,懇切道,「它的病真的很嚴重,一定要想辦法治好它!只有你才能治好它!」
——居、居然被這麼誠懇地拜托了!
和上次見面相比,SCP-049-J簡直是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會心一擊。他定定地望向林柚,連鳥嘴面具都遮掩不去他的感動。
「是嗯很好很好,」他連連點頭,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真是位善良的小姐。我有解藥我最有效了,我是說,畢竟我是位醫生,我就是解藥——病人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頭。」
林柚稍一停頓,立馬斬釘截鐵道:「它頭疼!」
鳥嘴面具上沁出了些汗水,SCP-049-J清楚他不能在這裡退縮,否則就會被他們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個判斷能力來下診斷。
於是他順著對方指的方向,裝模作樣地嗅了嗅,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SCP-049-J:「是的嗯嗯嗯我聞到了是瘟疫的味道——」
耿清河:「……」
騙誰呢,你只是真的被帶跑了而已!
林柚回頭望過一眼,只見轉角掃下一片影子。
「醫生,它來了!」她緊張道,「您真的能治好他嗎?」
「是的是的,當然,我是最好的醫生。」
SCP-049-J連連應聲道,開始在自己的醫生包裡翻找起來,在摸到什麼時,他像是猛地松了口氣,將那只皮鞋掏了出來。
……鞋???
任越宇:「皮鞋?!」
「是的這位先生,」SCP-049-J有點不高興地說,「這就是解藥,這用來治頭疼最有效了。」
話音未落,她攔住另外兩人,往後退了退,示意給他讓出發揮的地方。
那陰氣森森的稻草人剛轉過彎,還不等衝獵物們咧開笑容,抬頭就見一道黑色的身影衝過來。戴著尖嘴面具的瘟疫醫生在大聲地嚎叫,手裡舉著——
……一只鞋。
伴隨著語無倫次的尖嚎,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手上的力氣一下強過一下,專門往頭上抽,硬是用鞋幫子把猝不及防的對方打得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起初被打蒙了的稻草人剛想起反抗,就又挨了下狠的。
如此狂風暴雨般的暴打根本讓人毫無招架之力,更別提對方打出了節奏,打出了殘影。它連腦袋都散了一半,嘴裡含混不清地叫嚷著,可SCP-049-J明顯亢奮得不正常,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
直到將其硬生生地抽了個稀巴爛。
稻草紛飛,那被打沒了頭的身體轟然倒下。
站在亂七八糟地散落一地的稻草裡,SCP-049-J收起那只鞋子,雙手叉腰,渾身散發著大功告成的喜悅。
「好——」
可把他牛逼壞了,叉會兒腰。
「完全治愈了!」
這把「病人」直接打死了的庸醫喜滋滋地說。
第44章 反水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中,只有SCP-049-J還站在那兒,見他們誰也不說話,干脆又行了個誇張的致敬禮。
「病人治好了。」他再次重復道。
隔著厚厚的鳥嘴面具都能看出他藏不住的閃閃發亮的期待,他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仿佛在求誇獎。
任越宇:「治、治好——」
你治好個頭……不是,你直接把人家頭打沒了啊!
「嗯嗯嗯是的,」SCP-049-J馬上連聲應道,「病人現在的狀況很好!」
說著,他彎下腰,一下把稻草人那具無頭身體提溜了起來。
它原先是比他要高出不少的,但現在連腦袋都沒了,也不存在了這身高差。庸醫舉著那輕飄飄的身體也不怎麼費勁,他胡亂擺動起後者還僅存的胳膊腿。
SCP-049-J用稻草人的身體擋住自己,似乎這樣就能裝成是它在說話。
「我現在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了,謝謝醫生你是我見過最好的醫生,」他尖著嗓子配音道,「你的治療真的很有效你就是解藥——」
另外兩人目瞪口呆的同時,無中生友的林柚一個箭步衝上前,
「是啊醫生,瞧瞧他多感謝你!」她又抓住SCP-049-J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真誠地說,「相信你一定能實現畢生的理想,消除世界上的瘟疫!」
這庸醫很明顯地一愣。
他難得忸怩道:「也、也沒有那麼好啦。」
嘴上謙虛地這麼說,SCP-049-J磨蹭著地面的鞋尖和憋不住的笑聲已經充分暴露了他有多因為這番誇贊而高興。
「我會繼續努力的。」他小聲說。
耿清河:「……」
你們就是欺負人家現在不能說話!
「其實,我還想拜托醫生你一件事,」林柚繼續道,「只要你不嫌麻煩——」
SCP-049-J:「不不不,不會。」
他現在面對林柚的一舉一動裡都充滿了遇見知音的喜悅。
「你會過來,該不會是因為有群人說我們得了病吧?」她說,「但我得說,比起我們,那邊說不定病得更重點。」
SCP-049-J明顯被一下子錯綜復雜起來的狀況搞得有點混亂,鳥嘴面具都冒出汗來,「……誒,誒?」
「這個也不能憑我一家之言,具體的還得等當面見到病患再說,所以我剛才才說我們的治療不急。」
「但他們現在拒絕治療,還把自己鎖在——可能是哪個地下室裡吧,這樣下去不行的。」
林柚嘆了口氣,「要不咱們一起找找?等找到了再來討論下一步的療法。」
戴面具的瘟疫醫生被這一通顛倒黑白忽悠得不輕,暈暈乎乎地就沿著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剛到轉角,突然轉過頭。
耿清河倆人還以為他回過味來了,正緊張的時候,就聽那二貨庸醫問:「那待會兒咱們在哪碰頭啊?」
「就在這,」林柚馬上說,「看到牆上掛的這座鐘了嗎,就拿它當標志好了。我們要是有什麼線索也會過來等你的。」
眼見著SCP-049-J的身影真的消失在走廊盡頭,她回過頭來,衝那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是如何把敵方怪物忽悠成己方勞力的兩人比了個「OK」。
搞定。
耿清河:「這、這樣就行了?」
「當然,」熱情退去,林柚又恢復了她那慣常的淺笑,「他就這性格。」
真正的SCP-049——「疫醫」,倒還算是個正兒八經的醫生。
他才是想根除天下瘟疫的那個,整日埋頭研究怎樣能更精進自己的醫學技術。與之相對的是他的一雙手,原理不明,人類卻觸之即死,危險性極高。
但一旦多了這個代表著搞笑系列的「J」,其代表的就不再是「瘟疫醫生」,而是盜版的「瘟疫二逼」。
這位盜版先生聲稱自己是個好醫生,實際上對此一竅不通,最擅長的是怎麼把情況搞得更糟。
比如說,直接把病人打死。
林柚低下頭。
散落在腳邊的幾根稻草正一弓一松地互相靠近。
它當然沒有這麼容易死。
只是上來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充當凶器的匕首也滾落在一邊。雖然現在腦袋被抽散了,但只要偷偷地,偷偷地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重組……
「好了,」林柚笑吟吟道,「現在來想想怎麼處理這位吧。」
那幾根稻草猛地一抖。
——全完了。
三分鐘後。
「行。」林柚說。
「唔唔嗚嗚嗚——」
伴隨著這粗啞怪異到根本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被吊在天花板燈管上的「麻袋」扭來擰去。然而受自己輕飄飄的體格所限,無論它再怎麼掙扎,都沒法搖動這桎梏。
它的身體沒了腦袋,就算強撐起來,也分不出多少力氣來攻擊他們。稻草人近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被他們連身體也一起拆散,幾團稻草胡亂揉吧揉吧,一起塞進他原先披的那塊破布裡,硬扎成了個圓滾滾的包袱。
「連找打火機的功夫都省了,」林柚拍拍手,總結道,「走吧。」
她連提都沒提收卡的事——被一皮鞋抽散腦袋的稻草人還是算了吧。
要是恰奇泉下有知,恐怕此時會和它生出點惺惺相惜之情來。
哦不對,他還沒死。
「既然049-J去了那邊,」林柚說,「咱們就去另一邊好了。」
任越宇點點頭。
「反正,」他道,「電梯暫時是別想了。」
剛才的事就是很明顯的警告。
才一察覺到他們有靠近的意思,就立刻放出了下一只怪物,無疑是在逼祭品遠離。
可這麼一說,林柚想,要是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去反復試探,豈不就是無限刷怪機?
耿清河:「柚姐?」
「啊,」她這才反應過來,「抱歉,剛才不小心走神了。」
他們剛剛穿過那條走廊,約莫也就用了不到兩三分鐘的時間,但這時間放在平時還好,在這時候就意味著——
——又要到了。
明明在這裡聽不到也不可能聽到電梯的聲音,可那一聲長而不詳的「叮——」就仿佛回響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噓。」藏在牆後,林柚豎起了食指。
那呼哧呼哧的聲音逐漸靠近,聽上去就像野獸喉嚨深處冒出來的氣喘。
全身長滿了長毛的怪物佝僂著背,鼻尖不住地聳動著,垂在身側的利爪也在顫動,仿佛在迫切地想要撕碎些什麼。
這回是狼人啊,林柚想。
不過,雖然看著挺有那麼回事的,這麼近都沒聞到他們,可能有點感冒了?
涎水滴落在它腳爪踩過的地磚上,再離得近些,似乎都能嗅到那狼嘴裡噴出的腥臭氣味。他們半蹲在門後,看那鼻子不太靈光的狼人一步步地走遠。
耿清河長出一口氣,連身體都跟著滑了下去。
「但是,」他四下望去,「咱們躲著的這地方——」
「是監控室。」林柚說。
他們正對著的那面牆遍布著大大小小的電子屏,底下的操作台上排列了各式各樣的按鈕和拉杆。顯然,祭品們在地面上被怪物追逐得疲於奔命之時,那些幕後黑手們就坐在這裡操控著一切。
甚至還不止於此。
有酒瓶酒杯歪歪斜斜地倒在桌角,杯口淌出深色的酒液;邊角的白板上記錄著怪物名字和相應的賭注,散落在地板上的還有慶祝用的彩帶,無一不在證明那些嘴上用著冠冕堂皇的借口的同時,也在將其視為一場賭局和派對。
現在,那說不定仍在進行著,只是轉移到了某個更安全的、更不為人知的地方。
耿清河一下子蹦了起來,「氣死我了!」
盡管燈光大亮,那些屏幕和指示燈都滅了下去,無論他怎麼又敲又砸,都沒有半點反應。
恐怕在撤離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這全都強行關閉了。
「等一下,」林柚突然注意到什麼,「這裡還有扇門。」
監控室內邊上的小門沒有上鎖,就這麼大剌剌地敞著,與之相連的是一座螺旋狀樓梯。燈光幽暗,但足以照清楚每一階台階,三人對視一眼,任越宇打頭,林柚墊後,耿清河夾在中間,三人試探著踏下了台階。
走過幾步,隱隱約約能窺見到房間正中央的景像。
那像是個被鮮血澆灌過的祭壇。
血液還未干透,粘在邊緣,半天才落下一滴。
耿清河一個激靈。
他明白過來了。
這座「基地」的獻祭已經形成了完整的流程,死在地面上的祭品會被回收回來,最方便進行祭祀的地點不是控制室附近就是設施同樣完備的這裡。
這場儀式的核心,現在就在他們眼前。
「咱們是不是只要破壞了它,」他激動道,「就能中止這個儀式——」
話音未落,就被林柚潑了盆冷水。
「他們敢把它留在這兒,肯定有自己的底氣。現在就是強行破壞,應該也阻止不了什麼。」
鐵鏽般的血腥味實在刺鼻。
「先出去吧。」她說,「別的地方說不定還有……」
「——不。」
最前頭的人忽然開了口。
「這是他們今天最大的錯誤,」任越宇呼吸急迫起來,他的手探進自己的背包裡,似乎在摸索什麼,「也是你們的。」
「……終於讓我找到了。」他輕聲說。
耿清河:「……?!」
身後驀然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
林柚猛地回頭,正瞧見套著紙袋的SCP-096一頭撞在了什麼上。
隔開它與她的是一道無形的空氣牆,看不出有多厚,卻異常的堅固。SCP-096反應不過來,還傻乎乎地想跟著,卻只能「咚咚咚」地撞出一下又一下的悶響。
……可別撞傻了。
而這空氣牆,毋庸置疑,這必然是和他們同為玩家的這人做的了。
「哢」的一聲,在透進來的光線中,林柚看見任越宇的指間有寒光閃過。
他徹底卸下了偽裝的面具,握著那把剛彈開的彈簧折刀,直直地對准了身後的兩人。
耿清河大驚失色。
「不是,大家不都是玩家嗎?」他震驚道,「冷靜一點——」
任越宇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很冷靜。」
林柚挑挑眉,「是嗎?」
「別動!」
任越宇可還對對方的所作所為記憶猶新,一見要抬手就胡亂揮舞起了那把彈簧刀,用眼看著就要刺過去的寒光逼得她不得不倒退一步。
林柚:「……」
她有那麼可怕嗎?!
「好好好,」她無奈地放下手,「我不動——所以,你想對我們做什麼?」
「別著急,」他用一種古怪的、同時摻雜了緊張與雀躍的語氣說,「馬上就知道了。」
「現在,都跟我進去。」
他命令道:「立刻。」
第45章 深淵之王
水聲滴答。
更確切地說,這倒也不是什麼水聲,而是自上方凝聚而來的血珠「啪嗒」打在祭壇上的聲音。
越是走近,血腥味就越是濃厚,幾乎要逼得人喘不過氣來。那些傾灑在祭壇周圍的血液也不知積攢了多久,石頭表面上都浸出了發黑的血漬,難以言喻的惡臭直叫耿清河喉頭翻湧,神情古怪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個不留神就真吐出來。
刀刃貼在脖子上,林柚每踏下一步都能感受到那寒冷銳利的鋒芒在晃動,不誇張地說,再一用力就能劃破皮肉、割向血管。
「我說啊……」
她嘆氣:「真用得著這麼防我?」
任越宇瞟她一眼,沒說話。
他的眼神含義已經很明顯了,比起運動和搏鬥能力都更強的耿清河,他還是更提防著她這瞧上去柔柔弱弱卻滿肚子壞水兒的。
他們原先離樓梯最低端也差不過幾步,踏過最後幾級台階,這地下室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他們面前。
一如剛才窺見的,圓廳正中央是被鮮血浸滿的祭壇,雖然四處都瞧不見死屍的影子,卻不難想像它們在哪——天花板中間直通下來的管道正一滴滴地淌下紅黑的濃稠液體,正澆在石壇中央,可能是因為許久都沒有新鮮的屍體,那滴落的速度已經變得相當緩慢。
雖然懸著一盞樣式復古的吊燈,但更多的光源顯然是來自牆壁上燃著的一根根蠟燭,燭火無風自動,搖曳著投下道道虛幻的陰影。
任越宇手上的刀一比劃,示意他們繼續往祭壇邊上走。
「你這家伙……」對方還在舉刀挾持,耿清河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捏著鼻子咬牙切齒地說,「之前還口口聲聲說有多感謝我們救你一命,現在根本就是在恩將仇報吧?!」
任越宇哼了聲。
「我是很謝謝你們。」
「反正只要有一個人活到最後,其他人也一樣能醒過來,」他說,「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替你們活到最後的。」
「誰讓我注定沒法和你們一起通關呢,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家伙。」
……那家伙???
耿清河還在茫然不解,林柚卻是忽地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她道,「怪不得你當時那麼提防他。」
任越宇皺緊了眉頭,親眼見過她是怎麼忽悠SCP-049-J後打定主意閉嘴不理她。只有對此一竅不通的耿清河還在狀況外,注意到他的疑惑,林柚就干脆開了口。
「混沌的宇宙中誕生出外神。」
比如眾神之父阿撒托斯,比如奈亞拉托提普等三柱神。
「有的外神又誕生出舊日支配者,當然,也有別的途徑制造出來的舊支。」她說,「所謂的『舊日支配者』曾經在遠古時代統治過地球,所以才會有這個名號,但論階級要比外神低上一等。而因為某個契機,它們全部陷入了沉睡。」
「在這時候,另一類存在出現,為舊支們加上了封印——他們就是地球上原有的神明,被稱作『古神』。」
「比起外神或是舊日支配者,雖然人類對他們而言也都渺小得跟螞蟻沒多大差別,但古神們的態度總歸是要友好一些的。」
說到這裡,她的話鋒忽然一轉。
「剛發現活板門的時候,我就說感覺你在小聲嘀咕什麼『吾主』……」刀都架在了脖子上,林柚卻依然擺出了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以及剛才我想讓你幫忙裝東西,你說包滿了,可我看著明明還挺寬松的,不是放不下,而是不能讓我們看到裡面是什麼吧?」
任越宇的動作停住了。
「明明是玩家,卻非要做到這份上,讓我猜猜,你的職業就是狂信徒——說得再直白點,邪教徒吧?至於信仰麼,更有可能是古神。」
「……比如,」她說,「其中最有名的,深淵之王諾登斯?」
耿清河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以前倒真在論壇上看過有人討論的時候提到過這職業,親眼得見卻還是第一次。
他還是忍不住問道:「……諾登斯?」
「太具體的就說來話長了,只要知道他的形像是個愛好狩獵、灰發白胡的老爺子就好,不會主動傷害人類,」林柚笑眯眯道,「最有名的戰績是幫忙對付過奈亞拉托提普。」
想想上次的克圖格亞,她說到後面,雖然還是笑著的,額上卻都要蹦出青筋來。
所以說,這家伙到底哪來那麼多對頭。
「不過,這些也就是剛剛下來的時候才全猜出來的,」她說,「看來還是晚了一步啊。」
聽到這話,任越宇才放下心來似的冷笑了聲:「知道就好。」
站在祭壇旁邊,他第一次偏開了架在林柚脖子上的刀刃,可就在這同時,口中也吟哦出說不出是哪國語言的咒語來。
林柚只覺胳膊一緊,像是有什麼無形的繩索捆了上來,綁得她雙手不得不被迫背向身後。再一看旁邊的耿清河,也是如出一轍的情形。
一如剛才那道障壁。
SCP-096到現在都還在哐哐撞大牆,連它都無法將其破壞,那道牆在物理意義上顯然是不存在的。其實說到邪教徒,他的能力是什麼也昭然若揭。
無非是掌握了不同種類的法術。
「我還是不明白,既然古神不會主動傷害人類,」這捆得耿清河一下子失了平衡,他掙扎著說,「為什麼你非得把我倆也——」
「很簡單。」林柚接上了話,「因為他得證明奈亞拉托提普在這裡。」
誰讓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就在她身上呢。
同時,估計也是怕他們設法阻撓。
畢竟,諾登斯或許會保護召喚出祂的那個人類,還有可能直接帶他逃到安全的地方,對其他人卻是不聞不問的。而一旦祂和奈亞打起來,除去被保護的那個人,別人都得死。
任越宇瞥她一眼,「就是這麼個道理了。」
照理說,諾登斯只會在偏遠的無人處現身,但凡事總有例外。
還得感謝那群幕後黑手給他留下了現成的祭壇。
他不再去理會另外兩人,打開背包,取出了那尊一直小心存放在裡面的神像。
由木頭雕刻而成的雕像栩栩如生,蓄著長須的老者神情威嚴。任越宇深吸一口氣,握緊了神像,開始依著記憶裡學到的方法,徒手在塗滿了鮮血的祭壇上勾勒出想要的圖案。
他畫得很仔細,不多時,圓形的陣法就完成了大半。
「一個半小時。」林柚突然說。
任越宇:「……?」
出於忌憚和警惕,他下意識抬起頭。
「我能力的新冷卻CD,」她說,「是一個半小時。」
「096被關在了外面,我就是想用它對付你也沒法;這裡到處是光,某個家伙也不可能來阻止你,你是這麼想的吧——可是,我剛才為什麼要說那麼多話呢?」林柚燦然一笑,「當然是因為我想拖延時間啊。」
任越宇只覺得手裡驀地一空。
……?!!
他震驚地看著那只從他手中奪了雕像就跑的斷手,它拖著木像,以與體型截然不符的力量和敏捷轉眼就竄出了好幾米外。
法陣就差最後一點點就完成了,再拖延下反而效果會大打折扣,任越宇徑直起了身。
「他媽的,」他吼道,「給我放開!」
他緊緊追著那只斷手,卻始終和對方差著那麼一丁點距離。驚怒交加之下,他揮舞著那把彈簧折刀就想把這該死的手釘在地上,可還不是扎偏了就是漏進了指縫。
他盯准了位置,以前所未有的狠辣力道衝著那白嘟嘟的手背刺下,偏偏斷手在這時一個轉身——
「哢嚓」一聲。
……任越宇直覺這聲音不太對。
他這狠厲的一刀下去,木質的空心神像斷成了兩截。
斷手明顯也被嚇了一跳,它也顧不上別的了,帶著剩下的一截竄出老遠。
任越宇顫顫巍巍地撿起那神像……的上半身。
這還不算完。
好好的老爺子雕像添了倆紅臉蛋,嘴巴還被塗成了個烈焰紅唇,畫技還很拙劣,活脫脫的幼兒園畫風。
——神經病啊!!
再抬頭,那罪魁禍「手」衝他比了個「耶」,把一根不知何時到手的紅色馬克筆轉出了花。
他心神急劇動搖,另一側的束縛就減弱了許多,焦急之余一抬頭,就見他嚴防死守的那人站在了祭壇邊。
林柚打量著這法陣,撿起了那被斷手骨碌碌甩到她腳邊的神像的下半身。
反正在這裡放手不管也橫豎都是一死,對方還有魔法傍身,還不如將刺激貫徹到底。
她現在有個更禍水東引的想法。
「嗯……」仔細觀察了下法陣的形狀,林柚抓著另一半雕像伸手勾了兩下,「好了。」
她貼心地幫他補全了最後那一個小圓圈。
……草啊!!
任越宇:「住手——」
抓著個被褻瀆了的神像,憑空背了口黑鍋的他冷汗都下來了,心裡清清楚楚地明白決不能在這種時候完成召喚儀式!
他一腳踹翻了那懸空著立於一點的石頭祭壇,胡亂塗抹起才畫好的圖案,妄圖趕在真生效前破壞這一切。偏偏就在這時,該說是信徒特有的直覺還是別的什麼,一種來自上位的被注視感讓任越宇冷汗涔涔地抬起了頭。
空氣倏地安靜下來。
儀式成功了。
空中撕裂出一道看不出具體形狀的裂縫。
而他……
他絕望地舉著那斷成兩半還被畫成了大花臉的木頭神像,再看看被他自己掀翻的祭壇和糊花的法陣,生平第一次體會到百口莫辯是種怎樣的滋味。
大不敬啊。
裂縫之中,那只眼睛冷冰冰地注視了他幾秒,緊接著,無形的裂縫「砰」地合上了。
任越宇全身如墜冰窟,頹然跪倒在地。在他頭頂,和方才一模一樣的縫隙忽然被再度撕開。
裂縫之中,緩緩探出一只干瘦枯槁、明顯是屬於老者的手。
霍然察覺到這變化,任越宇狂喜著抬起頭。
「吾主!」
他就知道他主還是會眷顧他——
那只巨手一把搶走了他緊握著的半拉神像。
猝然一捏,徒剩下木頭渣渣抖落滿地。
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身上驀地一輕,職業那欄變成了空白。
任越宇:「………………」
任越宇:「……???????」
第46章 無職業
秋風蕭瑟。
雖然這地下祭壇被空氣牆堵了個嚴嚴實實,半點風都漏不進來,在氣氛上也沒有什麼差別。
任越宇頹唐跪倒在地上的姿勢實在是太過失意和消沉,以至於簡直都能在他身後看到一兩片被風裹挾而去的殘破落葉。
比—無所有地被丟進這生存游戲裡更絕望的是什麼?
——是你辛辛苦苦奮鬥大半天,然後發現自己的賬號一夕之間就變成了白板!
他滿臉的又痛苦又難以置信,近乎瘋狂地調出了個人面板,看到上面那大片的空白時都快窒息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任越宇喃喃自語道,反復刷新著那透明窗口,眼巴巴地希望它下次顯現出來時就會發生奇跡,「我不信,我他媽不信這是真的!」
然而,無論他再怎麼拒絕承認,那空空蕩蕩得宛如從未裂開過縫隙的空中和散落在地面上都快成粉了的木頭殘渣都已經證明了—切。
—陣古怪短促的嗚咽聲剛—入耳,蒼白的人形生物就「啪嗒啪嗒」地跑了下來,重新死死揪住了那個還沒搞清楚到底有沒有看過自己臉的家伙的衣角。
SCP-096既然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
方才把它擋在外面的那道空氣牆,已然蕩然無存。
——他連掌握過的法術都沒了。
任越宇跪在地上,呼吸越發粗重,他握著那把還沾著木屑的彈簧折刀,指尖直發抖,再緩緩抬起低垂著的腦袋時,兩眼都漫上了赤紅。
「我跟你們……」他牙根都快咬碎了,「我跟你們拼了!」
耿清河:「臥槽——」
他因為那無形束縛跌坐在地上,這會兒法術失了效,又見任越宇拔刀就對准了還站在旁邊的林柚,急急忙忙地就要跳起來阻止。
可興許是動作太過匆忙,耿清河一個趔趄,只覺左腳尖絆上了右腳後跟,整個人都被這下搗得失去平衡,再加上那一灘灘黏滑的血跡,不受控制地向前栽過去。
救命,他剎不住了啊啊啊啊!
他胡亂揮舞著雙手,慘叫一時竟然都蓋過了那憤怒的咆哮聲,天旋地轉之間,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好似猛地頂上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咦?!
「唔啊!」
他和被他—頭狠狠撞上的人直向側翻的祭壇邊緣飛出了兩三米,任越宇捂著肚子猛然摔倒在地,腸胃翻滾,氣血上湧,喉頭不由一甜,懷疑自己肋骨都要斷了。
這撞得他老半天都沒回過神,原本緊攥在手裡的彈簧刀也滾落在地,「鐺啷啷」地翻了好幾圈,停在了幾英寸外。任越宇還想去抓,卻被猛然反應過來的耿清河一把死死抱住了雙腿。
有人在後邊拖著,他死命掙扎了兩下都沒掙動,眼睜睜看著緩步而來的某人帶笑撿起了那把刀。
「啊,是挺利的。」
林柚瞧瞧手中的刀刃,沒沾血的那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臉,「所以更不能還給你了。」
她其實能感覺得出來,大深淵之王——諾登斯老爺子在消失前還往自己這邊瞥過來了—眼。
畢竟是古神,還是最享有名號的那位,總不能指望人家連半點不對勁的跡像都察覺不出來。但比起這些,他最後還是把怒火全傾瀉在了那信徒,哦不,是前信徒的身上。
原因無他。
——丟人!太丟人了!
說出去都嫌跌份!
無論如何,林柚都成了這場爭鬥的贏家,她把玩兩下那把彈簧刀,在被制住行動後還掙扎著想負隅頑抗的任越宇面前蹲下。
「勸你還是別做多余的事了,」她笑盈盈道,「不然只會比現在的下場更糟。」
「我有無數種辦法解決你——」
說著,她摸出那張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照片,當著對方的面彈了彈它,「比如說,我還沒讓你看這個呢。」
經歷過辦公室的那一遭,任越宇已經十分清楚這上面拍的是誰。這時見林柚在他跟前掏出來,再看看立在她身後那瘦瘦高高的蒼白人形,驚恐得直往後縮。
「放心,」林柚虛晃—圈,又不慌不忙地將照片放回兜裡,「我說了,我還有很多別的辦法,只是沒有選擇這麼做罷了。」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抓住根稻草—般,任越宇的臉上猛然煥發出神采來來。
「我錯了,大錯特錯!」跟剛才比起來,他簡直換了張臉,不住地連聲說,「大家都是玩家,這種時候就應該齊心協力才對,我不該想著什麼只要自己活下去就——」
林柚打斷了他。
「都到了現在,」她笑道,「就用不著再來這套了。」
這哪是什麼道歉,只是迫於局勢的無奈低頭。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家玩什麼聊齋呢。
「我不會殺你,但其他的也別指望了。」林柚—攤手,「誰也不會傻到和個定時炸彈一起行動,自己掂量著辦吧。」
任越宇呆在原地,還抱著他雙腿的耿清河小心翼翼地觀察半天,見沒有再暴起的意圖,這才躊躇著松開手。他再抬頭就看見林柚往來時的那座螺旋狀樓梯走去,連忙爬起來跟上。
「柚姐,柚姐,」他小聲地叫道,「就這麼放他在裡頭?」
「不管了。」
反正也折騰不出什麼氣候了。
林柚說:「沒跟過來吧?」
「沒有是沒有。」耿清河回頭望了眼,「不過,咱們現在去哪兒?」
「剛才不是跟049-J約好了嗎?回去看看。」
想了想,林柚又補充道:「小心點,別摔出什麼大動靜。」
雖然現在一切都很明顯了,他顯然是常常會因禍得福的類型。
但他們在地下室裡耽擱了這半天,肯定又有幾只怪物被放出來,還是不驚動為妙。
耿清河:「……」
他現在突然很好奇自己在他柚姐心裡的形像到底倒霉成啥樣了。
還真別說,他這下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來,—路上那叫個謹小慎微,丁是丁卯是卯,連衣角都沒不小心沾到什麼。
即便如此,也沒有減弱半點膽戰心驚。
「看來還真又放了。」
蹲在牆根下,林柚壓低了聲音,就在頭頂上方的窗邊,皮膚呈青褐色的僵屍滿臉腫塊,慢吞吞地抱著他那滾圓得過了頭的大肚子走過去。
雖然那連通著地下祭壇的監控室和他們分頭的那座掛鐘隔了不到三條走廊的距離,他們這躲躲閃閃地就走了快有五分鐘。
曾經在那玻璃房間裡見過—次的、臉上層層疊疊了無數張布滿尖齒的嘴巴的「糖梅仙子」跳著優雅的芭蕾舞步,彎下她纖細柔韌的腰肢,待她轉著圈消失在走廊拐角後,兩人這才加緊腳步穿過了這路口。
路上遇見的怪物讓耿清河心裡那麼點巴望已經隱約落了空,這會兒回到那台約定好的掛鐘下,不出所料地看到眼前空無—人。
「這……他到底去哪兒了,」他撓著頭,「是還沒有查出什麼來,還是說——」
就在這時,遠遠飄來一聲粗重的喘氣聲。
「……!」林柚使勁一拽耿清河,拉著他就往邊上閃去,「噓!」
他們才剛藏好,那家伙就蹣跚著現了身。
渾身黑毛的狼人邁著兩條後腿,—搖—晃地穿過走廊,瞧上去卻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它惡狠狠地瞪向周圍一切,不住揉著皮毛都因為不明污漬糾在一起的後頸,難耐地磨著呲出嘴外的獠牙,似乎是在搜尋著什麼。
「怪了,」等它走過去,耿清河小聲說,「總感覺它好像不是在找咱們。」
身後的櫃子忽然響了—聲。
「哧——」
這聽著哪是打呼哨,根本就是個漏了風的破哨子。
可能是以為他們沒注意到,那「破哨子」又吹了兩下,直到林柚三兩步過去猛然拉開櫃門,縮在櫃子裡的SCP-049-J才訕訕地放下以誇張角度塞進鳥嘴面具裡的倆手指頭。
SCP-049-J:「嗨呀。」
他還沒吹夠呢。
耿清河:「……」
嗨呀你個頭啊!
這瘟疫醫生打扮的二貨庸醫也有個成年男人那麼高了,縮手縮腳擠在儲物櫃裡的姿勢實在是很滑稽,更別提他還寶貝似的摟著他那根尖頭醫生杖。
仔細看去,那尖銳得過分的杖頭上還沾了點點血跡。
狼人—過去就吹了口哨,也不像是在躲他們……
「等—下,」剛才的—切串聯起來,林柚若有所思道,「你不會是在躲——」
「我不是我沒有!」
SCP-049-J渾身大汗地跳了起來,「別瞎說啊!」
「我是解藥,我是最好的醫生,嗯嗯嗯嗯就是這樣沒錯。」他心虛地低頭連連對手指,語速都明顯加快了不少,「我只是在半道上看它彎腰駝背的所以聞到了瘟疫的味道,沒想到它根本不服我的治療,還反過來攻擊我——」
已經看穿了—切的耿清河:「……」
換句話說就是你直接用手杖去捅狼人的脖子了吧?
好勇哦。
「不過我也沒讓它占到便宜,」SCP-049-J驕傲挺起胸膛,氣哼哼地說,「我可是很有這方面的心得的。」
說完,他立即緊張兮兮地瞄向被他認定的知音,見她也以一副頗為贊同的樣子點頭這才—下松快不少。
「你們有找到什麼嗎?」SCP-049-J探頭探腦地問,「咦,是不是少了個人?」
「說來話長。」
林柚擺擺手,「線索是沒找到的。」
SCP-049-J不懂裝懂地點了點頭。
「嗯嗯嗯,其實,」他說,「我這邊倒是有個發現。」
他—幅明顯想炫耀的模樣,還沒憋住多久,就吭哧吭哧地從自己的黑鬥篷底下掏出來個牛皮文件袋。
「我……呃,我畢竟是名醫生。」
SCP-049-J理直氣壯地說:「治療瘟疫我最擅長了,上面有的就看不太懂,不過,善良的小姐我覺得你們可能會需要這個。」
林柚揚揚眉,但還是順勢接過了那牛皮紙袋。她打開袋子,抽出最上面的—張,看清紙上的內容後,動作就是猛然一頓。
「……柚姐?」瞧見她的神色變化,耿清河試探著問,「這上面寫的……」
另一邊,林柚輕快地合上了這文件袋。
「沒什麼,」她笑道,「確實是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先回去吧。」
「——和某位邪神大人好好聊—聊。」
第47章 求仁得仁
要說他們現在身處的明明是真人恐怖游戲,SCP-049-J卻以一己之力把這帶成了喜劇片畫風。
仗著那狼人走遠了,他一掃剛才縮在櫃子裡的慫樣,時而用那尖頭醫生杖敲敲打打,時而踮起腳尖小跳兩步,自娛自樂地嗨到不行。
林柚:「……」
「這樣,」她說,「要不我把那位糖梅仙子叫回來,你倆一起跳個二人轉?」
SCP-049-J:「……」
那倒也不必!
他還是很識抬舉的,聞言立馬正正帽子又擺弄了下衣領,清了兩下嗓子,竭力把自己搞成副正經人的樣子。
SCP-049-J這架勢乍一看還挺唬人,擱在陌生人眼裡搞不好就真信了,但別說林柚,連耿清河在見識過他那一套輕車駕熟的太空步後都沒法再用正常人的眼光看他。
「對了,」林柚冷不丁問,「我有一件事挺好奇——你那面具底下到底有沒有五官啊?」
耿清河和SCP-049-J同時一愣。
前者還沒反應過來他柚姐怎麼突然問這問題,後者不知怎的渾身冒汗,警惕道:
「……呃,怎麼突然問這個?」
「別怕嘛,我就問問。」林柚笑著擺擺手。
她知道正兒八經的SCP-049面具根本就是長在臉上的,也知道049-J那長袍底下全是苔蘚、組織塊和更小的鳥嘴面具,但臉上有沒有真正的眼睛和五官就是未知數了。
「嗯嗯嗯,有的,」SCP-049-J衡量一番後還是選擇相信她,帶著他那特有的口癖連連點頭,「這位善良的小姐,該有的我自然是有的。」
「好。」林柚笑盈盈應道。
「那就齊活了。」
她壓低了聲音說。
因為離得近,倒是一字不落全漏進了耿清河的耳朵裡。他詫異地望向身邊的大佬,就趁著SCP-049-J在那旋轉跳躍不停歇地瞎轉圈的檔口,她還是把文件袋裡的紙張挨個看了個遍。
「現在至少又多明白了一點。」
察覺到他的目光,林柚挑挑眉,說起的卻是別的話題。她豎起拇指,指向某位又自嗨起來的庸醫,再指指還跟在後頭的SCP-096,「他們是怎麼來這兒的。」
「……啊?」
林柚抽出了張薄薄的紙。
「上面落款是『L.S.』,」遞到他手上的時候,她解釋道,「中間提到的又是說『獄卒』又是說『焚書人』,再加上那個標志,所有的線索就都指向了同一個結果——」
耿清河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那明顯是屬於某封信的復印件,目光順著掃下去,果真看到了她提到的那幾個詞,最後落在拓上去的封蠟圖案上。
那乍看上去像是一棵樹,火焰般的小紋樣組成了「樹冠」,本該是樹干的地方卻彎彎曲曲的,加上最末的那兩點,儼然是一顆蛇頭。
「蛇之手。」
「SCP基金會的世界觀裡可不止他們那一個收容異常的組織,」林柚說,「還有什麼超自然聯盟啊混沌分裂者啊,再來就比如說——蛇之手。」
「『L.S.』是他們已知的首領之一,這個組織鼓吹超自然事物的使用與存在,批判對它們的收容控制,還對基金會進行過好些次的入侵,可以認為就是他們偷走了包括096在內的那幾個項目再送到這兒來。」
她「唔」了聲:「不過,我懷疑這塊兒跟蛇之手也只是有那麼點聯系,指不定還產生過不少分歧——」
畢竟蛇之手管SCP基金會都叫「獄卒」,在見過那些關押著怪物們的玻璃房間後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交流怕是僅止於此了。
「那……」耿清河遲疑道,「他們口口聲聲說的要獻祭,不這麼做所有人都得跟著一起死,難不成只是……」
他想起那監控室裡的香檳和彩帶,只是他們為自己所作所為而扯的旗幟,又或者,只是一群瘋子的胡言亂語?
「啊,那就是另一碼了。」林柚歪頭,「我是認為還是確有其事。」
「那麼現在。」她笑盈盈地說。
「准備好按我當時說的做了嗎?」
——
被拉斷電源後的走廊依舊陷入了無邊黑暗,連林柚也不記得自己在裡頭轉了多少圈,才看到倚在不遠處的那道黑影。
「喲。」
那道人影一開口,仍是熟悉的腔調:「回來了?」
「你也真是,」林柚長出一口氣,「讓我好找。」
「怎麼就你一個,」他饒有興致地問,「那倆小跟班呢?」
林柚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耿清河他倆,還連096也一起算進去了。
「我發現了點有趣的東西,就讓他們先留在那邊了,」她說,「一塊過去嗎?」
她深知某位邪神最沒有抵抗力的是哪兩個字,果不其然,這會兒聽到她這麼說,他雖然不像是全然相信了這話,卻也欣然應允下來。
「好啊,」他道,「來帶個路?」
林柚自然是沒有二話的,聞言就徑直走在了前頭。她對這一片的地形了然於心,在漆黑中也能清楚地辨別出每個拐角後通往的是哪裡。但跟著她繞來繞去,奈亞終於也漸漸失卻了耐心,索然無味地打了個哈欠,「還有多遠?」
「馬上就到了。」林柚笑眯眯地說,「反正路上也無聊,來談點別的吧。」
奈亞:「比如?」
「比如說——」她拉長了聲音。
「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我們發現了這裡的那群研究員可能是怎麼回事。」
「他們相信只有地底沉睡著舊時統治著世界的『神明』,只有完成獻祭才能撫平它的憤怒。這也倒不一定所言為虛,只有一個問題,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我一直在好奇這一點,直到在他們的內部文件上看到了個名字——」林柚道,「『伽達摩』。」
這名字乍聽上去還沒什麼,可當它和米戈聯系在一起的時候,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名為米戈的種族,在擁有某些黑暗技術的同時,堅定地信奉阿撒托斯和三原柱神。它們做出了能和三柱神之一的奈亞拉托提普取得聯系的偏三八方面體,還用阿撒托斯的種籽制造了一個全新的、卻也尚未成熟的舊日支配者。
其名為伽達摩。
「拿到這個『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的時候,我還以為這只是個巧合。」林柚說,「你只是碰巧選擇以夜魔的形態現身,但現在來看,也未嘗不是一種提示?」
黑暗中,她聽見身後的「人」低低笑了一聲。
「說的沒錯,不過,我也只是把它的存在告訴了他們而已。」他說。
「至於之後決定做些什麼,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這不就是人類最有意思的地方嗎?」奈亞懶洋洋地勾起嘴角,「只要埋下一顆種子,他們做出什麼來都未可知。」
「所以你的風格就是煽風點火……」
林柚摸摸下巴,「現在的問題,就是那顆種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奈亞:「你猜?」
「我猜是的,」林柚說,「伽達摩是在沉睡。」
「但除了獻祭,還有一種解決辦法。」
邪神短促地笑了聲。
「是,我知道怎麼辦,可那又怎麼樣呢?」
林柚:「還記得學校裡的那個約定嗎?」
名為奈亞拉托提普的邪神饒有興致地「啊」了聲。
「我當時是那麼說過,但我只說了是下次見面,也沒說過有什麼事就一定會出手。」他狡猾地說,「插手這些人好不容易制造出來的樂子,這可不會讓事情變得更有趣啊。」
「哈,這樣吧,」奈亞笑得游刃有余,隨口道:「只要能讓我心服口服——」
「哦?」林柚挑眉,「這是你說的。」
「可惜了。」
她嘆氣,「我本來還沒打算真做到這步的。」
說著,她打了個響指,就像是有誰得了信號拉起電閘一般——
剎那之間,燈光大亮!
白光倒也沒有遍及整條走廊,至少奈亞站的那一段還陷在漆黑之中。
然而,他的前後都充斥著夜魔最討厭的光,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竟是有了點被硬生生困住的感覺。
不遠處,一早就被哄勸著留在那的SCP-096蜷曲著長手長腳,老老實實地蹲坐在牆根下。
「那就先來做個簡單的選擇題吧。」
林柚退進燈光,背在後頭的手握在門把上,做好隨時關門的准備的同時,笑眯眯地說:「睜眼還是閉眼?」
「……?!」
奈亞的笑容一僵。
背後傳來什麼響聲,他猛地回過頭去,只見有個瘟疫醫生打扮的家伙在拉開櫃門後就沒命地飛速向走廊另一頭逃竄而去。
被搬到走廊上的儲物櫃大敞著門,臉上被塗得花花綠綠的雕像向前平伸著兩條小短胳膊,腦門上還貼了張照片。
震驚之余,他剛轉回頭來,正看到林柚在進門前一把扯下套在SCP-096腦袋上的濕紙袋——
「哐當」一聲,她把門關上了。
奈亞:「………………」
SCP-096:……???
向著他的方向,它茫然地緩緩抬起了臉。
第48章 無貌之神
「砰」的一聲悶響。
像是有什麼被重重甩飛在了走廊牆上,林柚好奇地貼近被她反鎖起來的門邊,正好聽見一下隔著門板都擋不住的、格外清脆的響聲。
啊,林柚心道,可能是扭脖小能手SCP-173來治頸椎了。
唯一的遺憾是,有這麼堵厚牆擋在中間,就是能聽見點什麼也全都被SCP-096尖嚎的大嗓門給蓋了過去。
看來戰況激烈啊。
這麼想著,林柚卻飛快向後退了兩步,盡可能離那頭遠了點。
她可不敢在這兒就溜,天知道走廊上遭了算計的那位會不會一怒之下打穿牆壁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雖然現在聽不見他的聲音了,但作為三原柱神之一,哪怕只是個化身也當然不可能被這麼輕輕松松解決。
她早在釣奈亞上鉤前就考察過這邊的地形,這間藏身的屋子構造更是爛熟於心,為的就是不至於沒地方跑。
林柚毫不猶豫地衝向開在正對面牆角裡的那扇門,一把擰下門把。
鋁合金門向裡轉開,她一眼就看到了剛才聽從著信號通電的耿清河。
他手還停在拉杆上方,聽見聲音慌忙望過來。
「柚姐、柚姐!」
對方跑得太極,趕到跟前時還氣喘吁吁地晃了兩下,即便如此,還忙不迭地連聲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目前為止——」
林柚挑挑眉,往身後一指。
一句「還算順利」還未出口,轟然的巨響同時吞沒了兩人的聲音,連著腳下的地面都跟著震了兩震,碎石迸濺,灰塵彌漫。
——牆還是被砸破了。
只不過不知到底是奈亞干的還是出自那倆絕佳「搭檔」之手。
斷裂的牆垣邊上,倒在那裡的身軀殘破不堪。從這邊望過去,只瞧得見那具屍體的上半身徒勞無力地趴在斷牆上,脖子以某種詭異的角度被強行擰向背後,硬生生整了個反向的一百八十度。
耿清河:「……」
慘,奈亞慘。
SCP-096背對著他們,還用那長得過了頭的手指捂住臉哀哀哭泣著,就在不遠處,面部花花綠綠的粗糙雕像兀自向前伸出兩只小短手,因為重新落入視線中而再動彈不得。
恐怕只有奈亞拉托提普自己才知道剛才的短短幾秒內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噩夢,眼前的景像趨於靜止,直到一陣嘰嘰呱呱的叫嚷聲打破了這一切。
「我來了我來了!」SCP-049-J原道小跑回來,蹦跶得那叫一個狂喜亂舞,「我!來!了!」
他干啥啥不行,打人第一名。頭一回參與搞事,迫不及待想看看剛才搞出了多大的戲碼,揮舞著自己的醫生杖就直衝現場狂奔而去。
「等等,」林柚脫口而出道,「你先別過去——」
千險萬險,她的聲音還是趕在最後一秒前傳進了那庸醫的耳中。
他都來不及愣神,身體先一步采取了行動——一個誇張到極點的急剎車,愣是在燈光的邊緣處給停了下來。
然而,就這麼短短一錯眼的功夫——
那殘缺不全的、大大小小地散落在地上的碎肉,皆化為了虛無。
一切都全然融入進黑暗,恍若它們從未被撕碎過。
陰影下,那支離破碎的肉塊緩緩重組成了人形。
在邪神所在的角度,明明該看不見林柚兩人,卻看穿一切似的徑直往這個方向望過來。
他臉上帶著的依舊是那副嘲笑萬物的玩味笑容,笑意卻未及冷冰冰的眼底。
……下一秒,奈亞的假笑就也掛不住了。
察覺到看過自己的家伙死而復生,SCP-096捂著臉,刺耳又凄厲的哭嚎聲劃破了空氣。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哢吧」一聲脆響。
SCP-173的兩只小短手卡住他脖頸,死死扭下——
奈亞:「……」
在強烈的窒息感下,才站起來的身影又一次倒了下去。
慘啊。
偏開視線的林柚想。
該,誰讓你自己不看173。
「啊啊啊啊啊啊!」
SCP-096還在放聲尖叫,雙手拼命摔打,使勁撕扯著對方的身體。
在如此分貝的雙重衝擊下,連黑影重新化成的腫脹生物那不可名狀的嘶吼聲都變得破碎,更別提再對它們做出什麼威嚇。
那生物擠伸出來的觸手才剛要狠狠抽向眼前的兩個家伙,就因為碰到光而猛地縮了回去。
——該死的。
在來到這座偽裝成森林的基地後,奈亞拉托提普第一次惱火到了極點。
但這樣也好——
在不斷的撕裂與愈合中,他也漸漸摸出了它倆行動的規律。
一個不能看,一個不能不看。不能不看的那個專門擰脖子,所以現在未必會再攻擊——
回應他這想法的,是來自背後的溫柔一擰。
「哢。」
奈亞:「………………」
……滾啊!!!
以他現在的形態哪還有脖子,不明白在瞎堅持什麼!!!
他再也忍無可忍,迸出一聲怒吼。
那團在黑暗中蠕動著的、無定型的混沌,竄出的幾條觸手竟是猛然擊向了天花板。
林柚:「……!」
剎那間,她就明白了他想做什麼。
牆壁應聲而碎,泥土紛紛揚揚地和著瓦礫一起坍塌下來。那頭頂上方裂開的窟窿裡,透進來的卻不是之前午後正好的陽光。
——他們在地下基地耽擱這麼久,天早就黑下來了。
在如此劇烈的震動下,燈泡紛紛碎裂,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星星點點散落在夜空中的亮光,然而這點亮度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壓根就是幾近於無。
屬於夜魔的力量直到這時才被真正解放,不過麼——
這也不代表他就能輕松甩脫某對「睜不睜眼」的魔鬼組合。
隨著那在黑夜中緩緩站起的龐然巨物那一聲聲憤怒的咆哮,火紅的獨眼裂成三瓣,自傷口中搗出的漆黑觸手和蝙蝠一般的翅膀也在胡亂揮舞,試圖趕下那倆死活纏著他不放的家伙。
SCP-096:「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座雕像……某座雕像不說話也不會說話,它似乎把觸手當成了脖子,一根根「哢吧哢吧」地擰得歡。
縱使它們對奈亞拉托提普所能造成的傷害有限,這兩種聲音和在一起簡直成了出叫他精神衰弱的死亡交響樂。整片森林都要隨著地動山搖之際,還在被亂扭的觸手反過來一抽,徑直連腦袋帶身體地抓住了SCP-173。
盡管又傳來了一聲被擰斷似的脆響,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卷著它使勁向遠處一拋——
樹林搖動,混凝土制的雕像直直落進了密林正中,瞧那距離,是不可能一時半會兒地挪過來了。
SCP-173是被扔了個老遠,另一個還死抱著不放的哪還有那麼好擺脫。
狂化下的SCP-096根本就是任何傷害也奈何不了它的狀態,它以驚人的臂力扒在觸手上,無論再怎麼晃動也甩不下去。
伴隨著尖叫與哭號,還硬生生地又撕出了幾道新傷口。
扔也扔不掉,殺也殺不得,就算它砸在身上不怎麼疼也足夠使人大為光火,更別提SCP-096造成的都是實打實的傷害。
立在樹林裡的巨大黑影倏地一矮。
奈亞拉托提普重新化為了人形。
他還有一半的身體尚未恢復,「左手」向後延展,用僅剩的兩根長爪和觸手跟還在哭叫著的SCP-096來了個制衡。
但要掙脫也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所謂「心服口服」,是他自己說的……
回過頭來的邪神眼神危險,正要一步步走近過來,就看見林柚若無其事地握著強光手電,准備對那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擰開。
奈亞:「……」
「你真以為,」他說,「我現在會來不及殺你嗎?」
林柚沉吟了下,認真點了點頭,「當然來得及。」
「不過,」她好心地往後一指,「你再回頭看看?」
奈亞:「………………」
就在他背後的樹干邊上,面部花花綠綠的混凝土雕像又站在那兒了。
有SCP-096在旁邊搗亂,它似乎也無所畏懼,面向直衝著他。
……特麼什麼時候過來的?!
奈亞沉默了數秒。
「行了,願賭服輸。」
他面上開朗,聲音聽著卻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次是你贏了。」
「但是——」
他忽然笑了。
和剛才不同,這次倒像是真正愉悅的笑聲。
邪神伏在耳畔的聲音自然而然地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下次我會……」
余下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林柚剛一挑眉,就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自己手中多出了一張卡牌來。
SCP-096身下一空,摔落在地,爬起來時茫然四顧。
趁它還沒反應過來,就著那一點點星光,林柚看清了牌面上的文字。
【名稱:奈亞拉托提普】
【級別:SSR】
【卡牌編號:001】
【備注:三柱原神之一,「伏行的混沌」——奈亞拉托提普,以諸神信使的身份行走於世間。擁有上千種不同的化身,最著名的人類形像是一個膚色黝黑、笑容爽朗的埃及男子,為人所知到看了就想喊——呔,是奈亞!但不知為何,最近似乎很討厭夜魔的形態,就是用某著名多面體也不一定能召喚出來。PS.在他面前提起某個出道即揚名的組合或者睜眼閉眼的選擇題可能會分分鐘引發暴走,敬請注意。】
——第一張SSR,歸她了。
第49章 基金會
……果然。
握著手中這張輕飄飄卻在某種意義上勝過千鈞重的卡牌,比起喜悅,林柚心裡更多的居然是一種「難怪如此」的理所當然。
她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也不急著把卡收進圖鑒,又一次打量了下這張好容易才到了手的SSR。
只不過時間緊迫的現狀也容不得她高興太久,耿清河還在一邊緊張地望著她,
「柚姐……」他不無擔憂地小聲說,「這樣不要緊?」
這位邪神可還沒做他們原先想要達成的事。
「沒事。」林柚倒是壓根不以為意,她笑眯眯道,「不急著一時半會兒的。」
卡都變了,就意味著他這回好歹先低了頭,還怕他反悔不成。
一切好說。
……不過,有一點還挺奇怪的。
她之前就在納悶到底是誰占了「001」號的位置,畢竟稍微觀察下就看得出,卡牌的編號基本都是按照關卡順序來的,還因此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第一關漏收了某張卡。
沒想到居然是奈亞拉托提普。
可惜——
現在也來不及再就此想些什麼了,林柚還捏著那張卡牌,匆忙間就抬起了頭。
要不怎麼說天道好輪回,某位邪神躲進了圖鑒,剛才他面對的困境就轉眼落回他們頭上了。
SCP-096在奈亞消失後小聲嗚咽了一會兒,然後左右環顧間找不到人影又找棵樹去蹲著發呆了,它大半個身子都藏在樹下的陰影裡,似乎這樣就能再讓別人看不見自己。
這實在是不要太省心,還需要頭疼的就只剩下了那座在樹旁伺機而動的雕像。
林柚在示意耿清河和自己一起盯住它身體的同時,飛快地往邊上遞了個眼色。
雖然SCP-049-J是個不折不扣的庸醫,這種時候卻驚人地靠譜。他躡手躡腳地用樹干擋住自己的視線,兜了個大圈繞到雕像身後,以他慣有的那種誇張到滑稽的姿勢踮腳扯住那張貼在它「臉」上的雪山照片——
耿清河:「……」
道理他都懂,為什麼揭個照片還要翹蘭花指?!
騷還是你騷。
揭下這張照片,SCP-049-J就喜滋滋地又繞了回來,
「醫生,」接過照片,林柚再誠懇不過地說,「你今天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得虧是SCP-049-J沒有尾巴,不然都要嘚瑟得翹到天上去了。
「嗯嗯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連連擺手,故作謙虛道,下巴卻仰得快成了九十度,「都只是些舉手之勞罷了善良的小姐,如果你還有需要,剩下的我也——」
「啊,不打緊不打緊,」林柚馬上說,「你倆盯緊那雕像就好,其他的交給我吧。」
有了上次的經驗,盯著SCP-173輪流眨眼的時候好歹也不會像剛遇到它時那樣手足無措。
再加上049-J宣稱自己可以連著好幾分鐘不用眨眼,事實證明他也所言非虛,耿清河還分得出功夫來往那邊偷瞄一眼,他屏息靜氣,看著柚姐慢慢靠近蹲在樹根的SCP-096,自個兒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林柚深吸一口氣,展開捏在手裡的牛皮紙袋。
原先那個被它的眼淚浸得濕透,已經軟爛得不成樣子。所幸當初任越宇翻出紙袋,她也跟著多拿了一個備著,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現在這萬一不就來了?
她一點點挪過去,撐開牛皮紙袋的雙手也向前探去,眼瞅著離「捕捉」到它,只剩下這最後一步。
但就在這時候,興許是聽見了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SCP-096忽地一動。
……?!!
趕在它真回過頭的前一剎那,林柚猛然閉上眼睛。眼前重歸一片安全的黑暗,可最低速度都是一秒十米的SCP-096動作實在太快,她總覺得自己的余光在一瞬間真真切切地瞥見了正臉,以至於到現在閉了眼都能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它那驚世駭俗的輪廓。
肯定是看到了,她想,可如果真看到了,為什麼壓根沒有反應?
天人交戰了幾秒,心裡那股子好奇和刺激始終在蠢蠢欲動,林柚深吸一口氣,做好了面對任何事的心理准備。
——她要賭這一把。
林柚慢慢睜開一條縫,正對上SCP-096那雙缺乏色素的蒼白眼珠。
四目相對。
當真沒有任何事發生。
林柚:「……???」
咦??
眼前的SCP-096,仍然用十根長得嚴重不成比例的手指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仍然偶爾啜泣一聲,可對被看到這事卻沒有表現出什麼過激反應——至少在她面前是如此。
……不會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因為始終沒法分出她跟二重身,干脆自暴自棄地不管了?
乍看之下,林柚感覺自己猜的還挺有一回事的,可冥冥之中,她莫名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不管怎麼樣,SCP-096瞧上去是暫時不打算攻擊她了,但為了保證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她還是把那紙袋往它腦袋上一套——對方真就愣愣坐在原地,任由她這麼做。
搞定。
確認紙袋邊角都被拉嚴實以後,林柚拍拍手,剛一回頭,就望見了快被嚇死的耿清河。
「……柚姐……」他憋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沒憋出來,「你……我……」
雖然僥幸沒看到096的正臉,但也不影響他根據一舉一動和蛛絲馬跡揣測出剛才發生了什麼——真傻的人可活不到現在。
林柚倒只是衝那邊揮揮手,示意自己萬事都好。她當然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冒了多大的風險,不過,就結果來說,一切都值了。
再一回頭,無需多言,仿佛也感覺到了這是她之前想說的恰當時機,黑夜裡有白光閃過,地上只剩下一張卡。
林柚俯身撿起那張卡牌。
卡面上正以某種頗為抽像的方式畫出了老老實實蹲坐在角落裡的SCP-096,它戴著牛皮紙袋,脖子上還掛了個小包,裡面露出滿是洞洞的白色面具的一角。
……不知道傑森會不會吐血。
【名稱:SCP-096「羞澀」的人】
【卡牌編號:016】
【級別:SR】
【備注:極端排斥被人看到自己的臉,雖然最近沉迷於收集各類紙袋和面具,還不知怎麼有了嚴重的選擇困難症,但一旦有誰看到它的臉還是會第一時間尖叫著趕去把那家伙撕成碎片……不過,沒准有例外?】
林柚:「……」
不知道,不清楚,別問她,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震驚到失聲的耿清河「呃」了半天,最後弱弱地叫了她一聲,指向SCP-173,「那它……」
看著這座毫無反應的雕像,林柚也有點頭疼。
……要不還是先關起來好了。
剛才那條走廊被現出真身的奈亞拉托提普搗毀了個徹底,碎石瓦礫幾乎堆積成了連通地面與地下的小坡——他們也正是這麼爬上來的。
好在那儲物櫃離得不近,還沒怎麼變形,耿清河搬得滿頭大汗,疑惑為什麼感覺比之前還沉之余,一抬頭就見SCP-049-J嘴上哼哧哼哧,手根本就只是輕輕扶在雕像上。
「……你是在偷懶吧?」他狐疑地問。
SCP-049-J:「這位先生我畢竟是名醫生——」
由遠及近的轟鳴聲打斷了他的話。
夜空中的小黑點一個接一個地放大,直到隱約辨別得出它們的形狀——
——是直升機。
「快,」林柚驀地反應過來,「先進去!」
庸醫這下也再不敢摸魚,艱難地抗下SCP-173後,他們又把它原模原樣鎖回櫃子裡。
殘破的天花板擋住了掃下來的探照燈光,他們藏匿在這裡,外界哪怕注意到這缺口,趕過來的時間也足夠他們采取行動了。
愈加響亮的渦輪聲震顫著耳膜,雖然那幾架直升機沒有在這裡迫降,接二連三的落地聲提醒著幾人,對方就落在這樹林裡的不遠處。
來人沒有直衝這邊來,足以證明他們和這場獻祭的「黑幕」應該不是一伙。林柚幾乎能感覺得到白亮的燈光在頭頂上方掃過——他們暫時還沒有注意到這兒裂開的窟窿,不代表之後也不會發現。
拍開耿清河的阻攔,林柚衝他比了個「噓」,借著一塊水泥板的遮掩,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個腦袋。
林子那頭立著幾個人影,一眼就能瞧出都是全副武裝的特工。
佩在身上的武器和裝備高級得多,一舉一動也是久經訓練的有素。跟這些人比起來,之前見過的基地守衛們簡直像是趕鴨子上架。
似乎是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旁邊的直升機通體漆黑,沒有任何可供記憶的特點。
但當強光晃過,林柚終於看清一人衣服胸前的紋樣時,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圓圈上插著三個箭頭,箭頭直指中間,最外圍的一圈又將它們環繞。
「我知道是誰了。」她輕聲說。
那是SCP基金會的標志。
——「失物」們的正主找上門了。
第50章 第五關
耀眼的白亮光束晃過。
林柚反應得快,迅速低下腦袋,讓探照燈在上空的樹木丫杈間掃過去。
她應對得很及時,聽著那邊低低交談的動靜,可以相信他們連一根頭發絲也沒瞧見。
沿著剛才攀上去的角度,林柚躡手躡腳地一步步重新挪回去,盡可能不踩落任何一顆石子。
面對耿清河在底下幾乎是用氣音問的「情況如何」,她只是搖了搖頭,剛拍掉石灰的手用力向後一揮。
意思很明顯——
趕緊撤!
他們三個要跑容易,想扛著SCP-173一起就很困難了,還得卡著直升機的噪音掩蓋櫃子的摩擦聲就是難上加難。
拼死拼活半天,剛把關著SCP-173的櫃子拖過牆角,耿清河突然剎住了腳步。
「我好像……」他遲疑著說,「聽到有什麼……」
他的聽力倒真是挺敏銳的。
林柚跟著停下來後,果真聽見落葉被踩過的聲音越發地近了。
與此同時,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飄過來。
「……盡可能……搜索異常……」
「同時搜尋幸存者……」
「……轉移到最近的site站點……後B級記憶消除……」
一切都串了起來。
林柚恍然明白過來什麼,她的手還搭在儲物櫃上,哪怕明知道不可能再拖著它一起跑也跟黏在上面了似的沒法松開。
——看著卡在眼前卻不能收的人生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那座雕像現在在林柚眼中活像是一只煮得半熟的鴨子,又苦惱於該用怎樣的方式才能讓它屈服,與此同時,還明知鴨子的「原主人」馬上就要找上門來,怎一個「難」字了得。
腳步聲還在接近,林柚回過身,正看到有兩束白光照進了他們剛才藏身的破洞——顯然來自於那群特工們的強光手電,他們發現這邊的地面坍塌下了個巨大的窟窿,在扭頭對那頭的同伴喊些什麼。
再顧不上去聽他們在分派什麼任務了,她咬咬牙,最後看了這儲物櫃一眼,猛地拉了另外倆人一把的同時,趕在第一名特工試探著沿著堆積起的廢墟踏下來的前一秒轉身衝了出去。
他們仨沿著走廊向前狂奔。
鬼知道奈亞在暴走時是不是破壞了哪裡的電路,原先被照亮的地方俱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只能憑借之前的印像盡可能避開可能擋在邊上的障礙物。盡管如此,還是避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當SCP-049-J差點被一塊龜裂而掉下來的水泥板絆倒而怪叫出聲後,耿清河下意識地就想去捂。
他捏住了那鳥嘴後才反應過來,這隔著面具呢,根本就是徒勞。
好在SCP-049-J也不嚎了,他訕訕松手,膽戰心驚地去聽那一頭的聲音。
「他們怎麼會突然來這兒?」
「搞不好……我是說沒准,」林柚低聲說,「第五關已經開始了。」
耿清河的臉色變了。
SCP-049-J聽不懂什麼關不關的,但他的面具和鬥篷上也都一下子滲出了大量汗水,左顧右盼的樣子一看就心虛得不得了。原因無他,他當然認得出那些特工們的制服,光擔心他們是來抓自己回去的就擔心不過來了。
「這,這怎麼可能,」耿清河作為在場的唯二玩家結結巴巴道,「明明就沒有像之前那樣宣布——」
「但是。」
林柚打斷了他,「目前為止,有什麼真正的規則可言嗎?」
聽懂了這句話,耿清河愣住。
是啊。
掙扎到現在,唯一能確認為規則的只有那只巨眼在剛開場時說的話。
——活到最後的人可以成為其他人出去的鑰匙。
除此之外,它從沒有說過在進入下一關時會例行通告之類的事,只不過在前幾次那麼做了,而就最近的一次,也是打破了以往的模式,這次……說不定只是徹底放開了而已。
「第四關——至少我們這些玩家面對的第四關,是林中小屋。」林柚說,「恐怕無論是搗入他們的地下基地,還是在森林中躲避不斷被觸發的怪物的追殺,只要活到這個時候,基金會的特遣隊或是特工就會出現。」
「基金會的宗旨是控制、收容、保護,最終目的是保護人類,所以來到這裡的目的必然是回收那些『異常物』,也會救出在這場災難存活下來的『祭品』們……如果我們真的是無辜者的話。」
耿清河:「但……要是他們這麼做,豈不是好事?」
「別忘了剛才的話,對咱們的處理顯然是帶到某個站點後詢問一番再消除記憶,在忘記噩夢般的經歷後回歸正常社會。」林柚一攤手,「對普通人當然是好事。」
可他們是玩家。
SCP基金會的世界觀下,可是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超自然產物的。
「……我們會忘掉多少?」耿清河喃喃道,「只有這一關的內容還是連自己的身份也一起忘了?」
「對,我敢打賭,」她說,「如果真這樣被放出去,改天就能撿到一只生鏽的牛鈴,或者被鄰居騙進他的房子再被藏在裡頭的怪物肢解吃掉。」
腦補能力過強的後果就是硬生生被自己想像出的畫面嚇出一身冷汗,耿清河沒再言語,他聽得見又有人陸續下到這基地裡來了,能做的唯有緊緊閉住嘴巴,不至於冷不丁碰到哪個怪物大喊出聲。
他們在某處路口停下。
左拐就是狹窄到只夠兩人並肩通過的通道,突然拉住倆人的林柚卻沒有再穿過去的意思,轉而一挑眉,對著那戴著禮帽和面具的庸醫開了口。
「醫生,」她道,「商量個事兒唄?」
SCP-049-J:「嗯嗯嗯嗯?」
「你不是號稱要解決瘟疫嗎,總是困在一隅之地怎麼行?」林柚語重心長地說,「不如加入我一起走,還可以給你介紹很多新的病人。」
「畢竟我們都看到你的治療有多有效了——」
SCP-049-J在竭力掩飾自己到處亂翹的尾巴。
但是沒用,抬得老高的下巴已經充分出賣了他,耿清河簡直懷疑再這麼誇下去真要長出尾巴不可。
「嗯嗯嗯,善良的小姐你說得沒錯,」他盡可能矜持地回答,「我就是解藥,但作為一名醫生我還要再好好考慮一下——」
庸醫的聲音猛地停了一下。
「……真的會有新病人嗎?」
林柚點頭,「我幫你找。」
到時候看看是哪個倒霉……啊不是,幸運的「小朋友」。
「它們會誇我嗎?」
耿清河:「……」
不是,都被你打死了,誰還詐屍來誇啊。
林柚沉默了下,顯然是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不一定,」她說,「但我會的。」
再沒有什麼能比遇見「知音」更讓人欣喜若狂了,林柚只覺得自己雙手被對方目光爍爍地來回搖了兩下,再回過神時手中就多出了張卡牌。
【名稱:SCP-049-J】
【卡牌編號:018】
【級別:R】
【備注:049-J小課堂開課啦,病人咳嗽老不好怎麼辦,打死就好了!雖然外表和某位著名疫醫十分相似,卻沒有任何他那樣的特殊能力,堅持的原則也截然不同——哪疼打哪就完事了。宣稱自己是一名強大的魔法巫醫,在被發現實際上很無能後,會以種種脫線又神奇的方法逃跑。PS.但是被認可就會非常開心。】
現在這裡就剩他們兩個了。
「柚姐,」耿清河小心地聽著遠處的動靜,「接下來……」
往哪跑?
收好庸醫的卡,林柚突然笑了一聲。
「誰說還要跑了?」
到這裡就夠暫時撇清和某座被關在櫃子裡的雕像的關系了。
林中小屋那麼多怪物,她還沒收上幾張卡,怎麼可能甘心。
紛亂的步伐聲接踵而至,基金會的特工們顯然已經沿途搜了過來,兩人閃身靠在那狹窄通道的牆後。正緊張之際,耿清河感覺自己的腰被捅了下,下意識看過去。
——別出聲。
她用口型說,最後又衝他使了個眼色。
下一秒,就見林柚鞋尖微動,牆邊的石子被她踢得骨碌碌地滾到了走廊上。
盡管幾不可聞,趕過來的特工們也沒有漏過這點動靜。
「誰?!」
已經有人警惕地喊道,緊隨其後的就是子彈上膛的響聲,石子滾動的軌跡足以推斷出那人藏在什麼地方。槍口准確無誤地指向牆角,只等著在確認對方危險與否後開槍或是采取別的行動。
林柚眼珠一轉。
她大大方方地後退一步,現出身來,對著他們舉起了雙手。
第51章 劇情殺
落在特工們眼中的就是這麼一幅光景。
從牆後退出來的姑娘長相姣好,約莫二十歲出頭,雙手平舉,像是在證明自己沒有任何敵意。
烏黑長發簡單束成了馬尾,可能是因為疲於奔命,撩在耳後的發梢都亂了不少。
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只有戴在頭頂的探照燈。她的神情看不大清,只瞧見眼神游移,看都不敢看他們,偶爾偷瞥過來一眼,似乎在確認他們是否值得信任。嘴角緊緊抿著,更顯得柔弱無害。
林柚當然知道這時候怎麼做才是最合適的。
但她畢竟不是科班出身,自覺演技水得可以,只能指望停電後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能遮去臉上的那麼點不自然。
視野早已適應了黑暗,林柚一眼就看清了指著她的槍口足有四五支之多,然後迅速垂下了視線。雖然數量不比剛才在控制室的時候,可論專業程度而言絕對是這邊更勝一籌。
危機感油然而生,她沒有半點要遮掩的意思,反倒是一點不剩地展露了出來。
他們無意傷害「祭品」。
換言之——
現在表現得越無辜越好。
「只有你一個?」
林柚馬上點點頭。
特工們當然不會就這麼相信她,在被槍指著示意退開後,她也就向邊上又挪了幾步,讓其中一名隊員過來查看情況。
牆後空無一人。
林柚暗暗松了口氣,原本一起藏在後頭的耿清河在得了她示意後就拔腿往反方向跑去,這麼一分多鐘早就夠溜個沒影兒了。
她感覺得到那位打頭的特工在打量過穿著後,視線從上頭挪向了自己沾滿泥濘的鞋邊,僵持半晌,終於摸出了腰間的無線電通訊設備。
「C6區,」他簡短地說,「發現女性幸存者一人。」
聽到這話,林柚才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神色猛地一松。
「你們——」
她半信半疑道:「你們是來救我的?!」
在林柚表現得不時偷偷打量幾名特工的同時,對方也在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對,」在判斷出她沒有攻擊意圖後,那帶頭的特工說話依舊簡短,卻也溫和了一點,「是的,那麼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林柚眼珠不著痕跡地轉了轉,一口氣說出了剛才就想好的理由——當然,沒忘了用一種磕磕絆絆的、像是受了極大驚嚇的語氣。
「我、我也說不清楚,」她驚慌地說,「我一清醒就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樹林裡,旁邊是座木屋……」
她飛快地把當時的經歷復述了一遍,省去了遇見耿清河和怎麼「處置」鬼娃恰奇的部分,只說自己跑得慌慌張張,中途還在林子裡看到了超乎想像的怪物,不得不趕緊躲到隱蔽處,等它們走開才敢重新冒頭。
最後發現地面上莫名其妙裂開個大窟窿,覺得這一切很不對勁,這才想要一探究竟。
在林柚的描述裡,她也就是個不明真相的發現者,只比他們早下來了個十多分鐘。
特工們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
「別擔心,女士,」小隊長安撫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偷聽過他們內部交流的林柚一下子就品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長。
這句話可以用來安慰她現在的處境,然而,消除記憶、讓祭品們忘記一切也可以說是「一切都會過去的」。
「還有一個問題。」
他說:「你下來的時候,有見過什麼嗎?比方說撂在走廊裡的櫃子……」
林柚「咦」了聲:「什麼櫃子?」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裝傻充愣到底,這會兒看上去更是全然的迷茫不解,盡可能地不露什麼破綻,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意識到他們已經發現了她不得不忍痛放棄的SCP-173了。
想想就心疼!
但她現在自然不可能表現出一星半點的肉疼,只能默默在心裡流下血淚,任對方判斷出自己到底危險與否。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其中一人的通訊機再次響了起來。
這名特工馬上把它取下來,那設備的音量不大,以至於他不得不戴上耳麥。在放到嘴邊交流幾句後,他神色一肅,掐斷訊號。
「另一個小組找到疑似『入口』了,」他對隊長說,「正在考慮直接爆破進入。」
林柚悄悄在心裡吹了聲口哨。
不愧是基金會,效率一流。
雖然她更期待自己親手處置那些鴕鳥似的藏在底下「看戲」的家伙們,但看樣子現在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再說了,她現在還有更有意思的事要做呢。
「埃默裡。」那隊長叫了聲。
話音剛落,站在後面的特工就出了列。他們顯然對任務早有分工,在其他人轉身離開後,他留在原地,一撇頭,示意這名新發現的幸存者跟著自己走。
被叫做「埃默裡」的特工瞧上去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這種時候也是多說多錯,林柚索性閉了嘴,安安靜靜跟在後頭。
雖然差了一步,但她能感覺得到前面的人視線時不時會落在自己身上,好在她本來就沒打算輕舉妄動,就這麼跟著他原路返回。
渦輪聲近了。
周圍的牆壁都在微微震動,粘在天花板上的浮塵也被震落,透過刺眼的探照燈,林柚在登上那熟悉的、由建築垃圾鋪就的緩坡後就看到又一架懸空著的直升機放下了起落架。
這也是最後一架了,待降落完畢,埃默裡也正是要把她引到那直升機邊上。他拉開機艙門,自己沒上去,只是扶了明顯是第一次上直升機的林柚一把。
這架直升機本就不小,改造過後還在貨物區多加了幾個臨時座位。裡面已經有三四個人在了,看那灰頭土臉的樣子,估計也是差不多遭遇的「祭品」們。
其他人在做出同樣的判斷後就興致缺缺地移開了視線,而林柚打眼一掃,看見了個熟悉的面孔。
林柚:「……」
關楚楚:「……!!!」
她頭發凌亂,像是被什麼不明液體濕噠噠地黏在了臉上,身上也是被同樣浸了個徹底,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以至於林柚覺得能認出來都是個奇跡。
關楚楚這時候看到上一關的隊友,簡直是眼睛都要放出光。
但下一秒就冷靜下來。
倆人都明白這會兒不能暴露出彼此認識,眼神同時若無其事地偏開,就像那短暫對上過一瞬的視線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巧合。
林柚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座位,等她毫無反抗之意地系上安全帶,監督她這麼做的埃默裡才拉上艙門,又去跟駕駛艙的兩名特工說了些什麼。
她就坐在窗戶邊,正百無聊賴之際,剛一抬頭,就瞧見了倚在不遠處的某個身影。
她在明他在暗,瞧不清楚奈亞的神情如何,但想也想像得出那懶洋洋的笑容。他只是站在那兒,遙遙衝她一揮手,下一秒就原地消失了。
林柚一愣,趁著還沒人注意自己,飛快地翻開了圖鑒。
然後親眼看著那張屬於奈亞拉托提普的卡牌重新出現在卡槽裡,與此同時,其他卡也沒有被像征冷卻的灰色覆蓋。
……難不成這家伙能自由出入?
但無論如何,他出來一趟,還故意讓她看見,就說明搞定了之前約好的事——名為奈亞拉托提普的邪神,有時候還是很遵守承諾的。
無需再擔心沉睡在地底的舊日支配者,林柚收起了圖鑒。
就這麼會兒愣神的功夫,埃默裡特工和駕駛艙的兩人交涉完畢,他打著手勢退開。確認過周圍的情況後,駕駛員拉起了總距杆。
氣浪將地上的碎草灰塵向外推開,直升機就此起飛。升空的不斷晃動中,座艙內仍是一片沉默,除了各懷心事以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在於明晃晃掛在靠背上的收音器和攝像頭,他們說的話會一句不漏地傳進那兩名真槍實彈的特工耳朵裡,行為也是同樣。
林柚也沒有任何開口的打算,有任越宇的前車之鑒,她也摸不准這些活到最後的玩家裡有誰能交底、又能交多少。關楚楚倒是可以信任,可惜現在找不到單獨相處的時機。
時間在沉默中總是被拉得格外漫長,那座人工搭建的「森林」變得渺小,最後消失在視野裡——他們顯然已經飛越了阻止祭品們逃離的幕牆,星星點點的燈光昭示著直升機正經過某座城市上空。
而再往遠、更遠的郊區——
灰黑為底色的建築物漸漸放大,由一點變成了一個方塊。直升機的速度降了下來,不出意外,那正是他們這趟的目的地。
關楚楚突然「咦」了聲。
「你們……你們不覺得,」也顧不得有的沒的了,她遲疑道,「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嗎?」
林柚凝神靜氣,也嗅到了那怪異的氣味,還不等她說什麼,另一人就馬上開了口。
「煤油!」他驚恐道。
機身猛地一斜。
世界頓時天旋地轉,座艙內響起一片混亂的叫嚷聲。要不是身上系著的安全帶,他們恐怕已經紛紛往一側跌去。
駕駛艙的兩人也在焦急地交談,這狀況不明的失靈讓所有人都慌了手腳。
剛才出聲的男人還在叫喊:「難道是燃料泄——」
他的後半句話被吞沒了。
就在下一秒——
轟然巨響中,火浪撲面而來。
——
地板冰涼。
林柚倒吸一口氣,緩緩爬了起來,環顧四周。
入目所及皆是漆成單調蒼白的牆面。
這是個狹窄的單人房間,唯一的出口只有正對面的那扇門。
緊挨著牆壁的床鋪簡陋,窄得只容得下一個人躺在上面,連翻身都困難。床邊是把木椅,再往前就是簡易的水槽。
視野由模糊轉為清晰,她的頭腦也重新變得清明。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吞噬一切的灼熱火浪和爆炸中向著自己迎面飛來的彈片,然而就連疼痛都沒來得及感覺到就失去了意識。
迄今為止,事情總能或多或少地如她猜測那般發展。
唯獨這次超脫了林柚的意料之外。
誰能想到,就在馬上到達她心心念念的站點的時候,這架載滿幸存者的直升機因為燃料泄露——又或者別的什麼原因——炸成了朵煙花。
最詭異的地方在於她明明是有反應時間的,也真的打算做點什麼,可身體偏偏在那幾秒裡被紋絲不動地固定住了似的,根本動彈不得。
而她本來應該直接死在爆炸裡,現在卻在這全然陌生的房間地上醒來。
簡直就像是……
強制劇情殺的過場。
鬼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中間又都發生了些什麼。
「吱呀」一聲。
林柚猛地回過頭去。
在她的注視中,門被推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柚:不管在哪,只要有卡讓我收就好(不是
PS.還在基金會裡,別的就不劇透了x
第52章 探測器
林柚在抬起頭時提著一口氣,直到看清楚來人的臉,這氣才松下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對方在瞧見房內的人是她時的反應也是如此,仿佛吃了顆最強的定心劑似的,哭喪著的臉一下子安定下來。
「太、太好了!真的是你——」
關楚楚臉色蒼白如紙,不住地撫著胸口,遲疑地叫出了那個從耿清河那兒聽來的稱呼:「……柚姐?」
林柚「啊」了聲。
「放心吧,是我。」她笑了下,但這笑意轉瞬即逝,「你還記得剛才發生什麼了嗎?」
關楚楚:「……剛才?」
「我……我不記得了,」她迷茫地說,還是那樣溫溫柔柔的語氣,「最後的印像就是聞到那煤油味……然後就……」
林柚心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她這一驚嚇過度就原地失憶還真是一如既往。
「然後我們就爆炸墜機了。」她笑眯眯接道。
關楚楚:「……」
關楚楚:「??!!!」
不愧是大佬,都這時候了還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種話……等等現在的重點才不是這個!
「不對啊,」她慌亂道,「那如果真爆炸了,我們不是已經死——」
「按常理是這樣啦。」
林柚摸了摸下巴,「我本來也不明白,但剛才想起來,好像忽略了一個可能。」
關楚楚:「誒?」
「基金會的世界觀下有這麼一個概念——」
「現實扭曲。」她慢慢說。
「簡單點說就是改變現實的能力……無論是不是出自本意,都會影響到周圍的人和事物。」林柚沉吟道,「基金會裡收容了不少具有這種性質的『異常』,誇張點的甚至可以心想事成。」
關楚楚的臉色更白了。
「也就是說……」
林柚點點頭。
「燃料泄露是真的,爆炸也是真的。」她說,「但我們所處的現實很有可能被扭曲改造過……可能是類似於『希望那架直升機上的人活下來』這樣的想法,所以本該死了的咱們才重新出現在這裡。」
就是不知道是誰做的了。
至於她們現在在哪兒——
比起還要再多經過別人的一通轉述,不如自己去看看更來得一目了然。
關楚楚還在琢磨那所謂的「現實扭曲」,看林柚過來就下意識側過身,讓她跨過門檻,將走廊的景像一覽無余。
被推開的門板就這麼靠在牆上,走廊對面和兩側都是和它如出一轍的鐵門,懸在天花板正中的白熾燈泡有幾只原本還在照明,不知怎的在閃過兩下後就熄滅了。
幸好壞掉的是其中的少數,憑著這明暗交織的燈光,林柚也看清楚所有門都緊閉著,除她這間之外,敞開的就只有正對面的某一間。在門縫裡透出的也是和剛才所見一模一樣的布置——床、椅子、簡易水槽和抽水馬桶。
「你剛才是從那兒出來的?」林柚問。
見她指著另一扇被打開的門,關楚楚點頭。
「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地上,」她回憶道,「出來以後聽到這邊有點動靜,就趕緊過來看了。」
林柚:「沒見到其他人嗎?」
關楚楚:「完全沒有。」
林柚若有所思地「嗯」了聲,一眼望見走廊盡頭的那道告示,上面是與她曾在特工衣服上見過的一模一樣的標志。
不會有錯了,她們應該就在原定要抵達的那座基金會站點裡。
唯一的問題是——這裡空無一人。
「我剛才說的都只是猜測,但如果真是這樣,那……要麼是那始作俑者做得有點過頭,還不小心改變了站點內的狀態,」林柚低聲說,「要麼——」
對方別有目的,他們的「死而復生」根本就是附帶產物。
算了,瞎猜到此為止。
林柚嘆了口氣,當務之急也不是這個。
機艙裡可有好幾個人,沒道理只有她倆被送到了這兒來。
「說起來,」她這才想起之前在直升機上沒來得及問的事,邊往拐角走去邊提防著周圍的動靜,嘴上還不忘問道,「原來你也真一直在那座森林裡啊。」
不說還好,一提這個,關楚楚的臉又垮了下來。
「可不是嘛。」
大家一來二去的也都是熟人了,她也就放開了,苦哈哈地開了口:「我基本上光顧著到處逃命了,最後還差點被一只特別大的蜘蛛堵在洞裡——」
「蜘蛛誒!」哪怕只是回想起來,她的語氣裡都滿是膈應與毛骨悚然,「那麼老大,身上跟爪子全都是黑毛,嚇得我當場就要暈過去……」
林柚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微妙的預感,「然後呢?」
「……我,」關楚楚赧然道,「等我清醒過來,發現它縮在樹叢邊上一動不動。」
「應該……是死了吧。」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林柚:「……」
真正的狂戰士,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敢於毆打致死巨型食人蜘蛛。
好,她默默拍了拍對方,不愧是你。
關楚楚懵懂地被拍了下肩膀,茫然了幾秒,姑且還是把這當成了對自己的稱贊。
「你當時還有見過別的玩家嗎?」林柚問。
關楚楚這下猶豫了一會兒,才作回答。
「有。」她肯定地說,「因為我一直在到處躲,斷斷續續地見到了不止一個……還和他們根據森林的面積合計了下這一關可能參與的玩家人數。」
「……三十到四十人。」關楚楚的聲音沉了下來。
「但是到現在,」林柚想起那直升機上包括她倆僅存的幾人,「就算還有幸存者沒被找到,這數字也打了對折還要多。」
「不過。」
關楚楚又遲疑道。
「被移送到這裡的,」她說,「可能不止咱們這幾個。」
「我是最早被他們發現的,途中就聽到有說在別的地方也找到了不明宗教儀式裡活下來的幸存者,已經移交到了哪……」
想來也是這站點了。
果然,林柚想,這就是第五關嗎。
「對了,」關楚楚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還有別的,我看到他們把什麼東西抬上了別的直升機,提前運走了,雖然黑乎乎的看不太清……但好像有個櫃子。」
櫃子!
捕捉到關鍵詞,林柚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雖然不能肯定SCP-173就在這裡,但好歹給了以為就要錯失一張SR卡的她一點希望。
空蕩蕩的走廊裡只回蕩著她們兩人的腳步聲,繞過拐角,將空間一分為二的是一道鐵柵欄門。看那邊上的凳子就知道這裡往常應是有人把守的,但現在除了他們外的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鎖頭也只是松動地掛在上面,一推就輕輕松松地就將這被分隔開的空間扯出道貫通的口子。
剛來到走廊的另一頭,她們就瞧見了安在右手邊的雙開門。
透過半敞門縫,能看到裡面一排排的辦公桌椅。
關楚楚:「這……辦公室?」
這正好。
林柚走向靠窗的那側。
「我找這邊,」她說,「你翻翻那邊吧。」
關楚楚雖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走了過去,挨個拉開抽屜探頭去看。
「基金會的員工都分為不同的等級,我們要去別的地方可能會用到高權限的身份卡。」
察覺到她的疑惑,林柚出聲解釋道:「所以看到像是卡片的東西就——」
聲音在她抬頭的瞬間戛然而止。
就一剎那的功夫,林柚瞳孔驟然一縮。
她在玻璃上看到了另一張臉。
更准確地來說,那幾乎不能算是「臉」。
截面平滑,在昏暗的燈下反著光,像是由什麼黑色的金屬打造而成。
頂著這圓溜溜腦袋的人形雕像保持著趴在玻璃上的姿勢,用那張空無一物的臉,向她們「望」過來。
說是靠窗,其實只是一扇連通走廊的窗戶。
它就站在一牆之隔的走廊上。
「……柚姐?」
那邊的關楚楚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這就要轉身過來。
「——不。」
「什麼都——」
林柚馬上出聲制止,下一秒意識到語氣太急,又緩了道:「什麼都別做。」
和近在咫尺的人形雕像面面相覷,她最後還是閉上了眼睛。
等再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猛地向後扭過頭去。
……臥槽!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准備,乍一回頭,林柚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肺有一瞬間罷了工。
剛才還在玻璃窗後的黑色人形雕像就像是瞬移過來似的,直挺挺地出現在她背後。
它單腳而立,張牙舞爪地向前傾著身子,湊過來的腦袋光滑又圓潤,離她的臉只有兩三釐米的距離。圓棍似的手也伸向對面人的肩膀,儼然一副正要撲過來的架勢。
林柚卻在這時候松了口氣。
「可以了。」她說。
關楚楚一回頭,毫無防備地被這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裡的鬼玩意兒嚇得驚叫出聲。
「哇、哇啊啊啊——」
要不是林柚還好端端站在那兒,她差點就抓起桌上的訂書機砸了過去。
「這這這,」她磕巴道,「這是什麼?!」
「SCP-650。」
林柚聳聳肩,「嚇人雕像。」
「一旦沒有被注視,」她說,「就會馬上瞬移到某個人的身後,擺出威脅性的姿勢。」
關楚楚:「然、然後?「
「沒有然後了,僅此而已。」
「它就是單純嚇人,」林柚一挑眉,「可能喜歡那種『我來嚇你一跳啦』的感覺。」
「雖然它無害,但出現在這裡,代表著盡管員工們消失了,收容物卻都還在這裡,有的還能自如行動。」
「那裡頭很有可能就有你剛才說的櫃子,那裡面關著個不看它就會高速移動來擰斷你脖子的雕像——那個叫SCP-173。」
關楚楚「咦」了聲,「這麼一聽,居然還有點像……」
「……說不定真的是失散多年的手足呢?」林柚沉吟道。
關楚楚:「……」
草啊。
SCP-173知道你幫它認了個兄弟嗎?!
她現在冒出了個很危險的念頭,以至於都忘了問林柚為什麼知道那櫃子裡關著什麼。
……剛才對方松的那口氣,不會是並非出於害怕,而是擔心它跑了吧?
林柚還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被猜出了個七八分,她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SCP-650似乎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標准。
它能預知到什麼樣的範圍才是安全的,雖然會選定某人一直跟著來「嚇唬」他,但僅限於那安全範圍內。
反過來——
——只要前方危險或是會遇上某些可怕的家伙,它就會停在那兒不動。
換言之,宛如一個高級卡牌探測器。
「走,」林柚笑眯眯地搭上這雕像小兄弟的肩膀,「帶我找找『你哥』去。」
作者有話要說:
SCP-650,又名小黑,安全就跟有危險就跑是游戲《收容失效》裡的設定
林柚:@SCP-173我帶你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來找你啦
SCP--173:………………滾啊!!!
之前說過,我寫這篇文也是為了圓某些遺憾和補全一點設定,所以……下章會有個老熟人出場
關鍵詞:話癆
第53章 嚇人雕像
林柚剛決定帶著那黑漆漆的雕像一起走的時候——雖然她們也沒得別的選擇——關楚楚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畢竟只見到了SCP-650突然出現在辦公室中央的景像,對它的特異性質還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她第三次不小心回過頭,冷不丁就又瞥見了貓在邊上的黑影。
「……呀啊啊啊啊啊!」
頭皮瞬間炸起,尖叫出聲的同時,她一個蹦高差點撞上被刷上了警戒線的牆面。
幸好她在危急關頭的體能也堪稱一絕,在真挨著前猛地一扭身,硬生生給剎住了。
她大口喘著氣,再一低頭,就看見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把掃帚。
關楚楚:「……?」
她狐疑抬頭,看向那座黑乎乎的、高舉著胳膊擺出了一招白鶴亮翅的人形雕像。
她知道了,這雕像還有個隱藏能力,就是往人手裡塞東西!
「不。」
林柚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泡泡。
「我作證,」她舉手,「是你自己拿的。」
關楚楚:「………………」
嗚。
她默默把那把差點直接杵上雕像臉的掃帚重新靠回牆邊,和拖把水桶歸攏在一起。
事到如今,哪怕不記得,否認也沒了任何意義,能做的唯有接受事實。
她們在那個辦公室裡找了大半天也是一無所獲,就像所有權限卡都隨著它們的主人一起消失了似的。
眼前的走廊縱橫交錯,遠處還能窺見幾道寬窄不一的隔離門。
規模比起那座偽裝成「森林」的基地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在那待了幾個小時的林柚都不由有點驚訝,更別提見都沒見過的關楚楚了。
「左、中、右……右邊還有好幾條岔道,」關楚楚犯了難,小聲嘀咕道,「這可往哪——我去!」
兩個人要協調眨眼時機還是有點困難的,一個不注意就會錯開。好在SCP-650完全不會傷人,她們也就干脆放松了對它的防範……當然,後果就是時不時就會被嚇一大跳。
說實話,有點減壽。
望著又突然出現在邊上作勢要扒住林柚肩膀的黑色雕像,她心髒又是一下子狂跳,但如此這般幾次後也多少習慣了點,她幾乎沒再驚慌,撫了撫胸口就平復下來。
林柚更是很自然,她非但已經完全不會被嚇到,還笑眯眯地拍了拍金屬雕像那光滑又圓溜溜的腦袋。
下一秒,當她們的視線再度偏移開,只覺得邊上一空,雕像顯然又換了個位置。
人就是這樣,越是知道哪裡可能會發生什麼就越是忍不住要去看,關楚楚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地就又慢慢回過頭望去。
她盡量保持著平靜,可眼前的景像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剛才還各種試圖靠過來嚇唬人的雕像居然沒再動彈,它半蹲在地上,把腦袋埋在了臂彎裡。
關楚楚:「……」
是她的錯覺嗎。
她怎麼感覺這雕像有點委屈和小沮喪?
可要說它是害怕前面有什麼危險……又不像,因為它那空無一物的面部還稍稍抬起了些許,簡直就像在偷偷摸摸地觀察身邊的這倆人類一樣。
她剛想說些什麼,就被一道遙遙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有人嗎?!」
關楚楚一凜。
她沒說話,林柚也沒說話,這時候除了她們倆之外陡然響起的聲音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更別提那聲線乍一聽只有滿滿的嘶啞,壓根聽不出性別,還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空靈,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正常人類發出的。
就在兩人還暗自警惕的時候,似乎是因為沒有得到回應,對方又拉長了聲音叫嚷起來。
「有——人——嗎——」
「喂喂喂,人呢,怎麼一個都不見了!說好的到了地方就把我放出來呢?!」
像是膩了這一味的喊叫,它說著說著就唱了起來,「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你!快!回!來啊啊啊——」
非但完全跑偏,最後一個字還因為唱不上去,干脆硬生生吼破了音。
林柚:「……」
關楚楚:「……」
能做到沒有一個音在調上也是個人才。
行了,無論對方是敵是友,現在都能確定那家伙五音不全還腦子缺根弦了。
林柚來回一瞄,大致確定了聲音傳來的方位,這就准備往那邊走去。
「等、等等等等!」關楚楚反應過來,一個愣神後馬上糾結起是不是要阻止她,「這萬一——」
萬一是什麼陷阱——
「啊,」林柚隨口說,「這個估計不至於。」
她瞥向身後,「『小黑』不是還跟著嗎?」
雖然還保持著把腦袋埋在胳膊裡的姿勢,乃至於看上去像是在用小碎步一步步往前挪……但總歸是在跟著的。
那就說明前頭沒有危險。
關楚楚:「那它這是……?」
「咱們習慣了,沒怎麼被嚇到所以很挫敗吧,」林柚歪歪頭,「我記得……基金會的檔案記錄上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
關楚楚下意識回頭,總覺得被她親切叫成小黑的雕像腦袋埋得更低了。
……所以是真的說中了嗎?!
只不過她現在莫名有種預感,懷疑它之所以這麼鍥而不舍是想給她們憋個大的,但在這之前,它作為安全探測器還是很好使的。
關楚楚忙不迭加快步子,跟到了林柚的旁邊,和她一起來到傳出跑調歌聲的那扇門門口。
不知是不是聽見腳步聲,庫房內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哦,感謝上天!」裡面的家伙誇張地叫道,「終於有誰聽見我求救了?行行好,我被關在了個又黑又窄的地方,天知道我多久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了——」
關楚楚:「……」
這家伙話是不是有點多。
林柚還是握上了門把。
……?
「門沒鎖。」她說。
「是的,是的,他們沒有上鎖,」那聲音滿是無奈,「但進來就知道了,以我的狀態可沒法自己開門——」
在關楚楚擔心的眼神裡,林柚瞧瞧索然無味地縮在角落裡的小黑,還是爽快地擰下了把手。
「哢噠」一聲輕響,走廊那昏暗的光線照進庫房,她們看見了一排排藏在陰影裡的貨架。
架子上俱是空無一物,只有鐵條在微弱光芒的投映下交疊出陰影,但總讓人疑心那出聲的家伙就躲藏在某排鐵架後。
就在這樣緊張又處處提防的情況下,關楚楚慢慢向前挪著,卻突然感覺自己不小心踢到了什麼。那玩意兒骨碌碌地向前滾去,發出了一陣細碎而沉悶的響聲。
她條件反射地低下了頭,然後,看清楚了那是什麼。
關楚楚差點就要忍不住叫出聲,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向後連蹦幾步,悚然地盯著那根長長的人骨頭。
「啊呀。」
引她們進來的家伙突然出了聲。
「那應該是我的胳膊,」它語氣居然還挺禮貌,「能否勞駕幫我遞一下?」
誰會去遞這種東西啊?!
這家伙到現在簡直是處處充滿了槽點,關楚楚被滿腔吐槽的欲望憋得要死要活,一時間竟忘了更重要的一點——胳膊都成了這樣,正主該是個什麼鬼樣子。
更見鬼的是,下一秒,她還真見到林柚自然無比地撿起了那根手骨。
關楚楚:「……?!!」
「好啊,」她說,「可以給你,但在這之前,你是不是該露個正臉?」
「我又沒說不。」
那嘶啞的嗓音明明聽著有幾分謙虛,卻莫名流露出一種欠兮兮的感覺。
「好,好,你們只要繞出這個架子,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了。」
林柚遵循著這指引,往前走去。
當經過前面的貨架後,只聽到身後同樣跟過來的關楚楚倒吸了口涼氣。
桌面正中央的玻璃盒裡,裝著一塊頭骨。
那森白的頭蓋骨形狀圓潤,黑洞洞的眼眶直衝著面前的二人。一張一合間,能看到滿口亮閃閃的白牙。
這是個活生生的骷髏頭。
「嘿!」它興高采烈地說。
「我叫費恩,你們呢?」
第54章 骷髏頭
它就這麼自報了家門,徒留那兩人在原地啞然。
「費恩?」林柚又重復了一遍。
骷髏頭:「嗯哼。」
關楚楚:「……」
你「嗯哼」個頭啊!
……等等這家伙好像是只剩個頭了。
還不等她因為這有槽又無處可吐的場面陷入混亂,那邊的骷髏頭就頗為自得地抬起了下巴。
哪怕沒有脖子——對它來說應該是頸椎——也阻攔不住這家伙的自我感覺良好。
它下巴抬得太高,以至於直接向後仰去,眼看著就要「咣當」磕在後頭的玻璃上,終於趕在最後一秒前給穩住了。
「哎喲,哎喲喲!」
骷髏頭大驚小怪地叫出了聲。
「所以我才說別裝盒子裡,」它抱怨道,「這磕磕碰碰的,雖然我沒那麼不結實,但萬一磕出點裂紋多虧啊。」
說罷,它又沾沾自喜起來。
「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樣圓潤又美麗——」
關楚楚:「……」
不是,這年頭的骷髏都這麼自戀的嗎??
林柚倒是從這話裡聽出點別的什麼。
「所以,」她饒有興致地問,「是別人把你關進去的?」
那黑洞洞的眼眶「望「過來,這塊頭蓋骨以一副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的語氣怪叫起來。
「可不是怎麼!」
它氣哼哼地說。
「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閑到把自己關到玻璃盒子裡的家伙嗎?雖然我自認是很有情趣——」它看到關楚楚差點被口水嗆到,馬上打斷,「不不,那邊的小姐。」
骷髏頭糾正道。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以前可不知道迷倒過多少小姑娘。」
關楚楚嗆得更厲害了。
信你個邪!
就這擺在倉庫裡的頭蓋骨,要不是她們提前做了心裡准備……
在漆黑一片的倉庫裡貿然望見,別說迷不迷了,嚇死才是最可能的!
「……當然,我是說以前。」
這麼說著,骷髏頭的語氣多了點心虛。
林柚:「以前?」
她意識到什麼。
「你以前是人類啊?」
「對,對,後來嘛,發生了點無傷大雅的小事故——」
看著它那丁點皮肉都不剩的、光禿禿的腦殼,關楚楚很懷疑所謂「小事故」的真實性。
「總之,」骷髏頭含含混混地說,「我現在就變成這樣呢。」
林柚:「也就是說,你不是原來就在這兒的?」
基金會收容了近過萬件異常物品,她也不可能每個都記得清清楚楚,只能根據這家伙的表現和只言片語去推測它的來歷。
它顯然不是收容物。
或者說,是正准備收容它的時候不巧成了現在的意外狀況。
「不不不,我不是。」
那頭蓋骨憂郁地說。
「我來自一片很遙遠很遙遠、遙遠到你們肯定沒聽說過的大陸,雖然人民不太友好,但海風很溫暖……扯遠了。」
雖然很難解釋一個骷髏頭怎麼還會有呼吸,但她們聽得很清楚,它明晃晃地又嘆了口氣。
「反正,在某場『小事故』後,我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手腳變成這樣不說還散了架。」
「還沒來得及組裝自個兒,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就很驚訝地把我分裝帶走了,中途又被攔截帶到了這邊。本來說得好好的,他們辦好手續就重新給我安排個住處,沒想到……」
它幽幽嘆氣。
「唉,可能這就是天妒紅顏吧!」
林柚:「……」
關楚楚:「……」
不,你這叫天生自戀不要臉。
「我明白了。」林柚突然說。
骷髏頭:「誒嘿?」
「帶你來的是基金會,但發現你的另有其人,」她道,「是這個意思吧?」
「對對對。」它忙不迭說。
「就像這根手骨一樣,你的其他部位應該還在附近。但自己沒法行動,只能寄希望於別人,正好我們這時候來了,所以就是——」
骷髏頭:「就是——」
是你是你就是你!
林柚:「但是我拒絕。」
……
……嗯???
它空蕩的眼眶望著眼前居然還笑著拒絕了的姑娘,充滿了難以置信。
「我的心碎了。」名為費恩的頭蓋骨痛苦地呻吟。
林柚:「你哪來的心?」
骷髏頭:「……我這是比喻!不是心碎勝似心碎!」
「沒想到我的請求也有被拒絕的一天……」它以一種明知道會被聽到的音量嘀嘀咕咕,「難道說你們中意的是其他類型嗎?」
林柚心道以這家伙現在的狀態有誰中意才是怪事吧。
關楚楚:「我……」
她語氣猶猶豫豫的,看上去也很好說,一下子吸引了骷髏頭期待的「眼神」。
卻不成想——
「我同意……」她說,「柚姐的話。」
……多麼殘忍無情!
「總之,這行不通。」林柚斷然道。
帶著這麼塊骨頭一起行動實在有點不靠譜……她也暫時還不想讓一塊目前來看只會嘚啵嘚地貧的頭蓋骨變卡。
「好吧,好吧。「
事已至此,骷髏頭也只能退了一步,
然而,它也沒有就此放棄。
「你們進來的時候,」它說,「就只有兩個人嗎?」
二人同時一愣。
……咦?
林柚猛然轉過了頭。
一排排貨架空空蕩蕩,全然不見了那黑色雕像的影子。
關楚楚:「?!!」
她同樣驚異地望向身後,SCP-650屢次三番的突然靠近固然嚇人,但更嚇人的……是它的突然消失。
「小、小黑到底去哪了?」關楚楚喃喃道,「我記得它進門的時候明明還——」
林柚沉默了下,「你沒記錯。」
「我剛才還回頭看過,」她回憶著說,「注意力轉移估計也就十多秒的功夫……」
——SCP-650會逃離危險。
關楚楚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骷髏頭,但隔著層防彈玻璃,那塊被關在盒子裡的頭蓋骨瞧著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驚疑之下,她條件反射地去看林柚,發現對方正望著門外。
「你聽到了嗎?」她問。
關楚楚:「……誒?」
誰也沒再出聲,空氣就靜了下來。
於是,她也聽到了。
「……救命……」
那女性的聲音很微弱,像是在極度絕望下發出的哭喊。
關楚楚下意識就動了一下,她想當然地以為那是誰在呼救,可又本能地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他們都在原地沒動彈。
「救命啊——」
叫聲很凄厲,與此同時,卻傳來了一下下震顫著地面似的悶響。
那沉重得像是強行拖著步子的聲音轉過了拐角。
她們進來的庫房門還半開著,燈光就是從這門縫裡灑進來。
然而,隨著那雙重聲音的靠近,陰影也遮住了光。
林柚瞳孔一縮,關楚楚死死捂住了嘴巴,被她們倆擋在後頭的骷髏頭左右晃悠幾下,硬是瞧到了門口的景像。
有時候,得償所願可不是什麼好事。
縱使它自封見多識廣,這一會兒也被震住了。
那怪物通體深紅,身形龐大到足以占據整條走廊,他們在裡面根本無法窺見它的全貌,只看到它長得出奇的爪子落在地上。它沒有眼睛,扁平又狹長的腦袋來回擺動,同樣呈出紅色的尖牙散發著些微冷光,脊骨上布滿尖刺,就這麼靠著四肢向前爬行。
更詭異的是它嘴裡不斷飄出來的字句。
「有沒有……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那聲音聽上去根本與人類無異,歇斯底裡地尖叫道:「這裡有只怪物要吃我,救命啊啊啊啊!」
「救了我,」它還在說著,「救了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家伙走遠了,當燈光重新照進庫房的那一刻,關楚楚才恍然驚醒似的松開了被她掰成麻花的鐵條。
她驚魂未定地望向旁邊變形的貨架,還是很難相信是自己扯下來的。
骷髏頭:「……喲,你力氣還挺大的?」
話音未落就被對方翻了個白眼。
林柚也沒理它,兀自沉吟了下。
「我知道了……」她說,「SCP-939,千喉之獸。」
它們是一群全身通紅的群居性食肉怪物。
因為能模仿上一個被吞吃入腹的受害者的聲音到以假亂真的地步而得名,千喉之獸們就是憑此來引誘新獵物來上鉤。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只有這一個在脫離群體行動,但這家伙的安全級別比SCP-096和SCP-173都還要更高,是「Keter」,危險性毋庸置疑。
「幸好,」關楚楚心有余悸地說,「幸好它沒發現咱們……」
——事實證明。
現在就下這麼個結論還為時過早。
當聽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去而復返似的響了起來,兩人的臉色同時變了。
臥槽!
林柚心裡暗罵一聲,立時作出了判斷。
「跑!」她叫道,「往反方向跑!」
骷髏頭:「……??!!!」
見她們真就要逃離這庫房,它著急忙慌地叫了起來。
「我我我我我!別把我落在這兒啊!」
林柚看那玻璃盒一眼,最後「嘖」了聲,還是一把抓了起來,又把那根手骨塞進關楚楚懷裡。後者也顧不上了,急急忙忙地抱著這根骨頭就往門口衝去。
倆人一骷髏頭衝過拐角的一剎那,那原本已經離開的血紅怪物回到了這條走廊,它晃動腦袋,像是在感受著什麼。
林柚忍不住又在心裡罵了一聲。
關楚楚:「這、這是怎麼——」
「看到它背上的刺了嗎?」
林柚飛快地說。
「它們沒有眼睛,但是可以用這感受方向,來判斷獵物的位置。我本來以為剛才沒被發現,沒想到現在還是——」
沒有再解釋的功夫了。
腳下的地面在震動,牆面也在震動,找到差點被渾水摸魚放走的獵物的SCP-939顯然很興奮,徑直向著這邊撞過來,一張大張著的猙獰巨口開合間還哈出了白霧狀的氣體。
「屏住呼吸,能別喘氣就別喘氣!」林柚喊道,「這家伙呼出來的氣跟迷幻藥沒什麼區別!」
骷髏頭:「嘿,這我可在行!」
沒人問你!
一塊骨頭當然用不著呼吸,只是無論林柚還是關楚楚都沒有心思吐槽它了。
「快——」
骷髏頭:「啊?」
「也不是白帶你出來!」林柚一氣兒不帶歇地說,「還記得你被帶到這倉庫裡是怎麼走的嗎?」
骷髏頭頗為自得地「嘿」了聲。
「我的記憶力那可是一絕,」它洋洋得意道,「但你問這個做什麼?」
還記得就好。
林柚:「別問那麼多了,趕緊的!」
還不緊不慢的骷髏頭也一下子被喊回了正形,連忙回憶起來。
「右右右,朝右拐!」
「啊不是,左,現在要往左邊了!」
倆人沿著它那亂七八糟的指示左拐右拐,好在這家伙是真的記得,不然林柚非得砸碎玻璃盒來幾個爆栗不可。
骷髏頭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一群白大褂發現的,那就有可能也是來自那座基地。
而它又顯然來得更早,和它同一批的,就很有可能也包括了「那個」。
林柚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在完全看不到小黑的身影後又松了口氣。
她眼睛倏地一亮。
——就在那裡!
灰撲撲的儲物櫃靠放在圓廳牆邊,顯然是搬運中途被落在那兒的。門還在微微震動,被關在裡面的家伙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出來了。
不得不誇一誇基金會的辦事效率。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們都把鑰匙配出來了。
林柚撲過去,一把抓住插在鎖頭上的鑰匙,三兩下擰開。
「楚楚!」她叫道。
關楚楚早都嚇得不行了——她們離那只怪物就剩下一張嘴就能咬到的距離,搖搖欲墜地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
她尖叫著撲上前,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徑直使出全身的力氣拽了那雕像一把——
千喉之獸已經急不可耐了。
哪怕它看不見東西,只憑著氣流和氣壓也能感覺得到獵物近在眼前。沒有什麼能比這更惹人焦躁,眼下有誰直直地倒過來只覺大喜過望,血盆大口張到最大,向著前方一口咬下——
——差點沒崩掉兩顆牙。
牙根傳來的劇痛刺激得它哀嚎出聲,可到口的獵物還沒有就這麼放過的道理,這千喉之獸試探性地又用牙磨了磨那混凝土石面——
沒、沒咬動。
被含住腦袋的SCP-173:……
千喉之獸:「……」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它正顫顫巍巍地想松口——
「哢吧」一聲。
一雙小短手卡住了它的脖頸。
第55章 吉祥物
骨骼折斷的聲音格外清脆。
千喉之獸的身體滑脫下去的時候,林柚甚至看到它的舌頭還剛從SCP-173的頭頂滑過——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總感覺這回小雕像擰人脖子擰得格外狠厲,絕對超過了一百八十度。
林柚敢打賭,但凡SCP-173有思考能力,估計就會恨不得把在場的所有人腦袋都擰下來當球踢,特別是作為罪魁禍首的她自己。
但是誰在乎呢,反正它現在受困於視線無法動彈,她就喜歡這種在死亡邊緣反復大鵬展翅地試探,對方氣得要死要活又奈何她不得的快樂。
——可能這就是魔鬼的思考方式吧。
被拗斷脖子的千喉之獸軟倒在地,兩米多長的龐大身軀居然還在微弱地起伏著,偶爾抽搐一下,讓人不得不嘆服它強大的生命力。
關楚楚還沒反應過來是自己大力出奇跡地親手造就了這一切,驚魂未定地靠在牆邊大口喘氣,只是無意識地照著大佬說的那樣盯著那座雕像不放。至於骷髏頭——它也看呆了。
骷髏頭:「哇啊啊啊啊——」
「所以這位是能瞬移擰斷別人脖子嗎?!」這塊頭蓋骨震驚地大喊大叫起來,「這是何等地令人驚嘆!想想就是個不錯的研究對像,啊不是,請當我什麼都沒有說。不過比起這個,萬一它冷不丁過來把我脖子也『哢嚓』一下,那豈不是——」
它恍然大悟似的「哦」了聲。
骷髏頭:「我現在沒有脖子,嘿嘿。」
林柚:「……」
「停一停,停一停,」她冷酷無情地打斷了它,「現在沒人想聽你講冷笑話。」
要是它還有皮肉,鐵定能看這家伙撅起了嘴巴——不知怎的,林柚莫名冒出了這麼種奇怪的直覺。
「我也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嘛。」那還在玻璃盒裡來回晃蕩的骷髏頭以一種委委屈屈的語氣說,「話說回來,那小家伙還躺在地上沒死透呢,還要再做點什麼不?」
林柚一時竟分不清楚是它管這只形貌凶惡的怪物叫「小家伙」還是嘴上叫得這麼親熱卻在問要不要補刀,這倆行為到底哪個更詭異一點。
這倒真是個問題。
但林柚現在沒打算管這個。
畢竟在她蹲在跟前研究,保不齊——不,是肯定——會有座雕像高速移動到身後給她聽個響,讓她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頸骨到底缺不缺鈣。
「哎,」林柚嘆口氣,「咱們打個商量唄。」
她笑眯眯地搭上了SCP-173的肩膀。
「大家都來來回回見過多少面了,都是熟人,就別整那些虛的了,同不同意給個准信?」
這座有生命的雕像一動不動,被這麼近距離地注視著,它動了才是怪事。
要是它能說話,這會兒百分之二百就要破口大罵——誰他媽跟你是熟人?!
天天把別人關櫃子裡,這當得是哪門子的熟人,哪涼快上哪呆著去!
可是它不能,縱然有再多的MMP想講也只能全都憋在心裡,一雙小短手徒勞地向前伸著,簡直要硬生生地憋出內傷。林柚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手底下的混凝土面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但那微動轉瞬即逝,她眨了眨眼。
啊,應該是錯覺吧。
見這頭半天沒點動靜,林柚轉頭衝關楚楚招招手,准備倆人一塊協力再把它搬回那櫃子裡頭去。
正好基金會的特工們還貼心又高效地給配了把鑰匙,只要想辦法挪動這櫃子安排好它的位置,隨時利用一下SCP-173也不是夢想。
相信它也一定能適應這反復進櫃出櫃的生活,達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好結局。
關楚楚腳步虛浮,渾渾噩噩地飄了過來,直到真靠近過來後才猛地回過了神,著急忙慌地伸出手來。
然而,等真上手去推了以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這本不該存在的阻力很是飄渺微弱,只在用力向前的時候感受得到些許,一松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至於關楚楚都在懷疑這會不會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才感受到了SCP-173那徒勞無力的最後一點抵抗。
可再看看眼前那混凝土制的人形雕像,它根本沒有動也不可能動,正面直衝著敞開的櫃門。
可能是因為它在裡頭待得久了,儲物櫃的櫃壁上都沾了點紅黑摻雜的不明分泌物,詭異得叫人渾身都起滿了雞皮疙瘩。
關楚楚有點遲疑地望向旁邊的人,無聲地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林柚略一思索。
「不管。」
她果斷道:「繼續推。」
負責拿主意的人都這麼說了,關楚楚也干脆沒再往多了去想。她在清醒下的力氣和暴走狀態下的差得實在有點大,不過,她們兩個同時使勁,雖然很吃力,但也好歹慢慢將這座沉得過分的混凝土雕像向櫃門那邊挪動了些許。這才都松開手喘了口氣,咬緊牙關,准備著再一次一同用力。
然後,就在卯足了勁兒推進櫃子裡的一剎那——
倆人同時手上一空。
關楚楚:「……!!!」
草啊!
使盡全身力氣去推的雕像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收都收不回來,直接在慣性下也跟著剎不住地向前栽去,要不是及時反應過來用手墊了下,真要一頭撞在那不鏽鋼門框上。
林柚這邊也沒好多少,驚險地在摔倒的前一秒堪堪穩住了身體。她剛站穩,馬上離那些出自SCP-173的、成分不明的分泌物遠了點,還來不及喘勻這一口氣,一低頭才覺出,就在剛才,自己手中多出了一樣薄薄的紙狀物。
那是張卡牌。
林柚一挑眉。
大功告成。
「總之。」
望著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關楚楚,她笑眯眯道:「看來它是打死也不願意再進櫃子裡了。」
【名稱:SCP-173雕像】
【卡牌編號:017】
【級別:SR】
【備注: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雕像,作為一切的起源,突然有一天出現在了基金會的收容站內。在某次不可名狀的「意外事故」中,與另外一名不願提及姓名的SCP-(打碼)一拍即合,聯合出道。後因為自身經歷而十分討厭密閉環境,建議打開櫃門,還孩子一片自由天地。】
林柚:「……」
她盯著卡面上抽像地塗抹出的SCP-173那兩只直直向前伸過來的、似乎恨不得將她這持有人掐死的小短手,和那張花花綠綠的小臉,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關楚楚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她不在乎最後的結果到底是不是SCP-173變了卡,只知道這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隨時可能有人過來擰自己脖子的風險。
「搞定啦?」
這一聲傳來,倆人才想起還有個家伙被忘在了邊上。裝著骷髏頭的玻璃盒被挨著牆角放在地上,它就這麼百無聊賴地在裡頭轉來轉去,時不時地瞄一眼那只半死不活的千喉之獸。
林柚:「差不多吧。」
骷髏頭立馬來精神了。
「那我可就不困了啊,搞快點搞快點,」它興奮地說,「趕緊把我放出來,就是我用不著喘氣兒也要被這盒子悶死了。」
「可你這玻璃不像是能打碎的樣子啊。」
林柚已經把那頗有分量玻璃盒撈了起來,放在眼前端詳,很明顯地感覺出這材質很特別,「這樣吧,我試試——」
骷髏頭:「……?」
她驀地松了手。
臥槽!!!
「啊啊啊啊啊啊!」失重感猛然襲來,它驚恐地大叫道,「救命不要啊啊啊我美麗的頭骨曲線會摔裂的啊啊啊啊啊——」
林柚:「……」
林柚:「別嚎了。」
「你落地了,」她哭笑不得地說,「啥事都沒有。」
骷髏頭:「誒、誒?是哦!」
它自己絲毫未受損就罷了,那過於結實的玻璃盒掉下來前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連一丁點小縫都沒裂。
連骷髏頭自己都清楚,這就難辦了。
還有一口氣尚在的千喉之獸死魚似的趴在那兒,關楚楚原本還在提防著它會暴起,直到她親眼看到林柚若有所思地回頭,似乎在估摸著這怪物嘴裡那一排參差不齊的尖牙能不能當個合格的開罐器。
……你可做個人吧!!
林柚最後還是遺憾地放棄了這想法,原因無他,千喉之獸的咬合力驚人,能輕輕松松跟啃豆腐似的咬掉一個人的腦袋。
固然可以試試能不能利用它碎掉這玻璃,但更有可能發生的事是在它的強烈仇恨下連她自己的胳膊也一起沒了。
「走吧。」她說。
千喉之獸本身就缺少了很多維持生命所需的必要器官,現在被折斷了頸骨還能存活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反正它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林柚也懶得再做什麼,畢竟被害到這地步的「小可憐」顯然不想變卡,還恨不得能再多動彈一下好咬下對方的腦袋。
可惜它沒那力氣了。
再起不能的千喉之獸被落在了身後,眼前是空曠又白茫茫的走廊,關楚楚突然有點茫然。
「柚姐,」她說,「那咱們現在是去……」
林柚:「啊,我也不知道。」
關楚楚:「……」
草,果然如此!
「咱們這人生地不熟的,」林柚輕快地說,「說知道該往哪走才是怪事吧。」
「等等。」
她話鋒一轉,「這個怎麼辦?」
骷髏頭:「啊?」
林柚捧著這玻璃盒,指了指關楚楚哭笑不得地拎著的那根手骨,「總不能讓我們這麼一直拿著吧。」
「哦哦哦!」骷髏頭恍然大悟,「直接往裡放就好。」
往裡放?
關楚楚一時間有點迷茫。
骷髏頭開始試圖用那黑洞洞的眼眶進行暗示。
……這能看出來個鬼啊?!
它這眼神暗示跟沒有沒兩樣,關楚楚卻莫名明白過來,遲疑著用那手骨去碰玻璃。緊接著,就像是穿過了一層透明的空氣膜,她們親眼看著這根骨頭在挨到骷髏頭後就消彌在了空中。
「找到我的骨頭直接放進來就行,」它喜滋滋地說,「我來拿我來拿,就不勞煩你們了。」
林柚:「我有個問題。」
骷髏頭:「問,都可以問。」
「你既然能做到這點,」她道,「你自己怎麼不出來呢?」
骷髏頭:「……人類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林柚大致猜得出是怎麼回事,現在它就剩個腦袋還保有自我意識,估計也只能做到管進不管出。
她「啊」了聲,也不逗它了,「說回正題。」
「就碰碰運氣好了。」
解決掉這麼個小插曲,她正色道:「暫時就還是跟剛才一樣,看到有房間就進去找找他們的員工權限卡。」
運氣好點碰到等級高的,就夠她們在這棟樓各處都通行自如了。
關楚楚也想不出更好的招來,然而,她們沿途連翻了兩間辦公室,找到的最特別的東西是某張辦公桌上一盞會扭來扭去和自動開關的台燈。
它連異常都算不上,難怪會被放在這來當辦公用品。
關楚楚一向有個隨手關門的好習慣,她剛在這頭松開把手,就見林柚徑直進了正對面的那扇門,然後輕輕「咦」了聲。
「這裡……」
林柚才進去就退出來一步,望向門邊的那一小塊電子屏幕——她剛才雖然看見了,但因為大門敞開就沒多想,進去才發現裡面與她們翻過的辦公室截然不同。
「怎麼啦?」關楚楚快步走近,好奇地問。
林柚往裡指了指,不等她靠過來看,自己直接走了進去。
這座空曠的圓形小廳內,只有一張小桌子孤零零地佇立在中央。
不用想都知道,這樣的房間在SCP基金會的收容站點裡意味著什麼。
雖說從布置就能看出來,裡面的物品或生物危險級別不會太高。但這收容室原本應該也是要刷卡證明身份才能進入,這樣大剌剌地開著門,不是已經跑了就是根本跑不掉。
林柚走近了。
——看樣子,是後者。
桌面上攤著一小片雪白。
那是張白色塗鴉便簽。
便簽上畫了個年輕女人,她由黑白線條構成,身著一身夏裙,靠在一輛同樣是畫出來的老式汽車上,馬尾隨著張望的動作而來回甩動,似乎還沒注意到有人靠近。
她無意識地扭過頭,乍一看到陌生人就嚇了一跳。
關楚楚小小驚呼了一聲,還不等看到旁邊小字備注的「卡珊德拉」,林柚就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這是誰。
——SCP-085,「畫中人」。
大名叫「卡珊德拉」,她自己卻更願意被稱為「凱西」,她存在於二維世界,可以與任何被畫在紙上的物體互動,就好像它們是真的一樣。
普通人可以在紙上書寫來跟凱西交流,她也積極又友善,會同樣書寫或是用書寫來回復——就像現在,短暫的驚訝轉瞬即逝後,凱西慌慌忙忙地開始比劃起來,似乎急切地想要向他們傳達什麼。
然而——
完蛋,林柚想,她對手語可是一竅不通。
骷髏頭:「我來我來我來!」
林柚:「你會手語?」
「別看我現在這樣,」骷髏頭驕傲地說,「你要問問我有什麼不會的。」
「哎呀哎呀。」
它感嘆道:「真是個有禮貌的姑娘,『雖然不清楚你們是誰,但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們』……」
「『我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但在來拜訪我的研究員憑空消失前,好像還有一場騷亂』——嗯?」
「『聽說有什麼特別危險的家伙逃了出來,它之前還逃過好幾次,次次都造成了很大傷亡,現在肯定更加的』……聽上去就有點恐怖啊。」
骷髏頭一頓。
「——她叫我們快跑。」
「危險生物……」林柚的聲音若有所思地低下去,就在剩下的一人一骷髏頭都以為她在思索著逃離路線時,就見她抬起了頭。
「那不是更好嗎?」她笑盈盈道。
骷髏頭:「……」
關楚楚:「……」
?????
——
大廳裡,幾具屍體胡亂交疊著鋪在地上,牆上破出個大洞,一看就像是被暴力砸開的。廳內唯一的活物,就只剩下那狀似蜥蜴的巨大爬行生物。
它懷著極度憎惡,從碎石堆砌的洞口中探進了腦袋。
「人類……該死的人類。」
它嘶嘶地說:「我要……」
「把你們全都撕成碎片。」
第56章 一見誤終身
就連關楚楚自己都沒想到,她有一天會和個光禿禿的骷髏頭達成共識。
——骷髏頭方對此發表嚴正聲明,他以前是有一頭貨真價實的茂密金發的。但事情挺禿然的,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出點什麼小小的意外事故,對吧?
當然,現在可不是什麼糾結發量多少的時候了,沐浴在他倆的目光——如果其中一個的目光還能感覺得到的話——裡,連林柚也多多少少反應過來了點不對勁。
「這麼看我干嘛,」她清清嗓子,「沒聽說過有句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
……道理他們都懂,用在這地方怎麼就那麼不對味呢?!
「得了。」
林柚擺擺手,「你們等我下。」
關楚楚:「誒?」
「去哪兒?」她迷茫地問。
「啊,不用管。」林柚剛把裝著骷髏頭的玻璃盒放在那張小圓桌上,見她想跟過來,趕緊道,「就去隔壁一趟,馬上回來。」
她說是「馬上」就是真的「馬上」,留在圓廳裡的關楚楚和骷髏頭只聽旁邊的門一關一合,再沒過幾秒,就見林柚又出現在了這間狹窄的收容室門口。
「幸虧旁邊就是辦公室,」她眨眨眼,「東西還挺齊全的。」
林柚幾步走回桌邊,放下手裡那幾張光滑平整的白紙和一支黑色圓珠筆。原本靠在車上的凱西察覺到後立馬微微一動,她似乎想起什麼,依依不舍地看了那輛自己親手組裝的福特汽車一眼,但還是輕盈地進入了剛拿過來的某一張白紙裡。
除了可以與同一張紙裡的物體互動之外,SCP-085的另一層特異性質,就是速寫風的她可以輕輕松松地在同一平面上的任意圖紙之間轉移,如果進入的是漫畫或是油畫,她的畫風還會隨之變化。
不過,現在這是空無一物的白紙,凱西自身倒是沒受什麼影響,只是活動空間更大了點。
「剛才那張便簽太小了。」
林柚這麼解釋道:「換張大點的也好交流,雖然手語也挺方便,但還是這樣更來得一目了然不是?」
說著,她俯下身,用圓珠筆在紙上勾勒起來。
她的畫畫水平一般般,但用來加一點小物件還是夠用了的。筆尖落下的瞬間,凱西稍稍驚訝了一下,但她對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東西似乎已經習慣了,只是讓開了點地方,好讓那「紙筆」被畫得更完善了點。
等凱西過去拿起那筆記本,林柚想了想,在最上面挑了個地方寫下主動跟對方交流的第一句話。
她先謝過了對方的忠告,畢竟這姑娘完全是出於好意,只是她出於自己的原因不能領這個情罷了。
這之後,才進入正題地問道。
【那家伙長什麼樣?】
凱西第一時間搖了搖頭。
瞧她的神情,似乎連自己也對其感到費解,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翻開那本子「唰唰」寫了起來。
【我沒見過它的真面目,只聽說過一點……】
翻轉過來對著畫外倆人一骷髏頭的筆記本上這麼寫道。
【所以我只是試試畫了一下。】
可能是因為自己就是個二維人物,凱西的繪畫水平出乎意料地不錯,在那寥寥兩行字旁生動地畫出了一條巨大的爬行生物。
雖然看著像是條蜥蜴,但也明顯是出於想像的產物,怪獸標志性的長爪和獠牙一個不少,張牙舞爪的樣子格外瘆人。
林柚盯著這圖片看了幾秒,提筆寫下了下一個問題。
【它名字是不是帶了個「蜥」字?】
凱西歪歪頭,最後為難地表示自己想不起來了。
盡管她給不出肯定的答案,林柚還是若有所思地「唔」了聲。
關楚楚瞧出了點端倪來。
「柚姐,」她試探性地問,「你猜到了?」
林柚:「我本來還在想……」
「因為基金會裡這樣的收容物也不少,比方說吧,有個中學生搗鼓亂七八糟的邪教儀式,最後召喚出來的邪神還陰差陽錯地被困在了一條寵物蜥蜴的身體裡,整天嚷嚷著這年頭的小屁孩都不讀洛夫克拉夫特不懂規矩,連祭品都不獻就想讓它幫忙贏滑板比賽……扯遠了,應該不是那個,那位蜥蜴邪神正口是心非地沉迷玩滑板呢。」
說到這個,她還有點好奇奈亞見到它後會是個什麼反應。
「聯系一下剛才說的收容失效……」
「是SCP-682吧。」
關楚楚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這編號。
「對,」林柚說,「『不滅孽蜥』。」
一條不知起源的類爬行生物。
它具有高度智慧,能與人類進行正常交流,卻對一切生命都表現出極度憎惡,數次突破收容再被抓回去的過程中都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也正因如此,迄今為止,基金會嘗試過以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處決它。
被要求來這麼做的其余SCP也不在少數,由於收容物們的特殊性質,處刑實驗多是一對一來進行,其中還包括了SCP-096和SCP-173。然而,在經歷了這麼多後還能活到現在,當然有它的原因。
「不滅孽蜥」,顧名思義——死不了,還能打。
它有著極強的生命力,經受了能讓正常生物死去數次不止的傷害後還能苟延殘喘,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再生,甚至極快地為了適應周圍的惡劣環境而進化。
他們還沒再說些什麼,凱西又突然低頭寫寫畫畫起來,等她再舉起筆記本,紙上畫著一小張簡易地圖。
【前陣子做交互實驗的時候在我這落了一張地圖,我就記下來了一點……】旁邊這麼寫著,【憑著印像畫了畫,你們看看能不能用吧。】
林柚瞥了旁邊的玻璃盒一眼。
骷髏頭:「……」
「你看我干嘛?」它裝出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沒什麼,」她笑眯眯地說,「就是有人能記得前陣子看到的地圖,有人連剛走過的路都能記混,有點扎心啊。」
想想他們剛才逃命的時候幾次三番地差點被帶得走錯路——要不怎麼說人與人最怕對比呢?
骷髏頭:「……哼!」
它故意扭著扭著別過身去,儼然像是在生悶氣,實際上卻還在豎起耳朵悄悄留心著這邊的動靜。
看到那幅手畫地圖後,林柚馬上就在紙上跟凱西寫了句「謝謝」,不管她們逃不逃得出去,這毋庸置疑都派得上不小的用場。
沉吟了下,她又寫道。
【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這次就不是什麼收不收卡的問題了,她只想單純地問問凱西,畢竟對方是個紙片人,待在這麼間收容室裡未必會有多大危險,但也保不齊來個地動天搖或者哪位「Keter」突發奇想拆個樓,到時候紙破損了可就——
大概是也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凱西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帶幾張紙也費不了什麼功夫,關楚楚當仁不讓地攬下了這事,去隔壁辦公室裡找了個大小合適的文件夾,小心翼翼地把紙張都夾在了裡面。
SCP-085在畫完小地圖後就又回到了自己留了輛汽車的便簽紙裡,那張白紙現在被林柚折了對折拿在手上,比對著周圍的環境來判斷地形。
站在兀長走廊的中央,林柚歪了歪頭,總覺得眼前的景像似乎有哪裡隱隱浮現出了違和感,「這裡直走往前就是三號大廳了。」
「中間好像有隔斷,再往裡肯定會是更危險的收容區吧……」她還沒想清楚這違和感究竟來自何處,就聽見關楚楚不無擔憂道,「不過這邊上就是最後一間獨立辦公室了,要不先去那兒看看?」
這提議本來就是她提出來的,看看近在眼前的那扇門,林柚當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走進那間開了條門縫的辦公室,裡面就和她們之前進過的任何一間一樣空無一人,還沒走幾步,林柚就被門後一台有點眼熟的機器吸引了注意力。
……碎紙機?
可能是因為塞得過於匆忙,有幾片破得不成樣子的紙片散落在了機身邊上,她彎腰撿起來,發現只有其中兩片能拼成一句完整的話。
【我再次申明,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我們都絕不能喚醒SCP-(數據刪除),她應始終保持在昏迷狀態……】
林柚:「……?!!」
她正仔細品味著這句話,蹲在辦公桌那頭翻箱倒櫃的關楚楚忽然興奮地叫出了聲:「我找到了!是這個嗎?!」
這間辦公室裡的電力還算充足,白熾燈光從頭頂灑下,她捏著的那張薄薄卡片反出些微的光亮。
瞧那證件似的模樣,不消說,正是她們辛辛苦苦找了半天的權限卡。林柚也不由精神一振,正想看清上面的級別——
腳下的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一下子被全吞了回去,關楚楚下意識抓緊了那張員工權限卡。
又是一下劇震。
這下才感覺得出來,震動的不止是地面,連牆壁也在跟著搖晃。
恐怕不是容她們高興的時候了。
電光火石間,林柚突然明白了剛才的違和感究竟是因為什麼。
——裂縫。
縫隙參差不一地分布在盡頭牆面上,興許是因為受到的衝擊還不那麼大,一眼望去甚至很難讓人反應過來。
但顯然,造就那裂縫的家伙,現在已經——
她喊出了聲:「離牆遠——」
「轟!」
牆壁驟然崩裂。
迎面而來的飛石砸得人生疼,灰塵嗆進肺裡。好容易站穩的林柚穩住呼吸,放下擋在眼前的胳膊,看清了那道出現在滿天飛灰中的龐大身影。
就像是在回應剛才的那句話一樣——
「是嗎?」SCP-682用那嘶啞的聲帶說,「我也……找到了。」
第57章 比慘冠軍
石灰濺起的白煙在空中消散。
與之相對的,那怪物的模樣也就越發地清晰。
沒有支棱在背上的尖銳鉤爪,沒有呲出嘴外的獠牙,但它憑著數米長的巨大身形也有了足夠的威懾力,更不用說以它自身的特異性質,這些只是暫時沒有罷了。一雙被不明毛發覆蓋住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面前的二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哪怕素未謀面,無冤無仇,單是兩個活生生的人類這一點就足夠惹它作嘔了。
空氣寂靜了那麼一瞬。
下一秒——
SCP-682的咆哮聲和它拍過來的巨爪一起擦過林柚的耳畔,閃過身去的同時,她條件反射地捂了下險些被咬掉的那半邊身子。
她絲毫不敢停留,就著斜過去的那股勢頭就往門口衝去。她離門口還是近的,饒是如此,都差點被氣浪掀翻的碎紙機絆上一跤。
還被攔在辦公桌後的關楚楚就更是如此,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SCP-682現在的注意力全在林柚身上,還無暇顧及到她。
然而,慌張之下,她一聲驚叫,整個人連著前面的轉椅一起往地上撲去。
場面那叫個兵荒馬亂,還不等關楚楚手忙腳亂地爬起來,SCP-682就理所當然地回過頭來。它因憎惡而赤紅的雙目瞪得她心驚,呼吸一窒,這下理智徹底撅了過去。
她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兩眼緊緊閉著,顯然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想也不想地就打橫抄起了那把害得自己絆倒的轉椅。
以她平時的力氣,連扶起來這麼把沉甸甸的椅子都很難,此時卻輕而易舉地舉過了頭頂,又一聲尖叫,不偏不倚地狠狠掄在了這條大蜥蜴的腦殼上,直把它砸了個趔趄。
林柚愣了,骷髏頭愣了,連不滅孽蜥自己都愣了。
他們愣住,關楚楚可沒愣——或者說,在狂化狀態下,她現在哪還顧得上這麼些有的沒的。尖叫聲傾瀉而出的同時,她使出了全身力氣,一下又一下地把SCP-682砸得前仰後歪,就差打出個腦震蕩。連番的暴打下,連轉輪都在它的長臉上碾出一道又一道的壓痕來。
林柚:「……」
她想像得出來那蜘蛛是怎麼死的了。
SCP-682:「……」
它抽搐了兩下。
SCP-682,不滅孽蜥,它暴怒了。
——去他媽的人類!!!
趕在SCP-682搖搖晃晃站穩的前一秒,林柚眼疾手快地撲了過去,一把將還回不過神來的關楚楚往自己這邊扯了過來。
得虧是她行動及時,SCP-682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然以它那超乎想像的速度,被掀翻的就不止是一張辦公桌了。
在這位蜥蜴大爺的怒吼聲中,那把飛出去的椅子被撕成了碎片,塑料碎片和墊子裡的棉花四散飛開,半個斷裂的輪子還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著轉兒。
彼時,林柚已經拉著還有點神志不清的關楚楚衝出了辦公室的大門,把SCP-682的咆哮和叫罵甩在了身後。
「你們這兩袋該死的器官——」
真別說,SCP-682罵人還挺新奇的。
一手扯著隊友一手抱著玻璃盒,林柚還有閑心來腹誹上兩句,被她夾在胳膊底下的骷髏頭簡直是連膽子都要駭破了,連聲催促道:
「快點兒快點兒快點兒——!」
「這麼怕?」
林柚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明明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現在這樣的。」
骷髏頭:「不一樣!!!」
「你都看到了,」它心有余悸地嚷嚷道,「它對什麼都是破壞殆盡的態度,我的骨頭要是毀了還怎麼恢復以前的樣子!」
……行了,林柚心說,這家伙的自戀真是沒救了。
「誒……誒?!」被拉扯著跑出了十多米,關楚楚像是才後知後覺地清明過來,「我剛才到底是……」
聽著後面牆被接連撞爛的轟然巨響,她猛地想到某個可能性,臉刷地就白了,「難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樣。」
林柚撲哧一樂,「別怕,這事說出去夠你吹一輩子的。」
雖然SCP-682比那只蜘蛛要強出太多,這點傷害對它算不得什麼,但好歹也是被打蒙了那麼幾秒的,正常人赤手空拳做到這程度已經很難得了!某個能把它毆打得只剩一點身體組織的機動特遣隊隊長根本不在正常人的範圍內!
關楚楚:「……」
那她也得有命活到那時候啊啊啊啊!
「噓——」
關楚楚清醒了過來,這次也不用林柚做什麼,她自己就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別說聲音了,恨不得永遠都別喘氣兒。
到底是領先了一步,兩人一骷髏頭憑著剛才對那地圖的印像直接跑來了最前方的大廳,然而——
用「屍橫遍野」來形容或許有點誇張,但橫七豎八地倒在那兒的殘破屍體少說也有四五具,再加上足以堆成小山的碎石瓦礫,想想剛才SCP-682那橫衝直撞的樣子,到底是誰干的——這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她們蹲在其中一小段被砸出豁口的斷牆後面,旁邊就橫著個死不瞑目的男人,瘆得關楚楚不由得又往隊友身邊縮了縮。兩人都大氣不敢出,連話癆得恨不得在路上一個人講單口相聲的骷髏頭也難得沉默下來,聽著SCP-682在不遠處徘徊。
那聲音才稍稍遠了點,林柚就輕拍了下關楚楚的胳膊。
後者正神經緊繃,還真嚇了一跳,但都到了這時候,也不會再有什麼過激反應,只是屏住呼吸向她指著的方向望去。
再往後的牆角邊上,開著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門。
那原來可能是個臨時雜物間,坍塌下來的水泥板反而成了它最好的遮掩。
趁著SCP-682還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她們悄悄挪了過去,門板在擠壓下變了形,開是打不開,但還勉強能容人彎下腰鑽入。
林柚當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她打頭探了進去,正准備找找有沒有什麼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就被一聲低低的驚叫打斷了動作。
「誰……?!」
那閃躲在角落裡的黑影慌張道:「別、別過來……」
……人?
「別、別擔心,」雖然人型SCP也不在少數,關楚楚遲疑了下,還是小聲安撫道,「……我們是和你一邊的。」
黑影:「你……你們……」
「是玩家?」
這一句就夠解釋很多東西了。
見她們點頭,那道還有大半個身子藏在黑暗裡的身影顯然還沒放下戒備,但臉上的惶然已經消失了大半。
他還想出聲,就被林柚攔了下來,她指指外面,還不等解釋就見對方明白過來。
「它、它還在?!」
林柚一挑眉。
所以果然是……
「對,」像是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同尋常,他馬上解釋道,「他們也都是……它把所有人都殺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裝死以後爬了進來……」
林柚察覺出哪裡不太對勁。
雖然刻意壓到了外面的SCP-682聽不到的音量,但他的聲音似乎聽不出多少痛苦,SCP-682應該還不至於會放過一個看上去沒什麼大傷的人類。
「啊。」
注意到她們的疑惑,留著平頭的年輕男生有點遲疑地說:「這是因為……」
他稍微側了側身,也隨之讓門口漏進來的那點可憐的光線照亮了趴在旁邊的東西。
那是只胖嘟嘟的小玩具熊。
它全身花花綠綠的,像是由不同顏色的拼布組成,戴著個蝴蝶結,胸前還縫出了一顆心的形狀。
見到林柚二人的目光望過來,玩具熊局促地撥弄了下圓乎乎的手掌。
最值得注目的還不是這麼只活生生的玩偶,而是她們還借此看清了那平頭小哥的手腳——他當真是受了傷的,胳膊和腿上缺了一大塊肉,還有他曾經被血浸滿的腹部,不過,現在那裡都由別的東西填滿了。
和它身上一樣五顏六色的布料柔軟地和周圍的皮膚貼合在一起,除了顏色不大對以外,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SCP-2295,縫心的熊。
會自發地用周圍或自身的材料去治愈他人身上的傷口,是個徹頭徹尾都很善良的小家伙。
短短數秒,林柚已經有了個想法。
「我們倆去引開它。」她說。
平頭小哥:「這……」
現在正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可眼睜睜地看著倆女生去冒險,實在是——
「現在本來就是衝我們來的,你的傷也才治好吧?」林柚挑挑眉,「再說了,我有把握。」
她手裡還握著好幾張底牌呢。
「這樣的話……」
她的神情著實有幾分說服力,那男生看樣子是相信了點,他咬咬牙,轉身掏出了什麼,「這個給你。」
「我之前撿到的,」把那布包遞到對方手裡時,他說,「也不知道是干嘛的,要是能用就用吧。」
哦?
無論是什麼,林柚接過來後,還是道了聲謝。
「對了,還需要你再幫個小忙。」
她笑眯眯地轉向玩具熊,「可以嗎?」
——
在哪裡。
走過一圈後,SCP-682越發焦躁起來。
——到底在哪裡。
體內的嗜血欲望不斷地膨脹,它恨不得現在就將那兩個膽敢戲弄自己的人類碎屍萬段。
憤怒愈演愈烈,也就是在這個時候,SCP-682驟然聽到了斷裂在地的鋼筋被踢動的聲音,它警覺地回過頭去,當真看見了那道奔逃而出的身影。
雖然下半張臉上覆著什麼東西,但毫無疑問,就是它剛才見過的那倆人的其中之一。
她跑得急急忙忙,連自己發出多大的聲音都顧不上了。在滿腔狂怒下,SCP-682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追了過去。
「……你們……殺……」
地面隨著它龐大身軀的移動而震顫,不滅孽蜥卻絲毫不受自身重量的影響,飛速地向前爬動著。
林柚還在飛奔。
眼瞧著距離越拉越近,她的慌張模樣不改,只是又拉緊了那緊急縫制出來的臨時口罩。而當關楚楚也一齊跑出來的時候,她能感覺得到SCP-682追得又氣急敗壞了幾分。
還是那條走廊,還是那個拐角,她們在原路返回。
到了,馬上就到了。
在看到走廊盡頭那一抹紅色的時候,她眼睛一亮。
「楚楚!」她喊道。
「知道了!」關楚楚咬牙應了一聲。
玻璃盒轉移到了她的手上,這點重量還算不得什麼,她加快腳步,搶在前頭撲向了那頭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的千喉之獸。
SCP-939,好就好在它全身都是寶!
連呼吸時帶出的氣體都是如此——近可抹除大片記憶,退可當迷幻藥!
說時遲那時快,林柚也到了跟前,眼見得追在她身後的SCP-682就要狂暴地頂撞過來,關楚楚手下一抖,用力地一把壓上了這血紅怪物的肚皮。
SCP-939:「噗——」
在它憋不住要噴出那一大口迷幻氣霧的同時,林柚抬起千喉之獸那被擰了一百八十度的脖子,猛然對准對面——
全灑在了根本來不及閃躲的不滅孽蜥的臉上。
一點不漏。
一秒。
兩秒。
三秒——
SCP-682暈乎乎地踉蹌幾步,跌坐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作者有話要說:
SCP-682:原地失憶
SCP-682: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到底是939比較慘還是682比較慘#
#無所謂了反正大爺馬上還能更慘(?)#
第58章 各憑本事
它是誰?
它在哪兒?
它在做什麼?
如此的靈魂三問下,SCP-682直接愣在了原地。
那詭異的氣體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它無色無味,又莫名惹人上癮,毫無保留地全都湧進了連躲閃都忘了的不滅孽蜥鼻腔內,讓它頭腦發暈得一陣強烈過一陣。
SCP-682掙扎著向前爬去,卻在望見自己的爪子時陷入了更深一層的茫然。
……它要做什麼來著?它做過了嗎?
親眼見到SCP-682是徹底地陷入了混亂之中,關楚楚這才膽戰心驚地停下了按壓千喉之獸肚子的手。這只原本和同類一起被編號為SCP-939的血紅怪獸吐著舌頭癱在冰涼的地板上,用行動證明著它肚子裡的氣體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但如果沒有看錯,它脊背上的尖刺微動了一下,某種意義上也在借由風向悄悄觀察著在它跟前發生的一切。
兩人一骷髏頭再加上只怪物就默默僵持著,一塊「看」著SCP-682呆坐在那兒。
倒也不完全是呆坐。
SCP-682伸出了爪子,然後又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麼似的縮回去。
再伸、再縮,再伸、再縮,反復重復著這一切。
它那張足以一口吞掉人類大半個身子的嘴巴只張開了一點,整條大蜥蜴都呈現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林柚:「……」
關楚楚:「……」
——很難想像,她們居然會有一天想用「呆萌」來形容SCP-682。
一片沉默之中,反倒是骷髏頭「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如此!」
它恍然大悟道:「有點像順行性失憶?」
關楚楚:「……啊?」
「你知道這麼多啊。」林柚眨眨眼。
一句話就足以滿足它的虛榮心了,骷髏頭快把它那現在並不存在的鼻子撬到天上去了,偏偏還要故作謙虛地回答:「我知道的還多得很呢。」
見關楚楚還沒聽懂,它馬上根據自己的猜測熱心地介紹起來。
簡單來說,暴露於這氣體後,會遺忘一切這期間的記憶。再加上這氣霧八成還有迷幻的效果,才讓這剛才還叫罵得厲害的家伙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一般來說。」
林柚說:「這效果會持續半小時吧。」
「我……」SCP-682困惑地說,「想要……」
它望向周圍,在看到他們後,眼裡的殺意剛湧上來就轉瞬又被新的迷茫取代。
「留在原地。」
林柚馬上說。
「你就想坐在這兒,一直一直都待在這兒。」
SCP-682恍惚地點了下頭。
「對……對,」它以那低沉又粗啞的聲音重復道,「我想在……」
……它剛才說了什麼來著?
眼看著SCP-682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原地失憶,林柚拽了拽旁邊的關楚楚,在她還有點疑惑的眼神中示意她趕緊走。
林柚看得出來,對方似乎是以為她還會趁機做點什麼。
她倒是想趁這個機會忽悠這家伙變卡,但在這氣體的作用下,怕是她連忽悠都沒忽悠完,SCP-682就會忘得一干二淨。再者,它的適應力是超乎想像的強,要是在這過程中找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原本已經掙扎著抬起了腦袋的SCP-939在發覺她們動了起來後,立馬又一動不動地趴回了地上,像是生怕她們會再對自己做些什麼似的。
林柚收回了目光。
「放心,」她笑盈盈道,「雖然你想過殺我們,但我們也借你躲過了一劫不是?」
就彼此放過一馬好了。
「至於它清醒過來以後怎麼辦——」
林柚瞥了SCP-682一眼,知道這家伙到時候肯定要搞清算,憐憫地又望回這只千喉之獸。
「大家各憑本事吧。」
SCP-939:……
神特麼的各憑本事!
在她們快步往走廊另一頭趕去的同時,它也開始死命掙扎地往反方向爬,爭取離那讓它本能地就感覺到危險的龐大生物越遠越好。
一出走廊,林柚就摘下了那個緊急縫成的口罩。
這口罩也全是花花綠綠的拼布,是縫心的熊臨時從自己身上弄下來的——周圍沒有合適布料的時候,它就會這麼做,等到有了材料的時候再自動填補。
她們跑去引開SCP-682的時候,它和那平頭小哥都還留在變了形的門裡。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這麼想著,她們就回到了剛才的大廳。
斷壁殘垣依然如舊,但在重新踏入的那一瞬間,林柚察覺到有哪裡發生了變化。
屍體的位置變了。
那幾具原本疊在一起的屍體被人搬開,整齊地列在牆邊,還大睜著眼睛的也都被撫平了眼皮。林柚再望向那扇被壓得變形的門,發現鐵門邊上的石塊被清得干干淨淨,這一切再加上廳內的安靜似乎都在昭示著什麼。
以至於在她看到石塊下壓著的一小片白色時都毫不驚訝。
林柚撿起那張留在門口的紙條,找到了有字的那面。
「他說他會先往前探探路,」她說,「要是遇到什麼致命危險就給個信號。」
這大廳裡總共就兩條道,引SCP-682過去的是她們來時的那條,很顯然,他要離開就是另一條更危險的、一眼看去就被鐵皮門所封鎖的另一條走廊——也只會是那一條。
「對了。」
關楚楚突然想起來,「他不是還給咱們了個——」
「啊,」林柚舉起那布包,「你說這個?」
「不過……」
林柚遲疑了下,「我懷疑他自己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這布包得平平整整,一看就是誰慢條斯理地疊好又扎緊了的,被攥過也只是讓上面多了點褶皺。它明顯沒被打開過,恐怕是那玩家機緣巧合下在哪翻到的,判斷裡面的東西可能會起點作用就帶上,最後看要以身涉險就塞給了她們。
林柚解開了那布包。
布條攤在地上,躺在中央的是塊肥皂。
關楚楚:「……?」
肥、肥皂?!
她難以置信地湊近去看,發現它的包裝上寫著一行字。
【你知道有些人的嘴比較臭麼?來清除這些髒字吧!】
林柚饒有興趣地「哦」了聲:「是SCP-1331。」
那確實就是塊肥皂。
只不過能用來講文明樹新風而已。
關楚楚:「………………」
不是,這玩意兒就算是SCP又能干什麼?!!
「別怕,」林柚卻笑眯眯地收起了這塊肥皂,「沒准會在什麼時候派上用場呢。」
現在至少能確定一點,那平頭小哥絕對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了,不然就他表現出的行為處事,怎麼會把這種東西送出手。
「別的先放放。」
林柚一招手,「咱們也先過去吧。」
關楚楚還沉浸在這肥皂還能干嘛的迷惑中久久回不過神,就跟著一起到了那鐵皮門邊上。
這座把走廊封得嚴嚴實實的拱門沒有因為感應到有人接近而轉開,林柚的目光落在旁邊的感應屏上,隨即了然。
看來她們辛苦找了大半天的權限卡就在這兒派上了用場。那留著平頭的男生已經先一步過去了,也就是說,他也找到了相應的卡片。
她衝旁邊的人使了個顏色,後者會意,掏出那張薄薄的卡往上一刷。
「嘀」的一聲,代表放行的綠光也自下而上閃過。識別通過,厚重的門板向一旁旋去,露出了足以容納兩人並肩通過的空隙。
等他們穿過空隙,約莫兩三秒的功夫,拱門就又在身後落了下去。
骷髏頭難得地在不是危急關頭的時候保持著安靜,還沒走幾步,她們就發現走廊左邊是透明的。隔著層厚厚的玻璃,能看見緊挨著玻璃那側的是個生態缸。
缸內,有只小小的生物趴在架在中間的一根粗大樹枝上,在發覺有人接近後,挾著什麼迅速爬了過來。
看清那生物的一瞬間,關楚楚愣住了。
關楚楚:「柚、柚姐……」
她第一時間想起來什麼,難以置信地問:「這難道就是你之前說的……?」
連林柚都沒想到自己當初的話會一語成讖,望過去的眼神有些錯愕。
那被困在蜥蜴身體裡的不知名邪神還渾然未覺。
「哦!」它毫無架子地用纖細的小身板倚著自己的塑料滑板,問得高高興興,「你們是來陪我玩滑板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虛假的邪神:難以溝通,看到真身就會陷入不可名狀的瘋狂
真正的邪神:平易近人,到處找人一起滑滑板,高興了還會教人邪能
奈亞:?
第59章 樓梯間
……
……???
盡管已經從林柚的口中聽到過了個大概,但真正親眼目睹的時候,還是給關楚楚看了個目瞪口呆。
她倆都愣在原地不說話,那條蜥蜴就會錯了意。
「所以,」它的警惕中夾雜著點失望,「你們也只是碰巧經過的?」
這個「也」字就很耐人尋味。
想想剛才的事,林柚尋摸出點別的意味來。
「你是說,」她笑盈盈地問,「剛才也有人來過了?」
「嗨!」
那蜥蜴用一種「可不是咋地」的語氣抱怨了起來。
「就才有個小哥從這走廊過去呢!」
果然。
可能是自己一個人——一條蜥蜴在這裡憋太久了,林柚才剛起了個頭,它就自顧自地叨叨了起來。
「我還以為他們終於找來個願意的人陪我玩滑板了,哪想到那小哥說他就是個路過的,可把我給失望壞了——」這蜥蜴像模像樣地搖了搖它那三角形的小腦袋,頗為遺憾道,「你說我一天在這兒待得多沒勁哪,培養個愛好多不容易。」
說著說著,這條巴掌大的蜥蜴就跟又恍然大悟似的,把算盤重新打回了她們身上,「所以,你們到底對滑板感不感興趣?來一起玩唄!」
它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神秘兮兮地說。
「我教你們邪能。」
林柚:「……」
關楚楚:「……」
你身為邪神的尊嚴呢?!
「等等,就這麼簡單?你們不都是需要那個嗎?」關楚楚突然好奇起來,「就是那個那個……啊對,獻祭儀式。」
這位被困在蜥蜴裡的邪神聞言,竟然後退了小半步。
它以一種好容易才遇上懂行的人的語氣震驚地感嘆道:「終於有人看過洛夫克拉夫特了!」
……草啊!
可下一秒,它卻連連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了不了,這就用不著了。雖然家裡還有老婆和那群黏糊糊的崽子等著,要讓它們知道我空手回去肯定——」雖然蜥蜴的五官根本不足以看出什麼表情,但那黑豆豆一樣的眼珠中流露出了迷之渴望,「可祭品易找『滑友』難尋啊!咋樣,玩滑板不?」
「滑、滑友?」
「一起玩滑板的朋友,」它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那可不就叫『滑友』麼。」
……神特麼三句不離滑板,堂堂邪神小詞還學得還挺快的!
關楚楚還在原地愣神。
她一時竟不知道該吐槽邪神怕老婆還是它居然執著到了這份上。
正愣著呢,林柚就插話進來了。
「唉,我們其實是想玩的。」
她嘆了口氣,睜眼說瞎話道。
「但是不容樂觀啊。」
蜥蜴:「嗯??」
顯然,它對玩伴的渴望已經壓倒了一切。
「剛剛還有一條大蜥蜴在追殺我們,」她半真半假地搖了搖頭,「現在正是情況緊急的時候呢。你還記得之前過去的人嗎?他本來跟我們是一起的,他去哪兒了?」
「啊對了。」
林柚隨口補充道。
「他其實挺喜歡滑板的,就是現在也沒什麼心思玩而已。」
這位似乎對她口中的「大蜥蜴」沒什麼興趣。
相較而言,對自己可能錯失的滑友倒還更關心點。
聽著她的話,它趴在粗壯樹枝上,那對黑豆一樣的眼睛滴溜溜轉過一圈。
……真的假的?
不過,於被困在這條巴掌大的蜥蜴身體裡無聊了太久的「邪神」而言,寧可錯抓一萬不可放過一個——雖然這話怎麼聽怎麼有點別扭,但它心安理得地認為能和人類差不多交流就得了,總不能對自己要求太高,總之是這麼個意思就對了。
蜥蜴:「我是看見他往哪走了——」
關楚楚:「那能不能勞煩指個路?」
黑豆眼瞄了過來,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插了話,趕緊尷尬地咳了兩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連聲道,「我有點著急了,您繼續您繼續。」
它這才眨巴眨巴眼,往後說了下去。
「但是我就看到了他沿著這條走廊向哪兒拐了,再往後可不知道了。當然,想要我指路也有個條件。」
望望倆人與這條蜥蜴之間隔著的那道玻璃牆,再想想它剛才三句不離的是什麼,林柚也就了然。對過眼神,無需多言,關楚楚就自告奮勇地舉起了塊剛才為了以防萬一在那斷壁殘垣裡撿起來的碎磚。
她現在的力氣比不上喪失意識時候的,但本身的潛能在那,也就差不到哪裡去。雖然骷髏頭的玻璃盒沒法輕易破壞,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位蜥蜴裡的邪神十分配合,它的看管措施倒說不上太過嚴密。
盡管費了點功夫,不過伴隨著一聲脆響,關楚楚喘著氣放下碎磚,林柚也向那被砸破的玻璃窗內伸出手去。
雖然內在天差地別,這只豹紋守宮在重量上和它的同類相差無二,她只感覺有什麼輕飄飄地順著胳膊爬了上來,最後居然熟門熟路地停在了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趴穩當。
林柚:「喲,你還挺熟練。」
別是不小心在召喚出它的那個中學生肩上趴習慣了吧?
蜥蜴:「……不是要我指路嗎!」
它不是它沒有別瞎說!
「左邊。」為了保住邪神的最後一丁點面子,它努力繃起聲音,硬邦邦地說。
從那養殖玻璃箱裡能看到的也就這麼點範圍了,等到轉出拐角,面對眼前漫長得沒有盡頭的、從頭上到腳下都蔓延著金屬般灰撲撲色澤的長廊,和中間數不清的岔口,突然覺得現在才面臨著真正的挑戰。
「……」蜥蜴詭異地保持了沉默,等對上關楚楚探究的眼神,它警惕地說,「嘿,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柚姐。」
迫不得已,後者只好又轉向在場的唯一一個活人,「你看……」
卻見對方毫不猶豫地指了其中的某個。
關楚楚情不自禁「咦」了聲:「這是怎麼做到——」
林柚:「蒙的。」
關楚楚:「……」
要不怎麼說人家是大佬呢,這副明明瞎蒙都還斬釘截鐵的氣勢真是常人難以比擬。
——也分不清是誇是貶。
所幸在他們真兩眼一抹黑地去一頭扎進那瞎蒙的路口之前,被另一端傳來的動靜給拉了回來。
那乍聽是什麼摩擦聲,像是布料在蹭著地面,倆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關楚楚條件反射地縮了下手指,瞥到林柚的眼神示意卻是讓她冷靜下再說,等到這窸窸窣窣的響動轉過來,真看到是個熟悉的身影,她們才齊刷刷松了口氣。
個頭小小的玩具熊在牆後邊探出了腦袋,小心翼翼地用那充當眼睛的紐扣「望」著她們。
「是你啊。」關楚楚對這只五顏六色的布料縫成的小熊頗具好感,又張望了一下,卻沒在後頭看到平頭小哥的身影,「咦,他人呢?」
縫心的熊當然不可能說話。
它向後退了幾步,毛茸茸的「爪墊」扒上了牆面,就這麼靠在旁邊,徒勞地去推那扇閉合得死死的鐵門。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關楚楚:「……那誰不會在裡面吧?」
「很有可能。」林柚說。
雖然不知道那個留著平頭的男生為什麼會進去,但縫心的熊留在這裡又這副表現,十之八九真是這樣。
「不過,」她話鋒一轉,「要真是進了這裡……那搞不好就凶多吉少了。」
眼前的這道強化鐵門,周邊還安裝了一圈不知道是用來通電還是用來做什麼的小裝置。盡管已經停止了運轉,但依然能看出這裡以前的戒備森嚴。
更何況——
她望向牆邊。
關楚楚下意識也跟著看過去一眼。
旁邊的標牌和警告寫得清清楚楚。
——SCP-087。
雖然不知道這編號相關的是什麼,但毫不影響她依據眼前的情況判斷出,在這後面是危險性多高的收容物。
「SCP-087,『樓梯間』。」林柚突然開了口。
「不過,」她說,「它本來應該是在某座大學校園裡的,鬼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關楚楚:「那咱們……」
「你留在這兒,或者在後面跟我保持一段距離吧。」
找人是一碼事,但SCP-087怎麼出現在了這裡——搞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沒准就能知道這座Site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以及……
她自己也實在好奇。
「先下去看看,情況不對就馬上撤。」
她試探地想推一下門,可在手搭上門把的一瞬間,裡面的鎖匙就像是自動轉動了似的,連帶著門把和林柚自己的手都被動地向下轉去。
林柚松開了手,看著門扉緩緩向後轉動,露出內裡的景像——
當真是個樓梯間。
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面對此時此刻的詭異情景,她只是歪歪頭,就擰亮了在辦公室裡搜出來的手電。
前方是徹徹底底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只能勉強看見最近的那幾節樓梯,扶手上都蒙了厚厚的塵埃,空氣靜謐得令人生畏。手電筒的燈光照進去也被濃重的漆黑吞沒,沒能帶來太多的光亮,樓梯層層向下,瞧不出究竟有多深,一直通往未知的恐怖深處。
林柚踏下了台階。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詐屍.jpg
謝謝大家的關心,身體比之前好多了,也謝謝大家一直等我!!orz
說明一下SCP-087——
在平行世界的如月車站副本裡當過原型,但魔改成分相當大,基本算是除了都是樓梯間這碼事以外完全換了個設定
我入SCP坑的契機是SCP-173,真正感興趣起來是因為SCP-087的文檔,趁這個機會還是決定把它的設定補完了x
也趁這個機會讓柚姐在經歷過虛假的087以後體驗一下真正的087(你
林柚:?
第60章 再放送
樓道內黑黢黢的,連鞋底與被鏽蝕了大半的鐵板那細微的摩擦聲,也盡數湮沒在了無邊的黑暗裡。
她們唯一的光源只有那支半亮不亮的手電筒,每踏下一步都得小心摸索以防踩空,在這樣謹慎的情況下,這漫無邊際的寂靜實在是令人窒息。
關楚楚:「柚、柚姐,要不咱還是說說話吧……」
「嗯?」林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說什麼?」
她還在數她們下到了第幾層。
一,二,三……現在保守起見也該是地下七層了,雖然早就知道SCP-087內部的空間大得出乎想像,但到了現在還根本摸不出到了哪一部分的階段,也著實咋舌。
「隨便什麼,」關楚楚膽戰心驚地貼著滿是污漬的牆面走,「隨便什麼都行。」
林柚略一沉吟:「也行,給你講個故事。」
關楚楚:「好好好。」
「據說,曾經有那種死亡錄像帶在市面上流傳——知道什麼是死亡錄像帶嗎?」
「……?」
關楚楚遲疑著搖搖頭。
她突然冒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就是並非演戲,而是把真正殺死某個人的過程拍下來做成錄像帶,私底下偷偷賣出去。」
「有那麼幾個膽大的小學生,從關系要好的音像店老板那弄到了錄像帶,回到其中一人的家裡關上燈拉上窗簾,就在開始播放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關楚楚:「……」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講鬼故事啊啊啊啊!!
「不不不,」她馬上打斷道,「這種就算了,這種就算了!來點別的!」
「可是我現在也只能想到這樣的啊。」
「畢竟氣氛這麼陰森,」林柚剛撲哧一樂,笑容就馬上收了回去,「就像現在……你聽。」
她話音落下,原本就只被二人交談聲而掀起些許波瀾的空氣立刻寂靜了下來。
關楚楚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因為剛剛那番玩笑話,她好不容易才想要笑一下。可連嘴角都沒來得及彎起,就徹底僵在了臉上。
她聽到了嗚嗚風聲,可是……
她們現在不是應該在地底下嗎?
而且……奇怪的地方不止這一處。
不管是林柚還是關楚楚,這時候都沒再往下走一步。前者最先聽到那聲音,當然也更清楚違和感源自何處。
那風嘯聲細碎得不成調子,而最詭異的地方,無疑在於她們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從頭頂還是腳底下傳來的。
就在她們還為這駐足時,林柚突然覺得又聽到了點別的什麼。
起初是因為與支離破碎的風聲太過相似,細聽之下才感受出了兩者的不同。
「……嗚……嗚嗚……」
簡直就像……
就像有個小孩子在地底下的某一層抽噎著哭泣,可抽泣聲在層層樓梯間蕩開,空洞得沒有任何感情。
關楚楚幾乎是立刻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這,」她抖著聲道,「難不成是……」
她想說那位仁兄總不至於是被這小孩的哭聲給引下去的,可在眼下這詭異到極點的處境,話到嘴邊都失了邏輯。所幸林柚居然在她一通胡亂比劃下看懂了。
「不好說。」
林柚歪歪頭,這才被提醒了似的又踏出一步,「還是得下去看看才知道。」
地底下:「嗚嗚嗚嗚嗚。」
關楚楚:「……」
嗚嗚嗚嗚她也不想下去了啊!!
「嘿!嘿!」
有道聲音急赤白臉地插了進來。
「我說啊,從剛才開始就沒人問過我的意見吧!」
正所謂干啥啥不行,搶話第一名,這通鬧騰一下子引得所有是人的不是人的都看向了林柚……懷裡抱著的玻璃盒。
「誒不是有句話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然我不老,但道理都是一樣的。」骷髏頭苦口婆心地說,「聽我的,准沒錯。走,咱現在就走!」
林柚一句話就讓它沒了聲音。
「您好,」她笑眯眯道,「我們這裡不能自主行動的家伙沒有選擇權呢。」
骷髏頭:「……」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動彈不得的,它覺得自己受到了針對。
「認命吧,老兄,」那邊趴著的蜥蜴倒是一點沒有架子,大大咧咧地說,「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回去。」
骷髏頭:「………………」
果然不是錯覺!
縫心的熊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這會兒見幾人都半天沒動彈,自己小心翼翼地扶著欄杆挪了一步,馬上就因為那足有它身體一半高的台階向下晃去。它扒著台階亂蹬了半天小短腿,這才沒直接骨碌碌滾下去。
女生總是對這樣的可愛萌物沒有抵抗力,關楚楚也不例外。她彎下腰,兩手插在玩具熊胳膊下把它抱了起來。
布偶很輕,抱在懷裡也費不了什麼力氣。SCP-2295也真就老老實實地縮著,棉花內芯讓它摸上去軟乎乎的,使人在這漫無邊際的詭異黑暗裡多少安心了幾分。
關楚楚現在深切地明白了,這小家伙縫新部件治療□□都是其次了,治愈心靈才是第一位的啊!
林柚:「要下去嗎?」
在毛茸茸身上充分汲取了勇氣的關楚楚毫不猶豫地點頭。
小孩子的嗚咽聲還在繼續。
接縫處被鏽蝕得不怎麼牢靠的金屬板在被踩過後就會扭曲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響動,縱使林柚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注意,也難防在踏下又一節台階時真出了意外。
螺絲釘打了個滑,整塊板面向一側歪去,多虧走在後頭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林柚才沒真跟著一起栽個趔趄。
只是手電筒骨碌碌地滾了下去,在樓梯與樓梯相接的平面上映出一道慘白的光。那光芒影影綽綽地相隔甚遠,遙遠得根本照不到她們這邊來,漆黑之中誰也瞧不見誰。
然後,它又閃了兩下,滅了。
一切徹底歸於黑暗。
那頭的關楚楚還攥著她衣服,依然忍不住緊張地連聲問:「柚姐?抓穩了嗎柚姐?!」
「放心。」
她揚聲應道。
「我沒——」
林柚才剛抬起頭,當視線再掃下去的那一瞬間,聲音就硬生生停在了那裡。
就在正下方的數米開外——
一張缺失了眼仁的蒼白面孔漂浮在黑暗中,直瞪瞪地盯住了他們。
第61章 處刑實驗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人臉。
下半截盡數隱沒在黑暗裡,沒有鼻梁,僅剩僵硬得如同石膏雕刻出來似的兩只眼睛——如果那還說得上是「眼睛」的話。
只需要一眼,強烈得無以言喻的恐懼感就攝住了人的全身心。
聲音消彌的同時,關楚楚下意識也低下了頭。
——然後,毫無疑問地,她也看到了那張臉。
她想做些什麼,她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但腳就跟被牢牢釘在地上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明明漆黑無光,明明連她們這麼近的距離都看不到彼此,那半截若隱若現的蒼白鬼臉卻如此牢牢吸引著視線,存在感強烈到幾乎占據了全部視野。可怖而無聲的寂靜裡,兩人與它相望,可能一秒,但也可能是更短——
它直衝了過來!
那一瞬間,關楚楚瞪著眼睛張大了嘴巴,她聽見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刺耳尖叫,而自己所能做的卻是眼睜睜地站在原地。
呼嘯而來的鬼臉無限放大,就在她忍不住閉上眼的前一刻,它忽然隱沒在了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關楚楚驚魂未定地來回張望。
……消、消失了?
心髒還在怦怦直跳,她突然聽見旁邊的人嘆了口氣。
關楚楚:「???」
「……柚姐?」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被叫的那位正忙著把什麼東西重新疊好放進兜裡。
「啊,」然後這才分出神來應道,「沒什麼,就是張碰巧撿到的照片。我本來想等它真過來的時候給看一眼呢,沒想到在那之前就消失了。」
林柚「嘖」了聲。
樓梯間的處刑實驗,從開始到結束。
是不是玩不起?
關楚楚:「……」
你失望個什麼勁兒啊?!
她之前聽林柚把他們的經歷大致講了一遍,現在也猜得出可能會是哪張照片,心道不管剛才那鬼玩意兒有沒有生物意義上的視網膜,SCP-096肯定偷偷松了口氣。
話說回來,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回憶了下自己呆若木雞的反應,關楚楚內心流著寬面條淚想,她還在第一層呢,人家大佬直接登頂了。
某位登頂大佬確認了安全,噔噔瞪就下了最後幾節台階,伸手在地上摸了半天,撿起那支不亮了的手電筒。
關楚楚只能憑聲音猜她在干嘛。
「怎、怎麼樣啊柚姐?」
眾所周知,當什麼電器壞了的時候,你只要敲一敲就好了。
林柚抓著手電,往樓梯扶手上重重一磕。
還不知道咋回事的關楚楚被這一聲巨響驚得小跳了一下,下一秒就見黑暗中驟然亮起一束光,又映出了張慘白的人臉。
關楚楚:「……」
啊啊啊啊啊啊!!
這尖叫就堵在她的嗓子眼,要不是她還殘存著一絲理智知道他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又隱隱覺得那五官看著有點熟悉,怕是真得硬撅過去。
林柚:「……啊,是我。」
「出了點問題,」她看著那時亮時不亮的手電筒「嘖」了聲,「剛拿起來的時候還不亮的。」
關楚楚愣是沒想到差點被隊友嚇得三魂沒了七魄,伏在扶手上大口喘氣,再瞧瞧那白兮兮的電筒光束,也明白過來什麼都得被它照成個陰氣森森的樣子。
盡管如此,心理上的沉重陰影還是很難磨滅的,特別是她們剛才還撞見了那麼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鬼玩意兒的存在。重新跟著往下走的時候,她不禁心有戚戚焉地左顧右盼,生怕哪兒再冷不丁冒出來一個。
整個空間裡就回蕩著她們的腳步聲,可能是看太安靜,骷髏頭到底又憋不住了,開始哼起了歌。
林柚:「……」
她很想吐槽正常人就算沒聽過這歌,也能聽得出沒一個音在調子上,這破鑼嗓子越唱越瘆人。
不過……算了。
有點聲總是好的,至少把那飄忽的哭聲給蓋過去了。
「柚姐,」關楚楚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倒沒有就此發表什麼評論,「剛才那個到底是……」
「應該是SCP-087-01。」
SCP收容物的記錄文檔裡,會將那項目的衍生物記錄為「XXX-01」、「XXX-02」的形式。這就是一個極具代表性的例子了。
但無論是它,還是SCP-087的真身都還沒有定論。
林柚隨口道:「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了。反正大家都沒鼻子,不如去和伏地魔一起做個隆鼻手術。我這還有……呃,有『人』到處打聽列出來了個整容醫院哪家強的單子,有機會大家好好種個草拔個草——」
「……」
不知是不是錯覺,關楚楚總感覺那哭聲停了一瞬。
周圍的空氣也驟然冷了下來。
草啊,她連忙又不停地扭頭看了起來,生怕這波嘲諷開得再把剛才那位主兒給勾出來。以至於當那小孩子的幽幽哭叫再響起來的時候,關楚楚竟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安心感——打住,不能再想了!她覺得自己對鬼怪的想法都要被帶跑偏了!
緩過勁歸緩過勁兒來,踏在這一圈又一圈、簡直就像無盡循環似的樓梯上,聽見鐵板內部空蕩蕩的回響,還是讓人覺得有點不太好。
就連林柚也是如此,她起先還在心裡默數著下了多少層,結果沒過多久就放棄了。面對不知深淺的SCP-087「樓梯間」,這做法根本沒有意義。
她們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被引誘進去的平頭小哥,就證明前方的情況遠比想像中還要復雜。
然而——
山窮水復疑無路的時候,柳暗花明總是格外令人驚喜。
等又轉過一圈,本就要壞不壞的手電筒終於徹底報廢了,林柚正想著要不再敲一敲,卻見視野驟然開闊起來。
她們明明是在地下。
但此時此刻,當她們站在樓梯最底部,頭上還頂著混沌的黑暗,映入眼簾的景像卻明亮了不少,讓人不禁油然而生一種怪異又錯位的割裂感。
一直若有若無縈繞在耳旁的抽泣聲不知何時消失了,乍一看還不太適應亮度變化的林柚眯起了眼,如果說頭頂上的樓梯間已經夠髒亂差了,這裡的情況只會更甚。
牆壁看不出它原本的顏色,被紅褐的污漬糊得到處都是,上面還間或塗著亂七八糟的塗鴉。他們正站在一小塊玄關似的平台上,眼前是一扇小門,後頭是曲裡拐彎的走廊。
林柚正覺得這亮堂得怪異,再往前踏去就見眼前又黑了下來。這走廊一段明一段暗,明明沒有裝著燈泡,每隔一段卻有那麼一丁點光源,或是頭頂上的天花板或是腳下的地板亮起,毫無規律可循。
關楚楚本來還在想著要不要把縫心的熊給放下來,瞧瞧髒兮兮的地面就改了主意,上面雖然也有灰塵和血污,但總比這不知道什麼的污漬強。
林柚帶頭走了進去。
「這……」關楚楚本來要說「這地方怎麼那麼奇怪」,但想想這些SCP收容項目就沒有不奇怪的,話到嘴邊又改成了別的,「這什麼聲音都沒了,咱們往哪兒找?」
SCP-087,「樓梯間」,處處充斥著離奇之像。連那引誘著闖入者往下走的滲人哭聲,也在到達樓梯底部後悄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微微呼嘯著的風聲。
「一個個看吧。」
林柚探頭望過去,「也免得漏了什麼。」
他們繞過最近的房間門口堆的雜物和一台板車,挨個查看起房間內的狀況來。
「這是人類發明的新型滑板嗎?」蜥蜴充滿敬意地說。
林柚:「……」
不,你個滑板狂魔是見什麼第一反應都是滑板嗎?
他們才經過了這個雜物室——說是雜物室,其實東西都堆在門口,裡面的木架全都空無一物,又沿著迷宮似的走廊拐了半天,才見到下一個房間。
林柚推開了那虛掩著的門。
這房間比剛才的還要離譜,一排排桌椅擺放得活像是個教室,後面豎著倆儲物櫃。她正想招呼著進去看看,一回頭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牆角斜下來的黑影晃動著。
最開始是一點,然後變成了腦袋的大小,
有什麼搖搖擺擺地從那裡走了出來。
它乍一看還是個人的形狀,可是通身潰爛,只剩下層皮的嘴唇呆滯地張開,露出皮膚底下肌肉筋腱的樣子足以讓人整晚整晚地做噩夢。從肩膀到指尖,都往下淌著粘稠的不明液體,一滴一滴地滴答在地面的鐵板上,沒人想知道被碰到會發生什麼。
關楚楚下意識尖叫出了聲——直到被拽了一把。
「這,這不會是那種——」跑起來的時候,她才來得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種巡邏怪吧?!」
「十有八九!」林柚匆匆道。
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那家伙見到她們的一瞬間,原本慢吞吞的動作居然猛地加快,就連現在,它和兩人之間的距離還在不斷拉近。
再這麼下去,被追上只是時間的問題。
有誰小聲說了什麼,關楚楚聽著咬咬牙,在下個岔路口一人一個方向地分了頭。
那所謂的「巡邏怪」毫不遲疑地追上了跑得更慢點的那個,林柚大口喘氣,聽見身後還在不斷逼近的拖沓腳步聲,只能更死命地向前衝去。
蜥蜴:「用不用我……」
「還用不著,」林柚頭也不回,「等會兒再說!」
最難受的應該還是骷髏頭,它在盒子裡被顛得上下左右就沒個不挨撞的時候。林柚估摸著要不是已經就剩個骨頭架子,估計都要吐了。
下一秒,她驟地停下了腳步。
終於不再顛簸的骷髏頭才剛剛松了口氣,再一抬頭,不禁潸然淚下。
完了,它悲涼地想,吾命休矣。
還不如繼續挨撞呢。
面前是一堵牆。
——死路。
「好了,」林柚卻忽然笑了,她轉過身,「就站那別動。」
SCP-087-2:「?」
它未必能聽懂人話,卻也因為獵物的突然放棄抵抗愣了一下,就是因為這一秒的愣神,背後的尖叫聲由遠及近。
關楚楚:「呀啊啊啊啊啊啊——!」
她推著板車,腳下生風,閉上眼睛直直往這邊衝來。林柚提前閃了身,可背對著的巡邏怪——SCP-087-2就沒這麼好運了。
鐵板重重卡上它的腳踝,關楚楚在狂暴狀態下的力氣可不容小覷,怪物含混不清地仰面栽倒在板車上的同時,握著扶柄的也撒了手。
它正要掙扎起身,林柚一扭身,又往那本就在慣性作用下急速行駛的輪子上踢了一腳。
「哐當」一聲——
它連怪帶車翻在牆上,撞成了個「大」字形的鍋貼。
第62章 滑板狂魔
整個身體都快撞成一坨人形面餅的怪物,就這麼貼在牆上,一點點往下滑。
關楚楚還站在原地大口喘氣,看見怪物的慘狀時小小地「噫」了聲,一如既往地難以相信是自己干的。
但不等他們放松,那已經撞得軟趴趴的人形怪物就以一種奇特的角度慢慢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
現在哪個人的手裡都沒有家伙事,唯一還能派得上用處的可能就只是停在牆邊的那輛板車,但就算那僵屍般的怪物已經被撞得暈暈乎乎,貿然靠近也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鬼知道被它碰到會發生什麼。
SCP基金會裡碰到即死或者會引起什麼不可預估後果的收容項目,可不在少數。
蜥蜴邪神突然開了口。
「讓我試試。」它說。
林柚:「……」
關楚楚:「……???」
蜥蜴邪神:「讓我試試!」
「我要玩那個滑板!」它以一種空前的熱情嚷嚷道,「嘿,你們說好是要帶我來一起玩滑板的,搞快點搞快點!」
關楚楚:「可這不是——」
老實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捂住了嘴巴,林柚眼珠飛快轉過一圈,馬上心領神會地衝還趴在肩膀上的蜥蜴大人比了個大拇指。
「可以,借你隨便玩,我們就不打擾了,玩完記得去那邊找我們。」
她挑挑眉,「話說回來,這滑板這麼大,失控撞到什麼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蜥蜴邪神嘿嘿一笑,領會了她的意思。林柚只覺肩膀一輕,就見那身材不大點的小生物憑空漂浮起來,直直向它眼中的「滑板」飛去。它這邊才輕巧地落在板車上,那頭的林柚就趕忙扯著關楚楚跑出了段距離,隔著老遠看它用念力操控起那輛板車——
然後,狠狠地撞向了那怪人的大腿!
怪物「嗷」地一聲就栽了個趔趄,還來不及掙扎著爬起來,就看到上方投下了一片陰影。下一秒,它又被壓了個結結實實,等那張連眼珠子都掉出來的臉終於茫然地抬起來,只看到了那碾過自己的罪魁禍首已經遠遠地揚塵而去。
蜥蜴邪神:「好耶!」
「啊……咕……」
它這種挑釁的行為顯然極大地引起了SCP-087-02的憤恨,後者才跌跌撞撞地起身,正要踉蹌著追過去,忽然見那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縮成的小黑點忽然一個轉彎,掉了個頭。
怪物:「……?」
那小黑點突然放大了。
它在直直地衝回來!
蜥蜴邪神:「蕪湖——」
真是飛一般的感覺!
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板車上,聽著底下的四個車輪飛速轉動的聲音,覺得這次的乘坐體驗簡直前所未有的好。人類發明的「新滑板」可太不錯了,蜥蜴滿意地想,座大還寬敞,坐起來穩當又絲滑。
作為一名十足接地氣的邪神,要不是沒得手機沒得信號,它簡直想給自己點播一首《逮蝦戶》,但現在也沒關系,畢竟飆車——啊不是,飆滑板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觀眾啊!
它玩得快樂,被當成「觀眾」的可就不那麼開心了。SCP-087-2蹭的一下蹦起來,也不瘸了,嗷嗷地就嚎叫著往反方向跑去。
被撞牆上一次被碾成肉餅一次,它可再不想體驗這玩意兒還能被開發出什麼用法了!
那邊吵吵鬧鬧,林柚這頭可就清淨了,她衝關楚楚使個眼色,對方會意。倆人躡手躡腳地閃進隔壁小庫房,等外頭的動靜遠了才再次溜出來,往之前沒來得及搜過的轉角走去。
「誒嘿。」骷髏頭突然出了聲。
「要不是我這身子骨經不起折騰,我也想試試——那玩意是叫滑板嗎?」
林柚:「……」
不得不說你這反應弧還真夠長的。
「你們那兒沒有?」她隨口問。
「不一樣的地方多著呢,」骷髏頭哼哼著說,「不過也沒多難適應。」
林柚實在好奇這位仁兄是搞了些什麼才把自己作到如斯境地,但顯然這裡不是個追問的好場合,首先是要檢查她們剛進去就被SCP-087-02追跑的那個滿是桌椅的房間,可惜跟關楚楚一個從前一個從後地搜下來,連張有價值的紙片都沒見著。
她「嘖」了聲,盯著唯一一樣收獲——在某個桌鬥摸到的連毛都掉得不剩幾根的光禿禿的畫筆瞅了半天,最後還是塞進了自己兜裡。
聊勝於無。
「走,」她衝關楚楚一揮手,「出去再看看吧。」
「這地底下到底有多大啊……」
後者邊跟上來,邊憂心忡忡地嘀咕,「咱們又上哪兒找人去?」
因著剛才那一頓折騰,縫心的熊被放了下來,現在很自覺地跟在隊伍的最末。但即便是在熱心腸地來回扭頭尋找傷患的它,似乎也沒找到他們這次下來所為的目標人物。
遠遠地似乎又飄來一聲「好耶」。
林柚毫無誠意地在心裡幫SCP-087-2畫了個十字,扭頭就推開了下一扇門。
映入眼簾的是停在正中央的手術推車,輪子和被固定住的底座鏽在一起,布滿污漬的藍色鋪單亂糟糟地揉成一團扔在上面,頂上的照明燈早就壞了,連燈絲都燒得不成樣子。
果然就像各式各樣的空間被亂七八糟地拼接在一起了,林柚想,她走到推車旁的垃圾桶和鐵架子前,發現那上面除開已經干涸的血跡外就空無一物。不管哪裡都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但當再抬起頭掃過一圈,她還是發現了點別的東西。
已經被關楚楚拉開櫃門、同樣空無一物的木櫃邊上,有扇顏色幾乎和牆面融為一體的小門。
關楚楚對上她的視線停下手中的動作後,「手術室」內就變得安靜下來,在這片寂靜裡,任何響動都變得清晰無比——
可能是藏在裡面的人太過緊張,她們同時聽到了有什麼東西被碰落的聲音。
倆人眼神相對,林柚向前走去,地上交錯的鋼筋被踩得咯吱咯吱作響。這聲響傳進去,小門內一下又靜了下去,但她可不打算顧慮那麼多了,干脆利落地過去握住了那滿是銅鏽的把手。
居然沒鎖。
她一下子擰下把手,正和裡頭緊張得高舉撬棍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來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林柚:「……」
平頭小哥:「……」
「喲,」他訕訕地放下胳膊,「是你們啊。」
「可不是,下來想救人的。」
她哭笑不得道:「倒是猜到應該是你了。」
話是這麼說,林柚背在身後的那只手一動,收起了夾著的那張卡牌,還是留了一手准備的。
「……謝了啊,結果把你們也拖進來了。」那留平頭的男生頗為歉疚地點點頭,又看到慢吞吞從後面挪出來的縫心的熊,頓時明白過來,蹲下來感激地揉揉它軟軟的腦袋,「原來是你啊。」
他似乎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抬起了頭。
「我當時還在門口就聽見樓梯底下有人在哭,想了半天還是進來看看,沒想到就出不去了。對了,你們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怪物,被纏住了。」林柚猜他說的應該是SCP-087-2,有點詫異,「……那家伙沒恐怖到這份兒上吧?」
平頭小哥有點煩躁地抓頭發,欲言又止。
「不,不是恐不恐怖的問題,你們應該還沒見它——算了,這個現在不重要。」
這麼一說,林柚突然察覺出一點違和感。
自從她們進了這個手術室——或許還要更早點,走廊外面就沒聲了。
……不會吧?好歹也是個堂堂邪神不會這麼丟人吧?
等等,這個先放到一邊,如果他們要面臨的怪物都不重要——
想到這裡,她正要開口,旁邊同樣冒出了不妙預感的關楚楚已經先一步問了出來。
「那什麼才重要?」
「這個。」
那平頭男生神色凝重,轉身拿起剛才被他在預防敵襲前放在架子上的牛皮紙袋。紙袋明顯被拆開過了,毫無疑問,他已經看過了裡面的內容,這時候遞給她們,又多解釋了一句,「……我在最裡面的房間找到的。」
林柚盯著它看了幾秒,伸手接了過來。
她打開了文件袋。
第63章 現實扭曲者
林柚才抽出裡面的第一張紙,就被上面白紙黑字的幾個感嘆號驚得眉頭一跳。
【警告!!!】
【本檔案已由模因抹殺觸媒保護,任何未經授權人員擅自閱讀將會立刻被處決。】
林柚:「……」
關楚楚:「……」
這啥?
雖然完全不知道「模因抹殺觸媒」是個什麼玩意兒,但並不妨礙她對「處決」二字本能地警惕起來。關楚楚幾乎是下意識抬頭去看把這文件遞給她們的平頭小哥,發現對方還是跟剛才一樣眉頭緊皺,神情上倒沒有露出什麼異樣來。
她回過頭來,正想說什麼,就看到林柚已經當機立斷地抽出了下一頁。
——這麼勇的嗎?!
一秒,兩秒,時間在關楚楚緊張的觀察中流逝,等到真的確定什麼也沒有發生後才松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胸口,心說看了那麼兩行字後,後面的那一張哪怕是張白紙也真是嚇死個人了。
……等一下。
白紙???
剛才那點恐慌無措立馬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疑慮,關楚楚用不著多想就湊到近前,從上往下掃了好幾遍,愣是半點蛛絲馬跡也沒看出來,無奈之下只好寄希望於她眼裡更靠譜的人。
「柚姐,」她遲疑道,「你怎麼看?」
「據我觀察……」
林柚說得慢慢悠悠,以至於聽的那一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它真的就是一張白紙。」
關楚楚:「……」
不要大喘氣啊!
「所以說這到底……」她也冷靜下來,不明所以地撓撓臉頰,「搞成這樣,我還以為裡面的內容有多嚇人呢。」
林柚「嗯」了聲,「別急,再往後看看吧。」
說著,她又往後翻了一頁。
和之前不同,這次,紙上有了內容。
然而,顯現在上面的盡是些雜亂無序的零散文字,有的甚至只有筆劃殘留下來,將它們隔開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和長短不一的黑塊,非要說的話,簡直就像具現化的馬賽克。林柚盯著那些仿佛是散落在不同位置的色塊,總覺得那些空白是被人為抹去似的。
「怎麼回事?」關楚楚嘀咕道。
同樣在想這個問題的林柚動動手指,將這兩張紙都塞回牛皮紙袋裡,又拿出了剩下的那一沓。
她們將那份文件整個兒翻了一遍,能勉強拼湊出來的只有寥寥幾個詞。
「『如果』……『看到』……『改變』,什麼啊這都。」關楚楚抬頭,「你已經看過了吧?」
「是啊。」平頭小哥剛應了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尷尬地抓了抓頭發。
「啊對了,是不是還沒做自我介紹。」他訕訕一笑,「我叫韓斐,之前有勞關照了。」
「那個警告當時也嚇了我一大跳,不過畢竟是在這裡發現的東西,只好硬著頭皮往下看,幸虧沒出事。」
關楚楚:「………………」
失敬了,您才是真的莽。
「說來慚愧,我也不知道那是個啥意思,但既然看了也沒什麼反應,那警告也可能是誰搞的惡作劇……」
「不。」林柚出聲打斷了他,「這說不准。」
「『模因』這個概念解釋起來還有點麻煩……」她摸了摸下巴。
「一言蔽之就是基金會通過某種方式將它作為了給文件加密的手段。比方說在沒有注射對應模因疫苗的情況下,閱讀某些文件是真的會引起心髒停跳的。」
「所以這個警告可能是真的,但還要加上另一層考慮因素……知道『現實扭曲者』嗎?」
「……誒?」
都用不著回答,林柚光看他倆表情就明白了,繼續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可以以自身意志扭曲現實的能力者,每個人的表現和限制都不太一樣,但大多數能影響到的都是他們察覺和理解的東西——怎麼樣,是不是對應上剛才的那幾個詞了?」
關楚楚猛地反應過來,正要脫口而出「真的是這樣」,就見林柚聳了聳肩。
「雖然我有點懷疑是哪個現實扭曲者造成了現在的情況,又把破壞了的文件丟到這個地方來……不過憑這個就下斷言還是太早了。」
幾人相對沉默之際,別處的動靜就變得格外明晰——一陣輪子碾過鐵條的嘎吱聲由遠及近,最後緩緩停在了門前。
林柚和關楚楚都有心理准備,只有還對之前那狀況一無所知的韓斐驚了下,他們看著那空蕩蕩的板車緩緩出現在門口,從邊角處探出了個小三角形腦袋。
「喲,原來你們在這兒。」蜥蜴邪神那細長的眼瞳愉快地眯起,以一副自來熟的口吻打招呼道,「那不是之前見過的小兄弟嗎,找著了啊!」
韓斐:「……」
理智告訴他現在別細究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比較好。
「怎麼回來了?」林柚問,「你不是在追著那誰嗎?」
蜥蜴邪神:「啊這。」
「別啊這了,趕緊的。」
「哎呀,我最開始確實是追著它來著,」它慢吞吞地說,「結果轉個彎的功夫就不見了。」
關楚楚:「……不見了?」
蜥蜴點點它那小三角形腦袋,「可不是麼,憑空就沒影了。」
林柚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扭過頭,韓斐對上視線後「啊」了聲,「我剛才是要說這個來著。」
「那家伙能隱身。」
「如果在那個狀態下被偷襲到……」他捋起袖子,「就會變成這樣。」
關楚楚「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塊皮肉上的抓痕已經潰爛成黑紅二色,雖然還不至於見骨,但這種程度的傷口在他們現在的處境下幾乎是無法處理的。
幸好還有個同樣不符合常理的「小醫生」在。
縫心的熊看到傷患就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拆下一塊布來試圖包扎。那圓乎乎又毛茸茸的「熊掌」擺弄起手術工具來是超乎尋常的靈巧,趁著它處理傷口的時候,林柚走出了門外。
空無一物。
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活物」存在的跡像。
「柚姐……?」聽到關楚楚疑惑的聲音,林柚回過頭,正看到縫心的熊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那塊幾近腐爛的瘡口。
韓斐也望過來,活動著手腕,似乎已經行動自如了。
「既然如此……」
她稍作沉吟,「來干吧。」
——
都說人類最大的恐懼是未知。
比起站在面前的怪物,還是根本不知道它身處何處的敵人更引人憂慮。
林柚獨自穿行在走廊上,周圍盡是昏沉沉的黑暗,只有一團還不到拇指長度的小小光點漂浮在前方,勉強照亮了一小片視野——被困在蜥蜴身體裡的丟人邪神也就做得到這個地步了。
無論是要探索剩余的房間,還是要尋找疑似出口的地方,不先排除掉可能有的危險可不行。不然到時候還來不及高興,背後一只透明怪物撲上來直接玩完。
為此只能鋌而走險。
她和關楚楚兵分兩路,為的就是把那家伙先引出來再說。
但繞了這麼一大圈,那邊也沒有一點聲音傳來。再次轉過拐角後,林柚干脆在原地站定,又側耳細聽起周圍的動靜。
不會吧,倆大活人不會真連這點吸引力都沒了吧?
光團在空中沉沉浮浮,照亮了腳下的鐵板間隙,雖然看得出是懸空的,卻瞧不清下面到底有什麼。
「低頭!」她衣兜裡突然冒出了一道聲音。
本就在端詳那欄杆的林柚條件反射地猛然俯身,再抬頭就看到牆上和頭頂齊平的位置出現了幾個漆黑的指印。
林柚:「……」
看來還是她這邊更拉仇恨!
她二話不說,抬腿就向前衝去。
凌亂的腳步聲中,只能勉強辨別得出一點來自於別處的響動——雖然不知道它怎麼做到的,但在這副形態下,似乎比之前輕了許多。
……這麼一來,想判斷位置也變得困難得多。
在劇烈的顛簸中,她的衣兜裡探出個腦袋來。
「我就說應該帶上滑板的!」蜥蜴怪叫。
「別惦記滑板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吩咐道,「幫我找個東西絆它一腳!」
雜物堆裡立刻有東西漂浮起來,直直向後飛去——
林柚不清楚到底起沒起效,但身後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是慢了一些。她一刻也不敢耽擱,朝著轉角後的某扇門衝去。
近了。
那聲音又追了上來。
更近了。
「開門!」她叫道。
木門被猛然從內打開,林柚刻不容緩地衝了進去。而追來的那透明生物幾乎已經逼近到身後,她清晰地感受到頸後刮過的一陣勁風——
那急於藏起身形雪恥的怪物迫不及待地拉近距離,高舉起殘破的手臂。
只要再一下——
林柚忽然回頭笑了。
「旋轉木馬。」她說。
SCP-087-2:「???」
她一個錯步,精准地閃了開來。
「哇——」
五顏六色的顏料傾瀉而下,小部分灑在地上,而更多的則是滯留在空中——勾勒出一個被撞得歪歪扭扭的人形怪物身形。
宛如正在還原名畫《吶喊》。
被召喚出來後在門上掛了半天的畫框女抹抹嘴巴,暈暈乎乎地重新縮進了畫裡。
失去最後一點優勢的SCP-087-2:「………………」
它自閉了。
第64章 場景卡
這是真自閉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SCP-087-2那濺滿了油彩的身體如風中殘燭般晃了晃,抓人時的勇猛氣勢泄了個精光不說還一去不復返,往門後搖搖晃晃兩步,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韓斐:「……」
感覺有點慘是怎麼回事。
想歸想,他胳膊上被布料換掉爛肉的那塊可還隱隱作痛著呢。他咳嗽了一聲,還是警惕地退開半步,提防著它再突然暴起。
SCP-087-2倒像是已經歇了這樣的想法。
它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面壁,整個「人」宛如一幅狂野派抽像畫。
活生生演繹著什麼叫灰心喪氣。
林柚:「……」
不至於吧??
眼看著對方被打擊成這樣,她居然莫名其妙地有點心虛起來。
她眼珠一轉,擱旁邊撿了根斷掉的木棍,試探性地往前戳了戳。
棍子還沒探過去,SCP-087-2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朝旁邊一躲。
再捅,再躲。
反正打死也不讓碰到。
好一個受氣包。
打從一開始就被擺在木桌上的骷髏頭將這起慘案的起承轉合都盡收眼底,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噗嗤一聲,吭吭哧哧地悶笑起來。
業障重啊!
算了,林柚扔下木棍拍拍手,也干脆放棄騷擾它了。
想必它也明白,被這麼一吐……啊不是,一潑,無所遁形之下也只有被板車繼續追著玩碰碰車的命。
她正想到這兒,就感覺自己衣兜一動。
蜥蜴邪神探出頭,黑豆眼都在閃閃發亮,「我能繼續玩滑板了嗎?」
它暗示性地往角落一偏頭。
……你是真撞上癮了啊!
林柚余光瞥見還蹲在角落的SCP-087-2猛地一縮,冷漠無情地把那顆三角形腦袋往下按回去,「等會兒再說。」
「切。」
本來要襲擊人的一方徹底陷入對怪生的懷疑裡,只剩她跟韓斐面面相覷,不多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關楚楚頭發都跑亂了,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門邊,第一眼看見林柚後才放下心。
「柚姐!」她下意識又回頭看了眼,「所以說是不是——」
林柚笑眯眯往後一指。
「已經解決了。」
關楚楚:「……啊。」
順著對方指的方向,她一眼看到了在牆角長蘑菇的SCP-087-2。
「好慘。」她脫口而出。
韓斐深以為然地猛點頭,所以果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這麼覺得。業障深重的主謀重重咳了一聲,又指指關楚楚腳底下。
「當心點,別踩到了。」
「誒?」後者這才發現門口那一大灘顏料,嚇了一跳,連忙避著走進來,「這什麼啊?」
韓斐欲言又止半天,想想剛才的酸爽畫面,最後艱難道:「……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關楚楚:「啊??」
「他說得對。」林柚肯定。
她只告訴了關楚楚,如果引到了怪進門直接說「旋轉木馬」然後立馬閃人就好,畢竟以對方的性格,要是知道頭頂上趴著個女鬼估計又要暴走一場。
有時候無知是福。
關楚楚本人倒是也深諳這個道理,因此雖然滿臉莫名也沒追問下去。小心翼翼繞過那灘顏料後,她又瞥向角落,悄聲問:「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現在嘛……」
林柚沉思片刻。
然後,她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彎下腰。
關楚楚:「……?」
韓斐:「?????」
剛別過身的關楚楚瞧不分明,他這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摸出一根毛都快掉光了的畫筆,往地上沾了沾。
跟目瞪口呆的韓斐不同,林柚做得自然無比,雖然剛剛才想到還能這麼干,但這根筆真是拿對了。
畫框女畢竟本質上來講只是一幅畫,地上這些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顏料,她思及至此不免又有點遺憾,要是畫框女沒回去得那麼快該多好。
……圖鑒裡某張還暈乎乎的卡牌心驚膽戰地打了個噴嚏。
當然,害得可憐的畫框女PTSD反應如此這般激烈的罪魁禍首是沒有任何自覺的。她舉著蘸了顏料的畫筆沉吟數秒,搞得摸不清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的另兩人滿頭霧水地面面相覷,最後看著前者在本就斑駁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牆面上揮筆而就幾個大字。
——【D級人員到此一游】。
……???
這還不算完,林柚往旁邊挪了一步,唰唰又寫上去「辦證」倆字。
後面跟了串明顯是現場瞎編的電話號碼。
中間顏料干了還又回去蘸了兩筆,物盡其用得徹底到誰人不會為畫框女落淚悲嘆一句「工具鬼」。他們面前的牆上都是被胡亂塗抹上的大字,林柚似乎覺得還不夠滿,想了想再加上了一句。
——【SCP-682在線征婚】。
韓斐:「………………」
他顫抖著回想起了那只模樣可怖的巨蜥,難以想像對方要是知道自己風評被害會是個怎樣的反應。
就很恐怖!兄弟!
原本充斥著可怖的地下室轉眼就被濃濃的國產風味小廣告占據,陰森的氣氛碎得跟什麼似的,林柚卻在這時停了筆,左右環顧了一圈。
什麼也沒發生。
林柚心裡犯了嘀咕,開始考慮起是不是自己猜錯了。
她本來以為能激起點反應,但如果這裡的SCP-087真的只是個「樓梯間」,裡面寄宿著的未知實體沒有掌控能力,這麼做也就沒了意義。雖然心裡這麼尋思著,林柚手上卻沒停,誰讓不寫白不寫。
她胡寫到「回收二手空調冰箱抽油煙機」,「空調」的「調」還沒提上勾,眼前突然一暗。
這光暗明滅的變化著實不明顯——走廊裡本來就黑得可以,唯一不屬於他們手電筒的光源就是少得可憐的幾顆燈泡,那之中最近的一個也離他們有數米之遠,實在很難辨別倏忽之間的閃動。但如果你本來就在注意那邊的動靜的話,一切就不一樣了。
林柚的動作只停了一瞬,然後立馬無縫銜接下去。
正在她寫「專業頸椎推拿治療就找SCP-173」的時候,燈泡「啪」地炸了。
眼前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只有手電筒那孤零零的光束,在幾人毛骨悚然警惕起來的反應裡,傳來了不知源自何處的風聲。
那聲音空洞,縹緲,又像是有誰在含混不清地說話。
出於一種冥冥中的直覺,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
然後,就那麼看到了。
韓斐:「……」
關楚楚:「……」
很顯然,先一步下來的韓斐也見過那張臉。
那張浮現在黑暗中的、蒼白的臉,它沒有鼻子,沒有瞳仁,只是看到就幾乎讓人心髒驟停。
……只不過現在莫名能看出一股無形的憤怒。
林柚:「啊,聽不清,大點聲?」
「……我說滾出去!!!」
它的下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裡,但這聲音無疑是從更遠的地方咆哮出來的。
關楚楚望著牆上那一堆標語無語凝噎,完全明白對方為什麼如此崩潰。她下意識回過頭,看到SCP-087-2蹲坐的那個角落已經空了。
……?
她總覺得自己無形中參破了什麼秘密。
該不會……SCP-087-1和SCP-087-2實際上是同一個……
只是形態上……
那邊的爭吵還在繼續。
SCP-087-1:「滾出去!」
林柚:「為什麼?」
SCP-087-1差點沒被氣得冒青煙,這還有臉問它為什麼?!!
SCP-087-1:「滾啊!!」
「我很體諒你的心情……」在底下被折騰得夠慘的韓斐心中一喜,卻聽林柚嘆了口氣,「但是我拒絕。」
SCP-087-1:「……」
「樓梯那麼長,爬上爬下的不累嗎?」
在它眼中,這人類簡直跟蹬鼻子上臉沒什麼差別,就在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對方的時候,突然見對方口袋裡冒出來個腦袋。
「嘿,兄弟,」見到它能溝通,蜥蜴邪神興高采烈地問,「喜歡玩滑板嗎?」
SCP-087-1:「…………………………」
它近乎咆哮著喊道:「不!!喜!!歡!!」
蜥蜴邪神還沒鬧明白怎麼就戳了對方的雷區,就見他們跟前的牆壁上,出現了一道鋼合金門。
「現在,立刻,馬上,從這裡出去!」
眾人:「……」
這也能行?!!
「行行行。」林柚這下松了口,卻還是不死心地加了句,「那咱們再打個商量,你確定要一直留在這裡——」
「不。」
「我可以帶你去外面騙更多的人進來。」
「我說,不!!」
林柚還是明白見好就收這個道理的,她握住把手擰開門,看到外面當真就是他們進來前的那道走廊。
「那……」
她站在門口,正色道。
「臨走前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介意我引……啊不是,帶SCP-682來做客嗎?」
——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站在走廊裡,關楚楚想。
想不到啊……她瞄了瞄那扇已經從牆上消失的門,想不到最後還是屈服了。
林柚看著手裡的卡牌,她對這個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名稱:SCP-087「樓梯間」】
【卡牌編號:021】
【級別:SR】
【備注:少見的場景卡,本來安安分分地在某座大學充當樓梯間,卻在某一日成為了人間慘劇。具體情形早已無人獲悉,只知道從那天開始就對小廣告和亂塗亂畫深惡痛絕。討厭滑板,討厭蜥蜴,會滑滑板的蜥蜴,爬!!!】
作者有話要說:
林柚:太不容易了,終於有新卡了
SCP-087:我tm是挺不容易的
無辜(?)被cue的蜥蜴邪神:???
第65章 狹路相逢
韓斐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忘記SCP-087-1猙獰著臉答應下來的那個畫面。
明明是怎麼扭曲也牽動不了五官——如果有五官可言的話——的面癱臉,卻能從每一個毛孔裡噴薄出無窮無盡的怒氣,他願稱之為第九大奇跡。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林柚的背影,內心不由揣測起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過對對方來說,似乎過去的事就已經過去了,她還在忙著干別的。
林柚正在觀察鈦合金拱門後那道寬敞得過分的走廊,正如她們猜的那樣,之前先一步進來的韓斐的確拿到了更高權限的身份卡,雖然還比不上O5那樣級別的燙金黑卡,但現在的情形用用A級人員卡也是綽綽有余了。
他本來就不在意這個,更遑論是被她們搭救了一把,自然也更不吝於拿出來讓大家成功通行。咬合在一起的鎖齒旋轉展開,還沒被突破的收容物破壞的拱門向上提起,盡管走廊上燈火通明,這麼高的安保級別出於謹慎也該多觀察觀察再進去。
偏偏有家伙在她肩膀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蜥蜴邪神:「它凶我。」
林柚:「對對對。」
蜥蜴邪神:「我都不知道它為什麼要凶我!」
林柚:「是是是。」
蜥蜴邪神:「我老婆都沒這麼凶過我!!崽子更不敢!!!」
林柚:「嗯嗯嗯。」
「你明明就是在敷衍我!」它更委屈了,大聲尖叫起來,「你都沒停過!」
林柚:「……」
關楚楚:「……」
老哥原來你這麼敏感的嗎。
林柚反省了一下,覺得這樣好像是不太厚道,整理整理情緒,以一副同仇敵愾的語氣指責道:「它太過分了!」
「就是啊!」蜥蜴一下子找到了出氣口,義憤填膺地連連拍起它那細細長長的小爪子,「我都友好地邀請它一起玩滑板了,拒絕就拒絕啊那麼凶干什麼!我要是想我可以比它凶得多,我不凶是我寬容大度!」
誰還不是個小公舉了。
林柚感受著肩上那輕飄飄的拍打力度,心說祂得虧是條蜥蜴,不然不得把人從這層拍到下一層去,直接進地基都有可能。
關楚楚:「………………」
怎麼回事啊這熟悉的既視感。
……哦。
她突然意識到了,這哥們妻管嚴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安慰自己的?
骷髏頭的玻璃盒被擱在牆邊桌子上,早就把什麼都看了個明明白白,這會兒也難得不話癆了,憋得頜關節喀啦喀啦直響,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毀形像。
哪怕成了個骷髏架子,有時候還是要端著的。
縫心的熊坐在韓斐圈起來的胳膊上,打著蒼白燈光的長廊裡回蕩著他們三人空洞的腳步聲,盡管蜥蜴還在喋喋不休地聲討個沒完,但這吵鬧聲多多少少也驅散了點此情此景帶來的詭異氣氛。
「果然這種時候就會覺得要能再碰上誰就好了,」關楚楚搖搖頭,然後馬上反應過來,「——我說的是人!」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在。」
韓斐似乎不太認同這話,聞言就擰起了眉。
「最好別這麼想。」
「你們可能還沒有遇到,」他說,「但已經有那種踩著別人往上爬、不惜一切代價哪怕陷害別人也要通關的家伙出現了。」
關楚楚:「這……何必呢,不是說只要有一個人成功活到最後就……」
聽著她明顯的天真發言,韓斐只是一聳肩。
「你會把命交給之前還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嗎?」他輕飄飄地問,「或者你們可以猜猜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追問也猜得出來他都經歷了什麼,這麼一想,當時能那麼快信任她們還願意幫忙才是個奇跡。不過,雖然是這麼說,關楚楚還是偷偷瞄了眼林柚。
「這個問題的話得看是誰吧……」她突然「啊」了聲,「你們看那邊!」
在這條長廊裡走了半天,他們終於在拐角前看到了一扇門,它的安保級別看上去同樣不低,旁邊還有個混雜著符號與字母的儀表盤和數碼屏,只是和還亮著的燈泡不同,這兩樣都是灰下去的,顯然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打開了。
……或者完全不需要。
三人看著被林柚輕輕一推就推開的厚重鐵門,齊齊陷入了沉默。
「嗯,嗯,」骷髏頭剛從憋笑的勁兒裡緩過來,含混不清地說,「這也未必是好事。」
確實,看上去防守得如此森嚴,實際上卻一推就開,這怎麼想怎麼讓人感覺不對勁。
但……有時候就是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林柚拉開門走進去,有點驚訝地發現裡面是條更狹窄也更昏暗的走廊。她順著往裡走了兩步,留在那小心扶著門框不讓它關上的就變成了走在最後的關楚楚。
抬頭望去,走廊前方的不遠處投下了塊陰影,像是有什麼方方正正的物體被安在那裡,但還不等靠近,關楚楚就遲疑地出了聲。
「等等……你們聽?」
就像是避免被誰察覺似的,她聲音壓得極低,但這憂慮也不無道理——他們都聽到了那來自更深的、仿佛從最盡頭傳來的,一下又一下的沉悶撞擊聲。
骷髏頭:「嘖嘖,我說什麼來著。」
「所以趕緊看看前面是啥然後走人就得了,不然等它真撞出來——」
說到這,它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抬起腦殼,果然看到林柚正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方向。
……忘了這還有個巴不得對方越危險越好的祖宗呢!
不過林柚也清楚現在什麼是最緊要的,她快步走向那一小片陰影,發現是個嵌在牆上的保險櫃。保險櫃看上去很結實,但這結實就跟外面的那道門一樣毫無用處,林柚蹲下身,輕松拉開了只是簡單關上的櫃門,裡頭擺著唯一一樣東西。
一支小巧的錄音筆。
韓斐:「……為什麼這裡會有錄音筆??」
話音剛落,「砰」的又一聲驚得幾人同時眼皮一跳。
應該不是錯覺,這一下撞擊聲聽上去比剛才的都要響亮不少。
沒時間了!管它怎麼回事,東西先拿走再說!
林柚二話不說地抓起那支錄音筆,正在她「咣當」反手關上櫃門之時,突然聽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悶響,與此同時,連地面都跟著震了一震。
「嘩啦——」
似乎是玻璃碎裂在地,但想也知道基金會這種地方用來收容的怎麼可能是普通的玻璃,這明晃晃是告訴他們身體強度比不上鋼化玻璃就別在這逗留的危險訊號。
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幾人錯雜的腳步聲響徹走廊,他們才剛剛閃身躲進來時的拐角,就聽到凌亂而響亮的蹄聲由遠及近,猛然頂開了那扇鐵門的是一匹擁有著銀白色皮毛的美麗生物。
被關久了而狂暴的獨角獸攻擊力似乎比之前強了不少,鐵塊都被那長角頂出了深深的凸痕。它響亮地噴著鼻息,蹄子不住刨著地,鼻孔忽然動了動,然後准確無誤地向他們藏身的方向偏過頭來。
……壞了!
「那玩意兒!」
反正已經被發現了,關楚楚在狂奔中上氣不接下氣地尖叫道:「該不會就是個誘餌吧!」
獨角獸紅了眼,在後頭死命地追,幸虧所處的是曲裡拐彎的走廊,要是平地恐怕早就被扎了個對穿。但饒是如此,他們之間的距離仍然在肉眼可見地縮短。
更要命的是,應該不是錯覺,在獨角獸闖出來後,他們隱約聽到了同樣從深處傳來接二連三的撞擊聲。
——那裡很可能是用來關押從林中小屋轉移來的怪物的。
其他家伙要突破收容也只是時間問題,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放置了誘餌好把他們引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但還有一種可能性——
「風險越大,獎勵越高,」林柚語速飛快,「也有可能是本來就收容在那裡的SCP項目,或者——」
韓斐:「特殊道具?」
他話音未落,林柚突然看到一片藍光閃過。
【名稱:SCP-061魔音貫腦】
【描述:一段可通過發送聽覺電波來對「他人」的精神狀態造成影響的計算機程序,這當然不是本體,只是錄入了一小段程序的錄音筆。8848究極錄音筆,你值得擁有。】
【可使用次數:一次性消耗品】
林柚:「……」
只能用一次叫什麼究極啊!
韓斐也沒想到居然被自己說中了,他想法轉得飛快,馬上就想用這個來解決眼下的窘境。然而他回過頭,看到橫衝直撞的獨角獸就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狂暴到這種程度,別說聽不聽得到,怕不是一下就給頂爛了!
他們和獨角獸間的距離還在變短。
事實證明,事情永遠都會變得更糟。
當他們看到前方轟然坍塌的牆後出現的那道龐然巨物的身影,心都一下子涼了半截。
這下是真完了。
終於從失憶狀態中恢復過來的SCP-682陰沉沉地望著它在大肆破壞後終於找到的幾個可憎人類,滿是利齒的巨口咧開了惡意的弧度。
「該死的器官,」它嘶啞地說,「終於又找到你們了。」
韓斐條件反射地跟著望向那憎惡的目光所注視的對像,卻見對方垂下的那只手似乎松開了錄音筆的錄制鍵。
韓斐:「……?」
等等,她剛才好像是不是小聲說了什麼。
「嘿,」林柚一挑眉,「我聽說你正在征婚。」
韓斐:「……」
草,那不是你寫的嗎?!
SCP-682:「???」
什麼他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它還在怔愣和勃然大怒中徘徊,就見對方一揚手,有樣黑漆漆的小物件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SCP-682本能警惕地繃起了身體,卻見那東西只是「啪嗒」摔在地上,滑到了離它有一小段距離的位置。
什麼也沒發生。
SCP-682:「嗤。」
就這?
下一秒,在聽到那轉換出來的機械音的一瞬間,一陣突如其來的昏沉襲擊了它的腦袋,不滅孽蜥腳下一軟,幾欲作嘔。
「你想變成一張SSR卡——」
「SSR卡——「
SCP-682:「……………………」
?????
第66章 眾矢之的
SCP-682僵在了那裡。
那一瞬間,它的動作似乎變得極為遲鈍,定格在原地一動不動,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和剛才的雷霆暴怒簡直天差地別。
它安靜下來,反而讓剩下倆人有點摸不著頭腦的不安。錄音筆的播音範圍有限,他們只看到林柚遠遠地扔了個什麼東西過去,不滅孽蜥就擱那掛機了。
SCP-682的身形似乎突然閃動了一下。
韓斐:「……」
???
他揉揉眼睛。
再看,SCP-682還呆站著,面部在平靜寧和和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的猙獰之間反復切換,腳下的瓷磚地面都被硬生生地撓出了裂紋。
那條龐大的蜥蜴又閃了一下,這次,韓斐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有那麼一剎那,他絕對看到它變成了張薄薄的卡牌,但在下一秒,站在原地的還是SCP-682。它似乎艱難地在和什麼鬥爭,堅決不肯低頭的百折不撓簡直要讓人感動得落下熱淚來。
來自身後的「馬蹄」聲越發清晰可聞,林柚暗道不妙。
「跑!」
韓斐看看前面的不滅孽蜥,又看看從拐角後橫衝直撞出來的獨角獸,還來不及想明白往哪跑怎麼跑,身體已經先於思考地跟著衝了過去。
眼瞅著和巨蜥的距離越拉越近,他卻只能硬著頭皮悶頭向前竄。真正和SCP-682面對面對上它凶狠雙眼的那一刻,他頭皮險些直接炸開了。
這距離特麼都能跳貼面舞了!
所幸令人膽寒的只有那短短兩三秒,韓斐意識到可能是因為某人剛才做的手腳,它被困在那動彈不得,他們轉眼就安然無恙地跟這條破壞力驚人的蜥蜴旁邊擦肩而過。
而這個時機也卡得剛剛好。
幾乎就是在他們剛跑出去四五米的時候,SCP-682驟然從那無形的桎梏中掙脫了出來!
它狂吼著,抬爪就把那害得自己半天無動彈的黑色小玩意兒給拍了個稀巴爛。
關楚楚聽到這聲音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正看見不滅孽蜥邊咆哮,邊回身揮起利爪朝他們撲了過來——
它肚子上霍然出現了個血窟窿。
關楚楚:「……」
SCP-682:「……」
在無限的一秒之中,時間仿佛被拉長、以至於緩慢得如同在以慢動作播放——
從它腹部中間頂出的銳利尖角,被撞得仰面朝天的大蜥蜴,還有不依不饒向前衝來的獨角獸,共同構成了這麼一幅詭譎又滑稽的畫面。
……啊。
感受到濺在臉上的血點,她由衷地想。
好慘一SCP-682。
不滅孽蜥被如此措手不及地頂翻在地,腹部在獨角獸的一插一挑中撕開一大道血淋淋的口子。但那傷口並沒有存在太久,它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SCP-682掙扎著爬起身,憑它的頭腦當即就判斷出了當務之急是什麼,一巴掌拍開狂暴地還在反復戳自己傷口的獨角獸。
銀白色的美麗生物在哀鳴聲中被扇得連撞爛了走廊的兩面牆,而對它下手如此之狠的家伙也沒能撈得什麼好處,跌跌撞撞地撐著身體,凶狠的眼神投向了奔逃的三人。
又是上下台階又是逃命,林柚只覺得自己的體能有點跟不上了,肺就像老舊風箱似的一抽一抽地疼。受了好幾處傷的韓斐顯然也是如此——雖然縫心的熊治愈能力超乎尋常,但那些傷害都是實打實受了的。
三個人裡,唯有關楚楚的體力還算充沛,可這樣是支撐不了多久的。林柚抽空回過頭,看到SCP-682肚子上的血洞愈合了大半,地上錄音筆的殘骸也被粗暴地碾過,除了塑料碎片之外就剩下幾根半斷不斷的電線。
她遺憾地「嘖」了聲。
太可惜了!
SCP-682,「不滅孽蜥」,真正的恐怖之處在於它的再生和學習適應能力。它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應對那些足以致死的傷害來進化,不然基金會也不至於早早就把它列入處決名單卻苦於找不到辦來實施。
雖然本來就感覺只能當緩兵之計使使,但真看到SCP-682在短短數秒內就產生了洗腦抗性,林柚還是禁不住有點失望。
明明差點就變了!她簡直是眼睜睜看著一張煮熟的SSR卡從嘴邊飛走了!
就算做不到SSR那保底也是SR啊!多快樂啊!
SCP-682顯然不這麼想,它只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區區人類踩在腳下愚弄,來回碾了好幾圈以後踹進了垃圾桶。狂怒著在走廊裡橫衝直撞的從獨角獸變成了巨蜥,破壞力也上升了不止一倍。
瓦礫紛紛落下,地面分崩離析,晃動劇烈到叫人幾乎無站穩。關楚楚毫不懷疑,憑現在的仇恨,他們但凡被追上就會被生扒了皮再一口一口地咬碎骨頭。
「嘿,發生什麼事了?」如此噪音終於讓某個家伙搖搖晃晃探出頭,砸吧砸吧嘴,含混地說,「我剛醒。」
關楚楚:「……」
你還挺有理想——不是,真虧你這麼短的時間都睡得著!!!
一分神就險些被落下的磚塊砸個正著,她吃力地小跳向前躍去,勉強避開緊隨其後的碎石——他們已經被SCP-682追著跑過了足有兩三條走廊,也幸虧是這地界有夠多的岔路口來回旋,不然可當真是羊入虎口!
……等等。
回憶了下迄今為止不滅孽蜥發生的事,關楚楚條件反射地看了眼正思索著什麼的林柚,突然有點拿不准自己的形容詞來。
到底哪邊是羊來著?
她還在那陷入混亂,這頭的林柚已經反應過來,邊跑邊急促地笑了聲。
「醒得正好。」
蜥蜴邪神:「啊?」
林柚:「你回頭。」
巴掌大的蜥蜴扭過它那三角形小腦袋,幾乎是在下一秒就震驚地為之戰術後仰。
「哇!」它喊道,「兄弟,你真大!」
關楚楚:「……???」
你這話不對勁!
她來不及說話,對方那完全預料得到的下一句話已經出了口:「一起玩——」
後半句跟著腦袋一起被林柚一根指頭戳進了兜裡,她飛快向後瞟了眼,顯然把這理解為挑釁的SCP-682肉眼可見地更加暴怒了——而這邊也不是好糊弄的,邪神再沒架子也是邪神,蜥蜴扒拉著布料掙扎上來,惱怒地「嘿」了聲。
還不等它開口,林柚語速飛快地搶占了先機:「它是個資深滑板愛好者!」
瞬間忘記自己想說什麼的蜥蜴:「……噫!!」
其他兩人:「……」
SCP-682它自己知道嗎?!
「但是很遺憾,」她語速飛快,「它因為……呃,因為某些原因,現在很生氣陷入了暴走,所以——」
韓斐心說這招真的管用麼。
然而事實證明,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是沒有理智的。
「我明白了!」蜥蜴邪神以一種事情盡在我掌握之中的口吻接道,「得想辦讓它冷靜下來!」
……不僅管用還特麼都學會搶答了!
「對對對。」
林柚立馬轉過頭,豎起拇指對另兩人遙遙一比劃,「待會兒往那邊跑!」
關楚楚一愣,「可是柚姐——」
雖然他們在這七繞八繞的回廊裡幾乎繞暈了頭,最基本的方向感還是在的,能感覺到幾乎是繞了一個大圈。這個時候要是真再繼續向右拐,不就回到了剛才的——
……!
她突然意識到了點什麼,但比起自己居然也有跟上大佬思路的一天,還是不由微微冒出了些冷汗,畢竟這事也不是誰都有膽子冒險去做的。
「放心,」林柚眨眨眼,「咱們不會出事的。」
關楚楚:「………………」
懂了,出事的是SCP-682。
說干就干,他們在下個轉彎口拐了方向。遠遠瞧見那幾個人類完全相當於兜個噠圈子的逃跑路線,不滅孽蜥冷笑一聲自尋死路,二話不說地跟上,一甩尾巴又將旁邊的牆壁砸了個稀碎。
眼前的景像變得熟悉起來——他們又回到了那條走廊。
房間深處的嘶吼與咆哮聲越發清晰可聞,他們之前逃離時擔心的事終於變為了現實,關楚楚咬著唇,將幾欲衝出口的尖叫死死堵在嘴裡,努力把自己的意識繃在了崩潰邊沿。
就是現在!
在衝過關押林中小屋收容物的那個房間門口後的下一秒,林柚猛地轉身。
「聽我的指揮,」她壓低聲音,「一、二——」
「三」字一出口,趴在肩頭的蜥蜴一瞪眼,旁邊倆人就瞧見幾道黑影唰唰在SCP-682身後飛起。他們的注目似乎也引起了SCP-682的注意,想要就此回過頭去——
然而來不及了。
SCP-682只來得及感受到四肢突如其來地陣陣劇痛,幾根被它砸落出來的鋼筋一根不漏穿過它的爪子,牢牢地釘入地面。它吃痛地咆哮出聲,掙扎之際,那些鋼筋竟然又隱隱有了松動的架勢。
關楚楚腦袋裡那根弦「咯嘣」一聲斷了。
尖叫聲在耳旁炸響,韓斐轉頭,只看到旁邊的人直接衝了出去。還不等他阻攔,對方已經緊閉雙眼拔出了插在旁邊水泥板間的鋼筋,高高舉起——
正中SCP-682的天靈蓋!
不滅孽蜥剛仰起來的腦袋就這麼又磕在了地上,它被數根鋼筋扎得動彈不得,尤其是腦門這根,直接扎穿了最堅硬的腦殼……讓人不由懷疑起她到底用了怎樣的力道。
韓斐眼疾手快反應得也快,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撲過去,拽著領子把人給拉了回來。這對於陷入狂暴狀態的關楚楚顯然不是易事,兩人一時打起了拉鋸戰,只勉強將她給扯回了兩三米——但這也足夠了。
不遠處響起一聲長長的嘶鳴。
終於重新站起來的獨角獸用蹄子刨著地面,似乎在准備著時刻再向這邊發起衝鋒。與此同時,皮毛上還掛著玻璃碴子的狼人從走道中撲了出來。在它之後甚至還能看到透明飄逸的裙擺,以及其上密密麻麻滿是利齒的占據了一整張臉的巨口。
它們眼前的、正前方的獵物只有被牢牢釘在地上的SCP-682,似乎只消同時撲過去,就會被協力撕成碎片。
但也只有那短短一剎那。
低頭猛衝的獨角獸、張牙舞爪的狼人,還有輕盈旋轉著的糖梅仙子——都在剎那間憑空消失了蹤影,幾張薄薄的紙片落在地上,只留原處於風暴中心的SCP-682還喘著粗氣。
它感受到那些人類驚訝的視線,尤其是離得最近的那個。
在那支粗制濫造的錄音筆被扔過來之時,它就料到對方是想用這來讓自己喪失行動能力。在她這麼做的時候,恐怕想不到它會學習吸收那聲波,用這招來反殺——
它聽見對方震驚的聲音。
「你……」
SCP-682冷笑一聲。
然後,它就聽到林柚發自肺腑地感嘆道。
「可真是個天使!」
第67章 變卡神器
SCP-682:「………………」
這他媽什麼鬼玩意兒?
它還沉浸在震驚中久久未回過神,那邊的林柚早已在這不敢置信又嫌惡的眼神裡撿起了掉在廢墟間的三張卡牌。
【名稱:獨角獸】
【卡牌編號:014】
【級別:R】
【備注:擁有著銀白色皮毛的、像征著高貴與純潔的美麗生物,毛色如月光般皎潔,眼睛堪比海底最閃亮的那顆明珠(聽說尾巴在某類以巫師自居的群體的傳統裡可以做成魔杖的杖芯,角還能解毒,全身都是寶)。與筆者匱乏的言辭所不能形容的美貌相反的是它那暴烈的脾氣,但從某天突然開始繞著樹走——尤其是那種看上去角會有可能卡在裡面的,對一切形似蜥蜴的生物也有著強烈的報復心,一旦遇見就會不顧一切復仇,請注意隔離飼養。】
放心,林柚神情嚴肅地對虛空點點頭,她會好好注意的。
她又看看剩下的那兩張卡,也許是因為被SCP-682變卡變得太過干脆,狼人和糖梅仙子的卡牌說明上倒沒有寫什麼特別的。
——這大概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幸運吧。
雖然都是R卡,但這不意味著它們的功能性不強,林柚心滿意足地收好三張卡,用堪稱和善可親的眼神望向了還愕然地趴在地上的SCP-682。
畢竟它現在在她眼裡就跟頭頂光環的丘比特沒兩樣。
——幫忙變卡就是四舍五入地牽紅線了,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不滅孽蜥恐怕這輩子都想不到自己在他人眼中會升華成如此的形像,它惡狠狠地想抬腦袋,結果一張嘴就咳出了點血沫來。
大約是之前的連番折騰已經耗費了它太多的精力,平時需要泡在濃硫酸裡才能抑制再生的SCP-682居然一下子沒能掙脫那五六根鋼筋的束縛,反而讓它們在本就不樂觀的傷口上雪上加霜。
「你們這群……下賤的……」它含混地詛咒著,「該死的袋裝器官……」
林柚:「……」
這家伙罵人怎麼這麼執著於器官倆字呢。
這樣下去不行的。
她想。
張口閉口罵街可算不上文明。
趴在地上的SCP-682只看到自己眼前多了兩條腿,還顧不上咒罵大膽刁民,就感覺自己的上顎被一根斷掉一半的鋼筋挑開條縫,還顧不上掙扎——
有塊冰涼又黏膩的東西被丟了進來,直接滑著卡進了嗓子眼裡。
SCP-682:「嘔——」
那玩意兒不上不下地堵在那兒,更何況它上下顎和身體四肢都還被釘在一塊兒,任它怎麼搖晃嘔吐也沒法前進後退分毫。縱使硫磺的刺鼻氣味不會對這條適應力與再生力都超群的蜥蜴造成太大的影響,也足夠讓它直犯惡心。
「[嗶——]……[嗶——]的人類……!你們[嗶——]的……給[嗶——]——」
與這些消音聲相伴的是,它看到自己吐出了不少泡泡。
SCP-682:「……?????」
韓斐還在忙著按住半天恢復不了清醒的關楚楚,好容易才姑且穩住了她。雖然沒來得及看清究竟往不滅孽蜥嘴裡丟了個啥,但瞧見這反應,突然也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你剛才扔的不會是……」
「對啊,」林柚笑眯眯地說,「是你給的那塊肥皂。」
韓斐:「……」
別說了它瞪過來了啊啊啊啊啊!!
不是人人都有被如此龐然的怪物那陰冷森寒的視線從頭到腳掃視個遍還能全然不變色的,他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對親手把肥皂丟進它嘴裡如今還能面不改色言笑晏晏的這位的欽佩又上升了好幾分。
SCP-1331,「臭嘴肥皂」,一旦與人類個體的嘴巴相接觸就會屏蔽其說出來的所有攻擊性語言或者髒話,轉而將它們全用消音聲代替。
——現在看來,在非人類個體,至少是蜥蜴身上也一樣適用。
SCP-682,暴怒了。
它那引以為傲的自愈能力沒能在精疲力竭的當下發揮多大作用,那些鋼筋又釘得極死——邪神下手自然是毫不留情的,造成的結果就是只能費勁地掙扎,嘴裡不住地發出「嗶嗶」聲。
「行了,別擱那發電報了。」林柚一語暴擊的同時,笑盈盈地在離它不遠的安全距離處半蹲下,「確定不再考慮一下嗎?」
不滅孽蜥陰沉沉地喘著粗氣。
在見過對方是如何開開心心地撿起那幾張卡牌後,它到底明白了她口中的「考慮」是個什麼意思,再想想自己都做了什麼,它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人類說的腦溢血。
可話又說回來了,所謂的「考慮」,真的給了它別的選擇嗎?
SCP-682:「[嗶——]」
林柚:「聽不懂。」
SCP-682:「……」
……收手吧!再氣要活活氣死了!
韓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見得那不滅孽蜥目眥欲裂地盯了她半天,打又打不到,罵又罵不出口,怎一個憋屈了得。
「怎麼樣,時間可不多了,」林柚回頭往那房間瞥了一眼,裡面隱隱約約又傳來了碰撞與抓撓之聲,「我這邊是隨時可以加碼的。」
蜥蜴邪神也心領神會,用念力浮起的幾根鋼筋就這麼懸在上空,隨時准備扎下去——這家伙為了給自己招攬同伴也真是不遺余力。
不滅孽蜥還是沒吭聲,林柚恍然大悟。
「或者你想幫我多變幾張卡?」
SCP-682:「…………………………」
「做夢,」它冷笑道,「我今天就是從這跳下去,也不可能——」
怪物們幾近破壁而出的聲音更響了。
「這事沒完。」
SCP-682話音一轉,恨恨地說:「我不會放過你的。」
匆匆撂完這兩句狠話,只見它身形一閃,還不等林柚回話,就留下了幾根直入地裡的鋼筋,以及落在其間的卡牌。
……大爺。
志氣呢?!!
那錄音筆也算是完成了自己未竟的事業,來得轟動去得壯烈。但韓斐突然覺得幸虧這條大蜥蜴妥協得夠快,沒聽到對方緊隨其後「嗯嗯嗯好好好是是是」的敷衍三連,不然又得升一次天。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他忍不住問。
林柚聳聳肩。
「這種威脅聽太多了,」她說,「要是我每次都得當真,那這日子就不用過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
韓斐聞言陷入了沉默,他分不清自己此時應該肅然起敬還是給SCP-682點蠟。
林柚那邊的感想就簡單多了,她滿心期待地撿起了那張卡牌。
【名稱:SCP-682不滅孽蜥】
【卡牌編號:019】
【級別:SR】
【備注:形似巨大的爬行類生物,至今不知其起源,對所有生命和各種品牌的肥皂都抱有憎惡之情。擁有驚人的愈合與進化能力,但在某次誤操作後就對之慎之又慎,且對鋼筋患有輕微的PTSD。因為暫時被強制消音,正在學習怎麼用手(爪)語詛咒他人,為了能讓它進步得更快,請在看到時笑得越大聲越好。】
林柚:「……」
……好狠!太嘲諷了!比她還能嘲諷!
不過……
SR啊。
雖然卡牌在手,比起又收一張卡的喜悅,她還是忍不住失落地嘆了口氣。
看來當時的洗腦對SCP-682而言果然還只是半吊子,或者說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了。
等一下——
重新留意到卡牌說明上的某些字眼,林柚突然冒出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她想起來,SCP-682重新發出那控制聲波的時候,站的最近的就是她。
和耿清河分開的時候,她別的什麼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唯有一點——
特工們的突然到來讓她來不及交代其他的事,為了避免他招架不住鬼娃恰奇萬一有可能發生的突然詐屍,在偷偷捅他的時候直接取走了那幾樣零件。
此時此刻,林柚將手探入衣兜,摸到的不是散成塑料殼和彈簧的手指,而是一張薄薄的紙質物。
……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她掏出那張卡牌。
【名稱:鬼娃恰奇】
【卡牌編號:013】
【級別:R(?)】
【備注:附著了連環殺人犯查爾斯·李·雷靈魂的玩偶娃娃,雖然通曉古老的咒術,生命力也十分地頑強,但有時候真的讓人懷疑頭腦清奇智商堪憂。哪怕只剩下一根手指,也對自己的實力具有強烈的迷之自信,重新長出腦袋來的時候應該能變得聰明點……大概。】
……
這卡能丟了不?
第68章 黑暗之心
……算了。
林柚注視著手中那張簡直堪稱是N卡的R卡看了半天,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最後還是默默把卡牌收了起來。
這完全就是強買強賣!
她憤憤地想。
但事情變成這樣就成了木已成舟,有句老話叫既來之則安之,雖然拿來套現在的狀況多少有點別扭,但還是勉勉強強——
她還在那痛苦地說服著自己,另倆人聽著裡頭接連不斷傳來的打砸聲已經夠緊張了,再一聽到疑似撞擊的響動更是提心吊膽得要命。
「柚姐,」關楚楚連連在她跟前一晃手,「柚姐?」
林柚:「啊。」
她回過神,正對上兩人擔心的神情,倒是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先趕緊走吧。」
三人匆匆離開了那道為SCP-682留下無數回憶的走廊,怪物們掙扎的聲音也漸漸遠去,沿途的牆壁都被破壞得不像樣了,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房間的陳設沒什麼出奇或是值得調查的。
但也不全是如此。
他們經過的某個同樣只剩下半堵牆的房間似乎是收容室,室內和走廊除了斷壁外仍有一層玻璃相隔——也許得慶幸SCP-682還沒打碎這玻璃。
裡頭是一方小小的池塘,周圍鋪滿了粗砂和石子,還放置著幾根浮木,數十只成人小臂長短的大螃蟹在上面爬上爬下。
它們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有聲音斷斷續續地從玻璃那頭傳過來。
「……嘿……」
「……不、過來、看看嗎?」
橫爬豎爬的龐大螃蟹口吐人言,還是如此磕絆不連續的機械發言,比起奇妙而言更多的還是驚悚。
「這個……」考慮到這裡關押的收容物的危險性,關楚楚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不會是那種食人螃蟹吧?」
林柚「啊」了聲。
「這個啊,我記得。」
「SCP-098,」她說,「瘍蟹。」
「會模仿獵物的聲音,好引誘獵物接近,但是如果太過飢餓的話,人類也在它們的狩獵範圍之內。」
林柚還嫌不夠似的,又補充了一句:「順帶一提,最開始發現他們就是因為一起失蹤案……我想想,好像是個八歲小男孩兒。」
關楚楚:「……」
真是啊!!
也就是說,現在……
她一下子縮得離那面玻璃牆足有八丈遠,那些在玻璃牆後蠢蠢欲動的螃蟹見到原本瞄准的獵物居然更遠了,紛紛躁動起來,又把關楚楚反過來嚇得夠嗆,簡直形成了一個閉合死循環。
但跟她相比,另一個人的反應就不太一樣了。
林柚注視著那群幾只摞一起就能差不多有人高的螃蟹,若有所思。
雖然現在直面這些家伙危險性極高,但風險和收益並存,如果能找到辦法把它們一網打盡,以後找到合適的機會放出來在各種方面想必都能派上不小的用場——
然後,她就看到,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原本聚集在玻璃牆邊垂涎四尺的瘍蟹們幾乎在頃刻之間四散而去,鑽木頭的鑽木頭,下水的下水,連影兒都沒了。
林柚:「……???」
你們為什麼要跑啊?!!
她還愣在原地,而虎視眈眈的螃蟹們散開了,邊上的關楚楚倒是松了口氣。
「走了走了,」她連忙挽住旁邊人胳膊,「柚姐咱們走了。」
林柚:「………………」
她深思熟慮了一番,覺得現在去想辦法折騰這些成群結隊的螃蟹太耗時間也太耗精力,弄不好還會趕上收容室的其他怪物破門而出——
……忍痛放棄。
林柚一步三回頭,終於依依不舍地被扯過了拐角。再看不見那面玻璃牆,也省了她來回轉頭的功夫,再往裡走,就到了SCP-682還沒來得及破壞的地方,牆壁地板都還完整,也省得他們再費神費力去留神那些瓦礫碎磚。
「啊,」韓斐在某處布告欄旁駐步,「你們看這個。」
關楚楚,連帶著林柚也不明所以地轉過頭。
他正指著一張紅黑相間的地圖,那些分布其上的灰色區塊無疑是這一路上走過來的——呃,已經被SCP-682破壞得差不多了的辦公房間或是收容室,看出這點,剩下幾道細長的紅箭頭是指什麼就了然於胸了。很顯然,這是張逃生路線圖。
林柚:「……還真是趕巧了。」
箭頭指著的正是他們准備走過去的方向,也就是說,這麼走下去可以直接去往通向一樓的逃生通道,在眼下的情況裡,著實算是個小驚喜。
「不管怎麼樣,確實可以試著按照這條路線離開——」
韓斐若有所思地念叨到一半,忽然被關楚楚一聲輕輕的「咦」給打斷了。
她面色迷茫,歪著腦袋扶在牆上不知在聽些什麼,直到發覺到另兩人的詫異目光才恍然回過神來,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似的收回手。
「抱歉抱歉,」她趕緊解釋,「就是感覺聽到了有點奇怪的聲音。」
韓斐:「啊?」
「怎麼個奇怪法?」林柚問。
「那……好難形容啊。」
關楚楚苦惱地捋捋耳邊的碎發,「就是聽到好像在鑽什麼,不對,比起鑽來說應該是挖嗎……剛剛還在這兒,現在又往前走了……」
她條件反射就要跟著邁過去一步,韓斐說不清楚他那一刻到底是怎麼想的,莫名其妙冒出股叫住她的衝動——而有人比他更快。
林柚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她說,「先別動。」
她同樣不知那不祥預感從何而起,或許是這許久以來培養出的直覺,又或許是……突然出現在牆面上的那一點蜘蛛網狀的裂紋。
出於那不知名的直覺,她下意識地收手,將人往後面一帶——
人類的視力無法捕捉到更多,只見紋路剎那間在整面牆上蔓延開,然後……
耳膜一瞬轟然震顫起來。
白煙彌漫、灰塵嗆鼻、被撞碎的混凝土混著鋼筋散落滿地。原本完好無損的牆壁在頃刻坍塌得看不出原樣來,非但如此,碎磚石上還沾染著謎一般的焦油狀液體,冒著「滋滋」的可疑聲響。
——差點就要被那瓦礫淹沒的關楚楚臉色煞白。
在占據了整片視野的塵埃逐漸散去之時,只有站在其上的那道影子越發清晰可見。
明明才不過一顆心髒的大小,它身後幾條張牙舞爪的觸手卻延伸到數米之外,上面遍布著剃刀般鋒利的棘刺,正在硝煙般漂浮著的白灰中微微顫動著。
……林柚難得地爆了句粗口。
「還愣著干嘛!」
她叫道:「跑啊!」
在那根打眼一掃就知挨上會如何鮮血淋漓的觸手風馳電掣地席卷過來之前,他們頭也不回地反身衝了回去——遭殃的是另一面牆壁,任何親眼見到那顆心髒狀生物體積的人都無法想像細細長長的觸手裡可能蘊藏著那樣的力量。
鋪天蓋地的震裂聲在身後回響,幾人在最後一瞬間抓住機會向前撲去。身體重重砸向地面,盡管簡直五髒六腑都要摔得硌得生疼,但回頭看去之際,還是在慶幸之余心生後怕。
——他們差點就跟牆壁一起被攔腰折斷了。
「這——」
韓斐終於也忍不住了,悚然地盯著那破壞力驚人的生物,「這他媽到底是——」
「……」林柚喘了口氣,收拾聲音回答道,「SCP-058。」
「這下麻煩大了。」她說。
他們沒有時間遲疑,距離優勢所爭取到的那一丁點空隙只夠堪堪躲進最近的房間——所幸那不是條死路,對面還有扇小門應該可以供他們逃離,三人一刻不停地向前衝刺過去。
直到要推開門的時候,關楚楚才找到空隙來得及驚惶地問上一句:「……所以那是什麼?!」
「『黑暗之心』。」
林柚匆匆道。
「看到它那幾根觸手了嗎?時速最高能達到每小時九十公裡,攻擊範圍能達到兩百米,還有那些分泌出來的『毒液』都有可燃性——等下要是引起火災或者爆炸就全完了。」
——而且最頭疼的一點,是它幾乎可以免除所有外傷。
SCP-058的其中一次脫逃裡,甚至是某位特工駕駛著坦克將其壓住無法動彈才完成了重新的收容管理,問題是現在……
他們特麼上哪找坦克啊?!!
「問題不是這個吧!」
關楚楚尖叫道:「就算找到坦克也沒人會開啊?!」
韓斐:「……」
也不是這個!
「死定了死定了,」他接連不斷地重復道,「這麼下去又能拖延多久,你們聽到了嗎,剛才的聲音——」
話音未落,他臉色一下子又變了,剛才還是隱約可聞的牆壁坍塌聲猛然間又近了許多,毫無疑問,對方還在追尋著他們的蹤跡。
而他們匆忙闖進的這個房間,理所當然地,牆上見不到通往別處的下一道門。
這似乎就是盡頭了,零零散散地存放著一部分物資的庫房,卻連半把武器也沒有。
他心一橫。
「要不然就我……」
旁邊響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沒關系。」
林柚望著角落裡的那幾個罐子,突然一笑。
——她知道怎麼辦了。
第69章 終結
「剛才說要怎麼做……都記住了吧?」
留給他們商議的時間還不到短短一分鐘,交疊著的腳手架所投下的陰影裡,林柚在牆邊壓低了聲音。
又是一聲巨響。
就在三米之外。
關楚楚連呼吸都忍不住放淺了,就這麼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也沒敢出,只點了點頭。
韓斐更是眼神偏都沒偏,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那道門。鐵門乍看上去很結實,但剛才那接二連三的轟響聲已經足以證明那玩意兒驚人的破壞力,教人的神經繃到了最緊。
門後的儲藏室內徹底靜了下來,或許正因如此,才會聽到另一側那低低的、毫無邏輯地重復著的囈語聲。
「……苦難……罰……」
韓斐咽了下口水。
那玩意兒特麼還會說話。
然後,在那一瞬間——
關楚楚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似的,驚叫著向前撲去,被她帶倒的林柚也一下子拉開了足有兩三米的距離,只有韓斐留在原地猛然回過了頭。
鐵門轟然倒下。
被撞得凹凸變形的鋼鐵之上,立著個小小的影子——然而在煙塵彌散、得以看清它的全貌之前,他先感受到的是直接作用在腰部的衝擊。
沒有疼痛,或者說是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感,他甚至只看得到殘影閃過,緊隨其後的就是整個上半身向後仰去,卻還眼睜睜地瞧著那兩條腿立在原地。
鮮血四濺。
晃神不過剎那,韓斐猛地大喘一口氣,冷汗沿著額頭滴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剛才那被劈斷的模樣不是錯覺,究其原因,上下身分離的人形紙片正輕飄飄地躺在廢墟的混凝土之上。
在經歷死亡的一瞬間,將自己與預先安置好的紙人對調——用這個能力來當誘餌簡直是奢侈又冒著極大的風險,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都只能持有這麼幾張人形紙片,用一次少一次逃命的機會。時機的把握也需要慎之又慎,要是受到連能力都無法發動的致命傷,那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然而現在只能這麼做了。
——可行。
在看到自己和SCP-058間驟然拉開的距離後,他第一時間這麼想到,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刺。
縱使「黑暗之心」會攻擊破壞眼前的一切,這會兒也最先被到處亂竄的活物吸引了注意力。它用那不知在何處的發聲器官嘀嘀咕咕,幾根尖銳的觸手同時向著前方扎了過去!
只那麼一瞬間。
韓斐用力一拍手,取而代之從空中飄落的就成了張滿身是洞的、破破爛爛的紙片。他連口氣都不敢歇,不要命地向前衝去。
最後一次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他喉結滾動著這麼告誡自己,錯過這次就徹底沒了希望,目光猛地定格在那鐵杆上系著根紅色布條的貨架上。
那是預先約好要做的標記。
就是現在!
在那股不詳氣息挨近的剎那,又是「啪」的一聲,韓斐整個人跟貼在對面的紙片對換了個個兒。他驚魂未定地靠在牆上,摸了摸本應被扎穿的胸口,看著被他臨轉移前用力拉倒的貨架轟然砸下,連同上面的貨物一起將SCP-058埋在了底下。
理所當然的,這沒法控住它。
但是,在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嗤——」
乳白色的霧狀氣體傾瀉而出,一絲不漏地噴灑在那顆衝出「重圍」的黑紅心髒上。
可縱然變得行動遲緩,它似乎仍保有反抗能力。眼看著那根勾刺就要迎面掃過來,林柚暗罵一聲,毫不猶豫地抬高噴氣口的同時整個人也跟著後仰,尖刺幾乎是擦著距她眼珠只有一釐米的位置甩了過去。
心髒和觸手的表皮上結起水霧,然後——
終於不動了。
「……呼。」
林柚像征性地擦擦額角冷汗,又試探著踢了下徹底被凍住的SCP-058。確認它不會有什麼反應後,她也沒就此放松警惕,而是彎腰把軟管放在地上,管口對准了那心髒狀生物。
——繼續對著吹。
要是這玩意兒真有思維能力,估計現在已經恨死她了。
但反正它只能說點不成邏輯的只言片語,再者,她也不真的在乎,恨她的還少嗎?
……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有一點自覺的。
「行了,」她轉過頭去,「那邊也可以放手了。」
幸虧是成功了。
緊張地蹲守在儲藏罐旁的關楚楚這才回過神來似的大松一口氣。
「啊、啊?好!」
她急急忙忙起身,走過來後也沒敢太過靠近,謹慎地打量那顆險些把他們逼到絕境的奇特心髒。
關楚楚:「……這長得跟蜘蛛似的。」
林柚:「蜘蛛可分泌不了炸藥——走了,趁它恢復行動之前。」
她是在看到牆角的那幾個罐子後才心生一計--據那上面的備注說明是比液氮見效更快的制冷劑,之後用韓斐爭取到的有限時間做了點准備,萬一出點什麼差池那就是幾個人全都跟著一起死。
哦,也有死不了的就是了。
被丟在角落的骷髏頭連連「嘖嘖」稱奇:「要是能帶走就好了,說不定能成為啥稀有的實驗材料。」
林柚:「……你就是這麼被炸死的吧?」
骷髏頭:「……」
怎麼還殺人誅心呢?
眼瞧著它沉默下來——取而代之地開始哐哐用腦袋撞玻璃,林柚懷疑要是現在有個手帕,它鐵定是咬著哭得最歡的那個。
然後反而是趴在盒子上頭跟著一晃一晃的蜥蜴邪神不樂意了,「嘿,哥們兒!你這樣我還怎麼待啊?」
「你倆都消停點得了,」林柚沒好氣地抱起盒子,轉向倆同樣哭笑不得的隊友,「先去樓梯口那看看吧。」
他們仨保持著一定距離,繞過了暫時行動不能的SCP-058。盡管都知道這點阻礙算不了什麼,但當「嗤嗤」的噴氣聲消失在身後時,還是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然後出門就因為外面過於慘烈的景像捏了把冷汗。
地上到處都斑駁著黑暗之心分泌的那成分可疑的液體,就算再怎麼小心避讓,鞋底還是不可免地沾上了點焦油。磚頭和混凝土碎片更是堆疊得連下腳地方都沒有,再加上那些參差不齊的尖銳鋼筋,他們簡直是跋涉了千難萬險才終於來到了樓梯口跟前。
「……得,」韓斐望著下方,以一種苦哈哈的語氣道,「白來一趟。」
林柚:「也不能完全說是白來——」
雖然已經有所心理准備,但她也沒想到能拆得這麼徹底。
且不提路上經過的變形到不可能打開的電梯門,此時通往樓下的樓梯也被攔腰截斷——還不止是這一層,透過台階中間那憑人力不可能跨域的大洞也能看見,底下也都破壞得不成樣子,哪怕是有繩子吊著,恐怕也很難找得到落腳點。
她現在確信了,SCP-058,「黑暗之心」,當拆遷隊絕對是一把好手。
「這兒是沒什麼好看的了,」她指指,「上去瞧瞧?」
關楚楚:「上去……」
她的目光遲疑地轉向另一端同樣碎裂得深一塊淺一塊的階梯,雖然就破壞程度而言的確是那邊更輕一些,雖然早就沒指望能再靠尋常手段脫出,雖然如此——
真這麼做了,萬一有個什麼還來得及回頭嗎?
「回不回頭都不是咱們說了算了。」
林柚一錘定了音,「來,搭把手。」
作為幾人(物)之中絕對的中心,她這話說出來自然是沒有誰會反對,三人齊心協力翻過了擋在最前一級台階跟前的碎石,蜥蜴邪神還順帶幫忙給加了點漂浮的「念力」。跨過最難走的那一段,後面的路就沒那麼難走了,他們爬上最後幾階,發現樓梯就到了盡頭。
「……這就是最高層了?」就仿佛是怕驚動什麼似的,關楚楚小聲說。
也難怪她這樣,經歷了那麼一場災難後,安靜整潔得過了分的這層看上去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
「啊,不對,」望著不遠處,她突然又冒出了句,「那邊還有道樓梯。」
林柚收回了目光。
關楚楚所言不虛,就在正對著這樓梯口的數米之外還有一段窄而小的、瞧著只夠一人通過的台階,盡頭處是一扇在這棟設施內隨處可見的鈦合金門。
看那鎖頭,它平時似乎是上著鎖的,此時卻不知為何擰巴成了不應存在於這世間的形狀。門沒關嚴,還留著一絲縫隙。
林柚:「去那邊看看吧。」
她一句話截斷了另兩人的舉棋不定,哪怕再不了解先前所說的「現實扭曲者」是個什麼,看到這幅景像也該明白了大半。
衝他們比了個壓低音量的手勢,林柚輕輕推開那扇門。
「我們要見到的該不會就是——」
在看清那個人影時,韓斐話音戛然而止。
清風迎面而來。
門後是天台。
一下子湧入而來的清新空氣洗滌了那些因為坍塌而充斥著肺部的塵埃,雖然已被夜色籠罩,但這一方天台算不上太大,一眼就能望見最角落的影子。
背對著他們坐在天台邊緣的,是個留著及肩金色長發的小女孩。
第70章 休息時間
鈦合金門看上去分量不輕,推開時卻悄然無聲。
但三人加在一起的腳步聲委實說不上輕,幾乎是前一秒剛踏進天台,後一秒就吸引得那小女孩回過頭來。
她身著睡裙,及肩金發隨著動作在空中劃過天真頑皮的弧度,當那雙大眼睛望向他們時,有灰綠色的光芒在瞳孔中一閃而過。
「你們是誰?」她好奇地問。
明明是如此簡單的問題,林柚卻一下子安靜下來,她的沉默讓另兩人也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開口。連往常滔滔不絕的骷髏頭都只是吹了聲口哨——要是它確如自己所說是個天才,那這會兒保持一聲不吭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哇!」金發小姑娘卻叫了起來,「會動的骨頭!」
她說著就站起身——幾人到現在才發現她是光著腳——然後這麼赤足跑到了他們面前,儼然不怎麼認生。
小女孩隔著玻璃打量著這塊頭蓋骨,灰綠色的眼眸眨巴眨巴,「你也是女巫嗎?」
骷髏頭:「……」
「咳,」它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選擇了個聰明點的說法,「你不覺得秘密會讓人——骨頭更有魅力嗎?」
這種故弄玄虛的台詞顯然不怎麼適合剛剛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仰頭看向林柚等人,顯然在期待他們回答方才的問題。
……難辦。
韓斐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盡可能把聲音壓低到她聽不見的氣音,湊到旁邊問:「……是她?」
林柚幾不可見地點點頭,用同樣甚至更輕的音量念出了她在上天台前那條走廊上看到的敞著門的收容室的編號,「SCP-239。」
SCP-239,巫魔幼女。
——「如果能看到它,她就能改變它。」
她有能力去改變一切她想改變的事物,哪怕只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哪怕是活物,都會隨著她的認知而變化。無論是死而復生,還是讓一個大活人憑空蒸發,都能輕而易舉地做到,她本身也依靠自我保護的本能近乎無敵。
所以在面對她時需要慎之又慎,貿然套近乎的做法也萬萬不可,一旦真讓她以為彼此之間是朋友,連你的想法也會因此而發生改變,從而無法對她下手或是怎樣。
正因為她能如此隨心所欲地做到所有她想做的事,為了控制住她,基金會告訴她她是一名女巫且在使用能力前必須吟誦相關的「咒語」,與她接觸的工作人員也都必須佩戴心靈隔斷帽——他們現在顯然沒有這個條件。
但最謹慎的做法還是讓這位小小年紀就能力不俗的現實扭曲者長久地陷入沉睡,基金會的方針也確實如此,使用鎮靜藥物使她保持在醫學昏迷狀態……然而,那份遺失在SCP-087底部的文檔和現狀證明,一切已經脫離了掌控。
「嗯……是這樣,」林柚思索片刻,彎下腰,視線與她相對,「我們是應邀約來這裡做客的客人。」
她眼睛眨也不眨,「結果來了以後發現誰也不在,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巫魔幼女疑惑地望了他們半晌,然後近乎是有點愧疚地說了聲「不知道」。
「有人叫醒了我……然後說大家都不見了,」她有點沮喪地說,「我出來一看真的是這樣,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
關楚楚:「那,那個叫醒你的人呢?」
「走了,」巫魔幼女遲疑道,沉默幾秒後又補充了一句,「……後面聽到了慘叫聲。」
三人:「……」
死了吧。
最大的可能是基金會內亂……或者出了個哪個組織的臥底,喚醒SCP-239後鬧出這麼大一出亂攤子來。雖然對他們而言也不全是壞事,但既然出現了這種情況——
「不要緊。」她笑道。
「你待了這麼久也有點困了吧,我帶你回去稍微休息一下,等再醒過來,一切就會恢復原狀了。」
「……哦,」她想想又說,「除了那些已經離開的。」
她可不想離開都離開了又被拖回來,況且還得保住那些卡——不然全白忙活了!
巫魔幼女:「真的嗎?」
「真的真的,」林柚心道她這也不算說瞎話,「你看姐姐像是會騙你的人嗎?」
小女孩猶豫了下,搖搖頭。
關楚楚:「……」
這話她聽著都心虛。
但還只是在被坑的路上的小女孩顯然沒能識破這一點,神色在短暫的猶疑後就轉為了信任。
林柚還在循循善誘。
「怎麼樣,」她向巫魔幼女伸出手來,「要不要一起走?」
韓斐和關楚楚都情不自禁地盯住了她那只停在半空中的右手,生怕這一刻再出現什麼變故。
當幼女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放上去、而什麼都沒發生時,所有人心裡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成敗在此一舉,林柚若無其事地牽上了小女孩,卻突然聽到她開了口。
「我好像見過你。」
……啊?
林柚一愣。
她面上不顯,繼續帶著巫魔幼女一步步往回走,話裡不肯定也不否定,「那咱們倆還挺有緣的。」
「我見過你,」但這次,SCP-239的語氣更確信了些,「……可是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這真是個難應付的話題。
林柚完全不知道她指的是哪方面,更沒法猜出一旦承認或是怎樣,又會因為她的認知變化而造成怎樣的影響,最後只好不可置否地笑笑,所幸小女孩雖然困惑得要想破腦袋似的試圖回憶,他們也已經走到了她原先那間空蕩蕩的收容室門口。
SCP-239也干脆地松開她的手,啪嗒啪嗒跑回床邊,正要掀開柔軟的棉被爬上去,忽然又回過頭來。
「我醒了以後,」她問,「大家真的都能回來嗎?」
林柚:「當然。」
只要她是這麼認為的。
「晚安。」她眼睛閃亮亮地說。
「嗯,」林柚走過去,幫她掖好了被角,「……晚安。」
小女孩側臥著,枕上自己的胳膊。
她閉上眼,呼吸漸趨均勻。
——
林柚猛地睜開雙眼。
過了這麼久,她又有點不適應那踏進去後的耀眼光芒,過了幾秒後才漸漸看清了周圍的景像。
……意料之外。
在巫魔幼女真正入睡後,還守在天台門口的韓斐就突然衝了回來,說天台地板上出現了熟悉的光圈——他們可以離開這裡了。
跟之前的天翻地覆相比,雖然也有著不小的風險,但這收尾簡直堪稱簡單和和平得過了頭,以至於林柚幾乎要懷疑那光陣會不會是個假貨。
然而事實證明,這游戲似乎還沒有鬼畜到這種地步。
甚至恰恰相反。
【正在匹配關卡……】
【暫時中止。】
【進入休息時段,玩家可在指定場所進行休整與物資儲備。】
林柚:「……」
太不容易了!!
玩家們畢竟身處游戲內,在體能上不會有過多的疲憊,可精神總是有極限的。雖然之前也給過點容他們喘息的余裕,但從未像現在這般——突如其來的福利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還不等她猜疑是不是幻聽,就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已經成了間裝修得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舒適愜意的一居室。
看來是真的。
林柚「嘖」了聲。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戰之前必有補給」嗎?
反正能休息就不賴就是了。
不過,比起這個——
她可是有相當能振奮精神的興奮劑在的。
林柚笑眯眯地一甩手,指間多了三張夾著的卡牌。
【名稱:SCP-2014蜥蜴裡的邪神】
【卡牌編號:023】
【級別:SR】
【備注:就算丟人地被困在爬蟲的身體裡,就算被蜥蜴的腦容量所限,也是堂堂邪神!原本也是少有的熱衷於收集祭品的一員,在被某個不懂規矩的學生召喚出來後誤打誤撞地領略到了快樂的真諦,目前正沉迷於到處認兄弟和說服更多的人進行有益健康的運動——滑板!好耶!】
……雖然說得也沒什麼錯,但林柚深知這前半段決不能讓蜥蜴本蜥看見。
這家伙拐是真的好拐,她才剛說出去沒准能安利到更多的人愛上滑板就立馬一口答應下來,要是往後滑板成為更膾炙人口的運動指不定還真有它一份功勞。
相較於這挖苦的備注,「縫心的熊」的那張就簡潔溫和得多了——最好的評價莫過於一句「你最可靠的家庭醫生」。
這只可愛的拼布玩偶熊跟最早遇見的韓斐關系要更好,但很可惜,它的性質顯然不能作為特殊物品被帶走,於是兜兜轉轉又托付到林柚這兒,後者也坦誠說這樣還放心些。
至於第三張——
林柚盯著這一排排的符號套符號陷入了沉默,直接賴上就罷了,這卡牌上除了編號那一欄上標著「025」以外全部都是問號,鬼知道這骷髏頭是什麼來頭。
……總比R級後面還帶問號的恰奇強。
她再一揮手,那三張卡牌都消隱無蹤,抬起頭就看到了牆上貼著的紙條。
那大約是這休息時段裡有且僅有的唯一一條規則。
——【規則:不能讓他人進入自己的房間。】
第71章 殘穢
要說這一居室的公寓舒適是真的舒適。
木質桌椅完美符合人體工程學,坐上去要怎麼稱心就怎麼稱心。一米五的單人床被褥厚實軟和,躺上去就整個下陷,叫人忍不住好奇裡面究竟墊了多少鴨絨。
睡在這等柔軟的床鋪上,困意就自然而然地止不住襲來,對緊繃摜了的精神也是難得的放松。
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夕陽余暉傾斜而下,外面的晚霞和綠樹一眼晃過去就讓人心情極佳。雖然一旦試圖打開就發現和窗框死死固定在一起、完全無法撥弄,但想想這只是暫時提供給他們的休憩場所也就不奇怪了。
況且入眼的壁紙也是滿目淺淡又清爽的薄綠,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處。
只除了兩點。
林柚打開開放式廚房旁的冰箱,發現冷藏和冷凍室裡都滿滿當當地塞著食材,雞鴨魚蛋肉一應俱全,還有新鮮得能滴出水來的蔬菜水果。
要是忽略掉他們現在其實是被困在游戲裡的處境,這簡直堪稱理想中的獨居生活。
雖然游戲內似乎將玩家物質上的需求壓抑到了最低程度,從而保證了他們攻克副本的連軸轉,不過這會兒面對著堪稱豐盛的食物,飢餓感久違地湧了上來。
上次進食還是在那勞什子的殺人狂歡夜。
她隨手拿出一串熟透了的葡萄,剝開皮送入口中。汁水豐盈,果肉甜美滋潤,放在外面也是最上等的那一批,連林柚自己都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兒體驗到。
但當再仰起頭,她一下子沒了胃口。
站在這個位置能看得清清楚楚——吸頂燈旁的天花板上,有一塊不大不小的不規則狀圓形霉斑。明明除此外的陳設全都干淨整潔,偏偏這污漬就頑固不化地賴在那兒,林柚心道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個完美主義者。
另一點是掛在床頭斜上方的東西。
畫框是樸實無華的木頭,連半點多余的雕飾都沒有,裡面的那幅畫也是如出一轍的簡潔大方,以無盡留白反襯出對人性的思考,余韻悠長,回味無窮。
——說人話就是她實在想不出到底是怎樣的小天才會在床前掛一張專門裱起來的白紙,或者准確點,白畫布。
腹誹歸腹誹,可沒影響林柚又往嘴裡丟了粒剝好的葡萄,該享的口福是一點不耽擱的。等她把剩下那半串葡萄放回冰箱,才打開水龍頭衝了衝手上殘留的汁液。
水電也在正常運轉。
鑰匙顯然就是門口玄關櫃子上的那把,她把它揣進兜裡,擰下了門把手。
看到外面的景像,林柚忍不住挑了挑眉。
雖然還不到破敗的地步,但牆角堆積的灰塵和胡亂撂在那的幾把掃帚充分說明了有多疏於打理,和門內的一派齊整儼然成了兩個世界。
從一居室的窗外望去是固定的景色,外面這長長的走廊裡采光也說不上好,只有兩側的盡頭開了窗戶,粗略一數,這層公寓樓從左到右門對門的參差分布著的大概有十戶。
那條規則說的是不容許別人進入房間。
林柚想。
只在門外應該沒什麼的吧?
這麼想著,她反鎖上自己剛出來的那扇,直接去敲了敲正對面的房門。
咚咚敲了幾下,裡面毫無回應。
……怪了。
她挨個敲過去,換了能有三四家,都沒得到任何回答。而且,與其說是可能有誰不願意開門,不如說是連半點動靜也沒有,簡直讓人懷疑住在這的是不是只有她一個。
就在林柚這麼想的下一分鐘,事情迎來了轉機。
她近乎麻木地敲著不知道第幾扇門,正打算這下再不行就回去歇著算了,突然聽到內側越發近了的腳步聲。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聽著對方似乎十分躊躇。腳步聲在門那邊停了足足能有一分鐘,把手這才被遲疑擰下,裡頭的人緩緩推開門,就這麼從縫隙間望出來。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長相、熟悉的鴨舌帽——
林柚:「嘿!」
不曾想對方反而被她這聲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驚恐地向後彈去,一蹦老高,「撲通」坐倒在地。
林柚:「……」
「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她一本正經地說,「看到黃瓜的貓。」
尹盛:「………………」
他難掩尷尬地咳了一聲,用原本撐在後頭的右手用力拉下帽檐,遮住了通紅的耳朵。
「……咳,沒想到能在這碰見。」他低聲說,「別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好好,只是開個玩笑——不要緊吧?」
他摔在門內,林柚也不好過去,本想拉他一把,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這位不擅長跟人打交道到了完全避諱肢體接觸的地步,只好等尹盛自己默默爬起來。
也幸虧是在裡頭,要是撲在外頭走廊上還得拍一身土。
他爬起來的過程中下意識向屋內望了一眼,林柚猜他也看到了那條規則,但此時對曾經一起在那家旅館出生入死的隊友也不怎麼設防,沒急著關門,「沒事……就是有點意外。」
「我也沒想到,這下算是把一圈人又重新見全了。」林柚笑著向走廊的方向一偏頭,「既然你也在,應該還有別的玩家吧,要去找找看嗎?」
不論如何,了解一下現在的處境總是必要的。
尹盛似乎也是這麼想的,他悶悶應了聲,又收起那顆總是不離手的骰子,然後才反應過來她剛才的話。
「你見過他倆了?他們怎麼樣?」
林柚:「挺好的。」
……應該。
「我跟楚楚是上一關通關才分開的。」她道,「耿清河就——當時情況稍微有點混亂,但他那體質應該出不了什麼大麻煩。」
畢竟不幸也總是伴隨著某種意義上的幸運嘛。
林柚:「對了,剛剛見你拿骰子……能力能用嗎?」
「不能,」尹盛稍微一愣,馬上回答道,「這麼說很奇怪……但就跟被封住了似的。」
「應該沒事吧。」
他不確定地捋捋耳邊碎發,「……現在算休息時間?」
——跟她一樣。
還在那一居室裡的時候,林柚就發覺到,雖然還能如她所想地調出幾張卡牌來,可要將它們具現化似乎就完全無法做到了。
盡管是難得的休息時間,加了這麼個限制卻總讓人高興不起來,哪怕說是為了避免玩家爭鬥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不過,光糾結這個也沒什麼意義——他們很快在另一邊的盡頭敲開了第三扇門,這層似乎只有他們仨。
開門的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見到兩人後的態度不能說是冷淡,也絕對不算熱絡。簡單交談了兩句,確認對方也是收到了「休息」指示的玩家後,林柚瞧著對方眉眼間藏不住的警惕,也干脆輕快地跟她告了別。
她走到瞧上去像是通往公寓樓道的門前,想起韓斐先前的話,不由得聳聳肩,畢竟人家不像她跟尹盛之前就有過交情,在眼下這狀況下存著提防之心也是在所難免的。
林柚握上門把手,旋即就是一怔。
尹盛:「怎麼了?」
林柚:「打不開。」
不行啊。
林柚不死心地又抓著把手晃了晃。
還是打不開。
「……看樣子,」尹盛嘀咕,「是不讓去別的地方了。」
林柚「嗯」了聲。
這層就這麼窄窄一條走廊,應該不是一樓,上下都還有其他樓層。
「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她向已經黑下來的窗外看了眼,「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哦對了,你那有膠帶或者釘子什麼的嗎?」
尹盛:「……??」
「要那個做什麼?」他奇怪地問。
「只是以前吃過虧,」林柚一攤手,「現在看有的東西有點不爽,我這邊沒什麼工具,問問你有沒有,類似的就行。」
雖然就是站在門外瞟了一眼,她也瞧出兩人房間裡的裝潢不太相同,她沒有的說不定別人那就有。
「行。」
尹盛點了頭,「我回去看看。」
林柚就站在原地等他,不出五分鐘,就見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手上還拿著一卷什麼。等走近了,她才看清上面標著「強力不干膠」,還是個沒聽說過的雜牌。
嗯……也不是不行。
就是得稍微小心點了。
「謝啦。」
她笑著接過,揮手告別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強力不干膠還是個雙面的,要想在操作過程中不誤傷到自個兒還真費了不少勁兒。一居室內沒有鐘表,等打點停當,時間已經徹底入了夜,林柚隨便從冰箱淘點熟食填飽肚子,止不住倦意地打了個哈欠。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試用一下那些新拿到的卡牌。
在入睡前,她最後這麼想道。
——
夜深人靜。
薄被正隨著床上人影的呼吸而均勻起伏,就如同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閑暇時光——本應如此。
畫框輕輕晃動起來。
但因為它被反扣在了牆上,還扣得相當嚴絲合縫,露在外面的只有背面的畫框。又是廢了好大的勁,底下的玩意才顫悠悠地探了出來。
翻開的指甲蓋下滿是肮髒血污,指頭卻是截然相反的慘白。它艱難地撐開畫框與牆面間的縫隙,一點點繼續向外抓。
然後,那雙鬼手一瞬間停住了。
數秒之後,它似乎不可置信地試圖松開,幾根指頭卻牢牢地掛在上頭,怎麼掙扎也掙扎不脫。
……粘、粘住了。
第72章 不能住的房間
一大清早,林柚是被一聲凄厲的尖叫驚醒的。
甚至當她猛地坐起來時,那叫聲還在繼續,銳利到一下子就能聽出是從樓上傳來的。
那明顯是個女聲,都用不著思考就能意識到恐怕出了什麼不得了的狀況。林柚隨手披上外套,走之前余光瞥見牆上的紙條,沒忘了把自己房門帶上加反鎖。
……也不知道樓道門打不打得開。
她匆忙跑出去,正在那扇門前撞見了尹盛——他顯然也是剛被驚醒,連眼睛都沒怎麼睜開,就歪歪斜斜地扣上了那頂鴨舌帽。
「怎麼了?」他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不知道,」林柚說,「先上去看看。」
前提是他們上得去。
但跟昨天怎麼擰都紋絲不動的情況截然相反,她一下就輕松擰下了門把,不鏽鋼門隨之敞開,後面就是通往上下層的樓梯。他們完全沒有猶豫,直接向樓上衝去,然後也聽到了不遠處稀稀落落的腳步聲。
聞聲趕到的似乎不止他倆,他們可能還算來得晚的了。
這層的地形跟他們那層差不離多少,而其中一間公寓的門正大敞著,形形色色的男女都聚集在那裡,議論紛紛。
林柚打眼掃過去,發現連他們自己在內,聚集在這的一共有十人……如果加上倒在公寓地板上的那名男性的話。
他面色青紫,向外凸出的眼珠死不瞑目地大瞪著,喉嚨和臉頰都鼓得不像樣,更獵奇的是同樣隆起的肚子,怎麼看也不可能還活著了。
可能是因為屋主已死,那條規則就不攻自破了。為了確認屍體的情況,已經有兩三個人進去查看情況。無論是昨天確認到的情況,還是如今他們大多數人都不怎麼慌亂的表現,幾乎可以肯定這裡的人全都是玩家。
雖然離得遠點就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尖叫的是誰也一下就瞧得出來--站在門邊的女性臉色煞白,雖然情緒是穩定了下來,但眼神仍時不時驚恐地往內瞥一眼。
估計是最早的發現者之一吧。
旁邊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姑娘正在安慰她,一高一矮的男人正蹲在屍體旁邊,邊察看邊交談著什麼。
林柚的視線忽地一頓。
就在屍體不遠處的牆面上,畫著個正扼住自己脖子的火柴棍小人。明明只是簡單的火柴人,筆觸卻穩得可以,也不知是誰的手筆。
「……怎麼回事?」
出乎意料地,回應她這自言自語的是昨天見到的和他們同層的女人。
她似乎要來得早一點。
「早上有人出來注意到這扇門沒關緊,」雖然還是那樣不冷不熱的態度,她解釋起來卻相當盡責,「打開就看到這樣子,進去一看發現人已經涼了。」
林柚:「死因呢?」
「噎死的。」
盡管之前還素不相識,住在同層的關系多少是要更親近些,女人又補充道:「據說是被蔬菜果物還有一些冷凍的什麼玩意兒給堵塞了氣管,但具體的還不好說……這也沒有正經醫生,對吧?」
「昨天有誰見過他嗎?」林柚又多問了一句,「還是說從昨天就——」
「這層的人應該有見過。」
女人聳聳肩,「但我只是聽他們說的罷了。」
「那……房間呢?」礙於這麼多人擋在房間跟前,瞧不見更多的室內情況,尹盛神色緊繃道,「房間內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沒辦法,這個我也不清楚。」
——房間。
林柚突然一個晃神。
她在兩人詫異的視線裡回過神來,連忙笑笑,「沒事,只是想起來一件事,得回去確認一下。」
然後向女人伸出手,「林柚。」
後者稍微猶豫了下,也握住了她的,「安雨琛。」
交換過姓名,林柚轉頭的時候衝尹盛使了個眼色,趁著其他人注意力還都集中在那間公寓內,還沒誰注意到他們,回身就又進了樓道。
她目標明確,上樓直奔自己房間,掏鑰匙開門一氣呵成,臨進去前不忘回頭囑咐了聲。
「在門口等我一下。」
尹盛當即點頭,干脆靠在了牆邊,這邊林柚進去,終於搞清楚了從匆忙起床起就隱隱約約的違和感是為何。
她的目光定在昨晚睡前用強力膠纏了一圈圈好扣過去固定在牆上的那幅畫上。
畫框上殘留著幾個血刺呼啦的指印。
……看著好疼。
她這下是真不再想碰這畫了,該確認的事確認完畢,轉頭去找還在門外等著的尹盛,後者見她出來就自然而然地問了句:「發現什麼了嗎?」
就算在門外,這個角度應該能看到那幅畫——林柚這麼想著,給他讓了點地方,示意他往那看,「喏。」
尹盛:「……那是啥?」
「血手印,」她輕描淡寫地說,「估計粘上頭了。」
跟粘鼠板一樣一樣的。
尹盛:「……」
好疼啊!!!
他禁不住也是一個激靈,但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難、難道說……」
「沒錯,」林柚看看自己的手心,「就是你想說的那個『難道』。」
「要不是昨晚做了點防範措施又托你的福,被襲擊估計也有我一份,等會兒上了樓,這事記得幫我瞞一下。」
她總覺得剛才似乎還錯漏了什麼,靈光一閃而逝,快得連抓都沒來得及抓住,只好先暫時保留著這份懷疑,有些事光信得過的人知道就好了。
「總之……」尹盛壓壓帽檐,「還是先跟他們彙合。」
做出這個決定對他而言顯然相當不易,林柚注意到他之前上那一趟樓、站在人群裡的時候就已經同手同腳了,當下眼瞧著又有了那趨勢,為了隊友的面子只好偏過頭去裝作沒看到。
言談之間,他們已經重新上了那十幾節台階。
林柚把手搭在門上,在推開之前先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話雖如此,她的語氣倒依舊輕快,「也不是什麼最壞的情況。」
尹盛:「你是指……?」
「嗯。」她點點頭。
「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無疑就是那個自稱諾瓦的家伙陰了他們一手。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第六關已經開始了。
第73章 天黑請閉眼
這棟公寓的隔音性能不錯,但即便如此,依然能聽到隔著門板傳來的隱約嘈雜聲——這只能證明後面發生的爭吵有多激烈。
而在推開門的同時,就像是猛地掀開了滾著水的水壺蓋,裡面的爭執聲也一下子清晰可聞起來。不過,一挨近就能發現,原以為是誰和誰發生了糾紛,但現在聽來更像是在突如其來的壓力逼迫下的發泄。
先前在房內查看情況的高個和矮個男人已經出來了,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正趕上其中一個玩家憤憤不平地往牆根踹了一腳,在上面留了個黑漆漆的鞋印。
「這他媽玩陰的啊?!」
「沒辦法,」旁邊的高個子還要稍微冷靜一些,「本來也是在對方建立的規則下,隨時收回去……是有這種可能性存在的。」
「是啊是啊。」
另一個人附和道:「反正它現在真做了我們也不能說什麼——」
「做就做了。」先前那寸頭男人又不解氣似的踢向牆面,出言譏諷道,「還他媽非得告訴人現在是休息時間,這讓怎麼防?」
這倒是真的。
身在這火藥味之外的林柚也不由聳聳肩。
要不是昨晚習慣性多防了一手,現在倒在房間裡等著被參觀的就是她自己了。
安雨琛還倚在牆邊,若有所思地盯著那處黑漬,看他倆回到樓上也不過是淡淡瞥來一眼,反是站在她不遠處的另個戴眼鏡的青年聞言轉頭,略微有點好奇的目光落在去而復返的二人身上。
「兩位之前上來了一趟吧?」他稍長的兩鬢一側挑染了縷褐色,回過頭來時也跟著輕輕晃了下,「剛才是又去做什麼了?」
「回去看看自己房間的情況,」林柚平靜回答道,「畢竟有那麼條規則在不是?」
俗話說最好的謊言就是半真半假嘛。
她沒有刻意去給尹盛遞眼神,但後者也會意地連著點了兩下頭。有零星兩三個人因為這青年的詢問看過來,縱然現在彌漫著股疑神疑鬼的氛圍,好在這怒火對著的還是那只高高在上圍觀他們掙扎於生死之間的「巨眼」,暫時沒燒到「自己人」身上來。
「不好意思,來得晚了點。」
林柚舉起一只手,主動加入了硝煙味頗重的那端,「有個問題我很好奇……是誰第一個進入房間的?」
她不出聲還好,這下就將余下其他人的視線也都吸引過來。意料之內的,她的話沒驚起任何波瀾。
「啊……」正在安撫著身邊人、看上去似乎與對方同齡的年輕姑娘停下動作,開了口,「其實一開始我們就確認過這件事了。」
林柚不可置否地挑眉,等她繼續說下去——沒有才是怪事。
「是我。」
有那麼幾分耳熟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他們剛剛才聽過這個聲音——林柚歪歪頭,看向那個戴眼鏡的青年,對方神色如常,迎上她視線的時候還友好地笑了笑,雖然這笑意也因為眼下的境況而顯得有點勉強。
「其實第一個發現的不是我,」他繼續說下去,「是那邊那位。」
這指的是誰顯而易見,那個臉色煞白的年輕女子還未收起她倉皇的目光。
「我也住在這層,昨天沒想到還有這出,查看了下周圍情況就回去了,今早上起來正打算跟……嗯,可能會有的鄰居?打個招呼,剛好碰到她往那走,好奇跟著多看了兩眼,結果就看到她目的地的那扇門留了條縫……」
他撓撓頭,「你們也知道這不太正常,我和她兩個人一起過去的時候,從門縫裡瞧見有誰倒在裡面,試著叫了半天都不見反應,實在沒辦法,就狠狠心推門進去了。」
「我試著推了他幾下,把他翻過身來,然後——」
他一揚眉,聳聳肩,像是在說這之後發生什麼你們也清楚。這是自然,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被那一聲凄厲的尖叫給吸引過來的。
林柚「啊」了聲:「對了,忘記問了,怎麼稱呼?」
「余初,」青年坦誠地說,又好奇問道,「你們呢?」
之前已經跟旁邊的安雨琛交換過姓名,林柚心說這也沒什麼好遮掩的,索性同樣告知了他,一向不擅長跟人打交道的尹盛也是低低出了聲。
聚集在這一層的玩家們大多是三三兩兩地站作一堆,最開始的暴躁和難以置信過後,漸漸都冷靜下來。等到高聲吵嚷化作的竊竊私語也小了下去,另一位第一發現者似乎終於在他人的安慰下穩定住情緒。
「行了,丫頭。」
那高個男人四十歲出頭,向她抬抬下巴,「我們都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還是得告訴我們,為什麼直接就衝著這邊來了?」
女性的臉依舊白過牆紙,她半抬起頭,飛快地瞥了所有人一眼。
「他是我的……」她囁嚅道。
她沒有說完,但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已經足夠說明大部分緣由了,頓了頓,又用細小的聲音磕絆著開了口。
「昨天發現我們居然被分到了同個區域同一層的時候……明明還松了口氣的,誰能想得到今天就……」
說著就隱隱帶了點哭腔。
林柚視線又往屋裡晃了小半圈,情侶一起來玩這個游戲也算不得很稀奇,盡管碰到一起真的只能讓人用「巧」字來形容,但想想她跟尹盛他們也遇見了,倒也不是不可能。
安雨琛在這時插進來一句:「好歹還不是完全沒有轉圜的余地。」
在場者都明白她指的是什麼——那個只要有一人存活到最後就能讓其他人也都完好蘇醒的約定,或者說挑戰。但沒有誰因此而感到心上的負擔減輕半分,畢竟這完全是建立在說話算話的前提下,而以他們目前的處境來看,於對方,真出爾反爾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哦,除了一個人。
「唔……」
林柚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所以,這棟樓裡所有的人現在都在了吧?咱們就在這站著?」
目光瞬間都聚到了她身上。
——別這麼看她啊!
林柚一下子回過神,心裡頓時叫苦不迭。她明明不想當這只出頭鳥的,只是覺得干站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但眼下也只得硬著頭皮講下去:「總——總之,在『那位』身上有發現什麼嗎?」
這時候說「屍體」未免不太妥當。
「沒有,」高個男人搖搖頭,眉頭皺得死死的,「只能看出他是窒息死的,帶著的東西說實在的沒啥特別,連嘴裡塞的那些……也就是冰箱裡的普通蔬果,還有一些速凍食品,塑料包裝都在地上撂著呢。」
哪裡都普通無奇,反而是這死法太過異常——按理說總不可能是他自己一個個地塞進去然後把自己活活噎死,但在這場連規則都未完全公布的游戲裡,又有什麼可能與不可能。
「這麼說來。」自稱叫余初的青年再度開了口,「既然樓層和樓層之間互相開放了,也可以去樓下看看?還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呢。」
他這一句話倒是給了其他想到的沒想到的人個方向,林柚也心安理得地往後退了退。這麼烏泱泱一群人當然不可能一下子都擠下去,好歹得分個先後順序,尹盛那是巴不得離人群越遠越好,干脆二話不說地站在最末。
剛失去戀人的年輕女性依依不舍地被扶走了,同層的安雨琛倒也沒急著離開,看他們一眼才跟著下了樓梯。眼見人群密度肉眼可見地下降,尹盛也不由得松了口氣,下意識轉頭過去叫了一聲。
「柚姐……?」
然後就見被他叫的那人已經偷摸溜到方才那扇門跟前了。
尹盛:「……???」
「噓,」林柚馬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再看一眼。」
她隱隱約約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但當自己湊過來一看,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死者的口袋全被翻了過來,死狀正如他們所說,裡面的東西基本上也都好好擺在旁邊——雖然少沒少她也不知道就是了。
難道真是多心了?
她最後江門好好關上,試探之後發現在房屋「主人」死亡後也不會自動上鎖,也只好先這麼放著,轉身招呼著尹盛一起下了樓。
這一來一回地也耽擱了點時間,等他們兩個來到底層大廳,其他人已經四散探索起來了。占據整個一樓的大廳空間用寬敞形容都是綽綽有余的,左側的休息區裡,沙發茶幾一應俱全,連桌上擺著的果盤都很新鮮。
盡管剛才在樓上見過那一幕後,恐怕沒有任何人有胃口去碰。
之前那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正試圖打開通往「外界」的公寓樓大門,從裡面能看到樓前空曠的地面和投在其上的陽光與陰影,但無論他們怎麼使出吃奶的力氣都只見玻璃門板紋絲不動,想來是跟窗戶一樣的擺設。
其他人似乎都聚集在另一頭的管理室,操作台上的顯示屏理應是用來照管各處監控的,只是現在都跟斷電似的陷入一片漆黑。
小小的管理室當然容不下這麼多人自如行動,遠遠就能看到有幾人主動讓在了外圍——比方說安雨琛。他們邊往那邊走過去,尹盛就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柚姐……你怎麼看?」
「你怎麼想?」林柚反問道。
「我也不清楚,」尹盛不甚自信地壓壓帽檐,「但既然晚上會有危險,說不定可以趁白天補個覺,然後再……」
言談間已經來到了管理室附近,聽見二人的動靜,就站在門邊的安雨琛抽空看過來,「你倆也下來了?」
她大約聽見了他倆剛才的對話,又補充道:「對了,晝夜顛倒是不用想了。」
林柚:「嗯?」
安雨琛一抬下巴,林柚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牆上貼著又一張熟悉的紙條。
——【規則:探索僅在白天開放,夜間請勿在大廳外四處活動。】
第74章 反向操作
……這還帶臨時追加規則的?
都用不著她說什麼,另一邊已經有人大聲表達了不滿。
「又來?」這氣勢洶洶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是誰,「他媽的還有完沒完了,不能一口氣全都說完是吧?」
林柚從那張紙上抬眼看過去,果然就見之前就火冒三丈過了的那個留著寸頭的男人皺著眉頭抱著胳膊,其他人的臉色也都沒好到哪裡去。
就這一連串的事,估計都憋著火呢。
除了還在嘗試著能不能打開的那兩人,剩下的七七八八都聚在這管理室裡,但牆上橫豎就一張和貼在他們各自房間裡差不多的紙條,再怎麼也瞧不出個花來,擠在這還能做的只有大眼瞪小眼。
「所以……」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好半天,終於有人這麼問:「今晚怎麼說?」
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那負責哄人的鵝蛋臉姑娘,而被她安撫的那位也就在旁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情緒明顯已經穩定下許多——畢竟也不是真的沒有機會。
「看著這條規則的意思,」鵝蛋臉姑娘繼續試探著說道,「只要不隨便出去在外面逛,留在這個大廳裡也是可以的,對吧?」
「是有這方面的可能。」
靜默數秒後,最先回答她的余初推推眼鏡,「而且,如果真這麼做,安全性應該是最高的。」
能活到現在的都不蠢,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擺在眼前也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沒人知道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以那凄慘的死相而言,一開始不知情還好,眼下看來獨自留在房間裡自然是很危險的做法,不如……
「有個照應?」
後面有道聲音插進來,林柚回頭一看,之前待在門口的兩人也過來了,高個兒興許是聽到了他們剛才的那兩句談話,順口繼續接道:「說來也是,畢竟規則只有不能讓別人進入自己的房間,沒有說本人一定要在裡頭待著。」
他倆顯然也是看過這管理室新貼的規則字條的,剛才忙活的時候似乎彼此商量了些,這會兒不費什麼力就附和著加入了話題。
「就在大廳過夜也行唄,大家睡沙發上。」矮個子撓撓頭,「然後就那種很常見的分時段值班,人不用多,兩人一組就行,有個萬一趕緊把其他人叫起來,也不怕來不及。」
他們說的理論上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但這辦法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下的。
林柚想。
——玩家們彼此間有足夠的信任。
她在這時候想起了韓斐曾經說過的話,雖然不太願意上來就把人往壞裡揣測,但要說能對在場每一個隊友,或者說玩家剛剛才碰面認識就毫無保留地信任——未必吧。
要換在前幾關裡她還會這麼做,但第一個犧牲者死得實在蹊蹺,再加上最開始的那條規則,不得不讓人多想。
可以肯定不止她這樣認為,而在這種情況下,提議在大廳過夜是需要所有人配合的,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不願意……
「我會回房間。」安雨琛說。
好吧,林柚聳聳肩,其實她預料到這位從在樓上起獨得就那麼明顯,十有八九是不會跟別人一起的。
……雖然她自己也是一樣啦。
更何況……
「不好意思,我也是。」
林柚抬手,「感覺沙發上睡不好。」
所有人:「……」
神特麼睡不好???
命都要沒了你在意的居然是這種問題嗎?!
剛才還准備質疑安雨琛的話頭瞬間被全都堵了回去,照理說她這緊隨其後的表態也值得商榷一番,但林柚說得實在是順暢到理直氣壯,以至於真讓人產生了「她不會是真的這麼想吧」的怔愣感。
特別是她的表情確實很認真。
「不是,」高個兒馬上開口,「這事你得想——」
尹盛:「呃……」
他試探著插話進來。
「那、那既然這樣,」當著這麼多人講話,他緊張得眼神亂瞟,耳根也隱隱發熱,但還是一鼓作氣說了下去,「我也還是回去好了……不太習慣跟太多人待在一起。」
他們三個接連表態,原先提議的幾人也紛紛啞然,連剛才還試圖勸說的高個兒也訕訕放棄了。
「……這樣的話,」本來還熱火朝天的管理室內外一下子靜下來,氣氛多少有些尷尬,余初嘆口氣,「還是各回各『家』吧,晚上不出去至少可以保證最起碼的安全。」
「誰說不是呢……」
矮個子男人摸了摸鼻子,最先轉身,「行吧,還是趁著有限的自由活動時間到處看看得了。」
他打了這個頭,剩下的人也陸續散了,林柚能感覺得到多多少少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但她我行我素慣了,既然目的達成也不會在意這些。
管理室裡只留了他們仨,安雨琛一時沒急著開口,等到走到旁邊的資料櫃開始挨個抽屜拉出來看的時候才不緊不慢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你是怎麼想的,」林柚笑眯眯地回答,「我們就是怎麼想的。」
她意有所指地往外瞥了一眼,「畢竟只有兩個人知道當時那個房間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啊。」
「我可沒這麼說,」安雨琛語氣波瀾不驚,「只是覺得該暴露的矛盾早晚都得暴露出來而已。」
就算擔心別人會想辦法進自己房間,他們三個都住在同一層,只要把那一層的樓梯間封住就行,但剛才連提都沒人提。本質上大家都信不過彼此,又不願意說破,這種表面上的平靜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去。
她說著直起身,正好看見林柚從工具櫃裡頭拿出了把羊角錘和一小把釘子。
安雨琛:「……」
這人在做什麼?
但她也不是會評判別人行為的性格,管理室剛被發現的時候就被掃蕩過一圈,有價值的都七七八八地拿走了,也就剩下那麼幾樣。
林柚若無其事地收起新到手的好東西,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前幾關熬得太狠都在到處跑,趁著有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安雨琛:「你不在這再看看了?」
「不用了,」她進來的時候就大略掃視過一圈,陳設明擺著除非把這裡翻個底朝天,不然也沒什麼好看的,林柚衝尹盛使個眼色,後者也會意地頂著滿臉不解眨了下眼,「明天再說吧。」
說完就出了管理室,轉身往樓梯那邊走去。她開了這個頭,其他人想來也不會在大廳裡留太久,但林柚倒懶得管這些,原路回了自己所屬的那層樓那個房間。
她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反鎖上門,新貼在管理室的那條規則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個警告,但對她而言恰恰起了反效果。
「夜間請勿在大廳外四處活動」什麼的……
——那必然是要去啊!!
林柚在冰箱裡隨手找了點熟食填飽肚子,然後打著哈欠走向床邊,臨了前又確認似的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那塊黑漬。
既然白天有很大的可能平安無事,死人是在晚上,要麼是狼人殺那樣天黑請閉眼的規則,要麼是鬼怪只會在夜晚出沒,而如果是後者……
林柚為自己被封印的圖鑒感到一陣心絞痛。
但既然存在這樣的可能性,那就有必要在這個禁忌的時間段一探究竟,她從來就沒在怕的。只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有些准備還是必要的。
比如說,倒時差。
——
窗邊的窗簾斜斜地拉開一半,映入的陽光也隨之傾斜、不斷變換,午後、黃昏、入夜,當夜色終於漸深。哪怕這極有可能只是提供氛圍感的虛擬景色,依然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種奇特的靜謐感。
當然,在這游戲之中,夜晚的靜謐又蘊含著另一種意味。
蟄伏於畫框之下已久的那樣「東西」,終於窺得了再次行動的時機,一點點試探著冒出了頭。
被反扣在牆上的那幅畫輕輕搖晃著,顯然已經對前一晚的貿然之舉所付出的代價有了警惕。先是碰了碰邊框,在確認膠帶經過許久的風干還是喪失了點原本的粘性後,那只鬼手才緩慢地向外鑽出,翻開的指甲蓋下滿溢的血污蹭在牆上,留下一道道瘆人又可怖的痕跡。
但如果拋去這點不提,它蒼白的指腹上顯而易見地……脫了層皮。
……看上去竟然有點凄慘。
鬼手明擺著打算繼續「攀爬」,可探出來的那幾根手指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忽然停了下來。
本應這個時間應該睡在床上的人正倚在旁邊,似乎心情極好地打量著它。
果然啊。
「喲。」林柚笑眯眯地跟它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不用在意我。」
她鼓勵道:「繼續啊。」
也許是被她的哪句話刺中了「神經」,又或者——那一刻,它回憶起了被粘掉一層皮的恐懼,竟然飛速向裡縮了回去。
林柚:「………………」
你跑那麼快干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
她揮起握在手中的羊角錘,狠狠砸上了它的大拇指。
作者有話要說:
斷手:都是手手,大家的待遇怎麼就差別這麼大呢
鬼手:……滾啊!!!
第75章 打地鼠
她敲得那叫一個穩准狠又毫不留情。
話又說回來,真的會有人對這種存在手下留情?
不管別人會不會,反正什麼鬼怪都無法有效轉化為卡牌的當下林柚不會。鐵錘重重砸在血肉模糊的指甲蓋上,還在試圖往裡縮的鬼手一瞬間僵住,要不是這雙從畫裡伸出來的玩意兒明顯沒有發聲器官,她懷疑簡直能聽到殺豬般的慘嚎聲。
既然真的有效——
林柚深諳乘勝追擊之道,趁著它還沒反應過來就又砸中了對方的食指指尖,鬼手猛烈地扭曲抽搐著,終於來得及在又一下重錘落下前狼狽不堪地逃竄回老家。
畫框隨之落回原位,原本准備襲擊人的那雙鬼手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只在牆上留下了幾個新的血印子,一切安靜得仿佛什麼都從未發生過。
還跟打地鼠似的舉著個錘子的林柚陷入了沉默。
你跑得真的好快啊!!!
她失望地嘆口氣,又攤開了另一只握在身前的手。
裡面攥著早先白天在工具箱裡拿到的那一小把釘子。
她二話不說,照著四角就叮叮哐哐地往畫框上釘上去,所幸這公寓房間的隔音很不錯,不然還得擔心驚動同一層的另兩位住客。等把手頭那些釘子全都用完,林柚滿意地欣賞起了自己的傑作。
那幅畫本來就被反扣回去,這下是釘得嚴嚴實實,別說是有機會再爬出來,恐怕連氣都喘不動了。
雖然它應該也用不著喘氣。
就在裡面好好養傷吧,林柚想,她可真是個天使。
大功告成,她正要把羊角錘丟到一邊,想想還是拿在手上以備不時之需。
她是掐好時間醒的,醒來一看窗外的天色剛好入夜,盤算著在畫框上留下十個血指印的那家伙今晚肯定又要有所行動。
果、不、其、然。
唯一讓林柚沒想到的是對方實在是慫得……快到讓她現在想來還有點小失落,不過——算了。
反正現在不出意外應該是相當於把對方困在了原處,重頭戲也不在它身上。
林柚抬頭望向天花板上的那處不規則的圓形黑漬,不可能是錯覺,它肯定比她白天看的時候又大出了一圈,洇得吸頂燈都仿佛跟著被污染了。
奇怪……
再怎麼疑慮,也沒有自己親眼去確認來得實際。
她將一切准備停當,這才拿起鑰匙准備去開門。林柚留了個心眼,先是隔著門板聽了半天外面的動靜,然後打開一條半寸寬的縫隙,謹慎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夜半時分,公寓走廊靜悄悄的,可靜到極致又成了詭譎,牆角處投下的陰影都仿若鬼影,讓人擔心起一個不留心沒盯住,那裡就會孕育出點別的什麼。
林柚試探著跨出一步來。
——無事發生。
看來在外邊亂轉並不會直接觸發出「懲罰機制」來,她放下心,大膽地走出房門,權衡之下還是留了一手沒反鎖,只把鑰匙揣在兜裡。
尹盛和安雨琛住的那兩間都還好好關著門,她當時暗示尹盛要是樓下有什麼發現就來叫她,但既然沒有,想來也十有八九是真的一無所獲。按理說,就安全性而言,把對方一起叫上才是最好的,不過林柚有自知之明,她這明擺著作死的行徑還是自個兒來就行了,省得把別人也卷進來。
促使她行動的動機說到底還是老生常談的那個原因,雖然現在能力都被封禁,但他們終究是處在游戲關卡內……
萬一呢!!
林柚獨自沿著走廊前進,頂燈已經滅了,僅有的照明只剩下窗外照進來的月光。
明明四處理應都還和白天一模一樣,給人的感覺卻迥然不同,連帶著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她就好像誤入了一個單是身處其中就會不由自主地不安起來的裡世界,回響在耳邊的只有鞋底與地面摩擦而偶爾發出的沙沙聲。
影子在她身後拖得細長,時而隨著步伐搖曳,林柚握緊那把聊勝於無的羊角錘,提防著黑暗中可能發生的任何異變。但直到她來到樓梯口前,耳邊除了寂靜都還是寂靜。
當然,現在還不是放松警惕的時候,她輕手輕腳地一階階踏上樓梯,到了樓上那層時盡可能安靜地推開樓梯間的門,從縫隙裡望出去。
她不這麼做還好。
就一打眼的功夫,林柚就看見走廊盡頭的拐角處有道黑影一閃而過,她立刻推開門,但還不等再有所動作,對方已經消失在了牆後。
林柚「嘖」了聲,毫不猶豫地追上去。離得這麼遠,只夠她看出那道影子大致是個人形,一時竟說不上她到底是希望那是個鬼還是白天見過的某人更多些。
近了。
她自認速度已經夠快,然而當真的只有幾步之遙時還是放慢下來,心髒在緊張和興奮的拉扯下越跳越快,直到真正轉過去的那一刻——
林柚:「……」
她看著牆後空蕩蕩的死角愣神。
這鬼莫非是能感受寧靜遁入虛空?
林柚立刻回過頭去,卻看到原以為會被偷襲的身後也空無一物,不由茫然地眨了眨眼。
怪事。
她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半點異動發生,無奈之下只好原路折返,往她一開始的目的地走去。
她果然還是很在意那塊黑斑。
林柚站在樓上與她那間單人公寓位置相對應的房門前,終於感受到了真正不同的異變。
細微的異臭飄入鼻腔,無比鮮明地彰顯著存在感。來自門後的臭味明顯經過發酵,帶著些許潮濕一陣陣地引人作嘔,一瞬間讓林柚懷疑自己不是站在某間公寓前,而是身處於某個堆滿了垃圾的垃圾場內。
她握上了門把手。
較之白天的再怎麼用力搖晃也紋絲不動,此時把手的轉動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輕輕一按就向後滑去。緊閉的房門宛如潘多拉魔盒,終於舍得在她面前敞開一絲縫隙。
……雖然裡面注定不是啥好東西就是了。
林柚:「……這。」
連她也忍不住在窺見門內的一角後嫌惡地出聲,原因無他,實在是太髒了。
目光所及之處滿滿當當堆著的都是各色各樣的廢紙、包裝袋,有些塑料袋打包了廢棄物又懶得整理扔出去,斜斜擠在牆角的外賣盒外殼上還殘存著已經干涸的湯湯水水,散發出一股股異味,活像是某個患有嚴重囤積癖的人住久了的屋子。要不是這棟樓裡似乎沒有別的「生物」在,她都懷疑會不會在地上看到某種扭動的細長蟲類來。
幸虧啊幸虧。
她小心翼翼地盯著這大包小包看了半天,這才好不容易挑揀出能下腳的地方來,一條腿邁了進去。
穿行在這樣的垃圾山又盡可能不碰到任何邊沿實在是個艱難的活計,林柚在進門前深吸一口氣,好盡量少呼吸點那撲面而來的熏天臭氣,然而這麼久不換氣,她懷疑自己要憋死了。
她忽然停下了。
剛才有一剎那,她似乎聽到了塑料袋被觸碰而發出的嘩啦響聲。
林柚回頭瞥過一眼,確認她經過的那一小片地方沒有任何袋子,全是飯盒,飯盒,以及飯盒。
她壓下驟然湧起的期待——啊不是,驚慌,又重新調轉回視線。
她的目標很明確,天花板出現不斷擴大的黑斑,最大的可能是樓上有「什麼」滲透了牆體。雖然林林總總的垃圾阻礙了視線,但依然能看出房間布局和他們的都差不多,這樣一來也就輕松定位到了那塊地界。
……而傳來窸窸窣窣的異響的,也正是那裡。
就在林柚的注視下,幾張交疊著的破破爛爛的報紙下,有什麼漸漸聳立起來。
它將紙張撐出半圓的形狀,又升得更高,直到那陳舊的報紙輕飄飄落下,露出了在那之下所出現的東西。
那是一張倒過來的蒼白的臉。
在黑暗中離得這麼遠,連它的五官都只剩下幾個黑黢黢的黑洞,就這樣以空洞的表情「望」過來。而支撐著它的——它的四肢以詭異的角度向背後彎折過去,撐起身體,活似一個組裝奇怪的等身人偶。
林柚:「………………」
哦豁。
她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嗨?」
回答她的是對方「哢吧」一聲擰動的脖子。
……這玩意兒一點都不友好啊!
在這「人偶」把胳膊從垃圾堆裡拔出來的同時,林柚轉身拔腿就跑。她在下一秒奪門而出時意識到了自己決策的正確性,身後傳來紙盒被接連猛然撞翻的聲音,等跑出幾米再回頭,那玩意兒居然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門口。
林柚暗罵一聲,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只感覺那聲音離自己是越來越近。她估算得出來,一人一鬼照這樣下去可能再跑不了幾步就被追上,但此時此刻能做的也只有每一步都邁得更急更快,在慌不擇路間一把重新推開樓梯間的門。
果然不出所料。
當她來得及衝到樓梯前,那啪嗒啪嗒的詭異「腳步」聲已經追到了身後,就在即將衝下去的那一刻——
——她突然來了個急剎車。
在後頭卯足了勁兒撲過來的人偶一愣。
鬼人偶:……???
它根本顧不上反應,依著慣性向前栽去,但是這還不要緊,這還來得及,只要趕在真下去之前——
有誰重重朝它屁股踹了一腳。
這下好了,剛才還以詭異姿勢爬動的鬼偶連翻幾個跟頭,直接滾下了樓梯,然後——大頭朝下地撞上緊挨著最下一節台階的地面。
它……
它散架了。
第76章 光盤行動
這架散得可謂要多徹底有多徹底。
它本來就只剩副白色球形關節的骨架,現在看來組裝得也挺隨意,在落地的衝擊後就摔了個稀巴爛。
哦,稀巴爛或許也說不上,只是那些胳膊腿都骨碌碌地滾去了不同角落,好半天了也沒有能自發地重新拼接在一起的跡像。
林柚站在最上面謹慎地觀察了好一會兒,確認對方這下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是,不會再有任何反擊機會了以後,這才慢悠悠地走下去,好近距離地去欣賞剛才追了她半條走廊的家伙。
離遠了看不出來,等她走近,就看見這些閑散零件也不是完全動彈不得,至少摔到角落去的幾根手指還在不死心地掙扎,但顯然它們還沒有力到可以支撐著自己重新接回手掌上的地步。
相對來說最完整的就是躺在她腳邊的那顆腦袋,跟它的身體一樣,都是森白而毫無生命氣息的塑料材質。兩只眼珠子早不知道消失在了哪裡,最大的可能是早在那個房間裡就魂歸垃圾堆,只剩下空洞的漆黑眼眶虛無而怨恨地瞪向前方。
林柚跟它對上了眼。
「嗯……」
她轉過頭,又扭回來,義正言辭地點評道:「這樓梯是有點滑,回頭我批評一下清掃的人。」
鬼人偶:……
你特麼裝什麼傻!!!
跟那扇門後一樣,林柚站在人偶零件旁邊,同樣聞得到那些許殘留著的臭味。雖然不知道它會不會在天亮自動消失,但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自己今晚偷溜出來,還是以防萬一的好。
——她當然要毀屍滅跡!
「失陪了,」她滿懷歉意地說,「我馬上回來。」
鬼人偶:………………
滾啊!別回來了!!
林柚當然不會管它這連怒都怒不出來的無能狂怒,麻溜兒地繞開另一些沒收住勢滾落在台階上的部件後就下了樓梯。
希望在她回來前不會出現什麼異變,阿門。
她先是回了自己公寓一趟,還得感謝這一關起初為了讓他們好好休息——雖然林柚現在認為還是說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更為恰當——而在生活方面准備得一應俱全,她在櫥櫃裡扒拉出來好幾個袋子,還發現衣櫃下層藏了個空置的收納箱。
但林柚可不想去碰樓上那間裡的任何東西,把袋子都折進兜裡後,她也沒急著「赴約」,轉而繼續走下樓梯。
她一路上還沿途瞄了幾眼,見一戶戶的門都關得嚴實,想來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更穩妥的行動方案。等來到大廳前,幾乎已經適應了黑暗的林柚反而不適應地眯了眯眼。
盡管內裡空無一人,頂燈卻是亮著的,燈光正好灑落在門前,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交界線。身處危險之中的人總是趨光的,光明就意味著安全、意味著不受侵擾,特別是明知道夜間在大廳活動是被允許的這一點的情況下——但林柚顯然不在這個範圍內,她腳步一轉,邁向她的目標。
她白天就記准了位置,這時候憑著記憶就輕松摸到了大廳旁的那個簡易工具間的位置。
把手被順暢擰開,林柚松了口氣,幸虧沒反過來搞什麼白天能打開的門晚上打不開的把戲。她當時臨走前就見有人查探過這裡,但裡面盡是些脆弱又派不上用場的清掃用具,也沒誰在意,當然,對她現在倒是正好。
借著大廳那邊透過來的些許燈光,林柚成功找到她需要的兩樣東西,然後就這麼一手掃帚一手簸箕地上了樓。
如她所願,等回到原處,七零八落的人偶部件還好端端地躺在那。
林柚:「久等啦,想我了嗎?」
安娜貝爾教得好啊。
鬼人偶:…………………………
長久的沉默。
「咕咚」一聲,它眼神死的腦袋又在地上滾了一圈。
摔成這樣,完全就成了任人刀俎的魚肉,跟剛才的一追一趕相比,場面完全反了過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收集齊整是麻煩了點,但林柚也不在意那點細節,差不多就得了。她把散在地上的七七八八地掃進簸箕裝入袋子裡又挨個打結,最後拎著大部分分裝成幾袋的零件就下了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什麼大型拋屍現場。
只是被裝在袋子裡的那位大概真的想罵街。
這一趟還是有點收獲的,林柚心情不錯地把掃帚簸箕放回去,關好工具間的門,重新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時,還在琢磨著要不待會兒等把袋子丟進屋陪那幅畫作伴後就再出來轉轉。
直到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些許別的動靜。
當啷。
聲音從遠處傳來,就像是有什麼沉重的金屬制品垂在地面,一下又一下地被拖拽著。
當啷。
當又一下鎖鏈聲傳入耳中,林柚猛地回過神來,她當機立斷地插進鑰匙,開門、進去、反鎖一氣呵成。然後,就那麼靜靜站在門口,貼在牆邊側耳細聽。
聲音由遠及近,她能大致判斷得出方位。那條沉重的鎖鏈被拖下樓梯,拖出樓梯口,一點點靠近。
——然後經過了她的門前。
不知是不是林柚的錯覺,外面的聲音似乎停了一瞬,她的心髒也在這剎那間懸在了嗓子眼。但在下一秒,那拖著條鎖鏈的不明生物就再次行動起來。
沒錯,生物。
她幾乎可以這麼斷定——只是這生不生還有待商榷,但她的確在鎖鏈聲中聽到了間或的沉悶腳步聲,就這麼一步步地漸漸遠去。
「它」折返回去了。
好可惜。
危機剛剛過去,林柚就忍不住懊惱地「嘖」了聲。
要不是沒貓眼——
她的好奇心還沒有強到分不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地步,哪怕隔著張門板也能感覺得出,對面的那家伙不會是什麼善茬,在能力被封的前提下貿然開門臉貼臉那是絕對的找死行徑。
可惡,好想要這張卡。
但是現在應該不太可能辦得到,林柚嘆口氣,惋惜地低頭看了一眼,只能湊合著先抓幾個,看後面有沒有機會了。
那被打包的腦袋莫名地「望」著她。
草啊,誰能告訴它這種莫名其妙被瞧不起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畫框還好好地被釘在原位,看來繼粘掉一層皮和被砸了幾根指頭後,那位是不怎麼想出來了。這樣也好,林柚樂得清靜,她拖出收納箱,將幾個塑料袋塞進去裝好,又扔進去袋從衣櫃裡翻出來的除臭劑。
搞定,齊活。
林柚若無其事地頂著那無形的怨恨視線洗了個手,重新回到床邊。
她折騰了大半夜,躺在柔軟的被褥上,疲倦就潮水般自發湧上來。不過有故意倒時差在前,這也只能算得上是短暫的休憩,當她再次睜開眼睛,估摸著時間也就過了兩個小時,窗外的天色剛蒙蒙亮,至於被她以袋為計量單位請回來的那位——
林柚看到那張就算被它自己身體其他部位擠在角落、依然孜孜不倦死「盯」著她的塑料面孔。
……她心說得虧眼珠沒了,不然這得瞪出干眼症吧。
「早上好。」她笑眯眯地抬手,成功又收獲了收納箱內的一陣騷動。
不過,既然天亮了它還在,這也算變相證明她辛辛苦苦銷毀現場半天是個正確的決定?
昨天缺席了大半天,今天還是早些下去的好。林柚簡單收拾了下,臨出門前又瞧了瞧天花板上的那塊黑漬——它不再像之前洇得更大,也許是因為罪魁禍首已經被裝箱了。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但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應該都是去大廳集合。這下看來是她起得最早,下樓途中沒遇到任何人,走過這幾層半夜摸著黑都順利通過的樓梯,就來到依舊燈火通明的大廳前。
她「咦」了聲。
就在大廳雙開門的上方,貼著一張紙條。
依然是那樣的材質,依然是那樣的筆跡,但這內容……
林柚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後有接連的腳步聲,轉頭看去,正好看到那高個兒和矮個子男人結伴下來,落後他們幾步的是那個不知名的鵝蛋臉姑娘,再往後的是戴著眼鏡的余初,他看過來時習慣性地又推推鏡框。
「早安啊,昨兒個半道上就不見你了,」高個兒男人禮貌性地點點頭,跟她打了聲招呼,「沒想到你起這麼早——這是?」
他也注意到了她之前在盯著什麼看,目光上移,也定格在那張紙條上。
紙條貼的位置剛好不高不低,沒法一伸手就夠下來,但又可以仰視著看清楚上面所寫的內容。
「……」
林柚默默讓出一步來,祈禱沒人看得出自己的那一丁點心虛。
「又來追加規則?」
矮個子顯然還要更怨聲載道,邁過一步,「還有完沒完了?」
「說不定就是一天加一條,」鵝蛋臉姑娘倒是看得開點,聳聳肩,「總之還是看清楚點,有備無患——」
她的聲音也跟著戛然而止。
——【規則:嚴禁綁架其他住客!】
眾人:「……」
???
第77章 無人生還
最後跟著的那個感嘆號,和前兩天的句號完全不同,不知為何透露出一股憤慨之情。
高個兒:「綁、綁架其他住客?」
余初:「……我們中有人會這麼做嗎?」
林柚:「……」
綁架犯竟是她自己。
反正別問她,她什麼都不知道。
樓上公寓的收納箱裡裝著的是什麼她才不清楚呢,哈、哈、哈。
她站在邊上,盡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就連這點小願望也沒能實現。
「第一個下來的人有發現什麼嗎?」鵝蛋臉姑娘問。
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了林柚身上。
……真是熟悉的一幕。
她想起了昨天的這個時候——雖然就時間而言現在要更早一些,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是她正不想引起別人注意。
「沒有,」她如實回答,「我也就比你們早下來個兩三分鐘,連大廳都沒來得及進呢。」
說到這個,林柚就自然而然地順著問了一句:「你們昨天還有什麼收獲嗎?」
她當時走得最早,眼下這麼問也很正常,矮個男人也不疑有他,「哪兒啊,我們到處都翻過,就差把這棟樓翻個底朝天看看地基了,連只蟑螞螞都找不出來。」
就他的態度來看,恐怕是真的一無所獲。
另外三人也默認了他的話,余初聳了聳肩,高個兒打量著那張紙條,鵝蛋臉姑娘還皺著眉,「所以,前兩天的規則還算有跡可循,這『綁架其他住客』到底怎麼說?」
某林姓綁架犯跟著擺出一副莫名其妙又不解的樣子,儼然裝成了個沒事人。有之前的懷疑打底,再加上她做賊心虛,竟然看在場的人誰都是各懷鬼胎,真應了一句人心隔肚皮——雖然干壞事的就是她自己。
但現在至少可以確認兩點。
第一,最開始的那條規則——「不能讓他人進入自己房間」裡的「他人」,指的應該是除自己外的所有玩家,鬼怪是不算在內的。
而第二點……
顯而易見,這棟公寓內的住戶並不局限於活人。
除了他們的那十來個房間,其他房間應該也是有「誰」在住的,只是活動時間被硬性的規則岔開,前者在白天,後者在夜晚,從她屋裡那幅白天偃旗息鼓、晚上就蠢蠢欲動的畫就能看得出來。
但不能活動不代表不存在,就像某幅畫依舊掛在原位,被關起來的人質瞪她瞪到天亮,兩者地位看似對等又有微妙的差別。以她的感覺而言,被封住能力的玩家就是幾乎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夜間出沒的其他住客就是出來狩獵的獵人。
……結果被她這個獵物反過來綁架了。
不過這樣還是有解釋不通的地方,比方說,她在自己公寓門前聽到的鎖鏈聲,以及拖著那條鎖鏈的不明物。
……宿管?
別了吧。
林柚還沉浸在思緒裡的時候,又有人陸續下來了——看來說不定是昨天提前約好了時間。這回倒算是滿足了她的期望,大家的注意力都和前一天一樣放在了新多出來的那條規則上,一時半會兒還沒誰懷疑到她身上來。
尹盛毫不意外地走在最後一個,別人都聚在了大廳門口,他還老老實實站在樓梯上,但似乎也同樣看到了那張紙條,然後視線短暫地偏移一瞬間,對上了林柚的目光。
尹盛:「……」
是你吧?
別人看不出,在她眼裡他的神色簡直是明晃晃地這麼寫著。
林柚:「………………」
咳。
她想也知道對方應該猜出來了,昨天的暗示擺在那,當初在旅館那裡也多少了解了點她的能力和行事風格,什麼都想不到才奇怪。
「放下新規則不說,差不多都齊了吧?」
開口的是安雨琛,她環顧一圈,清點了下人數後又一愣,「不對,還少一個。」
林柚同樣意識到這點——或者說,她在出現新規則了還這麼安靜的當下就察覺到了違和,會吵吵嚷嚷抱怨的那位居然不在。
而在這種時候沒有出現意味著什麼……
聯想到之前的情況,所有人心下都不由一沉。
「可能是睡過頭了吧?」高個兒的語氣明顯是在刻意調節著氣氛,「我們住同一層的,也沒聽見有奇怪動靜,先上去看看?」
余初:「那他的門……?」
「關著呢。」
矮個子插話道:「我路過的時候正好看了一眼,不然肯定會覺得不對勁的。」
又等了幾分鐘,那個留著寸頭的男人還是沒有下來的跡像,一行人便烏泱泱地往樓上去。林柚這邊途中才算是補上了昨天沒趕上的自我介紹,高個兒男人自稱叫魯成程,矮個子是唐治,鵝蛋臉姑娘和不幸失去戀人那位分別是周菁菁和呂茹。
剩下幾個早跟她交換過姓名,這簡單的交談間也到了他們住的那層。其他人不清楚寸頭住哪,魯成程和唐治當然是知道的,領著到了那扇門前,果然緊閉著。
魯成程直接敲著門叫了兩聲:「江霍?醒醒?」
毫無回應。
其余人對視一眼,他也沒再猶豫,試探著擰了一下把手。
門沒鎖。
這下可算是壞事了。林柚心道規則只說不允許進入,在門口看看應該是允許的,高個兒顯然跟她想到了一塊去,直接擰開門把向前推去,卻在這途中就遇上了阻礙。
似乎有什麼重物堵在後面,不上不下地卡得只能推開些許縫隙,沒辦法,他又多了點勁兒。他半個膀子抵在門上,用力地向裡頂去。
終於,隨著「砰」的一聲悶響,那重物倒了地,魯成程跟著向前踉蹌一步才好容易收住衝過去的勢頭。
他們所有人都親眼看著門一點點地向內旋開,然後露出了倒在地板上的「那物」。
從褲管,到熟悉的衣物,再到那張臉。
其實早在無人應門的時候,就該多多少少都有心理准備了。
但在親眼得見的這一刻,在場的有些人心裡仍然免不了打怵。
寸頭——或者說他的屍體倒在地上,腳還卡著門無法徹底打開。他臉色青白,眼睛圓睜,瞳孔渙散,五官定格成了駭人的誇張程度,仿佛在死前見證了什麼極度令人恐懼的存在。
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他不像昨天那樣嘴裡肚子裡都被塞了個滾圓,比起撐死,更像是被嚇死或猝死的。幾下倒吸冷氣和吞咽口水聲後,又是魯成程和唐治率先上前,搬開他的屍體,給門口玄關處留出些空間來。
房間內很整潔,幾乎沒有什麼搏鬥過的跡像,寸頭本人也是衣冠整齊連鞋都穿得好好的,倒像是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然後一頭撞死在了門上。
「等等!」
周菁菁叫出聲來:「你們看那邊。」
眾人順著她指著的方向望去,正瞧見門後的死角處,牆面上畫著個筆觸如出一轍的火柴棍小人,但又有所不同——它以倒栽蔥的姿勢一頭栽倒,不知為何,莫名跟地上的這具屍體有些詭異的相似。
「九個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寂靜之中,忽然有誰這麼喃喃道,「倒頭一睡睡死啦,九個只剩八。」
魯成程:「什麼?」
「這不是很有名的童謠嗎?」
安雨琛理所當然地反問:「十個小黑人。」
「而且,」她思索道,「『十個印地安小男孩,為了吃飯去奔走;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只剩九』……和昨天也是對應的。」
加上死去的那兩個,就連人數也是。
作為出處的那本世界經典,來到孤島上的十個人依次被殺,最後——
——無人生還。
——
氣氛一度很沉重。
他們在寸頭的房間裡同樣找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只好像前一天那樣將屍體關在門內,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了。畢竟如果不趕緊找到破局的辦法,就只能等著一夜夜地被殺,最後就像那座島上一樣留下十具屍體。
但——這些都不是林柚現在最關注的問題,她經過大廳門前時再次心虛地瞄了眼上頭的紙條,拽著尹盛嘰嘰咕咕半天敲定之後的行動計劃,又跟他借了點東西。
她在門口等著尹盛拿過來,然後又回工具間和自己房間搜了一圈,最後才抬頭看向房間角落的那個收納箱。
林柚不得不感慨她把對方分裝的先見之明,那鬧鬼的人偶顯然經過了好一番掙扎,有幾處關節已經重新連在了一起——比方說那個光禿禿的腦袋和一小截脖子,正寧死不屈地死死瞪著這邊。
「有個問題問問你。」
她笑眯眯地拎著袋子往那邊走過去,蹲下身,「不用急著回答,先跟你說個事。」
「這個是強堿性清洗劑,」林柚挨個把她跟尹盛一起搜羅的塑料瓶罐拿出來,在收納箱前擺好,「這個是化油器清潔劑,泡一泡肯定是能把你洗干淨的,當然嘛濃度高了泡久了腐蝕性上我就不保證了——」
「答題時間到。」
「你是自願來做客的吧?」她和藹可親地問。
人偶:………………
我可去你的吧。
它忍辱負重地點了點頭。
第78章 狼與羊
夜深人靜,殺人放火作案時。
林柚偷偷溜出門的同時,莊嚴宣誓她絕不干好事。
這第三天的白天算是風平浪靜地過去,大家都各懷心思,本就是被湊巧分在一起,又何談毫無保留的信任。前兩天還心照不宣的疑慮徹底擺在明面上,林柚也不打算參與這種表面和平,她的行動時間徹底定在了午夜。
想到這裡,她不由再次為自己被封禁的圖鑒扼腕。
人有多大膽,圖鑒多大產,林柚覺得要是她能力還好好的,把這棟公寓搬空都不在話下。
畢竟,如果每一扇門都對應一名非人的住客,簡直是新型財富密碼。
不過要是強度都像被她踹下樓梯的那位一樣感人,那就得好好商榷一下了。
林柚邊心不在焉地想著,邊悄悄溜到走廊裡不遠處,敲響了尹盛的房門。
三長一短,這是他們早先就約定好的信號,也不會驚動到同層的安雨琛。她把自己親身體會到的夜間行動的收益和風險都交代了個明白,在此基礎之上是否還要一起行動就是個人選擇了——既然有能破局的機會,他當然選了前者。
不多時,門內就傳來了細微的足音。門被打開一條縫,裡面的人確認過來人後才松了口氣,戴著他那標志性的鴨舌帽走出來。
「現在?」
尹盛緊張地壓壓帽檐,「咱們去哪兒?」
「先從最底下往上看吧,」林柚隨口道,「上面那層我昨天去過了。」
反正到處轉轉總沒壞處。
他們今天的准備要比昨天來得更充分……雖然只是一點,尹盛從壓箱底的衣櫃裡翻出了支小手電,勉強能在照明上起到些作用。不過這樣也好,也免得更強烈的光線會引來點別的什麼。
兩人一路留神聽著那足以在瞬間引起人警惕的鎖鏈聲,邊一階階地下到了二層——然後是一樓,隔著那道涇渭分明的光暗交界線,大廳瞧著依舊和平時沒什麼差別。也正因如此,他們放棄了進去的想法,決定先繞著外面那不長不短的走廊走一圈。
不得不說,有光總比她摸黑行動強太多了。當差點被橫在地上的掃把絆一跤的時候,林柚不由這麼想到,也不知道是誰翻完工具間沒好好放回去。
她在尹盛的趕忙提醒下跨過,後者這才抬起小手電換個方向,繼續向前照亮。
「噓。」林柚忽然出聲。
尹盛:「啊?」
「等等,等等,先別往那邊,」她連聲道,「往回收一點,你剛才照的地方——對,就是這兒。」
尹盛一頭霧水地跟著她的指示走,但當那一圈細細的光束真的定格在牆角,他也不自覺一愣。
「這……」
「還說不好,」林柚走過去蹲下,「不過看手筆應該是同樣的。」
那裡畫著個拇指大小的、和火柴棍畫風如出一轍的簡筆畫。
看形狀應該是……羊?
「感覺有點奇怪。」
尹盛皺起眉,「旁邊好像還有?」
手電的燈光又往旁邊挪了挪,他們果真看見幾乎是緊挨著這只羊的右邊,又畫了只分毫不差的,而且,還不止。
一,二,三……九。
在照亮第九個圖案後,再往後的牆面終於只剩下大片空白,但它瞧上去怎麼看怎麼和前八只羊有點微妙的差別。
尖尖的耳朵,還有那呲出嘴外的利齒……
林柚:「……」
尹盛:「……」
「我覺得是狼。」她一本正經地說。
尹盛:「狼和羊?」
「誰知道呢,」林柚眨眨眼,「白天這裡有這個嗎?」
「沒有。」
尹盛的語氣方才還很困惑,現在卻斬釘截鐵地搖搖頭,「我之前都有好好檢查過的,再說,這麼長一串肯定早就被發現了。」
「我明白了,」林柚嘀咕起來,「話說回來,真的是『十個小黑人』?」
尹盛「咦」了聲。
林柚:「嗯……」
「有沒有這種可能,」她道,「那首童謠只是表面上的幌子,實際上運作的規則還有另外一套,比方說——」
他們之中有狼。
「但是,」尹盛費解地歪頭,「人數對不上,這個看上去也不是狼人殺。」
林柚:「也是。」
連同那兩名死者,在這裡的一共有十個人,圖案卻只有九個,怎麼也對不上八只羊和一條狼。
「說不定是什麼規則外的存在?」她隨口道。
就在這時——
「誰在那裡?」
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男聲,緊接著是猛地晃過來的燈光——比他們這邊可亮多了,林柚和尹盛同時有些不適應地眯了眯眼,這才看清那頭逆光站著兩個人影,然後,那個更為纖細一點的開了口。
「咦,」她驚訝地說,「是你們啊?」
確認彼此都是人類,對方連忙轉開了緊急照明燈,林柚瞥見些許眼鏡的反光,再加上剛才的聲音,也明了了那兩人的身份。
她幾不可見地瞟向尹盛,率先起身往那邊走去,「巧了,晚上好啊。」
「晚上……好。」
周菁菁遲疑著回應了她,似乎是覺得這怎麼也不能用好來形容,「你們——呃,這算是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一遇上不那麼熟悉的人,尹盛的語言功能立馬又退化了,他跟上來後只是拘謹地點點頭,舉止神情間都是恨不得直接拉下來帽檐把臉遮住的僵硬。
「白天找不到線索,那就只好晚上冒險出來了嘛。」林柚大大方方地說,「你們呢?」
「我跟她也是碰巧遇上的。」
余初將手電筒的光調弱了點,「碰都碰見了,那要不就一起?人多也好照應。」
「對了,」他不經意地問,「你們剛才在那有什麼發現嗎?」
「行啊。」林柚應道,「發現說不上,就是有誰亂撂掃帚,幸好沒真被絆得摔一跤。」
兩人無非是些注意安全的關心和叮囑,她笑著推說沒事,又問:「我們這剛下來還兩眼一抹黑呢,你們准備去哪兒?」
余初和周菁菁對視一眼,「我倆想著順道下來看看,然後去二樓。」
尹盛:「二樓?」
「對對,這個是我才發現的。」周菁菁搶先道,「這些公寓房間乍看上去沒多大區別,但是那裡有一扇的把手上生了鏽。」
林柚明白過來,「是打不開的門之一?」
「當然了,不然我也不至於想半夜出來,先從有疑點的試試看總沒問題。」
她似乎早就計劃好了,也不介意共享這條線索——畢竟單獨行動也時常意味著送死——帶著他們上樓後就熟門熟路地繞過去。等來到那扇門前,林柚接過尹盛遞來的手電擰亮,果真見把手上斑駁著幾塊鏽跡,明顯要比其他房門要陳舊不少。
周菁菁試探著摸上去。
「哢噠。」
門被順利打開,雖然算在意料之內,她還是有點驚奇地感嘆了一聲,然後才小心地邁步進去。
林柚還惦記著住客那碼事,但現在來看,這屋裡比她昨天闖進去的整潔太多。
一進門就是靠在牆邊的桌椅,正對面是陳舊卻看著依然干淨的沙發和矮腳茶幾,旁邊還有台上了年歲的老式電視,余初試著走過去按下按鈕也不見它亮起,果然早就報廢了。
盡管落了薄薄一層灰,整體陳設倒沒什麼髒亂的地方,唯一值得指摘的是貼在牆上的牆紙都舊得翹起了邊。林柚半蹲著打量電視機旁翹起最大的那塊,撥了撥它的邊角,見余初在桌面上的舊報紙裡翻翻撿撿起來。
「這還都是好些年前的社會新聞,」他用手電筒照著,「看版面當時好像挺有話題度的。」
「比如這個有囤積癖的……」
林柚心下一動。
她側過頭,「什麼囤積癖?」
「說是有個人整天往家裡撿東西搞得臭氣熏天,周圍的鄰居投訴也不理會,結果有天起火,這人下落不明,闖進去他家在燒焦的垃圾堆裡發現一具女屍……哦對,這場火災也有其他報道,幾層都被燒了,有戶一家四口全都沒跑出去。」
周菁菁:「這種報道出現在這裡怎麼感覺這麼……不會吧?」
「是真的。」尹盛突然說。
他就站在門口盯著那裡翹起的牆紙。
林柚幾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在看什麼,因為這也是她想做的,她捏住翹起的牆紙邊角,然後,用力地向上一掀——
被覆於牆紙之下的偽裝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大團焦黑污染了牆壁,煙熏的部分還遠遠不止她掀開的這點地方,仿佛還依稀得見當時的慘狀。
「所以說,」余初壓下聲音,「我們現在在的果然就是……」
林柚還盯著那塊焦了的牆壁,隱隱覺得某些東西串起來了。
「你們聽說過那個電影嗎?」她說,「《殘穢》。」
「那部日本電影?」
周菁菁皺眉,「是聽說過名字。」
「『殘穢』相當於一種會擴大污染的詛咒,有人認為它的源頭是怨念,有人認為不是,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隨便一間屋子都可能被污染,然後永久地滯留在其中,還會如影隨形地跟隨接觸過它的人,產生新的污染。」
她聳聳肩,「我只是覺得跟現狀有點像。」
雖說他們現在都處在為期十天的死亡倒計時中,污不污染都沒差。
「是有這種可能,不過……」周菁菁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你們聞到了嗎,從剛才進門起的那股味道。」
林柚揚眉,尹盛喃喃自語似的反問了一句,余初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起身來了個深呼吸。
糊味。
被燒起來的焦糊感。
然後,他們都看到了。
就在余初手電筒照亮的正前方,沙發旁落下的陰影裡,有什麼正緩緩成型,形成了一個焦炭似的人形,四肢著地,向他們這邊仰起臉來。
而在它身後,團起的陰影仍在不斷擴大。
——一家四口。
意識到這一點,千言萬語全堵在喉嚨裡,成了余初喊出的一個字:「跑!」
林柚離門最遠,但她早就有所顧慮,站得也不算太裡。她和緊挨著門的尹盛視線在半空中短暫地交彙,後者收到示意,轉頭就朝門外衝去。
他騰開地方,也正方便其他人逃跑。黑暗中是好一番兵荒馬亂,誰也看不清擋在前面的是什麼東西,愈發濃重的糊味裡,仿佛連空氣的溫度也在跟著升高,一時只聽得見桌椅的翻倒聲,等林柚真到了門前,才發現了要命之處。
被撞翻的椅子正好倒向了門的方向,直接將半開的門板堵得閉合,但這還不是問題,林柚當機立斷地踢開木椅,握上把手——
打不開。
林柚又用力擰了兩下門把。
她很確定,是從外面被鎖住了。
——是誰?
正常人是不可能有這裡的鑰匙的,林柚深吸一口氣,大腦飛速運轉。可現在顯然不是適合再考慮這種事的時機,她回過頭,看到那四團陰影凝成的焦炭齊刷刷地望過來。
如果出不去,那就永遠無法驗證她的猜想了。
她握著的只有那支小手電,然而它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將那幾具焦屍的面部照得更加凹凸不平。手頭能用到的東西有限,林柚瞟向剛被她踢到一邊的椅子腿,默默估算著彼此之間的距離。
打頭的那只正飛速向她爬來。
就在那一瞬間。
它忽然失去了所有支撐,如潮水般融化在地板上。
方才還氣勢洶洶襲來的不明物向著半空仰起頭,大張著嘴巴,發出無聲的哀嚎,接二連三地回歸成一灘陰影,流淌而過,直至消失在立於不遠處的「那人」的影子裡。
「區區這種程度的詛咒……」
邪神嗤笑一聲。
奈亞拉托提普饒有興致地抬眼,對上她的視線,「也許,應該說好久不見?」
第79章 誰是內鬼
林柚的第一反應是抬了抬手。
然而能接觸到的盡是悶熱又空落落的空氣,她心心念念的圖鑒並沒有就此被召喚出來——顯而易見,只有眼前這位是特別的。
林柚:「……」
切,失望。
奈亞:「?」
好吧,無論如何,在剛幫了你一把的救命恩「人」跟前顯露出惋惜之情來都是很失禮的。林柚咳嗽一聲,看向被對方踩在腳下的黑色陰影,照理說面對如此上位的存在,理應是連任何反抗心思都生不起的壓倒性的本能恐懼,可它們仍在不死心地蠢動著。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位又在享受著將絕望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樂趣了。
「是有陣子沒見了,」她決定不去提上次會面時某邪神臨進圖鑒前放的狠話,「呃……多謝?」
奈亞拉托提普不緊不慢地打了個響指。
手指大小的光團應聲而起,將這一整間房間照亮大半,也映得祂挑挑眉。
得了,林柚熄了手電筒,這下連照明都省了。
「別誤會。」
奈亞語氣泰然自若:「我只是覺得這樣會讓事情的發展更有趣罷了。」
林柚:「那我還真好奇是怎麼個有趣法。」
回蕩在她耳邊的只有一聲惡意的輕笑,慣於用謊言玩弄人類的邪神顯然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祂興味盎然望過來的神情間滿滿都寫著兩個字——你猜。
……謎語神滾出哥譚。
雖然本來也不指望祂會說,但剛才的感激成功消失得一干二淨,林柚開始認真思考起另一個問題,這條凳子腿到底有沒有辦法敲祂頭上啊。
「但願你不會辜負我的期待。」
還一無所覺的奈亞說:「反正也是閑著出來看看,趕在被發現前回去休息好了。我數三二一,然後就會放開它們。」
等等,被發現?
還沉浸在上個問題可行性裡的林柚倏地抬頭,邪神對上她的視線,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三。」
「二。」
這家伙——
林柚哭笑不得地去抓身後的把手,果然,解決了困擾於這棟公寓的詛咒之一,這點小把戲又怎會在話下。伴隨著一下輕響,方才還鎖得死死的門鎖被輕易擰開,外面稱得上是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
「——一。」
陰影掙脫桎梏,衝向眼前唯一的獵物,在這過程中彙聚、成型,然後——「咚」地一頭撞在了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的門板上。
室內此時已然空無一人,只余空氣中彌散開一聲幸災樂禍的笑音。
一門之隔的走廊上,同樣聽見這悶響的林柚松了口氣。
至少它們看來是不會追到門外來的,她扭頭四下看了看,前後左右早不見其他人影子了。雖說在這一輪輪的求生游戲裡顧好自己已是不易,但她現在總有點違和感。
說起來,童謠的下一句……
——「八個印第安小男孩,德文郡裡去獵奇;丟下一個在那裡,八個只剩七。」
她怕是差點就成了這個犧牲品。
再想想某位邪神的話,林柚心裡忍不住犯了嘀咕。還好尹盛把那個小手電交給了她,她這會兒才能慢悠悠地溜達過去。
不過,也說不上那麼游刃有余,或許是因為在外面滯留得太久,她還來不及走到樓梯間,就聽到前方響起了熟悉的鎖鏈聲。
清脆悅耳,也正因如此才在夜裡令人恐懼。
不妙。
林柚眼珠一轉。
她毫不遲疑地原路返回,幾乎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房門後的下一秒,徘徊於走廊巡視的怪物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破破爛爛的布條在空中飄蕩,其下潰爛的腳掌踏在地上,身上纏著的粗壯鎖鏈也跟著拖在身後。鎖鏈和它扛著的那把鏽跡斑斑又閃著詭異寒光的鐮刀都沾著干涸的血跡,被兜帽遮住的大半張臉緩慢地轉來轉去,像是在借此判斷感知到的獵物究竟藏身於何處。
它一步步地行進,然後在朝向某個方向時定住了身體。
那扇門留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似乎有誰驚慌失措地逃進去後失手忘記關上。它徑直向那邊走去,高大的身體擠開半開著的門,躋身進去追查那個違規者。
「哢噠。」
門從外面被關上了。
還不等怪物回頭,它先對上了黑暗之中浮現出來的幾對眼睛。
獵殺者:……
你瞅啥?
剛從餐桌底下爬出來的四具焦屍:……
瞅你咋地?
聽到裡面頃刻間比不久前還更混亂的聲響,林柚估摸著是有誰被甩飛在了牆上。但這就不關她的事了,她重新關好剛才藏身的隔壁公寓房間的門,徑直朝著樓梯間飛奔過去。
連她都沒想到計劃會進行得如此順利,這種老土把戲放在這年頭居然還會有人——啊不是,怪上當,智商簡直跟某個鬼娃娃有一拼。
不過她也沒指望能困住對方多久,能留出點逃跑的時間差就夠了。
可惜的是,她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不是每一個房間裡都有住客,像她躲進去的就是間毛坯房,這讓林柚在慶幸之余又不免有點失落。
萬一呢,萬一她就能又請一位回去做做客喝喝茶什麼的呢!
她目標明確,拐進樓梯間就往上跑,到目的地那層直接出去右拐,殊不料差點跟牆後的人撞了個滿懷。
「你——?!」
對方顯然被嚇得不輕,然後才回過神來,「……林柚?」
林柚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後剎兩步,抬起眼來,看見了張熟悉的臉。
「尹盛和周菁菁呢?」她問。
「他倆去大廳那拿工具了,我之前拿了根撬棍,就回來取了——」余初推推眼鏡,見她還雲裡霧裡就補充道,「我們發現門打不開,叫你又不應,就想著趕緊找東西來試試救人。」
雖然……這時間耽擱下來人可能已經沒了。
林柚尋思著之後得問問某邪神到底干了什麼。
「你沒受傷吧?」
他連忙問:「怎麼出來的?」
「我沒事啊。」她含混地回答,「就那麼躲開那些玩意兒,然後想辦法出來了唄。」
「那就好,那就好。」
余初點了點頭,急切道:「那咱們趕緊下去彙合吧,省得他們再擔心。」
他說著就要往樓下走,一扭身卻見林柚站在原地根本沒動彈。
「嗯……」林柚沉吟道,「我在考慮一個問題。」
余初莫名其妙地看她,「啊?」
「你覺得這一關,咱們到底應該怎麼過?」
「想方設法破解這棟公寓的詛咒,」對方聞言站定,倒真認真回答起她的問題來,「逃出去,或者存活到最後?」
「沒辦法逃出去吧。」
她斷然地說:「要不是『殘穢』還好說,假如真是那種沾染就完蛋的設定,單純的逃出去可不是正確的解。」
「存活到最後,以全員都被封住能力還一晚少一個人的前提,真的能對抗一到夜間就到處都是的『住客』嗎?裡面還有戰鬥力說不定能秒殺人類的家伙,」想想那把從門縫裡瞥見的鐮刀尖尖,她頓時感到一陣幻痛,「勝率是零啊。」
「以迄今為止的經歷,我覺得這游戲的惡意……嗯,雖然也很強,但還沒到那種地步,至少它不是完全不想讓我們贏。」
林柚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一眼,「我想,比起幾乎不可能的這兩種,這一關真正的通關條件恐怕另有玄機——比如指出誰是狼羊游戲裡的那個背叛者,再比方說,認出你的真實身份?」
余初:「……什麼?」
「行了行了,」她道,「別演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戲精。」
「諾瓦。」
林柚停頓一下,然後誠懇地給對方起了個外號,「或者叫你『余大眼』?」
第80章 天空侵犯
余初的困惑笑意不知何時消失了。
准確地來說,是在聽到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臉直接綠了。
就這麼直愣愣地瞪著她。
嘿,林柚心道,這大眼還開不起玩笑。
「你管誰叫『大眼』?」
不知是不是林柚的錯覺,她似乎聽到對方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機械音。
這就相當於默認了。
「你啊。」
她看著余初——不,現在應該是叫「諾瓦」——挑挑眉,用胳膊比劃出一個碩大的橢圓,理直氣壯地說:「有那——麼大。」
諾瓦:「……」
他悟了。
就不應該和這人較真,不然遲早被活活氣死。
「所以,」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怎麼猜出來的?」
林柚:「我還以為在解字後面寫個答案就可以了,結果還要證明過程啊。」
「你可以不回答,」那只掌握著整個游戲裡玩家身家性命的巨目意識體如是說,「只是關系到這一關的通關獎勵而已。」
林柚頓時精神一振。
哦,說到這個她就不困了。
「『諾瓦』,也就是『Nova』,在拉丁語裡是新星的意思吧,你又把自己的名字叫『初』,稍微聯想一下也不算難。」
諾瓦:「就因為這個?」
「怎麼會,只是個添頭。」
她道:「一樓大廳走廊上夜間才能看到的壁畫,八羊一狼對應到十個人裡,其中一種可能性就是還有一個不是人。」
「其次,制定規則的到底是誰?」林柚略一沉吟,「雖然我一度說服過自己第三條不是在針對我——」
諾瓦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哪來的那種自信啊!!!
「但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可能。顯而易見,是個能實時觀察到玩家們所作所為,還不願意露面的家伙。」
她遺憾地一攤手,「以玩家內部可能有內鬼、且制定者說不定也在為前提,借此可以排除周菁菁,她當時就直接衝著我來,如果是她也太明顯了。」
「最後是風險與收益並存的今晚,那扇上鎖的門也正是圈定了那個超脫於規則外的存在就在我們中間的提示。尹盛是我叫出來的,周菁菁的理由也很充分,只有你什麼都沒說。」
至於「規則外」的真實身份,前幾關裡遇到的鬼怪,所能做到的不過是依照關卡內的標准來行事,頭回出現像這樣本身能左右規則的,難免讓人多想。
當然,讓她完全確信的是奈亞恍若「不經意」的那句暗示。
——被發現。
祂真的擔心嗎?未必吧,反正她是聽不出來,如果祂本身就無視能力上的限制,這棟公寓裡的殘穢又構不成任何威脅,能發現祂的當然也同樣是居於這個關卡之上權限更高的存在。
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最後一個問題,」諾瓦問,「狼是誰?」
林柚眨眨眼,「呂茹。」
「這個就單純是我隨便選的了,反正排除掉你,當時的證言就沒什麼可信度了。」她聳聳肩,「反正也不是關鍵?在她的角度應該是你和她都是狼,其他的比如第一條規則可以反過來理解,進入他人房間就可以直接讓對方死亡,再比如第一天的死者可能根本不是她男朋友……都是在這個基礎上延伸的猜測,真假不重要。」
「真假是不重要,」他的聲音已經完全與當初聽到的那道不分性別年齡、慢條斯理的聲音同步,「但你能命中這麼多也是種本事。」
「你可以晉級。」
言外之意就是除她以外的其他人暫時還不行了。
「那麼我猜,」林柚道,「他們倆根本不在樓下吧?」
諾瓦不置可否地向下瞄了一眼,「他們明天早上醒來,只會以為自己逃出去後就失去了意識,別的一概不知。」
林柚聳了聳肩,她想也是,對方也不可能放她去把這事告訴其他人。不過她和尹盛獨處的時候多多少少提到過些自己的猜測,對方再往深裡想想,破局也不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她這下也明白了ban掉玩家職業的原因,有些人的能力說不定能發現更多的蛛絲馬跡。不過,對於她自己來說,最遺憾的果然是不能把整棟公寓都搬空!
說到這個問題——
她目光炯炯地抬頭,「現在我們可以商量一下通關獎勵的問題了?」
獎勵應該是和職業掛鉤的吧。
諾瓦油然而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已經決定過了。」AI冷酷無情地說,「要走趕緊走。」
走走走。
林柚:「……?」
等等,這種趕瘟神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她不就鑽了鑽空子嗎?自己寫的規則不嚴密被人鑽成篩子能怪她嗎?
「不是,我認為這個還有可商榷的空間。」她不死心道,「你看,樓上巡邏那位宿管,你不覺得它跟我相性特別的好,一見如故那種?」
雖然憨是憨了點,但是耐不住武力值高啊!
諾瓦:「………………」
你問過人家的意見嗎?!!
「不行。」他硬邦邦地說。
林柚默默在心裡「切」了聲。
小氣勁兒。
「那就下次見好了。」她笑眯眯道,「當然你要是這次把能給的給我,我會更高興的。」
對方用身體力行告訴了她什麼叫想得美。
明明是在完全封閉的室內,但在這一剎那,就像是有陣微風輕輕拂過臉頰。
而在下一秒,錯覺就化為實感,站在她面前的AI意識體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周圍的景色也發生了驟變——不再是夜間鬼祟出沒的密閉公寓樓梯間,而是更敞亮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屋頂。
熟悉的天色。
不詳的猩紅或濃或淡地將視野填滿,入目所及盡是參差不齊的高樓,最低的也有十數層余高。再往旁邊看,不遠處就是連通下層的樓梯口,然後是和對面樓頂相連的長長吊橋。
……吊橋?
她立於空曠的天台上,邊沿處沒有任何欄杆之類的防護措施。走過去一看,通往對面樓房的吊橋也是由單薄的木板串聯而成,光是看著就叫人腿軟。
危,恐高症危。
還不止如此。
林柚若有所感地轉過頭去,看到遠處的天際。那裡顏色趨於清淡,但依舊紅黑分明,瞧不出大小卻清晰的數字正無形地懸掛在那裡,正在不斷跳動。
——十七。
那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但時不時又減少一二,看到這幅樣子,她簡直立刻就意識到了它究竟代表什麼。
——現在存活於這裡的玩家人數。
回過頭來看,上一關有針對性也有隨機性,但出現在這裡的人都意味著被某只大眼所認可,如此一來才有了挑戰最終關卡的資格。
不過,既然來到了這裡,也就意味著……
林柚迫不及待地抬手,旋即覺得手裡一沉,多出了那份熟悉又失而復得的分量。
限制解除,她的圖鑒終於回來了。
感!天!動!地!
久違地翻開圖鑒,林柚的目光短暫地在某張位於首位的卡牌上停留一瞬——它看上去倒是跟之前毫無差別——然後就緊忙翻到最後,好確認那所謂的獎勵到底到沒到賬。
還真多了出來。
【名稱:鬼畫】
【卡牌編號:025】
【級別:R】
【備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出現在某棟公寓裡的某不知名畫作。曾經最大的愛好是保養自己賴以活動的雙手,正因如此在幾根手指腫了一個月後遭到了難以想像的打擊。對強力膠、釘子等工具抱有強烈的抵觸情結,對此我們的建議是珍愛藝術作品,下次可以試試電焊槍,或者掛在風扇上轉個三圈。】
神奇的聯動出現了。
這麼說來,林柚想,有空讓它跟畫框女聯個誼也是極好的,就是不知道後者是不是手控。
【名稱:鬼人偶】
【卡牌編號:026】
【級別:R】
【備注:被跟蹤狂謀殺後寄宿於塑料人偶上的怨念,雖然從某部著名美國恐怖電影學來了令人聞風喪膽的行動姿勢,但一遇到樓梯就會立刻放慢成龜速且時不時回頭,如有急事最好帶它搭乘電梯。不知為何從某天起開始恐懼於一切清洗劑,抓它洗澡可能需要用到洗貓袋,看到塑料收納盒就會立刻砸個稀巴爛。噫吁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林柚咳嗽一聲,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才不知道呢。
她想也會是這兩張卡牌,正打算合上圖鑒去樓下或者樓對面看看,視線忽然定格在緊隨其後的那個理應空置的卡槽上。
【名稱:獵殺者】
【卡牌編號:027】
【級別:SR】
【備注:游蕩在涉谷地下異次元空間的謎之存在……的孿生兄弟,大概,免疫所有異常狀態,但是很容易得流感打噴嚏打個沒完。在它的巡邏地盤內滯留過久就會成為它的獵物,只可惜不太聰明的亞子,在某次小黑屋經歷後吃一塹長一智,從此進門都會先留一手。】
那裡赫然躺著一張被一口咬死說不可能給她的卡牌。
林柚:「……」
啊這。
這就是口嫌體正直嗎?
第81章 最終關卡
林柚一時間竟然覺得幸虧她是到這裡才解封了能力,不然絕對會因為繃不住而讓對方惱羞成怒。
她清點完卡牌,「啪」地合上圖鑒。雖然它旋即消失在空中,但時刻能召喚出來的實感還是讓人安心不少。
直到這時,林柚才察覺到自個兒衣兜裡有點鼓鼓囊囊的觸感,她伸手去摸,發現是個四四方方的硬物。也不大,就兩根手指粗細,她掏出來,看到是個小型收音機。
林柚挑挑眉,按下播放鍵。
沙沙的雜音中,她已經有幾分熟悉的那道分不清性別的機械聲線響起來。
「目標——前往最高點。」
「目標——前往最高點。」
「目標——」
如此簡短的一句話來來回回地重復著,林柚默默關掉這復讀機,轉頭尋找起她的疑似目的地。
也並不難找,哪怕是在這片密密麻麻擠滿了高層建築的水泥森林裡,也依然一眼望得見遠處那獨樹一幟、高到仿佛能直穿雲霄的摩天樓。
林柚估算了一下自己到那邊的距離,再看向周邊用吊橋相連的高樓,心下明白了七八分。以最高點為圓心,這段距離為半徑,所有經過大眼認可的玩家應該都會被投放在這個圓的邊界上。
她盯著那座瞧上去就叫人手腳發軟的吊橋看了會兒,還是轉頭走向了另一側。
再怎麼說,直接從地上過去還是要快多了嘛。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兩分鐘後,林柚站在被封死的樓梯口前,陷入了沉默。
一邊是她剛從上面下來的樓梯,另一邊壓根就是一整面嚴嚴實實的牆,牆上還釘著塊叉字型的鐵板,刻著「通知:不可回到地面」的字樣,徹底堵死了玩家下樓的念想。
行吧。
林柚看向窗外,她所在的這棟樓目測有二十層,這才下了三層就被堵了回去,要想強行降到地面只有跳樓摔得粉身碎骨的份兒。她認命地嘆口氣,重新上樓來到了屋頂。
天台上冷風還在颼颼地刮,吹得吊橋都有些微的搖晃。林柚扶穩了掛繩,踏上了第一塊搖搖欲墜的木板。
起初她還有點緊張和生疏,一步步地挪得緩慢,以防不小心就失足踩進木板之間的縫隙裡。但當走到後半程,她也熟練上手起來,飛速走完最後幾步後,踏上了對面樓頂的邊沿。
不恐高歸不恐高,腳下落到實處,林柚多少也松了口氣。她抬起頭,看到正對面的樓梯間,不過,這次就沒有再通向另一棟樓的吊橋了。
她離開吊橋,走向反方向的屋頂邊沿,這裡同樣沒有欄杆,能將一切一覽無余的同時也極為危險,低頭望去——
通往臨近那棟高樓的是一座鐵架橋,看上去倒是安全點了,但卻位於數層之下。
下一步該做什麼就已經很明了了,林柚轉頭踏下台階,空曠的樓梯間內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她環顧四周,看到潔白牆面和還算光潔的地板,這一點倒是跟她來時的那棟樓不太一樣。
那棟樓似乎是已經廢棄了,外面瞧不出來,內裡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走廊上連門也沒有,房間大多毛坯,空得甚至沒有任何調查的必要,她隨便進了幾間後就放棄了。
這裡就整潔得多,一扇扇門也都還算結實,而據按了也毫無反應的電梯和各處的設置來看,像是棟商住兩用的辦公樓。
牆角還擺著兩盆蔫了的綠植,林柚溜達著往前走,忽然看到對面牆上的警告標志。
——【注意,內有舌頭出沒】。
林柚:「……」
神特麼舌頭出沒???
她盯著那偌大的標志看了幾秒,忽然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接近。在不清楚來人身份的時候,果然還是藏起來最為穩妥——林柚第一反應就閃身進了離她最近的那家面包店。
對於為什麼這種店居然開在最高層,鑒於這本身就是違背常識的都市,她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推給某只大眼的惡趣味就完事,趴在門縫上偷偷望出去。
……哇哦。
看到遠遠經過的那個身影,林柚不禁在心裡感嘆了一聲。
對方身材壯碩,步履沉重,扛著一把木柄長斧,臉上的面具滿是孔洞。斧頭尖和面具邊沿上還沾著陳舊的血跡。
糟了,是心動的感覺。
等他終於消失在牆後,她才小心地打開門,悄沒聲地准備擠身出來。
走歸走了,林柚毫不猶豫地在心裡把這名出沒於水晶湖的著名殺人狂記在了她的目標小本本上。
出自《十三號星期五》的傑森·沃赫斯,和《德州電鋸殺人狂》的人皮臉、《月光光心慌慌》的麥克爾·麥爾斯、《猛鬼街》的弗萊迪·克魯格,並稱影史四大殺人狂,
不愧是最終關卡,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這家伙……話說回來,她已經有弗萊迪這張卡了,集齊其他三張能解鎖什麼特殊成就嗎?
比如殺人狂的茶話會之類的?
一邊胡思亂想,她一邊直起身。臨出門前,林柚才發現門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了幾張紙。她彎腰撿起來,看到其他幾張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張不同。
占據了大半紙面的是一幅怪異的畫像,渾身慘白的人形生物背對著這邊,薄薄一層皮肉包覆著嶙峋突出的骨骼,營養不良程度甚至遠甚於SCP-096。後背脊椎凸起得尤為嚴重,尾椎一段段瘆人的骨節拖拽在身後——看上去是條造型奇特的尾巴。
底下是幾行打印體小字。
【這是拉裡。】
她繼續往下看。
【拉裡不會在有陽光的時候出來玩。】
【別人因為他看起來與眾不同而嘲笑他。】
這種東西肯定不會毫無緣由地出現,林柚想了想還是先把它們折好放進兜裡,又順帶到處尋摸了一圈,結果除了一堆也不知過沒過保質期的面包和存放原料的庫房以外,就只在收銀台的抽屜裡翻到了盒火柴。
……總之都收起來好了。
林柚重新推開一條門縫,這次才真的准備離開。她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先原路返回,往傑森離開的反方向去。
如果她沒估算錯,那座鐵架橋應該是在屋頂往下兩層左右的位置。收卡的同時也規劃好逃跑路線,把自己倒搭進去那就不劃算了——雖說如此,風險和收益可是並存的!
她回到樓梯口,確認聽不到任何腳步聲後就放心大膽地一階階下了台階。
這層瞧著和上一層差別不大,林柚試著轉了轉,看到的也都是大同小異的店鋪和工作室。她正准備隨便挑間去瞅瞅能不能找到什麼趁手能用的東西,忽然在不遠處的牆角後瞥見一抹白色。
想想剛才那幾張紙,她心道說不定又是相關的線索,徑直走過去蹲下身,去撿那張樣式相近的白紙。
指尖剛挨到紙張,林柚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響聲飄忽著由遠及近,像是高跟鞋的鞋跟在叩擊著地面。
本能培養出的反應讓她條件反射地想做點什麼以防萬一,但就在這時候,那本就不算遠的腳步聲已經到了眼前。
——來不及了。
高跟鞋聲停下的那一瞬,她與此同時地抬起頭來。
林柚:「……」
臥槽。
她突然明白了那句「內有舌頭出沒」是什麼意思。
牆後轉出來的女人披散著蓬亂的頭發,穿著一身連衣裙,肩膀上還挎了個小挎包。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條垂在外邊、撐滿了她整張嘴的舌頭,長度大小都遠遠超出常人、遍布裂紋不說,還長了好幾個皰疹。
視線短暫地相對,林柚毫不猶豫,直起身轉頭就跑!
原因無他。
……好惡心啊!!!
高跟鞋的聲音如影隨形地追了上來,與之相伴的還有對方嘻嘻的笑聲,林柚在樓梯口停留了一剎那,在這上有殺人狂傑森下有恐怖漫畫女鬼的僵局裡果斷選擇了後者。
她當然認得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伊藤潤二漫畫裡的舔人女,沉迷於深夜在大街小巷找路過的無辜行人下手,被她那條舌頭舔到就會皮膚潰爛中毒而死。現在看來,她追人的速度也堪稱一絕,林柚聽著那聲音越來越近,暗罵一聲。
——算了。
下一秒,她只覺衣角被重重拽下,直接抓得她失去了平衡。膝蓋磕上地面,林柚倒吸一口涼氣,忍住這股生疼,剛擰轉過身就見陰影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舔人女牢牢壓制住獵物的動作,她只來得及握緊指間的東西,抬起另一條胳膊擋住臉,試圖借此擋開那條鬼東西。
然而,對方才不在乎這些。
哪裡都是感染,臉和胳膊又有什麼差別。
舔人女半眯起眼,再次嬉笑出聲,她享受著獵物負隅頑抗的樣子,向下用力一舔——
然而,感受到的卻是和想像中截然不同的觸感。
……?
她一愣,旋即聞到一股烤肉的焦糊味。
舔人女睜開眼,看著擋在她和對方之間的那團活火焰,終於感覺到了遲來的疼痛。見她還沒回過神,炎之精貼心地把中火調成了大火。
「滋——」
她舌頭熟了。
第82章 傑森
一秒,兩秒,三秒。
眼看著那條大得出乎尋常的舌頭轉為焦黑,舔人女終於「嗷」的一聲,捂著自己嘴巴原地蹦起來。
好、好強。
林柚肅然起敬地坐直身,托著下巴看舔人女在劇痛下差點一頭撞上天花板,由衷地覺得對方可以去參加跳高比賽。
然而對方顯然是沒有這個興趣也沒有這個心思的,她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深深吸入一大口涼氣,但在下一秒——
火苗驟然從她嘴裡噴了出來,剛重新吸進一口氣來,舔人女掐住自己的喉嚨,發出「啊啊」的粗啞聲音,又噴了一口火。
厲害厲害。
要不是怕對方回過神來惱羞成怒,林柚差點就要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這要是去街頭表演噴火魔術也是能養活自己的,何苦天天躲小巷子裡逮人強吻呢。
炎之精的火似乎已經燒進了她的嗓子眼,舔人女在那干跺腳,又憤又恨地瞪過來一眼。
憤怒到極點,她飆起了女高音,然而能發出來的只有粗啞又驚天動地的慘叫,那條被燒得又干又焦的舌頭也干垂在那裡,沒了任何能活動的跡像。
那幾只炎之精耀武揚威地燒得更旺了,示威似的同樣往她的方向晃了晃。
舔人女:………………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她最後恨恨地一跺腳,這就要轉身戰術脫逃。
「咯嘣!」
本就不怎麼牢靠的鞋跟斷了。
林柚:「……」
舔人女:「……」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被她踩斷的高跟鞋鞋跟滑出兩米,撞上對面的牆角才停下,一邊鞋跟斷裂另一邊完好,舔人女就這麼不尷不尬地歪著身子站在那裡,林柚竟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裝作沒看見。
然而炎之精們才不管這些,見她還磨磨蹭蹭的就一擁而上,吐完火繼續吐煙的舔人女剛回過頭就頓時尖叫起來,一瘸一拐地往走廊盡頭沒命奔逃。
她在前面跑,炎之精烏泱泱地在後面追,方才還作為獵物被追到無路可逃的林柚氣定神閑地捧著瓜,欣賞著他們一路奔進了轉角後。
她重新撿起剛才就很在意的那張紙,翻到有字的那一面。
……依然是那只瘦骨嶙峋的怪物。
只是跟之前的相比又有些許差別,這次的畫像保持著轉過頭來的姿勢,占據了臉一半大小的黑洞洞的眼眶簡直就像是直直瞪視著紙外的人。
底下依然有兩行小字。
【拉裡只是想要個朋友。】
【他保證會非常友好並不帶走任何不屬於他的玩具。】
林柚心道那這小孩子還挺聽話的——前提是他真的像這紙上說的一樣。
頭頂的燈泡突然閃了一下。
林柚動作驀地頓住,電流滋滋地竄過,她剛抬起頭,就看到吸頂燈再度亮起來。下一秒,燈光又令人不安地閃了閃,當光亮重回走廊上,她忽然覺得余光處有道黑影閃過。
說時遲那時快,林柚徑直扭過頭去,卻只看到空無一物、徒有猩紅天空和林立高樓的窗戶。
但她分明瞥見那一瞬間有誰趴在那裡。
……拉裡?
吸引回她注意力的是走廊牆壁後重新出現的點點紅色,凱旋而歸的炎之精興高采烈地撲回來,上上下下下地仿佛在炫耀它們到底是怎麼把舔人女追得要死要活的。
「行了行了,」林柚忍俊不禁地虛虛摸了下離她自己最近的那只,「辛苦你們出來一趟了,先回去吧。」
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炎之精挨個地蹭過來一遍,然後才接二連三消失在了空中。林柚攤開圖鑒,看到那張已經重回卡槽的卡牌,又向後翻了兩頁。
不知是不是因為來到了最終關卡,又是這樣一層樓就一只鬼怪——可能還不止——的嚴峻環境,還得不斷地向最高點前進,或者是因為她填滿卡槽解鎖到四十個、本就滿足了升級的條件,職業能力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除了冷卻時間為一小時的選卡召喚外,她還可以每隔半小時進行一次隨機的抽卡召喚。
而且,可以疊加。
次數上限為兩次,林柚看著右上角累積的數字和正在緩慢刷新的餅狀陰影,心說得好好盤算一下,規劃得好了連抽三張也是可行的。
當然,現在排除掉舔人女這個突然跳出來的程咬金,她還是要去進行自己一開始下樓來的計劃。
回憶著在屋頂上看到的位置,她欣然往鐵架橋的方向走去,然後,剛拐過最後一個拐角,就跟意料之外的對像打了個照面。
林柚:「………………」
全完了。
身上沾著陳舊血污的傑森·沃赫斯站在她的目的地前,默不作聲地凝望著鐵架橋的另一端,陰影同等地落在他和提溜在地上的斧頭上,平添了一絲憧憬,一絲歲月靜好,一絲頗具文藝範的寂寥。
前提是他沒有因為聽到靠近的腳步聲而轉過頭來。
「呃,」林柚果斷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有興趣聊聊嗎?」
戴著洞洞面具的百人斬少男舉起了手中的斧頭。
……玩蛇啊!
幾乎是同時,她向後退了一步,而傑森跟著往前,畫風轉眼被扯回了血漿恐怖片。
鞋跟重重踏向地面,林柚為自己短短還不到一小時內就在追和被追反復橫跳的人生掬了一把辛酸淚。到底是沒了確信的依仗,她跑得比被舔人女追趕時還拼命,而影史勞模就在身後緊追不舍,折過又一個拐角,林柚看看樓梯看看眼前空曠走廊,咬咬牙朝上衝去。
她已經完全明白為什麼傑森會出現在這裡了。
——舔人女嚎的那幾嗓子實在是過於驚天地泣鬼神,連他都被吸引了過來!
在這種緊急關頭上樓簡直是種又費勁又極具風險的活計,她艱難爬上最後一級台階,感覺兜裡幾疊折起的白紙和那盒火柴都在跟著自己的動作摩擦。
一低頭,提著斧子的殺人狂已經出現在樓梯口,林柚毫不猶豫地轉身。
熟悉的樓層,熟悉的走廊,她徑直衝進那個最熟悉的地點。
店裡依然堆滿過了賞味期的面包,林柚看也不看,回頭瞥眼追過來的傑森,奔向後廚庫房奪門而入。
廚房布置和她預想中差不多,她隨手從案板上抓起一塊大約是用來醒面團的紗布,胡亂蒙住臉系在後腦,就在這時聽到了外面櫃台被砍砸的聲音。
牆角還斜著用來打掃的掃帚,被林柚一把拽過來,她又彎下腰去打開櫥櫃,緊接著感受到從頭頂掠過的勁風。
她這頭低得實在及時,再抬眼就看到落下來的木屑,方才腦袋所處的位置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凹槽,連那把斧頭都卡在上面。
毫無疑問,傑森就在她身後。
她在下一刻抓起那把掃帚橫擋住了傑森的下一擊,然而木頭又怎麼跟鋼鐵相提並論,木柄斷裂的同時林柚也松了開來,徑直向旁邊抓去。
傑森再度舉斧落下,然而感覺到的卻是斧尖陷進什麼的厚實感,林柚看著被她舉高的袋子,暗自松了口氣,猛然向上一抬手!
面粉袋被砍出巨大豁口,再這麼一潑,白花花的粉塵灑了傑森滿臉滿身。面粉又順著面具的孔洞漏進去,害得他搖頭晃腦地試圖把它們晃出去。這還不算完,林柚又揮了幾下,把袋子裡的面粉甩了個干淨,轉頭見傑森搖搖晃晃地又一斧頭砍過來,連忙抓過下一袋。
她接二連三地用櫥櫃裡的面粉小麥粉來擋刀,連傑森也失了耐性,他喘著粗氣,行事越發粗暴起來。
這個距離——
連林柚也被這飄揚的面粉嗆得咳嗽連連,但提前蒙上的紗布確實幫了她不少,她盯緊了一番追逐下離她只有兩三米遠的那扇門。
正好!
她瞄准案板,在傑森再次砍過來前翻身踩上,干脆利落地三步並做兩步,向門口衝了過去。
「拜拜。」林柚扶著門邊,回頭笑眯眯揮了揮手。
還沒反應過來的傑森茫然地站在原地,腳邊落了好幾個面粉袋子,他瞧著粉塵洋洋灑灑漫天遍地,充滿了整個房間,在後廚門被砰然關上之前——
看到她扔進來倆被點燃的紙團。
作者有話要說:
藝術就是(粉塵)爆炸!
弗萊迪:嘿哥們,你是怎麼進來的?(憋笑
傑森:(懵
第83章 在線征婚
身後傳來震耳欲聾巨響的同時,林柚徑直快跑幾步向前撲倒。
她顧不上剛撞沒多久又再度受創的膝蓋也顧不上新摔的胳膊肘,盡可能地離那扇門再遠一點。但好在爆炸的範圍並不如她想像那般,門也來得更結實,回頭看去,只看得見它因為衝擊波而嚴重扭曲,搖搖欲墜的掛在那兒,打是打不開了。
不過,裡面也徹底沒了動靜。
林柚嘆口氣,拍拍土站起來,悲傷地跟備選卡之一說了聲拜拜。
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裡,這一番折騰下來時間耽誤夠多的了,她摘下那塊紗布丟到旁邊,又掃干淨自己身上沾到的面粉,轉頭重新往樓下走去。
她在路上打開收音機,聽到裡面傳來的依然是讓他們前往最高點的通知,心道看來這還處在入場環節。
這次算得上一路風平浪靜,林柚連舔人女的影子都沒見到,也不知道她捂著自己嘴巴躲哪個角落去了。
唉,真可惜。
她想。
本來還想關心她一下的。
林柚最後左顧右盼看了一眼,走上鐵架橋,鐵板到底還是比木頭牢靠,走在上面也不會搖晃得讓人心驚膽戰。
天空上的數字現在是三十二。
這兩棟樓離得不遠,她輕而易舉地來到了另一頭。等真走進去才發現環境比剛才的那棟要差多了,雖然高度上拉不開差距,但如果要說前者還是標准的商用寫字樓,這裡就是標准的老破小。
樓道昏暗,空氣渾濁,在外界那猩紅色的映襯下更是詭異。半空中懸浮的不明浮塵上上下下,堆積在牆角的污漬散發著陳年異臭,破舊不堪的百葉窗懸掛在窗框上,連帶著邊角上纏著的厚厚蜘蛛網一起無風自晃。
林柚嫌棄地繞過一灘可疑的水漬,連推幾扇門看到的都是堆疊的生活用具鍋碗瓢盆,腐朽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在鼻前揮揮手好讓自己不那麼呼吸困難,決定還是上樓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還不知道上面有什麼呢。
樓道相對來說還干淨些,她剛走到一半,視野上方有黑影突兀地閃過。
林柚一個激靈,正要抬頭去看,就聽見接連而來的磕碰聲、痛呼聲,以及肉體撞擊的響動。
隨著最後一聲沉悶的落地聲,對方摔在了樓梯與樓梯交界的平台上。
林柚:「……」
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的那人:「………………」
這出場方式竟然如此詭異的眼熟。
林柚:「……免禮平身。」
對方扣在地上的手指動了動,哀怨地出聲:「柚姐……」
「不開玩笑了,」林柚撲哧一樂,伸手去拉他,「還好吧?」
耿清河也沒推脫,哭喪著臉抓住她的手站起身來,好在這一跤還不至於讓他摔得鼻青臉腫,就是腦門上紅了一塊,但這點疼在重逢的喜悅下根本算不得什麼了。
他輕車熟路地胡亂揉了兩下,又拍拍滾髒的衣角,驕傲地挺起胸膛,「我?我當然沒事了!根本就是小傷!」
……聽起來怎麼那麼心酸啊?!
「用不著在意這點小事,我這邊才想說柚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他心有余悸道,「當時把我嚇了一跳啊,居然就那麼跳出去了——」
還幫他制造了逃脫的機會,你柚姐永遠是你柚姐。
說到這個,耿清河不由好奇地問:「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啊?」
林柚「啊」了聲:「也沒多大不了的,解決了一下收容失效的源頭就出來了,你那邊呢?」
耿清河:「……」
等等,等等,他是不是聽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這麼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就是大佬的底氣嗎?!
但聽到後半句話,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千言萬語都憋成了一句。
「阿卡姆不是人待的地方。」他痛心疾首地說。
林柚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是肯定有很多卡。
「然後呢?」她問。
「然後……然後,」耿清河眼神飄忽,他顯然會了她的意,就是還難以啟齒地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僥幸逃出來以後,就發現自己在一艘船上……」
林柚這下起了興趣,「船?」
看來不同批次的玩家篩選的環境還不一樣。
「對對,豪華客船。」
他連連點頭,「當時是說提供客房給每個玩家休息嘛,結果陸陸續續就有人失蹤,一到晚上走廊還有那種可疑的水聲。我倒是沒想那麼多,就挑白天風和日麗的時候去甲板上曬了曬太陽……」
耿清河聲音低下去。
「結果誰想到突然就起暴風雨不說,我還不小心絆到纜繩把旁邊的人一起拽倒滑下去了。」
林柚隱隱預感到了什麼。
「水裡超冷的,」耿清河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幸虧我抓到塊木板,但是被我連累那位就特別倒霉,風浪太大游也游不過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沉進水裡……」
心裡別提有多愧疚了。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自己又浮起來了。」他語氣奇妙地說。
林柚:「……」
她仿佛聽到了諾瓦以頭搶桌的聲音。
「他還以為我是故意那麼干的,」耿清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說不是以後好像要被我氣死了。反正最後為了防止我跟其他人告密,就把我丟過來了。」
……可能這就是真正的歐皇吧。
連林柚都想像得到大眼那一刻的崩潰,她憋著笑,在對方望而生畏的眼神中三言兩語地總結了下自己這邊的經歷,這才問道:「你是從上面來的?情況怎麼樣?」
耿清河連忙又點了下頭,「樓頂上有座橋,我下來的時候看見柚姐你,咳,一激動就……」
「不過是沒發現啥有價值的東西,」他補充道,「也沒遇著怪,樓裡還挺安靜的。」
林柚犯了嘀咕。
難道這是棟空樓?
「那還是先在這層找找吧。」她說。
事情總是事與願違,他們挨間看過去,除了普通的家居物品外皆是一無所獲,直到只剩下走廊盡頭一間小庫房。
雜物亂七八糟地堆在置物架上,一推門又是撲面而來的灰塵。最簡單的就是一人一邊,這點在最開始就分工好了,林柚活動了下肩膀,就往右邊走過去。
別的不說,至少得找到一兩樣武器再往前走,不然拿著不鏽鋼盆打水喝麼。
她拉過角落的一個紙箱,准備打開時聽到耿清河開口叫了聲柚姐。
林柚轉過頭,「什麼?」
「我想起來一件事,」耿清河抓抓頭發,「就說怎麼那麼有既視感,我可能聽說過那漫畫。」
他繼續說下去。
「女主角突然被拉入一個全是高樓的異世界,遇到的都是戴著各式面具的殺人狂——這一點是不是有些像?」
林柚若有所思地應了聲。
用鬼怪代替了面具殺人狂嗎?
「其他的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了……」他訕訕道,「太久遠了,我都忘了自己看沒看完了。」
林柚倒是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繼續專注眼下好了。」
她隨手翻開箱子的紙板,視線頓時一停。
拖動的時候就聽得出來,裡頭裝的都是些零散的塑料制品,但最上面突兀地躺著一張干淨得多的紙。
紙上畫的依舊是那只怪物,然而,它這次徹底地扭轉過身體,以仰視的角度回身望著她。
與前兩張不同,林柚突然意識到,說不定是自己跟上來的。
【拉裡住在窗戶後面。】
看到這行字的同時,林柚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向窗戶,在確認玻璃後空無一物才重新低下頭,最後一行字映入眼中。
【誰會成為拉裡的朋友呢?】
下一秒,燈滅了。
視野突兀陷入黑暗,旁邊不知情的耿清河明顯被嚇了一跳:「怎怎怎怎麼了?!」
「噓,」林柚打斷他,「你聽沒聽到聲音?」
耿清河:「………………」
草啊啊啊啊!
完全陷入寂靜的漆黑裡,唯有聲音變得格外清晰明了,從他們剛才過來的走廊盡頭,似乎傳來了什麼東西窸窸窣窣飛速爬來的響動。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再詢問似的瞥向林柚,卻見大佬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打了個方向。
耿清河忍住尖叫的衝動,盡可能悄無聲息地蹭過去關門上鎖,又趕忙往角落縮去。
這沒能起到任何作用。
就像已經盯准了獵物所在方位似的,聲音仍在接近。
林柚手腕翻轉,指間多出一張卡牌。又一聲巨響傳來,她猛地抬頭,望向劇烈搖晃起來的木門,鎖頭在如此強勁的撞擊下逐漸歪斜,然後,徹底摔在了地上——
門被轟然撞開。
通體慘白的怪物破門而入,但在下一瞬間,它忽然停住了動作。
爬行動物的長吻近在咫尺,和它鼻子和眼睛的黑洞相距不過毫釐。
拉裡直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大蜥蜴。
SCP-682:「我——」
林柚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它正准備破口大罵的嘴巴,抓起這只擁有全基金會最長聯誼記錄——不是,處刑記錄的蜥蜴的爪子,向著還沒回過味來的拉裡招了招。
「它說它特別想當你的朋友。」她義正言辭地說。
第84章 牽手成功
SCP-682:「………………」
SCP-682:「???????」
那一秒,它出離震怒了。
誰特麼要跟這種鬼東西當朋友!就不能用它干點陽間事嗎?!!
它一爪子甩開林柚抓住它的手——後者也正預料到它會這麼做,及時地在那之前躲了開來,不然來個粉碎性骨折都是輕的。
SCP-682當然不會滿足於此,它又掙扎著想去咬對方按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但這次的情況不同,林柚非但沒松手不說,臨了它反而猶豫起來。
不知為何,它莫名其妙地油然而生出一種本能的警惕與厭惡感——不會被用更惡心的方法折騰吧?
……
SCP-682又一次憤怒了。
會這麼思考本來就是它蜥生的一生恥辱!
盡管如此它也沒有掙脫那只手,抬起兩只爪子用手語比劃著罵罵咧咧,只可惜在場的一個看不懂一個壓根沒理它。
緊緊貼在牆角的耿清河:「……」
他現在似乎好像大概是唯一的局外人。
整個雜物間對如此龐大的不滅孽蜥而言還是太過狹窄了,SCP-682一被召喚出來,連給他留著站的地方都不剩多少。
他就戰戰兢兢地被堵在不滅孽蜥的尾巴後頭,瞧著它一下又一下煩躁地拍打地面,又敬畏地望向站在一大一小倆怪物之間的林柚,看她給它們……呃,牽紅線?
現在最重要的是確認拉裡的反應。
林柚惴惴地抬起頭,去看還在跟SCP-682深情對視的那個名為拉裡的怪物。
不對。
這表現很明顯,拉裡並非不能視物,她憑直覺從那張眼睛和鼻子處只有空蕩蕩黑洞、其余部位全由薄薄皮肉包裹著的臉上看到的只有迷茫、不解,和迷之疏遠。
拉裡遲疑著向後退了一步。
……啊這。
紅線「嘎嘣」一聲斷了。
答案很明確,它不願意跟眼前這位當朋友。
SCP-682:「??????????」
它頓時更火大了——它惡心厭惡以至於想殺死對方還差不多,對方還敢反過來嫌棄它?!!!
死!都給它死!!
它這下手語也不打了,不管不顧地一甩頭,聞到硝煙味道的林柚果斷撒手還向後連跳了兩步,哪料到SCP-682還沒有攻擊的打算,死死盯住了眼前不知死活的家伙。
「你[嗶——]瞧不起[嗶——]?」它陰惻惻地問。
聽到這消音,不滅孽蜥更咬牙切齒了。
……哦,林柚明白過來,髒話肥皂居然還在起效呢。
拉裡茫然地看著它。
林柚:「這個啊……」
見雙方暫時還沒打起來,她自覺充當了調停者的角色。
「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她語重心長地勸導道,「既已如此,也是勉強不來了。」
耿清河:「……???」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耳熟。
他驚恐地盯著SCP-682,生怕它脫口而出一句「我偏要勉強」。
還好後者似乎被這接二連三懟得噎了個半死,挽回住了岌岌可危的形像。不滅孽蜥干脆冷冷地瞧著這倆家伙,看他們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林柚重新看向拉裡,卻見對方也轉過臉來,嘴角始終如一地咧到耳根,就以這種瘆人的神情凝望著她,飽含期望。
不是吧?
她試探著抬起胳膊,圖鑒再度出現在手中。
拉裡的表情一下子更期待了。
合著對方還等著她重新抽卡,林柚沉默片刻,向著SCP-682轉過頭,「你先回去吧。」
不滅孽蜥回以了死亡凝視。
開什麼玩笑?!敢對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像這樣的人類它早就捏死吃了數以千以萬計,還真以為它會聽這種命令?區區人類,它發自內心憎惡的存在,到底哪來的膽子——
它原地消失了。
林柚若無其事地重新攤開圖鑒,看到SCP-682的卡牌回到原位。終於獲得喘氣空間的耿清河長出一口氣,目光閃閃發亮地望過去,盼著她趕緊解決拉裡的訴求。沐浴在這一前一後同樣殷切的視線下,她突然感到了一點壓力。
她還第一次頂著這種目的抽卡。
林柚心道拉裡怕不是要堅持到她抽到它滿意的為止,要是能讓耿清河來就好了,可惜她的能力似乎不支持讓別人幫著抽卡。
但現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在看到抽出來的那張卡的剎那,整個人都要跟著風化了。
怎麼偏偏是它?!
……不管了,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她一揮手,卡牌所代表鬼怪具現化的同時,連耿清河都沒憋住一聲「我去」。
他當然會對這位記憶猶新,SCP-096頭套牛皮紙袋,紙袋上兩道濕漉漉的淚痕依舊清晰可見。這位「羞澀」的人正如它的名字,縮在林柚身後,死死拽著她的衣角,儼然沒有挪動一丁點的打算。
林柚嘆口氣,習慣性地拍拍它抓住自己衣服的手以示安撫,她本來也沒指望什麼,就當是讓它出來遛遛彎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然而,令他們都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拉裡的腦袋向著她和SCP-096之間轉了轉,然後默默邁過來一步。
林柚:「……」
耿清河:「……」
騙人的吧。
在他倆驚訝的注視中,拉裡靠近一步,SCP-096沒有反應。
它又靠近一步,SCP-096……還是沒有反應。
直到它站在SCP-096後頭,後者依然沒對其作出任何回應,唯一的變化是攥著林柚衣角的「手」又抓得更緊了些。但這似乎並不妨礙拉裡感到由衷的喜悅,那本就笑到耳根的嘴巴咧得更大了,那根單純骨頭串連起來的尾巴甚至搖了起來。
門口空了出來,林柚繞開倒下的扭曲門板,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
拉著她衣角的SCP-096毫不遲疑地跟上,而在它身後,全心全意注視著第一個朋友的拉裡也跟著動了動。
耿清河:「………………」
擱這兒開火車呢?!!
林柚回頭也看到這一幕,一時竟然有些感動於它們的相處融洽,她看向耿清河,「走了?」
有一瞬間,耿清河居然真的想加入這個隊伍。
「等等等等,」但他實在沒這個膽子跟在這倆後頭,連忙開口道,「柚姐我打頭吧。」
他心驚膽戰地圍著親眼見過破壞力大小的SCP-096繞了個大圈,這才走到前頭去,其間視線不住在這新晉的倆「好朋友」上打轉兒,別的不說,它倆倒是真有幾分相像。
這叫什麼,同類相吸?
來時還只有兩人,走的時候又多了倆類人生物,樓道裡回響著雜亂的腳步聲,耿清河邊往前走邊找著話題。
「這一層也沒有,那就又得去下層了。」臨走到拐角前,他苦哈哈地說,「可惜了,哪怕給把鐵鍬——哇啊啊啊!」
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栽去,後腦著地,向前滑出了足有一兩米。害他滑倒的水漬也被蹭了個花,然而耿清河顧不得疼痛,愕然地仰面望著懸空在原先腦袋位置的布滿血跡與鏽跡的大砍刀。
要不是這跤,現在一分為二的就該是他的頭了。
——他的霉運又幫他避過了一次襲擊。
耿清河:「……」
傑森:「……」
死而復生的不死殺人狂喘著粗氣,身上厚實的夾克衫都被炸得破破爛爛,他也不再理會倒在地上的家伙,直直地追進一步,向最拉他仇恨的那人砍了過去。
林柚猛地回過神來,他們之間到底還有著些距離,足夠容她低頭俯身避開這一下攻擊,但就在這時,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壞了。
感受到還抓在衣角上的力道,林柚想起自己身後還有別的在。
她連忙回頭去看SCP-096,這點利器對它造不成什麼傷害,但遮蔽物未必如此,正想叫耿清河別往這邊看,話到嘴邊忽然就收了回去。
她看見紙袋還好端端地待在它頭上。
砍刀架在SCP-096腦袋上方的半空中,遲遲沒能落下。
一只從它肩後伸過來的爪子,死死抓住了刀刃。
第85章 仰臥起坐
場面一度陷入了僵持之中。
拉裡緊緊抓著揮下來的大砍刀,但到底單拳難敵雙手,傑森再一使力便成功掙脫了它的桎梏,整個身體向後一仰就穩住了平衡,這就要再向林柚所站的位置揮刀而來。
他沒能如願。
被一刀斬斷的只有空氣,她趁著剛才的空隙,轉身就退到了SCP-096的身後。她抬起手,再一回頭看見栽倒在地的耿清河還在震驚地看著這邊的發展,立刻出聲:「別回頭!」
後者聞言,也不問為什麼,馬上毫不猶豫地遵守了她的指示。林柚見狀,抓住套在SCP-096頭上濕噠噠的紙袋,向上一掀——
直到方才還都只是麻木地跟著她的SCP-096僵住了。
它還充盈著淚水的眼睛猛地睜大,緊閉著的嘴巴也緩緩張開,直直對上了那張滿是孔洞的面具。
傑森:「……」
……?
SCP-096:「……」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SCP-096:「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抓起紙袋的時間只有那一瞬,林柚在下一秒就松開了手。走廊上轉眼回蕩起足以扯裂人耳膜的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陷入癲狂的「羞澀」的人徑直揮舞起兩條長長的手臂朝著還一臉懵逼的殺人狂衝去。
面對向自己襲來的怪物,傑森理所當然地舉起砍刀予以反擊。然而處於被激怒狀態下的SCP-096連導彈的傷害都可以無視,區區一把砍刀又怎在話下。
它一巴掌拍開那微不足道的武器,連著回旋了兩圈的砍刀牢牢扎進牆壁釘在上面。而SCP-096自己則抓住了在場唯一一個看到自己臉的家伙,一邊難以置信地哭喊著,一邊以足以把腦漿晃出來的力度使勁搖晃起對方的肩膀。
眼見得SCP-096已經提溜起了傑森的一條腿,林柚不忍直視地轉過身,仿佛剛才動手的人不是她自己。
她甚至意思意思地給他劃了個十字。
阿門,一路走好。
摔打聲、撕裂聲、碾壓聲,當一切亂七八糟的聲音都消彌下去,林柚這才重新回過頭,看向傑森又一次的死亡現場。
……凄慘。
其實用「凄慘」來形容也不妥當,畢竟這位可憐的水晶湖殺人狂被物理毀滅到一點血肉也不剩,也許是她的錯覺,林柚甚至覺得這遍布髒污的走廊比之前還更干淨了。
不對,還是有剩的。
SCP-096小聲啜泣著站在方才傑森所在的原位,腳邊還躺著個面具——相較於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主人,它居然稱得上是完好無損。
只見SCP-096又哭了會兒,然後彎腰撿起那個面具,還很珍惜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開始嘗試著隔著紙袋往臉上戴。
林柚:「………………」
她想起來了,它在林中小屋那個副本裡就對傑森的面具情有獨鐘,硬要戴結果被她攔下來了。
算了算了,難得孩子喜歡。
SCP-096還在那頭忙活著自娛自樂,旁邊的拉裡早就已經「看」傻了,但它倒不像是對此感到幻滅,恰恰相反,林柚從它身上感受到的只有濃濃的欣賞與欽佩之情。
被迫摔了個滑鏟的耿清河好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苦著臉活動關節的同時又去清理髒了的地方。另一頭,玩夠了的SCP-096終於發現怎麼也戴不上面具,沮喪地垂著手回到她身邊,林柚心道回頭給它找根橡皮筋得了。
危機問題暫且是解決了,SCP-096也沒再久留,抱著它的寶貝面具寶貝紙袋回了圖鑒,林柚笑眯眯地看向大概率已經收入囊中的卡——不,拉裡,「那你怎麼說?」
它明顯還依依不舍,眷戀中又帶著一絲期許,擺弄著自己狹長爪子陷入了糾結。
渴望著朋友的怪物原地一閃,地上只余下一張卡牌。
林柚頓了一下,彎腰撿起那張卡,不禁也為這份友誼而深深感動。
——收卡,就是這麼簡單。
【名稱:拉裡】
【卡牌編號:028】
【級別:R】
【備注:住在窗戶後的拉裡,因為自身的特別而凄凄慘慘地被他人孤立(真的嗎),它可以透過玻璃看見你,看到你就會來找到你——但這都不是問題!小朋友能有什麼壞心思呢?最大的願望是擁有一個朋友,最喜歡的游戲是丟手絹,要是哪天能變成雙箭頭就更好了!】
林柚:「……」
她回憶了一下SCP-096的表現。
道阻且長啊。
收好卡牌,林柚抬頭去看收拾好的耿清河,一句「沒事吧」還沒出口,就見他默默點了點頭。
……熟練得令人心疼。
不過,說起來……
她往那邊走過去,在耿清河滑倒的位置附近蹲下,從牆角捻起一根足有胳膊長短的細線狀物什。
耿清河才湊過來就愣住了,「……這啥?」
「不知道,」林柚坦誠地搖搖頭,看它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反出微光,「手感很奇怪。」
她也是剛剛往這邊看才注意到的,一入手就感覺它質感柔軟,比起細繩,更像是什麼生物的毛發。如果光是一根毛就長到了這種程度,那它本體的體型——
耿清河毅然決然地站起身,連珠炮似的蹦出來一句:「柚姐咱們還是先下樓吧。」
林柚默默低頭看了一眼他還在打哆嗦的腿。
她就假裝沒發現這是在控制自己別想下去好了。
他們輕松找到了通往另一棟樓的吊橋,方才還鬧出那麼大動靜,這段路倒是出乎意料地和平。現在天空上懸掛的數字顯示的是八十二,似乎已經暫時停止了上下浮動,每隔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後才會向下滑動一兩個單位。
「柚姐,」耿清河不甚確信道,「這該不會……?」
林柚「啊」了聲。
「應該是篩選結束了吧。」她猜測著說。
也就是說,現在開始,人數每減少一次,就代表著獲勝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分。
視野驟然恢復明亮,還叫人一時半會兒有些不適應,他們走進的這條走廊鋪著柔軟的紅地毯,一道道紅木門上寫著房間號的標牌,走廊盡頭的洗衣房附近還停了輛裝滿清潔工具的推車,儼然是家酒店的布置。
「居然突然覺得有點懷念。」耿清河不由嘀咕起來。
「是啊,」林柚隨口應了句,「畢竟當時也是在旅館遇見的,說不定這次也能——」
她話音未落,就因為正對面樓梯口上出現的兩個人影硬生生吞下了後半句話。
……什麼叫說曹操曹操到啊。
對方也注意到了他們,「咦……柚姐?耿清河?」
另一個人也隨之看過來。
「是你們啊,」安雨琛視線在耿清河身上停了一下,「這位是?」
「以前一起過過兩關的同伴。」林柚笑眯眯一聳肩,讓他自己做自我介紹,「在這裡碰到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你們那邊還算順利吧?」
「還好。」
尹盛咳了一聲,大抵是還不甚熟絡的關系,這一起行動的倆人之間也保持著些距離,「我倆差不多都是當天白天前後推出來的,結果就在相鄰的那棟樓碰見,一聽到收音機裡那麼說就趕緊能走多快走多快了。」
林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聽起來,不同關卡似乎也有時間流速上的調整——跟直接前進的人比起來,她這連帶著收卡的一番折騰到底也多少耗了些時間。
「也不光是因為這個。」
安雨琛也聽著他們這邊的對話,聞言就插道:「你們要看看嗎?」
走廊上自然是看不見什麼的,他們在她的指引下找了個窗戶朝向正好的房間。林柚接過安雨琛遞來的望遠鏡,透過鏡筒望向那棟最高的摩天樓,明白了對方指的是什麼。
一如浮現在天際的那個十位數,在接近樓頂的位置,也刻著一行若隱若現的數字——看上去像是倒計時。
只是離得太遠樓又太高,不在望遠鏡的幫助下根本看不見。它正一分一秒地減少著,現在顯示的是四小時三十二分十五秒。
林柚:「收音機裡只要求了到達最高點……」
安雨琛「嗯」了聲:「就跟上一關一樣。」
其實比當時還簡單了一點,畢竟這次強調的就是最重要的規則,至於隱藏的限定時間,全靠自己發現了。
但如果那倒計時指的是限定通關的時間,如此之遠的距離,哪怕是直接向著那邊行進,不算中途被怪物耽擱的時間都未必做得到。
——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林柚正要開口,下移望遠鏡的動作卻忽然一頓。
從這個方向正好能看到他們過來的那座橋,又雙叒叕復活的殺人狂換了把新武器,陰郁地搖搖晃晃邁向了吊橋的這一端。
林柚:「……」
這家伙也太陰魂不散了吧?!
還有,這面具是批量生產的嗎?
「先等等,」她道,「我引來的麻煩我自己解決,你們就在這待著。」
累積到下一次的抽卡CD正好轉好,這次才真正地清了零——跟另倆人不同,從未見過她能力的安雨琛震驚地看著房間內突然多出來的那個身影。
「嘿,」潘尼懷斯不甚愉快又底氣不足地叉著腰,尖牙都呲出了嘴外,「叫我出來做什麼?」
「干你的老本行。」
林柚擺擺手,「去門口等著,我說開門再開門。」
小醜嗤笑一聲:「你在教我做事?」
林柚:「不敢不敢,只是想起來這是家酒店,酒店的廚房應該會有芥末辣椒等等各式調料。」
她又「哦」了聲:「反正也不是常識內的地方,說不定連龍息辣椒都有。」
跳舞小醜氣勢一下子萎頓下來。
「……變啥啊?」他卑微地問。
「你自己先挑,什麼可怕變什麼,」經過前兩次的巧遇,她深諳下手先機的必要性,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繼續觀察著傑森的行動,「試試能不能嚇到,等真見面了再說——」
房間內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她側眼看去,每個人都是一臉欲言又止的呆滯。
林柚莫名其妙地回了頭。
站在門邊的儼然是另一個笑盈盈捧著圖鑒的她。
林柚:……
林柚:?????
第86章 麼得良心
眾人:「……」
林柚:「……」
在這一片異樣的沉默之中,她終於開了口。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潘尼懷斯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訕訕地變回了原狀。他縮著兩只手,在強烈的求生欲下為自己辯解道:「你讓我變的。」
「嗯?」林柚笑眯眯地反問,「這是一回事嗎?」
小醜:「……」
不就是一回事嗎?!!!
就是這個笑容!就特麼是這個笑容,他剛才還原得還不夠傳神嗎?!
「……不是。」他委曲求全地回答。
那公鴨般的嗓子居然都聽得出一絲絲委屈。
現在可不是糾纏這個的時候。
林柚飛快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已經見不到傑森的影子了。她連忙快步走過去,抓著小醜肩膀就使勁往外推。
「出去出去趕緊出去,」她催促道,「待會兒就照我等等說的做。」
當然,有即興發揮更好。
她已經想好怎麼辦了。
——
曲棍球面具遮蔽了一小部分視野,傑森提著他的武器走進安全通道,四下尋覓著他的獵物。
他本就是為了復仇才死而復生的殺人鬼,要追殺著一個如此明確的目標也不是什麼難事。他抓著那把粗重的砍刀,轉過拐角——
然後愣住了。
有著一頭自然卷金色短發的女人正站在走廊中央、他目的地的房門前一段距離的某處,笑著望向他。
心智年齡還停留在少年時期的傑森呆呆地盯著那個女人。
沒有看過《十三號星期五》的人會不認識這女人——沃赫斯夫人,如果忽略掉這面對面站著的二人都是殺人魔,當真是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感人畫面。
那扇開了一條縫的門後,偷聽的偷聽,偷看的偷看。
「《小醜回魂》?跳舞小醜潘尼懷斯?」安雨琛壓低聲音悄聲說。
林柚:「對對對。」
這一點如此顯而易見,她當然知道對方欲言又止的不止是想問這個,而是剛才潘尼懷斯的所作所為……她不知道!她什麼都沒做!
那個冒牌沃赫斯夫人現在就站在門外,一如既往的戲精上身。
「哦,傑森!」他扯著嗓子詠嘆道,「讓媽咪為你自豪,傑森。」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所有人,這樣你就永遠是媽媽的乖寶寶。」
尹盛:「……他演得好開心。」
他說著下意識瞥了眼林柚,馬上沉默地壓了壓帽檐——對不起,還有個一樣看戲看得興致勃勃的。旁邊的耿清河甚至開始無意識地哼起了《聽媽媽的話》。
安雨琛:「……」
這怎麼還自帶BGM的?!
而當他們的目光重新投在門外的「母」子二人身上,沉默望著自己母親的傑森慢吞吞地提起砍刀,避開她向房門的方向走過來。
眾人:「……」
草啊,真聽了。
「不不不,」冒牌沃赫斯夫人馬上說,「不是現在,傑森。」
「現在媽咪有別的事要交給你做,去打開走廊最頭頭那座電梯的門,然後砍斷裡面的纜繩。砍斷,為了媽媽把它們都砍斷。」
「至於這扇門裡的那個人……不用報復了,你可以聽她的。」
他不懷好意道:「她會對你很好的。」
林柚頗以為然地點點頭。
眾人:「………………」
雖然但是,你那想拖別人一起下水遭殃的心思已經赤裸裸暴露出來了好嗎?!這話是能摸著良心說出來的嗎?!
哦,忘了小醜沒有良心。
唯一一個親耳聽著傑森上次是怎麼死的當事人耿清河也不由卡了下殼,連BGM都停了一秒鐘。
下一秒,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剛才還殺氣洶洶的水晶湖殺人狂老老實實地往電梯口走去,還好好把砍刀放在腳邊,然後開始用力地把緊閉的電梯門往兩邊掰。
林柚見狀就衝小醜打了個手勢示意收工,那頭的傑森完全沉浸在了媽媽交代的新使命裡。他力氣本就不小,沒怎麼費勁就硬是弄開了不小的縫隙,電梯很顯然沒有停在這層,但這對他們現在而言恰恰是件幸事。
他們接二連三地出了藏身的房間,百人斬少男已經暫時對殺人一點也不感興趣了。其他人就看著他一門心思去弄斷電梯的鋼繩,也不好插手去管這個危險人物,等久了也無聊,林柚百無聊賴之際,就向著正對面的樓梯間瞟過一眼。
只不過是一瞥——
她愣在原地。
耿清河注意到她的異樣,「柚姐?」
「我忘了一件事。」林柚自言自語似的說。
砍繩子的聲音還是太大了。
尹盛:「……誒?」
「如果剛才那棟樓沒有怪物,」她道,「那它去哪兒了?」
其他人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一時都失了語。
相較於光亮走廊而言,略顯昏暗的樓梯間內,出現了一雙巨大的金黃豎瞳。
那雙豎瞳遇到光線變得更細,隨即,它的主人也在燈光下暴露了真容——一只體型龐大到臥下就足以占據整條走廊的黑貓不疾不徐地緩步走出來,微微壓低身體,緊緊盯著這邊。
它模樣遠不如尋常貓咪那般可愛,過於凸出的五官反而更顯猙獰,呲出利齒,口涎順著滴落,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獵物逃走。不如說,貓科動物捕食本就享受著這樣的樂趣。
「喵——」
連聲音都是帶著一絲猙獰的低啞,叫人聽了就覺得可怖。
「尤爾貓。」林柚忽然說。
「冰島的民間傳說,」她道,「傳說會在聖誕節捕食衣著很差的人。」
果然是也泛化了嗎……?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傑森似乎已經砍斷了繩索,懸掛在電梯井裡的轎廂轟然落下,叫他來應付也不是不可以,但在那之前還是先攔一下——好在這麼長時間過去,用來召喚特定卡牌的冷卻時間也該到了,雖說不是不能直接召喚攻擊力強的對剛,但最重要的首先是保住這裡,她眼珠一轉,迅速鎖定了其中一張。
就你了!
「怎麼辦,柚姐,」耿清河急道,「先想辦法跑嗎?」
「不——」
打斷林柚話的是一聲自信的招呼。
「嗨!小姑娘!」只剩個腦殼的骷髏頭這下也不用困在玻璃匣子裡了,它快快樂樂地說,「叫我出來是想我了?」
「算是吧。」
林柚敷衍地應付它,轉頭又衝他們道:「旁邊清潔車那個拖把頭拆下來,還有繩子,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骷髏頭:「……????」
骷髏頭:「等等等等,你要做什麼?!」
「哦吼!」話音未落,它扭頭看見還在試圖把獵物逼進死角的黑貓就驚呼出聲,「好大的貓!比我的小可愛蜘蛛還大!」
然後它擰巴回來禮貌地問:「我們現在是不是該逃了?」
林柚:「放心,還不至於。」
這幾番風波下來,雖還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其他人已經下意識地聽了她的吩咐來行動——反正也不會少塊肉。但這對骷髏頭來說就不一樣了,拖把的木杆和細繩很快被遞到林柚手上,它驚恐地「看」著她用繩子來回穿過它眼眶和鼻子上的洞打了個結。
……這真的能放心嗎?!
鼻梁!它引以為傲的鼻梁!
「鼻子!」骷髏頭尖叫起來,「我鼻子要斷了!」
安雨琛:「……」
你本來就沒有那種東西了吧?!
她分明覺得自己本來不是這種會想些亂七八糟事的性格,然而越來越多的槽點簡直要爆棚了。
這邊系好,林柚又飛快地把繩子另一頭綁在木杆上。然後,她舉起木杆,被懸在半空中的骷髏頭蕩起來的那一刻,正預估著距離准備時刻撲過來的尤爾貓眼神忽然就直了。
它的視線隨著骷髏頭轉來轉去,又猛地趴低身體,躍躍欲試地伸出爪子想來抓這個擺來擺去的小物件。
眾人終於意識到了那隱隱約約的既視感究竟來自於何處。
——這特麼不就是逗貓棒嗎!
骷髏頭:「嘔嘔嘔嘔嘔——」
……還是根自帶聲音的逗貓棒。
它這體型,但凡真撲過來就是場災難,幸虧骷髏頭於它而言實在太小,只剩了用爪子耍弄的興致,肉墊拍在牆壁上也造不成多大損害。
也幸虧骷髏頭真的就是塊頭骨,被轉得再暈也只會干嘔。
「我家貓,」尹盛喃喃道,「好像也是這麼玩小飛蟲的。」
「別管別的了。」
林柚回過頭,「你們誰來接個棒?」
她旋即就「咦」了聲,幫他們開辟出一條逃生通道、本應就在電梯門口的傑森不知何時沒了蹤影……不管了,先逃出去再說。
真依照規則所說,老老實實地一棟樓一棟樓挑戰過去,那是十有八九來不及的。
但如果換個思路,從地面上直達,那就有所不同了。
反正被封住、明令禁止從這裡回到地面的只有樓梯口,不是嗎?
據她剛才用望遠鏡觀察,路況倒是一切正常,除了高樓林立外和尋常都市相差無幾,甚至路旁還停著幾輛老式轎車——估計是連這片空間的主人都沒想到還有人這麼鑽漏子。
尹盛走到電梯井旁邊,打開酒店房間裡摸來的手電筒,向下照了幾圈。
「我看到電梯了,好像是差不多到一樓的距離……」他遲疑著說,「我繩子的長度應該夠,要試試嗎?」
「我來我來,」正在逗貓的耿清河毛遂自薦當了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方面總得出點力嘛。」
他們早在那座旅館裡就見識過尹盛的能力,似乎同樣有所提升的後者此刻將繩索一點點下放,等似乎到底後松了口氣,這才招呼耿清河過來,用另一個繩圈綁在他腰上,一齊看著他叼著手電筒夾著工具箱慢慢爬下去。
如此簡陋的安全措施當然存在相當的風險,他們緊張地聽著裡面的動靜,黑漆漆的電梯井裡忽然傳來一聲「嗚哇」的驚呼。
林柚:「喂——怎麼了?」
「沒、沒事,」他心有余悸地說,「踩空了一下。」
眾人:「……」
嚇死個人了!
終於玩累了的尤爾貓懶懶打了個哈欠,找個角落窩著睡覺去了,見它似乎是再不打算動彈,林柚把暈暈乎乎的骷髏頭解放下來,突然反應過來。
這次召喚的時間似乎格外的長。
「話說回來,」她若有所思道,「是不是召喚時長和實力成反比啊?」
骷髏頭一下子精神了。
「啊?嗯?你說誰菜?!」
林柚咳嗽一聲:「開個玩笑。」
「其實叫你來還有件事想問問,」她虛心求教,「那個把你炸成這樣的爆破魔法是怎麼用的啊?」
骷髏頭震怒,「是空間魔法!」
林柚:「都一樣都一樣。」
差別大了去了好嗎?!
電梯井裡這時傳來了耿清河的呼喊聲:「我到底了!等等就想辦法把頂板打開,你們可以繼續下來了。」
林柚毫無疑問地當了第二個,等尹盛把繩子和手套收回來以後就重新綁在自己身上。爬下去的過程比想像中要困難和漫長點,她一起帶下來的還有骷髏頭,期間在大聲單曲循環著《忌日快樂》,在眾人一致換首吉利點的歌的強烈要求下終於改換成了首據說是他故鄉的民謠。
……就那詭異的風格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等終於踏落到實處,林柚順著耿清河打開的頂蓋落進轎廂,扭頭看到連電梯門也被竭力推開了一人多寬的縫隙。她解開繩子,又拉了拉示意上面收回去,出來就看見同樣被砸開的一樓大門和碎了滿地的玻璃。
林柚挑挑眉,「干得不錯。」
剛放下安全斧的耿清河一得了他柚姐的誇贊,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聲。
最後一個下來的是尹盛,林柚向他身後探頭看看,「咦,她人呢?」
「她說……還是打算從樓上試試,」尹盛撓撓頭,「沒准呢。」
果不其然,當他們走出樓門外,仰頭就瞧見樓頂方位遠遠有個人影揮了揮手,見他們出來也轉身離開了。林柚也不意外,說到底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都在規則外的灰色地帶,想選更穩妥點的也正常。
「所以,」她看向最近的那輛汽車,「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開車了。」
既然沒有鑰匙——
「我可以。」尹盛突然說。
他耳朵一如既往地紅紅的,「只要撬一輛車發動起來就行了吧?」
這也行?
「說到這個,還沒問過你的職業?」林柚好奇道,「小耿和楚楚的我倒是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尹盛壓壓帽沿,赧然地說:「調查員。」
「能力是……」他拋了下那顆從不離手的骰子,「規定時間內,潛行、攀爬、機械維修、跳躍、妙手、鎖匠……之類的任選其一或者組合。」
耿清河嘴巴已經張成了「O」型。
林柚:「……」
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不正經技能。
看不出來,小伙子濃眉大眼的還是個刁民,反差夠大的。
平時一貫話癆的骷髏頭精神頭兒過了,又開始陷進剛才被當逗貓棒的後勁裡。林柚和耿清河眼見著他熟門熟路地用工具箱撬開車門和車前蓋,又接線打著了火。等重新合上,她直接坐進發動起來的汽車的駕駛位,正打算關門,忽然聽見了腰間傳來的沙沙響聲。
——來自於她別著的收音機。
林柚按下開關,這次響起的不再是機械重復著的「前往最高點」,而是一聲干脆利落的「給我回去」。
林柚笑眯眯道:「我不。」
「你又沒說不能這麼走。」她無辜地聳聳肩。
收音機那頭詭異沉默了一瞬。
「……回去!」大眼嚷道。
對方明擺著反駁不了她,林柚無所謂地關了收音機,看來恰如她所想,基本規則在約束著玩家的同時也制約著AI本身。而在規則之外,她更喜歡自己制定規則。
收音機又沙沙響了起來。
她重新按開,就聽見裡面傳來一句咬牙切齒的「你別以為會這麼容易」。
「是是是,我當然沒那麼想。」林柚側過頭,對車內的另外三人吩咐了句,「系好安全帶,小心點。」
……等等,三個人?
耿清河:「臥槽啊啊啊啊啊!」
他坐在後座,本來已經完全被大佬交涉的王霸之氣震懾住,這時一察覺到旁邊還坐了個誰,登時一蹦三尺高,頭撞到車頂不說,身體都貼得快和玻璃融為一體了。
戴著曲棍球面具的傑森乖乖坐在車後座的另一側,懷裡還抱著自己的那把砍刀。
連副駕駛的尹盛也是突如其來的一哆嗦,林柚在短暫的心跳驟停後緩過勁兒來,試探著問:「你想跟我一起走?」
那可太好了,他消失的時候她還真捏了把汗。
傑森歪了一下頭。
林柚:「說不定還能見到你媽媽。」
小醜肯定很樂意當這個角色——弗萊迪沒准也是,不過大概還是別讓他倆碰面的好。
下一秒,她手上多出了一張卡牌。
【名稱:傑森·沃赫斯】
【卡牌編號:029】
【級別:SR】
【備注:小時候溺亡在水晶湖的小男孩,母親死後游蕩於湖畔的殺人狂,江湖人稱「百人斬少男」,因為時常手刃做不和諧事的情侶,FFF團正在考慮吸收接納。討厭水,討厭紙袋,討厭藝術般的爆炸,優點是聽媽媽的話,聽媽媽的話,非常聽媽媽的話。但為了孩子的身心,嘮叨請適度,關注有朝一日叛逆期的心理健康。】
好耶,又多了一張SR卡。
林柚拉過安全帶,又看著那兩人系上,這時,忽然發覺汽車後方落下了一片陰影。
黑貓輕盈落地,這種高度對它的體型也就相當於家貓從高牆上一躍而下。它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低頭注視著這輛汽車,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著。
所有人:「……」
「我猜它是覺得跟著會有好玩的事。」尹盛小聲道。
骷髏頭:「………………」
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既然它不打算做什麼,」林柚看了尤爾貓一眼,「那就先出發吧。」
他們還在樓上的時候就大致判斷過方位,這會兒汽車緩緩駛動,沿著預定的方向前進。那只巨大的黑貓就時快時慢地跟在後頭,追著他們不放的興趣倒是不減。
雖然一開始某大眼並不打算向他們提供在高樓穿行之外的選項,街道上的情景倒都很正常,一排排行道樹被落在身後,有的十字路口居然還有紅綠燈,不過放在現在也就是個擺設而已。
坐在副駕駛的尹盛突然輕輕地「咦」了一聲。
「是不是起霧了?」他說。
林柚瞟向她旁邊的窗玻璃,看到上面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再往前看,不知何時升騰起的霧氣充斥了整片視野。濃霧蔓延的速度快到不合理,可視範圍很快就只剩下附近的十數米,原本跟在後面的尤爾貓也莫名其妙沒了蹤跡。
她想起大眼那句「別以為會這麼容易」。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耿清河發出聲短促的驚叫。
身著血染嫁衣的女人站在路口旁,她垂著膿腫潰爛的雙手,臉龐和表情都幾乎被長而濃密的黑發遮了個徹底。他們避無可避地拉近了與她的距離,然後,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看到了她嘴角那陰森瘆人的笑意。
女人下一秒就被落在了後面,但那股刺破濃霧的惡意不似作偽,光是望見就讓人心生寒意。
「柚、柚姐,」耿清河聲音打顫,「你覺不覺得這邊上景色有點眼熟?」
已經用不著比較了,當紅衣女鬼再一次地出現在前方,他們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個詞來——「鬼打牆」。
骷髏頭:「這年頭攔車是攔不上就不讓人走還是怎麼的?」
耿清河:「……」
重點是這個嗎?!啊?!!
「抓穩了。」林柚突然說。
耿清河:「啊?啊??」
她一腳踩下油門,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那個陰笑著的紅衣女鬼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下一秒——
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噪音,車後方也在同時傳來了撞上什麼重物的轟然巨響。林柚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靈魂漂移,車內的所有人都跟著猛然栽倒,要不是有安全帶和提前的那一聲囑咐,怕不是撞窗戶的撞窗戶,撞門的撞門。
——骷髏頭就沒這麼好運了,圓溜溜的腦殼就注定它會從座位上滾下去,哎喲哎喲地叫著壓根不存在的幻痛。
林柚把車停在路旁,確認車前車後空無一物。
哪裡都見不到紅衣女鬼的影子,那就意味著……
他們對視一眼,默默抬頭,都看到了被甩上了行道樹樹葉間的那抹紅色。
好家伙。
她掛樹上了。
第87章 取子箱
通常而言,這種情況是決計不能下車查看的。
像這樣的傳說多見於漆黑的鄉間小道,開車趕夜路的司機突然發現路旁獨自站著一或穿白衣或穿紅衣的女子,也不管前照燈就不管不顧地橫穿路面,猝不及防地撞上去,結果下來一看,只有一堆爛肉或是一尊泥像。
然後這就會成為一系列恐怖故事的開頭,或者女鬼干脆直接從車後頭爬出來把人拖走,司機就此失蹤。
但……現在的狀況明顯有所不同。
一行人望著樹冠上那抹時而抽搐一下的紅色,無語凝噎。
慘,女鬼慘。
林柚果斷打開了車門。
「嘿,嘿!小姑娘,」骷髏頭用力掙扎的後果就是在墊板上滾來滾去,「先幫忙撿一下我!嘔嘔嘔我要暈車了——」
林柚:「……」
對不起,把你給忘了。
她趕緊把這塊頭蓋骨給提溜起來,聽它叨叨著什麼「科技和魔法果然不兼容」、「傳送手套才是好文明」、「天殺的見鬼鱷魚吞我手套」之類前言不搭後語的牢騷,這才往外面探出了頭。
耿清河:「等等,柚姐——」
她不顧隊友的阻攔推開門,一下車,冰冷霧氣就如影隨形地粘附上來,入骨的濕冷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林柚望向剛才掛著紅衣女鬼的那棵樹,若有所思地「唔」了聲。
「不要緊,」她扭頭衝車裡說,「下來吧,她人——不對,鬼沒了。」
車內的倆人一愣,趕忙也一前一後地開門下車,再回頭看那棵不幸多了件裝飾的行道樹,別說是那個身著血衣的女人了,連半點血跡也不剩。
「這麼說……」
尹盛抬手在身前揮了揮,「霧好像也要散了。」
不如說,方才起還濃重到仿佛要逐漸將他們吞噬的霧氣正在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變得淡薄,幾乎就在短短十幾秒內,消失得干干淨淨,視野之內一片清明。
耿清河:「……」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從這逃跑速度感受到了對方恨不得當場被超度的決心。
可能是終究覺得狠還是他柚姐狠吧。
迷霧消彌的同時,他們耳邊傳來一聲嘶啞又悠長的貓叫。聞聲望去,跟他們在霧裡失散的尤爾貓邁著貓步走過來,金瞳危險地盯住了路面中央的三人一車。
林柚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很熟練了。
她一把扯過讓耿清河以防萬一當武器帶下來的簡易逗貓棒——那根拖把杆和繩子,在骷髏頭鬼哭狼嚎的抗議下把它重新綁上去,登時成功轉移了這只巨型食人貓的注意力。
對方的新鮮勁兒顯然還沒過,興致勃勃地被調動起了玩樂的念頭。玩著玩著,它忽然原地躺倒,仰起腦袋,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來。
林柚一怔,隨後試探著用棍子頂端輕輕來回捅了捅它下巴,尤爾貓馬上發出了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還挺好糊弄。
只是這對它來說,是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氣音,聽在人耳朵裡就震耳欲聾到堪比拖拉機的轟鳴,要多驚天動地有多驚天動地。
「你們誰來,」她轉頭問,「我有個在意的地方得去看看。」
「誒?哦,那、那我來好了。」
尹盛愣了一下,然後主動接了過來,自從得知他的職業,她居然從他語氣裡聽出了一絲絲期待,「我試試。」
在場的人裡倒是只有他因為要放繩子沒干過這活,這會兒做起來還有幾分新奇,林柚走開前剛好聽到他幽幽地嘀咕了句「要是技能裡還有個馴獸就好了」。
耿清河:「噗——」
他想起剛才的話,趕忙又轉頭去看他柚姐,就見她單手捧著被解放下來的骷髏頭走向不遠處的街角。
等走近了才看得清,那裡正放著個正方形木片做成的箱子,它造型精巧復雜,長寬各有一米左右,上面密密麻麻貼著黃底紅字的符紙,鬼畫符般的咒文令他瞧了就汗毛倒豎。
「……這是?」他困惑道。
林柚不答反問:「你聽說過取子箱嗎?」
耿清河誠實地搖搖頭。
「現在的年輕人,」某話癆頭骨馬上擺出副說教的口吻,「知識面不太廣啊。」
林柚:「你知道?」
骷髏頭:「……」
「這叫術業有專攻。」它大言不慚地說,「我們那不興這個。」
林柚撲哧一笑,什麼叫地圖炮把自己也炮進去啊。
「總之,取子箱也叫小鳥箱,據說是很惡毒的詛咒道具。看到這些木塊了嗎?不按照特定辦法是打不開的。」說到這份上,耿清河也隱約明白過來,卻見她毫不在意地拍拍箱子頂部,直看得他咽了咽口水,「如果按照一定規則放在某人周圍,他家就會斷子絕孫。」
「制作方法是在箱子裡注滿鮮血,然後再將部分身體組織放進去,人數不同叫法也不同,一個人叫一寶,二人就叫二寶……八人叫八開。不過一般箱子都是二十公分大小,這個大多了。」
「所以,」耿清河抖了抖,「剛才見到的女鬼就是……」
「嗯,」她笑眯眯道,「八成是因為這個吧。」
真正的本體搞不好就在裡面。
耿清河:「那那那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反正對方跑也跑了,那不如就——
「當然是要帶走了。」林柚理所當然地說。
她見著的鬼就沒有放跑的道理!
……他就知道!!!
不行,耿清河默默給自己打了打氣,他也得向大佬的心態看齊才行。
盡管這麼說服了自己,在協力搬起箱子、感覺到裡面液體流動又有什麼沉甸甸實物在晃動的那一刻,他心裡還是禁不住迎風流淚——這感覺也太詭異了點。
連留在原地分散大黑貓注意力的尹盛看到他倆居然搬了個詛咒箱回來也不由瞠目結舌,帶著對那紅衣女鬼的同情趕忙打開了後備箱,好讓他們把箱子放進去。
後備箱蓋的陰影落在木箱上的同時,耿清河由衷地覺得,要是對方能說話,一定會真情實感地對他們說五個字。
——謝謝你全家。
前方道路暢通,也沒了再在這滯留的道理。見他們依次上車重新打著了火,臥倒在旁邊的尤爾貓施施然起身,抖了抖毛,似乎還打算繼續跟下去。
「快來不及了,」林柚邊發動車子邊道,「速戰速決吧。」
說著,她側頭看向尹盛,「怎麼樣?」
安雨琛那有兩個望遠鏡,她自己和他們這邊各分了一個。大概是因為之前突然來的那一手漂移,另外兩人一上車也忙著系好了安全帶,然後尹盛才舉起望遠鏡,往那邊望去。
「是挺緊張的……」
他皺著眉道:「只有三小時了。」
破壞電梯需要的時間、高空降落需要的時間,再加上剛才因為濃霧耽擱的時間,留給他們的機會所剩無幾。路旁的景色飛快在車窗裡掠過,雖然林柚巴不得再收幾張卡,但現在盡快趕到才是第一要務。
怕什麼就來什麼。
她瞥向後視鏡,就看到遠遠地正有一個細長的白色人形在飛速靠近。
它四肢不斷劇烈擺動,帶著奇詭笑容的扁平腦袋倒掛在背後,仿佛一縷白煙隨風而動,一轉眼就到了離車身只有十數米的地方。
——扭來扭去。
林柚想起這個日本的都市傳說,相傳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瘋掉,只要靠近就會被它殺死,而現在由它主動靠近——
下一秒,那扭動的白色影子被尤爾貓不耐煩地一巴掌拍飛了。
林柚:「……」
算了,沒事了。
她這下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車道上,全靠觀察著窗外和望遠鏡的倆人指揮著方向。這城市間的道路居然也挺錯綜復雜,但無論如何,這一圈圈的道路繞下來,他們還是成功看到那棟最引人矚目的摩天樓越來越近,除了那兩個小插曲,中間也再沒出現什麼波折。
然而,好景不長。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黃色的立牌,上面標著「前方禁止車輛通行」。
林柚暗罵一句。
好眼熟的標牌,好眼熟的操作,某大眼不會是故意的吧。
她再次停住了車。
「不行,」林柚走下來,彎腰觀察了一會兒路面後道,「這沒法再往前開了。」
馬路上滿布間隙,柏油塊裂得大大小小凹凸不平,毀壞狀況就像剛經歷了場大地震,他們三個站在車前,不得不承認這儼然不是還能繼續行駛的樣子。
那棟高樓雖然還遮蔽得只能看到半截,但相較於最開始,已經稱得上是觸手可及了。
「那就收拾收拾東西唄,」耿清河聳聳肩,「先徒步過去看——」
他回過身,聲音戛然而止。
後備箱不知何時開了。
在那被推到最高的金屬殼下,有什麼正在隱隱攢動。
一道身著血衣的身影在探頭探腦,在終於找到自己的目標後,她抱起那半人大小的取子箱,鬼鬼祟祟地准備開溜。
但在那一瞬間,她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對上了齊刷刷的三道視線。
林柚:「……」
眾人:「……」
紅衣女鬼:「………………」
完蛋,當場抓獲。
第88章 聯手
求問,當你偷東西的時候被人逮了個正著怎麼辦?
在線等,挺急的。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火速逃跑啊!
一被他們發現,紅衣女鬼干脆連最後的偽裝也不做了,死死抱著自己的箱子就快步衝刺起來。她跑了兩步才回過那不對勁的味來——這特麼本來不就是她的東西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心虛啊!
雖然還是想盡快逃離案發現場,但她還是准備強撐起底氣,挺胸抬頭光明正大地……准備開溜。
然而……
已經來不及了。
她一頭撞在了什麼巨大又毛茸茸的東西上。
就算有一層毛墊著還肉乎乎的,還是足夠她在那一瞬間失了平衡,取子箱應聲落地。緊接著,一股直到剛才為止還在努力忍耐著的欲望鋪天蓋地地湧上,站在車前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突兀地僵在了那裡。
紅衣女鬼:「啊、啊啊啊……」
她「啊啊」了半天,然後猛地一低頭。
「阿嚏!」
耿清河:「……」
不是,這年頭女鬼還會貓毛過敏的嗎?
身為強力詛咒的尊嚴已經徹底丟了個精光,紅衣女鬼再惱羞成怒也清楚什麼才是當務之急,正著急忙慌地要重新搬起木箱,忽然覺得後頸一輕。
緊隨其後而來的是同樣突兀的懸空感,有什麼叼起了她的領子,溫熱的氣息一陣陣噴過來,她心懷不好的預感,扭頭一看,正對上兩只金燦燦的豎瞳。
紅衣女鬼:「……啊啊啊啊啊——!」
這下就是貨真價實的尖叫了,叫到後面還拐了個彎,又變成了個噴嚏。
「阿阿阿嚏!」
尤爾貓還嫌這樣不夠好玩似的,叼著她猛地向上一拋,再在她落下來的時候張嘴接住。貓科生物喜愛將獵物玩弄到半死不活的特性在此刻體現了個淋漓盡致,它玩著玩著就開始就地打滾,他們就聽著她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又一個噴嚏接下一個噴嚏。
怎一個慘字了得。
半截身子進了貓嘴裡的紅衣女鬼:「……」
霧裡那詭異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剩下了一臉的死無可戀。
當這只面目猙獰的巨型黑貓終於膩味下來,把她按在爪子底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爪子撥弄著還試圖逃跑的紅衣女鬼。
林柚早就不動聲色地把取子箱挪到了一邊,免得這位的本體被不小心壓碎了。
她可真是太貼心了。
耿清河看著尹盛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於問出那個他也在意得不得了的問題:「你……會過敏?」
縱然仍是被壓在爪子底下的那個姿勢,紅衣女鬼聽到這話就又抬起頭來,惡狠狠地望向他們,眼神陰冷,嘴角緩緩扯起了丁點怪異的弧度,就是一張口又打了個噴嚏。
眾人:「……」
紅衣女鬼:「………………」
氣勢全無。
「怎麼啦,怎麼啦,」她自暴自棄地嚷道,「老娘又不是那種虛無縹緲的鬼魂,是實際存在的詛咒,詛咒!而且老娘生前就老討厭貓了!貓都給老娘爬,爬!」
……所以說不僅是實體原因還有心理原因?
尹盛張著嘴眨了好一會兒的眼,到底沒忍心拆穿現在爬也爬不動的是她自己。
林柚就沒有這種顧慮,她笑眯眯地在紅衣女鬼面前蹲下,「咱們打個商量?」
紅衣女鬼:「……」
商量個屁!
下一秒,還沉迷於這個顏色鮮亮的新玩具的尤爾貓一巴掌把她腦袋按下去,連聲音都變得悶悶的:「……你說。」
「帶著它,你懂的。」林柚指指不遠處的那個還好端端的木箱,「不然你也懂的。」
……她不想懂!!!
「不然?」紅衣女鬼咬牙切齒地問。
林柚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沉吟片刻,仿佛真作出了什麼深思熟慮一般,這才又看向取子箱,「我覺得它應該也會喜歡方方正正的玩具吧。」
好歹會滾裡面還帶響呢。
紅衣女鬼:「…………………………」
魔鬼!!這女人是魔鬼!!!
她的耳邊甚至還回蕩著那聲刺耳的漂移聲。
「就算我同意了,」她在這一刻明白了生活的不易,忍氣吞聲地問,「你要怎麼做?」
「用它啊。」林柚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頭骨。
原本還在那樂呵呵看熱鬧的骷髏頭瞬間傻了。
這火怎麼就燒它自己身上了?!
骷髏頭:「冷靜,冷靜,你們冷靜一點——」
它收獲了兩道齊刷刷投射到它身上來的視線,一道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另一道帶著不能光自己倒霉要拖別人一起下水的快意。
骷髏頭:「……」
行吧,它知道這遭是逃不掉了。
「放心,」林柚馬上說,「就用你轉移一下注意,幾秒鐘就好。」
骷髏頭將信將疑地讓她把自己綁在棍子上——它也做不了別的——又將信將疑地被甩到了空中,大黑貓的視線果然也跟著一下子轉移過來,不自覺地松開了爪子,紅衣女鬼就趁著這個空隙連滾帶爬地逃離它的魔爪,一把抱住自己的箱子,然後原地化為了張卡片。
林柚當然說話算話,她逗貓已經逗出了經驗,晃悠兩下就再順暢不過地把「逗貓棒」收了回去。沒能再玩下去的黑貓失望地喵了兩聲,扭頭准備去疼愛它原來的那個玩具。
——空的。
尤爾貓不可置信地抓了抓空氣。
它玩具呢?
它還在那震驚,另一邊的林柚自然而然地撿起了那張卡牌。
【名稱:取子箱】
【卡牌編號:030】
【級別:R】
【備注:坊間傳說裡有名的詛咒道具,一經售出概不退換,只要一個就能讓你的仇人內髒撕裂,吐血身亡,永絕後患!現在購入可打一折!順帶一提本作是「一寶」,雖然獨居也有獨居的快樂,但目前屋主正在招租,不接受貓貓狗狗等一切帶毛生物,尤其討厭黑貓,一旦遇到就會以光速手腳並用逃跑。】
似乎是嫌這樣還不夠,說明框下方的空白處還畫了個簡筆畫的貓腦袋,塗黑以後,上面打了個大大的叉。
林柚沉默了。
她究竟該不該提醒對方,這樣反而把自己和貓永遠鎖了?
一旁圍觀得嘆為觀止的耿清河直到現在才開了口:「柚姐,咱們現在……?」
「嗯?」林柚回過神,馬上應了聲,「往前走吧。」
將那輛後部都有點撞癟了的老式汽車留在原地,他們小心地挑著下陷不算太嚴重的路線前進。所幸他們離所謂的「最高點」已經算不得太遠,丟下車子反而更方便了去穿過那些狹窄的小巷,尤爾貓就擺著尾巴跟在後頭,像極了要保駕護航——雖然林柚合計著這麼做的初衷只是因為她掛在腰間挎包上的骷髏頭而已。
多虧有它在,
要是事後還能再回來收卡就好了,她情不自禁地這麼想。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越往裡走,地面毀壞的程度就越嚴重,但當穿過最後一條步行街般的街道,他們終於得見了目的地那神秘的真面目。
比起摩天樓,它其實更像是一座塔。
林柚一時有些難以預估它的高度,必須要努力地向上望才能瞧見頂端,但最大的問題出在它底下的十數層上,沒有門也沒有窗,准確來說是不存在任何可供進入的空隙。牆壁光溜,也不可能容人攀爬——當然,她也沒有這個打算。
它的入口只存在於與分布在周圍的十幾棟高樓相連的吊橋上,然而就算是它們也都位於「高塔」的中低部,想來是得進入再慢慢往上爬了。
可是,他們沒有太多時間了。
看向天邊,幸存者的數量自從到達峰值後就在不斷減少,和上次看也是打了對折的對折。盡管無法從外界獲知樓內的情況,但恐怕不容樂觀。
倒計時還剩一個半小時,這簡直是徹徹底底的死局。
尹盛放下望遠鏡,活動了下因為仰頭而有點酸痛的脖子,正准備扭頭去問同伴,就見林柚抱著個骷髏頭半蹲在牆角,不知在跟它嘀嘀咕咕些什麼。
……???
另一邊的耿清河也疑惑地叫了聲:「柚姐?」
「問題不大。」
林柚拍拍手,把粉筆頭一扔,瞥向不遠處,「我覺得可以試試別的法子。」
「不過在這之前——」她聲音頓了頓,「你聽得到吧,邪神大人?」
兩人俱是一愣,卻見不遠處憑空現出了個人影。奈亞拉托提普倚在那,掃視過周圍一圈,這才抬眼看過來。
「喲,」祂不緊不慢道,「這時候想起來叫我出來了。」
「只是有件非常小的事需要你幫個忙罷了。」
林柚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劃出一丁點距離,她笑著補充道:「會很有趣的。」
「哦?」
奈亞興味盎然地問:「可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猜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明明來由毫無根據,林柚卻說得仿佛已成定局,她挑了挑眉,「也因為我猜,你會樂見其成?」
區區人類膽敢揣測神祇的所思所想,這何嘗不是一種冒犯。
但恰恰相反的——
邪神笑了。
「好啊。」祂說。
祝他們合作愉快。
第89章 最高點
縱使飛行是人類永恆的夢想,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第一次有這樣經歷的時候就穩得住心態的。
——特別是還在這種神話生物的背上。
蝙蝠般長而破破爛爛的羽翼在身側猛然展開,馱著他們的幾只巨型鳥類有著馬一樣的頭部,軀體上覆著層鱗片,銳利到幾乎要把人抓在上面的手刮出血來。
盡管從之前那棟高樓上緊急下降的時候耿清河當仁不讓地當了第一,但現在顯然又是另一種情況了。他緊緊扒在夏塔克鳥身上生怕對方一個不樂意就把自己給抖下來,偏偏他騎的那只嚴重繼承了主人的惡趣味,時不時就來個傾身回旋,不收獲一陣又一陣的凄厲慘叫不罷休。
直到林柚和尹盛都從自己坐的那只背上滑下來,最後一個落地的耿清河還恍恍惚惚的沒回過神來。
耿清河:「我、我……」
「我回去就吹一輩子。」他驚魂未定地說。
旁邊的尹盛也沒好到哪去,不過他擔心的顯然是另一件事,「……我還以為要直接被拉去A總那了。」
「那倒不至於,」林柚笑道,「畢竟他現在想背刺的另有其人嘛。」
「好了。」
她收起笑來,「走吧。」
准備工作一切就緒,某位邪神還沒有好心到送佛送到西的地步,祂派遣的怪鳥最多把他們從地面上送到了最近的出入橋口,但它也正位於高度僅次於高塔的第二高建築物。
雖然與之相連的吊橋是長了點,可肉眼可見還勉強配跟高塔遙遙相望的也是它,只是同樣非得到達屋頂才能登上那座橋。
倒計時上用來記時的打頭那兩個數字已經歸了零。
四十七分十五秒。
顧不上旁的,他們徑直衝了進去。
這棟高樓的內裡和迄今為止見過的都有所不同,琳琅滿目的店鋪形似商場,連樓梯的布置也是如此。他們現在正處於它的中部,好容易轉遍整個廣場見著停止運行的扶梯上了幾層,結果轉悠了老半天,愣是沒找到下一段在哪。
「我遲早……」耿清河彎腰扶著膝蓋喘氣,「把這反人類的設計師抓出來打一頓。」
旁邊的尹盛也沒好到哪去,林柚的狀況還更糟,她本就不勝在體力,這番折騰下來更是內耗嚴重。
牆後又冷不丁現出一張臉來。
三人:「……」
有完沒完啊!
跟了一路的飛頭蠻嘻嘻笑著,向外探出了頭,連著腦袋的脖子長到不可思議,眼看著又一晃,就要直直地再度衝過來。
這樣下去就沒完沒了了,偏偏他們現在的時間耽擱不得。
「我引開它。」尹盛突然說,「解決得了就去找你們。」
話音未落,他毫不猶豫地直起身。
耿清河:「喂——」
他這一聲還沒喊完,對方已經消失在了反方向的牆後。他只覺手腕被拽了一把,對上林柚催促的眼神跟著意識到當務之急,咬咬牙,重新邁開步來。
樓梯就在不遠的前方。
興許是看他們徑直往上走,飛頭蠻果斷選了更容易追上的那個,一切聲響都被落在了台階下。等上了樓又是另一番景像,連他們自己都數不清上了多少層又找了多久的樓梯電梯,似乎愈往高層餐廳愈多,連燈光都趨於暖色而更顯昏暗。
而且——
這通常不意味著什麼好事。
耿清河越走越覺得某幾處觸目驚心地眼熟,直到吊燈倏地一滅,下一秒,等身機械人偶出現在兩人面前。
電線從玩具熊腦袋的龜裂處冒出來,嘴巴瞧不出是裂開了還是咧著,露出裡面參差不齊的牙齒,兩只眼珠似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頭戴圓筒禮帽的、跟某殺手同名的弗萊迪歪著腦袋,就這麼看著他們。
林柚:「……」
耿清河:「………………」
道理他都懂,為什麼這裡會有玩具熊的五夜後宮?!!!
「我去保安室!」有尹盛先例在前,他馬上反應過來叫道,「我現在就去保安室!時間不夠了,柚姐你先走!」
鬼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備才准備直面童年陰影,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又叫出來。林柚也不跟他推辭了,鼓勵地拍拍他肩膀,頭也不回地直奔上樓。
肺部都因劇烈吸入的冷空氣而一下下抽疼,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停下來,幸而這次再沒出什麼么蛾子,左顧右盼下,林柚找到了個還算適合的位置。
——終於到了。
她在一排相連的落地窗旁站定,想想又拉遠了不少距離,然後,直接甩出選好的卡牌。
被突然召喚出來的SCP-682一派茫然。
「這回又他媽的做什麼?」它警覺地問。
林柚:「嗯……你猜?」
話音未落,她打了聲呼哨。
伴隨幾聲銳利巨響,玻璃應聲而碎,大小不一的碴子落了滿地。奈亞拉托提普叫出的那幾只送他們過來的夏塔克鳥本就在外面盤旋,這下得了信號就撞破了玻璃。
然後——
衝向了不滅孽蜥。
SCP-682:「……???」
還不等它罵罵咧咧,其中兩只已經一只用利爪抓住它腦袋,另一只提起它尾巴,就這麼帶著它飛了起來。
SCP-682:「下作的人類!你給我等——」
它的狠話來不及放完就被夏塔克鳥帶遠了,林柚充耳不聞地笑著揮手祝它一路順風,然後毫不猶豫地用掉了攢好的抽卡機會。
還在狂暴狀態的狼人反應幾乎也是如出一轍,正想無差別攻擊就被提溜起肩膀。在那之前,還有什麼被一下子丟回來,看著那幾道黑影遠去,林柚接住險些要口吐白沫的骷髏頭,回過頭看向腳邊的斷手和縫心的熊。
「你倆跟著我就好了,」她笑道,「不能次次都抽到攻擊力那麼強的也是正常的嘛。」
斷手彎彎手指,縫心的熊也似懂非懂地歪歪腦袋,一步一晃地跟上來。
林柚向窗外望了一眼。
還有十二分鐘左右。
而她離樓頂還剩下最後一段通往天台的樓梯。
事到這種關頭,她反倒不急了,放慢步伐,一步步登上了台階。
「喂喂,」她在中途打開了收音機,舉到嘴邊,「我記得這是雙向的吧?」
帶著電流的聲音滋滋響起。
「你還想掙扎什麼?」諾瓦沒好氣地問,「這場游戲,擺明是我贏了。」
「你制定的規則明明苛刻到獲勝可能性微乎其微——啊,不過我不想計較這個,都到最後了,聊聊天嘮嘮嗑也不行?」
林柚踏上最後一階樓梯,猩紅色映入眼中,不遠處就是那座吊橋,她卻沒有要往那邊走的意思,笑眯眯地問:「反正也來不及過去了,我只是想再確認一遍,只要在最高點就行了吧?」
天空正中赫然睜開了那只熟悉的巨眼,狐疑地打量著她。
「沒錯。」它說。
它終於在下一秒發現了不對勁。
幾道黑影從它眼皮子——如果有的話——底下掠過,一蜥一狼竟是被丟到了高塔腳下。夏塔克鳥一擁而上,在它們的驅趕下,不滅孽蜥就是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怒吼著撞向光溜外壁,直到上面出現一圈圈蜘蛛網狀的裂痕。
塔身固然堅固,這下也不由被它在牆壁上撞出個窟窿來。與它相比,狼人的破壞力就弱得多了,連著撞了十好幾下才斷了根承重柱,累得直趴在地上吐舌頭。之前被骷髏頭吊著留在原地的尤爾貓也豎起身體不斷抓撓起來,利爪一下下刮在牆上,連林柚都慶幸自己不在近處,不然得多鬧耳朵。
高塔基層在它們的折騰下被損毀得不成樣子,諾瓦瞪大眼睛,突然明白了對方打的是什麼算盤。
不過還不用太過擔心,只要另一邊還能撐——
就在它這麼想的時候,看到了那側的外牆。
那像是在牆上用粉筆畫成的圖案,在某一刻自發從最底點亮起,又飛速向上蔓延,全然明亮之時,在轟然巨響中爆發出驚人的威力。
諾瓦:「……」
搖搖欲墜,大廈將傾。
諾瓦:「你——」
「不要在意,」林柚聳聳肩,無辜地說,「只是個經人指導的小小爆破法陣。」
「是空間法陣!」骷髏頭憤憤不平地重申道。
林柚:「嗯嗯嗯,對對對。」
就這爆破威力,說出去誰信啊。
與此同時,SCP-682在監工的督促下被逼著狠狠撞斷了自己那側的最後一根承重柱——
大眼:………………?
在它目眥欲裂的瞪視裡,塵沙飛揚。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
樓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眼:氣到瞳孔渙散
奈亞:噗嗤
第90章 終止符
「現在我說我已經到了最高點,」林柚還嫌不夠似的,毫不猶豫地補刀道,「也沒問題吧?」
大眼:…………………………
它這下看上去是真的要活活氣死了。
沒問題個錘錘啊!!!
如此親眼目睹高樓坍塌的景像,不可謂不壯觀,天空中的巨眼卻在那空眨巴眨巴,儼然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
半晌,它似乎終於回過味來。
「你是故意的。」收音機裡傳來了咬牙切齒的聲音。
林柚:「沒錯。」
她也不清楚對方指的是什麼,反正先應下來再說。
因為她全都是故意的。
才誕生沒幾年的新生兒AI,可能因為龐大的數據處理能力而在知識面上擁有看不起人類的資本,但跟人類比狡猾和心機,那到底還是太嫩了。
「你故意在上樓梯的時候呼叫,」諾瓦想想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裝作和我交流,其實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高塔坍塌之後,就能看出那串倒計時原來也不是刻在塔頂,此時此刻依舊浮在了空中,還依然在不間斷地減少著,給這現實世界中所不存在的都市又增添了一分虛幻感。
而天邊那可憐的十位數已經不再動了——事到如今,再去計較這個也失去了意義。
重要的是,時間走到了最後一分鐘。
五十九秒。
「啊——那確實,」林柚笑眯眯道,「為了避免你來得及反悔嘛。」
「最開始指定了幾乎不可能獲勝的游戲規則的是你,所以我就鑽了點小小的漏洞,我覺得這一點很公平。」
……小漏洞?
懸掛在天空中央的巨目懷疑地看著那座直直栽倒下去、碎裂得不成樣子的高塔,還有周圍一片受到殃及的建築物。罪魁禍首之一的骷髏頭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它和自己,一副跟它扯不上任何瓜葛的無辜樣。
夏塔克鳥拍拍翅膀,憑風而起,它們褻瀆的叫聲相隔久遠依然回響在耳邊。狼人仰面朝天地躺在那,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只有SCP-682還不疲不休,泄憤似的一個勁兒地往已經塌了的高塔上撞。
依稀間仿佛又聽得見一聲幸災樂禍的笑。
三十二秒。
諾瓦:「……」
它已經知道是誰在關鍵時刻給自己來了這麼一手,偏偏敢怒不敢言,雖然權限上二者幾乎相當於對等,它作為游戲的主體還要更占上風,實質上卻有微妙的差別。
憋屈死了!
二十秒。
「怎麼說?」林柚才不管大眼怎麼想,它憋屈了她就快樂了,「不會想耍賴吧?」
她現在站著的可是貨真價實的最高點。
其實不逼對方也可以,畢竟這就相當於默認了,但要個親口承認總是更保險點。
諾瓦:「………………」
淦啊,為什麼會有這種操作?!!
大約是經歷了「人生」最漫長的五秒,終於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願賭服輸。」它說。
夏塔克鳥結束了這場狂歡,只一個錯眼就徹底沒了蹤影,回了它們該在的地方。
SCP-682想起自己的悲慘命運就怒從心起,非但不停還變本加厲起來。跟在腳邊的斷手和縫心的熊似乎也摸索出了它們獨特的交流方式,用大拇指和尾指玩起了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戲,自娛自樂的還挺開心。
十秒。
高塔倒下的最後一點飄散的塵埃也消散了,縱然依舊是那片血染似的天空,此時再望去也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連骷髏頭也不禁為這氛圍所感染,小聲哼起了不知名的歌來。
「別唱了,」林柚忍無可忍地給了它腦殼一下,「我沒聽過都知道沒一個音在調上。」
她在電梯井裡就受夠這魔音貫耳了。
——三秒。
——兩秒。
——一秒。
當倒計時完全歸零的一剎那,就像是有一滴水珠倏然滴落,籠罩了頭頂的猩紅就以那點為中心,退潮似的褪了色。
血色退去,露出被覆於其下的蔚藍,還有些許棉絮般的白雲點綴其中,林柚不甚習慣地眯了眯眼,她許久未曾得見這樣的天空。
公寓窗戶裡頭的假造景像可不算。
雖然嚴格來講,現在仍處於游戲中的所感依然稱不上真實,不過心曠神怡的感覺可是騙不了人的。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突然之間,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遠處仍在免費拆遷的SCP-682、早就躺在不知道哪塊水泥板上的狼人、騙縫心的熊用小圓手玩石頭剪刀布的斷手,還有掛在包上的跑調骷髏頭,以及近處遠處以長橋相串聯的高樓大廈,忽然都沒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連黑暗也再度在眨眼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子變得狹窄的視野,林柚發現自己正站在個不小的圓形房間內,周圍是一排排的書架,書脊上盡是些認不出到底寫了什麼的未知語言,而在對面的正中央擺著一把椅子。
「這就是最後了。」
還是那道耳熟的辨別不出性別的聲音,但聽上去明顯稚嫩了許多。
「最後啊,」她來回看了看,「你在哪?」
諾瓦:「……」
「低頭!」它叫道。
這人就特麼是故意的吧?!
林柚聞聲低下頭來,一時也陷入了沉默。
……它自己自帶3D立體環繞音能怪她嗎?
她所熟悉的那只巨眼——或者現在應該是叫小眼了,周身都被橙紅色包覆住,倒是還能從嵌在中間那一模一樣的眼珠看出原本的模樣,圓溜溜地立在她面前。
要不是SCP-131是眼淚狀它是圓形,居然有點像那對眼豆。
見她好歹是看過來,諾瓦沒好氣地哼了聲,轉頭骨碌碌滾了兩圈,等到椅子腿旁邊像是在蓄力一樣短暫停了下,隨後就原地彈起,穩穩落在了椅墊上。
「這個是通往外界的鑰匙,」它宣布道,「只要你拿起它,一切就真的結束了。」
隨著某罪魁禍首的話音落下,她眼前浮現出一團淡淡的白光。
在白光之中,藏著一把鑰匙。
銀質鑰匙頂端彎成三角形狀,內裡還套了三個圓圈,末端的鑰匙齒鏤空成奇特的形狀,還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鑰匙。
林柚沒急著去碰。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個問題,」她眨眨眼,「你是自己覺醒意識的吧?」
不然不可能在運營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搞出這麼大的風波來。
「事物由無限存在與自我組成。」
也不見那只,它就直勾勾地看著她,然後慢吞吞地說:「在無窮多的宇宙,有著一切存在那無邊無際的範圍中賦予一切生機的終極——」
林柚:「說人話。」
諾瓦:「……偉大的萬物歸一者分享了祂的榮光。」
這一句短短的總結蘊含著爆炸般可怕的信息量,林柚回味了這句話片刻,有點訝然地笑了一聲。
那位誕生自無名之霧的時間與空間之主……
但這麼一來,她就差不多能把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了——包括某只大眼在最開始看她的那一眼。
不過,她也沒打算在這方面問更多。
「下一個問題,」林柚道,「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看樣子,至少它自己不准備自我銷毀。
「用不著你管。」
蹲在椅墊上的只有眼睛的生物眨巴了兩下,不情願地說:「最開始只是不想單純賣命,干脆以這一點為賭注,等到參加這場游戲的玩家全部死亡,就是我贏了。」
「不過,」它話鋒一轉,「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真的能有人類能站在我面前的情況——到時候我就問對方要不要留在這裡,心想事成的世界又有多少人不想要?就算這是虛擬的,只要感知是真實存在的,真與假的區分又真的有那麼大的意義嗎?」
它「哦」了聲:「……但是現在就算了吧。」
林柚:「……」
林柚:「???」
憑什麼,她就不行嗎?!
「你也可以問我。」她義正言辭地說。
諾瓦:「………………」
反思一下你的所作所為!!!
「開個玩笑,」林柚笑道,「反正橫豎不會同意的,不然辛辛苦苦走到這裡的意義在哪裡?再說了,我可不想把自己一個人的心想事成和十萬個人放在同一架天平的兩端上。」
說罷,她看向前方,「只要抓住它,所有人都能醒過來了吧?」
「嗯,這次是如此。」不知怎的,對方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但是,有『那位』的插手在,相當一部分人也許不會輕易抽身吧?從今往後,也會擁有更『豐富多彩』的人生。」
不消說,這其中的範圍必然包括了她。
林柚挑眉,「原來是那種以此為契機,從此遇見更多超自然現像的設定嗎?」
她從中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
她,還有這裡的一切,都還會再度相見。
那豈不是——
那豈不是也很有意思嗎?
林柚毫不猶豫地抬手,握住那把鑰匙,原本只存在於它邊沿的白光倏然湧上。
再過數秒,她,還有所有人,都會在現實中醒來。
再過幾分鐘,他們會面對自己的親人、朋友,還有聞訊而來的記者與官方部門——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她親手抓住了勝利,親手抓住這段「噩夢」的終止符。
然後,它也成為了新一段人生的起點。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
其實本來在思考要不要結尾標一下,想了想還是加上了,有些事情會繼續在番外交代的!
引用了洛老《穿越銀匙之門》的部分原文,更改的鍋扣在諾瓦頭上,所以大家懂吧,真正的黑幕就是泡泡!(泡泡:?
一日為調查員,終生為調查員,奈亞拉托提普如是說(不
這篇文中間真是不少磕絆和坎坷……謝謝大家支持到現在!真的真的非常感謝!鞠躬!
下篇會開《非典型勇者》,基調就是輕松向種田美食小甜餅,預計時間是本月月末,點進專欄即可看到預收,提前收藏有開文提醒哦↓
文案:
奧蘿拉是某款游戲裡的大佬。
一朝穿越,她頂著自家角色的殼子,作為勇者被召喚至異世界,只要討伐掉那個無惡不作的魔王就可以走上人生巔峰,卻只覺得苦不堪言壓力山大。
原因無他,她特麼是個生產玩家!
-你們以為是個大佬就能打魔王?其實我是全生活職業滿級噠!
-我廚師煉金裁縫木匠樣樣手到擒來,隨隨便便搓頂級武器,輕輕松松釣魚王,連砍樹都能砍出藏寶圖,可上戰場……上戰場……
頂著眾人殷切的目光,奧蘿拉硬著頭皮……去開了一家面包店。
三年後——
她把魔王擠破產了。
第91章 論壇體
《一個多月過去了,有人來聊聊盒事件嗎?》
【RBT,之前那麼大規模地聽說這游戲還是發售前都在誇誇誇營銷,光知道最後參與玩家都幸運脫出了,誰來總結個前因後果?】
1L
【好家伙,你這瓜吃得夠滯後的
來人,上衝浪圖】
2L
【別衝浪了,那麼大新聞都沒怎麼聽,這哪是天翼3G啊,火星居然也有通網的一天?】
3L
【我傾向於樓主是直接快進了,緋紅之王——】
4L
【有聲音了有聲音了,樓上別放了
但是LZ認真的?卷進來10w人欸,加上周圍家人親戚朋友還不止10w】
LZ
【害,我這不是閉關去了嗎,身邊也沒誰玩的。有也是大姨家的二舅姑奶奶的孫子的未來兒媳這種八竿子打不到的關系,中間就斷斷續續看了幾次新聞。】
6L
【這算大型惡性事件了吧?我記得那家公司被追責了?】
7L
【怎麼不是
追責都是輕的,一夜之間多了十萬植物人,得虧還是分散在各地的,不然醫療資源都顧不過來
要不是攏共就過了倆禮拜,影響還嚴重得多得多】
8L
【現在已經很可怕了,短時間沒人敢搞全息了吧
虧我還很期待本來說要今年出的乙女戀愛作,我哭的好大聲】
9L
【非杠,這帖干嘛要發靈異板塊?科幻版還不夠你們濤?天天刷屏還不嫌膩?】
10L
【這話說得,為什麼非得去科幻區,論壇你家開的?】
11L
【樓主你現在說樓裡禁掐架還來得及】
LZ
【禁了禁了,我就想來問問,大家都和氣點。】
13L
【說科幻版是因為那個傳聞吧(。
之前都在傳這次風波是人工智能搞的啥的(。】
14L
【現在的科技真的先進到有AI了嗎……】
15L
【開玩笑呢,宣傳的時候只聽說生成副本劇情特別牛逼,都能搞出來真AI了為什麼還要跑去做游戲】
16L
【但是一開始出現的那只大眼睛,它就很怪啊!
要真背後有人操縱早就進去吃牢飯了吧?】
17L
【聽說公司真的查不出什麼來。
就,我有親戚工作有涉及到那方面,前幾天升學宴上跟我們吹的,說是徹查他也在,可全都是很正常的設備程序,出事全程的錄像視頻也全都在,內部從上到下沒有任何違反條例的員工。
具體怎麼處理就不知道了,好詭異的,再過陣子會正式出通告吧。】
18L
【真的假的??】
19L
【現在明白為什麼這個帖在靈異板塊了嗎】
20L
【主要這事兒太多參與者了,十萬呢,壓也壓不下去,大家都在猜某大眼到底是誰?
現在連外星人說都出來了,瞳孔地震。
辛辛苦苦入侵地球就為了逮一批人讓他們玩游戲?】
21L
【你說的這個大眼,它會夾嗎?】
22L
【???】
23L
【我賭五毛錢今年漫展有人cos大眼】
24L
【那我賭一塊錢沒出十分鐘就因為引起恐慌被抓進去】
25L
【所以這麼多樓了,有沒有當時的玩家出來講講啊?
特麼我發售的時候沒搶到,鬼知道我捶胸頓足了多久,誰能想到手速慢也是有好處的?】
26L
【dbq我是菜雞,死得太早了啥也不知道】
27L
【????還真有?????】
28L
【草我就隨便一說?】
29L
【24L的開光嘴借我一下,能奶我開學補考必過不?】
30L
【能近距離采訪一下啥感受嗎(遞話筒
當然要是不願意回答就……】
31L
【我對這個無所謂啦
眼睛一閉一睜就在醫院病房醒過來了,有這種經歷還挺奇妙的
當然還是謝謝辛苦通關帶我出來的不知名大佬,阿門
還有,諾瓦!!!我恨你!!!我的暑假就這麼白白消失了好多天,還沒出院就特麼在趕作業!!!!!啊!!!!!!!!】
32L
【哈哈哈哈哈暑假作業永遠的痛】
33L
【心態真的好,要是我可能這輩子不想打游戲了】
34L
【老師:院,你可以不出,作業,你不能不寫】
35L
【敢問過到了第幾關?】
36L
【……
…………
………………
一共七關,我,第二關,摔倒在人生的起跑線上,還在原地打滾沾了層豆粉……餓了】
37L
【????這裡為什麼會有豆粉?????】
38L
【非回,可能因為驢打滾,說著我也餓了】
39L
【……好冷啊!!!不對,根本不知道笑點在哪啊!!】
40L
【說起來真的不知道那個通關的神人到底是誰啊?
按那些采訪來說,最後一關前前後後總有一百多個人吧?就沒一人見到?】
41L
【見到才是小概率事件吧
我表哥朋友據說活得挺後的,那範圍就跟吃雞縮毒圈似的,所有人都從外往裡跑,越往內越有可能碰見吧,但大多數都死半道上了】
42L
【是讓去最高點?可我聽說那塔塌了啊??】
43L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那位不知名大佬到底是怎麼通關的》】
44L
【《關於隨便加個書名號就像輕小說這件事》】
45L
【10W人的分布率不至於這麼低吧?樓蓋都蓋了就當新專樓了,有沒有其他人來講講自己死裡逃生的經歷的啊?
本買不起頭盔的窮比在線蹲一個瓜吃。】
46L
【這都一個多月了,該復工的復工該開學的開學,都忙著呢】
47L
【錯,還有趁機辭職賦閑家裡蹲的
別說,其實有點爽,反正事情都結束了,准備最近都吃存款然後直接考公了】
48L
【新當事人???】
49L
【哦豁,這位勇士活多久啊?】
50L
【還好還好,第五關,SCP基金會真不是人待的地兒
到後面就變成麻木的逃命選手了,要是在游戲裡的變化都能如實反映在身體上我現在肯定妥妥的馬拉松冠軍,甚至可以參加男子組】
51L
【誠懇建議他們綁一個微信步數進去,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搶不到第一啦!】
52L
【醒醒,游戲涼了】
53L
【總之後面的副本我只記得逃跑逃跑和逃跑了,哎說出來還挺丟人的,反而是前面的印像還深刻點
不過大家都說的作為熱身關卡的第一關……過得稀裡糊塗,現在想來還是隊友太強】
54L
【???展開講講】
55L
【我電量很充足!!】
56L
【那……我就簡單說說,現在啥都過去了八一八還挺有意思的】
57L
【好好好快快快!】
58L
【我先在這裡放一個屁股】
59L
【手動插水晶】
60L
【入門關背景還挺簡單的,我們當時就是被下放到一間林間古宅門口,一進門灰那個嗆啊
雖然恐怖片裡分頭行動是大忌,但實際體驗一下發現還是這樣最快最有效率
和我一組的隊友,就叫她A吧,我倆剛進書房,正看桌上那信呢,地毯就鼓出來個鬼臉,直接朝著A去了
我真的嚇了一跳你們知道嗎,趕緊伸手想去拉,結果人家duang的一下反手一台打字機照那鬼鼻梁上砸過去了
嗯,每個怕鬼的人都應該聽一下它當時嚎得有多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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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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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諒我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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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一代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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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一個路過的伏地魔表示很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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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震驚,現在的妹子這麼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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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摸自己鼻子了
不過當時我沒覺得有什麼,隊友反應快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吧,我還挺欣慰的
現在想想,我還是太天真了,那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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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斷句讓我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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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美醬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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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中間還發生了一些事,透露人家職業信息啥的不太好,允許我打個碼謝謝
我們發現了個NPC小女孩,轉頭就被她爸堵門,逃出來以後她還表現得特別害怕的樣子,結果後面進了個全是碎屍的展示廳,發現全是裝的
她爸是個變態殺人狂,她也是,她媽受不了就一把火把一家人全燒死了,我們揭穿這事的時候她皮膚就跟著不斷往下掉,最後干脆變成了一股黑煙
A跑了,小女孩跑了,我想了想……也跟著跑了,本來是想不行就搭把手逇,但就在我拐過去的時候
讓我瞳孔地震的事發生了
她,對著那團煙,按下了吸塵器的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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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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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但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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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女孩……難道叫阿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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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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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劇情,魔改版狂父吧hhhhh,阿雅你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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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孽障,進俺老孫的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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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那你們後來咋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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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過了啊,不然我怎麼到的第五關,就是這通得……
讓我至今想起來都很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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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當初操作都這麼騷的嗎?
戰戰兢兢老老實實按照要求來蹲牆角偷鑰匙結果被奧因克提起來示眾的我仿佛是個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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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有的關卡好像也不是大家都一邊,分到對立陣營那是真沒辦法了。
我有個哥們從小中二病,進去被分了個邪教徒的職業,具體信誰就不說了哈,反正他摩拳擦掌准備獻祭結果被別人反殺,把神像一撅兩半不說還給塗了個大花臉,嚇得他趕緊又踹祭壇又刮法陣,然後人家在這時候幫他把法陣補完了。
主來了。
主震怒了。
主把他號封了。
主走了。
太好笑了,我聽他講的時候一個沒忍住,然後他從床上蹦起來追著我揍了三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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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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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草,封號怎麼個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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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職業那欄變空白了,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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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瀆神!!瀆神還那麼仁慈!!!果然是我主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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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請回吧,我佛不度哈批.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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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都說是邪教徒了,神系都不同有你們佛家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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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更應該感化了,來個物理超度也整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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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想知道撅神像的是哪個狠人,你們說那當時怎麼就沒來個全球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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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哥們後來咋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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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拼命苟,不苟到最後一秒不罷休,結果到第六關光顧著苟了沒認出誰是內鬼。
大家把GG打在公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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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剛才問他,他說他那關後來其實挺開心的。
因為他撞見了他主對家被人聯手毆打的精彩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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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神的愛恨情仇好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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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能有對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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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懂了,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所以這波是追星失敗還被正主開除粉籍,正惶惶不可終日呢就見對家被人套麻袋打了,真滴是分不清哪一邊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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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明明是真愛粉!!正主回頭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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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時的場面十分之精彩。
他主死對頭分身的原型都被逼出來了,結果還是一個掛在脖子(真的有嗎?)上哢哢哢地擰,另一個背對著扒在大腿上刷刷刷地撕。
他說他也不知道那都是個啥,趁對方沒發現自己趕緊跑了,但是快樂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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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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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是我真的會瞬間心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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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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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個形容康康能不能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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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子人,樂子魂,樂子人都是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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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算歪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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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樓主。】
LZ
【LZ吃瓜吃得很開心,瓜皮扔了一地了,勿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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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一下,真的就是遠遠看了一眼。
擰脖子的那個有點像混凝土雕像吧,塗得花花綠綠的,另一個胳膊巨長還不穿衣服,就記得挺白的,邊扯邊嗷嗷叫。
PS.他追我的時候把腳扭了,現在就在旁邊生無可戀看我擼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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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這個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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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第五關是SCP基金會,別的地方也有基金會的怪物出沒,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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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能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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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形容不是超明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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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說,你哥們兒這是真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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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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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像那個是SCP-173,胳膊賊長那個可能是SCP-096,我滴個乖乖,這倆咋湊一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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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說某神秘對家到底是怎麼招惹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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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直言,盲狙一個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常根本不可能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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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卡密薩馬到底在做什麼(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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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慘但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還是不看這什麼送命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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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絕境是真實存在的嗎,嚇得我瓜都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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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完全理解這小哥了,看對家倒霉成這樣發自內心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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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成可能是人為啊?】
119L
【不好講不好講,反正我知道有挺多人騷操作的
就記著游戲剛結束那陣子,wb上有活到最後一關的玩家說從樓頂看到馬路上居然有車過的,車子在前面開,比那車還大的黑貓在後頭追
裡頭肯定有人,就是不知道怎麼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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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還有人發誓說那塔肯定不是自己倒的,就是沒錘被嘲了】
121L
【……??????】
122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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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草,這,你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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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這幾個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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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樓是什麼風水寶地啊,這時間趕得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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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玩意兒】
L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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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謎語人不要謎語人不要謎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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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KD!!趕緊在刪之前看看,好像最後那關有一小段內部影像不知道怎麼流出來了?】
130L
【………………臥槽????】
第92章 在那之後
一段還不到一分鐘的視頻在短時間內就引起了極大轟動。
猩紅色天穹之下,隨著蜘蛛網般的法陣從邊緣亮起的光芒彙聚到中點又再度猛然炸開,煙塵彌漫的另一側又似乎有個長著蜥蜴狀腦袋的龐然怪物撞上承重柱,邊角處還有正體不明的黑影倏然閃過,只露出它們褻瀆又不可名狀的鱗片和爪牙。
高聳入雲霄的高塔就在這一刻坍塌而下。
然後鏡頭一轉,到了另一棟樓頂端正和天空中那只巨目對峙的某人身上。
距離離得太遠,只能隱隱約約看出是個身形纖細的人影。連偶爾收錄到的聲音也經過處理,誰也瞧不出那個人的真面目。
放出視頻的賬號下,評論還在飛速增長。
【等一下,是我想的那樣嗎???】
【哪部電影剪的吧??不然不至於過這麼久才放出來吧??】
【啊???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所以說原來最終通關者是個妹子?】
【樂觀主義者:一切事情發生都是有原因的;悲觀主義者:所有事都沒有聯系也沒有意義;我:事兒?啥事兒?沒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兒啊!】
【說塔是自己塌的人出來看看,臉疼不疼】
【求錘得錘】
【你們覺不覺得這只蜥蜴有點眼熟……?】
還有人注意到賬號的ID根本就是亂碼,一切資料不明。
再切回那個論壇,「專樓」這下真成了專樓,突然出現的影像片段成功引爆了本已逐漸沉寂下去的輿論,吃瓜群眾們一下子炸了鍋,剛還只有一百多條回復的帖子幾分鐘內過了千。
「你看什麼呢?」
聲音從背後響起的一瞬間,簡明佳一個激靈,差點把手機給扔出去。
她三魂都沒了六魄,還好反應及時一把抓住脫手的手機,終於保住了剛貼沒多久的鋼化膜。
「我、我去——」簡明佳拍拍胸口,驚魂未定地轉過頭,「你嚇死我了。」
「你什麼時候修煉的啊?」
她不無怨念道:「這走路跟貓似的連聲都沒,要真大半夜非得連夜叫救護車不可。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我在想昨晚上那鬼修女噔噔咚在鏡子旁邊冒出來那一幕,哎喲我天嚇死我了。」
任她再怎麼連聲抱怨,她親愛的合租室友兼發小就一臉無辜地端著個塑料食盒站在沙發後頭眼睛眨啊眨。
順帶一提,就在她當時驚聲尖叫的時候,被她當成救命抱枕的某人正在研究如果瓦拉克此時此刻出現在她們跟前用桌上蛋糕來個暴扣的可行性。
……所以說都是對方非拉著她看恐怖片的錯!
恐怖畫面一秒變搞笑害得她笑出來了也是!
「剛點的水果撈,我就來問問你吃不吃水果。」
她室友用牙簽戳向削好的蘋果塊,「不吃算了。」
有吃不蹭非君子,簡明佳果斷舉手,「吃吃吃。」
眼看著一塊嫩黃新鮮一看就甘甜可口的蘋果就著牙簽送過來,她「啊——」地張開嘴,然後就看在離自己還有幾釐米的地方拐了個彎,轉而進了對方自己嘴裡。
簡明佳:「……」
簡明佳:「林——柚——」
「禮尚往來,」林柚一本正經地說,「你當初不也是這麼干的。」
簡明佳一下子心虛起來,連連咳嗽兩聲。
趁對方剛醒過來還在病床上休養的時候這麼逗人玩的確實是她自己。
「不對。」
她猛地反應過來,「這都多久了!你怎麼這麼記仇?!」
「這點仇記記也無傷大雅。」林柚笑眯眯道,「還有,走路應該算之前養成的習慣吧,不自覺就保持下來了。」
畢竟有時候發出多余聲音就意味著出局。
說著,她走向另一邊的單人沙發,把塑料食盒放在茶幾上後又隨手取了幾根牙簽插上去,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所以,你剛才在看什麼?」
簡明佳:「……」
這叫她怎麼說實話?
在正主面前看別人就其所作所為議論紛紛眾說紛紜就是猜不到本人身上,緊張,刺激,DOKIDOKI。
不過……
「我覺得有個東西還是你確認一下比較好。」她說。
在對方「啊?」的茫然神情下,簡明佳重新點開那個視頻,按下播放鍵,然後把手機轉到對方面前。
林柚:「咳咳咳咳——」
見她這表現,簡明佳頓時了然,「還真是你啊。」
「不過,」她困惑道,「這種視頻怎麼會流傳出來?」
林柚聳聳肩。
畢竟是最重要的參與者之一,她事後被調查聞訊的時候選擇性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某些完全超出理解範疇外的異常說出來只會被當成是瘋子,《盒》那邊的風向她也有所耳聞,有超自然——或者說高緯度力量,想要這樣無影無蹤地消失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方面要降低事件的影響,另一方面也為了她個人的隱私,她的名字被隱去,普通人知道的只是游戲最終被關閉,至於是有誰成功通關還是其他原因,一概不得而知。
林柚自稱只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此處或許特指不被他人打擾的搞事。
簡明佳對此的評價是這話聽起來好像某個金發上班族。
說回到視頻,事到如今有這樣權限的只有兩個,某位肯定不會想看到自己的丟臉時刻被大肆傳播,所以答案只剩下一個。
「可能有誰覺得好玩吧。」她無所謂道。
話音未落就對上了簡明佳深沉的目光,「怎麼了?」
「每當這種時候就後悔自己手速為什麼慢了半拍,」後者長嘆出聲,恨恨地叉了幾塊水果,「雖然現在說起來大家都在後怕,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啊!」
盡管已經聽對方從頭到尾講了一遍了,但還是不過癮啊不過癮!
「我明白我明白。」
林柚點頭,「你當時在電話裡已經完全表現出來了。」
簡明佳:「……」
嗚嗚嗚嗚。
不過,嘴上說得輕松,這種以性命為擔保參與的生存游戲歸根結底還是能不參加就不參加的好。天知道她打完那通電話轉頭看到新聞的時候有多擔心,還好最後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現在臨近開學,倆人就結伴回了在學校附近合租的公寓,眼看馬上又是一如既往的日常。
這邊還在聊著天,簡明佳看了眼表,馬上嚇了一跳,「都這個點了?誒那我先走了啊。」
「是是,約會加油。」
林柚靠在沙發上揮揮手,目送她風風火火收拾出門,等到客廳隨著「砰」的一下關門聲重回靜寂,想了想,這才拿出手機。
就在她看慣的操作界面上,多出了一個陌生的APP圖標。
圖案是裂成三瓣的火紅眼球,各種意義上……詭異的眼熟。
這軟件是今早起床後突然出現在她手機上的,說實話,她第一反應差點當成自動捆綁的垃圾軟件直接卸載,想起諾亞臨行前的那番話才回過味來——當然,經過實際嘗試,在本質上也沒有什麼差別。
想來過段時間以後,新的都市傳說也會悄然流傳開吧。
林柚點開那個圖標。
黑色的文本框彈出來。
【對方邀請你進行一局游戲。】
【在你進行游戲的過程中,將會收集意識、個人資料等信息,與之相應會保證你的生命權。】
【是否同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趁現在試試好了。
她按下了「同意」的按鈕。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終於可以牽出來溜溜(?)了
這兩天智齒犯了,本來琢磨著長痛不如短痛直接去拔了,結果發現暫時還拔不了,啊西湖的水我的淚
第93章 釣魚執法·(番外)走錯門
安德魯·科爾克拉夫很惆悵。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逃離那個鬼祟纏身的黑泉鎮以後,兜兜轉轉又在個人跡罕至鮮有旅客的小破城開了個旅館。
何必呢,如此想不開。
還巧了。
名字也叫泉城。
當年前人在這裡打下第一口礦泉井的時候一定沒有想過它會蕭條成如今這個樣子,那時還風傳飲用水井能奇跡般的治療風濕和失智症,於是這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神水又被叫作「瘋水」。
泉城也正因此一度成為了南部最棒的養生度假聖地,坐擁著礦泉井和幾座溫泉等著游人們的到來。
——一度。
好景不長,泉城的好風光很快就肉眼可見地零落下來。雖然稀稀落落地還是有游客來參觀所謂一年一度的亡靈節,但一年到頭淡季占了十個月旺季占了一兩個月,賺的花銷也就勉強糊口罷了。
窮就窮點吧,起碼這裡沒有寄上門的木偶娃娃、沒有會鑽人夢裡還搞得現實一團糟的□□殺手、也沒有專挑著害怕什麼變什麼的垃圾小醜——他最開始真的是這麼想的。
然而現在,他面對著自己在後院雜物間裡已經風干成骨頭的屍體,陷入了沉思。
在安德魯接手這家溫泉旅館前,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這裡鬧鬼,直到他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斷了脖子以後看到小孩子怨靈舉著拆下來的木板桀桀怪笑才明白一切的真相。
但是還能怎麼辦呢?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們,誰讓這特麼全都是未來同事。
冷冷清清的旅游城市四面環水,偶爾有幾個游客來光顧,至於他們之後是安全返回還是就此失去了行蹤也沒人關心。
數年前這裡還出了起滅門慘案,圍繞著的盡是些黑色事件,泉城越發敗落下來。不過就這一點,本該靠著經營旅館維生的安德魯倒是無所謂。
反正他現在光喝西北風也能過。
他在愁的是另一件事。
溫泉旅館在今天終於迎來了新一波的客人,他和他的員工們頓時摩拳擦掌准備大干一票——直到他在打開店門熱情招待的時候一眼從中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令他至今記憶猶新的女人。
鬼知道——哦,對不起,他自己也是鬼了——他在對方也認出他、笑眯眯地打招呼握手的時候有多膽戰心驚,好不容易硬著頭皮把人都送進房,回去一摸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們誰去接待一下?」老板幽幽地問。
秋風蕭瑟而過,卷起了幾片和他一樣寂寞的落葉。
貞子鑽回了井裡。
美美子掛斷了電話。
血腥瑪麗自己把鏡子翻了個面。
涉谷小朋友轉過身,開始對著牆角發呆。
「咯噠咯噠」舉著個登記簿的骨頭架子直接原地散架,連長了腿的燉鍋都表演了個當場劈叉。
老板:「……」
干嘛呢,干嘛呢,當初把他害死的時候不是一個個都挺囂張的嗎?!
他這個老板當得太沒尊嚴了!
他悔啊,他實在是很後悔,為什麼要在還耿耿於懷自己被害死的時候大肆宣揚對方的所作所為還添油加醋並宣稱「看她要是來這你們還敢不敢」,現在連個打工仔都忽悠不到。
這回旋鏢鏢自己可夠疼的。
……話又說回來,他本來也是這裡頭資歷最淺的。與其說是他當老板,不如說大家都不想坐這個位置才空著給了他。
算了!
安德魯悲壯地站起身。
「你們不去,」他宣布,「我去!」
等他的身影從後院消失,不想去的裝死的真死的這才紛紛重新探出頭來。
燉鍋:「咕嚕嚕嚕。」
以後對他好點吧。
——如果還回得來的話。
骨頭架子:「咯噠咯噠。」
贊同。
*
林柚也很惆悵。
自打數月前的惡性|事件逐漸被大眾忘卻,另一個都市傳說悄然傳播開來。
相傳偶爾會有不記名的神秘包裹隨機地被放在某人門前,打開就能看到裡面是一個樣式奇特的游戲頭盔,通過它可以連接進某個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恐怖游戲。傳說的真假不得而知,但對於那些親歷者則是毫無疑問的真實,還有更神奇的一點,隨頭盔一起的還有份說明和契約書,一旦他們違反上面的條款或是告知他人,頭盔就會自動報廢銷毀,仿佛有誰在刻意通過某種力量壓制著這件事的討論度。
而對更早地與「某種存在」結下緣分的某些人而言,進入游戲的方式還要更簡單。
幸與不幸,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事到如今一切都很明了,勞什子的頭盔顯然只是個像征性的媒介,只通過那個APP連接意識,體驗到的真實感仍然跟當初相差無二。老實說還挺有意思的,至少為乏善可陳的學業生活增添了一點樂趣。
可她已經接連兩三個副本沒收進什麼心儀的卡了,現在又不是假期,她能抽出來進游戲的也就是平時的空余時間。
小一個月找不到樂子了,想想能忍嗎?!
雖然圖鑒裡的卡牌數量仍然在穩步增長,但她追求的可是萬家燈火中驀然回首「沒錯,就是你」的電光石火般的緣分感——盡管對方可能並不這麼想。
倒是有一點和之前有所不同,《盒》——嚴格來說是落跑遷移版本——轉入地下,每個人進入游戲後的樣貌和聲音都會發生一些變化,相當於某種程度上的匿名模式,或多或少地保證了些現實生活方面的隱私。
當然,這只是玩家之間的。對於游戲內有自我意識的NPC,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她想不到會在這裡再遇見「殺人狂歡夜」的那個老板,對方認出她時明顯也吃了一驚。而聯想一下上次的經歷,她莫名地覺得這裡大有名堂。
但是——
什麼也沒發生。
她有意無意地把客房裡的陳設都端詳打量了一遍,連茶壺蓋都打開看了。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流逝,更別提副本內的流速本來就快,一眨眼已經到了入夜前的黃昏,而在這期間,依舊什麼都沒發生。
逢魔時刻都是騙人的吧?
平靜得過了頭,林柚簡直要懷疑他們真是來觀光旅游的。
不過,擺在眼下的是另一個問題。
林柚:「裝玩家裝得挺開心?」
「一般,」奈亞拉托提普似笑非笑,「看你現在的表情更有趣點。」
這表情看上去著實欠揍,以至於林柚都想連旅館和他一起拆了,反正梅開二度也沒什麼不好的。
興許是膩了總是在一旁看戲,某邪神這次一進來就用了化身的人形。同樣進入這個副本的還有另外的四五個玩家,他頂著當初「夏佐」的殼子除了出眾點也幾乎沒有違和感,畢竟那時候他的偽裝工作就做得不錯。
只不過在分配的時候,他極其自然地說跟她一起,然後理所當然地招致了其他人恍然的目光。
林柚:「……」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誤會了什麼。
真正的理由明明是這位根本不用睡房間,到時候直接回圖鑒就完事。林柚倒是無所謂別人怎麼想,就是這家伙明擺著故意的,所以她偏不遂他的意才行。
「嗯,」她笑眯眯地召出圖鑒翻開某兩頁,「我覺得你當時的表情也特別——的精彩。」
奈亞:「……」
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正要冷笑著開口,門外忽然傳來兩下敲門聲。
「誰?」林柚問。
「是我。」一道有點耳熟的聲音響起,她認出是那個老板,「溫泉已經開放了,晚飯也准備好了,兩位要來嗎?」
「不用了。」
林柚現在心思根本不在這上,「你去招待別人吧,我——我們就不用管了。」
老板:「哎哎哎好的好的。」
他保證這次一定好好做鬼,讓所有客人都感到賓至如歸。
林柚不明所以地歪歪頭。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感覺對方松了口氣?
她上次也沒把他家店砸成啥樣啊?
腳步聲很快遠去,房間內只剩下這各懷鬼胎的二人。雖然還不算夜深人靜,但也正是搞事時,林柚想得很清楚,既然對方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不打算主動冒頭,眼下只有釣魚執法這一條路可以走。
而既然要釣魚執法——
她轉過頭,對上了在旁邊看戲的奈亞拉托提普的目光,對方明顯心領神會了她的意思,卻故意坐在原地沒動彈。
他慢悠悠道:「世界上可沒有這麼好的事。」
林柚:「……」
這不就是在討價還價。
「行啊,」她挑眉,「你想要什麼?」
*
這家旅館的配置可以說是相當不錯。
溫泉分室內不說還有特別配有私人溫泉的房型,只是任老板講得天花亂墜也沒人敢選,誰知道半夜那裡頭會爬出什麼來。
但……老板熱情好客也是真的熱情好客,晚飯的餐點據說都是當地特產。不過,秉承恐怖游戲裡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肉什麼草這個定律,也自然有人是不敢吃的。
那兩名玩家正好結伴住了同一間,干脆串了口供說已經吃過了自帶的口糧。對方也不勉強,但下一秒就說溫泉池已經收拾好了,邀請他們去試一試。
兩人退卻不了這熱情到不正常的好意,在老板誠懇的目送下硬著頭皮走進去。本以為打開門就會冒出個潛伏在裡頭的怪物,結果撲面而來的居然真是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池邊岩石被洗刷得干干淨淨,水面澄澈透明,還漂了幾片純粹用來當成裝飾的花瓣。
任憑他們死死盯著那白汽裊裊的溫泉,也沒盯出個水鬼腦袋來。
玩家A:「……」
玩家B:「……」
玩家A:「我說……」
他費解地問:「……我們是不是進錯游戲了?」
作者有話要說:把隔壁《刁民》的某個副本拿來一丟丟當了背景,滅門慘案就不在這裡具體展開了
泉城的原型就是德州的礦泉井城,歷史設定來自《德州小鎮警察的奇怪經歷》(因為我也不知道這段是不是真的(x
本來我還說要寫成模組,結果到現在也只起了個《亡靈舞》的名字跟寫了四個秘密(……),模組框架和內容都停留在腦子裡,等寫刁民的時候整理一下好了(握拳
總之我終於把男主放出來了!!
第94章 驚魂夜·(番外)真正的反派理應如此
玩家b:「……」
問他他問誰?!
但也真是,戰戰兢兢大半天,時刻提防著罐子裡冒出個人頭來嚇人。結果從頭到尾都沒個動靜,反倒是一路好吃好喝地給招待著。
再看現在,白霧蒸騰氤氳,溫度正好高出那麼一點的溫泉水熨燙著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簡直洗淨了一整天的疲憊。
……還真夠愜意的。
前提是這不是個恐怖游戲。
可話又說回來,雖說這恐怖游戲本身就是個都市傳說,但並不會危及到現實。
迄今為止進入游戲的「玩家」也有好些人驗證過,過程的死亡也只會讓你在那個副本裡的努力化為烏有,重新登入換個新副本重開就得了。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玩家b:「這不也挺好的,就當免費溫泉游了。」
「你想想,」他幽幽地說,「是現在水裡冒出個骷髏頭可怕,還是你突然被一通電話從游戲裡拽出來結果發現是你負責的項目出了大問題,得趕緊回去通宵加班可怕?」
玩家a:「…………………………」
兄啊,你都經歷了些什麼啊?
「致不用通宵的溫泉旅行。」他肅穆地說。
玩家b:「致店老板。」
別的不說,這家旅館的各方面條件還真不錯嘿!
*
隔空被e的老板表面笑嘻嘻,心裡……
心裡敢有什麼想法嗎他!
天知道他為了把這裡拾掇得看不出一絲破綻有多麼努力,力求方方面面都做到最佳好讓不速之客們根本顧不上別的——他要是當初還活著的時候付出這麼大經歷,早就開成五星級連鎖店了,哪還至於破產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
他已經想好了自己對應的方針。
調查員也理應得到休息,調查員也有脆弱的權利。
只要他把這裡經營成惡劣沙漠與凶猛險境的一方綠洲,就沒有人能懷疑他的目的,沒有人!
他還是太天真了。
畢竟世界上總有那麼一類……以目前而言,是至少總有那麼一位,打從一開始就是專門奔著別的目的來的。
看著笑眯眯的林柚,安德魯·科爾克拉夫感覺襯衫背後都濕透了。
還好今天穿得厚。
一個也就罷了,和她同行的那個膚色偏黑的男人也就在旁邊牆上靠著。明明沒什麼表情,姿態卻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感——但那也只是轉瞬即逝,當他再看過去,只感覺對方正饒有興地打量著這一切,以旁觀者的角度。
安德魯才詫異於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就聽他心心念念想請走的那尊大佛開了口。
「這廚房挺干淨啊?」
安德魯:「……」
「哎,還行還行,」他哈哈笑道,「這不是剛好換個地方嘛,就想著把廚房也弄敞亮點。」
「也是。」
林柚點點頭,贊同道:「那個離能活動開還是差一點,這樣也方便。」
安德魯:「………………」
他想起上次留下的一片狼藉。
你還想怎麼活動?還想怎麼活動?!這次連他自己都有可能危在旦夕啊!!!
這次真的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了,林柚本意只是跟著老熟人參觀新門面,感嘆下這樣做飯也方便,想起來就隨口問道:「怎麼沒見廚師啊?」
安德魯:「……哈哈哈哈哈哈他回老家看祖母去了,這幾天只好我親自下廚了。」
話音未落,他向後踢了一腳不安分的長腳燉鍋,隔著櫃門把它踹了回去。
再抬眼就正對上那男人笑吟吟的視線,驚得安德魯又是一震。
好在他似乎也就是掃過來一眼,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安德魯沉默幾秒,卡在這兩人的視野死角擦擦額頭上亮晶晶的冷汗,感覺整個鬼都要被物理超度了。
最後好歹是打著哈哈領著參觀了一圈,等安德魯終於得以把在他眼與煞星無異的倆人送走,覺得自己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直接踏進來生。
真的累,比當初收拾掉一整個旅游團還累。
所謂的「驚魂夜」——第一晚就這麼在平安無事度過,聽著樓上樓下此起彼伏的均勻呼吸聲,他這位名義上的「老板」和自己的員工枯坐了整夜,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隔日清早,名義上是來旅游的玩家們在旅館內部觸發不出什麼事件,自然是要出去轉轉的。鎮上已經為即將到來的亡靈節做起了准備,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在分發配花的推車,眼瞧著原本可以大快朵頤的肥肉到了嘴邊卻因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下口、如今越走越遠——
安德魯站成了一尊石像,今生似乎不會再有悲喜。
……
不行動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不行動的。
該恰的飯要恰,該完成的kpi也得完成,就這麼放任預定目標一個不漏地全跑了,那可真是一點都說不過去。
一通腦袋碰頭蓋骨碰腦殼的緊急會議,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在無知無覺之時找准一個對像,然後講究一個快、准、狠——當場滅口。
只要沒人知道他們做過,這件事就沒有發生過。
啊?失蹤了?
不知道,可能是這座鎮子上有什麼蹊蹺吧,不然第一天怎麼沒出事?
排除掉這所帶有的顯而易見的做賊心虛自欺欺人色彩,眾鬼一致認為這是個極為完美的行動計劃。
正巧昨日那兩個泡過溫泉的客人之一似乎上了癮,真以為就是來這放松兩日游的,今兒個還是自己搭了條毛巾就進了入口,觀察了許久,除他以外再沒有其他人靠近這邊。
……一個更加完美的下對像。
不可失,時不我待。
「大軍」當前只需一條號令,半個多小時之後,等男人換好浴袍,帶著滿足愜意的神情走出更衣室,在他看不見的角落,一道平白無故從地面上凸出來的陰影忽地打了個勢。
掛在走廊上的鏡子邊沿處劃過詭異的亮光,牆面下的陰影變化出形狀,從天花板垂落的枯黃發絲也像是有了自主意識一般地向他的背後探去。說時遲那時快,最先采取行動的是倒吊著蛛絲滑下來的八腿女人,她頎長的胳膊還在不斷向前延展,就在即將挨上男人後背的前一秒——
觸碰到的不是預想隔著布料的皮肉,而是比那更濕潤、也更銳利的……
身著芭蕾舞裙的「程咬金」擋在正,她原本伸過去的胳膊,也完全被對方吞進了嘴裡。
女郎蜘蛛:「……」
糖梅仙子:「……」
她臉上那重疊成旋渦狀的數張尖牙利口倏地合攏。
……嗷啊啊啊啊啊啊!
她自然不會產生痛覺,但也比不過這一瞬間的視覺衝擊力。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反應過來不對勁的眾鬼立時作鳥獸散,然而——
女郎蜘蛛的胳膊腿卡在糖梅仙子嘴裡;血腥瑪麗正要轉身逃出這面鏡子,就撞在了背後莫名冒出來的一堵牆上;天花板上逐漸成型的影子,本該如魚得水般融化在旁邊的陰影裡,卻不知怎的被它們圍追堵截了起來;長了腿來湊熱鬧的燉鍋直接扣在了從井裡冒出來的黑長直腦袋上。
由於就連一點皮肉也不剩而慢吞吞跟在最後的骨頭架子此時此刻已經深感自己的先見之明,一個轉身就毫不猶豫拋下同伴腳底抹油,結果還沒邁開兩步,就不知道被誰絆了一下,跟著就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散成一地的骨頭架子:「哢噠哢噠哢噠哢噠哢噠。」
這年頭還玩釣魚執法,不要臉!!!
「此言差矣,」林柚彎起眼,「招不在陰,管用就行。」
玩家b:「……」
不是,大佬,你怎麼聽出它在說什麼的?!
骨頭架子:「哢噠哢噠哢噠?!」
它似乎也在震驚同樣的問題。
「我有個朋友,」她說,「他教我的。」
玩家b:「……???」
理智告訴他最好不要再問下去了。
就在他身後不遠處,喬裝改作人類玩家的邪神欣賞著這一幕,興致盎然地摘下了掛在牆上的那面鏡子,「別忘了你答應的。」
林柚挑眉,「那是當然。」
她回頭掃視起今晚這大滿貫,忽然覺得……
好像……少了一個?
*
亡靈節,亡靈節,戰場當然不止一座小小的旅館。
外頭響起哐哐的「砸門」聲,而當它被推開——才可以看出這事實上是一座墓碑。每當臨近這段日子,埋葬於墳場的死屍也逐漸蘇醒,但這並不是它們被粗暴吵起來的理由,頂著低氣壓,被前後叫起來的兩個鄰居看看對方腐爛又困倦的臉,再看向那位貿然上門的客人——
「喲,這不是那家窮酸旅館的老板嘛,怎麼有空上這兒來了?」
安德魯:「……」
算了,如今再要求援也只能上這裡了。
安德魯:「我要說的事……你們千萬別害怕。」
倆僵屍互相對視一眼,這膽囊都不會分泌膽汁了,還分什麼怕不怕,「你說。」
「我剛才,」他後怕道,「差點被人類綁架。」
「人類?」
其一個不屑地問:「你丫的自己以前不也是人類嗎?」
「人類?」另一個同樣的不以為然,「人類能有什麼可怕?在座誰以前還不是個人啊?」
「她不是可不可怕的問題,她真的是那種,那種很少見的——」
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對自己背後的某個存在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望而生畏感。明明知道對方就站在那裡,也同樣能感受到投在背上的那股視線,卻死活無法動作。
然後,他終於一寸寸地轉過了頭。
「呀。」
林柚笑盈盈地打了個招呼:「找到你了?」
第95章 刻印·(番外)好戲開場
正所謂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方才還給人陰森寒涼感的墓地群此時此刻無影無蹤,只剩央一座被掘開了的墓碑,厚實石板斜插在還算松軟的土地上,正好容人坐在上頭乘涼。本該是一片潦倒破敗之色,可林柚瞧了,那成就感嗖嗖往外冒。
至於個原因,恐怕只有剛剛因為被填滿而重新突破了卡牌數量限制的圖鑒知曉。
就是這景像放到旁人眼裡,恐怕只會聯想起一句話——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當然了,你要指望當事人有自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林柚靠在那塊僅存的蔓著青苔的石碑上,絲毫不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裡不對,笑眯眯地望向直挺挺戳在一旁的安德魯,後者只想再往回縮縮,恨不得把自己縮成根本瞧不見的豆芽菜大小。
他有一種衝動,那就是回去按死那年那月那日決定開店而迎來這位祖宗的自己——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他到現在還記得幾位僵屍兄弟看過來的眼神,簡直是明晃晃地寫著「就是你小子把人類引到這兒來的吧」,想想就知道要是有會再見面……
……不敢想不敢想。
然而眼前的人顯然也沒有任何放過他的打算,親眼目睹過不止一次的鬼怪如何遭殃後,安德魯深諳自己現在能好好站在這裡已經是莫大的幸運這一道理。這次也不敢跑了,就這麼老老實實站在邊上等待發落。
說實話,林柚還在考慮這個問題,既然現在不用擔心卡槽,旅館裡棲息的那些個鬼怪挨個收成卡牌也不錯,但是就利用效率而言——
「那家旅館至少名義上是你在管理,對吧?」她笑問道。
安德魯又被她盯出了一身冷汗,「……對對對。」
那就沒問題了。
哪怕只占了個管理者的名頭,也是真能拿主意的那個「人」。
「我來之前跟你的員工們玩了點小游戲,」林柚眨眨眼,「然後跟它們就某些方面的問題達成了一致,就等你回去了。」
安德魯:「………………」
他完全不想知道那些所謂的小游戲是什麼!!!
林柚:「我現在放你回去,你知道回去以後該做什麼吧?」
他敢說不嗎!
「知道,當然知道。」老板苦哈哈地連連點頭哈腰起來,「我這就幫它們一起拾掇地方去,爭取速戰速決。」
「那樣最好。」
林柚誠心誠意地說:「麻煩你了?」
他何德何能受得起這——
「沒事沒事,算不上算不上,」安德魯一個立正,「那您慢慢歇著哈,我就先走了!」
話音未落,還不等她回應,橫屍後就半人不鬼的老板的身影有如暗夜裡最閃亮的一道光,唰地就消失在通往旅館的街道盡頭。
溜了溜了。
林柚:「……」
跑那麼快干嘛?她有那麼恐怖嗎?
算了。
場景卡喜加一,快樂真的如此簡單。
她也不急著回去,反正等收了卡,應該也差不多通關了,暫時遠離那雞飛狗跳也挺好,不如就在外頭再欣賞一下沿途的風土人情。
寫作欣賞,讀作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網之魚。
墓地——現在已經空得不能再叫墓地了——本就偏僻,外面的街道上更是空無一人,只余路燈拖曳出的長長影子作伴。這邊時興節慶時在胸口別上白花以作對死者的邀請,連帶著整條街道的裝扮也如是,白雛菊編成的花束或是花帶在輕風下搖動,又在燈光輝映下泛出微微的透色。其也不乏工雕琢而成的假花,工藝精致又繁復,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
沐浴在此等景色之下,原本因這節日名字該有的詭譎氛圍絲毫不存在不說,反而映襯出了幾分美感。遠遠已經能看到溫泉旅館的屋檐,想想馬上要迎來這個副本的結束,她居然還覺得有點可惜,要是能再身臨其境地體驗一下這所謂的亡靈節就好了。
「我猜。」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有人該履行她的承諾了?」
「我又沒說不算數。」
林柚停下腳步,回身挑挑眉,果然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立在了陰影之下,「你開你的條件啊。」
——她收回那句話,副本結束了,別的還沒結束呢。
以夜魔的化身被收容在圖鑒內的某位邪神,此時此刻卻似乎並不具備夜魔的某些特性,動作再自然不過地走到了燈光之下,面上仍是那副帶著些許戲謔的笑容,「什麼都隨我開?」
林柚敏銳地察覺到這話裡暗含的陷阱,故作思索地沉吟了幾秒,「唔……當然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之前可沒有這些先決條件。」
奈亞拉托提普語調微揚:「不過也不重要。」
「我想,說不定還缺一個信徒,」祂慢條斯理道,「這個條件怎麼樣?」
這話裡聽不出幾分真假,林柚索性也就以同樣興味盎然的語氣反問了一句。
「奇怪,『伏行之混沌』什麼時候會缺過信徒?」
「不不,這是意義的不同。」對方似乎也只是隨口一提,輕飄飄就換到了下個話題上,「或者換一個——」
祂揚眉。
「我要你進入這個『游戲』以後,拿到的第一樣東西。」
林柚:「……」
她以多少有些警惕的眼神打量起對方。
要圖鑒沒門。
奈亞:「………………」
「我說的是東西。」他面上還是笑著,聲音卻像是從牙關裡擠出來的。
「打字?」林柚眨眼,「那東西不是帶不出去的嗎?」
奈亞:「……」
祂篤定了什麼,也不再往下講,眼神兀自停在了對面的人身上。林柚被這麼笑吟吟地盯著,也不裝傻了,取出祂說的那樣東西在裡上下拋了拋,然後就直接扔了過去。
——是那枚殘缺的、「被損壞的護身符」。
據說寄宿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可以產生一次抵過一定傷害的護甲,只是她一直沒有用過,如今被對方要來……
黑色的圓形吊墜被千面之神的化身輕松接下,林柚靠上旁邊的燈柱,看它在對方掌心散發出瑩瑩的白光,而後……
原本有所缺損的圖案仿佛有了意識般的自主修復起來。當它終於成為一個完整的「圓盤」,邪神才一揚,將這吊墜重新拋回給她。
「要求很簡單。」
奈亞道:「只需要你繼續帶著。」
林柚眨了一下眼,認出了那寥寥幾勾勒的有幾分熟悉的圖案。
那是代表著「奈亞拉托提普」的印記。
她忽然笑了一下。
如此一來,似乎有些事就解釋得通了——比方說,為什麼標記著「001」的卡槽位,從一開始就是空著的。
「好啊。」她說。
無須當初的登入登出,只是一睜眼一閉眼,完成副本後的玩家就會在現實醒來。
林柚早已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抽離,她意猶未盡地回憶起剛收進的那張場景卡的卡面,默默在心裡計算了一下最近的效率,總覺得離下次卡槽數量的再次擴充也指日可待。
忽然間,她的視線停在桌上旁多出的那件「物品」上。
本應只存在於虛擬現實裡的那枚黑色吊墜,在窗外陽光的映襯下反射出一絲亮光。
事到如今,她當然不會單單只把那當成一個游戲。
不過——
原來是這個「帶著」啊。
林柚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它,不由莞爾。
看來,今後的麻煩局面——恐怕才剛剛開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