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1-6 20:01
第一章
每當快要六點時,田中亞香裡就會感覺到空氣中的氛圍不斷開始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往往會讓人偷偷拿出手機確認時間,腳下拍打著地板卻又不敢真正發出聲音,左顧右盼地仿佛希望著有一個人突然站起,就能拉開下班帷幕。
然而現實是就算到了六點,也是不會有人站起來的。大約要過五分鐘時間,才會有人開始裝模作樣地關掉電腦。田中亞香裡將寫完的企劃拷進自己的U盤,再刪掉公司電腦裡存著的下半段,點擊保存後在一個不前不後的時間站起准備離開。
與周圍人說著「辛苦啦」之類的工作套話走出公司,亞香裡真心認為「下班」這個詞對於所有社畜而言都是最美好的存在,僅次於放假,還得是帶薪的。
東京夜景向來燈光璀璨,只不過燈光璀璨的背後則是大量空著開燈仿佛是比拼誰浪費資源更多的辦公樓。亞香裡感覺到電梯下降的速度開始變得緩慢,隨著電梯的略微震動以及最後清脆的「叮」聲結束,她被人群挾著往前,每個人臉上都是近乎一模一樣的疲憊。
早春的夜晚還帶著些許寒意,看著旁邊剛來東京工作沒多久的小姑娘走出大樓,穿著一身裙子打出個噴嚏,亞香裡隨手從包裡拿出剛才等電梯時買的熱咖啡遞了過去。剛來東京求職的小後輩准備不足很正常,她也是這麼過來的。
和驚喜又感激的金發小姑娘擺手表示不用謝,工作了一天的社畜回到自己家中做了最簡單的飯,開著電視也不知道應該看什麼,最後還是胡亂調了個綜藝節目下飯。等到吃完正餐,准備往裡面拿杯犒勞自己的布丁時亞香裡卻拿了個空,讓她滿臉凝重地靠在旁邊開始思考人生。
她什麼時候把這些布丁全吃完了?這也太快了吧?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再去便利店買了就行。反正今天她回來之後衣服也沒換掉,還能再買一盒牛奶和一些能量棒回來當明天早飯。
隨手抓了一件風衣披上帶著錢包往外走,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但略顯料峭的冷風依舊讓人有種冬天尚未過去的幻覺。慢吞吞地走進便利店聽著店員也同樣是例行公事的「歡迎光臨」,亞香裡拿著提籃難得用一種氣勢如虹的態度掃了三杯草莓三杯奶油三杯巧克力布丁,剛准備回去結賬就感覺到身邊一個黑影嗖得像是飛過去,扒著她剛清掃完的奶油布丁貨架痛哭。
「布——丁——」
亞香裡下意識停住腳步看著那個似乎是假哭著的少年,他一頭白發似乎身高也很高,穿著黑乎乎的校服仿佛是從寄宿學校裡偷跑出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大晚上他還戴著一副墨鏡,整張側臉看上去線條分明格外俊朗,配合著他的哀嚎卻讓亞香裡忍不住想笑。
真可惜,還是下回請早吧,帥氣的男子高中生。
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走到旁邊結賬時亞香裡用食指與中指勾住塑料袋以免被什麼飛車黨給搶過去。眼角掃過放在便利店裡的幾本八卦或女高中生可能會買的穿搭雜志,她仿佛是想到什麼勾起嘴角,又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轉身重新走入了夜空之下。
風比自己來之前似乎又大了些,亞香裡微微抬頭看著路燈邊上似乎是尋求溫暖、但出現得也確實有些太早的飛蛾,感知到旁邊視線時她微微側過頭,卻只看到外面還有兩個百無聊賴在外面等著的高中生。
校服似乎都是黑色系,但又感覺他們和剛才那個小帥哥穿的不太一樣,是自己改裝過了麼?
所以這麼晚出來的高中生,一男一女……難道說是偷偷跑出來約會?那麼剛才跑進去買布丁的少年,難道說是為了制造二人世界?
哎呀呀,如果真的和自己猜的一樣,那也的確是很青春了。
沒有多看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少年和好奇張望自己的短發少女,略微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略有些打破這片安靜的聲響。重新回到家中把布丁往冰箱裡放好,伸手按了按放牛奶那欄因為前幾日壓力過重斷裂後被自己用膠帶綁起來的遮擋欄,亞香裡重新坐回電視機前時看到綜藝節目已經結束——
然後他們換了另外一個綜藝節目。
「真好啊,隨機采訪。」
撕開布丁用小勺挖了一勺放在嘴裡,看著路人說著各種各樣神奇的言論亞香裡終於沒忍住低聲笑了笑,撐著臉用小勺在光滑的布丁表面劃出一個米字才小心翼翼按照自己的紋路修出平整的表面。
放在旁邊開著的電腦聊天室裡依舊熱鬧非凡,看著別人刷屏自己只是說了一句「晚上好」就徹底潛水下去,哪怕被人敲著出來聊天也只用標點符號和簡單的應答給予回應。
幾年下來大家基本都知道誰是誰甚至於平常都會見到,卻還會努力在聊天室裡玩「我裝作你不知道我知道了你的馬甲」這種游戲,各種意義上……
也挺有意思的。
看著裡面的刷屏和最後的晚安,反應過來時已經挺晚時亞香裡將布丁塑料盒扔進分好類的垃圾桶,洗好自己的碗筷才總算是脫下了身上的工作裝。全部把自己打理完畢後亞香裡躺在床上,總覺得自己還沒睡夠就又聽到了鬧鐘聲。
依舊是滿臉倨傲等待指點江山的上司,依舊是偶爾合作偶爾搭話的同事,依舊是會在衛生間裡聽到的細碎八卦。雖然按照她的日程亞香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腳踏三條船和不同男人走在一起」,但仔細聽著不由得感嘆人類的想像力果然很神奇。
尤其是在她們說完關鍵點開始感嘆「田中小姐真是太厲害了」的時候推開隔間門走出來的那刻,看到那些同事們臉上驚愕心虛甚至於還想當場挖坑跑路的表情,亞香裡更是在這種無聊的工作中有了別樣的趣味。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用洗手液搓出白色厚重的泡沫鋪滿手掌與手背,不放過任何一絲指縫裡的空隙清洗干淨。亞香裡回去後將「修改」過的企劃恭敬上交給上司。聽著他「嗯,這樣不錯,都和你說了這樣就行了」然後自己回以「是,多謝您的指導」後上司得意的表情,剛想出門就又聽到了他的聲音。
「對了田中,既然這樣的話這個也交給你了。好好干啊,這個客戶很難爭取的,和對面一起工作一段時間就能受益無窮。所以我真的是信任你才決定讓你來負責,沒問題吧?」
「……」
拳頭驟然捏緊然後又松開,精細裝點過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滿的想法,亞香裡扭頭對著似乎真的是為了自己好的上司露出一個甜美又不失距離感的微笑:「多謝您的提拔。」
「嗯,加油哦。」
感受到那雙遞來文件夾的手隱晦劃過自己手背,惡心的觸感以及根本不會被監控拍到的死角讓她心裡的殺氣愈重。但她更多的也並不是什麼被騷擾了的憤怒,而是「趕緊全部都結束吧」的速戰速決。
腦海裡閃過自家外祖父曾經憂心忡忡對著自己說「不需要這麼辛苦哦」的話語,但她想到橫濱就不想回去,在東京也挺不錯。
畢竟她沒有一個馬上要去世、讓自己可以繼承星露谷莊園的祖父。
坐在位子上拿起電話撥打到客戶的電話上熟練運用著各種敬語,在溝通完所有一切需要後亞香裡看著手中「簡約而又奢華,大氣卻在小節中盡顯精致」的風格,覺得把文件夾給扔下她所在的15樓可能解決起來更快一點。
然而她最後掛電話的動作都無比溫柔,看著那些資料的表情格外專注,大腦卻在逐漸放空。基礎的企劃書她需要今天就寫出來不管多晚都要傳送過去,而且對方還給出時限是明天上午九點鐘之前就要,今天也只能繼續加班。
看著傳真過來各種各樣生澀古老而又拗口的字句以及對所謂傳承了「兩百年」手作點心的驕傲,亞香裡在心裡嗤笑兩聲,手上動作卻並不慢。
簡約就是風格簡約,奢華就是顏色搭配需要是艷麗的和風系。大氣也同樣,小節中盡顯精致的意思估計就是指一個圖案裡需要放上兩三個具有歷史意義或者與這家點心店有典故的暗紋。
很麻煩的要求,但是她做多了理解題,也算能糊弄。
早就已經做好大約會被打回來二十遍左右的准備,將所有的東西全部弄好發送給自己郵箱裡亞香裡看了眼時鐘。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整個樓層一片寂靜只有自己,但是燈光依舊大亮,看上去除了沒人以外,和平日的工作時間都沒什麼區別。
所以不用關燈的好處就是不用害怕會發生什麼恐怖片裡才有的情節,高跟鞋在絕對的安靜裡與地面碰撞著發出回聲,讓亞香裡聽著想笑,卻又覺得更加疲憊。
還好,現在應該還有末班車……
這麼想著的時候在走下大廈前台階的瞬間腳踝一扭,抱著包裡的電腦硬生生讓自己的背摔在地上時亞香裡發出一聲悶哼。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坐到旁邊的花壇邊,亞香裡摸到腳踝扭到的地方已經開始鼓起,只是觸碰就能感覺到的疼痛讓她深吸一口氣,卻又不知為何低低地笑了起來。
「您……沒事麼?」
嗯?
聽著一個似乎帶著些許擔憂、如同泉水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亞香裡略微側過頭看著那個好像有些眼熟的少年。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校服,褲子卻是一條闊腿褲,頭發卻像是梳成了個團子頭。耳垂上有著黑色的耳釘,拋去他像是在給予幫助的問話,怎麼看都有點像是個不良少年。
「沒關系。」
隱晦地伸手將旁邊繞著自己腳踝的一團黑氣給趕走,疼痛感減弱也讓她能有余力站起來。對著眼前想要攙扶自己、卻又在最後縮回手的少年,亞香裡的聲音裡多了點笑意:「沒問題,我可以走。你不回家麼?當心警察來盤問哦。」
「……」
對方沒有回答亞香裡也不再說話,在套上高跟鞋往前走出兩步後她卻突然聽到身邊傳來的腳步聲,以及少年帶著些許笑意的問話。
「那請問您可以給我電話號碼麼,姐姐?」
他在說什麼?
「電話號碼?」
這個請求讓亞香裡格外驚愕地停下腳步,然而少年極具古典美的紫色鳳眸微微彎起,連同嘴角一起上翹著對她行了個西方宮廷禮。在路燈的照射下他上半身微微前傾,那雙骨節略微突出、寬大得像是成年人的手掌心朝上,整個人仿佛身上傾裹了層光。
他看上去是個不良少年,然而臉上卻露出了個甚至於可以說有些乖巧的笑。
「大概是因為,我對您一見鐘情了?」
第二章
如果說年輕五歲,不,再年輕十歲,十五歲的時候亞香裡倒是會有點相信眼前這位少年所說的「一見鐘情」,但是現在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對方看著就是高中生的年齡,雖然看起來像是個不良少年但用詞都是用著敬語,而且站在路燈下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是有些……
有些帥氣。
聽著這句「一見鐘情」亞香裡也沒什麼反應,只是輕輕地笑了兩聲後抬腳繼續往前:「可以哦,只不過以後不要和大姐姐玩這種和朋友一起試探他人的大冒險。」
「為什麼?」
「因為大姐姐我是很容易會當真的。」
眼前的女人同樣回以自己一個有些燦爛的笑,同時低下頭似乎是在包裡搜尋著,最後找出一張名片和電車交通卡。她捏著這張名片遞過去,臉上有著公式化的社交笑容:「給你啦,少年。如果說學校校園祭需要幫忙的話可以聯系我,給你友情價。」
她的聲音輕快而又帶著些許無趣,准備走下車站時似乎因為腳上過於難受,索性直接把那雙高跟鞋砸斷了鞋跟。夏油傑看到她胳膊上掛著自己昨天見到的那件風衣外套,低頭瞥了眼名片上的「平面視覺設計師田中亞香裡」後將名片收回口袋,無視身後目瞪口呆的五條悟和若有所思的家入硝子,直接跟在離開了她的身後。
「很容易會當真的意思就是,不會當真?」
那個聲音再次在自己耳邊響起,亞香裡驚愕地往旁邊看著雙手背在身後上半身微微前傾,距離近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上來的少年下意識往旁邊跳了一小步卻又忘記自己才剛剛被扭到,踉蹌著要倒地的那刻突然感覺到了腰部多了支撐自己的力量。
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下一秒亞香裡就感覺到他原本攬著自己腰的那只手悄然松開,甚至於整個人倒退一步雙手舉起,示意自己沒有任何威脅:「抱歉。」
「不用。」
帶著點恍惚算是原諒了他的行為,然而在看到他一路跟著自己到閘口時亞香裡聽著車票在入站口掃過後機器發出的「滴」聲走進後停頓片刻,站定在原地回過頭看著那個少年仿佛是終於被打敗了一樣同樣舉起雙手:「好吧,名字?」
少年的眼中似乎亮了亮,極具古典美感的細長丹鳳眼裡的笑意愈勝,連帶著聲音都輕快了不少:「夏油傑。」
「田中亞香裡。」
加班到半夜然後被一個疑似不良少年搭訕,要了電話號碼還要了名字這種事情似乎讓糟糕的一整天一下子變得讓人格外有種被治愈了的感覺——哪怕這種治愈只是短暫的也是一樣。
回到家裡洗完澡才回到電腦前把郵件發送,凌晨發送的郵件哪怕對方不會看時間,自己也至少表露出一種「我一直很努力地干到現在哦」的態度。擦著頭發再吃掉一小杯布丁,就在准備去吹頭發的時候亞香裡看到自己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亮,顯示自己收到了條新消息。
消息……
想到工作和上司亞香裡就對短信多了不少心理陰影,帶著點不情願又點了一下時看到上面陌生的號碼亞香裡眨了眨眼睛,點開時看著上面一句簡單的「晚安,姐姐」卻勾起了嘴角。
現在的小孩,大冒險玩這麼真實麼?
說得和真的一樣。
熱風吹過發梢的時候亞香裡沒忍住讓暖和的風吹著臉順帶帶起腦後的發絲,閉上眼睛時就像還在自己高中時騎車上學的海邊,和好友大笑著——
猛地按下開關關掉吹風機,亞香裡重新睜開眼睛看向時鐘,確認頭發已經全部干了直接撲去床上,把自己整個人埋在被子裡,仿佛這樣就不會被奇怪的鬼魂抓住。
被窩,是永遠張開雙臂會對人溫柔相待的地方。
人生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艱難,早起又是其中艱難中的第一位。關掉鬧鐘爬起來,亞香裡簡單給自己調了杯代餐奶昔,隨意化了個妝再帶上用於遮掩黑眼圈的黑框眼鏡。擠著和罐頭一樣的列車再次到達公司踩點打卡,沒精打采地坐在位子上時亞香裡只覺得頭疼。
所以什麼時候雙休日,周三真是這輩子最難熬的一天。
不過或許是因為那個和果子店在看自己發過去的設計稿沒來得及回復,因此一個上午也算是清閑。然而等到午休結束反饋來了的那刻,亞香裡聽到了旁邊難得與自己關系不錯的同事的吐槽。
「田中我和你賭一個……」
「logo再大一點。」
「你都說完了讓我怎麼說。哦,再說一個,顏色再安靜或者再熱鬧一點。」
「活潑一些,但是要透出一種女子的嫻靜感。」
「我不要五彩斑斕的黑色,但是我想要能夠透出無數種變化的白。」
一瞬間整個辦公室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吐槽,亞香裡默默地點開那份反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上面寫的「一點也沒有生命氣息」這種讓人覺得對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回答。
「生命氣息……多加點綠。」
「嗯,生活就要帶點綠。」
想到自己大學時關系不錯的華國留學生給自己科普過的文化差異小知識,亞香裡微微勾起嘴角又放下,很是熟練地開始修改色調。
甲方說了,要具有生命氣息,要顯得有一種扎根於地上的堅韌感,還需要logo再大一點。至於logo簡直就是建議的標准模板,基本是附帶的必要條件,卻可以選擇性忽略。
做好了絕對不能馬上發過去,修改需要細致,對方給出的天數是三天後,那麼72個小時起碼要到第60個小時的那刻再遞交,加上一大堆諸如「在這樣溫暖早春適合與好友家人共同欣賞天空中緩緩飄落的櫻花季節打擾到您真是抱歉」這種讓人頭大的季語——
好麻煩。
但是有活干總比被上司抓過去批一頓再性騷擾來的好,哪怕這活要面對感覺很難辦的甲方也一樣。
「田中,一起去喝酒麼?」
「嗯……去吧。」
聽著同事的邀請亞香裡猶豫了那麼一瞬但還是點頭,適當的同事聚會也有利於融入工作氛圍。至於喝酒這種事情,啤酒她倒也沒問題,不至於兩三杯就徹底倒了。
在熱鬧的環境中保持安靜有些難度,不過她可以偶爾插上兩句話提起氣氛,或者再開兩句玩笑。亞香裡甚至於可以感覺到自己就像是模擬人生系列游戲裡的小人,聊天只是為了讓社交條上漲。
但也還算挺有趣的。
一口喝完手裡的第二杯啤酒,另外有兩個男同事已經醉得俯倒在桌上發出隱隱的哭聲,嘴上喊著前女友的名字讓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說起來,田中有男友麼?」
「嗯?」
感覺到好像自己身上一下子多了不少目光,亞香裡有些困惑地搖了搖頭:「沒有,為什麼會這麼問。」
「誒~沒有麼?明明那麼好看,品味也很時髦。」
「抱歉,是真的沒有。」
微微舉杯表示自己沒撒謊,眼神掃過所有人時亞香裡甚至於還開了個玩笑:「不過也不要來追我哦,我不會同意的。」
「獨身主義?」
「沒空,只想賺錢。」
聽著這個回應所有人都沒忍住大笑,笑完之後又一起舉杯,異口同聲一句嘹亮的「敬金錢」讓整個居酒屋都看了過去,隨即連主廚都爆發大笑。
居酒屋裡也沒有未成年人,到處都是穿著西裝或者工作服的社畜們發泄著白日裡的不如意。以金黃色的液體敬黃金,倒也算是一種共鳴?
幾個醉死過去的同事都有人幫忙送回家,有些人還想要再去喝第二攤,也有更多的人要回家。站在整條街的口往裡面看著燈牌閃爍的各種招牌,再抬頭看著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亞香裡有種自己置身於鋼筋牢籠裡的錯覺,甚至於隱隱作痛的腳踝都支撐不住自己要往後倒。
「雖然不想說什麼,但是姐姐,當心哦。」
「……」
只過了一天但聲音已經在她的心裡格外熟悉,本來應該迅速站直的亞香裡卻不知道為什麼靠著對方直接閉上了眼睛,聲音裡多了點笑:「直接讓我倒下去不就好了。」
「那大概不行的吧,要是倒下的話引起騷亂就不好了。」
「現在難道不是騷亂?」
「怎麼說呢。」
看著她重新站直夏油傑也順勢松開手,臉上依舊有著討喜的笑。然而他這種笑容被霓虹燈打上不同的色彩,甚至於有那麼一點妖艷的感覺。
「現在這樣,大概也只會覺得是情侶。」
亞香裡悶笑著轉身抬腳向前,等走到街道上看夏油傑還跟在自己旁邊時瞥了眼路邊垃圾桶頂部的煙灰缸,站定在旁邊從包裡掏出一支煙放在嘴裡,點燃後卻沒有吸,只是任由煙草燃燒:「我倒是覺得我會被警察抓起來。」
「不相信麼?」
「這麼晚了到處亂晃,當心我把你丟去警局。」
「那也不錯。」
「……」
看著他注視著自己時的表情,亞香裡最後還是把根本就沒抽過的煙按滅,看著他松松垮垮站在自己身邊的模樣嘆氣:「游戲還沒結束?現在的高中生玩得這麼大?要連續幾天?」
「不哦,我不是說過的嘛,我對姐姐是一見——」
「真話?」
看著眼前被過長劉海略遮住眼睛的臉,夏油傑看到那雙眼睛裡透著的疲憊,然而這種疲憊卻讓她整個人更加有著故事和魅力。
「原來不是。」
他輕輕開口,伸出手像是要觸碰她的發,卻又在指尖接觸到的那一瞬間縮回去,轉身對靠在牆邊的社畜小姐微笑。
「但現在是了,亞香裡小姐。」
第三章
原來不是,但現在是了。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像狡辯。」
亞香裡輕笑著轉過身,感覺到對方跟上來了之後繼續說了下去:「夏油君肯定有被不少學校裡的女孩子告白過吧?」
「不,並沒有。」
初中裡有過,但是高中?算了吧。
「哦,那看來我有些失誤。你在的是男校?」
「……不是。」
准確來說現在整個東京高專女生加起來不過五個,所有學生加起來不過二十,說出來怕是她也不相信。
感覺其中似乎有些隱情不過亞香裡也沒有繼續問,街道上的人不是很多,他們兩個之間卻有一種微妙的距離,讓人看著似乎是一起行走,卻又並不互相熟悉。
「高中生就好好地去享受人生中僅有三年的美好生活吧,不要花費這種時間在我這樣的人身上。」
走到車站邊時亞香裡隨意地擺了擺手,看著眼前的少年笑得溫柔卻又疏離:「喜歡什麼的也不用再提了,就這樣吧。」
手機號可以改,住址可以換,在這個全世界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中想要遇見很難,但是要消失卻很簡單:「以後也不要和大姐姐開玩笑哦,很容易被當真,被當真了可不會和我一樣那麼好說話。」
「那你為什麼不當真?」
「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仿佛被他的話逗笑了,亞香裡看他似乎還有些不服氣的樣子往前走了一步,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微微抬起頭。雖然她穿著高跟鞋,但是看著這位已經一米八多的少年卻還是要昂起頭:「夏油君,這是只要活著,就沒有辦法拉近的差距。」
她的眼睛因為笑容微微眯起,姣好的臉上似乎疲憊這種神情永遠也不會消失,但是在笑起來的時候卻又讓人感覺有種輕快的肆意。劉海微微遮住的眼睛更是讓人想要伸手把她的發撥開,徹底看清眼睛之中所蘊含著的情緒。
「可我是真的喜歡哦。」
「那我也是真的拒絕。」
「……」
「好啦就到這裡吧,晚安。」
看他似乎有些啞然的模樣亞香裡笑著揮了揮手,雖說是「晚安」,但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卻更像是「永別」。
眼前的人即將消失在人海,或許也確實會徹底消失。在快要近四千萬人的東京裡,再次遇到一個人的機會是多少?
在居酒屋喝下去的啤酒中酒精含量並不大,卻也讓腦袋變得昏沉起來。伸手揉著太陽穴回到家中,亞香裡先把路上買回來的蜆貝湯放進鍋裡開小火煮著,自己則是先去洗頭洗澡。等到徹底洗干淨時蜆貝湯已經咕嘟咕嘟散發出好聞的香氣,貝類的鮮美順著唇舌進入胃部,這種解酒聖品在這瞬間甚至於還多了治愈人心的作用。
不過,夏油傑這個少年,確實很帥氣就是了。
喝完蜆貝湯洗好碗,躺在床上的亞香裡卻有些睡不著。腦海裡那張略顯陰郁的臉又一次在腦海中劃過,連帶著那雙在夜空中顯得深邃的紫色雙眸也在腦海中閃過,讓她無意識嘴角上翹。
如果說自己還是個高中生的話,肯定是會和好友大喊著「我一定要去追他」,然後毫不猶豫抓著對方的手喊「好耶那就直接交往吧」這種話。
只可惜……
在逐漸沉於夢鄉之中的時候亞香裡輕笑著再度將被子拉起蓋在頭上,不知道是因為眼睛緊閉良久還是因為別的,眼角慢慢有了些許濕潤的液體。
真好啊,青春。
夜晚是屬於成年人心中那個或許還沒成年的自己,白天則是屬於工作。修改著手頭的設計稿再發過去,仔細確認應該能夠過關時亞香裡稍稍吐出一口氣,同時做好了第三第四輪修改的准備。
畢竟不修改,怎麼會顯得這個錢花得很夠。
稍稍離開位子前往茶水間去泡了杯咖啡,讓亞香裡有些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在這一瞬間已經打來了電話,看著同事的表情亞香裡表情沒變,剛說出一句話就聽到對面格外刻薄的聲音。
「現在的人都是那種不守在電話旁邊認真工作的偷懶貨了麼?」
「……」
不,我覺得你是傻逼,純種的,不添加任何雜質與色素,讓人看著就信心倍增。
在心裡微笑著反駁了一句但表面上亞香裡什麼都沒說,甚至於還微微躬身像是道了歉:「非常抱歉,剛才我正在監督他人對您所求的設計進行平面參考、也正在對色彩打印做最後確認的准備。讓您等候實在是非常抱歉。」
紅豆泥私密馬賽,大概這是她入職場以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這,這樣啊。」
對面似乎一下子氣弱了下來,隨即又立刻變得格外挑剔:「我剛才看過了,田中小姐,你的設計稿實在是有處地方需要我必須強調一下。」
「您請說。」
「你在顏色方面的選用,可以多一點扎實的感覺麼?」
我把一把泥土塞進你嘴裡讓你感受下大地的扎實好不好?
表情上依舊帶著笑容沒有任何的不情願,聽著對面絮絮叨叨良久後亞香裡掛掉電話,打開ps設置了棕色調,直接往自己做好的圖上調整透明度和色值糊了一層濾鏡。
行了,這樣不就挺扎實了麼。
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生計掙扎在這個社會中,每個人也有屬於自己的發泄套路,不管是去卡啦ok唱個愉快,或者說是去居酒屋,或者去host店之類的地方也都可以理解。下班時站在載滿了人的電梯裡,轉頭時再看著這麼一個小小的盒子居然裝了如此之多與自己一樣的同類,在那瞬間亞香裡突然有一種想看看如果電纜斷了會是什麼模樣的陰暗心理。
人類很奇怪,有各種各樣的病症,有看到過於可愛的東西會想殺死TA的心理,會厭惡討厭的幼崽,卻也會覺得「全部毀滅」比「毀滅七成」更容易接受。
是因為活下來更痛苦,還是「為了活下來」這件事情更痛苦?
走出裝載了千人左右的大樓,走出去感受到自由的那一瞬間卻並沒有曾經在學校時放學的那刻更開心。黑漆漆的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西裝工作服,稍稍出格些都像是會徹底被拋棄。
今天除了遇到客戶挑剔以外過得都不錯,然後明天繼續來上——
「晚上好。」
猛地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穿著一件寬松白色T恤站在大樓下的長發少年,亞香裡下意識捏緊了自己的包,眼神下意識往旁邊一掃時似乎看到兩個有些慌亂的腦袋。在一群社會人中夏油傑那張過於年輕的臉顯得格外突出,也連帶著讓她被矚目了不少。
「你……」
「嗯?」
「跟蹤他人是會被女孩子報警的,夏油君。」
亞香裡深吸一口氣後開口,看到他低頭笑起來的樣子時不知為何難得有些皺眉:「怎麼,我難道有說錯麼?」
「那亞香裡會報警麼?」
「對年上者記得加敬語。」
「那您是更喜歡『亞香裡』,還是更喜歡『姐姐』?」
「……」
被這麼說著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亞香裡抿著嘴往前走過去,剛走出兩步時就猛地停下,視線無比精准地捕捉到了旁邊像是在聊天的一個白毛少年與黑發少女。
「如果說是因為我拿走了布丁的話,道歉可以麼?」
「啊呀,姐姐你居然還記得我們?」
「很難不記得你那個時候痛苦的模樣。」
聽到這句略帶諷刺的話語時白毛少年拉下墨鏡,露出一雙格外漂亮的藍色眼睛輕輕地眨了眨眼又重新戴好眼鏡,笑嘻嘻地擺了擺手:「沒有沒有,姐姐你不用道歉哦。」
「但是?」
「嘛……我和硝子只不過是好奇,好奇而已。」
「笨蛋五條,我先走了。」
少女似乎罵了一句後踩了旁邊的人一腳,看他誇張的反應甩了甩頭發又滿眼好奇地看著她,隨即在看向夏油傑時瞬間整張臉裡多了混雜著八卦調侃還有鄙夷的反應:「姐姐要注意哦,這兩個都是人渣的。」
「喂喂喂,硝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們認識了那麼久——」
「但是那邊那個好一點。」
聽到少女這種嫌棄的說法時站在自己身邊的少年突然輕笑,笑聲通過空氣穿到自己的耳朵之中,在那瞬間甚至於有那麼點發癢的感覺。
「所以,是更喜歡『姐姐』這個稱呼?」
「……不要。」
沒有再理會三個人亞香裡立刻轉身往前,嘴角卻一點點勾起,整個人似乎和之前那種沉重壓抑的氛圍完全就是兩個人。夏油傑對著兩個人翻了個白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兩位損友直接把他踹到了前面:「趕緊去——」
「送人回家啊!」
一前一後兩個聲音聽得旁邊幾個上班族都看了過來,在看到是三個高中生時卻又露出一種理解的模樣。然而那個看似不良留著長發扎著丸子頭的少年小跑了幾步,卻又明顯跟上了一個同樣是上班族的女性。
嗯??
所以是姐弟?親的?
「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自我介紹啊,雖然名字知道了,但是我現在在咒……某個宗教四年制高專,目前是高二生。」
少年又一次走在了自己身邊,卻又比之前更加接近:「姐姐——」
「你是在教唆我犯罪麼?」
「怎麼會。」
聽著這句話時夏油傑又悄悄往旁邊挪了一點,借口旁邊人太多時看著她輕咳:「不可以是仰慕姐姐,所以想要多了解一點?」
「……」
現在的少年……
站在車站門口略旁邊免得擋住他人進出,亞香裡看著夏油傑頭上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劉海,突然覺得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只貓的話,估計會很興奮地抬起爪子去想要抓到那撮頭發。
「田中亞香裡,25歲。了解我可以,但是夏油君,我希望你也能明白一件事。」
一件事?
眼前的女性似乎是在計算著什麼,隨即她笑了起來,對自己略微抬高下巴,在那一瞬間透出了幾分生氣,卻又徹底隱藏起來:「我高二的時候,你只有小學三年級。」
「我懂了。」
偏偏他像是什麼都沒明白,眯起眼睛笑得更是有了剛才那個女生口中的「人渣」模樣。
「所以我應該喊你『前輩』,對吧?」
第四章
前輩??
看著對方完全就是一副裝乖不說,甚至於還有那麼點死皮賴臉打蛇隨棍上的模樣,亞香裡當時就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皺著眉頭只能繼續往前走。原本她想著只要夏油傑再和自己開口說一句話就直接告辭,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在這之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就這麼略微後退自己半步默默地跟著自己。
那她,應該怎麼應對?
除了感覺現在的高中生真是一個比一個狡猾,亞香裡也真的很想問問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看著旁邊一家家庭餐館,亞香裡略微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滿臉無辜的少年咬牙:「你晚飯吃了麼?」
「前輩要請我吃晚飯麼?」
「嗯。」
帶著點不爽走進家庭餐館,亞香裡拿過手邊的可樂抬起頭,看著夏油傑聲音裡多了點咬牙:「吃完了就走吧,需要我再拒絕得認真一點麼?」
「那我就很好奇,認真一點的拒絕是什麼樣的?」
「就是……」
「如果說是年齡的話,我倒是並不覺得有問題。」
少年的聲音輕飄飄的就像是在開玩笑,然而在自己想回應的那刻她卻聽到了他若有所思的回應:「比如說等到七十五歲和八十三歲,好像也沒有差別很大。」
「你就像是那個因為夢想中了大□□要怎麼花錢,結果因為想法有差異和好友打架的人一樣。」
「我怎麼記得當事人不是好友,而是一對夫妻?」
多說多錯,趁著自己的可樂被端上來後聽著服務員的聲音,亞香裡翻過兩頁時近乎與夏油傑同時開口:「秋刀魚套餐。」
「……」
「秋刀魚套餐兩份,對麼?」
服務員小姐姐露出一個了然的目光,看著兩個人笑容更加甜美:「還有沒有什麼需要?」
「不,暫時不用了。」
「如果有需要按鈴就好,先給二位去准備晚飯,請稍等。」
看著她迅速寫下單子離開的背影,夏油傑撐著下巴繼續看著眼前咬牙切齒的上班族女性,笑意瞬間溢出眼眸:「所以,前輩也是和食派?」
「我都沒有開口。」
「嗯,我的確是和食派。」
「……」
和她說這些有什麼關系?
沒有去敢看對方的眼睛,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時亞香裡無意識地咬著吸管,良久後才聽到對面的嘆氣:「所以,亞香裡你還是不相信啊。」
「不管怎麼說都不會相信的吧,對一個大八歲的女人一見鐘情什麼的。」
「那為什麼一個女孩子對大自己八歲的男人一見鐘情,別人卻會覺得沒有問題?」
「我覺得也有問題,畢竟一個理智正常的成年人,不管如何都是不可能會接受一個未成年對自己求愛的。」
總算是抬起頭會看著他,亞香裡感覺到夏油傑似乎一下子有些陰沉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絕對不是因為不成熟啊什麼的,只是這是屬於成年人的責任。」
「所以按照亞香裡的意思,十七歲和二十五歲不可以,十八歲和二十六歲就可以接受,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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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的邏輯這麼一說,成年人的邏輯也很有問題啊,亞香裡。」
少年輕笑著說出的話帶上些許嘲諷,但是這種嘲諷卻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因為上翹的尾音帶上了像是抱怨的撒嬌。亞香裡微微抬頭剛想否認,就看到元氣的服務員小姐姐端著兩份秋刀魚套餐走了過來,手邊還放上了一碗附贈的味增湯。
「秋刀魚套餐,請慢用~」
聽著那近乎同步低聲開口的「多謝」,服務員小姐姐輕輕眨了眨眼睛,在臨走前對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多了點猜測。兩個人的外貌看上去並不相似,氣氛也不太好,所以大約應該是……補習老師和學生?
不過這邊的胡亂猜測也沒有用,夏油傑看著眼前人幾乎是無比迅速就給她那份秋刀魚翻面、剔骨也剔得干干淨淨的樣子還沒等他說話動作就停了下來,語氣還格外帶著點衝:「你看什麼?」
「在學習。」
「……」
「因為亞香裡很厲害嘛。」
「吃完趕緊回家,學校是住宿的話趕緊回學校,不要再來找我了。」
聽到亞香裡的低吼夏油傑笑意更甚,不過也沒再時時刻刻盯著她,等到吃完時抽出自己錢包裡的幾張日元放在了桌子上:「不知道亞香裡知不知道,我剛才有聽到服務員在聊我們。」
「所以呢?」
「與其被她們說是什麼補習班老師和學生,我倒是覺得有點像是還沒開始的情侶。」
想要把人罵一頓時對方卻已經迅速溜之大吉,亞香裡狠狠地磨了磨牙,把飯錢交給服務員後走出家庭餐館,看著夜晚的東京與根本就看不見星星的夜空太陽穴愈加脹痛。
所以這算是什麼?被一個高中生看上之後瘋狂追求?
漫畫現在都不寫這種情節,而夏油傑應該也並不是對自己一見鐘情。
或者說在她的印像裡,陷入戀愛的人應該不是這樣的。
「晚上好。」
回到家中時聊天室裡還有著不少人,亞香裡猶豫了一會兒才用著自己「巫女」的馬甲進入聊天室。看著不少人給予自己回應,亞香裡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重新將手指放在鍵盤上,慢吞吞地打出了一句話。
「我有個問題。」
一瞬間整個聊天室都陷入沉默,連某位最喜歡攪風攪雨的「甘樂」都安靜了下來像是在聽自己細說。良久後亞香裡才敲完一句話,按下enter鍵發了出去。
「戀愛,是什麼樣的。」
在自己這句話發出去沒多久,整個聊天室仿佛是受到了什麼衝擊一樣有狂喜亂舞的有目瞪口呆的也有瘋狂刷屏感嘆號的,看得亞香裡只想退出去算了。就在這個時候「白衣書生」馬甲的人發了一句話,讓整個聊天室重新歸於正常。
「那當然是無時無刻都想著她,都想要看到她,想要觸碰她了。」
「原來如此。」
「巫女小姐是戀愛了麼?戀愛中?即將戀愛?」
「不,是被人追求中,很煩。」
看著冒出來一大堆的省略號,亞香裡思考片刻索性又補了一句「追求者是高中生」。這些省略號在自己說完後徹底換成感嘆號,留下目瞪口呆的好友們想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被,被高中生追求???
「巫女小姐,我只有一個問題。對方,帥麼?」
「……」
嗯,很帥哦。
沒有把這句話敲過去回復而是退出了聊天室,走到鏡子前面的亞香裡伸手按壓了一把自己的眼角,同時湊近鏡子捏了捏鼻子,同時再揉開了眉心仿佛永遠皺著的眉。
以前她還能夠瀟灑的說什麼「護膚品?我不用」,現在一層一層的保濕水保濕乳面膜扣在臉上也不是太有效果。雖然在自己心裡自己應該永遠都是十七歲的模樣,但鏡子是不會撒謊的。
就像是童話裡的魔鏡,永遠只會如實告訴鏡子面前的人,誰才是最美麗的那個。
重新倒在床上的時候也不會和以前一樣倒下閉眼就睡著,好不容易睡過去時下一秒鬧鐘又再度響起,如果不是因為養老金還沒攢全,亞香裡恨不得直接把手機給砸了。
所以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她什麼時候才能退休,離這個該死的公司和甲方遠遠的?
剛想說後半句「至少給我來個美少年治愈一下」,亞香裡又把沒說完的話給咽了下去。雖然她的確是想要個美少年來「治愈」自己疲憊的內心沒有錯,但是當人真的出現在自己身邊,她卻想著有多遠逃多遠……
「果然,是葉公好龍吧?」
「誒?」
「不,沒什麼。」
對著身邊似乎聽到自己嘀咕的同事道了一聲歉,然而對方卻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臉上全是八卦:「昨天聽說田中你和一個高中帥哥一起離開了哦?是弟弟?」
「不,我是獨生女。」
「誒~那麼那個少年又是什麼身份?」
「不知道,我不認識。」
用這種話術是糊弄不過去的,但也可以不說。高冷且不再有任何回應的同時亞香裡也將自己再一次按照甲方提示修改的設計稿發了過去,看著電腦屏幕開始發呆。
今天下午下班,會遇到夏油傑麼?
不,她並不是在想這個。
只不過是稍微……
下班後沒有看到那個穿著黑色闊腿褲的少年亞香裡還稍稍松了口氣,雖然心裡有著些許遺憾但更多的也是放松。照舊回家給自己做飯再好好地享受了下冰箱裡的布丁,在吃完甜食的那刻亞香裡突然看到手機屏幕微微亮了一下,點開卻看到了一條短信。
「抱歉,今天沒有來接您下班。」
沒有署名,但是想也知道是誰。
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將電話存好了名字,亞香裡並沒有回復,但是再等待片刻後又收到了第二條短信。
「還是說這樣更好?」
看著他連著給自己發的兩條短信亞香裡不知為何嘴角微微勾起,想要按下什麼又猶豫了下,良久才慢慢給他回了一個「嗯」。
很敷衍,卻又好像什麼問題都沒有。看著手機上的名字亞香裡輕輕地用拇指擦過屏幕,隨即才像是反應過來啪嗒一下合上手機蓋。
清脆的啪嗒聲恰巧蓋過了弱下去的綜藝笑聲,亞香裡輕輕地拽了拽自己已經變成兩個顏色的頭發,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把顏色染回來。
黑發……還是很好看的。
第五章
「說了那麼多遍了!要生根發芽!發芽!!懂麼?那種生命爆發的感覺……啊我沒說過?反正我就要這種感覺,土黃土黃的算什麼啊!」
「……是。」
「只會喊『是』有什麼用啊?好好去做,認真去做會不會啊?啊?我要的是那種堅韌不拔的認真感覺,而不是你這種死氣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枯萎的樣子!」
面無表情地聽著電話對面仿佛可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在旁邊同事格外同情的目光中亞香裡反而嘴角微微勾起,恭恭敬敬地放下電話坐在電腦前,臉上還保持著一點笑。
「田中,沒,沒事吧?」
「嗯,沒關系。」
原本的那種惱怒與難受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她甚至於還能站在旁觀者角度上揣測到各種各樣的消息,以及順口再感嘆句「甲方多傻子」。至於什麼煩躁,郁悶,或者傷心這類情緒?
從她十七歲那年開始,這些東西就徹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原本勾起的嘴角慢慢放下,給設計圖上重新再放入別的元素進行修改整合與調色,亞香裡表情平淡地完成一天工作,坐在鐵盒子裡慢慢從空中下沉到地面上,腳踩在地面上那刻更多的是逃離此處的欣喜。
雖然被罵了無所謂,但她的確還是收到了一些影響。這個時候就不應該一個人回家做飯,而是去犒勞一下自己。
「果然還是應該來這裡啊。」
沒有坐上回家的電車,換了一條路線走到池袋時感受著周圍的人來人往以及黃昏中路燈明明暗暗、不知道到底是亮起還是熄滅的景致,亞香裡深吸一口氣,腳步愈發變得輕快起來。路口站著的高大黑人依舊在攬客,在看到她時瞬間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容也更燦爛不少:「喲亞香裡,是想吃壽司了麼?」
「嗯,沒錯。賽門,今天生意好麼?」
「多謝關心,生意一直都很不錯哦。」
看著高大的黑人笑眯眯地幫自己推開壽司店大門,亞香裡輕聲道謝後走進店裡,坐在吧台前時拿著菜單,對著和自己打招呼的店長歪了歪頭:「丹尼斯,我怎麼覺得你黑眼圈又重了?」
「黑眼圈這方面應該還好吧?」
「失眠的話可以和新羅君說說看,看看他能不能開點安眠藥什麼的。和以前一樣,麻煩你了。」
亞香裡輕輕笑著把菜單還回去,聽到俄羅斯店主笑意滿滿的「ok」時拿著他給自己送過來的碳酸飲料喝了一口。充足的泡沫以及滿滿的甜味讓亞香裡滿足地眯起眼睛,感受到氣泡在口中凝聚隨即又炸開的感覺,她用手撐著頭,眯著眼睛表情如同一只滿足的貓。
門口再一次被開關時亞香裡迅速反應過來坐直,用吸管晃蕩著碳酸飲料時聽著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響,看到精神喊著「歡迎光臨」的店主笑了起來:「看來很受歡迎啊。」
「不錯,我們家生意一直都很好哦。」
一般來說讓一個兩米高的黑人壯漢在外面發傳單拉客,怎麼看都應該算是個反向宣傳。不過露西亞壽司店確實是個例外——畢竟池袋這種地方從來都不缺好奇的人,也不缺想要來嘗鮮的外國游客。
下意識地往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到熟悉的黑色校服時亞香裡差點沒從旁邊的椅子上摔下去。在看到她被自己嚇到時少年偏偏像是很得意的勾起嘴角,甚至於還對她點了點頭。
「亞香裡,那是認識的高中生?」
「不,我不認識。」
立刻轉頭不再去看那二男一女三個人,亞香裡的語氣裡難得多了點咬牙:「丹尼斯,麻煩你快點,我餓了。」
「哎呀,你就這麼怕高中生麼?當初也沒見你怕杏裡醬他們吧?」
「不是那麼算的,那不一樣。」
想到曾經認識的幾位尋求「非日常」的高中生亞香裡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聲音裡更多了點疲憊:「怎麼說呢,在我看來,他們比杏裡麻煩多了。」
眼前的白領女性居然露出這副模樣讓店長更加好奇,八卦之心也愈加濃重:「讓你會覺得麻煩可真是不得了,要不要讓我來猜猜看?」
「能麻煩你不要和個法國人一樣好奇麼,丹尼斯?」
聽著店主的笑聲亞香裡隱約也聽到了那三位高中生桌邊的笑鬧聲,她手中依舊無意識地用吸管攪動著杯子裡的液體,等自己點的主廚精選壽司放在自己面前後夾起鯛魚手握,拋開一切想法調好的芥末醬油,微微一沾後放在了自己的嘴裡。
露西亞壽司店的壽司原材料一向都相當新鮮,店長丹尼斯的手藝也非常優秀,以前她公司還在池袋的時候她就是露西亞壽司店的常客。去年公司搬遷後她雖然上班更方便了,但也對壽司店愈加想念。
美食果然是會給人帶來激勵,也能讓人重新振奮起來面對人生的好東西。
專心致志吃著眼前這一份壽司,最後又慣例被店長請了一杯熱乎乎的柚子茶,在走出壽司店感受到春夜涼風時甚至於還有那麼點舒適的感覺。
當然,更加暴躁的風聲不算。
眼前一個自動販賣機這麼貼著自己飛到旁邊,亞香裡側頭看著穿酒保服、面色猙獰的金發青年時輕輕嘆了口氣,再順著目光看著倒地不敢再跑的欠債人往前走出一步,貌似無意般對自己曾經的同學開口:「晚上好,平和島。」
「是你啊,亞香裡。」
青年身上原本的暴躁氣息似乎在逐漸消失,至於對方喊自己名字也並不奇怪,畢竟他有個同樣「田中」的前輩,喊她名字也不過是為了區分方便罷了。
「工作辛苦了。」
「沒關系。」
短短幾句話後青年就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面容,大步上前和拖著一只死狗的模樣把欠債人拖去了旁邊,徒留下一群興奮拍照的高中生或者路人游客。
也是,畢竟滿天飛舞的自動販賣機也算是池袋奇景,錯過真是可惜了。
「還真是很厲害啊。」
「……」
「啊呀,姐姐是准備走了麼?那麼晚安喲。」
看著銀發少年戴著墨鏡貌似裝乖、臉上笑嘻嘻卻又因為一張臉引得旁邊不少JK大喊「是帥哥」後更加得意的模樣,亞香裡再看著似乎隱入陰影、在捕捉到她視線時才微笑起來的夏油傑,反而對著唯一的姑娘輕輕點頭:「晚上注意安全,可以的話讓他們送你回家。」
「啊,哦,謝謝姐姐關心。」
「不用。」
成年女性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沒有脫妝的精致模樣再帶著JK絕對沒有的成熟裝扮,耳環在她轉身時在空中劃過一道金光,帶著些許沒有散去的佛手柑香氣又瞬間消失。
「嗯……很難呢,傑。」
看著那栗色黑色雙拼發色的背影,五條悟帶著些許憐憫看向自己的好友,甚至於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懷好意地表示安慰:「不過對我這張臉沒有任何動心,還是有機會的哦。」
「不過一般也不會對你這張臉動心的吧。」
家入硝子實在是沒忍住,咬著一根棒棒糖開始吐槽:「畢竟你站在那位姐姐身邊是真正的姐弟。」
「哈??什麼叫真正的姐弟?那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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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種時候我就不由得感嘆,小眼睛和長得老果然還是很有市場的。」
聽到家入硝子一本正經的分析夏油傑瞬間黑臉,危險地看向對方時卻看到家入硝子甚至於對著自己wink了下:「至少不用擔心走出去『是姐弟吧』,而是『大概是姐弟吧』。夏油,這樣你也會很安心的,對不對?」
不,他這樣一點也不安心。
「不過,還真是有點意思。」
走過露西亞壽司店後五條悟微微拉下眼鏡,池袋作為東京人流量最大的地區之一,向來也彙聚著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以此彙聚而成的咒靈也有不少,但是……
「說起來夏油你已經被姐姐拒絕多少次了?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
「硝子,你可以閉嘴了。」
聽著家入硝子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五條悟悶笑一聲,聲音也愈發愉快起來:「也是呢,畢竟是個超漂亮的大姐姐。」
「我倒是並不太在意外表。」
黑發少年將手插進口袋,聲音裡透著一種隨意:「喜歡就行。」
「哎呀,所以傑,你喜歡的類型,真的是大姐姐那種??」
在即將踏入車廂的時候亞香裡腳步微頓,微微偏頭像是察覺到有什麼飛蟲一般輕輕擺了擺手,隨即才徹底進入車廂。人流量最高峰已經過去,地鐵上甚至於還能找到兩三空位。坐下來時亞香裡聽著自己鞋跟與車廂撞擊時發出的聲響,慢慢坐下後等地下鐵走到地上時想要看看夜景,卻只能看到自己的臉。
吃飽了總是會讓人感覺有些困倦,她這次去池袋固然見到了不錯的朋友,但是又一次看到夏油傑……
「抱歉,並不是有意的。悟對賽門很感興趣,我們才選擇的壽司店。」
感覺到手機震動時看著上面的短信,亞香裡卻在這個時候輕輕點了點下巴。雖然感覺很像是真的,但她總覺得他在說謊。
不過考慮到不准備再葉公好龍,也看在夏油傑確實還算誠懇的份上——
「嗯,沒關系。」
就原諒你好了。
看著手機上的消息亞香裡托著下巴輕輕笑著,隨即像是故意一樣又發過去了一條短信。
「如果我不信的話,夏油君又會怎麼回復?」
摸著手機屏幕想著他可能會有的回應,還沒等到亞香裡猜測對方會怎麼回,卻聽到手機響起輕快的探戈樂曲,屏幕也閃爍著亮起了「夏油傑」的名字。
「居然要打電話來解釋?」
稍稍停頓了幾秒鐘才接起電話,看著窗外的夜景亞香裡聲音壓低,卻掩飾不住其中的無奈:「我現在在電車裡,打電話出聲會影響到別人的哦,夏油君。」
「那前輩只要聽我開口就行了,這種問題,也確實應該解釋。」
抬頭看著天空中太容易被認為是星星的大樓頂部指向燈,通過電波聽她的聲音時夏油傑感覺似乎有些和平常不同:「畢竟怕姐姐會誤會我嘛。」
「那麼,我想要提醒一下夏油君。」
「什麼?」
對方聲音裡帶著的些許氣音傳遞到自己耳中,甚至於還帶著讓她有些耳朵發癢的輕笑。亞香裡無意識地將手指按在玻璃上,感覺到指尖冰涼的觸感時輕輕嘆了口氣。
「好好說話,不要笑。」
如果說是要對自己道歉,那麼那聲笑實在是……
太犯規了。
第六章
不要笑?可他好像也沒有在笑?
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電話屏幕,不過夏油傑也不在意這些,反而因為她的話語笑意更甚:「如果說這樣的話,抱歉。」
聽著耳邊的聲音亞香裡微微低頭,收回手指聽著地鐵下一戰的報站聲停頓下來,等聲音結束時才又聽到少年對面微弱的呼吸與順勢而來的話語:「要是姐姐不相信,我可以認真與姐姐說,是絕對不會對你撒謊。」
「嗯……那你覺得我會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感覺自己的壞心眼似乎有些多,亞香裡將手機放在耳邊,聲音對比之前卻輕快不少:「開玩笑的,我信你。」
在少年說出這句話時能夠聽出他的認真,也能夠明白他的決心。雖然說這樣被人承諾很開心,但亞香裡更明白另外一點。
可以對他肯定,但是不能接受。
「謝謝,那麼,再見。」
直接將電話掛斷,亞香裡聽著下一站就是自己下車的地方時慢慢站起來,拉著拉環走到地鐵門口,隨著地鐵剎車身體逐漸後仰又站直,看著外面依舊有這不少人的車站勻速往前。
壽司很好吃,柚子茶也很好喝,但是回到家裡果然還是要布丁來治愈自己。撕開布丁盒子封口挖了一勺放在嘴巴裡,感覺到這種冰涼的甜味時亞香裡愜意地眯起眼睛,瞥了眼日歷又立刻站起來,拿著打包的垃圾迅速下樓扔去了可焚燒垃圾箱。
不遠處電線上面站著一排排的烏鴉,亞香裡最後還是決定低調點。哪怕她家附近的烏鴉不會特別衝出來襲擊人,但這麼黑壓壓地站在一起,總會讓人想到黑惡勢力。
在心裡祈禱這群烏鴉大佬們不要飛下來,把家裡垃圾全部清掃完畢後亞香裡整個人輕松了不少,尤其在確認明天是周五的那刻,更是整個人身上都透著一種對生活的期待。
至於等到明天會不會遇見那個難纏的甲方……
想到甲方時亞香裡的表情又陰沉了幾分,臉上卻依舊有著些許微笑。一個人的臉上仿佛是被割裂成兩個表情,不過她的微笑很快又變得平靜真切起來,仿佛她從來就沒有類似於憤怒或者不滿的負面情緒。
不管怎麼樣,甲方總是會給她挑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只是對她來說,她對於甲方的態度也是有著一種判斷在。
像這種開場給自己的要求就特別讓人為難的,不管怎麼樣都絕對不會滿意第一版。他們一定會根據自己各種各樣的要求來表現他們「對於細節的把控」,然後再折騰修改過無數回,不然都對不起花出去的金元。
所以她也不會對第一版很上心——要求不具體,抽像且絢麗的描述本就會讓她本能警惕。反正之後都是要改的,她認認真真做的第一版被否決,到時候心裡不舒服的不還是自己麼。
反正到時候慢慢改,逐漸變成自己心裡所想的那個模樣時甲方就會覺得「是在他們的指導中變成了完美的心態」。雖然不能說多給錢,反正之後在口碑方面肯定沒問題。
難得不想打開電視機,倒在床上的亞香裡點開手機,不知道通過哪個快捷鍵按進了自己的發件箱。看著裡面一份份郵件和最上面似乎是與夏油傑的聊天時她眼神柔和下來,卻又很快閉上了雙眸。
第二天的手機鬧鐘都沒來得及響起來就已經清醒,亞香裡恍惚著從床上爬起來,對著似乎有些過多的早晨時間發呆。
她這個自然醒,也未免有些太早了吧?
嘀咕良久後索性給自己做了一份早飯,再把弄好的便當一並塞進了包裡。早起總是讓人感覺到好像隱約有些虧,但是在中午午休時看到同事們驚訝的側目,她卻又有了那麼點小小的虛榮感。
「居然能起這麼早,前輩好厲害。」
最近才剛剛入職不久的一個小姑娘羨慕地看了過來,手上則是拿著樓下買的便利店飯團:「我不管怎麼樣都絕對起不來的。」
「噗,也不至於啦。谷地我記得以前還是排球部經理?體育類社團也很累人哦。」
「誒嘿嘿,也還好啦。」
扎著一個辮子的金發姑娘笑起來的樣子還有些傻乎乎的感覺,但身上也有了從學生逐漸變成社會人的成熟氣質:「那個時候確實辛苦,但我們高中排球很厲害的哦。」
「我初高中的排球部似乎一般,網球確實很厲害。」
「誒?那前輩也是經理麼?」
谷地仁花在脫口而出這個問題時就有些懊惱,卻眼前向來都是微笑著的前輩聽到自己的問題時眼神一瞬間暗淡下來。但很快她又勾起嘴角,聲音裡多了點懷念:「不是我。當時我的好友是網球部經理,我偶爾會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去幫個忙。」
「啊,這樣麼,果然前輩也很厲害呢。」
意識到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奇怪,谷地仁花眨了眨眼睛也立刻找了個借口重新投入工作。看著她格外元氣滿滿的模樣亞香裡拋去剛才的低沉,連帶著對著事多甲方都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只不過今天是周五,晚上是去池袋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幾位好友,還是直接回家?
周五的下班總是會讓人覺得整幢寫字樓裡的人個個都變得精神抖擻,仿佛之前四天下班時都是木偶,只會在這一天重新變成人。愉快地走在街上連帶著鞋跟與水泥地的撞擊聲都變得無比清脆,最後還是一個人窩在家裡的亞香裡伸手拿起路上買的炸雞啤酒,吃完後拿起自己的游戲機推動著滑竿,突然對著上面的《魔鬼戀人》眨了眨眼睛。
她買了,還需要玩麼?
乙女游戲她好歹也是玩著安琪莉可長大的,《魔鬼戀人》……說實話,劇本太不和她口味了。
但是聽說有幾條線還是挺正常的,要不要走走看?
然而看了一圈立繪以後原先最喜歡的憐司也不再那麼吸引人,亞香裡慢慢趴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想要重新去玩點別的時微微皺眉,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上次來就有感覺了,果然是很厲害的聚靈地,之前我們怎麼都沒有發現?。」
坐在旁邊啃著棉花糖的五條悟眨了眨眼睛,伸手戳了戳旁邊的好友:「看到沒有傑,那邊有個一級咒靈,不去動手麼?」
「嗯。」
「啊,是要賭誰先消滅掉對吧?不過啊,我怎麼覺得這裡有些眼熟?」
「……」
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夏油傑重新將視線看向了這個略顯老舊的公寓。公寓所在的位置是一處陰靈的聚靈地,他們時不時就會接到有關聚靈地的任務。然而上次接到消息過來時卻發現似乎根本沒有什麼負面情緒,但是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
「或者說會不會有超~大的一只地縛靈在公寓下面?我們要不去探個險?」
「這應該沒什麼可能,還是盡快處理掉吧。」
否定了五條悟的猜測夏油傑注視著有些熟悉的公寓樓,總覺得似乎有人正在看著自己:「你有沒有覺得好像被盯住了?」
「嗯嗯?」
五條悟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拉下墨鏡露出那雙天藍色的眼眸良久又戴上,輕笑起來的模樣帥氣卻又莫名讓人手癢:「我倒是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不過傑,你准備要吃掉它麼?」
吃掉?
抬頭看著那個奇怪的咒靈,夏油傑研究了一下後放出自己的咒靈們,靠在旁邊甚至於還打了個哈欠:「不想吃,沒胃口。」
「那等會兒去買布丁吧!希望今天沒有一個漂亮大姐姐突然出來,把剩下的布丁全買走了。」
有意無意地瞥向自家好友,五條悟將最後一口棉花糖塞進嘴巴。那只咒靈在夏油傑的咒靈圍攻下反而顯得有些可憐,他索性很是隨意地伸了個懶腰,抬起手打了個哈欠:「那麼一切沒問題,糊弄一下報告就ok啦。而且這樣還能拿到報酬,超方便的。」
「嗯。」
雖然五條悟說沒有人,但他總覺得……好像確實是有人在注視他。
是錯覺麼?
確認不遠處的兩個身影轉身離開,亞香裡立刻縮回去深吸一口氣拉上窗簾,打開電腦抿著嘴,再次開始搜索相關的凶宅公寓。
第一次碰到夏油傑和那位叫五條的少年還能說是巧合,但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絕對不是碰巧。自己選擇的住宅向來都是這種聚靈地或者凶宅,畢竟凶宅租金很便宜,對她來說相當劃算。但這麼連著三四次看到夏油傑和五條兩個人,似乎也意味著她馬上就要暴露了。
必須要走,不能牽扯到……
正在界面不斷被讀取的東京凶宅租房頁面還在加載中,然而亞香裡收拾行李的速度卻逐漸變得緩慢,到最後手直接停頓在半空。
他們好像還沒有成年,就已經進入這種危險的異能力世界。那麼和曾經的事情,是不是也會同樣在夏油傑的身上發生?
下意識側頭望向自己桌上那張照片,照片裡兩個笑容無比燦爛的女生抱著彼此,對鏡頭比出一個V字。時隔多年它的色彩依舊絢爛,仿佛是真的凝固住了那瞬間的夢。
停滯良久後亞香裡還是關掉界面放下行李箱,盯著自己的手機思考良久,最後還是點開了夏油傑的信息欄,對他發過去了一條短信。
【以後不要再跟蹤姐姐了,不然我會非常生氣的哦,夏油君。】
第七章
亞香裡並不是什麼普通人這點,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夏油傑就有察覺到。不過在接收到這條短信時他抬頭看了眼剛才咒靈出現的方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嘎嗷!」
「……」
無言地看著仿佛是想嚇自己一跳的五條悟,夏油傑剛想放下手機就感覺到自己手腕被他按住,白色毛茸茸的腦袋也湊了過來,仿佛很是認真地拉下他那副墨鏡,來來回回把亞香裡發給他的短信看了整整三遍才開口:「『姐姐』這種詞彙,也未免有點太奇怪了吧,傑?」
「有什麼問題麼?」
「如果喜歡的話,好歹要標名字?」
「因為被她婉拒了哦。」
本來是用的「亞香裡」,但在標注之後他總是會時不時去看一眼手機,像是在期待這個名字的主人發來消息,簡直就像是在機場苦等一艘永遠也來不了的船。
「然後就換成了姐姐?姐弟相處什麼的……噫~」
五條悟松開手後十分點了點自己的臉頰,甚至於還對著自家好友飛了個wink過去,聲音一瞬間甚至於可以用嬌俏來形容:「姐姐,弟弟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哦。」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是拳頭硬了。
「不過……無所謂啦,我們完美達成任務,回學校還能拿錢,這裡看上去也不像是短時間會孕育咒靈的地方。還不如說,這只咒靈像是單純游蕩過來的。」
五條悟迅速得出一個結論,順手又勾住了夏油傑的肩膀,像是在好奇也像是在認真開口:「不過傑,如果說你是第一面就喜歡上了的話,一見鐘情?」
聽到這四個字夏油傑罕見地停下腳步,隨即想到之前亞香裡那句調笑又立刻往前邁去:「不算,悟你好煩。」
「哎呀告訴我嘛,我們是最強吧?」
「和這個最強有什麼關系?」
「這樣就能分析下為什麼她不喜歡你了,但是其中之一,絕對是討厭你奇怪的劉海!」
我謝謝你,回學校後操場見。
男子高中生們的吵吵嚷嚷與社畜小姐對待甲方的疲憊並不相通,也並不能互相理解——但是在聽到甲方過稿時的那瞬間,亞香裡真心有一種世界終於明亮了的錯覺。
三周,整整二十一天,她聽著什麼「扎根於泥土之中」或者「生命力」之類的詞都要聽吐了。每次反饋都要起碼過個兩天才能得到對方矜持的回復,以至於到最後亞香裡也懶得再拖延什麼「隔一天再發」,做完了直接發過去,只想要趕緊把這單結束。
要不是看在有錢拿,亞香裡真心覺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瘋了。
看著亞香裡終於把這一份單子給做完,臨下班前所有同事原本那句「辛苦了」都從原本的單純問候用語變得多了點真心實意。
圍觀全程,誰不說一句田中亞香裡做的logo絕對完美,又誰不說她一句好慘,居然被折騰成了這個樣子,就為了讓甲方覺得自己很專業?
所以這是什麼和果子店啊,他們去京都的時候絕對要避雷!
原本的春寒已經徹底散去,連櫻花都從滿開變得快要凋謝,走在路上時亞香裡伸手接過一片從空中飛舞而下的櫻花花瓣時凝視著花瓣上的缺口,再度將這枚花瓣甩在空中不再去看。
她現在累死了,飯都不想吃,也不想和別人說話,只想著回家洗個澡然後倒下睡一覺,看看能不能讓溫暖的被窩治愈自己被折磨已久的心靈。
地鐵依舊擁擠,但也沒有早高峰時那種給人感覺像是個罐頭的模樣。拉著吊環坐到自己家附近車站走下後她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腦子裡有些空白,良久後才扶著旁邊的電線杆扛過這一陣眩暈,無視周圍人投向自己的視線露出個苦笑。
好想要個休假,但那也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情。畢竟休假之後只會讓她想退休,而不是「元氣滿滿重新投入工作」。
算了下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攢齊退休養老金,趴在桌子上近乎要睡著的時候聽著手機響起鈴聲,亞香裡用下巴靠著桌面伸手一撈,聲音對比以往那種冷淡更多了不少的疲憊和困倦:「您好,這裡是田中。」
「……」
「您好?」
「抱歉。」
少年的聲音也並不能讓一個疲憊至極的社畜重新鼓舞起來,甚至於反而因為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變得更加有了幾分睡意:「是我打擾到您了麼?」
「也……不算,沒有吧。」
勉強把自己給撐起來,亞香裡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感受著自己頭發似乎沒有完全干准備等會去吹個風直接睡覺:「有事麼,夏油君?」
「只是想要問候一下前輩。」
「問候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短信就可以了。」
「那就是,我想要聽到你的聲音。」
夏油傑拿著手機靠在自己宿舍的窗邊,不需要出任務的夜晚月色很皎潔,靠在窗口抬起頭甚至於能夠稱贊一句月色真美:「而且……」
「而且什麼?」
聲音隔著電波似乎有些失真,但有些微妙的喘息聲也隨著電波直達耳邊,讓青春期少年深吸一口氣的同時微微將手機拿遠了一些,然後再認真開口:「而且感覺,亞香裡小姐可能需要我這個電話?」
「這可真是了不得的言論啊,夏油君。」
聲音裡帶上了些許笑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亞香裡同樣拿下手機看了眼通訊屏幕上的名字,然後再將頭發撥到一邊重新開口:「夏油君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退休?」
「……」
啊??
「想退休,想養只什麼動物然後養老,不要對社會抱有太大希望,現在的我不過是外表看起來像是人,其實內裡早就是老黃牛了。」
不是抱怨,她也不會抱怨,只是帶著些笑說著像是有些恐怖的話。也不等對面回應直接道了聲晚安,亞香裡伸手把手機扔在桌上,等頭發吹干後倒下閉上雙眼,突然又有點想笑。
至少「疲憊」不是負面的,那就很不錯。
□□上的疲憊能夠通過睡眠抵消,但是精神上的卻不太行。不過看著明天就是周末,亞香裡又覺得自己可以了。
所以說,周五這種日子就是救贖日,能夠讓人充滿期待地過上一整天。所以她就不明白,耶穌復活應該是復活在周五,怎麼可能是在周日這種想到明天周一就讓人崩潰的微妙時間段。
「前輩,亞,亞香裡前輩!」
能夠在公司裡喊她「亞香裡前輩」的不少,畢竟「田中」這個姓氏實在是有點太多,他們一個辦公室就有二男一女三個田中。聽著聲音亞香裡微微回過頭,看著有些忐忑看著自己的谷地仁花笑了起來:「怎麼了谷地?」
「那個,您周末有空麼?」
「嗯?」
很想說自己沒空來逃掉同事之間的團建,但是看著谷地仁花有些期待的表情亞香裡猶豫了下,最後還是選擇點頭:「有空,怎麼了?」
「啊,那正好,這個給您。」
看著她突然掏出來的兩張票亞香裡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問就看到她笑得有些羞澀:「這個是球賽的票,啊,就是排球的,不知道亞香裡前輩對排球有興趣麼?」
排球……
嗯?等等?
帶著點驚訝看著眼前的後輩,亞香裡眨了眨眼睛,看著手裡的排球票再想到她面試前遞交的海報作品,才察覺到自己這個後輩高中時估計出身於某個排球強校:「好厲害啊谷地,是以前排球部的同學現在在打職業麼?」
「誒嘿嘿,是的。因為我在東京嘛,他們還有前輩們就會偶爾會送我票。不過這個周末我要回家,亞香裡前輩不介意的話,可以叫上人一起去看。」
看著亞香裡接過門票時谷地仁花笑得更加燦爛,隨即她輕咳一聲,表情裡多了點嚴肅:「但是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前輩給黑狼隊的日向,還有木兔前輩加油。」
「沒問題。」
看著谷地仁花歡快離開的樣子亞香裡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門票,看著是周六下午時想了想到體育館的距離就有些打退堂鼓。但考慮到谷地仁花的感受,她還是決定不去辜負後輩好意。
至於和誰去這個問題,她倒是覺得不管和誰去都會很麻煩。需要等在場館外見面彙合,她不是很懂排球只能看熱鬧,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等到走時也會分道揚鑣一個人回家——
所以還是一個人去更好些。
看著票上位子似乎很不錯,想著谷地仁花剛才說的隊伍和名字,亞香裡沒忍住偷偷摸摸搜索了一下。看到黑狼隊官方網站上的介紹「木兔光太郎」與「日向翔陽」履歷時,確認宮城出身的谷地仁花應該當年是和日向翔陽關系相當良好。
真好啊,青春。
笑容裡帶上了些許懷念,亞香裡隨手關掉網絡頁面,等到一直熬到下午六點下班後與所有人一起再度魚貫而出。走出大樓的那刻她下意識看了眼四周,卻又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好笑。
怎麼可能呢,夏油傑又不是什麼直接呼喚一聲就能出來的寶可夢。而且自己之前和他那麼多天也都沒見,現在更加不可能——
「好久不見,前輩。」
轉過一個彎時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亞香裡愕然停下腳步,靠在牆邊的少年站在大樓入口處的視覺死角,她只有走向地鐵站的方向才會見到他。夏油傑也沒有穿上他那套過於標志性的校服,像是不受人矚目,但也讓不少路過的女性偶爾投來貌似無意掃過的視線。
普通的寬松長袖T恤,略長的頭發似乎並沒有和之前那樣扎起來,只是束起一半,另外一半看上去格外溫柔地垂散在肩膀上。那雙狹長的雙眼微微抬起注視著自己,紫色眸中笑意滿滿,卻又更多帶著自己惡作劇成功的驚喜。
「畢竟您說過似乎在樓下見面的話會引起騷動,而且似乎前輩也不是很樂意。」
捂著受驚的心髒良久亞香裡才撤下手,聽著夏油傑仿佛是一本正經、但更多像是調侃的模樣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就感覺到一陣無法遏制住的衝動,沒忍住輕輕地打出一個嗝。
「……」
「我沒有,嗝,沒有這麼,這麼說過!!」
一句話被剛才嚇到吃進去的空氣打斷了整整三次,亞香裡臉上漲得通紅,看著愣住的夏油傑更是差點想要直接把人也給埋了:「你來這裡,做,什麼?」
「噗。」
聽著這斷斷續續的話夏油傑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看著她愈加羞惱的模樣突然往前,伸出手指虛虛地按在她的唇前:「現在先憋住氣,等七秒鐘。」
看著他湊近之後認真的模樣亞香裡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聽著他在自己耳邊數秒時視線一點點下移,最後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這是帶著些許老繭,卻又很漂亮的一雙手。
第八章
少年的聲音已經過了變聲期,卻又不顯得低沉嘶啞。在數秒的時候他似乎微微拖長了音調,一下一下數得比以往更慢,卻也愈發認真。
而她也像是真的被下了什麼奇怪的咒,站立在原地看著他彎下腰注視自己,甚至於距離都快要近到能夠貼上。在感覺不對的前一秒也恰好到了他帶著繾綣說出的「nana」音節,亞香裡猛地後退一步,隨即就看到他收回手滿臉無辜的模樣:「現在應該好了?」
「大概。」
伸出手微微按壓了下自己心口,也不知道是在確認什麼,亞香裡重新抬起頭看著眼前笑起來眉眼彎彎、簡直和寺廟裡那種喜歡油豆腐的狐狸沒什麼區別的少年,沒由來得又感覺到了剛才那種焦躁感。
焦躁應當是偏向負面的情緒,但偏偏她每次和夏油傑在一起的時候都會體會到好幾次,甚至於都懷疑這種感情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多出了什麼正面傾向。
「那麼前輩是不是應該謝我一下?」
「是你把我弄成剛才那樣的吧?」
沒有被他給糊弄過去,亞香裡瞪了眼還想跟著自己往前的夏油傑更加頭疼:「現在只是恢復正常而已。」
「但我覺得剛才的亞香裡很可愛哦。」
「好歹尊敬一點,不要直接叫我名字。」
「那就是亞香裡姐姐?我都忘了,喊『前輩』,對吧。」
被一個高中生喊著「前輩」的感覺太過於微妙,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像是和他同校但早已畢業良久的畢業生,還是當真回到了曾經那個時候。亞香裡慢慢走下地鐵站,緊了緊手裡的包再度轉頭:「夏油君現在高幾?」
「之前還是高一,現在高二。」
「所以最多也只有十七歲,既然是高二,被你叫前輩也應該是高三生。嘶,提到這兩個字總讓我有種夢回馬上就要聯考的痛苦歲月。」
帶著點嘀咕繼續往前,聽到「聯考」這兩個字的時候夏油傑背著手,聲音裡多了點悠哉:「那還真是抱歉,我在的學校是高專,不需要參加聯考。」
「宗教學校不需要聯考?那夏油君准備畢業後是直接去寺廟掛單,就此墮入佛門,不,不入紅塵做和尚了?」
聽到「墮入佛門」這四個字時夏油傑有些好笑,他稍稍想了想,隨即卻有些興致盎然:「做和尚這種說法,好像也確實挺有意思的。」
看他完全沒有任何想要結束聊天的想法,甚至於還跟著她刷了地鐵票走進閘口的模樣,亞香裡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和善卻又莫名有些猙獰:「夏油君還要繼續和我一路?」
「說起來那天,前輩有買光悟想要的布丁。」
「……」
想到那個白色頭發、帥氣得不成樣子的少年,亞香裡也不心虛,站在地鐵黃線後面旁邊等待的同時輕哼:「你覺得我需要給他留一盒?」
「不,這應該很明顯吧?」
「明顯什麼?」
「晚上,高中生,方圓一公裡處唯一且最近、物品最為齊全的便利店。」
夏油傑開口說著一二三,讓亞香裡心裡打了個突,愕然看著似乎更加愉快、甚至於表情都能說上一句「愉悅」的少年,聲音難得都提高了不少:「你們學校在我公寓附近?」
看到亞香裡這個樣子夏油傑微微點頭,甚至於還雙手輕輕地拍了拍鼓掌示意:「正解~」
不,這種巧合還是殺了她吧!還有,在聚靈地這麼近的地方開學校,就算是宗教類的高專心也太大了點。
這算是放學即實習,畢業即就業麼!
「你……」
「嗯?」
「你們高專知道麼?我公寓附近有很多聚靈地的事情。」
聽到「聚靈地」三個字的時候夏油傑的態度似乎微妙了些,很快卻又裝作無事發生。這個時候地鐵恰巧即將入站,列車高速經過又逐漸慢下來的機械聲音讓所有說出口的聲音被掩蓋下不再入耳,也正好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劇烈的強風一瞬間吹起了亞香裡染了棕色、卻又因為好久沒來得及打理分成兩種顏色的發。在她抬手想把發絲按下的那刻,卻感覺到自己又觸碰到了夏油傑同樣抬起的手。
「前輩,你的頭發都差點吹到我眼睛裡了。」
「你說什麼?抱歉,現在還聽不到。」
嘈雜的聲響掩蓋了行人的話語,地鐵制動時發出的嘎吱響聲更是讓人頭皮發麻。強烈的風吹起又停下似乎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讓亞香裡從未有過如此期盼地鐵快點開門。
「噗。」
「怎麼了?」
「先不要動哦,前輩。」
趁著這短暫的時間夏油傑抬起手,迅速將被氣流卷來的一只小咒靈打飛,但看起來卻又像是想要撫上她的發。
「不許碰我頭發。」
「可剛才已經碰到、還差點打到我,怎麼辦?前輩要補償我麼?」
「……」
油嘴滑舌的小混蛋。
地鐵列車的車門大開,等到上面沒有人再走下來時亞香裡才憤憤往前。或許是因為夏油傑的關系這班車不像是往常她下班時那麼擁擠,甚至於還有兩個座位空出來。在辦公室裡坐了一天亞香裡實在是不想再坐下,拉著地鐵吊環看到夏油傑再度站在自己身邊,同樣一本正經拉著吊環的樣子更加頭疼。
「其實如果說前輩再矮一點,我會更開心的。」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我本人就是這樣的身高,你喜歡嬌俏玲瓏的類型還是趕緊放棄我吧。」
「不哦,我的理想型一直都是御姐系。」
夏油傑很無辜地嘆了口氣,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看著亞香裡的側臉輕輕咳了一聲:「只是在想如果前輩再矮一點拉不到吊環,不介意的話可以抓住我的手臂。安心,我很靠譜的。」
「……不了謝謝。」
哪怕只在腦內設想了抓著夏油傑衣服的場景亞香裡就頭皮發麻,甚至於還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步,想要離他更遠一點:「我不需要這種照顧。」
「但是以後等到老了或許會變矮。」
夏油傑一本正經地開口,實在是沒忍住低頭笑出聲:「到時候前輩變成老奶奶拉著我,我也會很開心的。」
「你想得美!」
低吼出聲的同時聽到他的笑,亞香裡突然是真的有些覺得疲憊。拉著吊環隨著車廂運動偶爾前後左右晃動著身體,社畜小姐最後還是沒忍住在這種略顯安靜的氛圍中輕聲開口:「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嗯?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跟著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是我。
想要這麼說出來,亞香裡卻又停下了詢問的衝動。之前他們兩個還能用類似於「好奇」之類的借口——雖然她也不知道夏油傑為什麼會好奇自己,但至少讓他們彼此都有可以往後退去的道路。如果說自己真的開口問,那他們的關系就會徹底走向另外一個方向。
而且讓她更加有些猶豫的,是自己似乎並不想要斬斷這份緣分。
看到夏油傑的時候確實會很開心,但並非是「喜歡」的開心;和他說話的時候會很輕松,卻也不是「喜歡」的輕松。可如果這樣的感情確實不是「喜歡」,那自己這種近乎可以說是可恥的、想要把他們兩個之間的相處維持下去的想法,又算是什麼?
成年人對著未成年人太好糊弄,太好引導,甚至於可以說一句太好「引誘」了。因此絕對不能跨過這條界限,也絕對不能有這種想法。
如果可以,那就淨——
「大約是因為……嘴裡的苦澀,舌尖上殘存腐爛味道,鼻腔內因為共感而存在的奇怪堵塞,腦海因為觸、味、嗅自然而然展開的聯想,在你身邊都會消失。」
「……啊?」
「喜歡哦,很喜歡前輩,比一見鐘情,更加一見鐘情。」
少年仿佛是第一次說出了真話,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視線認真,卻又隨即露出一個誇張到讓她覺得有些惡劣的笑:「這種話是不是很好聽,前輩心動了麼?心動的話考慮下我如何?」
「都說了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大概知道前輩的顧忌,只是我自己知道我想做什麼、在做什麼。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的話我去周圍搜一下你的學校,然後去給你班主任表達我現在的處境,把你給關禁閉了就萬事大吉。」
「嘶。」
感覺到腳底的觸感以及夏油傑輕聲的抽氣,亞香裡滿意地挪開腳,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許多:「你從哪裡學來的話?」
「前輩你踩得我好痛,悟的無下限真好啊,這種時候如果有就不會這麼疼了。」
夏油傑抱怨了一句也沒再開口,隔著亞香裡下車時發現她先選擇走進車站旁賣泡芙的小店。這家的泡芙一個就有普通人一個半拳頭那麼大,甜度也沒有那麼致死量,可是太大量的奶油到最後也會感覺格外發膩。
畢竟五條悟這家伙幾乎吃遍了所有的甜品店,這家泡芙店也在他的常駐列表之中。不過要說分配的話,一般來說是家入硝子和他分半個,五條悟一個人買一盒。
「他們這裡可以把泡芙切開,這點我很喜歡。」
「嗯?」
「剛才在電車上踩了你,現在以表歉意。」
看著眼前半個綠色抹茶味的泡芙,夏油傑好笑地想接過去卻又看到她縮了縮手,一瞬間惡作劇的心更重了不少:「怕被我拉住手麼,前輩?」
「……才不是。」
怒氣衝衝地剛准備再把泡芙遞過去,亞香裡卻看到他直接彎腰,就這自己的手抿了一口。下意識想要立刻縮回去,眼前的少年卻已經咬住了那半個被店員切開的泡芙。幾縷發絲恰好從他肩頭滑落,包裝紙還在泡芙上,而他的鼻尖卻因為牙齒咬著泡芙直接撞上了裡面的奶油。
「你就不能用手拿麼!這樣很有意思?」
「嗯,很有意思。」
用手拿住泡芙,夏油傑接過她給自己遞來的紙巾,很是不在意地往鼻子上有些冰涼的地方擦了擦:「總之,多謝款待。」
「算了。既然你說你嘴裡味道不好,就拿點糖果甜品來壓一壓。」
看到他鼻梁上還有點綠色,亞香裡嘆息著再遞過去一張紙巾同時在自己的鼻梁上示意:「甜品總是會讓人精神百倍的。」
「那亞香裡精神百倍了麼?」
「我……」
那雙紫色眼睛裡沒有了之前的溫柔笑意,他仿佛是逼著她給出真實答案的態度讓亞香裡轉過頭,也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想說謊。如此沉默相對良久,她才聽到了他的嘆息。
「所以甜品這種因人而異的東西,對我並沒有什麼用啊,亞香裡。」
第九章
不開心的話就吃點甜品,但是如果沒有不開心的時候,甜品的存在說明了什麼?
但是在吃到好吃的東西時確確實實會有些喜悅的情緒傳達到大腦,也不知道是如何欺騙自己,神經中樞自然而然地有了類似於「幸福」的反應,壓下之前一切的悲傷或者憤怒。
但如果說,這樣的反應對人無效呢?
「夏油君。」
「嗯?」
「你晚飯,吃了麼?」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選擇去邀請別人,但是在看到夏油傑臉上的笑意時亞香裡又多了點不滿:「這麼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啊,只是沒想到而已。」
將手上的泡芙吃掉,夏油傑看著還在小口小口抿著泡芙奶油的亞香裡,坐在旁邊撐著下巴歪頭看她。看著她因為自己的視線逐漸又開始變得想要發怒他才笑著轉頭,注視街道上的人來人往。
平日裡熱鬧的街道,其實也是很安靜的。
大約是因為在她身邊幾乎看不到什麼咒靈,不會有那種討厭的感覺,甚至於連負面情緒也會消失。夏油傑仔細想了想,決定更正剛才自己的說辭。
在她身邊的時候與其說是「安靜」,還不如說應該是「安寧」。
「好了,吃完了。」
「嗯?」
下意識側頭卻看到她胡亂地把泡芙包裝紙團成一團,夏油傑嘆了口氣,聲音裡還帶上了點埋怨:「所以成為大人之後就可以理直氣壯挑食了麼?」
「我吃泡芙又不是為了內層的泡芙皮,而且外面最脆的那層和奶油我都吃掉了,這有什麼不對。」
帶著點理直氣壯開口,亞香裡一點都沒有自己這種舉動很不大人的想法:「好歹都到了有自主選擇權的年紀,選擇喜歡吃的東西也很正常吧。」
「果然是狡猾的大人。」
「那你猜猜看,如果你們食堂有給你們提供飯菜,食堂裡的菜到底是為了你們的身體健康,還是廚師突然『啊,好想吃這個』。」
「……」
無語地看著仿佛對掌管餐桌大權十分滿足的亞香裡,夏油傑輕笑著點了點頭:「既然前輩要請吃晚飯,那就選你喜歡的好了。」
「選我喜歡想吃的那我要出雙份錢,還不如選便宜的東西。」
看到夏油傑臉上逐漸開始變得僵硬,亞香裡輕哼著站起往前。在走到路口時她拐向一條小巷子,隨即站穩在了一家看上去像是居酒屋的門口。
「這裡。」
「嗯?戎谷,居酒屋?」
「你這個年齡去不了居酒屋的,是快食店。這家老板和老板娘很可愛,東西都很新鮮,菜品也不錯。」
拉開快食店的門聽到櫻餅發色元氣十足的老板娘喊著「歡迎光臨」,下一秒亞香裡就聽到戎谷蜜璃明顯是驚訝又欣喜的輕呼:「亞香裡小姐?好久不見!」
「啊……嗯。」
「我還以為你最近搬走了呢,是因為最近工作很忙麼?有好好吃飯麼?今天一定要多吃一點哦!」
好耀眼,耀眼得她眼睛都要閉上了。
「蜜璃。」
「是是,那亞香裡小姐還是在習慣的位子?有一起的朋友?真好,兩個人的話就能吃到以前亞香裡小姐一直只能打包帶回家吃第二頓的飯了。食物的話,還是新鮮吃到嘴裡更美味一點。」
看著亞香裡似乎有些不自在但又想多聽那位開朗老板娘說幾句的樣子,夏油傑跟在她旁邊坐下後看著手上略厚的一本菜單,等到老板娘記下兩杯可樂歡快跑走才抬起頭:「你是不是不敢……」
亞香裡不想回答也懶得回答,迅速翻看著手上這本早就全部都吃過一遍的菜單,滿意看到自己喜歡的豚骨茶湯泡飯還在時才在心裡點了點頭,再看到炸雞也存活才徹底放下心。
「不回答我麼,前輩?」
「因為一些原因吧,就沒有再來。」
亞香裡避重就輕地側了側頭,看著菜單上一份強烈推薦的咖喱豬排飯又猶豫了下,來回翻著好幾次時聽到了夏油傑的聲音:「我不介意和你分一份。」
「不用,來這家店我習慣順帶也解決掉明天的飯。」
「所以?」
「你就點你想吃……」
「不過這份咖喱豬排飯似乎是特別推薦,看起來確實不錯。」
對著似乎格外糾結的社畜小姐微微挑眉,夏油傑慢條斯理地合上菜單放在旁邊,看著她笑眯眯地開口:「就這個好了。」
看到他那篤定的模樣亞香裡沉默片刻,迅速點向自己窺覷已久的一份燒肉飯:「咖喱豬排飯和燒肉飯,一份炸雞,另外豚骨茶湯泡飯我走的時候打包。」
「是是是,早就明白啦。亞香裡小姐好久沒來,小芭內先生也說了,給您送一份洋蔥圈。」
「謝,謝謝。」
看著她順手帶過來的洋蔥圈,亞香裡在確認戎谷蜜璃已經離開時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沒忍住發出一聲小小的哀嚎:「就是這種罪惡感。」
「所以亞香裡為什麼會突然很久不來這家店?」
「沒有『突然很久』,而是菜單上的東西全吃了一遍之後我吃膩她家飯了。」
「身為大人在未成年面前說謊,可是會被雷劈的。」
「那無可奉告。」
亞香裡微微挑了挑眉,隨即仿佛是想到什麼擺手:「當然,絕對不是因為太喜歡老板娘,和她告白之後被她丈夫盯著差點扔菜刀這種事情。」
「所以老板有扔過菜刀?」
「不,是有太多人給老板娘告白。」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亞香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著夏油傑表情裡多了點意味深長:「高中生總是想太多,嗯?」
就在夏油傑想要反駁的時候老板娘已經端著大盤子步伐輕快地走來,笑眯眯地先將炸雞放在中間,再一邊放了炸豬排另外一邊放了燒肉飯與附送的沙拉還有味增湯。
「來啦來啦,我們家動作一向都是很快的哦。嗯?怎麼啦?亞香裡小姐和這位先生今天是來約會的麼?」
「不是!」
「是哦。」
聽到兩個人截然相反的反應老板娘眨巴了一下眼睛,隨即露出了一種「我明白了」的表情,轉向亞香裡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開口:「不要太害怕啦亞香裡小姐,沒問題的。」
「有問題,他還沒……」
「不快點吃的話,要涼了哦。」
老板娘眨巴著的草綠色眼睛迅速轉換話題,亞香裡咬了咬牙,看著眼前確實格外豐盛的餐點嘆息著雙手合十:「那麼,我開動了。」
「這家的炸雞味道果然很好啊。」
咬破酥脆的外殼,稍稍有些燙、但無比鮮美的汁水被脆殼鎖住了外表皮,一瞬間爆炸般的鮮美讓人驚訝到微微睜大眼睛。柔嫩的雞肉配合著外殼哢擦哢擦的聲音,炸類食物的高熱量以及它所傳遞出來脂肪都讓人難以招架,伴隨著手邊咖喱濃郁的香氣更是讓人胃口大開。
「所以,不來的原因是因為這裡的東西太過美味,會胖麼?」
「你可以吃飯。」
亞香裡咬牙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燒肉,慢火文烤得恰到好處的肉中心還留著一點血紅蛋白的微紅,柔嫩而富有光澤的肉下米飯粒粒飽滿,撒上了些許芝麻與海苔。燒肉的油脂與醬料滲透而下,讓原本就飽滿的白米變得更加油光锃亮起來。
附送而來的味增湯同樣是熱氣騰騰,白色的小塊豆腐與翠綠的蔥葉、暗青的海帶深深淺淺漂浮在醬湯之中,稍微不那麼普通的菜肴,卻在這一刻充斥著一種像是家的味道。
似乎在此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互相開口,只是旁邊的老板娘提前送來的小空碟裡在最開始就放上了一塊沾上咖喱的炸豬排與形狀完美的燒肉。小空碟都在對方手邊,卻又都遲遲沒有動用。
當然也不是不好意思,只不過就是單純覺得……
「不吃麼?」
憋到最後夏油傑還是嘆息著舉手投降,把手邊的咖喱豬排先推了過去。亞香裡同樣遞過去自己提前夾出來的那塊燒肉,好像也是第一次對飯友沒那麼排斥。
「我當然知道。」
伸手慢吞吞夾起那塊一半塗上了咖喱的炸豬排,咬下去時豬排表面炸得酥脆的面衣隨著牙齒用力碎開,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豬肉伴隨著咖喱衝鼻的香味竄入鼻腔。將這塊炸豬排吃完後亞香裡看到夏油傑手邊那塊燒肉也已經消失,不由得輕輕笑了起來:「味道如何?」
「嗯……是我會叫上悟和硝子一起逃出學校來這裡午休的程度。」
「還是不要干這種危險的事情比較好。」
想到這三個仿佛是經典作品裡鐵三角性別比,亞香裡抬起頭表情裡多了點困惑:「宗教學校……那個叫硝子的女孩子也能在麼?」
「我們學校又不是男校。」
「這樣啊,也對,除了和尚,也還是有巫女的。」
看著亞香裡似乎順手就自圓其說的態度夏油傑也沒再表達什麼,看著她結賬後老板娘歡快地提著一份打包好的豚骨茶湯泡發送過來、又再彎腰送他們出門的模樣,少年站在她旁邊稍稍吐出一口氣:「好熱情。」
「大概是我好久沒來了,老板娘平常也不會這樣……」
莫名想到戎谷蜜璃剛才那句「是在約會麼」,亞香裡立刻停下話頭,走到十字路口時臉上堆滿了馬上因為要離別而格外遺憾的假笑:「那麼夏油君一個人回去不要緊吧?我就先……」
「這種時候不可能讓你走夜路的,哪怕是成年人也一樣。」
原本溫和有禮又有些狡黠的少年突然變得強硬起來總是讓人會有些錯愕,除了錯愕以外還會有一點點像是被打敗退卻之後的慌亂。尤其再看他認真的表情,亞香裡更是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話術來拒絕。
「不會送到家門口的,只要你說『轉個彎就到了』,我就會離開。」
「那如果我現在說『我家就在這裡,轉個彎就到了』的話,夏油君會離開麼?」
「不會,我說過成年人在未成年人面前說謊,可是會造成不良影響的。」
看著他無比堅決的樣子亞香裡看著代表通行的綠燈慢慢往前走,身邊的少年也不再開口和她談天,仿佛真的只是履行相送義務,在她停下腳步的那刻往後一退,笑著與她擺了擺手。
「晚飯真的很好吃。」
「嗯。」
「謝謝。」
似乎在這個晚上換成了她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亞香裡注視著那個神隱消失在遠處黑暗的街道裡,收緊提著茶泡飯的手指再度轉身走向最亮的路燈燈光下,再一步步慢慢離開,然後繼續進入下一個路燈的範圍內。
天上的星星因為燈光與月亮並不是很能夠看清有多少,但是在與那個少年分開的一瞬間,亞香裡卻發現氣溫好像又一次下降了不少。
沒有了他在身邊,風直接吹到了她的臉上,如同刀子般割得她生疼。茶泡飯的飯盒貼近自己時能感覺到腿上有了些微暖意,亞香裡加快步伐,卻覺得耳朵好像比之前更燙。
她果然還是和小孩子一樣,最討厭這種「分別」了。
第十章
最開始的分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回到家裡將豚骨茶泡飯放進冰箱裡,手指劃過布丁包裝後又挪開,最後亞香裡還是拿出一瓶彈珠氣泡水先放在外面,自己則是進洗手間卸妝。
最先也是最長久的分別是在十二歲,在亞香裡看來,在這以後似乎所有的分別都變得普通起來,甚至於不管發生什麼,都能讓人輕而易舉接受。
然後這種「可以接受」到自己十七歲的那年,徹底戛然而止。
將整個頭都浸在冷水中感受著窒息,在真的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亞香裡才抬起頭,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甩了甩頭發,脫下白日裡穿的工作裝,把自己塞進了花灑下面。
說起來小時候經常會去模仿那種狗血電視劇裡的女主角,哪怕不明白原因也會莫名其妙假哭著邊洗澡邊喊「我髒了」。現在想想那些羞恥到爆棚的事情,卻又好像一下子變得有點可愛。
當然,也只有在自己回想的時候覺得自己可愛。
熱水會衝去疲勞,也同樣會積累睡意。擦著頭發回到桌子上看那瓶彈珠汽水下面墊著的紙巾已經被微微濡濕,亞香裡按下用於密封的彈珠喝了一口,感受著氣泡在嘴裡炸開的時候手機也在桌面上震動了下,亮起屏幕提示自己有新的短信。
「已經到學校宿舍了哦。」
看著某個完全可以被自己成為小孩子的少年發來的消息,亞香裡輕輕笑著放下玻璃瓶,隨意給他發了個表示確認的ok後她卻突然覺得好像是被填滿了一樣——
打出了一個帶著彈珠汽水氣息的輕嗝。
有些仇恨地看了眼彈珠汽水,仿佛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決絕一樣直接喝掉了大半瓶,亞香裡才仿佛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過身,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捏了捏頭發。
上次她心血來潮去染了個棕色的發色,原本她還以為自己頭發沒法徹底著色,然而隨著時間推移,自己頭頂一片黑、而垂下的頭發則是棕色時這種混色確實不是很好看。偏偏她又抽不出時間去打理,只能頂著這種發型去上班。
不過真的要說,她覺得這種發色也不用太過於在意。
畢竟只要自己表現出「我這個頭發就是故意做成這樣的」態度,就不是什麼尷尬的局面,而是對方不理解時尚。
可只要意識到,就還是會覺得好土。
輕輕拉了下自己的頭發,最後亞香裡還是決定去染回原本的黑色。谷地仁花送的排球賽票在周日,她周六是一整天都空出來的。
本來好像也沒什麼計劃,至於排球賽票……
手指無意識劃過手機屏幕將它點亮,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出於什麼別的理由,亞香裡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卻又想到染發都需要提前預約。
「麻煩死了。」
不管是衣服上的污漬、還是不小心穿反的T恤衫,只要沒有發現就沒有問題。但是在意識到上面可能有別人發現不了的斑點,自己衣服也確實穿反了的時候,就會變得十分難以接受。第二天聽著定好的鬧鐘響起,亞香裡賴了一會兒床到最後還是前往車站,買了張前往橫濱的車票。
別人說的「回老家」都是那種從東京跑到北海道、或者和歌山之類的地方,她的「回老家」就不一樣了,坐十幾分鐘車就能回到橫濱。
近到每一個聽過的人都會吐槽「你回老家真是好方便啊」。
熟悉的、不需要預約的理發店依舊在那裡,時常給附近愛美的爺爺奶奶把頭發染黑的阿姨也依舊在營業中。只不過在看到她時先愣了愣,隨即才大笑出來:「小燈的頭發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梅阿姨。」
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從小幫忙給她設計發型的阿姨行了一禮,她的名字雖然常常寫為「亞香裡」,但相熟的街坊一般都是喊自己為「小燈」:「前段時間染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好像不太合適這種顏色……」
「我懂我懂,小燈還是黑發最好看啦。安心,阿姨我今天不忙,也從來都不需要預約,幫你染回來很簡單的。」
「多謝。」
被按著坐在凳子上,手裡卻被她強行塞了一本「解悶用」的,然而沒翻幾頁就會聽到梅阿姨的各種問題。帶著些許耐心一個個把問題解答完畢後就聽到這位長輩關心又八卦的問題:「所以還是沒有男朋友麼?」
「沒有。」
「哎呀,小燈明明這麼可愛,東京的男人真是沒眼光。」
「……」
看亞香裡似乎不是很想聊這件事情梅阿姨也不介意,很是迅速地帶上手套給她染發。等到染發膏都塗完,她才滿意收手:「頭皮可能會有點痛,不要緊,這是染發正常的反應,等等就好了。」
「我知道的。」
耐心地等著上色然後再幫忙打理修剪完全,給出染發和吹洗的錢後揮別可愛的阿姨,亞香裡盯著路邊一只三花貓良久,最後毫不猶豫准備轉身離開。
肯定又是有貓給他通風報信了,每次都是這樣,所以她才討厭回橫濱。
「等,等等,等等啦小燈!不要和看垃圾一樣看我,外公會傷心的!」
三花貓消失沒多久,頭發顏色同樣是三花的老人攔在了自己面前,表情格外委屈地像是在撒嬌:「好不容易回來,都不想來看看可愛的外公麼?」
看著他的樣子亞香裡瞥了眼旁邊幾只路過的貓貓,嫌棄的表情一點點消失,聲音也因為運用各種敬語從而變得格外疏離:「不想。您找我有事麼?」
「那個,那個你好不容易回來……」
「我也並不算是『好不容易回來』,除了讓梅阿姨幫忙看看能不能恢復下頭發以外,我還要去給明穗掃墓。」
聽到天川明穗的名字時夏目漱石原本就是擠出來的笑容變得更加僵硬,在看到亞香裡平靜無波的眼神時頹然放下手:「亞香裡,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當年這件事情誰都沒有錯,誰也責怪不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去找你的學生算賬,也不用擔心我會由此破壞橫濱如今已經建立的三刻構想。」
「小燈,我從來都沒認為你會這麼做哦。」
「但如果我只要留在橫濱,就忍不住會想如果……所以放心吧,既然已經構建成為了穩定的三角形,我就不會去破壞它。」
原本還想對自己的外孫女說些什麼,夏目漱石發現自己之前聽到她開口時的焦急與失落在一點點消失。注視著自己的外孫女,他沉默片刻後輕輕嘆了一聲,側身讓開卻又低聲開口:「還是這樣麼,亞香裡?」
還是這樣,不會哭麼?
腳步停頓了半秒,但也僅僅是半秒,亞香裡就繼續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向前。久違見到外祖父卻還是不歡而散,亞香裡倒是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並沒有那麼惡劣。祖孫兩個也並不是吵架,只不過單純是她想不開罷了。
而且她剛才的說法確實是為了堵嘴,現在卻真的有些想念明穗了。
走去花店買了一束混雜了天堂鳥的白菊花,天堂鳥那烈艷的顏色姿態與白色的菊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她沒忍住輕輕伸手捏了捏天堂鳥的花瓣尖。
橫濱的公眾墓地很大,但天川明穗的墓對亞香裡來說並不是很難找。等到了地方亞香裡先看了一眼隔壁,確認那裡沒人才低下頭,將手中花語恰巧是一生一死的花束放在了好友墓前。
好友依舊是燦爛的十七歲模樣,臉上的笑容也依舊明媚。天川明穗貼在墓碑上的照片沒有太多褪色,亞香裡擦干淨她墓前的灰塵,在地上鋪上帶過來的布,坐下後聲音裡多了點輕快:「有點不知道自己應該干什麼,索性就來看你了,明穗。」
死去的人不會開口,但是風聲,鳥鳴,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是她在和她對話。
「我這段時間,又遇上神奇甲方了,真的是太可怕了,你能想像麼『你要做出具有厚重大地質感的清新薄綠色』。這算什麼啊?謎語麼?」
「還有就是,這段時間我還被一個男孩子纏上了。那個男孩子和你一個年齡,神不神奇?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是明穗,倒是蠻有可能的。」
說到這裡時亞香裡突然勾起嘴角,又一次伸手捏了捏自己帶來的白色菊花:「我被後輩給了排球比賽的票,她說可以和人一起去看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只可惜你去不了,我一個人雖然沒關系,可旁邊空出的位子不就說明我沒有朋友?這種情況也太糟糕了吧,我才不要。」
沒有朋友其實也還好,但是總覺得好像沒人和自己一起分享說不定很熱烈的氛圍和另外一張比賽票,有點愧對可愛後輩的感覺。
「過段時間我們再見吧,現在大概又有討厭的熟人要來,我先聽聽他想說什麼。」
伸手最後輕輕點了點天川明穗的照片,亞香裡將花再重新擺好後轉過身,看著眼前似乎有著溫柔笑容的青年頷首算是行禮:「太宰先生。」
「亞香裡小姐,你可以直接喊我太宰的。」
「不用了。」
對上他的笑臉亞香裡同樣表現出微笑的態度,甚至於連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樣:「我們還沒那麼熟。」
「明明很熟吧。說起來,如果亞香裡沒有朋友一起去看比賽,那排球票送我一張怎麼樣?」
「那你來得有點晚。」
沒想到最後幾句話居然被太宰治給聽見,亞香裡卻也不在意,臉上的表情真誠許多,在把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又有點郁悶:「我只是這麼和明穗講,其實已經和人約好一起去了。」
「哦呀,是誰?」
是誰?
在別人面前她還能說謊糊弄過去,但是在太宰治面前只要有細微的變化就會被他抓住。亞香裡輕哼一聲,語氣難得變得辛辣挑剔起來:「反正比你高,比你帥氣,比你聲音好聽,比你溫柔,比你……」
看了眼面前依舊笑著的青年,她稍稍抬高下巴,放出了讓太宰治都止不住愕然的絕殺。
「比年老色衰的你,年輕多了。」
第十一章
雖說兩個人相熟的孽緣來自於當初太宰治想跳海,然而還沒跳下去就被亞香裡突然扔出來的手機砸得一頭栽倒,以至於被她懷疑碰瓷至今。但聽到亞香裡這種說辭,他還是沒忍住多了點驚愕。
年,老,色,衰????
他好歹只有21歲,不至於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吧!
這輩子第一次被這個詞形容,太宰治覺得真是自己生平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五味陳雜。表情僵硬片刻後他立刻緩過神,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開心:「那還真是沒想到啊,亞香裡,介意我……」
「介意,再見。」
懶得再和太宰治說話,亞香裡擺擺手後走出墓園,強撐著坐上前往車站的公交車後猛地把頭埋在膝蓋裡,無聲地發出哀嚎。
這算是,這算是什麼??
都怪她遇到太宰治,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這麼控制不住自己。而且……
狠話都放出來了,難不成真的要約,約夏油傑?
亞香裡的表情深沉不少,不過也不過是看似深沉、實則呆滯。她在最開始是真的沒那個意思,但是太宰治這人是真的不按照常理出牌,要是他真的去了那場排球賽,結果發現自己居然是一個人去的,就算她在東京也會覺得頭疼。
但如果要被他看到夏油傑,那不是更加糟糕了?
重新坐起靠在旁邊,恍恍惚惚回到家後亞香裡沉默地放下包,倒在沙發上努力平復下來。來回一趟橫濱東京,現在的時間也不過三點,她捏著手機掃了圈通訊錄,開始思考如果自己對著夏油傑說「請問我可以拿到你那位女同學的聯系方式麼」會不會被他拒絕。
希望可能不是很大,但是如果不和人一起去,自己都說出口的事情沒有達成,那她豈不是很沒面子?
頹喪地倒在地上,最後亞香裡還是再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沉默地給這位高中生發了個消息。
沒關系,夏油傑那個年齡,就,就當是帶高中生春游好了!
「有空哦,前輩有事麼?」
收到消息的夏油傑同樣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另外一只手捏著咒靈球,不情願的表情愈加明顯了幾分。不過想著這個咒靈的能力,他努力摒棄掉那種惡心的味道,最後還是在五條悟每次都特別「再表演下那個,就是那個.jpg」的目光下一口把咒靈球給吞了下去。
這種泥水般的味道讓他深深對《JOJO》裡被Dio強吻、隨之用泥水洗嘴巴的艾蓮娜深表敬意。咒靈球中彙聚而來的腥臭氣息以及讓人作嘔的抹布味道讓他緊緊握住手機,甚至於還有自己並非人類的恍惚。
「喂傑,你還好吧?這次的咒靈有這麼難吃麼!」
「其實還好,也沒有我和你說的那麼難吃。」
臉上的笑容淺淺出現,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夏油傑頓了頓,將剛才自己不自覺按下的各種奇怪符號一鍵刪除,看清內容後笑著打出回復:「前輩是有事?」
「你這個表情有點不太對勁,誰找的你?難道是那位大姐姐?」
「是哦。」
盯著手機屏幕上似乎是猶豫良久才發來的非常官方的言辭,夏油傑感覺剛才那個讓人難受的味道已經徹底消失,反而舉起手機對五條悟得意地晃了晃:「是來自她的約會邀請。」
「哈???」
「明天,東京體育館。」
「體育館是什麼比賽?讓我看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五條悟瞬間惡狠狠地拿住手機看了一眼,在看到是排球賽的那刻輕哼著又把手機給他丟回去:「算了,我又突然不想去了。」
「為什麼?」
「不想去還需要有原因麼?我要吃甜點!吃完趕緊回東京,不然你明天還能趕上約會就怪了。」
聽著五條悟哼哼唧唧的聲音夏油傑隨手將手機放回口袋,看到好友反應後了然,快走幾步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在意,會有女孩子來追你的。」
「哈???什麼叫會有人來追?我走路上都有人來搭訕——」
「這位小哥,有興趣來傑尼斯麼?」
「……」
「……」
進入傑尼斯,然後從此徹底出賣自己的肖像權麼?
看著似乎是星探一樣的人夏油傑輕咳幾聲,而旁邊的五條家大少爺早就憤怒喊著「不要」後大步拋開,弄得他悶笑著對對方道了聲歉,隨即加快腳步走向車站。
體育比賽亞香裡看得不多,以前因為天川明穗的緣故,對網球倒是比較了解。排球還多虧體育課上是必修需要進行軟排的顛球考試,她只知道球在己方只能傳三次這種最基本的規則,其余對著排球也沒什麼了解。
當然,在她看來排球沒有那麼流行的原因還是因為排球網很高,沒有經過練習的話連發球都發不過去。再加上排球又有點重,軟排很軟但正常排球很硬,顛兩下手臂上就全部都是紅點,就算知道是正常情況也特別嚇人。
也因為這個原因,排球除非是軟排,不然也就只有排球部在正式練習。再加上打排球一共要十二個人湊不了那麼多,久而久之也沒什麼人玩排球了。
所以在她初高中的時候,還是籃球羽毛球玩的人更多。再加上她國中網球部的男生們長得好看,因此網球也變得格外流行。
東京體育館外面有著不少黑狼隊的宣傳與周邊圖,感覺到手機震動時亞香裡撥通電話,遲疑著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夏油君?你在哪裡?」
「嗯,你轉個身?」
聲音同時從聽筒與身後傳來嚇了她一跳,轉身的那刻卻直接撞在對方懷中。看著他笑起來的模樣亞香裡立刻後退小半步,如臨大敵地對著眼前的少年拉緊自己的背包帶:「和大人開玩笑不太好。」
「抱歉。」
笑著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任何要開玩笑的意思,夏油傑卻又往前一步湊到亞香裡身邊,對檢票口外面攤位上擺著的各種排球周邊很是好奇:「這些都是主隊周邊?」
「嗯。」
走到攤位前思考片刻,亞香裡最後買了個排球的手機防塵塞,把它按在手機上才轉頭解釋:「票是後輩給我的,好歹也要表現出『我確實是去看了』的樣子,不辜負她好意。」
「前輩還真的是很……」
「不許說溫柔這個詞,這個詞都快被用爛了。」
聽著亞香裡似乎很嫌棄的模樣夏油傑笑了起來,看著她付完錢後立刻又跟上一步,看到她警惕的目光時表情有些可憐巴巴:「這裡人很多。」
「那我把票給你一張,我們分散入場?」
試探性地說完後看到夏油傑有些僵硬的表情亞香裡在心裡輕笑一聲,仿佛是勝利一樣挑了挑自己的背包帶:「算了,如果人太多,你就抓著它。」
「好。」
感覺到自己的背包帶被人輕輕地用手指勾住,亞香裡抿了抿嘴,慢慢跟著人潮繼續往前。身後有人跟隨著自己、注視著自己的感覺她並不討厭,或者說她心中似乎充斥著種很奇怪的安全感。
是因為有人在自己背後,並且肯定不會攻擊自己而產生的安全感,還是說……
「這裡人很多。」
「我知道。」
「所以要靠你帶著我了啊,亞香裡小姐。」
排隊入場時感覺到他伸手護著自己,明明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卻已經有了超出水平的身高,肩膀也已經寬到似乎只要微微俯身,就能夠將她整個人都遮蓋的地步。
「怎麼了?」
「不,沒什麼。」
轉頭看到他那雙紫色中帶著些困惑的眸,他的手又小心翼翼輕輕拉著自己的背包帶。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感覺到的那種乖巧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自己卻還是和上回一樣,根本不敢再多看他。
大概是,這樣的少年多看幾眼,總有一種會動心的罪惡感。
本來以為這樣的排球賽球迷應該大部分都是男性,但是出乎亞香裡意料的是女孩子也有不少。谷地仁花提供的票位子也是絕佳,前排不說又是正好在球場側面,觀戰角度簡直完美。
而且他們的座位邊上還有幾個掛著牌子的工作人員、以及不遠處還有不少記者以及控制攝像頭直播的攝像師時亞香裡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家這個學妹和如今黑狼隊的當家王牌關系,好像不是一般的好。
「亞香裡。」
突然聽到夏油傑似乎喊了自己的名字,亞香裡下意識回過頭去卻看到他似乎拿出剛才買好的飲料遞了過來:「要喝麼?」
「謝謝,記得加敬詞。」
剛想要接過那瓶桃子水亞香裡就看到夏油傑先伸出手覆蓋在瓶蓋上,扭動到一半後再擰緊對著自己遞過來,用手撐在膝蓋上歪了下頭:「怎麼了?」
不,她總覺得很危險,非常危險。
注視著已經出場准備發球,發球到對面直接ACE得分而球高高彈起到差點上觀眾席的銀發運動員,亞香裡深吸一口氣,表情深沉地抬起手鼓掌。
剛才自己怎麼會有安全感?明明應該是喝了這瓶飲料,自己就和珀耳塞福涅一樣,再也離不開冥府了。
「不喜歡桃子味?」
「不,我很喜歡。」
場上已經開始第二個發球,眼睛跟隨者那枚小小的排球上下起伏著,等到扣殺時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到一輪進攻轉換完畢,亞香裡總算是抽空轉過頭,看著依舊注視著她的少年表情認真。
「別看我,看比賽。」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將手放下後夏油傑往亞香裡的身側略微傾斜,感覺到她的僵硬時低聲笑起,聲音裡刻意帶上了點委屈:「只是我對排球不是很了解。」
「所以你能夠給我講解一下麼,亞香裡?」
第十二章
其實她對排球也不是很了解,在聽到這個問題時除了最開始的僵硬以外,更多的則是心虛。
問她網球籃球也就算了,問她排球規則,她只知道球哪邊沒接住哪邊輸一分,出界對面那分這種最基礎的常識罷了。
「你可以看計分表。」
亞香裡表情沒變,依舊注視著場上的比賽。排球場地中也恰好到了一輪攔網期,那個橘黃色頭發的青年高高躍起擋下一球,落地後迅速跑位的樣子格外輕盈,讓她沒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
她好像見過他,或者應該說是曾經谷地仁花在應聘的時候說過她在排球部當經理,經理時期她有做過幾張社團海報。作為她的第一張作品展示的那個橘發少年,好像就是現在場上這個人。
「成長啊。」
看著那個青年又一次高高躍起,仿佛永不疲憊如同太陽的模樣亞香裡撐著下巴輕輕笑了起來:「我認識他。」
「嗯?橘發那個?」
「沒錯。公司後輩有做過他的海報,讓我印像挺深刻的。」
略微轉頭看了眼好奇的夏油傑,亞香裡倒是並沒有遮掩,但說完之後看夏油傑沒有聽清的模樣有些無奈。她就知道在旁邊的歡呼聲中能交談確實麻煩,要麼提高聲音,就湊到他邊上去說。
猶豫良久後亞香裡還是湊了過去,但隔得也不會太遠,稍稍提高聲音開口:「大概是後輩曾經的好友。」
「後輩啊。」
反而變成夏油傑微微後仰側身看著她,亞香裡剛想坐回去就突然聽到旁邊的歡呼。她下意識抬起頭,看著賽場中的大屏幕正好拍到自己與微笑著的少年有些咬牙。
還好是排球館不是籃球館,不然按照籃球館內「kiss cam」的設定,這個時候都要被人起哄親一下了。
「不是籃球稍稍有些可惜。」
「你這種時候就應該慶幸是排球館。」
雖然對著攝像機笑了一下看它又轉到別的地方去,但亞香裡還是不爽:「籃球館內被拍到你也可以考慮和你旁邊那位先生親。」
「啊呀,那可不要。」
場內短暫的暫停已經過去,夏油傑重新將視線轉向場上,突然覺得好像也有些意思。
不說那個橘色頭發的少年,還有那個白色頭發有點像貓頭鷹的人也一樣,好像這兩個人完全不會有什麼負面情緒,振奮得都不像是個人類——
「啊呀,木兔選手這是被針對了。」
「沒錯呢,看表情也一下子低落下來。」
聽著兩個解說的聲音和被直接封死的球路,夏油傑先是一愣,隨即實在是沒忍住笑出聲。
「很開心?」
「嗯。」
看著他似乎下意識應了一聲卻又馬上反應過來,想要遮掩又沒法遮掩,因此只能微微皺眉的模樣,亞香裡反而笑了起來,伸手輕輕地揮了揮自己手裡用來加油的道具:「不需要這麼別扭的。」
「你可以不把我當小孩子看麼?」
「有點難度。」
眼前的比賽很精彩,亞香裡好幾次都沒忍住輕輕拍了手,坐姿也放松了不少。只不過唯一讓她有些懊惱的,大概還是總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兩個的距離又會變近。
說兩句話要靠近彼此,偶爾好奇場上成員會稍稍靠近一點,體育館內空調打得太足也會……
看著谷地仁花的同學所在的黑狼隊取得了這場聯賽主場的又一次勝利,與人流一起走出體育館後呼吸著外面微暖的空氣,亞香裡抬手看了眼時間有些挑眉:「居然比賽持續的時間還不算太長?」
「我也是第一次來看排球賽。」
夏油傑聳了聳肩,瞥了眼天邊的晚霞後重新將視線落在了亞香裡臉上:「所以前輩接下來准備去做什麼?」
微微伸長雙手十指交纏在一起做了個拉伸,感覺感覺到身體裡關節摩擦發出的聲響時亞香裡吐出一口氣,側頭看著依舊是寬松打扮、但比校服版本成熟了不少的少年歪了歪頭:「各自回家?」
「……」
「開個玩笑,放心,我好歹把你約出來,晚飯我包了。不過現在這個時間,吃晚飯確實有點太早了。」
將手放下後亞香裡環顧了圈周圍,看著陌生的建築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便走走吧,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麼?」
「沒有,不過這種隨便走走的意思,是我可以牽手?」
「不可以。」
干脆利落地將包放在兩個人之間用於稍稍隔開一些距離,亞香裡往前兩步後微微側身,腳步調轉了個方向:「如果是平常周末,夏油君一般會用什麼來消磨時間?」
「嗯……」
「會玩街機麼?」
「街機,游戲?」
本來還在想沒成為咒術師之前自己是用什麼來打發無聊的時光,聽到熟悉的名詞時夏油傑跟在腳步輕快的亞香裡身後,打量了一眼穿著荷葉長袖與闊腿褲,和自己身上服飾微妙呼應著的年長者微微加快了點速度:「沒想到亞香裡也會玩街機?」
「什麼叫『也會』。」
「因為有些難以想像。」
「既然難以想像,就不要對年長者直呼其名。」
看到不遠處的紅底白色像素小怪獸亞香裡滿意地點了點頭,拿出錢包時手上一頓,看到似乎沒有任何准備的夏油傑嘆氣:「看來你要重新買卡了。」
「不用哦,街機卡我還是有的。」
看著他仿佛和變戲法一樣變出來的街機卡亞香裡撇了撇嘴,走到街機廳裡後拿著自己的卡坐在格鬥游戲前面隨意一刷。七八年前的記錄從屏幕中彈出,亞香裡突然又將自己的卡片抽了出來,扭頭像是笑了笑:「我這張不能用了,得去買新的。」
「不用手上這張麼?」
「嗯。稍等,很快就回來。」
雖然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但夏油傑還是看到了上面的時間和名字。雖然有些在意,但「小燈」和「明穗」兩個名字,怎麼看都應該是兩個女孩子的。
小燈是田中亞香裡,那麼明穗——
「不好意思,久等了。看來很有自信啊,夏油君。」
掏出一張新卡,亞香裡隨手將自己的名字重新敲上去,感覺到夏油傑在自己對面落座匹配到後嘴角微微上翹。
「先問一下,你是什麼水平?」
「嗯……我大概也就是不良少年的平均水平?」
「果然是不良少年。」
「是哦,前輩。」
聽著最後兩個「前輩」的咬字亞香裡危險地眯了眯眼睛,選擇自己習慣的人物放著後略微轉了轉手裡的搖杆。
「前輩,需要重新熟悉一下操作麼?」
「熟悉操作?呵,的確有些年沒打,可惜看不起年長者可是要吃虧的。」
看著屏幕開始閃爍的倒計時,將手拿著操控杆的那一瞬間亞香裡下意識地按下旁邊的按鈕。雖然時隔已久,但是肌肉記憶似乎在握上這個小小圓球的那刻就又開始逐漸恢復了。
操控著手裡的搖杆看著屏幕上兩個人物,感覺到對方抬腳的那一瞬間按下格擋,完美格擋之後亞香裡順勢一套連招,直接帶走了對面四分之一的血。
聽不到對面似乎有些驚訝的咂舌,亞香裡微微弓起自己的背,身體稍許往前無比專注。一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裡的對手,手上則是快速按起了各種按鈕。
連招,搓招,閃避距離,拉進,對拳。耳朵能夠捕捉到最細微的聲響,能夠看到對面在挪動步法中的考量,手指仿佛已經按下過無數次的連招鍵華麗釋放。她僅僅在最開始被摸到了兩三下,在此以後幾乎是直接無傷干掉了對面,直接把夏油傑殘忍KO。
電子屏幕上的光芒變化閃爍著打在亞香裡臉上,她臉上原本還殘留著的笑容已經消失,整個人認真而又帶上些許蓬勃的氣勢,讓人不敢接近,卻又不自覺得想要膜拜她。
「不是吧……」
「不是吧!」
只是短暫的一場比拼就已經引來了不少視線,沒有理會周圍的嘩然,亞香裡重新開始了與夏油傑的第二輪比拼。注視著屏幕中穿著類似於巫女服的女角色,她在第二局開始後根本就沒讓對方摸到自己的肩膀。抓住破綻一套連招放大閃避跳躍,滿血當場把人送走得堪稱是一場屠殺。
「如何啊,夏油君?」
看著對面直接認輸,亞香裡微微側過身去看對面街機前坐著的少年,看到他眉頭緊鎖的模樣愉快地又坐了回去:「是不是很……」
「那個。」
「嗯?」
側頭看向似乎想要來和自己搭話又慌張得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的人,亞香裡仿佛是意識到什麼抿了抿嘴,像是抬手看了眼手表一樣找到了借口:「抱歉啊,我馬上要走了。」
「啊,沒關系,您,很厲害。」
看到對面鞠了個躬就拉著人跑遠的背影亞香裡低下頭,伸手輕輕摸了摸面前的鍵盤後索性站起來,走到夏油傑身邊靠在街機上摸了摸上面貼著的幾張貼紙:「感覺如何?」
「我現在想知道,前輩你當年是職業級的麼?」
「職業級別這種說法,大概?我也不是很確定。」
想到自己和天川明穗當年走進街機廳時和摩西分紅海一樣的場景,亞香裡低下頭看著坐著的夏油傑微微點頭:「不過我從來沒參加過職業級比賽,也沒有想過去拉斯維加斯的EVO,你不用太在意。」
都已經能夠提到格鬥游戲最高級別的世界大賽,那他被KO到這種地步,確實不用太在意。
表情深沉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夏油傑甚至有些懷疑眼前這位才是不良鼻祖:「所以亞香裡當年……」
「你敢說暴走族三個字,揍你哦。」
「說得這麼熟練,我可是會害怕的。」
少年從椅子上站起來時她才發現他比穿了高跟鞋的自己還高上不少,甚至於想要看到他的臉時自己還要微微抬頭。然而對方熟稔的開玩笑語氣以及他似乎理所當然幫自己拿著包的態度,讓亞香裡調侃地勾起嘴角。
「所以不良少年夏油君,以前是有女朋友坐在你的摩托車後座上摟著你的腰,歡呼著穿越大街小巷的那種?」
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夏油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倒是挺想這麼干,然而飆車起來撞到人會很危險,再撞到不懂紅綠信號燈過馬路的咒靈,那才是真麻煩。
「真可惜,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摩托車,更沒有考到駕照。」
那是不是還要說一聲你很乖巧?
瞪了他一眼後伸出手,拿過自己的包將那張新的街機卡放在自己的錢包裡,還沒來得及走出街機廳,亞香裡就聽到了身邊來自夏油傑的聲音:「所以,小燈?」
清朗的聲音通過各種各樣的呼喊精准傳遞到自己的耳朵裡,讓她停下腳步的同時甚至於感覺被黑色發絲遮掩住的耳朵在發燙。
她動作很快,但他果然還是看到了。
「小燈,是前輩的昵稱麼?」
第十三章
耳邊的聲音有些過於突出,咬字清晰而又帶著些許好奇,讓亞香裡根本無法裝作沒聽到或者聽錯。被人這麼叫著自己的昵稱,亞香裡反應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嗯,你看到了?」
「嗯。」
亞香裡格鬥游戲的ID由兩個單詞組成,就算只有一眼他也能夠發現亞香裡似乎根本就沒有想要隱瞞自己的原名,甚至於用的都是羅馬音「Aki Kira」。
很普通的音節拆分,亞香裡,小燈。
感覺到亞香裡一瞬間陷入沉默的態度夏油傑卻並沒有問下去。小燈和明穗,再想想那個時間往前推也能清楚,大概是亞香裡在高中時候的事情。
既然亞香裡很明顯並沒有想要解釋的態度,那他也沒有必要問起。尤其從他的角度看,能夠發現亞香裡比往常更加緊繃,也甚至於都讓他有種見到了一只團起來的刺蝟的錯覺。
「很可愛。」
「我在游戲裡都這麼打你了,你還會覺得可愛?」
看到她似乎也順勢轉換話題的訝異模樣夏油傑笑了笑,往前走在她身邊:「或許下回可以讓前輩稍微教導我一下。」
「那你得交錢當學費。」
「……」
萬萬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回應,夏油傑苦著臉摸出一枚五元硬幣。亞香裡嘴角一抽,格外嫌棄地拿了過去:「就五元?好歹來個一百元的硬幣吧?」
「我真的只有五元了。」
「行吧,我不挑。」
從他手上拿起那枚五元硬幣,亞香裡輕輕往上拋起又將它握在手心,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又顯現出來,讓她整個人周身的氛圍都變得輕松不少:「晚飯想吃什麼?」
「隨便點都可以?」
「既然你說隨便那就還是去戎谷家,不願意的話我再換地方。」
「好。」
本來還想著這樣就好,結果在進門的那刻看著戎谷蜜璃猛然亮起來的雙眸讓亞香裡猛地倒退一步,只覺得自己做出了個錯誤中的錯誤選擇。
「亞香裡小姐,歡迎光臨!」
然而蜜璃老板娘有著非比常人的速度,她啪嗒一下伸手,感覺到自己的荷葉袖被她抓住時亞香裡深深懊悔自己今天為什麼要穿這種寬松款。尤其再看到可愛的老板娘笑得又八卦又熱情、旁邊某個高中生好像還在看熱鬧,更讓人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是兩位?」
「……兩位。」
坐在上次和夏油傑一起用飯的位子上,亞香裡索性把菜單給對面推了過去,帶著十足的怨氣咬牙:「你來點。」
「我來?」
「嗯,你來,戎谷家的飯我都吃過一遍,沒什麼不喜歡的。」
「亞香裡小姐,我們家今天有新款哦!」
看到仿佛是和飛一樣衝過來的戎谷蜜璃,亞香裡沒忍住往牆邊上靠了靠,聽到她熱情洋溢推薦的「情侶二人份壽喜鍋」沒忍住咬牙:「明明就是二人份,老板娘說什麼情侶款?」
「所以傑君覺得如何?壽喜鍋很好吃哦!」
「嗯,那就麻煩蜜璃小姐了。」
「你們又是什麼時候直接用名字相稱的?」
「哎呀,亞香裡小姐是吃醋了?」
戎谷蜜璃笑得眼睛眯起,好看的翠綠色眼眸裡仿佛真的有光在流動:「上回傑君帶著他的好朋友們來了哦,那個叫悟的男孩子好帥氣,也就比小芭內先生差一點!」
「……」
扭頭瞥了眼戴著口罩手拿菜刀心情格外愉快的老板,亞香裡沒敢說「情人眼裡出西施」,聽著夏油傑報出的菜名一點點又變得心如止水。到最後她撐著下巴坐在那裡,看向拿著菜單離開的老板娘甚至於還帶著些平和的笑。
「抱歉。」
「嗯?什麼抱歉?」
看到亞香裡似乎還有些驚訝的樣子夏油傑頓了頓,隨即又低聲開口解釋:「剛才小小的和前輩開了個玩笑。」
「你也說了是玩笑,我不介意。」
她勾起嘴角笑起來的樣子很平靜,甚至於還帶著那麼點包容感。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心如止水的模樣,在夏油傑的眼裡卻覺得更加奇怪。
咒術師是不會產生負面情緒的,剛才他一方面是故意想要看亞香裡氣急敗壞是什麼樣子,另外一方面則是想順勢查看她身上的負面情緒。然而也不知道是亞香裡自我調節能力真的很好、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她馬上要流露出的氣憤情緒很快消散盡淨,又一次恢復到那種淡泊的狀態中。
不是術式,可她身上確實沒有、甚至於可以說不存在一丁點負面的東西。
那麼,她到底是不是咒術師?
想要開口問又覺得並不是如此,片刻夏油傑才帶著一點笑容,重新開口換了個話題:「前輩有相信什麼……玄學或者宗教?」
「你還沒從高專畢業,就已經想要為以後就業爭取穩定客戶群體了?」
沒有忘記夏油傑是在宗教類高等專科學校上學,不過亞香裡對此倒也表示理解。畢竟專門的佛教學校也不是沒有,她以前就有遇到過,但是……
看著夏油傑的這張臉,亞香裡等老板娘送完前菜才雙手合十,拿起筷子時嘆氣:「說句你可能會生氣的話,我一直覺得你的選擇很對,畢竟長得就很佛像。」
「……」
這又是個什麼形容詞?
發現夏油傑的笑容逐漸僵硬,亞香裡反而輕笑出聲:「你沒有發現麼?你的眉眼和佛像的眉眼有點像,那種細長的古典鳳眸很類似。而且你的耳垂也……總之,很像是佛像。」
「但也只是像,並不是。」
「所以你是想要我說『還好日本的和尚能嫁娶』?」
沒忍住輕輕笑了起來,亞香裡再度抬頭看向面前有些不滿的少年,仔細用視線一點點劃過他的五官後突然發現他臉上似乎比之前更紅了些。
「怎麼說呢,如果要我選的話,我倒是更喜歡你的臉。」
並沒有在意端上壽喜鍋的同時在給他們打火的戎谷蜜璃聽到這句話會有什麼反應,亞香裡注視著旁邊送上的肥牛聲音愈發輕微:「認真的。」
「你是說我和悟?」
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還要她回答?
「謝謝。」
壽喜鍋前略微蒸騰而出的熱氣有些模糊他的表情,卻又在這種水汽環繞下讓亞香裡更加有些恍惚。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隨意往嘴裡塞了一小粒自己面前的芥末小章魚。
衝鼻的芥末和顯而易見的辣味讓她頭腦清醒不少,過於衝擊性的辛辣氣味讓鼻子都有些發酸。眼睛只要眨動著就能感覺到其中的濕潤,很快這點濕潤消散在熱氣之中,飄忽地就像是從來都沒發生過。
將戎谷蜜璃送來的生雞蛋拍在碗裡,筷子和碗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音,亞香裡打勻了自己手裡這份,看著對面拿蛋沉思的模樣嘴角抽搐:「不會拍雞蛋?要不要我來幫你?」
「啊,不用。」
隱晦地按掉手機上的信息,同樣將雞蛋打在碗裡再打散把肥牛放在鍋中燙熟,夏油傑剛掛上笑容就聽到對面的聲音:「很喜歡?」
「如果說這個喜歡是喜歡亞香裡的喜歡的話,是哦。」
「所以夏油君果然是很喜歡撒謊。」
「……」
夾出一根蓬蒿放在碗裡,亞香裡抬頭看向表情一下子變得復雜的少年突然笑出聲:「我以前吃飯到一半看到顧客來消息,給我一大堆要求要我改這改那就是你現在的表情。別想瞞過一個社會人啊,夏油君。」
「也不是客戶的消息。」
「那就是確實有什麼事情。」
亞香裡也只是做個類比,既然夏油傑說不是,那就不是好了:「去吧。」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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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這副模樣的,一般都是很重要,而且很緊急的事情。」
亞香裡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失望,或者說她其實也並不很在意夏油傑會不會要一直陪著她:「沒關系,這頓飯可以留到下次。」
「可以嗎?」
「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要我說出這句話的?」
看到他先擦了擦嘴,隨即用手撐在桌面上站起。看到他的笑容亞香裡只覺得自己有些炸毛,立刻像是趕人一樣往前揮手:「要走趕緊走。」
「告別還是需要的。」
「想說什麼?」
「下回如果可以的話,我能不能吃到前輩做的飯?」
告別的同時也是下次約定的起始,亞香裡沉默片刻,有些干巴巴地點了下頭:「下回去吃大阪燒,我給你做。」
「果然是狡猾的大人,但是我果然也很喜歡。」
少年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隨即又縮回去並沒有這麼做。在他走出戎谷家飯館的大門的那刻,亞香裡感覺周圍氣氛似乎立刻冷卻下來。將目光重新轉向面前的壽喜燒,她夾起旁邊的肥牛放進去,整個人重新又變得振奮。
獨享一盤肥牛,好耶!
「哎呀,怎麼那位少年提前走了?」
原本想來看看要不要再添加些菜品,結果看到一張空位的老板娘無比失望:「去衛生間,還是……」
「不,就是單純有急事先走而已。」
「哎呀呀,怎麼這樣嘛。」
小小嘆了口氣,戎谷蜜璃沒忍住又嘿嘿笑起來:「所以亞香裡,是戀愛了麼?」
「不是。」
「明明這是在約會約會?」
「不是。」
「這還不是約會?我不信。而且今天你們兩個都穿了情侶裝耶!」
情侶裝?等等,哪裡來的情侶裝?
「一個是寬松大T恤,你也是荷葉袖和闊腿褲,雖然顏色不一樣,但樣式不就是情侶裝了嘛。」
戎谷蜜璃點點自己的臉頰,看著亞香裡驚恐的模樣再一次進行強調:「我覺得這樣很好哦。」
「蜜璃小姐,你為什麼會覺得『很好』?」
「大概是和傑君在一起的亞香裡小姐看起來很開心吧,而且傑君也像是放下了很多雜念,就像是抽中烤肉券一樣開心。」
那確實挺開心的,可是蜜璃小姐,你作為速食店老板娘,反而誇別人家烤肉算什麼?
聽到這個比喻時亞香裡有些想笑,偏偏戎谷蜜璃在這之後並沒有再給夏油傑說話,幫她將點起的一份炒面迅速打包好裝起:「不過我還是覺得只要亞香裡小姐喜歡就好,不管是不是戀愛,都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全都准備好啦,承蒙惠顧~」
「謝謝你,蜜璃小姐。」
現在春天的晚上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冰冷,提著炒面走在歸家的路上看到家附近的便利店,亞香裡考慮良久還是選擇走進去。剛准備拿下貨架上的東西,她就看到一只手嗖得伸過來,直接把兩三盒布丁全部給收入囊中。
「哎呀好險好險。」
帶著一點熟悉的聲音輕佻地在旁邊響起,亞香裡抬頭看向大晚上還戴著墨鏡的銀發少年,沒忍住輕輕嘆了口氣。
「晚上好呀,亞香裡姐姐。」
五條悟笑眯眯地對眼前的女性打了聲招呼,隨即仿佛是示威一樣揮了揮自己面前的布丁:「抱歉啦,這次是我先……」
沒理會五條悟的炫耀,亞香裡慢吞吞往旁邊拿上幾盒草莓味酸奶,感覺到他被自己噎住的表情慢吞吞地開口回應:「五條君,我今天並沒有想買布丁哦。」
五條悟磨著自己的後槽牙,深深感覺到自家好友之前那些對於田中亞香裡的描述完全就是一廂情願。
狡猾的大人,果然是最討厭的!
第十四章
對於自己的好友喜歡上一位,一位大姐姐這種事情,在最開始的時候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都是抱著一種看笑話的心態去看的。然而在他們偷偷摸摸跑過去看那位「亞香裡」時,五條悟突然醒悟了過來,並且咬牙切齒。
這個女人,不就是上回抄走了所有布丁的那位麼!
帶著一點怨念與不滿,在她面前掃走所有布丁時五條悟微微抬高下巴,十分愉快地想要看到她的表情卻發現這位名字為「亞香裡」的姐姐帶著些縱容看著他,然後伸手轉向了旁邊的草莓味酸奶。
「很可惜,我家裡的布丁還沒有吃完。」
拿著草莓酸奶輕輕晃了晃,看到五條悟瞬間更加怨念的表情時亞香裡更想笑:「似乎五條君很想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
「哼。」
「很可惜,我並不會這麼做。」
拿走酸奶又往下彎腰取出盒雞蛋,亞香裡後退著關上冰櫃大門,扭頭看著似乎臉頰微微鼓起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只覺得好像這對好友的個性確實有些南轅北轍:「很生氣的話,對不起?」
「哪有人道歉還是用反問語氣啊?」
「那就對不起。」
如果說第一句對不起還帶著點真誠,那第二次就絕對是哄小孩子開心的態度。五條悟也懶得再管這些,微微拉下墨鏡看著眼前的女人良久後才重新推上:「不過,姐姐好像確實有些和別人不一樣。」
「想和我搭訕不需要用到這樣的話術,要電話的話可以去找夏油君?」
「不是搭訕啊!我怎麼可能會去搶……」
努力咽下「傑喜歡的人」這幾個字,亞香裡看著這位身高格外高的少年怒氣衝衝付錢走出便利店的態度微微搖了搖頭。面容清秀的便利店店員幫自己小心掃過每個商品的條形碼,再把東西整齊裝入塑料袋,走出門時她略微抬起頭,天空中的星星似乎在今天格外明亮。
不過很可惜,美好的雙休即將過去,悲慘的周一再度到來。匆匆趕上地鐵後亞香裡覺得就算是在女性車廂,她也差點成為罐頭裡的沙丁魚。匆忙打卡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嗅著空氣中咖啡香氣的同時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周圍簡直就是死寂。
或許是因為周一,公司裡根本就沒什麼活力,反而愁雲慘淡地讓人想要高呼是不是公司倒閉了。
「世界上最討厭的周一。」
鄰座的同事井上香織小姐嘀咕了聲,撐著下巴打出一個巨大的哈欠:「太讓人頭疼了。」
「昨天沒睡好?」
「啊……也不算吧。亞香裡,我還是想問你是怎樣才能如此正面對待周一的?」
看著田中亞香裡對照著旁邊的菜單開始敲打字符的模樣,井上香織真心覺得身邊這位才是鐵人,居然能在周一還如此高效率:「明明我只想摸魚。」
「三秒鐘後經理出現。」
鄰座同事迅速推著自己的椅子劃回到電腦前表情鄭重地開始干活,隨即就聽到經理像是想要鼓動氣氛、實際上沒人願意理會的「新的一周大家也要加油啊」鼓勁,亞香裡深吸一口氣後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田中,來趟辦公室。」
「……」
在旁人同情的目光中走進辦公室,又收走兩份像是私貨單子的亞香裡更准備出門,就聽到了經理在後面的笑聲:「說起來前段時間也是田中做了份電影宣傳海報吧?今天那個劇組晚上有個慶功宴,要麻煩田中你和我一起去參加了。不知道田中你有沒有空?」
扭頭看著這次笑眯眯的經理,亞香裡緩緩點了點頭:「有,請問關於著裝方面有什麼要求?」
「這個沒關系,你只要去了就行。」
「是,我知道了。」
看到經理滿意點頭的模樣亞香裡轉身走出辦公室,重新回到工位上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這是她做的哪張宣傳海報獲得成功之後受邀去參加慶功宴?電影海報那應該是三四個月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正好還是過年期,她瘋狂加班到神志不清,都要快不記得了。
看到井上香織帶著點詢問的態度,亞香裡對她微微點頭表示無礙,只是繼續開始把手頭這份「按摩店菜單」上的大堆片假名全部輸入到電腦裡。
討厭的片假名,討厭的泰式按摩店,她這輩子都不會去這家店給他們花錢!
「說起來,亞香裡前輩是去看比賽了?」
好不容易熬掉一個上午,拿出自己帶過來的戎谷家茶泡飯後亞香裡聽著旁邊的聲音,扭頭過去就看到拿著飯團的谷地仁花。表情變得柔和不少,她微微點了點頭後仿佛想起什麼,難得有些調侃:「沒錯,我還看到了谷地你第一張海報的主人公。」
「主人公?哦對,是日向沒有錯。」
被提到這件事情時谷地仁花卻並沒有羞澀的模樣,反而笑得更加燦爛:「日向很厲害的,對吧!」
「我印像裡更深的應該黑狼隊的12號。」
「12號……」
「就是白頭發,有點吵的那個。」
想起黑狼隊12號的木兔光太郎時,谷地仁花沒忍住大笑起來:「是木兔前輩對吧。我很喜歡木兔前輩,以前高中的時候他還會因為手感不好低沉下去。如果說打法方面,他的小斜線超厲害!」
「嗯。」
稍稍搜索下就知道現在男排的不少選手都相當優秀,並且有些都是從高中大賽裡就嶄露頭角,谷地仁花作為經理人對他們很熟悉並不是讓人在意的事情。亞香裡伸手拿起自己的鑰匙扣晃了晃,眼睛裡也多了點笑意:「順帶,我還買了這個。」
「啊,黑狼隊鑰匙扣,好帥氣!很適合亞香裡前輩。」
「帥氣啊,我還是挺希望能夠聽到『可愛』的。」
帶著點感嘆晃動著手裡這個鑰匙扣,亞香裡也沒覺得谷地仁花有說錯話。重新將東西放在旁邊,她手上繼續敲打著泰式按摩店的宣傳單,心裡卻想著當時在場外看到的排球海報征集。
反正不管做哪種宣傳單菜單或者海報,都比按摩店好玩多了。
在她看來「東京流行什麼」這個問題,他們這種廣告設計公司絕對是第一個掌握風潮。她們只是平面海報與宣傳設計部門,但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今年東京的流行應該是「按摩」和「理療」——畢竟總體來說,亞香裡做的已經是他們接到的第五家宣傳單。
「這段時間全部都是按摩店,整個東京有那麼多人會按摩,確定都是正規按摩店?」
聽著同事們的吐槽亞香裡低笑一聲,要知道前段時間他們做的幾乎全都是可麗餅,再前段時間是各式各樣的章魚小丸子,現在則全都是理療店,等到四五月份大概就都是樂園的宣傳單。
時節的變化會讓流行的東西不斷變化,也有些是永遠不會變化的——夏季的室內游泳館,煙花大會和各種各樣的夏日祭,秋天的紅葉,冬日的暖飲。商家一年四季總會有些固定要做的東西,他們公司也早就整理出不少模板,到時候只要微調下就能拿出去用。
如果說甲方想要創新,那也很簡單。
得加錢。
將手頭的按摩店宣傳單算是做完、但絕對不能告訴別人自己已經做完了,等到下班時亞香裡沒有立刻站起來。簡單收拾完之後她看著走出來的經理,對著他微微欠了欠身:「晚上好。」
「嗯……其實不換衣服也可以,跟我來吧。」
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下屬,雖然已經是晚上,眼前的女人依舊妝容服帖。她的穿著雖然簡單,卻也看得出有幾分設計感,並沒有讓人覺得過於簡便。至於臉這方面,田中亞香裡倒是他們公司內部公認的美人,現在的黑發顯得她眼睛更加深邃了些,甚至於還有幾分神秘,讓人不自覺就會被吸引過去。
「還不錯。」
想要稍稍上手卻找不到什麼機會,尤其是看著她一上車哪怕在車後座與自己並排也同樣系上安全帶的模樣經理有些遺憾,不過也沒有說太多:「你上回給那部電影做的海報挺好,片方票房高漲,並且希望見見你。」
怪不得你不敢直接去,畢竟你只是個上司經理,懂個鬼設計。
「電影……我知道了。」
已經想起是那部電影,再想到兩位主角其實還都是熟人,亞香裡微微點頭應下。網上評價聖邊琉璃還有羽島幽平兩個人的演繹讓這部悲戀愛情片瞬間成為「情人節最佳影片」,票房確實相當亮眼。
她當然也去看了,電影院裡貼著自己做的海報,她本來對電影就挺感興趣。就是情侶太多,隔壁坐著的那對動不動就開始啃彼此,很影響她的觀影體驗。
電影的慶功會在某家五星級酒店裡舉行,簡單介紹了她以後亞香裡就看到那位看上去相當年輕的導演對著她伸出了手。
「真是非常精彩的海報,用著暖系色調又不失一種悲哀分離的設計讓我非常喜歡,也相當貼合這部電影的基調。田中小姐,我很高興能夠見到你。」
「謝謝,新開導演。」
簡單與這位名叫新開誠士的導演握了握手,亞香裡看到慶功宴上倒是有著不少明星演員。除了聖邊琉璃和羽島幽平兩位主演,她似乎還看到了近年來相當出色的女演員、也是這部電影裡的女配最上京子。
與導演簡單聊了兩句,端著盤子去拿好食物躲在角落裡的亞香裡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倒是有些遺憾自己這次過來沒有帶上簽名本。
下回估計就沒這種好機會了,尤其好像自家那不靠譜的外公還挺喜歡最上京子……
「那個女演員,要當心點哦。」
突然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亞香裡猛地抖了抖,叉子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鵝肝啪嗒一下掉回了盤子上。扭頭看著似乎耳朵上多了個耳麥、同時衣服也換成西裝的夏油傑,她差點沒把手裡的碟子也一並甩去他的臉上。
真是見了鬼了,他怎麼哪裡都在?
少年不同於之前寬松的打扮,而是換上了一身西裝。這種裝扮不僅沒有讓他顯得像是穿錯衣服,反而更顯得整個人無比挺拔。原本略長的頭發全部梳起,他微微敞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衣領上似乎別了個耳麥,看著她的那雙紫色眸中有著隱約的笑。
「不過這次能在這裡相遇,也算是一種命運麼,亞香裡?」
第十五章
這是不是什麼命運的相遇亞香裡不清楚,但在她看來這絕對是一場巨大的驚嚇。
眼前的少年似乎是侍者、又像是保鏢的打扮讓她有些宕機,在看到他臉上愈發燦爛的笑時亞香裡終於反應過來,猛地皺起了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嘛,可以理解為我在這裡打工?」
「現在的娛樂圈已經迷信到要讓和尚來當保鏢,來一場物理超度了麼?」
「……」
聽到她的這句挖苦夏油傑反而笑得更加愉快,甚至於伸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耳麥:「嗯,這樣一想確實很有流程感,得讓主辦方給我們加錢。」
「你們?五條君也來了?」
「沒有哦,他說『如果我到場絕對會被問要不要加入娛樂圈這種無聊的問題』就沒有來。」
夏油傑微微聳了聳肩,這次他還是帶著學弟過來的,只不過灰原雄沒有入場,主要是在外面看情況:「能在這裡遇到前輩也確實讓我很驚喜。」
帶著一點惡狠狠地用紙巾擦著自己嘴角,看著上面的一點深紫色藍莓醬時亞香裡重新將紙巾攥在掌心裡,低頭戳了戳盤子裡的鵝肝:「對我來說是驚嚇。」
「這麼不情願遇到我?」
「不,我覺得需要和主辦方投訴他們雇佣童工。」
亞香裡最後吐槽了一句後抬起頭,看著夏油傑似乎是對此反而不滿的模樣挑眉:「我說的有什麼不對?」
「十七歲也算不上什麼童工。」
聽到這個年齡時亞香裡輕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有謬誤,但堅決不改:「所以夏油君要一直在這裡等到散場?」
「也不一定。」
「睡晚了會長不高的。」
對於自己已經到了一米八的身高並沒有什麼不滿,夏油傑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面前一本正經卻又眼神飄忽的職業女性,再度俯下身在她耳邊開口:「所以前輩是在緊張?」
因為和他算是「獨處」,所以緊張了麼?
「只是單純覺得需要關心下未成年人的身體健康發展,而且這種體力活很容易對正值青春期的你們造成一些不可逆轉的損害。」
「這麼關心我,倒是少見。」
只不過每次亞香裡緊張,似乎都會刻意將句子拉長並且使用繁復的語法。只不過他很容易就能夠捕捉到其中涵蓋著的別扭關心,這樣更加讓他覺得……
「很可愛。」
「……」
抬起頭最後看了夏油傑一眼後亞香裡索性站起來,剛准備離開就聽到夏油傑帶著一點無奈的警告:「前輩,還是不要和那位聖邊桑、以及最上桑走太近的好。」
聖邊琉璃她知道原因,可是最上京子?她有什麼……
看著那個橘色短發的女演員時亞香裡突然皺了下眉,好像確實是這樣,這位當紅女演員和自己除了在最開始打招呼以外,似乎一直都沒有刻意接近過,甚至於每次都不自覺地保持在了最遠的距離之內。
最上京子這種女藝人和自己沒關系,聖邊琉璃卻不是這樣。
「那真可惜。」
對著他輕輕笑了笑,將餐盤放在旁邊時亞香裡就看到剛才被夏油傑提到的主人公朝著自己走過來,精致的臉上眉頭微微皺起,深邃的眼眸蘊藏著些許擔憂:「前輩,需要幫忙麼?」
「這倒不用。」
眼前這張精致到讓人感嘆的臉讓人心情格外舒暢,亞香裡遠遠掃過在關注這裡的羽島幽平,對著身邊的女演員微微挑眉:「看來你們還不錯?」
「請不要在這種事情上轉換話題,前輩。」
「我真的沒事,只不過是遇到了一個……」
在解釋自己心情的時候莫名卡住,亞香裡對上聖邊琉璃不信的視線,表情一點點變得糾結起來:「簡單來說,我遇到了一個讓我有小小在意,但不知道應該不應該繼續在意的人。」
「原來是這樣,我想起來了。」
聖邊琉璃輕輕地一合掌,明明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亞香裡覺得她的眼睛似乎在這瞬間放出了不小的光:「前輩有說過是戀愛,對吧?」
「……」
「不是,等等,這句話不是我說的。」
「如果說是戀愛的話,我是站在亞香裡這邊的。」
「要叫前輩啊。」
「現在我在藝能界,亞香裡也不能算是前輩。而且在演員、化妝、還有和海報設計這三個領域,也不會有什麼前後輩上的交流吧?不愧是大家都提醒過,亞香裡很狡猾,要當心她避重就輕不肯說實話。」
對著聖邊琉璃這樣直接的譴責亞香裡反而可以裝聽不見,只是在她臨走前亞香裡嘆了口氣,像是提醒也像是在勸說:「琉璃你依舊持續性大火中,還是要保持小心。」
「嗯,多謝前輩關心。」
聖邊琉璃是吸血鬼的後代,本身也有異於常人的模樣——不管是略顯蒼白的臉色,纖細的身姿,以及過於精致完美的面容,都很容易成為他人目中的焦點。至於夏油傑讓她小心聖邊琉璃……
她們兩個相識時間不短,倒也不需要這份小心。聖邊琉璃的確不是完整的人類,但她本人並不會、也不願意吸血傷人。
夏油傑出現在這裡,果然有點問題。
藝能界的這種慶功會一般會開到比較晚,不過考慮到參與其中的也有不少劇組成員以及做外包工作抽空前來的上班族,因此在晚上十點以前,所有的活動就已經徹底結束。亞香裡聽著經理那要送自己回家不容拒絕的模樣,腦中飛快思索的同時突然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
低頭瞥了眼手機上顯示的名字,亞香裡與眼前的上司經理說了聲抱歉,微微側身點開通話鍵把手機放到耳邊。聽著對面的呼吸聲,亞香裡帶上笑容,語氣同樣變得溫柔無比:「抱歉啊,結束得有點晚,到了麼?」
「我都聽到了,所以姐姐如果說現在很無奈的話,我不介意被借用一下。」
「……」
隔著手機的聲音略微失真,又因為貼近耳朵顯得更加親密。聽到夏油傑口中的「借用」時亞香裡沒忍住笑起來,雖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見,她還是點了下頭:「既然這樣巧,那就讓我來接你吧。」
「真的麼?」
「那就這樣,你手邊有什麼參照物麼?」
似乎聽到對面的幾聲嘟噥,亞香裡掛掉電話,對著身邊的經理露出一個禮貌而歉意的笑:「抱歉中川先生,有個孩子來找我,我必須要去看看他。」
「是親戚的話我可以……」
「嗯,只是他未成年,還是我去接吧。」
聽到這三個字時經理仿佛是踩到什麼大雷一樣瞬間退縮,亞香裡看得好笑,在離開的時候步伐逐漸變得輕快起來。
未成年這三個字簡直就是最大的保護傘,讓所有人都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不過……
「感覺姐姐也很艱難啊。」
「人生在世就沒有不艱難的事情。」
眼前這位十七歲少年似乎一直都很想著對自己輕舉妄動,亞香裡發現他依舊穿著剛才那身西服,眉頭更加皺起:「你不用換衣服?」
「當然不用,而且我覺得前輩好像很喜歡我穿西裝的樣子?不換比較好。」
他出任務也會有不少錢,和服與西服他都有幾套正式的——畢竟他們經常會有這種類型的任務,越是高門世家名利場,殘留下來的負面情緒就越多。
就像是最上京子這名看似風光的女演員內心居然有如此大的怨氣產物,聖邊琉璃周身纏繞著的黑暗氣息也相當沉重。只不過……
「所以姐姐喜歡麼,西式?還是和式?韓風?」
「我的話更傾向於……」
突然停下了這種太過於自然的對話,亞香裡低頭看著坐在欄杆上的少年撇嘴:「挺晚的,我要回家了。」
「那似乎我和姐姐是同路?」
「……」
想著他的學校似乎就在不遠處時亞香裡沉默下來,尤其看到他笑得一雙狐狸眼都眯起的模樣更加不滿:「你很開心?」
「一起回家這種事情確實很開心嘛,可以牽手麼?」
「不需要。」
「那我會很遺憾的。」
你遺憾管我什麼事情。
只敢在心裡惡狠狠地這麼說出來,然而沒走兩步她就感覺到夏油傑似乎更靠近了自己些,低下頭時仿佛刻意朝著自己這裡微微俯下:「所以,很難受的話不考慮換個工作?」
「如果在別的國家還會好一點。」
亞香裡心不在焉地停下腳步等著眼前的紅綠燈,整個人松垮著也逐漸不再撐起剛才「視覺設計師」的架子:「日本的話就算了吧,要對公司從一而終,公司也會從一而終回報你。當然了,同事們還算不錯,雖然偶爾有點雜音,也不是不能忍受。」
「……」
「大人的世界有很多都是沒法選擇的,而且甲之蜜糖,乙之□□這種事情也不常見。我還是很自如的,尤其是這種時候,他反而什麼都不會做。」
「是麼。」
聽著耳邊熟悉的聲音時亞香裡突然感覺到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突然握住,下意識停下腳步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攥得愈加用力,甚至於根本就無從掙脫。
少年不再是之前那種微笑起來的模樣,他表情沉下,或許是因為正裝的緣故,亞香裡總覺得他其實也並不是自己一直認為的那樣什麼都不懂。
周圍各種路燈以及車流燈光此起彼伏,給兩個人身上染上各種各樣的色彩。亞香裡能夠感覺到夏油傑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甚至於還帶上了幾分侵略性。可就算如此,她心裡依舊沒有任何被真正威脅到的懼怕。
她的手依舊被眼前這個少年牢牢掌控在手心,尤其還故意慢慢抬起放在他唇前。在行人綠燈即將轉亮的那刻,亞香裡甚至能夠感覺到手背已經觸碰到些許溫熱的呼吸。
等行人信號燈變成白色,夏油傑突然放下了手,笑起來的樣子沒有任何真誠的態度,虛假得讓人覺得他仿佛是故意露出這種讓人生氣的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還只是你說的『未成年』。」
他微微抬起雙手又放下,根本不介意身後的來人,繼續這麼倒退著注視她走在了斑馬線上:「就像是剛才那樣,如果我強行這麼做,亞香裡覺得你自己跑得掉麼?」
第十六章
似乎是對這樣的夏油傑有些驚訝,亞香裡愣了愣,看著他一路走到對面才垂下頭嘆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男女力量上的差距確實很大,偶爾也確實很難掙扎出來。可是關鍵也就在這裡——
「如果是你,我為什麼要這麼警惕?」
看到亞香裡皺眉的不解夏油傑突然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回復她,尤其是在看到她的疑惑分外純粹更加有種無力的感覺:「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個未成年的少年,力度也不是我這種社畜能夠掙扎開的,對吧。」
對此亞香裡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不要表現出對夏油傑為自己考慮的感激,她微微點了點頭後開口:「那我覺得我們可以試驗一下,如不介意明天起不來的話,我覺得可以讓你體會『如果剛才對我這麼做的是經理』之後的觸感。」
「……」
「但還是很感謝就是了。」
看到他木然的表情亞香裡輕笑著將自己垂落的發絲勾到耳後,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你能這麼為我著想,我可是相當開心的。」
「那就好。」
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細聊下去,晚間的地鐵倒是沒有太多人,空出來不少座位的列車看上去有種和白天完全不同的錯覺。亞香裡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後看向車窗中反射出來的自己,像是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夏油君很少在晚上坐車麼?」
「嗯。」
他一般都是坐自己的咒靈飛回去,剛走進車站就聽到一班地鐵呼嘯而過,讓他們得再等大約十分鐘:「亞香裡呢?」
「這種時候應該還是得喊我前輩或者加敬詞的吧?」
隨意地抱怨一句後卻沒想到下一班車才是他們要等的地鐵,亞香裡挑了個位子坐下,抱著自己的包聽著地鐵啟動的聲音,神態稍稍有點恍惚:「我的話,看情況,加班就會經常坐。」
「很辛苦。」
「不是辛苦,是成長的代價哦。」
帶著點笑打了個哈欠,剛才的慶功宴上她吃了不少好東西,現在雖說消耗掉一些,卻也讓她有了種飽食之後的困倦感:「不過今天夏油君還真是讓我嚇了一跳。」
「哪方面的?」
看亞香裡沒有再回答他夏油傑也沒有再說話,坐在她旁邊抬起頭開始研究他們要下車的那站。這裡距離他們的車站大約需要坐半個小時,中間站台要停留的時間也不短,這些時間……
突然感覺到肩膀上微微一沉,已經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的亞香裡靠過來的那刻夏油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那顆腦袋又劃下自己肩膀,轉了一圈後輕哼了聲「對不起」,就這樣往前垂著不再動彈。
憑心而論,有點恐怖。
入睡速度也太快了一點,還有這種動作保持下去,脖子真的不會酸麼?
有點好奇地轉頭繼續觀察低下頭睡著的亞香裡,夏油傑就看到她這樣保持了大概兩三分鐘後又往另外一邊側了過去,像是醒過來但眼睛依舊閉著,往上抬起後左右活動了下又繼續低垂著,甚至於看上去睡得還很香甜。
「明明靠過來也不要緊。」
不知道是遺憾還是不滿,夏油傑倒是靠在了車後座上,注視著地鐵內閃爍著的路標,同樣淺淺地打了個哈欠。
果然還是因為看她睡得太好,自己也有點困了。
每一次過站報站名亞香裡都沒有醒來,偏偏到了即將下車之前的那一站她瞬間驚醒,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再抬頭確認車站標識,長出一口氣後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脖頸。
「這麼不信任我麼?我又不會為了要和前輩多相處一會兒故意和你坐到終點站。」
「這是我的習慣。」
聽到夏油傑的抱怨亞香裡心裡反而一跳,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捏著脖子繼續皺眉:「畢竟以前就這樣,只要能坐下就坐下補眠。」
「真了不起。」
列車又一次開始減速,夏油傑站起來後拉著吊環,對著還坐在位子上的亞香裡伸出手:「所以要我拉你起來麼,前輩?」
「如果說這樣習慣了,我怕以後會很失落,算了吧。」
自己拉著旁邊的車杆站起,看到亞香裡抬手揉著太陽穴的時候夏油傑感覺到地鐵的剎車制動,想伸手扶著她卻發現她似乎站得比自己更穩,甚至於還對自己的舉動有些困惑:「怎麼了?」
「不,沒什麼。」
隱晦地將手縮回去,兩個人在同一個地鐵站上下車後走到地面上,亞香裡看著周圍都關閉了的商鋪反而有些好奇:「我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點出門了。」
「所以亞香裡的意思是你沒有太多夜生活?」
「哪有,我的夜生活非常豐富。」
一本正經地反駁了身邊少年的猜測,亞香裡真心覺得自己的夜生活相當豐富:「我在晚上會暢游在海拉魯大陸,穿梭在浣熊市,奔跑在豐緣地區,從來都沒有空閑下來過。」
「原來如此。」
「那夏油君呢?不用寫作業?」
聽到最後三個字夏油傑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雖然說在某方面自己已經徹底算是「進入社會」成了一名可憐的24/7咒術師,但是聽到這個「不用寫作業」……
他總覺得對比別的高中生,他還是贏了。
「有想要繼承的家業真好。」
嘀咕了一句後亞香裡瞥了眼不遠處的便利店招牌,聽著自己在經過時似乎因為過於靠近打開的門與電子音發出的「歡迎光臨」,十分感嘆地又走過了這道暖黃色的亮光:「我很喜歡這家便利店裡的自制關東煮,可惜現在天開始熱起來,又不會賣了。」
「嗯,蘿蔔的味道確實不錯。」
想到去年冬天他也確實來買過一些,夏油傑突然有點好奇:「亞香裡似乎是不久前才搬過來的?」
「差不多?確實不長,大概也就四五個月?」
想了想自己的搬家經歷亞香裡倒也不是很奇怪:「畢竟之前住的公寓要拆了,這邊公寓比較便宜。」
「這裡可是聚靈地哦。」
壓低聲音像是要嚇唬人一樣開口,看到亞香裡沒被嚇到夏油傑也沒失望,反而抬起頭看向那幢公寓:「你不會害怕?」
「其實對於我這種社會人來說,害怕的不是那種虛無縹緲、說不定都不存在的靈。」
走到公寓樓門口,亞香裡表情嚴肅,看著送自己回家的少年很認真地抬手點了點他的肩膀:「而是怕沒錢,養老金提前全部花光了。」
「……」
這算是什麼奇怪的冷笑話?
「總之,謝謝啦,有夏油君在旁邊,我想我也不用害怕這些東西。」
輕笑著對著他擺了擺手,夏油傑看著她如同被吞沒般走進黑暗的樓道,伸手輕輕搭著剛才被她點過的肩膀,再抬頭時發現樓道中已經隱隱透出了聲控燈的亮光。
窮鬼……能在那樣設計公司裡上班的人,會這麼窮他可不相信。
回到家中打開門後先去洗了個澡,亞香裡坐在電視前拿起之前買的酸奶,抿在嘴裡時翻出正在震動的手機,給夏油傑發來的「我到宿舍了」的短信回了個「晚安」。此刻電視的節目也似乎恰好開始,偏偏又是在播放著對聖邊琉璃與羽島幽平的采訪。
電視裡的這兩個人面無表情又格外和諧,亞香裡真心覺得當年讓他們倆交往的經紀公司可真是太會拉cp了。只不過他們倆對外公開交往都快有一年,這麼加速同框再加上社會中對女性年齡的苛刻,八成——
「所以二位有接下來一步的計劃麼?或者說有對大家有什麼愛情上的建議?」
聽著訪談主持人笑盈盈的問題,亞香裡長嘆一聲靠在沙發上撇著嘴聽兩個人熟練地打太極。按照正常流程二十一歲大學畢業,下一秒就找到丈夫、結婚當家庭主婦——這種事情還有人會樂意干,那這位女性也未免有些大義凜然過頭。
「二十一世紀了,又不是誰都是山口百惠。」
輕輕嘟噥著直接切換了頻道,亞香裡抿著勺子看向自己租的房子,慢慢放下酸奶的空殼倒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她其實那個時候是有想過,假如能夠一直這麼靠在他肩膀上睡下去就好了。可惜……
「不行的。」
用手蓋住眼睛感受著黑暗的侵蝕,亞香裡重新睜開眼睛後關掉電視倒在床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調台以後某兩個人說出了什麼勁爆的話。
「計劃還沒有,可如果說是愛情上的建議……」
聖邊琉璃在前段時間錄下的訪談中突然開口,完全沒有之前安靜不多話的模樣,甚至於表情裡還多了點認真:「我覺得只要喜歡對方,而且對方也並沒有交往對像的話,請一定要說出來,我會為你加油的。」
她說完這句話不僅僅是羽島幽平,連主持人都下意識發出了「誒」困惑聲。偏偏她並不在意,甚至於還小小捏起了拳頭:「一定可以收獲愛情的!」
看著她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樣主持人笑著點了點頭,用著熟練的話術將這段話圓了過去再做出一份總結。回顧自己前幾個星期錄制、現在被播出的采訪,聖邊琉璃卻皺起了眉,只希望最好這段話不要被人看見。
「明明今天見到亞香裡前輩還很開心?」
「的確很開心,但是幽平,我今天有見到那位,應該就是和亞香裡前輩告白的那個高中生。」
扭頭看向住在隔壁來和自己偷偷摸摸吃布丁的羽島幽平,聖邊琉璃戳著布丁表面,表情裡多了點凝重:「我覺得他,很奇怪。」
第十七章
在聖邊琉璃看來,夏油傑本人就像是個無窮無盡的黑洞,甚至於身邊還有些讓她戰栗的氣息,整個人從內而外散發著奇怪的負面情緒。但是這種情緒又被他控制得很好,但接著這麼下去估計遲早會從那高高的鋼絲上跌落。
尤其在知道他只是個高中生的時候,聖邊琉璃更是陷入沉思:「現在的高中生,升學壓力這麼大?」
「不會吧,我記得應該還是屬於快樂教育時代。」
「嗯,畢竟是『被養垮的一代』。」
「但如果說是這樣的話,亞香裡前輩反而應該是……很適合。」
坐在她旁邊的羽島幽平淡定地拿著手裡的布丁殼,看著聖邊琉璃表情溫柔:「或者說,再貼切不過。」
「嗯……只不過這樣一來,也更擔心亞香裡前輩了。」
那濃重的黑眼圈還有明顯有些暗沉的肌膚,她到底是有多久沒好好睡足覺了?
從床上爬起來開始一天的工作,仿佛昨天的慶功會根本就沒有參加過,亞香裡面無表情地給自己臉上鋪滿粉底。雖然看上去能夠稱句光彩動人,但雙眼中積壓著的疲憊讓人幾乎都不敢再找她說話。
在午休時分谷地仁花還想和她聊聊這周末黑狼隊客場比賽,結果在看到她栽倒下去的那刻慌到甚至於還去試探了下鼻子,確定沒有猝死才長出口氣。
「不會死的啦。」
「打擾前輩休息了麼?」
「嗯……沒事,反正也睡不著。」
抬起頭扭了扭脖子,亞香裡倒是覺得最近睡得很舒服的一次,還是昨天晚上在地鐵上的二十分鐘小睡。伸手按了按肩膀後她看向自己的電腦屏幕,打了個哈欠整個人靠在了辦公椅上:「谷地,按摩店既然讓我們做宣傳單,有給我們體驗卡或者打折券麼?」
「好像有!」
「麻煩你幫我拿張過來,我覺得我的腰椎快要死了。」
聽亞香裡氣若游絲地開口谷地仁花同樣隱晦按了按自己的腰,雖然說坐辦公室還不錯,但自己是不是也要稍微多運動運動了?
「不准備去健身房麼,亞香裡?」
「離家太遠了。」
對著旁邊座位上掙扎著翻了個身的井上香織開口,亞香裡只覺得自己公司的午休結束的時候宛若全體詐屍,驚悚到是可以去拍生化危機的地步:「而且好煩,好累。」
「那要不要找個男朋友什麼的,可以累並快樂著哦。」
「你對著後輩開什麼黃腔呢。」
聽著隔壁吃吃笑出聲,亞香裡扭頭看著歪著頭滿臉困惑的谷地仁花頓了頓,深深感受到了年輕的好處:「別理香織這家伙,多謝你了谷地。」
「沒關系沒關系,亞香裡前輩有什麼要我做的都可以讓我去做!」
「對亞香裡這麼就算了,對別人不能這樣。」
隔壁躺著的井上香織抬了抬頭,對谷地仁花難得好心地提醒:「畢竟『什麼都可以做』這句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以後天知道會有人多喪心病狂。」
「你暴露太過頭了。」
伸手把人往旁邊又推了推,亞香裡聽著她「亞香裡你能秒懂說明你也是同道中人」裝什麼都沒聽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谷地仁花也是,可人一看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雖然可能確實有點那方面的知識,但前輩的形像還是要維持住的好麼。
「不過啊,亞香裡。」
「嗯?」
「前段時間不是有個男子高中生在樓下堵你麼?不准備談個小小的戀愛?」
「你確定是戀愛,不是犯罪?」
「哎呀~我倒是覺得沒關系,反正就像是我剛才說的那樣,只要不去床上——」
一定要她文件夾拍臉才會消停,亞香裡看著隔壁鄰座哼哼唧唧地裝作被重擊倒下也懶得再說什麼,隨口對谷地仁花說了聲「抱歉」後重新看向面前的電腦,等到指針轉移到午休結束的那刻沒忍住,打出了個巨大的哈欠。
沒有去理會手機的震動,聽到身邊的井上香織還在嘟噥著「再堅持兩天」,亞香裡也沒忍住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日期。五月黃金周要怎麼做,那還不簡單麼?
睡覺,睡覺,還是睡覺。
如果說休假不好好休假而是到處去玩,那又算什麼休假?再說了,她也沒什麼地方想去的,不如窩在家裡睡到日上三更,做完飯打游戲,打完游戲再做飯——
「完美。」
低聲嘀咕了兩句後她稍稍伸了個懶腰,這種時候工作其實也沒怎麼太多,距離排版手裡這張按摩店宣傳單還差這麼幾分鐘就能解決的工程。考慮到如果立刻提交,那麼接下來半個下午還得再來份任務……
不行!她絕對要摸魚!!
裝模作樣地像是在對照大堆片假名確認有沒有遺漏或者誤寫,再順帶著寫下「這個花紋所代表的含義」這種標簽來表現得自己好像做得很專心,磨著磨著看差不多到下午三點亞香裡才站起來,端著自己的咖啡杯去了茶水間。
「亞香裡,今天怎麼樣?」
茶水間裡兩個同事看到她進來時都打了個招呼,亞香裡微微點頭算是回應時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得到表示理解的笑聲後貌似頭疼地開口:「在寫健康理念和設計想法。」
「這個好麻煩啊,每次都要寫好多。」
「嗯,頭疼。」
其實並不頭疼,這種東西很好寫,最主要的就是用不說人話的表達來闡述很簡單的東西。
在內心沒忍住吐槽了一句,接了咖啡再倒上牛奶後回到位子上,社畜小姐撐著腦袋忍住沒有再打哈欠,十指放在鍵盤上慢慢敲打的速度堪比累趴了的老黃牛。
在下班前一個小時左右把東西發過去讓按摩店確認,這樣不管得到什麼反饋都基本可以放在下班前拿到,然後再看是明天換新任務還是繼續修改。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收拾完桌子走下樓,居然又讓她看到了靠在牆邊逗貓的熟悉少年。
「下班了?」
少年提起突然變長的貓咪放在自己臉邊上,對著她甚至於還輕輕晃了晃這只乖巧橘貓的爪子:「恭喜下班。」
「……你來干什麼?」
「嗯?前輩沒看到我給你發的郵件?」
想到中途手機的震動亞香裡沉默下來,拿出來看到上面「我今天可以來接前輩下班麼」的郵件一時無語:「如果說我加班呢?」
「貓咪很可愛吧。」
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錯開話題,亞香裡低頭看著那只十分配合他的橘貓,表情冷漠語氣裡也多了點嫌棄:「又是你這個二五仔。」
「喵~~」
「哎呀,亞香裡認識這個可愛的孩子?」
「嗯。他別的不會,就會騙吃騙喝。」
雖然說是都市,但是流浪貓也有著不小的本領,有著各自的地盤。就比如說他們這個大樓前面有個小公園模樣的草坪,就是這只大橘貓的領地。
今天吃這家公司的貓糧,明天喝那家公司的水,以至於上下兩層不同公司的人都差點為了「到底是誰在養這只貓」吵架,結果才發現這只橘是兩頭吃。
於是大家達成一致,合伙送貓拆蛋,以示公允。
「那麼……」
「但我一次也沒有喂過他。」
「所以意思是也不會喂我麼?嘛,我確實是可以自食其力的。」
看著少年放下貓咪,亞香裡剛往旁邊一步橘貓就已經做好准備,時刻等著碰瓷。然而接觸到她目光時橘貓又喵了幾聲,邁著貓步甩著尾巴看准車流的紅綠燈,踢踢踏踏帶著點小驕傲過了馬路。
「噗。」
「笑什麼?」
「很可愛哦。」
也不知道夏油傑到底是在說她還是在說貓,亞香裡有些煩躁地往前,看到他總算是換下西裝、穿回那身黑校服莫名松了口氣:「又到了放學的時間?」
「嗯,畢竟我還是有些擔心的。」
擔心什麼?
偏偏夏油傑似乎又到此為止不願意開口繼續說下去,亞香裡蹙眉片刻又舒展開來,聲音裡帶上了點笑:「不用擔心。」
「真的?」
「嗯,一般來說過一晚上就不記得了,不用擔心上司會不會下絆子什麼的。」
至於上司以後會怎麼樣嘛……
「而且據說黃金周以後,我們公司的大小姐會空降下來,暫代職務。」
「和我這種高中生說這些真的好麼?」
「這不是你一開始的擔心麼?現在又來和我說你是高中生這點,是不是——」
還沒來得及說完最後幾個音節,亞香裡突然感覺到自己腳下因為踩到什麼猛地一扭。眼看就要往旁邊倒下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猛地拽住,整個人重心立刻被拉了回來。
沒有摔跤,只不過總讓她覺得自己剛才好像是踩中了什麼突然出現的東西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當心。」
少年在自己耳邊的聲音有些驚慌,但更多的則是松了口氣的安心感。亞香裡低頭看著剛才被自己踩中的小石子倒也不生氣,只不過……
道路被打掃得很干淨,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會讓人失去平衡的小東西?
亞香裡眯起眼睛,不遠處的灌木叢稍稍晃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聽著耳邊對她的關心,她將那塊小石子踢到旁邊,轉頭對夏油傑歪了歪頭:「夏油君。」
「嗯?什麼?」
「我沒事,只是我有問題想問你。」
看他示意自己說下去的樣子亞香裡又看了眼那叢灌木,隨即偏轉視線繼續往前:「算了,我不想問,讓你體會下成年女性的善變也不錯。」
成年女性的,善變?
少年沉默片刻,同樣警告般看了眼那個灌木叢後往前幾步,將兩個人原本並排行走的微妙距離拉得更加接近:「所以亞香裡是想讓我討厭你麼?」
「……」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前輩。」
他笑盈盈地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停下腳步注視著回身等他跟上的社畜小姐,整個人更加燦爛了幾分。
「剛才那一瞬間,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第十八章
是因為對他的想法早就有所准備,還是已經習慣了他會對著自己說出的話,再次聽到夏油傑這樣的回應時亞香裡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對他似乎期待自己生氣的模樣挑眉:「真的?」
「哎呀,感覺前輩一下子變得狡猾起來了。」
「怎麼說呢,我其實也沒你想像的那麼……」
有些含糊不清地把最後幾個字給蓋了過去,在感覺到風吹來時亞香裡將散下的發絲勾到耳後,看著似乎並不准備走下地鐵站的少年勾起嘴角:「不要總是覺得自己才是對的啊,夏油君。」
聽著這句話夏油傑下意識想往前,然而亞香裡立刻往地鐵站口飄了下去,後面又同時有了兩個妄圖從背後襲擊他的家伙。感受到來自肩膀上的重量夏油傑反而笑了起來,聽著兩個人對自己的試探往旁邊走。
「真好呢,沒有被排斥了是麼,夏油君?」
「啊,這就是青春期麼,好青春。」
一左一右兩個人同時出現,陰陽怪氣的態度讓夏油傑笑得更加燦爛:「所以你們是羨慕了?」
「硝子,我想打他。」
沒忍住在開口說完的時候就一拳推過去,不過三個人很是明智地將位置挪到旁邊免得擋住人,吵吵嚷嚷的同時五條悟繼續握緊自己的手:「所以說,傑啊。」
「嗯?」
「你和田中小姐到底怎麼樣了?」
「這個嘛。」
五條悟與家入硝子兩個人都好奇且期待地看著自己,夏油傑裝作冥思苦想片刻,沒忍住對著他們笑得燦爛:「還是不告訴你們。」
「五條,你按住他。」
「好嘞~」
家入硝子同樣出拳打在他肩膀上,夏油傑雖然吃痛,但還是沒忍住輕哼:「你們倆剛才害得她差點摔跤的事情我可還沒說呢。」
「我這不是給你機會了麼!」
「這種機會也不需要。」
想到剛才的場景夏油傑微微頓了頓,他總覺得亞香裡應該是猜到了什麼,卻始終都沒有說出口。
「而且我是從最開始就覺得亞香裡小姐也不是普通人,稍微試探一下也不行麼?」
「無所謂吧,這種事情。」
聽到五條悟的好奇夏油傑也不是很在意,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重新站穩:「不過你們兩個這麼過來,是又有任務了?」
「沒錯,不過是你們有任務,不是我。」
「硝子你怎麼可以這麼直接!該死的五月病,明明是自己的問題就不要把這種東西歸去別人身上啊。」
地面上的少年們抱怨著五月,地下的地鐵哢擦哢擦地行駛過一個又一個車站。往地下行駛良久後它又會重新浮於地上,明暗切換的模樣就像是一天到來、一天過去。雖然對「五月病」這種事情很是嗤之以鼻,但是亞香裡更明白人總是需要借口的。
人們總是需要借口來說明自己這麼勞累、這麼暴躁、這麼不安並不是自己的問題。在五月的借口,自然而然就是所謂的「五月病」。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是在剛步入五月時,有著讓人格外期待的黃金周。
問題也出在這裡,正因為接下來是假期,因此在這個假期之前,總會存在鋪天蓋地一般的死線與快要壓死人的任務。
「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有種『接下來要放假,那麼你們就趕緊在這幾天內把工作全部都做完吧』的感覺。」
第一年進入社會的谷地仁花雙眼無神地站在咖啡機前,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亞香裡前輩,你也有這種感覺麼?還是說果然是職業女性,完全超自如!」
「這個,怎麼說呢。」
同樣去茶水間蹭個咖啡歇歇的亞香裡聽到這個問題沉默片刻,看著對自己答案似乎格外期待的後輩最後還是沒忍住,沉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習慣就好了。」
「……」
「不過你可以試試看給自己做個規劃,把工作安排完,稍微會好一點。」
亞香裡也只是習慣了前面如同壓榨般的忙碌而已,煩躁或者類似於不滿的這種想法也基本沒有太多:「不過實在太多做不完的話還是要去說,累壞身體就不好了。」
「誒?這是可以說的麼?」
「可以是可以,只可惜如果是我在剛入職的時候,也不會去這麼提出來就是了。」
想到這裡兩個人同時嘆了口氣,接上自己想要的咖啡後谷地仁花抿了兩口,稍微打起精神來了些:「說起來,前輩是住在那個很有名的靈異公寓吧?會不會有什麼奇妙的事情發生?」
「奇妙的事情的話,超低的房租算不算奇妙的事情?」
「……」
那,那確實是各種意義上的很奇妙。
看谷地仁花因為沒有獲得任何夏日怪談而有些頹喪的背影,亞香裡沒忍住笑了一聲,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時看到了聖邊琉璃給自己發來的消息。
因為曾經相識的緣故,她手機上還有好幾個明星的私人號碼。隨手拿起瞥了眼來信人,亞香裡在看到她來問自己要不要電影票的郵件笑了笑,很是輕松地回了一個可以。
「那我給前輩寄到公寓吧。」
「嗯,多謝,麻煩你了。」
「不過要我多給前輩一張麼?這樣前輩可以帶人去看。」
「……」
好好的聖邊琉璃,都被岸谷新羅給帶壞了!
毫不猶豫把鍋甩給了曾經的高中同學,亞香裡回了個不用就立刻把手機放去旁邊,開始皺著眉頭調整字體排版。接到消息的聖邊琉璃卻眨了眨眼睛,對「不用」後面兩個感嘆號沉思片刻,眼睛裡劃過絲流光。
一個感嘆號是表達強度,兩個感嘆號肯定是加強表達,所以破案了,自己果然是應該再給她多寄張票過去。
不過她想要多給一張,是覺得亞香裡可能會給那位她前兩天提到過的「很可愛的後輩」,完全沒有說是那個少年的意思啊?
「果然。」
正在化妝的女明星盯著手機,表情變得越來越危險了起來:「我根本就沒有提到就會想到,是什麼意思?」
「嗯?是琉璃小姐的好友麼?」
「亞香裡前輩是一般女性。」
聽出對方是圈外人時化妝師了解地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就剛才聖邊琉璃喃喃自語的問題開口:「不過如果說對方想到的是您沒想到的,那大概應該是在對方心裡,她想的那件事情更讓她擔憂或者看重吧。」
「果然是這樣麼。」
也不知道是應該發出一聲感嘆,還是應該表達不滿,但是每次聖邊琉璃想到那天見到裝作是保安、實際上大約是因為她過來的少年,她還是沒法提起什麼好感。
「算了,反正這是前輩的事情。」
嘀咕了一句後把手機扔到旁邊,漂亮的女明星突然又皺了下眉,扭頭看著化妝師開口:「那如果說。」
「嗯?如果什麼?」
「不,沒什麼。」
聽著聖邊琉璃欲言又止化妝師也並不生氣,畢竟再怎麼樣這裡也算是娛樂圈,就算說的不是圈內人,也偶爾會給人帶來不便,聖邊琉璃這種做法反而是保護了她口中那位「前輩」。
看來這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女明星,確實很喜歡那位圈外的前輩啊。
並不知道聖邊琉璃「多出一張電影票」的對像是谷地仁花,亞香裡反而有種所有人都在調侃自己的郁悶感。不過這種郁悶也不持久,她按照甲方要求改完了手中的設計稿也恰好到了下班時分,愉快地拿著包和谷地仁花一起下樓,亞香裡仿佛是想到什麼,很是警惕地往外面先確認有沒有某位高中生存在。
「前輩?」
「啊,不是。」
被後輩看到自己這麼鬼鬼祟祟確實有些小小的羞恥,在確認夏油傑不在外面亞香裡還是松了口氣,與身邊的後輩笑了起來:「總覺得我好像是被可愛的後輩照顧了。」
「沒有沒有,應該是說亞香裡前輩一直都在照顧我。」
谷地仁花慌忙搖頭,跟著亞香裡走入地鐵站時好奇地左右看了看:「前輩,怎麼只有我一個?」
「我當然只會請你吃飯啦。香織說要和男友約會,那就我和你兩個人了。」
後輩驚愕的表情很有意思,也讓亞香裡笑得更是開心:「還沒謝謝你上次給我的排球賽票,我看過了,那個位子的票好貴。」
「也沒有啦,都是日向還有木兔前輩送我的。」
「關系還真不錯啊,挺好的。」
「嗯,我們關系超好的!」
看著谷地仁花狠狠點頭甩起她腦後馬尾的模樣,亞香裡真心覺得有個可愛的後輩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兩個人口味也很是相似,她也沒有一定要谷地仁花喝酒,不過這家居酒屋的柚子果酒確實味道很不錯。
分別的時候兩個人都有意控制了時間,彼此在喧囂的街道上告別時亞香裡看到了周圍擺出來的黃金周陣勢。走在繁華熱鬧的東京街頭,亞香裡注視著被摩天高樓遮蔽掉的黑色天空,只覺得鋼鐵森林這個詞果然很形像。
人就像是被這樣的森林一點點吞沒,但在這樣的叢林世界裡,也並非絕對找不到出路。
眼神余光掃過周邊確保自己不會被撞到,在回到公寓樓門前也確定沒看到人,她卻莫名感覺到了點遺憾。
「還真是狡猾。」
輕輕地嘀咕著回到家中,翻看著手機上的日歷時亞香裡動作突然停頓下來,聽著綜藝節目裡主持MC誇張的感嘆撐著下巴微微往前探。
習慣果然是持續二十一天就會養成,就算沒有二十一天,在這樣長的時間裡頻繁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也同樣會成為「習以為常」。
一天沒有見到,手機上也沒有任何有關夏油傑發來的消息。明明應該是對她來說松了口氣的事情,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
好像今天比之前那種普通的日子,都更加寂寞了一點。
第十九章
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機,亞香裡明白自己好像確實變得有些不太對勁。現在很多事情在她心中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她卻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否是好事。
現在想來,聖邊琉璃所說的「多一張電影票」應該也不是指夏油傑,而是谷地仁花。然而在聽到的時候她腦海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對像是他,是不是也……
「好麻煩。」
不自覺地輕聲嘀咕了一句,亞香裡撐著腦袋說著麻煩,卻並沒有任何煩躁或者糾結。垂眸盯住自己的指尖,她現在都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心裡本來就沒有這樣的情緒,還是說是外在原因導致的。
原本以為是相當適合自己的東西突然之間被察覺到好像沒有那麼適合自己,是什麼感覺?
並沒有什麼無所適從,也沒有驚慌失措,仿佛一切就應該是這樣平淡的模樣讓她反而有些膽戰心驚。亞香裡抬頭看了眼還在放綜藝節目的電視,注視著通訊錄裡的名字良久後想要將它刪去,在最後又遲疑起來。
她好像確實和以前的想法有些不同。
難得有些煩躁地去洗漱休息,現在距離黃金周也只不過一天的時間,與其想這些,她還不如想想一年一次的假期應該去怎麼花。
雖然嘴上對著假期安排妥當,但當休息日真正來臨亞香裡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慢慢爬起來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只覺得自己徹徹底底被騙了。
「真是該死的生物鐘……」
平常什麼時候起床也依舊在這個點醒了,明明想要好好再睡過去整個人卻精神得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往自己喉嚨裡灌下去了一大杯咖啡。
手機上關掉的鬧鐘和沒關掉也沒什麼不同,讓亞香裡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自己居然起得比往常還早。想要閉上眼睛然而卻只有更加清醒的感覺,亞香裡還是不情不願地起了床,給自己好好做了一份早飯後捏著筷子,驚恐地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事情做了。
前兩個月買游戲已經基本打通,掃除什麼的她也平常就在干,不用再另外強調。而且現在都說是放假了,不浪費時間那還是放假麼?
似乎是無意識地拿起手機,吃完早飯再慢吞吞像是故意消磨時間一樣洗好碗筷,亞香裡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良久還是嘆了口氣,化好妝拿著錢包准備出門。
五月的陽光出乎意料得刺眼,街上也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熱鬧一些,也偶爾會有不少靈異愛好者跑來周邊轉一圈,然後再感嘆「就算是靈異公寓,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嘛」。
「啊呀,亞香裡姐姐~」
有些過於甜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扭頭轉過去看著笑容燦爛的五條悟與同樣微笑著的夏油傑時亞香裡先是停頓片刻,隨即立刻轉身加快了兩步。然而後面兩個人也似乎更加快得粘了過來,甚至於五條悟還笑眯眯地對著她拉下墨鏡,露出了那雙能夠讓路過女高中生尖叫的帥臉:「不要這麼在意嘛,亞香裡姐姐也放假了麼?」
「黃金周很少有不放假的吧?」
「誰知道呢。」
夏油傑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自家好友,看到亞香裡似乎不想看他的模樣沒有生氣,反而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微微抬高雙手往旁邊挪了半步:「不過前輩是准備去哪裡?」
「回一趟老家。」
「誒~老家?在哪裡?深山?」
「不是。」
假笑著扭頭看向五條悟,尤其在確認他的身高近乎要一米九,亞香裡只覺得離譜——現在的小孩子發育都那麼好的麼?看五條悟的模樣都要一米九多了。
「那是哪裡?啊我知道了,北海道!」
「……」
是誰給了五條悟這麼好看的一張臉,以及那看似沒什麼邏輯的腦子?
「算了,你們放假了麼?不回家?」
「這個嘛,我沒有放假哦。」
銀發少年拉下墨鏡,對著眼前的社畜小姐飛了個wink,隨即直接跳上了他們後面停下的公交:「所以我就先行一步,傑你好好和亞香裡小姐玩啦。」
看著公交車啟動越過他們、然後又停在不遠處紅綠燈的場景亞香裡與夏油傑同時沉默,隨即立刻邁步往前越過了那輛公交車。
「還真是辛苦啊。」
公交車總算是再次啟動遠去,亞香裡扭過頭,只覺得黃金周還沒有放假的五條悟可真是太慘了點:「你們學校居然在黃金周也會有讓學生這麼去加練的實踐活動?」
「可以這麼認為?」
每次夏油傑聽到亞香裡這麼幫他們自圓其說,都覺得她其實什麼都知道。但既然她不想說破還在幫自己找借口,那他也自然不會蠢到去反駁:「不過我是早就做完,如今是在放假了。」
「那挺好的。」
走到熟悉的地鐵站亞香裡停頓了下,隨即轉頭輕輕擺了擺手中的地鐵卡:「那夏油君有空麼,和我回一趟老家?」
「誒?」
和眼前的人回老家,見,見家長?
「那你想太多了。」
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亞香裡無語地刷卡走入地鐵站,准備去坐前往橫濱的列車:「我只是想要去參加春日集市罷了。」
「說起來亞香裡的家離東京很近麼?」
「很近哦,老家橫濱,超近對不對?」
「……」
雖然一般說回老家都會有種「老家在山溝溝裡」的感覺,但聽著亞香裡這樣的「回老家」夏油傑還是沒忍住長嘆:「果然很近。」
「三十分鐘直達,歡迎惠顧。」
小小的開了個玩笑後坐上車,從橫濱站下來之後亞香裡在周圍看了圈確認方向,隨即邁開腳步:「那你跟我過來吧。」
雖然橫濱與東京不遠,但是簡簡單單這麼半個小時的路程夏油傑就敏銳察覺到了這種城市的不同。但與其說是海風的吹拂,還不如說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這裡……某個地方,有很多、非常多的咒靈與負面情緒聚集地。
「怎麼了?」
「不,沒什麼。」
「暈車麼?臉色這麼難看。」
看著面前她給自己遞過來的水夏油傑下意識抓上去,抬頭發現她在關心自己時笑得有些燦爛:「但是感覺在亞香裡身邊,就會比任何時候都要舒服許多。」
「這種花言巧語我是不會信的。」
「很可惜,是實話。」
擰開蓋子喝了幾口水,少年瞬間感覺原本被影響到的大腦清明了許多。確認他舒服一點後亞香裡松了口氣,隨即也沒忍住吐槽:「我這是什麼治療藥麼?喝一口HP就會 100的那種?」
「說不定是對我有特效,對別人就沒用了。」
「那你也真是想太美了。」
一路上聊著天,太陽光暖暖得照在身上,舒適卻又沒有過於炎熱。隨著嘈雜的人聲逐漸開始變得響亮清晰,夏油傑發現公園內還掛著不少的橫幅,以及各種各樣小小的桌椅與攤位。
「這裡是……」
「嗯,這裡就是我想來的春日集市。」
扭頭看到夏油傑有些猶豫的模樣,亞香裡倒也並不在意:「我只是每年都會習慣來逛逛,而且如果說只有我一個人,那麼遇見我不想遇見的人就很討厭。」
「不想遇見?」
「畢竟總有不想遇見的……」
聽到亞香裡瞬間卡斷,夏油傑好奇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見了一只表情無比嚴肅的三花貓。
「貓?」
「夏油君,我除了三花貓以外,愛著這個世界上所有別的貓。」
亞香裡一本正經地轉過身,順手拉住了夏油傑的手腕把他往人群中拖去:「總而言之,在橫濱見到三花貓不用管,直接砸石頭過去就好。」
「這樣也對三花貓太有怨念了吧?」
「說得好笑,你砸得中一只貓?」
「……」
這好像確實是個問題?
低頭看向她抓著自己的那只手,夏油傑格外順從地跟著她往前,站在一家專門賣各種設計耳環的攤位前似乎在思考挑選什麼。亞香裡的眼神掃過整個攤位,最後還是選擇拿起了那對做成狐狸模樣的耳釘。
「怎麼樣?」
「怎麼樣是指,什麼方面?」
「那應該是相似方面?」
看著她手上的狐狸耳釘,夏油傑猶豫要不要評價就看到她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自己的眉心。
「夏油君笑起來的話,就會和這對狐狸很像。只可惜,不是整個人都毛茸茸的。」
所以如果說再有一條大尾巴的話——
「讓人毛茸茸也很難吧?」
「說不定呢?」
帶著點笑意買下這對狐狸耳釘,准備直接戴在耳朵上時亞香裡沒有留神,沒有對准的耳釘瞬間從手中飛出。眼疾手快從半空中抓住那枚金色的裝飾物,夏油傑對著她有些驚訝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撩開她垂下的發。
「別動了,我來幫你。」
感覺到略有些薄繭的手指劃過自己耳垂,頭發被撩開的同時手心溫度似乎都可以直接傳導在臉上。亞香裡有些緊張地繃緊身體,聽著耳釘針與搭扣觸碰上的輕微金屬聲響她剛想開口,卻發現夏油傑又微微彎下腰,仿佛是要看得更仔細般壓低了聲音。
「前輩。」
「……什麼?」
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耳邊輕柔地飄入腦中,被觸碰到的感覺從耳垂微微往下,停留下來卻又立刻消失。明明他只是一碰即退,但亞香裡卻覺得那點溫度似乎格外長久得留在了自己的皮膚上。
「你耳朵下面,好像有一顆痣。」
第二十章
人並不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樣了解自己的方方面面,甚至於偶爾還是親近的人才會更加明白一些本性。偶爾亞香裡去照鏡子或者是隨意低頭看去,才會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手腕上多了一顆黑痣。
至於耳朵下面……
因為這個地方經常被頭發擋住,也並不會直接出現在鏡子裡,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耳朵下面多出了一顆痣。
很快感覺到夏油傑的手往旁邊挪開,亞香裡抬手觸碰了下自己的耳垂,很是隨意地淺淺笑了起來:「不過我一直放下頭發,戴著耳釘和沒戴一樣。」
「嗯,那頭發要扎起來麼?」
「不要。」
聽到她一口否決的態度夏油傑沒忍住輕咳一聲,抬起頭看著眼前陽光從樹木繁茂枝葉縫隙透下的金色,突然覺得好像這樣的場景對他來說有些刺眼。
「說起來,那位五條君是有什麼事麼?」
「突發的吧,本來我也要去的。」
「但是?」
「但是他說他一個人能搞定。」
夏油傑聳了聳肩,雖然當時五條悟說的是「我來去做你負責去和田中小姐偶遇」,但他還真沒想過真的會在路上遇到她。
「怪不得還穿著校服。」
仿佛是明白了什麼,亞香裡又轉向一個放著各種瓷碗的攤位,在兩個花色裡猶豫不決:「黃金周還要參加社會實踐真是辛苦,還好我不是學生了。」
「……」
「想想當年確實挺可怕的,雖然是黃金周但還有各種作業,說著要好好玩但總是會沒時間。我現在嘴上感嘆著工作上的辛苦,但心裡早就在偷笑我畢業了超開心。」
看到她依舊在猶豫不決夏油傑眉毛微跳,下一秒就看到她轉過來,手裡拿住一個清酒杯碰了碰他的臉:「我喜歡這個,只可惜未成年不能喝酒。」
「其實甜酒我記得也是可以的。」
「甜酒?甜酒那還是酒麼?那是和菠蘿啤沒什麼區別的仿酒精飲料。」
雖然自家釀造的甜酒喝兩口的確是無所謂,甚至於超市裡都有賣能夠做甜酒的酒米。可是吧,這個「釀造」出來的東西有沒有含有酒精,她都秉持著一個懷疑態度。
「回頭等你到了能喝酒的年齡,不如先去試下琴酒呢。」
突然感覺到旁邊似乎是無意識投射過來的目光,夏油傑微微往旁邊一步擋住亞香裡的身影,似乎意有所指地開口:「前輩很喜歡琴酒?」
「你這個年紀和我聊酒有些早,不過真的要說,除了本土的梅酒以外,我的確更喜歡果味的杜松子,或者利口酒也不錯。」
「所以前輩喝過不少?」
「不怎麼喝,飲料這方面,對我來說只要是甜的都沒問題。」
亞香裡盯著眼前畫著梅枝的清酒杯眯了眯眼睛,通過對比之後還是選擇了這一款茶杯與清酒杯:「你現在沒到年齡不能喝啊,我可不想成為什麼奇怪的教唆犯。」
「是是是。」
想到五條悟同樣拒絕任何酒精飲料但也相當喜歡自釀甜酒,而家入硝子甚至於都開始抽煙,夏油傑無奈地發現好像三個人裡好像的確就是他在這方面最守規矩一點:「所以前輩是選完了?」
「嗯,選完了。」
感覺到目光徹底從自己身上離開時亞香裡順勢往剛才的方向瞥了過去,隨即又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掏出了手中的錢包。
她就提了兩句琴酒都要這麼敏感地看過來,這個人的酒品絕對很差。
「那就這些,麻煩衝谷奶奶幫我包起來吧。」
「好。」
攤位後面坐著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用手邊的包裝紙裹住兩個瓷碗和清酒杯,看著兩個人更是有些好奇:「所以,你們這算是新婚來買東西麼?」
「是哦。」
「不是,衝谷奶奶你怎麼會這麼想?」
聽著亞香裡驚恐的拒絕時夏油傑長嘆一口氣,裝作表情無奈地攤了攤手:「准確來說,應該是正在努力中。」
「你不要隨便說這種話。」
「但這個國家也很奇怪吧,明明十八歲還沒有成年,卻可以結婚。」
「……」
「哎呀哎呀,原來是這樣。」
偏偏攤主奶奶明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幫忙包裝好,卻把袋子放去夏油傑的手裡:「那麼少年要加油哦,小燈可是很難追到的。哦對,奶奶我還送了你們一個小禮物,回家一起拆吧。」
「嗯,多謝。」
「小禮物?衝谷奶奶,為什麼以前過來你都沒有送我?」
「說到這個,小燈你跑去東京,每年也就這個時候回來看看,我才不會給你送東西。」
攤主奶奶理直氣壯地哼了一聲,啪一下拉住手把亞香裡猛地往前拉,整個人湊到她的臉邊,表情相當恐怖:「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你居然帶人回來,而且還這麼年輕——不管怎麼樣,奶奶我都無所謂。小十歲也好二十歲也好,是已經有所覺悟了麼!」
「沒有,一點覺悟都沒有,我帶夏油君過來只是為了防止見到討厭的人。」
「哎呀,這些事情也不要和奶奶說,你自己決定就行。我倒是覺得你們挺配的,現在不都流行姐弟戀嘛。」
感覺到衝谷奶奶松開了手,亞香裡輕哼著縮回手,無視氣到伸爪子撓樹的三花貓,推著夏油傑趕緊跑:「快點走了走了,看過一圈我們就跑。」
「不應該把每個街坊都見一遍?」
「給他們看又不會打折。小孩子才看熱鬧,成年人只講利益。」
「我怎麼覺得成年人也挺愛看熱鬧的。」
「……」
抬起頭發現周圍的攤主們都在明裡暗裡看著自己,隨著視線飄過又一個個轉頭裝聾作啞,亞香裡磨了磨牙後繼續推著夏油傑速度離開:「不管怎麼樣,先走了。」
感覺現在的亞香裡格外像是「任務完成打卡結束」的態度,夏油傑也不再說什麼還想在逛逛之類的話,很是順從地隨著她的力度離開了這片小小的集市。另外一側的小型兒童游樂園裡還有不少小孩子正在跑動歡笑,看得亞香裡恨不得扛著人離開:「再快一點,我現在看到我以前同學居然當了母親就頭皮發麻。」
「那確實挺頭皮發麻的。」
雖然有點體會不到亞香裡的心情,但夏油傑表示理解:「不過前輩每年就回來一次?平常時間不會來麼?盂蘭盆節也不回?」
「會回來幾次,這個時候一般來說是為了告訴老街坊我還活著。」
「還有呢?」
「……」
看她似乎根本就不想提起的模樣夏油傑頓了頓,臉上的笑容卻重新漾開:「那麼,前輩是想要直接回家?」
「不回,我們先吃午飯,吃完以後你陪我去海邊走走。」
橫濱中華街的餐館依舊保持著高水平的美味,吹著已經有些暖和的海風,夏油傑看著不遠處那幾幢黑色地標性大樓嘖嘖嘆了兩聲。現在也就橫濱的港口Mafia敢搞這種規模的大樓,真是讓人覺得這群人怕不是早就洗手上岸開公司了。
「沒開,他們還是干老一套。」
「嗯?亞香裡知道我在想什麼?」
「每個來橫濱的人都會好奇一下,『哎呀你們那邊的那個什麼港口Mafia是真的存在的麼』。」
嗲聲嗲氣地模仿了不知道誰,夏油傑聽著那看似好奇、實際格外讓人不適的語氣嘴角直抽,只覺得這個被模仿的人大約是被亞香裡討厭到底:「然後呢,亞香裡一般會怎麼回?」
「我回答『是哦,存在的,而且還會在晚上踹開家門崩掉你的腦殼』。」
「……」
聽到這個回應先是愕然,隨即夏油傑沒忍住笑出聲:「原來港口Mafia這麼可怕的麼?」
「是呢,超可怕。」
不是很想多聊有關港口Mafia的情報,奈何一抬眼就是那幾幢大樓,實在是讓亞香裡的語氣裡多了點疲憊:「只是橫濱已經習慣了,而且看樣子好像確實效果不錯,那就這樣吧。」
「亞香裡。」
夏油傑看到她轉過頭有些困惑的表情,知道自己是在刻意打斷。他並不是很喜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然而在自己問題脫口而出的那刻又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句廢話。
「你還有什麼想要去的地方麼?」
微暖的海風正好又吹來一陣,揚起了她鬢角發絲,也露出了她耳垂上的狐狸小耳釘。撐在欄杆上注視著遠方的亞香裡聽到這個問題反而笑了起來,扭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少年搖頭:「沒了,本來就只是衝著春日集市來的。夏油君,你想回東京了?」
「嗯……我覺得繼續留在這裡也不錯。」
稍稍又往她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夏油傑側頭注視著身邊的女人,突然聽到了她帶著輕笑的回應:「夏油君既然知道那是港口Mafia的大樓,那麼應該也聽過橫濱的傳說吧。」
「什麼?」
「就比如說,異能者之類的?」
「這個啊。」
下意識地朝那幾幢大樓望去,夏油傑卻對這種和自己算是一類人的異能者並不是很在意:「我不是很感興趣。」
「我那個時候可是很感興趣的哦,一直希望自己有可以在天上飛的異能就好了。」
握住欄杆稍稍用力將自己往後推去,亞香裡扭頭瞥了眼自己身邊的少年,像是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風衣:「既然沒什麼想看的,那就回去吧。」
「沒問題。只不過前輩,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有點像是我們的雙人約會。」
「在這種時候你應該說,謝謝亞香裡姐姐或者阿姨帶我來橫濱體驗春日集市半日游,非常感謝,以後如果說要寫相關作文的話真是好好積累了一波素材。」
「……」
聽著她笑盈盈的反駁,夏油傑看著她站在那裡得意的樣子有些無奈,卻也只能在嘴上反駁:「亞香裡這個年齡,也算不上阿姨吧?」
「那我們去隨便找個小孩子攔著,看對方是喊我姐姐還是阿姨?」
聽著亞香裡也不知道是自暴自棄還是應該算有自知之明的態度,夏油傑拿著她買碗和小酒杯的袋子失笑:「現在的小孩子都很會甜言蜜語。」
「就比如說你?」
聽著她找到機會就要這麼小小提醒一下自己,夏油傑不僅不生氣,反而有種像是看到她在虛張聲勢,亦或者是她是在自己提醒自己的忍耐。送亞香裡一路回到她的公寓樓,將手中的漂亮紙袋遞過去的那刻夏油傑看著她小心翼翼不想碰到自己手指的模樣,突然就這麼松開了手。
因為他知道,她肯定是能抓住的。
在亞香裡驚訝卻又趕緊抓住袋子的那瞬間夏油傑握住她的手腕,同時微微往前半步,將已經有些重心失衡的她拉入自己的懷中。感覺到她略顯慌亂卻並沒有過於排斥自己的接近,少年低頭看著她遮住耳垂的發絲,發出一聲輕嘆。
「就算是要甜言蜜語,我以後也只會對你這麼做啊,姐姐。」
第二十一章
「誒?前輩要出差?我也要一起?」
「嗯,之前因為你的緣故,去投了個稿。因為是面向社會征集,不算是私活,大小姐也同意了。」
看似沒有任何破綻地對著驚愕的谷地仁花開口,亞香裡安排完自己接下來的工作,抬起頭看到她的表情時笑了起來:「你怎麼是這個表情?」
「就是,原來我們公司,還有出差的任務麼?」
聽到谷地仁花這句話亞香裡愣了愣,隨即沒忍住笑出聲:「是哦,就算是設計公司,也是有出差的。一些印刷品會用到特殊的工藝,需要親自去印刷廠進行查探。有時候為了能夠達到客戶想要的效果,也要去實地考察親自體驗才行。不過這次是有關排球方面的,你想去麼?」
排球??
想到之前自己給亞香裡的排球票,谷地仁花仿佛明白了什麼,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後輩因為第一次「出差」而興奮起來的模樣讓亞香裡沒忍住笑了起來,至於上司那邊的問題嘛……
空降下來的高管姐姐在黃金周第一天就雷厲風行,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去了曾經的經理身上。至於亞香裡的出差,也是她給她下達的一個任務。
「我之前就一直都很想要見見你了,田中小姐。」
高管姐姐笑得很是燦爛,看田中亞香裡依舊是鎮定自若的表情很是贊賞地點頭:「我很喜歡電影《來日花雨》的海報設計,如今見到了田中小姐,果然不出我所料。」
「果然?」
「那種寧靜之下的焦躁波動感、以及凌亂繁復卻又莫名吸引人眼球的花窗設計,我都相當喜歡。」
聽著她的話語時亞香裡小小地松了口氣,雖然說她本人其實並沒有什麼野心,但是被直系上司記住總比她記恨要好很多。
只不過被大小姐這麼點名誇獎,她還是需要往後退一步。再加上某人……所以不管是去哪裡,她都正好可以冷靜一下。
與谷地仁花一起出差就是個很好的選擇,三天時間不長,但足夠讓她整理好心情。再說可愛的後輩在身邊,總比一個人可能會胡思亂想來得好。
「說起來,谷地是宮城出身的沒錯吧?」
「對!」
金發姑娘很是燦爛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車窗外的風景笑得有些羞澀:「宮城很漂亮的,不過我還是比較想來東京,就考了東京的大學。」
「那是因為那位日向君,才有了以後要做設計方面工作的想法?」
「差不多吧,而且前輩不覺得很讓人興奮麼?把那些可以用於鼓舞人心的東西放在海報上展示給所有人,想想就有一種很激動的感覺。」
「但是保持這種激情很難,不過嘛……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將頭靠在座位後背上,亞香裡微微閉上眼睛時卻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那天離別的時候,那個少年輕輕環抱住自己的模樣。
她驚愕於他的言辭與舉動,卻好像沒有任何想要掙扎的想法,甚至於還開始貪戀那種溫暖、以至於到最後都不想松開。
或許還是因為「擁抱」?
擁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於她都忘記自己已經好些年沒有和人真正擁抱過了。那種被環繞著的珍惜感,以及從對方身上體會到的溫度,都在那瞬間掃清了她之前所有的迷茫與焦慮。但也因為太過於讓人留戀,讓她不想放手的同時,更多擁有的卻是害怕。
也是因為通知來得恰到好處,出差,她是因為公事出差,那能叫逃跑麼。
「前輩,前輩,你的手機響了。」
「啊。」
仿佛是已經入睡又被叫起,亞香裡低頭關掉了手機的鈴聲,瞥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員良久後卻閉上眼睛翻下手機,任由他打過來卻始終不去接通。
「不接啊。」
>
知道現在亞香裡應該是上班期間,並沒有在意未接通電話的夏油傑小小嘆了口氣。他總覺得那天以後沒有再給自己任何回應的亞香裡狀態有點奇怪,不過考慮到自己好像確實有那麼一點步步緊逼,留給她一點空間也很有必要。
「只不過我聽著你的說法,田中小姐這種表現就已經是有情況了吧?」
家入硝子笑眯眯地咬著那根棒棒糖,看著自己有些怨念的同班同學卻並沒有很輕松。她覺得夏油傑除了在戀愛方面以外,精神狀態也有些奇怪:「但是夏油,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
「簡單來說就是,你……」
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組織語言,家入硝子撐著腦袋想了良久才對即將出門執行任務的同學嘆氣:「簡單來說就是,你是真的喜歡田中小姐麼?是因為喜歡她才會去接近她,還是說……有別的原因?」
你是真的喜歡她,還是有別的原因。
這個問題夏油傑也有思考過,如果說一開始是蓄意接近,但是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那種故意就已經徹底消退。他如今只是單純地想要見到她,與其說喜歡看到她微笑,還不如說看她皺眉的模樣,他才會認為她是真實存在的。
「不過確實可能有點太衝動了。」
想到那天的擁抱,夏油傑沒忍住小聲嘀咕了兩句,臉上卻笑得狡黠。知道田中亞香裡肯定是不可能短時間內和他聯系,他索性也申請了幾個外派任務,順帶著還能攢點錢。
雖然沒這個必要,但是每次見到她上下班的社畜狀態,少年莫名也好像多了點奇怪的緊迫感。
「前輩,剛才你沒有接電話?」
「嗯,沒事。」
不是很想用「垃圾電話」這種詞去定義那個少年打來的號碼,亞香裡帶著行李走下車站後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車站內的裝飾:「說起來谷地是宮城人,有什麼推薦的午飯餐館麼?」
「那個,前輩,我雖然是宮城人,但是不是生活在仙台哦……」
「……」
忘記了這件很重要的事情,再看著谷地仁花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亞香裡沉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她還真是有些想當然了點,憑印像做事果然不行。
「抱歉,是我的失誤。」
「沒關系沒關系!不過店的話,我確實知道一家。以前和日向影山他們來打比賽結束以後,武田老師看時間早,就會帶我們去吃頓很好吃的飯。」
聽著後輩帶著些許懷念、但更多是期待的聲音亞香裡也淺淺微笑起來,跟著她往前走著到一家餐館坐下,看她居然還能與老板打招呼亞香裡眨了眨眼睛,坐下沒忍住調侃:「看來你們確實是常勝將軍了。」
「哎呀也沒有啦,嘿嘿,主要是大家比較厲害,我這種經理人不過是村民B的類型而已。」
聽到這個誇贊谷地仁花有些不好意思,拿著菜單略歪了下頭:「說起來,這次亞香裡前輩的任務是什麼?」
「嗯,上次去看比賽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和排球聯賽相關的宣傳平面設計競標。因為是全國性質的,在需要普及度的同時也更注重能夠引起廣泛熱度討論的設計感。而且就像是你說的,宮城這邊出了不少現在排球國家隊成員,所以宣傳第一站定在宮城首府仙台,相關的競標也在這裡。」
「啊,對哦,我記得您好像之前就有投標過!」
「是啊,現在僥幸中了,所以我現在只希望宣傳口不要那麼挑剔難搞。」
沒忍住嘀咕了一聲,眼前的蓋飯賣相相當出色,牛肉被炙烤後色澤格外靚麗,讓亞香裡滿意地點頭拿起筷子:「不然的話我會很崩潰。」
「啊哈哈,這個嘛……」
谷地仁花張了張嘴,隨即默默低下了頭。她好像知道這次要見的是誰,而且不管怎麼說……
「喲谷地,好久不見。」
「黑尾前輩,那個,這是我設計公司的亞香裡前輩,超厲害的!哦對,是田中,田中亞香裡。」
谷地仁花,你這種「她是我們公司的頭牌請務必要選擇她」的語氣是什麼情況?
兩邊原本是公式化微笑的兩人同時卡住,尤其谷地仁花更加僵硬的架勢讓黑尾鐵朗悶笑一聲,拿著手中的文件夾對著亞香裡伸出手:「好吧,田中小姐,我想我們之前見過一回?」
「嗯,黑狼隊比賽。」
「誒??前輩和黑尾前輩見過?」
「我說谷地,你覺得我可能不會去看日向和影山的對決麼?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的吧。」
之前尷尬的氛圍在和田中亞香裡握手之後瞬間消失,黑尾鐵朗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松很多:「再說了,好歹我也是排球宣傳委的成員,在這裡見到我很奇怪?」
「不不不,沒想到黑尾前輩居然高升了而已!」
「……」
等等,什麼叫「居然」高升了,還是「而已」?
對於谷地仁花著急起來就口不擇言這個特性兩邊都已經非常習慣,亞香裡倒也沒什麼套了交情工作上也會相應開後門的錯覺,表情不變地將自己做好的概念圖攤開,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的想法准確來說,也有結合了谷地之前做出的一系列海報,與其說是為了『吸引人』,還不如說是讓觀眾能夠共情選手,達到『共同成長』的效果。在排球聯盟中我也有過調查,個子不高的日向選手的成長軌跡清晰可見,而且他的身高和一向十分陽光且元氣的微笑也能鼓動更多的人。」
「謔。」
黑尾鐵朗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表情拿起手中的海報,海報中的選手背生雙翼,給人帶來的昂揚感撲面而來。對比別的公司帶來更多凸顯選手帥氣與排球競爭的主題,絢爛到極致的色彩反而更像是夢中才有的畫面。
但是……
「我想,每個人都會有疑惑,疑惑於自己能不能做到,糾結與自身有沒有選對道路。都說夢裡什麼都有,但正因為有著夢,才會想要試著去做。」
「田中小姐。」
「是。」
「還真是……比我想像的要更好。」
眼前的青年同樣有些復雜地拿起那一份概念圖,上面的人形剪影是在起跳前一秒,他的雙手往後,頭朝著前方高高抬起,仿佛在瞬間雙手不再是雙手,而是助他飛翔的翅膀:「我個人非常喜歡你所想要表達的東西,也非常適合排球。」
「真的麼!」
「等等等等,谷地,我還沒說要選擇你們呢。好歹讓我想想吧?」
「沒問題!對哦,我還在想之前前輩你為什麼問我那麼多有關排球的問題,原來從兩個月前開始就在准備了麼!」
谷地仁花,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挑起話題的表現,非常像一個托?
簡單地一對一闡述後亞香裡也沒有多停留,跟著自家可愛的後輩走在仙台街頭時也會看到不少高中生笑鬧著走過街頭。谷地仁花有些感嘆地晃了晃腦袋,側過頭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身邊的前輩在愣愣地注視著前方。
嗯?放學的高中生有什麼奇怪麼?
朝對面望去谷地仁花只看到兩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女孩子嬉笑打鬧著,手裡握著甜筒的那個正好對上了某個男孩子,另外那個怪叫著往旁邊跳走,幾乎一眼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谷地仁花眨了眨眼睛,突然聽到了旁邊輕微的嘆息。
「前輩?」
「嗯,沒什麼。」
亞香裡側頭看著自家小後輩,嘴角扯起似乎是笑了笑。
她只是,單純想到了一個人罷了。
第二十二章
在公司的時候谷地仁花經常會聽到些有關田中亞香裡的傳聞,但對她來說這些都是沒有必要去聽的奇怪八卦。只不過這段時間有關亞香裡和一個很年輕的高中生好像在交往的事情倒是在私底下傳出不少,本來以為又是無聊流言的谷地仁花,突然好像覺得這有點不一樣。
「那個,前輩是在看……」
「谷地在高中的時候,有那種最好的朋友麼。」
「誒?啊,原來是這個啊。」
也不知道為什麼松了口氣,谷地仁花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剛才應該是想太多了:「好像沒有那種就是一定只有對方的朋友。我和不少朋友關系都不錯,絕對不是炫耀自己朋友很多的意思!」
「我沒有這麼覺得,這樣也很正常的。」
「所以前輩有麼?」
「有哦,還是青梅竹馬。」
亞香裡帶著點促狹點了點頭,看著對面轉為通行燈後繼續抬腳往前:「那個時候她和你一樣,也是運動社團部門的經理。」
「誒!那亞香裡前輩呢?」
「我是歸家部,國中那會兒還會等她一起結束部活回家,當然暑假合宿她忙不過來,我也會去給她幫忙。高中她家搬到另外一個區,雖然還是同班,但沒有再一起回家過。」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再和別人提起明穗了?見到這樣活潑的一對女子高中生之後好像那些原本被自己封印著的回憶都散在腦海的每一個角落,隨便看到什麼都能想起她。
「這樣也好棒哦,我沒有青梅竹馬,所以很羨慕這種從小一起長大的人。」
「但是真的有了也會很煩,她知道你所有的黑歷史,當然我也知道她的就是了。」
看出亞香裡似乎沒有再就這個話題下去的模樣,谷地仁花雖然好奇但也只能把好奇埋在心裡。看她這樣的態度,難道說已經和那位青梅決裂了麼?
但聽上去也不像是這樣,更像是對方去了海外,聯系不到了?
在腦海裡胡思亂想了一大堆只有在電視劇裡才會見到的情節,躺在仙台的旅館中聽著旁邊床上亞香裡平穩的呼吸聲,谷地仁花很快也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逐漸沉靜下來,很快就這麼進入夢鄉。
在仙台讓她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可惜隨著早上鬧鐘響起,谷地仁花更多卻有一種被打擾了的暴躁感。
前往東京以後她似乎從來沒有休息得這麼好過,偏偏這個時候有個鬧鐘完全不看任何眼色這麼響起,簡直就是一把就把她從美夢中拉了起來,又殘忍地將她踹回現實。
「啊!好煩!!」
「噗。」
沒忍住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大聲抱怨了一句,再聽到旁邊細碎的笑聲時谷地仁花才反應過來自己並不是在她的出租屋裡。漲紅著臉轉向同樣是才醒來的亞香裡,谷地仁花慌忙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算是整理儀容:「亞香裡前輩,早上好!」
「早。」
她的頭發也有些凌亂,看上去卻並沒有如同自己那樣蓬頭垢面的模樣,反而另外有著一種美感。哪怕自家前輩看上去沒有睡醒,那種慵懶姿態也與自己天差地別。
「突然覺得,我好像一只土撥鼠!」
「啊?」
土撥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
打著哈欠看向突然抱著被子哀嚎的後輩,亞香裡看到她埋著頭的模樣沒忍住笑了起來:「明明谷地的素顏也很可愛啊。」
「亞香裡前輩才是吧!完全看不出來化妝前後有什麼區別。」
這種程度的商業互誇就不必了,畢竟以後也是每天要見的同事,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對著她擺了擺手,亞香裡等到洗漱完畢時決定還是再去仙台周邊走一圈。暮春初夏總會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不冷不熱的天氣已經綻放出來的各種花卉更讓人有種生機盎然的振奮感。看著周圍的景像與湛藍的天空,附近學校還有不少穿著校服的學生們急匆匆去上課的樣子,亞香裡摸了摸下巴,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不用上課、尤其還是看著別人去上學的感覺,可真是太好了。
「哦呀,真是青春的少年少女們啊。每次看到都要感嘆自己果然是老了,怎麼田中小姐反而這麼幸災樂禍?」
「『老』這種詞彙對於我來說雖然不是禁詞,但是對別人會很失禮,黑尾先生。」
聽著旁邊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亞香裡也並不奇怪,微微抬了抬眼皮後又垂下眸輕聲開口:「已經有選擇了麼?」
「不,我只是來買早飯。雖然你們設計師需要等最後結果,但是像我們這種可憐的工作人員,可是要加班加點進行……」
「要進行對我們的審判。」
「噗。」
被插話了也不是很生氣,黑尾鐵朗扭頭看著身邊表情篤定的設計師,慢吞吞地想要離開卻又還是轉過身眨眼:「說起來,我好像發現在田中小姐身邊的時候和平時不太一樣。」
「這是搭訕?」
「不不不,工作伙伴戀愛禁止。放心,我沒有這個意思,單純就是覺得和田中小姐聊天時候的氛圍挺不錯。」
對著隱隱有些笑意的女性擺了擺手,黑尾鐵朗嘆了口氣,他還挺想和這位平面設計師交個朋友的,只不過工作期間確實得有界限:「不過就我這些時間的工作經驗來看,你很有機會能中標。」
「啊呀,這算是假傳聖旨麼?」
「聖旨這種說法,還真是詭異地契合那群老頑固。不過也確實,主要還是看你能不能說服那群家伙了。」
目送吸著能量果凍的甲方有些疲態的背影,亞香裡也嘆了口氣。甲方有甲方的不容易,可她們這種最底層的乙方,也只有等待這一條路。
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種企劃錢少人不多,還是因為確實亞香裡給出的宣傳海報不管是連續展覽、還是單一拿出都很吸睛,在知道亞香裡確實被選中時最高興的反而不是本人,而是谷地仁花。
「前輩好厲害,果然不愧是前輩!」
「也不用這麼開心吧?」
似乎有些不習慣,但亞香裡還是讓谷地仁花抱了一下自己:「給的錢不多,和這種體育賽事的官方搭上線倒是用錢也買不來的。」
「前輩果然超厲害的!」
谷地仁花沒忍住輕輕拍了拍手,一雙眼睛裡全是崇拜:「什麼時候我也可以和前輩一樣呢。」
「什麼時候都可以,不過現在的問題也來了。」
「誒?什麼?」
「我們回去的話,帶什麼手信比較好?」
聽到這個問題谷地仁花先是一愣,看到亞香裡一本正經的模樣笑出聲:「這個嘛,前輩喜歡甜食麼?」
「嗯,我很喜歡布丁。」
「那麼就喜久福怎麼樣?我最喜歡毛豆味的!如果說是鹹口,牛舌也很好吃。」
谷地仁花不算本地人,但對於仙台特產她也很了解:「以前在烏野打比賽的時候,媽媽都會說如果順路的話給她帶一份回去。每次如果說是真的順路,店裡又會有超多人。」
「都是被媽媽說『順路帶點特產回去』的各個學校選手們?」
「沒錯沒錯,超擠的。以前我擠不進去,都是山口還有日向幫的忙。」
「誒~所以你對日向選手真的沒有想法麼?」
「沒有啦,我只是很向往他這樣的人,覺得只要看到他就會全身充滿力量。」
金發姑娘笑得很是燦爛,站在點心店前面時微微踮起腳,指著冰櫃裡的毛豆大福很是欣喜:「就是這個,很好吃的。」
「嗯,多謝你的推薦。」
帶著笑意微微點了點頭,從仙台回到東京也不過是兩個小時的新干線。先將谷地仁花送到她家中,亞香裡拎著手裡的喜久福與牛舌沉默良久,突然有些頭疼起來。
自己好像為了貪圖優惠,買的有些太多了。
只能保存兩三天的奶油小甜品被她買了三四盒,當時她在谷地仁花的提醒下用的借口是要「送人」。現在想想,好像還真的應該去送人?
帶著點自己給自己找事的厭惡感坐上前往池袋的地鐵,等到走出地鐵站的時候亞香裡微微抬起頭,似乎有些皺眉地輕輕吸了吸鼻子。
她能夠感覺到池袋這個城市的氣息和往常不同,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明穗……
猶豫後亞香裡還是決定遵循自己跳得有些過快的心跳,朝著若有若無的感應方向走去。隨著自己前進的方向,街上的人開始變得稀少,氣氛也逐漸安靜下來。角落裡有些小混混偶爾朝著自己投注目光,然而在接觸到她視線的那一瞬間又立刻回避過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就像是早就已經確認般七繞八拐地走進一條沒有任何燈光的小巷,在走進去的那一瞬間亞香裡就知道,或許自己確實是不應該來的。
暗紅色的出血量不像是只有一個人受傷,但確確實實在這條巷子裡也只剩下了一個人。勉強坐在牆角的少年依舊穿著他那身黑色的闊腿褲校服,漩渦形的扣子在夜空中反射出微弱的光線。他身上似乎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只是蒼白的臉和護著自己腹部的手都明顯表現出了他現在的狀態。
「還真狼狽啊,夏油君。」
「這種時候不應該是安慰麼?」
或許是因為已經認出了她的腳步聲,努力把自己挪到牆角的夏油傑苦笑一聲,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似乎多了一點來自他人的溫度。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她的手似乎覆蓋在自己臉上,夏油傑剛想開口就看到她把手縮回去,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這個點?亞香裡,你知道我可是很貴的。」
「岸谷君,你高中文化祭時期的那張女——」
「不不不!我是說,我對別人很貴!亞香裡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聽到她電話對面隱約諂媚的聲音再聽到她說完地址掛掉電話,夏油傑微微勾起嘴角,感覺到亞香裡蹲下來連續戳了好幾次自己臉更加無奈。這次她很快結束了惡作劇,揮了揮手裡的袋子語氣輕快,就像是很樂意看到他如今受傷的模樣一樣:「這次出差回來,我本來還想把東西送給朋友們。」
「然後呢?」
「然後我在找到正主之前,先遇到了你。」
她微微笑了起來,蹲在那裡將頭靠在膝蓋上,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她本人般稍稍歪了歪頭。
「所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呢,夏油君?」
第二十三章
與其是被亞香裡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夏油傑更想問另外的問題。比如說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看到他這樣的姿態也不會驚訝的模樣,是不是也早就已經知道他的咒術師身份。
但是看到她明顯什麼都不會說的模樣、再加上又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玩具, 用手不斷戳著自己臉的舉動, 夏油傑微微抬起頭, 只覺得剛才受傷的地方似乎好受了許多。
「亞香裡。」
「嗯?」
「我有點困。」
「很遺憾你現在不能睡,醫生應該馬上就到。」
仿佛是看出夏油傑的不信任, 亞香裡又去戳了下他的臉:「放心吧, 岸谷君在池袋做了幾年暗醫, 知道什麼東西能說, 什麼不能說。」
聽著外面似乎有著馬達發動的聲音,她看著微合雙眼的少年又伸出手, 這次換做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不過看到這樣的夏油君,讓我覺得也有點新奇。」
「是麼。」
「是哦, 這樣虛弱的樣子反而……」
說到一半亞香裡默默地閉了嘴,怎麼說呢, 她這次看到了和以前不一樣的夏油傑, 讓她覺得對比之前的那個少年,眼前這個好像更加真實。當然也有可能是戰損加成的緣故, 當她嗅到空氣中讓人不適的血腥味, 卻又覺得他還是以前的樣子更好一些。
要知道現在的她完全沒有表面上所展露的那麼鎮定,蹲下來更是因為她現在腿軟得根本就站不起來。至於一直在說話……
「所以按照姐姐的意思, 現在的我反而讓你更加心動了麼?」
「不要在這個時候肆意揣測我的想法。」
聽著他努力發出的一聲笑,亞香裡皺起眉,聽著旁邊急促的腳步聲抬起頭, 看到那身熟悉的白大褂才算松了口氣:「岸谷君, 多謝了。」
「哎呀, 畢竟是亞香裡的邀請嘛,我當然要快點來啦。」
戴著眼鏡的醫生似乎十分諂媚地眨了眨眼睛,隨即才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少年,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起來:「所以,是他麼?」
「嗯,沒有錯。」
看到岸谷新羅了然的模樣,亞香裡想要站起來讓開空間,卻發現自己腿裡的力氣已經近乎消失,甚至於還踉蹌著差點撲在夏油傑身上,對他的傷口造成二次傷害。
「前輩會這麼熱情,我還是很開心的。」
「你給我閉嘴。」
被滿臉了然的岸谷新羅伸手拉到旁邊,亞香裡揉著自己的腳踝滿是怨念:「岸谷君,他情況怎麼樣?」
「這個嘛,我先給他應急處理一下,剩下的回去再說。」
在旁邊觀察兩個人的神態吃了不少瓜,岸谷新羅在看向夏油傑傷勢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抬頭確認以後立刻解開了他的校服:「只不過情況可能比較血腥,看不看隨你。亞香裡,如果你晚飯是吃完不久,那我推薦還是閉上眼睛的好。」
「沒關系的,麻煩你了。」
看到夏油傑似乎還有些拒絕的姿態時亞香裡扯了扯嘴角,索性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外扯,然後順勢握住沾滿血跡的手:「沒事,岸谷君知道怎麼閉嘴。」
「喂喂,這位少年的意思不是這個好麼。」
看到裸露在外的層層傷口,岸谷新羅拿起自己的棉球迅速擦干旁邊的血跡,再輕輕把和衣物凝結在一起的血痂剝離下來:「亞香裡,你這樣我可是會很傷心的。還有,我們好歹也認識了七八年,喊名字也沒問題吧?」
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夏油傑突然感覺到傷口似乎重新變得刺痛起來。悶哼一聲轉頭看向那位穿著白大褂笑嘻嘻的醫生,卻看到他的表情逐漸收斂,甚至於還透露出了幾分凝重。
「還真是不得了啊。雖然不想說什麼,但是少年,你確實挺厲害的。」
輕輕地嘆了一句之後岸谷新羅也不再開玩笑,迅速處理完眼前這位少年身上的傷口後抬起頭,對著依舊蹲著的亞香裡扭了扭脖子:「安全起見,還是先讓他來我這裡觀察一個晚上比較好。他的出血量有點大,但是傷口都避開了要害,也沒有骨折。具體的話,嗯,少年人嘛,養養就會好,但今天晚上可能會發燒。」
「沒關系,我就不打擾岸谷醫生了。」
夏油傑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仿佛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的傷其實很重:「可以借我下電話麼?有人會來接我。」
「少年,我可是特意開了面包車過來,還有亞香裡的陪護哦?不過你真的不過來的話也沒關系,反正作死的是你嘛。」
岸谷新羅倒也不反對,他當暗醫這段時間當然知道人各有各的想法。不過在這個時候他看了眼亞香裡,表情中多了點慫恿:「但如果說亞香裡傷心的話,我會很頭疼。」
「你會頭疼什麼?把你高中時期文化祭女僕裝照片到處亂灑的那個又不是我。」
「不要再提這個,那絕對是我一生的痛!」
「可是賽爾提很喜歡?」
「好的,明天我再去買一套女僕裝穿給她看!」
聽著岸谷新羅突然變得振奮的聲音,亞香裡垂眸看了眼確實不准備跟著新羅走的少年,輕嘆一聲後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電話也行,拿我的打比較好。」
「誒?亞香裡你也同意他不來我這裡?我保證不會收很多錢,而且這樣你和他都好,對吧?」
被提到了名字還似乎被小小調侃了一下,亞香裡給夏油傑遞過去手機後瞥了眼笑眯眯的岸谷新羅:「沒關系,到現在為止,你已經沒用了。」
「怎麼這樣!來嘛來嘛,來我家好不好?今天賽爾提也在哦!」
「賽爾提在,那就更不行。」
輕聲嘀咕了一句後亞香裡微微往旁邊瞥去,對上夏油傑注視著自己的視線又下意識錯開,感覺到巷子裡令人不適的血腥氣息開始消散才微微放松:「不過我更好奇你惹到誰被弄得這麼慘?」
「沒關系,已經被我解決了。」
「厲害了少年,都不用別人來掃尾。」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面前的兩個人,岸谷新羅把手擦干淨後笑嘻嘻地推了推眼鏡:「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亞香裡,錢這方面我會給你寄賬單哦。」
「你好煩,這盒喜久福你帶走,兩清了。」
「就一盒喜久福??我是這麼便宜的人麼!」
不過岸谷新羅也沒推脫,他也就是單純在夏油傑面前裝個樣子——畢竟對他來說不管這位是不是那位傳說中的男子高中生,都不能讓他感覺自家老同學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嘛。
要是就這麼把他養成一個小白臉,那對亞香裡來說也太慘了些。
「說起來,我是不是給你的養老金計劃拖後腿了?」
等到岸谷新羅離開以後亞香裡在旁邊等夏油傑打完電話,收回手機輕輕哼了一聲:「是哦,那家伙很貴。不過幸運的是因為高中時候的把柄我有折扣,只可惜這個把柄只能用一次。」
「那前輩還讓他來救我?」
「岸谷君的水平相當不錯,而且不會亂說話。既然符合要求,那我肯定選他。」
聽到這幾個判斷時夏油傑沒忍住笑出聲,看著她接過手機的那瞬間伸出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我會出現在這裡有我的原因,那麼亞香裡呢?」
你又是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想要站起卻又因為蹲著太久腿腳開始發麻,低頭盯住就算受傷也笑意滿滿的少年,亞香裡像是要轉換話題一般開口:「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這個嘛,亞香裡給我的我都很喜歡。」
「……快點說。」
「好吧,我更傾向於不那麼甜的甜品。」
「這是對甜品的最高評價吧,這個不怎麼甜。」
「也是。」
看到她最後輕輕揉捏著腿站起,而褲腳似乎已經沾染上紅褐色的印記時夏油傑眼睛微眯,然而還沒有等到自己出手,那些印記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又在幾秒種後徹底歸於無形。
現在站起的女人除了手上有些他的血,她整個人根本就沒沾染上什麼負面的咒力。甚至於那個自己沒來得及徹底去除的咒靈殘余,都沒有對她有絲毫影響。
反而應該說是在不知不覺中,連最後一點的殘余也徹底散去。
「怎麼了?如果說硝子小姐快來了的話,那我就先……」
「所以,我果然不行麼?」
「……」
聽到這句話時亞香裡看到他抬起頭,臉上的笑容依舊遮掩掉了他所有的情緒,完美到根本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
「你從哪裡學到的?」
「誒?」
「我說。」
眼前的人仿佛一瞬間徹底變化,夏油傑看著她猛地彎下腰盯著自己的眼睛,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消失。她手中的袋子跌落在巷子裡的髒污痕跡之中,卻沒有讓她有任何在意。
「你這個樣子……」
她用雙手猛地撐在自己靠住的牆上,低垂下來的黑色發絲有些正好搭在他的耳邊,帶來輕微的酥癢。代表活著的溫熱呼吸淺淺飄過他的額頭,讓夏油傑一瞬間有些恍惚。
沉默的小巷裡只有兩個人微弱的呼吸聲,良久後亞香裡才有些疲憊地站起,彎腰拿著旁邊落下的紙袋苦笑:「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
看著眼前的少年,亞香裡沉默片刻後轉過身:「是的,不需要道歉。那我先走了。」
「嗯。」
「夏油君,不管有什麼隱情,都不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這的確是一個年長者給你的忠告。」
抬頭望向抿著嘴的女人,夏油傑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看到她轉身總算是露出了些許疲憊:「既然如此,在硝子來之前你可以稍微陪我一會兒麼,前輩?」
第二十四章
垂眸看著還在地上的少年, 然而在她剛想說話時夏油傑卻又突然縮了回去,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無懈可擊:「不,現在已經很晚了。前輩如果不介意的話, 和剛才的暗醫先生一起回去比較安全。」
「那反而是最不安全的事情, 誰知道那家伙開車起來是什麼樣的。」
輕聲反駁了一句看到他又笑起來, 亞香裡也明白過來,抿著嘴卻有些莫名難受。不過她也知道, 或許這樣是最好的選擇。
他拒絕讓她這個「普通」人進入一個不普通的世界是在保護她, 可在這種被拒絕的保護中, 她卻第一次有了種無力而憤怒的感覺。
「所以, 這算是報應?」
「誒?」
她一直都在拒絕他,而現在也一樣會被他拒絕, 也算是合乎情理。
小巷子裡很狹窄,沒有太多的光源, 看上去也黑乎乎一片,仿佛是一只守株待兔的怪獸, 等待著獵物的到來。然而靠在牆邊的少年以及蹲在他面前的女人卻打破了這種可怕的臆想, 雖然少年身上有著不少血跡,但是看到他臉上的笑容, 又會覺得好像自己是不是打擾到了什麼。
在家入硝子根據他發來的地址找到這條巷子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情形, 她略一探頭就立刻縮回去,開始沉痛思考自己到底是來干嘛的。
根本就看不出來有受傷的樣子, 反而很享受姐姐的陪伴是什麼鬼?她到底是來把人給拖回去的,還是來被硬塞狗糧的???
「硝子小姐來了。」
「嗯,我知道。」
「那我就先走了。」
「把我丟給硝子背回去, 前輩真是對她很信任。」
看著朝自己伸出的手, 夏油傑沉默片刻後將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中, 感覺到下一秒她似乎微微用力將自己支撐了起來,同時又格外小心地沒有觸碰到他手上的地方。
「亞香裡?」
「沒想到我很有力氣,是吧?」
帶著點苦笑邁出腳步,走出巷子口時亞香裡看著同樣驚得煙都快掉了的家入硝子無奈:「不要抽煙啊,對身體不好的。」
「田,田中小姐??」
「那麼,夏油君就交給你了。」
「哦……」
下意識運轉起自己的反轉術式治了一部分夏油傑的傷勢,讓他能夠自己站立時家入硝子看著那個提著髒紙袋的背影,突然用手指戳了一下身邊的人。
「硝子?」
「你還好吧,夏油?」
還好是指什麼標准的還好?
出了個任務結果遇上守株待兔的詛咒師,這種事情確實是夠倒霉的。雖然最後自己確實將人都反殺了,但受傷頗重、再加上手機也被破壞的夏油傑本來想放出收回的咒靈白龍托著自己回到高專找家入硝子,結果卻在即將成功的那刻,見到了在巷子口的田中亞香裡。
「都被包扎過了?不會是……」
「亞香裡好像認識個暗醫,讓他來幫了個忙。」
「哈?都這樣了你干嘛不順勢蹭人家的地方,順帶著還能晚上讓田中小姐陪護啊??」
本來以為是有什麼事情,萬萬沒想到是自己同學親手錯失機會,家入硝子差點沒把自己的煙給燒到自己:「而且還給我打電話?你是傷到了腦子麼夏油?」
要是她的話她絕對要去直接黏著對方了好麼,哪有這麼簡單就放棄的!
「硝子,就算她……她也不是咒術師。」
如果說答應跟著他們離開,詛咒師還有後手的話,反而會讓他們的處境變得危險起來。
所以最好就是和現在這樣,他回到高專,她回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這個晚上他也沒有見過她。
聽著同學好友的聲音家入硝子沉默下來,用術式包裹住手指又戳了戳受傷的同學,最後還是長嘆一口氣:「可如果說是田中小姐,她不是咒術師沒有錯,也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好麼。」
正常人會在看到這種場面如此鎮定,不吐出來就很奇怪了。
「但是她選擇什麼都不知道。」
垂下眼眸伸手輕輕撫上已經愈合了的傷口,夏油傑稍稍停頓一下,看著還有些怨氣的同學苦笑:「不過我好像有點傷害到她了。」
「所以你又干了什麼,人渣?」
夏油傑沒忍住對這個「人渣」的稱呼笑了起來,抱怨著自家同學的嘴毒,卻並沒有任何辯駁。而另外一邊離開的亞香裡聽著熟悉的聲音也停下腳步,對著停在自己身邊的面包車皺眉。
「亞香裡,人家已經開始懷疑了喲。」
「無所謂吧,這種事情仁者見仁,就比如說你站在街上,誰會覺得你居然是個xp有點問題的變態呢。」
亞香裡看著笑得格外有些不懷好意的「駕駛員」皺眉,聲音裡也多了點刻意的挑釁:「而且我有點不放心,岸谷君,你駕照在哪裡?」
「這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能幫賽爾提搞到駕照的人耶!」
「……」
看著眼前的人滿臉「我就靜靜看你自爆」的表情,岸谷新羅瞬間垮了下來,把下巴擱在了方向盤上:「放心啦,我是真的通過考試拿到的駕照。只不過亞香裡,我們認識也有七八年了吧?剛才那種場面你那麼鎮定,怎麼看都很奇怪哦。」
「然後呢?」
「就算要裝普通人,好歹也吐一下?」
「我看過比這種場面惡劣地獄一萬倍的場景,為什麼還會吐。再說岸谷君不也一樣麼,為什麼那個時候你沒有吐出來?」
那條小巷子裡很明顯發生了一起連屍體也不見了的敏感案件,偏偏眼前的人依舊表情平靜。岸谷新羅知道,這反而是田中亞香裡最糟糕的狀態——不同於平和島靜雄的外露,只要每次看到田中亞香裡這樣平淡的表情,他完全可以通過一些小動作看出她幾乎是快要站不住了。
「你這樣下去不行的哦,雖然我不是什麼心理醫生我也看得出來,亞香裡,你這樣遲早會壓垮自己的。」
這樣的言論她聽了快要七八年,不也還是活得很好。
「上車,我送你回去吧。」
「坐黑駕照的人的車我真是擔心我自己的生命安全,尤其在這位司機的老婆大人也是個黑司機的情況下。」
「噫,沒錯,賽爾提是我老婆!」
「……」
說不通,算了。
盯著這輛痛車,在她記憶力這輛車的塗裝一直在改,從靈夢到吾王,再到現在的珂朵莉深雪,完全就可以看出車主從純愛到純愛的過度。
走上車時亞香裡伸出手注視著指尖殘留下來的一點血痂,猶豫良久才對著身邊的司機先生開口:「被拒絕了。」
「明明之前一直都在拒絕他,現在他拒絕你一下就不開心了?」
「和你所想正相反,我挺開心。」
她與夏油傑兩個人不過是心知肚明,從來沒有戳穿對方的第二層身份,就當彼此是普通社畜和普通男子高中生。她當然自認為自己就是普通社畜,但是這位普通男子高中生,終究還是不普通的。
「他不願意帶我走進那個有些危險的世界,我很感激。」
有些危險的世界?
岸谷新羅瞥了眼旁邊的老同學,聲音卻變得輕快無比:「非日常啊。那確實好可怕,我都有些瑟瑟發抖了。」
「誰都可以這麼說,唯獨你不能說這種話,xp是無頭騎士的變態醫生先生。」
感覺自己的膝蓋猛地一疼,聽到亞香裡毫不留情的吐槽岸谷新羅猛地又振作起來:「但我們是兩情相悅,你就不能說我是變態!」
「是是是,兩情相悅,沒有比你們兩個更好嗑的池袋cp了。」
「所以你接下來,准備怎麼辦?」
「接下來?那還用說麼。回歸最普通的社畜日常,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就是最好的選擇。」
就算有再多的非日常,到最後終究也不過是回歸普通生活而已。回家後躺在床上,亞香裡看著手機上「完全沒有事情,已經恢復健康了」的消息,把手裡的通訊工具扔在一邊,很是隨意地閉上了眼睛。
鼻尖還殘存著些許血腥,但就像是她說的那樣,在看過更加凄慘的場景時,這些完全不值得一提——最多就是因為出現得過於突兀,並且又一次發生在似乎對自己很重要的那個人身上,從而顯得格外具有衝擊力罷了。
重要,從剛才自己的反應來看,夏油傑這個少年對自己來說,很重要麼?
安靜地等待著鬧鐘的響起,用各種各樣的化妝品遮蓋掉黑眼圈後前往公司,看著新任上司滿意的表情時亞香裡猶豫了下,被敏銳察覺後她卻依舊淺笑著搖頭:「只不過昨天稍微有些興奮,沒睡好罷了。」
「原來是這樣,但就算如此,有個任務還是要交給你不介意吧?」
「是什麼?」
「上次你不是給聖邊琉璃的電影做了宣傳海報麼,在藝能界打響名聲之後,賺錢和工作可都是很方便的。而且又和體育賽事官方搭上線,簡直就是業務大成功。」
沒忍住對著這位年輕的視覺設計師調侃了一下,上司小姐抽出了一份材料,很是爽快地遞了過去:「電視劇的宣傳海報,如果你有意向的話三天後回復我就行。」
「謝謝您的信任。」
「沒關系沒關系,我可不是什麼壓榨人的老板,這段時間確實辛苦你了。」
聽她諷刺上一個上司時亞香裡沒有接話,輕輕點頭後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看著電腦屏幕有些怔怔。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再加上電視劇雖然沒有熟人,但也有自己曾經很喜歡的男演員出演,猶豫良久後亞香裡還是決定把這份任務給接了下來,谷地仁花也拿到了黑尾鐵朗送來的夏季聯賽開場券。看她興高采烈邀請自己一起去看比賽時,亞香裡突然想到了當初谷地仁花之前給自己的比賽門票。
那個時候,自己是和夏油傑一起去看的。
「前輩這周末要一起去看麼!還能看到前輩的宣傳圖哦。」
「嗯,那就一起去吧。」
微微點頭答應了谷地仁花的邀請,約好了時間地點後到下班時間亞香裡走出公司大樓,下意識往旁邊望去卻並不能看到那套熟悉的黑色校服。
地鐵邊上沒有人與自己一起走,也不會有人坐在自己的身邊。那個少年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短暫地在出現,又短暫地消失。
戎谷家的飯店飯菜依舊美味,老板娘的笑容也依舊治愈,但是……
在回家後拉上窗簾,坐在電視機前拆開布丁包裝紙,亞香裡抿著嘴裡的微甜,有些喪氣地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膝蓋之間。
明明是兩個人都做出的決定,她卻好像覺得真的,有那麼一點寂寞。
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看法會隨著接觸不斷改變, 在有些人看來,在最開始討厭的人並不一定會討厭到最後,喜歡的人卻有著極大的概率不會喜歡到最後。
對於亞香裡而言, 她至少有過「一眼討厭的人隨後更加討厭」, 和「一眼喜歡的人隨即更加喜歡」這兩種經歷。對著那個叫夏油傑的少年, 卻在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他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那麼突兀消失也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不過三個月時間, 她卻覺得好像自己已經有了不少有關他的回憶。
「果然因為男子高中生都是不達到目標就不罷休的斯托卡吧。哎呀, 我好喜歡這樣的人。」
看著聊天室裡的話語, 一時之間整個屏幕除了之前ID是「罪歌」的姑娘幾乎同期發出來的「看來巫女小姐應該是已經動心了」這句話以外,屏幕上刷滿了問號。
「因為是同種人所以才會喜歡麼, 甘樂斯托卡桑?」
亞香裡也沒忍住攻擊了把某位「甘樂」同學,要知道這位曾經池袋的情報商、搞事狂魔、中二病晚期患者折原臨也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本身就是個槽點過多的事情:「這種自爆還真是少見。」
雖然大家都披著馬甲,但是聊天室裡誰不知道誰, 亞香裡毫不猶豫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打, 速度比所有人都要快上幾分:「還是說你終於發現了你本質上是個變態?」
「巫女小姐,我可是深愛著你的哦。啊對, 我尤其喜歡你生氣的樣子, 超可愛的。」
「對不起,你這樣我只覺得你是個變態。」
表情平靜地扣下筆記本電腦屏幕站起來, 好好的周末絕對不能讓人把它給毀掉。亞香裡抬起手表看了眼時間,在自己的襯衫外面披了件薄外套,走出門深吸了口氣。
天氣逐漸開始變得燥熱, 這個時間點也差不多是各個運動社團開始大活躍的時期。不管是專業還是業余, 各項大賽也都開始啟動。往體育館方向明顯感覺到人好像多了起來, 再看到街邊對著自己揮手的谷地仁花,亞香裡加快步伐走過去,對著她有些歉意:「久等了?」
「沒有沒有,我也剛到三分鐘左右。」
谷地仁花稍稍喘了兩口氣,像是格外慶幸般拍了拍胸口:「剛才從車站出來還走反了,差點迷路。」
「東京嘛,有時候車站確實很復雜,習慣就好。」
「前輩似乎不是東京出身?」
聽到她喊著自己「前輩」亞香裡愣了愣,隨即歪頭像是思考片刻才點頭:「嗯,不是。不過我高二轉學來了東京一直到現在,在這裡還是挺久了。」
「誒,轉學啊。」
「嗯。」
看谷地仁花沒有再問自己轉學的原因,亞香裡稍稍松了口氣,主動往前指出方向:「我們過去吧,今天我記得是東京黑狼隊的賽事對吧?」
「對的對的,我記得是和立花紅隼的比賽,他們的邊攻尾崎前輩很厲害的。」
聽著她有些喋喋不休的介紹亞香裡並沒有感覺到不耐煩,甚至於偶爾還稍稍收回一點笑容,免得被谷地仁花看到後覺得自己像是個長輩。
「說起來,前輩的中學時代怎麼樣?」
「嗯……怎麼說呢。」
看向不遠處網球公園裡各種各樣集合了的初中高中生,亞香裡的表情一瞬間多了那麼點微妙的笑:「我之前好像和你說過?主要都是重在參與。」
「這樣也很好的,啊,看到了。」
在最後轉過一個彎谷地仁花停下腳步,在看到眼前巨大的海報掛畫時屏住了呼吸。原本過於艷麗的色彩會過於喧賓奪主,然而如今掛起來的海報卻並沒有過多的嘈雜感,反而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因為是馬上要夏天的緣故,所以色彩稍微艷麗一點也沒關系。季節的氣氛能夠影響到人心情的變化,如果說是夏秋時節,我肯定也不會這麼做。」
「原來是這樣麼,怪不得感覺好熱烈的樣子。」
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海報,谷地仁花是真的沒想到這居然和季節溫度還有關系:「所以前輩是把所有的都考慮到了麼,好厲害!」
「也不可能是所有的,就比如說陰天的效果,肯定沒有現在這樣陽光燦爛的好。」
抬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索性把它設置成了自己的手機屏幕後亞香裡摸索了一下手中的通訊工具,確認沒有來自夏油傑的消息也不知道是預料之中還是失落。
「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歡前輩的風格。」
「誒~谷地喜歡就最好不過,要知道能夠把這個掛上去我可是快要頭疼死了。」
帶著些許抱怨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亞香裡回頭看著嘴上抱怨,但表情也格外滿意的黑尾鐵朗嘴角微微上翹:「還真是麻煩你了,黑尾先生。」
「不提這些,來看比賽麼?」
「嗯!哦對,謝謝黑尾前輩給了我們票。」
「這種是應該的,只不過——」
眼前的田中亞香裡微笑起來實在是讓人辨別不清真假,黑尾鐵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本來就難打理的頭發。雖然和這位設計師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交情,但每次看到她這樣的微笑就會由衷感覺這假得也太真實了。
不是在工作期間,有必要麼?
「休息日也沒必要吧?」
「不是誰休息日都能見到甲方的。」
「我現在又不是甲方!」
「如果現在不是甲方的話,那黑尾前輩為什麼還要穿著工作西裝,一副來視察工作的樣子。」
連谷地仁花都沒忍住抓著亞香裡,把自己藏在她身後仿佛是狐假虎威般吐槽。亞香裡沒忍住勾起嘴角又立刻放下,轉向自己的作品表情認真:「那麼老板,請問您對這樣的巨型海報感受如何?」
「感受啊。」
黑尾鐵朗摸了摸下巴,擺正表情語氣誠懇地開口:「下次能便宜點麼?」
「……」
「……」
被幾乎是重合的兩個「不行」砸在腦門上,再看看氣呼呼帶著田中亞香裡先入場的谷地仁花,黑尾鐵朗笑著抬起頭重新看向那張對比曾經顯得有些過於色彩斑斕的海報。他能夠感受到在那在絢爛色彩中壓住的那一份激情,對田中亞香裡也有點好奇起來。
能用這麼多種顏色來表現氛圍的人,似乎並不應該是自己見到的這樣淡然個性才對。仔細想想,如果說是工作導致的話……
那設計師的心理壓力是有多大啊?
「前輩,你要爆米花麼?」
「不用。」
看著賣飯團的帥哥外面為了一大群人,亞香裡就感嘆不管到什麼時候顏值都是正義:「今天比賽也很受矚目啊。」
「畢竟是『妖怪的世代』嘛。」
「妖怪啊。」
聽到這個詞亞香裡點了點頭,很多項目的各種天才仿佛都會在同一個時間段扎堆出現,以至於都讓人給這個時代予以冠名。什麼妖怪的世代啊神之一代啊,不管怎麼樣,最中二的那個詞先上就是了。
只不過立花紅隼的實力很明顯弱於黑狼隊,雖然依舊精彩,但大比分2:0結束的時間也確實有些微妙得短。聽到隔壁網球公園還很熱鬧的樣子谷地仁花猶豫了一下,卻聽到亞香裡的示意:「結束的有些早,谷地想去網球公園看看麼?」
「可以麼?」
「當然可以。」
一看谷地仁花的樣子就知道她應該是顧及到自己的情緒,亞香裡朝著路標方向走去,看到她興奮的樣子沒忍住開了個玩笑:「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給你介紹一下我曾經的同學。」
這個時間亞香裡記得應該是在都大會差不多要決賽、關東大會的開幕期。看著正在場地中揮灑汗水的少年們亞香裡托著下巴,對著好奇的谷地仁花伸手往網球場示意:「單打的話是看裡面那條線作為界限,雙打是最外圍的那條線。」
「原來是這樣。」
「嗯。網球計分是15、30、40,拿到40平的話和排球一樣要連拿兩分才行。一局以後就會變成現在場上的1:0,一盤至少要拿到6才算贏下比分。但如果是6:5的話需要拿到7,比分6:6則是搶七。」
谷地仁花本來並不是很明白網球的,聽著身邊前輩的平穩聲線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想怎麼會直接到30了。」
「正常的,我以前還會問明……明穗。」
下意識將好友的名字脫口而出,亞香裡有些愣住,隨即淺淺地笑了起來:「還會問明穗,就是我的青梅,問她為什麼網球最後那分不是45而是40。」
「所以,為什麼呢?」
「她回答說『別問我』,我覺得這個回答很不錯。」
有些愕然地聽到這句像是耍賴一樣的話,谷地仁花沒忍住笑出聲:「那我回去谷歌搜索好了。」
「我也只不過是看個熱鬧而已,不要……」
「亞香裡,桑?」
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猶豫響起,亞香裡下意識轉過頭,看到眼前明顯有些驚訝的紫發男人一眼就認出了他。
眼前的男人變化不大,對比自己印像裡的他反而因為年齡增長,變得更加俊秀了幾分。亞香裡重新看了眼谷地仁花挑的網球比賽場地,場上是熟悉的土黃色網球部隊服,記分牌旁邊寫著「立海大附中」;曾經的同班同學站在自己面前,頭上綁著白色吸汗帶,仿佛一切都回到了那個三連霸的夏天。
「幸村同學,好久不見。」
第二十六章
谷地仁花看著眼前的場景, 尤其是眼前這個拿著網球拍看上去格外眼熟的紫發男人,還有表情平靜沒有任何喜悅之情的田中亞香裡,只覺得剛才自家前輩說的「能碰到老同學」居然是真的。
然而她現在卻沒什麼八卦的感覺, 只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什麼奇怪的修羅場。
所以, 冷靜, 冷靜,她接下來——
「那個, 前輩你應該渴了吧, 我去那邊的自動販賣機給你買瓶水!」
目送谷地仁花一溜煙跑向自動販賣機的反方向, 亞香裡總算是有種想笑的衝動。身邊的青年注視著她的反應, 良久才慢慢往前一步站在她身邊,同樣用手撐住了欄杆:「不過好巧, 居然在這裡遇到你。」
「嗯,你來打比賽?」
「表演賽, 和手塚一起。」
寥寥幾句話似乎就沒有了下文,亞香裡扭頭轉向場上似乎因為幸村精市格外激動的立海大網球部, 只覺得自己的表情好像越來越慈祥了:「職業的感覺怎麼樣?成績我沒太關注, 反正應該在前列吧。」
「嗯,確實還算不錯。」
高中畢業前決定走上職業道路, 幸村精市覺得自己確實做出了個正確的選擇。能夠認識世界各地的網球手和他們切磋, 不管最初想法如何,如今走下來都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亞香裡呢, 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我嘛,現在在做平面視覺設計方面的。」
「很厲害啊,設計師。」
聽著他格外真心的感嘆, 亞香裡轉過去看著好久沒見的同學, 神情也有些恍惚:「不過幸村你倒是和以前沒有太多變化。」
「真的?」
「嗯。尤其是臉, 沒有長殘真是讓萬千少女都松了口氣。」
「……」
聽著這熟悉類似於挖苦但又像是誇獎的言辭,幸村精市終於不帶有一絲陰霾地笑了起來,整個人甚至於比陽光還要燦爛幾分:「這算是什麼嘛,亞香裡很在意我的外貌麼?」
「幸村是立海大的共同財產,那當然要用盡全力守護了。」
「共同財產這種說法,好奇怪。」
遠處的兩個人站在一起的場面很是融洽,甚至於可以說很是養眼。面目平靜卻又放松的都市麗人與旁邊從出道戰開始就因為容貌格外讓人在意、但實力比容貌更值得贊賞的網球手,尤其再看到幸村精市臉上的笑容——
「要瞎了,我感覺我的眼睛要瞎了。」
偷偷摸摸看了兩眼,谷地仁花只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好奇了。當然,她只是好奇兩個人的同學關系而已,絕對沒有好奇兩個人感情方面的八卦!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亞香裡……過得怎麼樣?開心嗎?」
注視著似乎只是想知道自己近況如何的青年,以及他深埋在眼底的關切,亞香裡愣了愣,隨即才微微點頭:「嗯,還算開心。」
「如果有煩惱的話可以和我說。」
「真的可以?」
「我的手機號碼和郵箱一直都沒有變過。」
聽到這句話時亞香裡卻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那個時候只想著離開橫濱,中二期發作把所有的聯系方式全部扔進海裡。結果就是那次,她的手機砸在了某個尋死的家伙頭上,讓她後來都懷疑太宰治是不是當時被自己砸壞了腦子:「我換了號碼。」
「沒關系,再給你報一遍。對了,過段時間可能會同學聚會,來麼?」
「我這種在立海大上學到一半就跑了的人,也能來同學聚會?」
「那就是國中的同學聚會。」
「……」
看到幸村精市臉上狡黠的模樣亞香裡忍下自己的吐槽,還國中同學聚會,立海大不少都是從國中部直升到大學,國中同學大部分也都在高中不同班,聽他這麼一說總覺得好像這樣也沒什麼問題。
算了,只要不在橫濱留到過夜,她也不是那麼排斥要回去看看。
在幸村精市轉身離開後,谷地仁花精准地閃現到亞香裡面前,嘿嘿笑著給她遞上了一瓶冰鎮到都開始在瓶身冒出水珠的礦泉水:「前輩,你的水。」
「如果說這個時候我是運動系少年,那可真是就好了。」
或許是因為剛才幸村精市還在的緣故,亞香裡看到谷地仁花的動作沒忍住笑著調侃:「有可愛的經理人給我遞水的感覺真好。」
「沒有沒有,我只是——」
「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罷了。抱歉,剛才和幸村聊的時間有點長。」
看到谷地仁花拼命地搖頭亞香裡也不再解釋,擰開瓶蓋喝了兩口後重新把目光放在賽場上:「我和他國中到高中轉學前都在一個班裡,所以比較熟悉一點。不過之後來了東京,我也沒和他聯系過。」
「這樣啊。」
「不過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也確實有點巧。不對,也不能說沒有聯系過,單向的倒是有不少。」
畢竟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在各種報道裡面見過這位曾經的「神之子」,現在被稱為「神祗」的網球手相關報道:「看到電視裡的幸村,算不算是單向的聯系?」
「……算?」
看著谷地仁花也糾結起來的樣子亞香裡不再逗她,最後確認立海大附中勝了這場比賽晉級下一輪才松了口氣:「結束了,我們走吧。」
「好。」
有時候亞香裡覺得到了一定的年齡後,時間就會飛一樣往前走。曾經小學時期的自己還在渴望長大,但是當真的長大了,又會發現時間不知不覺就這樣從指縫裡溜了個干淨,幾乎要讓人驚嘆為什麼日子過得這麼快。
紫陽花開得最美好的時節已經過去,但梅雨依舊陣陣,從來沒有停歇。連綿的陰雨總是格外讓人煩躁,連帶著甲方說話都格外大聲。整個辦公室被暴躁的甲方搞得哀嚎遍野,坐在旁邊的打工人民們難免會去看看依舊某位穩如泰山的同事,再次惡狠狠地在心中戳了戳亞香裡的小人。
她是鐵打的麼!不管聽到甲方怎麼罵人,多少年了都永遠是這種平淡的表情?
「當然不是鐵打的。」
「……嘶!」
「你的想法也太好懂了點。」
有些無語地看向井上香織,她們同期進來的公司,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呢。井上香織嘿嘿笑了笑,表情裡卻多了點認真:「不過說真的,我確實很好奇。」
「好奇什麼?」
「最後是哪個可怕的甲方,會讓你這個和戴了面具一樣的家伙崩掉表情。到時候我絕對要好好看看,這個甲方到底是哪裡來的妖精,還是難以在人間生存的奇葩。」
聽到她這麼怨念的模樣,亞香裡反而沒忍住笑出聲:「哪有戴上面具,我不是會笑麼。」
「但是從來沒有生氣過,從來沒有不爽過,從來沒有覺得甲方很煩,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這方面我很有經驗,簡單來說,你實在忍不了的時候可以把他們當傻子,用一種『關愛殘障人士』的態度去面對他們。這樣時間長了,你就會有一種額外的包容和拯救他人的使命感。」
「……」
亞香裡看到她對著自己比出的大拇指,轉頭繼續啃著自己從便利店裡買回來的飯團。現在已經是午休,不遠處的谷地仁花切一直都趴在那裡,根本就沒有再抬起頭過。
「很黏你的小後輩被罵了哦,而且這次罵得好慘,又不敢哭出聲,連掉眼淚都不敢多掉。」
察覺到她眼神的示意,井上香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卻並沒有想要去安慰的意思。亞香裡瞥了自家同事一眼,隨即皺起眉聲音也壓低不少:「我怎麼不知道?」
「嘖嘖,就這麼護著?我好嫉妒哦。」
調侃了她一句,井上香織扭了扭脖子,又捶了下自己的後腰:「你那會正好去印東西了沒聽到,不過這種事情你也不需要去安慰。畢竟誰沒被罵過?習慣就好。」
「所以她現在這樣就是理所當然的?」
「……」
走出辦公室,亞香裡去寫字樓裡設置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卷奶茶味的味覺糖,思考片刻後索性再買了一瓶桃子汁。回到辦公室時扎著馬尾的小姑娘還趴在那裡,她盡可能輕地將東西放在了谷地仁花的工位上,再迅速回到了自己的電腦前,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我收回之前的話,能夠讓你破功的也只有可愛的小後輩了。」
「要好好關愛後輩,他們遲早會成長到我們的地步,甚至於還有可能會在這之前就把我們超越過去。」
並沒有在意這方面的調侃,亞香裡整理了下手中的東西後把飯團包裝扔掉,靠在自己的辦公椅上面隨意轉了個120度:「總之,後輩是需要愛護才能長大、開出漂亮花朵的幼苗。」
「嘖嘖,你這麼喜歡可愛的後輩們,那上回那個高中生呢?」
亞香裡猛地停下轉辦公椅的動作,原本閉上的眼睛也迅速睜開。看到井上香織真的在好奇時她皺了皺眉,表情裡難得多出一點煩躁:「這好像不是一回事。」
「在我看來能讓你有這個表情才是最神奇的事情啊。高中生耶,有什麼不好的,還很帥氣,又很認真的樣子,確認十八歲了就上!」
「……他沒滿。」
「看看,看看,你不僅不反駁,還說是年齡問題,明顯就是已經動心了!」
深深懊悔剛才自己應對的錯誤,亞香裡索性重新閉上眼睛和嘴不去理會外界的一切。不過在此之前,她也必須要更正一點:「我只是愛護後輩而已,你不要拓展思維。」
「噫~還拓展思維。」
亞香裡知道這件事情說不通,索性就不再開口。這段時間梅雨季已經到了最後的癲狂時期,天色因為下雨的關系就算天亮得越來越晚,也顯得無比昏暗。原本所有人還祈禱下班的時候雨最好小一點,然而走出門時撲面而來的水汽以及幾乎飛濺到褲管的雨滴,都讓行人變得更加狼狽。
在這樣大的雨勢中傘幾乎也只能保證上半身不被打濕,亞香裡甚至覺得收回傘直接衝進雨幕之中回家再洗個澡,都比狼狽撐傘方便許多。
水汽已經逐漸濡濕了襯衫,讓它黏在手臂上變得更加不適。就算是地鐵,每一站都停靠的情況下上車的人也會攜裹雨水而上,讓車廂地面都變得濕漉漉的。
「有點早了。」
想到自己家裡已經寥寥無幾的干燥衣物,亞香裡就有些頭疼。公寓裡根本就沒有烘干機,她好幾套襯衫都是陰干的,穿在身上總覺得特別難受。現在又有一件幾乎報廢……
好煩。
亞香裡從地鐵站走出去時差點因為地上殘存下來的水漬摔一跤,抓住扶手保持平衡穩了穩重心,她看著外面的雨勢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撐開手裡的雨傘。現在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回家好好地洗個熱水澡,然後期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哪怕是世界末日了,也無法阻擋她回家——
突然出現、被雨淋濕到無家可歸的貓咪除外。
在看到公寓附近的花園長椅上似乎坐著一個熟悉身影的那刻,亞香裡最後還是放慢腳步,猶豫片刻還是慢慢走過去,站在了那個仿佛是想要用這場暴雨淹死自己的少年身邊。
「夏油君。」
她最後還是將雨傘往前遞過去,看到他抬起頭的眼神格外迷茫。偏偏他的劉海黏在臉上,顯出幾分滑稽的同時,卻又因為他現在的表情更讓人擔憂。
「你……」
沉默片刻後她輕輕嘆了一聲,彎下腰注視著他似乎是認出了自己的模樣,對他伸出了手。
「如果說不想回學校的話,那要不要,先來我家?」
第二十七章
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亞香裡就有些後悔, 畢竟這樣的說辭不管怎麼看都有點太像是誘拐的模樣。然而眼前的少年似乎終於有了反應,抬起頭時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所以這算是誘拐麼,前輩。」
「那我換種問法。」
亞香裡再度將傘往前遞過去, 現在她幾乎半個身子站在雨中, 卻絲毫不在意自己馬上就要被淋個濕透:「你是想要淹死自己, 還是想要死亡原因是失溫症?」
「等等,這問法的差別有點太大了吧?」
「你自己做出的選擇。」
愕然地看向面無表情的女人, 良久後夏油傑才露出了一個疲憊但燦爛的笑:「那前輩能把我拉起來麼?」
「我對你伸手就是誘拐, 你自己站起來。」
「不要。」
「……」
這句「不要」有些像是撒嬌, 但是因為拒絕得太快太干脆又好像是他早就已經預料好亞香裡會拒絕, 讓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聽著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亞香裡最後還是往前伸出了手:「那麼……」
手一瞬間被帶著濕潤的水意和冰涼的觸感包裹, 讓亞香裡略後退一步用力把人拉起來,在觸碰手上溫度的那刻格外錯愕:「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大概是和亞香裡說的那樣, 想要嘗試一下失溫症?」
「行了趕緊回去。」
抬頭看著少年一米八多的身高亞香裡直接把傘塞在他的手裡,在碰到他濕透的校服時更有些奇怪的感嘆:「所以說, 我最討厭青春叛逆期了。」
「噗, 亞香裡沒有這個時候麼?」
「我當然有,就是因為有, 所以才討厭。」
「很難想像啊, 叛逆期的亞香裡。」
「不用想像,我的叛逆期維持時間有點長。」
走到公寓門口時亞香裡立刻把人推進樓道, 收傘走到自己公寓門前掏出鑰匙,對著依舊有些猶豫的少年不耐煩地拉開門:「進來,不要我逼你。」
「這種態度……」
「嗯?」
看到她先一步進門的背影夏油傑抿了抿嘴, 他的確是有離開的想法, 但是身體卻又不願意就這麼離去。
走廊上有他們兩個人的腳印, 他拉著她的手一起走過僅僅這麼一小段路,卻已經讓他不想放開那只並不干燥,稍稍有些顫抖,但無比溫暖的手。
「還不進來?」
「我……」
被人拉進公寓又踉蹌著走到玄關,夏油傑就感覺自己被一塊軟乎乎毛茸茸的東西蓋住了臉。
「你太高了,蹲下來點。」
「哦。」
看到少年乖巧蹲下的樣子亞香裡嘆了口氣,用著手裡的浴巾一通亂揉:「所以哪有這麼淋自己的?行了,去洗澡。」
「……啊???」
「我這裡有換洗的衣服,雖然可能不太合身,但先替換一下沒問題。」
眼前的少年面上驚恐又帶著一點想要逃脫的表情,亞香裡索性拉住浴巾不讓他跑,心裡卻多了點惡作劇的想法:「放心,我是不會讓你穿女裝的。」
「所以前輩這裡有男性的衣服?」
「這種東西不應該是單身女性必備麼?」
為什麼這算是單身女性必備?
尤其在低頭看到還真的有一雙男士拖鞋,夏油傑更加有種奇怪的錯位感。偏偏亞香裡不是很想解釋原因,索性直接把人推進了衛生間:「也對,這種事情在高中生小鬼看來是不會明白的。去吧,替換衣物我都幫你放在裡面了。」
「等,等等,亞香裡——」
「快點去,不要我說第二遍。」
看到她難得沉下表情的模樣,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拉著身上的浴巾被強制推入衛生間的那刻他更多的是迷茫。
這種架勢,他怎麼覺得他就像是,怎麼說呢。
就像是被亞香裡撿回家的一只能夠自動洗澡換衣服吹干毛的,流浪貓??
懷疑人生的夏油傑流浪貓在衛生間裡皺著眉頭看亞香裡給自己的換洗衣物,亞香裡則是在廚房裡將水分別倒入電熱水壺和鍋中,兩邊同時加熱的時候走進自己臥室,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那麼點上頭。
不,她只是幫助無家可歸的流浪貓而已,才沒有任何想要綁架代替購買的私心。
努力想要說服自己再換上一身干爽的衣物,亞香裡走回到廚房裡切了幾片姜片扔進鍋,再拿出紅糖,往裡面放了不少後繼續讓鍋上熱水咕嘟咕嘟地加熱。她因為一直都是一個人住,也多虧上次在春日集市買的杯子帶回來後舊的那個還沒扔,不然她都沒有什麼招待人的東西。
以前覺得沒有必要,現在看來還是要去再添置點器皿了。
用著筷子簡單攪拌了一下鍋裡的紅褐色液體,雖然知道現在這個空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但是想到夏油傑也在家裡,亞香裡還是有些輕微的不自在。
家是屬於自己的領地,當自己的領地裡被他人侵入時自然會有些警覺。但是她這種不自在,好像也並非是被侵入時需要抵御的反感。
好麻煩。
姜湯逐漸開始變得有些辛辣,抿了抿筷子上的液體亞香裡點了下頭,將鍋從電磁爐上拿下後再用筷子把裡面的姜片撈出,把紅褐色的姜湯分別倒在了兩個杯子裡。
「那個……」
「嗯?」
放下煮鍋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些試探的聲音,亞香裡扭頭看著穿著自己那身男款特大號T恤褲子的夏油傑,沒忍住對他笑了起來:「沒想到挺合適的。」
「所以前輩家裡為什麼會有男性的全套衣物?」
「我說過的吧,單身女性必備套裝。」
將之前在春日集市上買的杯子遞過去,看夏油傑接過後低沉道謝的模樣她微微低頭,對著自己的這杯姜湯吹了幾口氣:「不掛出去的話,會很麻煩。」
「誒?」
「因為是單身女性,所以我需要表現出……我並不是單身才行。」
看夏油傑有些驚訝的模樣亞香裡吹著姜湯,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每個季節的衣服我都買了幾套,不定期塞進洗衣機一起洗再掛出去,表現出『這裡是有男人的』模樣。就算是靈異公寓,這樣也會顯得比較方便安全。」
「安全,麼。」
「是哦,我都扔掉幾件換了幾套了,不然的話很容易被人摸清一共就這麼點東西。這麼一想,奇怪的開銷增加了。」
帶著點嘲笑嗤了一聲,確認杯子裡的液體可以入口時亞香裡抿了口姜湯,感覺到生姜的辛辣一瞬間衝破鼻腔時她沒忍住咳了兩聲:「挺甜的,不過還是有些辣。」
「有麼,我倒是覺得很好喝。」
「好喝就全部喝完。」
勉強給自己塞了半杯姜湯,看著夏油傑肩頭盡力擦干但依舊濕透的發絲,亞香裡掃了一眼客廳,確認他喝完後把人直接按在了沙發前,彎腰拿出了放在茶幾下面的吹風機。
「為什麼吹風機會放在這裡?」
「這不是很好懂嘛,我才不會在衛生間吹頭發,就算有噪音,也必須要去看點有字幕的東西,才不會覺得吹風很無聊。」
順手再把電視機打開調到正在播放的搞笑節目,探身將電吹風通電後先打開到弱檔,看眼前這個少年別扭到想要逃開的模樣,她索性抓住了一縷他的頭發,語氣裡也多了點威脅:「坐好,不然我就薅光你的頭發。」
「……」
為什麼你這句話說得這麼熟練,好像還真的這麼做過?
僵硬地坐在沙發上,用字幕看電視搞笑節目裡的漫才再聽著吹風機的聲音,夏油傑只覺得剛才喝下去的紅糖姜茶和身上干爽的衣物讓自己重新變得暖和起來。唯一有些濕淋淋的頭發也在被吹風機吹著,他哪怕沒有轉身,也感覺那雙手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游戲,輕輕撥弄著自己的發梢。
「發質真不錯啊。」
摸著手上黑亮的發絲,亞香裡實在是沒忍住感嘆了兩句。夏油傑的頭發摸上去並沒有特別軟,但卻莫名順滑,被吹風機這麼吹起在空中時讓她還有種絢麗的質感:「而且還很多。」
總覺得這句話後面最好什麼都不要接上,否則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會變得很奇怪。
那雙手撥弄著自己的發絲,再加上自己坐在亞香裡前面,為了配合她還弓著身,再被這麼一通亂揉——
所以,她果然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只會說話、會自己洗澡的流浪貓麼?
吹風機不斷在耳邊轟鳴,就算有些讓人煩躁,可沒有變化的響聲反而會讓人昏昏欲睡。那雙輕輕揉著自己頭發的手不帶有任何情感,讓好幾天沒真正睡過好覺的他真切感受到了睡意。
在一聲「啪嗒」之後電吹風的聲音消失,夏油傑聽著電視裡突然出現的笑聲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頭發被她輕輕拉拽著重新梳理,播放出的罐頭笑聲就算很讓人厭煩,但至少讓人明白自己還是活著的。
「亞香裡。」
「不管是加個敬詞還是換成『前輩』都沒問題,直接叫名字是不……」
還沒來得及說完,亞香裡看著突然朝後方倒下來的夏油傑,嚇得差點沒把手裡的吹風機摔在地上。在之前她雖然模模糊糊明白眼前這個少年的身高體型都偏向高大的模樣,剛才吹風的時候她看著坐在自己體型都快和山一樣的少年,才意識到眼前的少年確確實實已經要成為成年人了。
他比自己高很多,肩膀也寬很多,在自己看來格外寬大的T恤在他身上卻是很合身。現在他的長發又全部都披在肩膀上、眼神又帶著些許迷茫,再加上之前還在辦公室聊起他,以及那張本來就很合自己胃口的臉——
這實在是,有點太犯規了。
他倒下的時候讓她想要後退躲避,卻又發現他似乎很是小心地在自己身側倒下,到最後只是發絲擦過了自己的手,整個人更多的是半倒在了沙發上。
「好困。」
低頭看著已經閉上眼睛堅決不想睜開的少年,亞香裡沉默片刻後抬起手調低了電視音量,看他小心翼翼貼著沙發邊躺下的樣子抬起手,把他往裡輕輕推了推。
「困就睡吧。」
夏油傑能夠感覺到那雙溫暖的手再次幫自己梳理著頭發,讓他仿佛能夠放下之前所有積攢的情緒,徹底陷入一場無夢的沉睡。
「祝你好夢,夏油君。」
第二十八章
失眠這個詞語曾經夏油傑也以為是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但他知道自己每一次閉上眼睛,都會在不知不覺中再次看到那個時候的場景。
循環往復,從未停止。
每一次都說自己並沒有事, 黑眼圈這種東西也不會存在在他的臉上, 再遮掩掉身上的疲憊感,糊弄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兩個人可以說是再簡單不過。偶爾稍稍避開下夜蛾正道, 或者加入和五條悟的小小惡作劇, 他完全就還是那個「正常」的夏油傑。
只不過偶爾自己一個人出任務、沒人說話的時候,他都會比之前更加迷茫。對吞噬掉的咒靈也不再進行能力上的挑選, 幾乎來者不拒的他偶爾覺得自己是不是也都快要變成咒靈了。
大雨砸在自己身上的痛感和冰冷告訴他, 至少你現在還是人。
但這又如何, 咒靈永遠也無法全部去除,只要擁有負面情緒就會絕對存在,他這樣做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殺得了一只, 十只, 百只,但只要能量還存在,他們就會源源不斷地再生。那麼如果說掐斷源頭——
「夏油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雨點已經不再打在自己身上, 耳邊的熟悉聲音以及被人注視著的感覺讓他從自己的思維中一瞬間抽離, 卻又好像有些過於遲鈍, 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名字即將呼之欲出,卻又有些覺得自己這樣子被她見到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手中的溫暖以及她與其說是堅定, 不如說是強勢的模樣讓他下意識邁出腳步,最後才恍惚發現自己好像, 好像……
好像, 進她家門了?
不敢在衛生間裡多看, 漲紅著臉迅速打理完畢再被亞香裡和對待流浪貓一樣吹著頭發,夏油傑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困了。
睡意開始從腦海中蔓延,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的安心感覺充斥全身,甚至於讓他想要直接倒下。不過想到身後這位姐姐估計會躲開,夏油傑淺淺笑了笑,等到頭發吹完後往旁邊倒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根本就沒有碰到她。
她應該會很驚訝,但是自己確實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睡覺了。
好夢麼,或許也不需要好夢,無夢就足夠了。
沙發上睡著的少年看上去安靜到甚至於有點脆弱,將蓋在他臉上的黑色長發輕輕往旁邊拂去,亞香裡注視著他良久才反應過來,漲紅著臉拿起旁邊的靠墊。雖然公寓是自己一個人住,也正是因為一個人,她也是會很放肆地在周末時期躺在沙發上,放幾乎整整24個小時電影。
整整一天都窩在沙發上,毯子或者小被子就很好用,尤其是那種可以疊成一個靠墊的薄被,更是完美選擇。把靠墊的拉鏈拉開後就是一條被子,把它蓋在夏油傑身上時亞香裡聽到他似乎輕輕哼了哼,看得她有點想笑。
明明睡著的時候還挺乖巧的……
稍稍拉伸了下自己的手臂,走進廚房亞香裡也有點糾結。夏油傑這麼一覺睡過去說不定睡到明天早上也沒什麼奇怪,她就面臨了一個比世界末日是拯救所有人還是讓所有人毀滅的重大問題。
晚飯,吃什麼?
深沉地站在砧板前思考了整整一百八十秒,最後亞香裡瞥了眼已經做好飯的電飯煲,索性把米飯放進自己很久不用的飯盒再塞進冰箱。把電飯鍋清洗後她用量杯估摸了下夏油傑的飯量,准備重新淘米做飯。
至於用於下飯的菜品,那就直接就做咖喱好了。多做一點放進冰箱裡然後明天還能帶去公司當午飯便當,完美。
把冰箱裡存著的蔬菜、以及冰凍好的小份牛肉都拿出來先過水然後扔去焯水,自己則是慢吞吞地把土豆切成一口能吃掉的小塊,再把它放在水裡衝洗掉表面過多的澱粉。
做飯這種事情亞香裡覺得自己還是很喜歡的,她只是單純不喜歡洗碗。
牛肉燉煮的香氣已經逐漸開始飄出,焯水完畢後洗掉牛肉表面的血沫再往裡放兩塊姜塊,等到水開亞香裡掰下兩塊咖喱塊扔進去。考慮片刻後她起了另外一個平底鍋,將土豆等蔬菜先簡單炒了炒斷生,再把所有的東西都倒進了咖喱牛肉鍋中。
給平底鍋泡水,再將柴魚片和蝦米扔進清水裡慢慢煮開准備做高配版味增湯,在等待的時候亞香裡扭頭看到某個高中生依舊躺在沙發上,蓋著自己給他蓋的被子睡得格外香甜。
他這是有多久沒休息了?
沒有去打擾自己這麼折騰都沒醒來的少年,走進衛生間亞香裡發現他換下來的校服幾乎可以說是工工整整疊好放在旁邊,突出一個拘謹和不知所措。
隨手就把他的衣服抖開扔進洗衣機,亞香裡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不過在洗衣服之前還是去看了眼夏油傑校服上的標簽。
嗯,布料不錯,沒特別糊弄。保持低水溫就可以機洗也可以烘干,很好,是完美的校服。
趁著這個時候把自己也打理好,咖喱依舊在輕聲燉煮著,旁邊的味增湯中放入的柴魚片和昆布蝦米已經開始逐漸滲出鮮味。亞香裡切了點小蔥堆在砧板上,再拿出放在冰箱裡的味增,直接挖了兩勺放進去。
成年人,用不到這種什麼「先把味增化開」的高端技巧,都是煮味增湯,要那麼細致做什麼,都是煮了化開嘛。
簡單攪動了下旁邊的咖喱以防黏鍋,確認湯汁濃度還需要再稍稍熬煮後亞香裡瞥了眼再沙發上沉睡的少年,將灶台上的火開小一點後坐在他旁邊打開電腦,同時給自己掛上了耳機。
咖喱濃烈而格外誘惑的香氣在夜晚一點點蔓延開,伴隨著電飯鍋發出的米香逐漸混合成為晚飯的味道。嗅到味道的夏油傑動了動眼皮,嗅著空氣中久違的家常香氣迷茫地睜開了眼。
啊,餓了。
肚子發出有些歡快的聲音,不過應該沒有響到被別人聽見的程度,卻不會被自己忽略。扭頭想要看看天色,然而在看到有些陌生的環境再加上明顯窗外漆黑一片、雨聲依舊在耳邊縈繞不止,夏油傑只覺得自己大腦有些發脹。
他睡了多久,不對,這是今天,還是已經到第二天了?
「醒了?頭疼?我有點後悔讓你睡了,晚上睡不著很麻煩。」
「亞香裡?」
「說了吧,加敬詞。」
看他醒來後亞香裡放下電腦上正在看的,站起來拉了拉手臂後又打了個哈欠:「不過看到你睡覺睡得這麼香,我都有點困了。」
「現在是……」
「八點半。你睡得其實不長,一個多小時,應該不會影響到晚上入睡。」
站起走到廚房將一直在熱著的味增湯平分倒入兩個灑了蔥花的小碗裡,亞香裡再將旁邊燉煮咖喱的鍋蓋打開。剛才只是隱約的咖喱香氣一瞬間變得無比具有衝擊力,讓夏油傑揉著太陽穴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著在滿意點頭的亞香裡捂住了肚子。
「正好,你自己把味增湯端過去,飯能吃多少盛多少。」
「我……」
「你敢說『我要回學校』,我就把你的頭給打爆。」
「……」
聽著眼前這位白領麗人帶著笑意說著格外粗暴的詞彙,卻並不顯得她可惡,反而讓夏油傑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剛想開口亞香裡挑了挑眉,帶著點調侃看向漲紅了臉的少年:「再說,我可是聽到你的肚子在叫哦。」
「那,多謝款待。」
小心翼翼端著味增湯與碗筷坐在桌前,看著眼前的人率先雙手合十說著「我開動了」以後夏油傑垂下眸,注視著眼前的咖喱牛肉和各種蔬菜以及熱乎乎的白米飯,慢慢勺了一口放在嘴巴裡。
溫和而又豐富的咖喱伴隨著牛肉的酥爛讓人感覺分外舒適,軟硬適中的米飯以及旁邊帶著海鮮風味的味增湯讓人瞬間胃口大開。整個身體都在咆哮著需要眼前的食物補給能量,夏油傑甚至於感覺自己進食的速度都比之前要快了不少。
這是……餓了多少天啊?
雖然知道高中時候的青少年都像是餓死鬼投胎,當年也這麼吃過來的亞香裡撐著下巴,看夏油傑並沒有表現出她做的飯很難吃的態度也松了口氣。
她對食物一向不是很挑剔,只要合胃口就好。但關鍵就在於她不確定自己喜歡的東西,夏油傑會不會喜歡。
剛才她還在想如果他不喜歡咖喱的話自己會很難辦,現在看他的進食速度亞香裡才算放下心,拿起自己那份放在嘴巴裡。
嗯,至少這說明自己的味蕾是沒問題的。
看到夏油傑的咖喱飯已經開始進入尾聲,亞香裡抽空對著旁邊的電飯鍋示意:「要添自己去加,沒關系的。」
「多謝。」
「不過你是有多久沒好好吃飯了?」
「這倒沒有。」
「那你這種樣子……」
想著自己在公園裡見到他的模樣,亞香裡的動作頓了頓,卻還是沒敢把她想要用開玩笑說出的「失戀了麼」說出口。
沉默一點點在空氣中蔓延開,等兩個人都放下手中的勺子,亞香裡聽著夏油傑又一次說出的「多謝款待」,把玩著手裡的鋼勺語氣很是隨意:「明天你要去學校麼?」
「不用,我請假了。」
「這樣,等衣服洗好了你自己去晾干。」
「……全部?」
「不然呢?」
看著他似乎有些咬牙的模樣亞香裡微妙地錯過眼神,立刻重新轉換了個問題:「那今天你睡沙發上沒問題?」
「我還是回……」
「是想出去再淋一次雨,或者直接被雨淹死?」
聽到亞香裡這句嘲諷夏油傑沉默下來,扭頭看向剛才自己蓋著的薄被突然笑了起來。
「既然是亞香裡的邀請,那麼我能打擾您多少天?」
還多少天?從剛開始准備回去到現在決定留下轉變的也太快了點吧?而且,他是准備呆在自己家多久?
「難道不是麼?亞香裡難道不想要我留下來?」
眼前少年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亞香裡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應該去自首。
不,她絕對不是誘拐未成年,她只是,只是——
嗯,她只是給流浪貓提供休息場所而已,絕對沒有除此以外的任何想法!
「所以,姐姐。」
「不要這麼喊我!」
聽到亞香裡的低吼夏油傑偏偏笑得更加開心,他注視著眼前臉色突然有些發紅的社畜小姐,微微往前的同時聲音又壓低下去,甚至於還無辜地眨了眨眼。
「我只是想問,前輩想要我給你做些什麼,才能算作是回報呢?」
第二十九章
需要得到什麼, 就要付出什麼。這點亞香裡當然是明白的,但是在夏油傑說出來時,總覺得好像莫名其妙會有奇怪的意思包含在內。
不是不是, 她絕對不是有了那方面的想法——
「前輩?」
「你等下。」
抬起一只手也不知道是想要制止他說下去還是給自己一個緩衝時間, 良久後亞香裡才抬起頭,看著那雙帶著笑意紫色眼眸開口:「我並不是想要你付出什麼。」
「嗯?」
「因為我本來就不是為了『獲得什麼』才會選擇這麼做的。」
亞香裡聳了聳肩, 不過臉上的笑容很快又變得帶上一點揶揄:「但如果你想的話, 洗碗去。」
「好。」
「不要打碎了哦。」
看他似乎很認真地點頭准備開始收拾餐桌亞香裡心裡松了口氣,撐著下巴坐在桌前覺得自己很有種頤氣指使的快感:「打碎要賠的。」
「如果真的打碎的話, 我要賠多少?」
她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 能不能不要這麼認真啊?
但是不用自己洗碗的感覺確實相當不錯, 再加上外面依舊淅瀝的雨聲,剛才吃下去的咖喱飯讓整個人變得昏昏欲睡起來。抬手看了眼時間卻又覺得好像去休息有點太早,聽到廚房裡動靜消失以後亞香裡才在自己的游戲主機前, 往仿佛有些糾結的少年瞥過去:「真的打碎了?」
「沒有……」
「還是你把我剩在鍋裡的咖喱都倒了?」
「也不是……」
「那你露出這個表情做什麼。」
理直氣壯地重新轉過頭, 亞香裡順手往剛才夏油傑睡覺的沙發上拍了拍:「你今天晚上睡這裡,枕頭我會去給你找一個的。」
「亞香裡就不怕麼?」
「你是說和你一個公寓這種事情啊,你放心,為了你的人身安全, 我會給自己鎖門的。」
畢竟她覺得對比夏油傑, 好像還是她這個成年人更加危險一點。
把鍋裡的咖喱倒進飯盒, 再把剩下的扔進冰箱,亞香裡回到游戲前面坐下, 捏著手柄給認真在看綜藝的少年分過去點余光:「想走的話明天雨停了再走。」
「所以亞香裡撿我回來,又是因為什麼呢。」
「你可以放心, 不是貪圖你的美色。」
聽他像是自嘲的問題, 亞香裡沒忍住回擊了下, 抽空抬頭看到他噎住的模樣心情更加燦爛不少:「還是說,給一個渾身上下不用說話都能看出在呼喊著『幫我一把』的人伸出援手,在你看來是很奇怪的事情?」
看夏油傑似乎變得更加猶豫的樣子亞香裡把游戲往旁邊一扔,對著少年抬起手又縮回去,輕輕地嘆了口氣:「我要表達的東西你可能不太明白,大體來說就是,你不是在和我求救麼。」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會來我家附近?你別說是因為『我只是在我學校附近走了走』。」
聽著亞香裡的判斷夏油傑一時失語,良久後才看到她重新看向自己。她已經卸下了之前自己每一次看到的精致妝容,半坐在沙發上注視著自己的模樣依舊和之前一樣帶著笑意。
「真覺得我很好糊弄?」
「……」
「所以……」
看著他突然沉默下來的態度亞香裡沒有再說下去,她本來想問在夏油傑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對於情緒變化的敏感她還是沒有開口,只是把自己背後的靠墊送過去:「不想說也沒有關系。」
「嗯?」
「人總是要有點秘密的,所以不告訴我也沒關系。」
「其實也是可以說的,如果——」
「沒有如果,不接受任何交換條件。」
「狡猾的大人。」
埋怨地接過亞香裡遞過來的靠墊,坐在旁邊頭發終於干透了的少年把自己的枕頭抱在懷裡,很是不滿地重新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晚安。」
「小氣的小孩。」
「再過半年我可不信你能說出這句話。」
聽著他這句像是抱怨有有點像是提醒的吐槽,亞香裡有些發愣,看到他微微抬起頭,對著自己明明擺出一副乖巧的態度,卻暗地裡藏著更多的侵略性:「你敢不鎖門麼。」
「我才是家主,不要想著挑釁我。」
直接一指戳向他的額頭,亞香裡有些氣鼓鼓地合上電腦屏幕,將電視關掉後站起來:「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上班,遲到我這個月全勤也會徹底消失。」
「所以亞香裡是害怕了麼?」
「害怕什麼?」
聽著他悶在靠墊裡卻依舊清晰的笑,社畜小姐環顧一圈後把另外一個靠墊拿在手裡,掂量兩下後同樣朝旁邊砸過去:「給我閉嘴。」
「真的不准備哪怕稍微那麼坦然一點?」
隨手接下對准自己臉襲來的柔軟「暗器」,夏油傑隨手又把這個靠墊放在耳後,仰面躺在沙發上往後看她:「不過這樣的亞香裡我也很喜歡。」
「……」
喜歡。
這不是夏油傑第一次對她說出這個詞彙,在這兩個普通的音節裡也沒有那麼多別樣的含義,卻因為說話的場景和時節有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樣。
「嗯。」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房間,在把門關上的那刻亞香裡忍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哀嚎,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不對不對,現在這個狀況算是什麼?她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應該算是單純的口花花吧,嗯,絕對就是這麼隨口一說,不會有別的——
感覺到手機再自己的口袋裡輕輕震動了兩下,拿起看著上面陌生的來電亞香裡有些皺眉,最後還是選擇按下通話放在耳邊。她的聲音一瞬間變得格外具有社交禮儀,根本聽不出她實際上頭發蓬松而凌亂,身上還穿著睡衣:「您好,這裡是田中。」
「田中小姐對麼!哎呀,田中小姐居然沒有留下我的號碼,我有些傷心哦。」
電話對面高中JK活潑而又帶著軟糯抱怨的聲音根本讓人討厭不起來,聽著她的抱怨亞香裡沒忍住笑了笑,她當然不會把這件事情認下,索性就直奔主題:「家入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哎呀,就是夏油現在是不是在田中小姐這邊?」
家入硝子笑嘻嘻地聽著對面默認下來,倒是挺期待自家同學被人撿回去之後的表現,只是有些可惜她本人無法親眼見到這樣的場景:「大概要麻煩田中小姐幾天,雖然有些話我說不了,但給你們兩個加油是沒問題的哦。」
「這種事情也算不上加油吧?」
家入硝子站在宿舍陽台上抽著煙,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也不好說得太明顯。雖然他們都知道田中亞香裡似乎並不是那麼普通的白領小姐,但現在所有人都裝作自己是普通人,貿然戳穿反而是最糟糕的選擇:「那家伙很麻煩,可能要拜托田中小姐一段時間。」
「可以是可以,不過夏油君是家入小姐的同學,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哦,啊,不過我鄭重聲明我對他沒有任何——」
「得加錢。」
「……」
萬萬沒想到最後居然是這個,家入硝子有些哭笑不得:「我們可都是窮學生哦,姐姐,您就通融通融嘛。」
「可以是可以,只不過……」
「放心,沒有任何問題。還不如說麻煩到田中小姐,我們才是有些愧疚。」
愧疚啊,愧疚你們即將把一個錢途和前途都挺不錯的平面廣告設計師以「誘拐未成年」這種罪名送進局子裡麼?
掛掉電話後沒忍住吐了個槽,不過亞香裡還是比之前安心許多。如果說夏油傑這樣明顯逃課逃學、並且家入硝子和五條悟都不知道,那才是她要擔憂的事情。
所幸,家入硝子給她打電話過來了。
想著她還會撒嬌著要自己趕緊把她的手機號存起來,亞香裡也只能照做。把手機扔在床上躺下,雨聲雖然比剛才小了很多,但依舊有些會敲打在窗台上,發出略微有些沉悶低弱的聲響。又因為這樣的聲響並不規律,反而讓她覺得有些難以入眠。
再加上外面還有人這件事情時時刻刻她都在提醒自己,雖然並沒有如同自己說的那樣鎖門,但也確實有那麼點提心吊膽。
安靜的黑暗一點點讓人的心緒沉靜下來,睡意隨之攏住自己的眼睛,墜入無夢的沉睡時亞香裡突然又睜開眼睛,像是有些煩惱地抓了抓她的頭發又立刻倒了下去。
再想什麼「夏油傑會不會冷」「會不會想要喝水」「會不會睡不著」,她就給自己一巴掌去。
原本以為提早睡覺應該能夠睡的時間比往常更長、整個人精神也應該是更好才對,然而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直到比自己平常入睡時間更晚才真正睡著。第二天起床咬牙關掉鬧鐘,亞香裡只覺得整個人頭疼欲裂。
這種早睡早起反而更加難受是什麼情況?果然是因為自己已經穩健走向30歲的原因麼?!
帶著些許暴躁換好衣服拉開門,扭頭確認沙發上已經沒人她稍稍松了口氣,剛准備轉進衛生間又她立刻反應過來,伸手敲兩下衛生間的門,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贊。
因為太匆忙然後開門發現衛生間裡的同居小帥哥在洗澡這種事情,在她身上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聽到裡面沒有回應亞香裡挑了挑眉,卻也沒有想太多,迅速給自己化妝打理完畢。等她從衛生間裡走出來,卻看到了從旁邊陽台拐進門的少年。
「早上好。」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早。」
低聲應下後總覺得好像這種「互相說早安」的場景也有那麼點危險,亞香裡瞬間頭皮發麻,立刻從冰箱裡抄出自己昨天就裝好咖喱飯的飯盒用布包著塞進手提袋,再從櫥櫃裡勾出一瓶代餐奶昔:「要的話自己拿就好。」
「……不,那個,您早飯就吃這個?」
「挺好的啊,簡單方便有營養低卡路裡高能量還能補充水分,簡直完美。」
已經擰開瓶蓋噸噸噸給自己灌了大半瓶下去,聽到手機提醒自己必須要出發的鬧鐘時亞香裡擰緊瓶蓋,把剩下的半瓶扔進包:「我先走了,你記得要回學校。」
「路上小心。」
不不不,她現在只有在外面才是最安全的,自己的家裡簡直就是危機四伏,到處都可以讓她可憐的小心髒跳躍加速。
看著這位都市麗人逃跑一樣消失在門口,夏油傑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勾起嘴角,很是興致盎然的將桌上她留下的那支口紅慢慢一點點推倒在桌上。
看上去好像是能夠肆意自如的大人,稍微逗一逗又會變得格外警惕,甚至於讓他覺得有些欲蓋彌彰。
所以說,還真是太好懂了啊,田中亞香裡。
第三十章
要亞香裡說, 她從來沒有和今天一樣,希望時間能夠過得更快一點。
或者應該是她真誠地盼望著今天白天能足夠漫長,最好能慢到讓人感嘆「為什麼還不天黑」。
「說到天黑, 夏至已經過去了吧?雖然白天時間還是比夜晚更長, 但是也確實在縮短,不用擔心。」
聽到一耳朵亞香裡的嘟噥,井上香織滿臉愕然, 只覺得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只不過你居然會想要持續上班?亞香裡,你是有多想要為我們現在的大小姐效死啊?要知道你這個行為放在古代,忠臣到這種程度大概率是會切腹的!」
「誰要切腹,我才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選擇來上班。」
敲擊著鍵盤的聲音難得有些響亮,亞香裡皺著眉良久還是決定解釋一句:「我只是有點不想回家而已。」
「不想回家?亞香裡, 你在逗我。」
脫口而出這四個字以後井上香織真心覺得她是不是鬼上身,整個公司誰不知道田中亞香裡就是個家裡蹲——不, 也不能說是家裡蹲, 應該是除了她恰好在約飯的時候會點頭同意聚餐,別的時候絕對是會回家一個人呆著。可現在的田中亞香裡,居然會「不想回家」???
「等等, 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這種回家狂魔到國中高中全部都是回家部的人居然不想回家?」
和田中亞香裡同期進入公司,井上香織對她也是相當了解。尤其在看到她蹙起的眉以及帶著些許猶豫的目光時, 從未見過她發愁的井上香織居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是面臨了什麼世界末日麼?」
「級別應該……差不多?」
「哦豁,快點說說看發生了什麼, 讓我來高興, 不是, 給你參謀參謀。」
瞥了眼井上香織包上面自制的吉良吉影鑰匙扣吊牌, 再看看她那一臉興奮的模樣, 亞香裡轉頭盯住自己的電腦屏幕,表情變得愈加淡定起來:「那就不用了。」
「誒~怎麼這樣嘛~不過就算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到。」
確認她終於停下工作轉身,鄰座小姐嘿嘿笑得八卦到甚至於有那麼一點猥瑣:「是不是那個高中生給你告白了?」
「……」
「我猜的對不對?」
「很抱歉,並不是這樣。」
對著她露出一個假笑,亞香裡瞬間變得輕松起來,只覺得自己完全就是一只埋頭在沙漠中的鴕鳥,只要不到最後危機關頭堅決不把頭探出來。
就像是井上香織說的,反正又沒有告白,她怕什麼。
「有進展了和我說一聲,對了,這個給你的。」
「嗯?這是什麼?」
「電影票,本來我要和男朋友去看的,只可惜。」
井上香織聳了聳肩,臉上一瞬間變得陰沉起來:「現在我已經沒有男朋友了。」
識趣地沒去問發生了什麼,接過電影票發現上面是一部愛情片,亞香裡突然有點頭疼。怎麼說呢,確實是情侶約會要去看的電影,但是讓她去和夏油傑去看,那問題可就大了。
而且她有些無奈的是電影票上顯示的日期是這個周末,偏偏她恰好有了另外的約:「香織,我那天……」
「不管啦,反正送你就是了,我現在不想接觸任何和我前男友有關的事情。」
井上香織百分之一百肯定這家伙就是在別扭,雖然也不是沒有亞香裡另外有約的可能,她揮了揮手立刻把鍋甩給了小後輩:「大不了你和可愛的谷地一起去嘛。」
「前輩要去看電影麼?」
谷地仁花已經從被罵的壓力中緩了過來,眼角余光瞥向亞香裡的身後看到井上香織在瘋狂打手勢模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總覺得好像自己明白了什麼。
嗯,所以這種時候就應該——
「抱歉啊前輩。」
裝作思考了一下,甚至於還打開了自己的行程本看了時間,她才帶著一些愧疚開口:「那天和朋友約好要去逛街了。」
「這樣啊……沒事,我時間也有點緊張,周末玩得開心。」
「嗯!」
其實直到剛才,她都沒有和朋友約逛街,但是已經隔空仿佛和井上香織約好了去「逛街」。
帶著點糾結托著下巴,谷地仁花順勢搜索了那張電影票上面的電影名。確認搜索頁面跳出來的是一部愛情片,金發姑娘換成雙手放在嘴前,覺得自己還差一副能夠反光的深色眼鏡。
原來如此,她已經全部都明白了。
兩張電影票,愛情片,井上前輩給的,亞香裡前輩沒有否認有人在追她——
很好,她決定了,這周末要和井上香織去逛街。
完全不知道有兩個人已經達成共識,明明是周五下班亞香裡卻難得覺得有些不情願。慢慢吞吞磨蹭到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走到地鐵站門口時她甚至於還在考慮要不要半途跑路。<b < div>r />
她現在非常不確定回家開門可能會看到什麼景像,憑心而論,現在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家裡的夏油傑和哈士奇幾乎是同等讓人揪心——哈士奇是讓人擔心家是不是完了,而夏油傑……
「我擔心我快要沒了。」
站在地鐵上拉著拉環沒忍住低聲吐槽了一句,隨著車廂晃動整個人也晃來晃去,亞香裡甚至於在下車的時候也難得拖拖拉拉,走在路上更是再跑去便利店掃了一大堆布丁。
把能夠想到自己可能要買的東西全部都給買了個遍,她甚至於還繞路拐去面包房挑了點明天可以用來當早飯的面包。忐忑不安地走回到自家公寓門口,亞香裡盯著門鎖,最後躡手躡腳地先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好像裡面沒有什麼聲音?
夏油傑走了的話那就最好不過,再說她是回她自己家,沒必要這麼心虛,對吧。
咬緊牙關打開了房門,她並沒有什麼喊一句「我回來的習慣」,但在嗅到空氣中的飯菜香味亞香裡還是有些恍惚,抬起頭看到了那個朝著玄關探頭過來的少年。
「歡迎回來。」
「等等,你還沒回學校??」
看著眼前的少年亞香裡倒也沒覺得眼前一黑,只有一種「自己所想的終於成真了」的頭疼。聽到她愕然又不敢置信的聲音,夏油傑很是不滿地背對著她撇了撇嘴:「這個嘛,前輩你忘記明天雙休日,算是休假。」
「所以?」
「我再打擾您一天,不可以麼?」
聽著他還有那麼點委屈的語氣亞香裡沉默下來,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把夏油傑和哈士奇劃等號。
起碼得是三只在她心裡拆家的哈士奇。
「……沒關系。」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三個最常用到幾乎都快是口頭禪的字脫口而出。還沒等到她驚愕於自己居然會同意他的提議,夏油傑的反應卻比自己更大一些。
不過在這個時候她才看到這個少年正在手忙腳亂地解下身上的圍裙,桌上也已經放好了的幾份他做好的菜肴。亞香裡注意到夏油傑的手一直在摸索身上的圍裙扣子時不由得伸出手,語氣裡帶上了點調侃:「是不是覺得如果我不同意你的請求,你今天晚上這頓飯像是白做了?」
「並沒有。」
注視著亞香裡逐漸走到自己背後抬手,夏油傑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不適,甚至於沒有任何需要出手來保護自己的衝動。任由她幫自己解下那兩個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扣上去的搭扣,夏油傑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因為我覺得剛才按照前輩的反應,應該並不是『沒關系』。」
他看到她露出了好像自己曾經做過的應對,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情如何他最了解不過,也認為別人看到這樣子的他,就應該會覺得他狀態不錯。然而當亞香裡也做出相似回應,夏油傑卻好像有些明白被自己這麼對待的好友是什麼心情。
「安心,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給我做飯。至於同意你留下來嘛,大概是因為曾經有人說過,我有時候會太心軟。」
能夠感覺到她給自己解開扣子的手抖動了一下,夏油傑想要轉頭,卻因為站位並不能看清,只能知道她沒有立刻起身:「我應該是能夠……能夠分清利益是非的大人。」
「亞香裡?」
「但在那個時候我還不是,所以我對他說很抱歉,這種事情我一輩子都做不到。」
她淺淺地笑著,整個人仿佛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不斷地有格外龐大的負面情緒從她身體中衝破,又像是被橡皮擦擦掉般全部清除:「好了,解開了。所以夏油君,你今天准備的晚飯是什麼?」
看著她重新恢復到之前的淺笑模樣,夏油傑低頭脫下了身上的圍裙,確認她無礙後再聽到這個問題卻有那麼點小心虛:「嗯,不知道前輩喜不喜歡茄子味增。」
「吃飯方面我不挑剔,只要不是納豆我都沒問題。」
微微皺了皺鼻子,亞香裡確實有點期待晚飯。至於同意夏油傑留下來這種想法……
絕對,絕對不是因為被這麼一頓飯給收買了,也不是因為回家的時候希望有人在等自己。
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不管搭配什麼菜肴都會變得格外美味,嗅著空氣中的醬料味道,亞香裡坐在桌前看著表現得並不擔憂味道的廚師先生,決定還是再進行最後的確認:「所以,你應該已經嘗過味道了?」
「嗯,我覺得沒有問題。」
既然嘗過味道,那的確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帶著一點期待伸出手,將這份味增茄子放在米飯上混合著放入口中的那瞬間,亞香裡陷入了沉默。
准確來說,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如果要她做出評價的話,大約就是……
這個茄子,它就是,挺軟糯的。
沉默著再端起旁邊的鮮蔬湯抿了一口,亞香裡沒忍住抬眸看了眼似乎吃得還挺認真的夏油傑,突然覺得好像這應該不是她的錯覺。
夏油君,你的味覺,真的沒有問題麼???
第三十一章
「很難吃……?」
「味道也不能說難吃, 只能說是非常微妙?」
看著夏油傑有些糾結的表情亞香裡撐著下巴,戳著面前的茄子最後還是把它放在了嘴裡:「你嘗過覺得沒問題的話,我想問你的味覺到底是有多奇怪。」
「也沒有很奇怪。」
下意識地辯駁了一下, 聽到「味覺」兩個字卻夏油傑有些不自覺地陰沉:「應該是沒問題的。」
「夏油君。」
「什麼?」
「你不用太在意。」
亞香裡確實不介意眼前菜肴味道上的微妙, 畢竟第一次做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再說那是特意為自己做的,她更不可能對此說些什麼不好聽的話。
「我當然不會在意。」
對上對方懇切卻又帶著那麼點笑意的模樣,原本那些陰霾的思緒一瞬間被她消除, 卻讓夏油傑愈發挫敗起來:「不好吃還是算了。」
「這倒沒有,但對比我第一次做飯,那確實要好上不少。」
味增湯倒是沒什麼問題,亞香裡慢吞吞地扒著飯,看到夏油傑看過來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好歹我也比你多活了那麼久的時間, 點出技能的數量比你多不是也很正常嘛。」
「也是。」
「對了。」
在把碗筷放入水池再擠了點洗潔精,亞香裡仿佛很是隨意地開口:「香織送了我兩張電影票, 你可以約人去看。」
如果說是別的什麼商業武打槍戰片或者超級英雄的類型她倒是不介意叫上夏油傑, 但是愛情片還是要謹慎對待的好:「我就不去了,沒有空。」
「是愛情片?」
聽到他帶著點笑意的反問,亞香裡繼續往海綿上擠了點洗潔精, 再努力擠壓出一堆泡沫:「一方面我是沒什麼興趣,另外一方面,這周末我已經有安排了。」
「是真的沒空麼。」
「當然是真的。我那天有個同學會, 因為要去橫濱,晚上可能會回來得比較晚。」
聽到這三個字夏油傑微微挑了挑眉, 剛想說什麼亞香裡就仿佛是早就預料到, 聲音裡多了點警告:「所以你趕緊回學校, 等我明天回到家看到你還在我家裡, 絕對會把你趕出門。」
「前輩就這麼忍心麼?」
「非常忍心, 所以你不要想要有任何僥幸。」
嗯,他不信。
將碗全部洗好倒扣在旁邊,擦干手上水漬後亞香裡沒忍住揚起下巴:「你是不是不相信?」
「怎麼說呢,好像也不是不相信?」
看到他馬上變得乖巧的樣子亞香裡也沒理會,坐在沙發上撈起靠墊抱在懷裡,打開自己的游戲順勢又倒在了旁邊:「逃避可恥但是有用,可是人是不能一輩子逃避的。」
「前輩算是在逃避一輩子麼?」
「我早就已經面對現實,來到東京也不是逃避,而是自己經過鄭重思考做出的選擇。」
「明明很放不下,卻還是做出了這種決定,不會後悔麼?」
想起她上次在橫濱海邊的復雜模樣,夏油傑看著她用掌機擋住自己臉的模樣只覺得大人果然足夠狡猾:「所以前輩是准備留在東京?」
「是哦,東京有吃有玩有流行,有帥哥可以看還能有最新的資訊,我超愛東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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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我也知道,每個人對城市的看法都有不同。對我來說不管是東京還是橫濱,最南面的衝繩還是最北面的北海道,無非也就是氣候、口味、交通方便等各種影響我衣食住行的東西會讓我在心裡進行排序,最後做出一個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所以前輩選擇了東京?」
「嗯。」
按著按鍵的手慢慢停了下來,亞香裡放下游戲機從沙發上坐起,轉向似乎在認真看電視的少年有些發愣。在他撐著下巴看過來的那刻她不知道為什麼,胡亂問了個並不在她計劃內的問題:「所以這兩天下來,夏油君感覺怎麼樣?」
沒有聽到他的回應亞香裡也不是很在意,她那天看到雨中的少年時就感覺他或許遇到了和自己當年一樣的事情。她不想成為的這種事情上「先驅者」,但在看到夏油傑的模樣,卻又為自己的聲音能夠傳入他的耳朵而慶幸。
看到她的樣子夏油傑淺淺地笑了笑,很是坦然地對著她張開手:「還和以前一樣。所以你可以給我個擁抱麼,前輩?」
擁抱……
少年張開雙臂注視著自己,仿佛沒有任何想法,真的只是想要一個簡單的擁抱。亞香裡抿了抿嘴,等到他想要收回手才十分不情願地往他的方向微微挪動了一點。
感覺自己就像是耐心引誘一只兔子的狐狸,夏油傑甚至於看著她這種糾結的樣子都覺得十分愉快。尤其是看她仿佛是在自我掙扎的樣子——
「你笑了麼?」
「沒有哦。」
「你剛才笑了。」
「真的沒有。」
看到夏油傑格外無辜地將手微微放下,亞香裡狠狠地磨了磨牙,也不再那麼糾結這算不算「親密接觸」。往前想要伸手的那刻她卻感覺到自己被他帶著手腕往前一拉,整個人像是撲在了他的懷裡,又被他牢牢扣在懷中根本沒法再動彈。
他身上穿著自己買回來用來裝「這裡不是獨居單身女性」的男裝,氣息是自己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夏季穿著的衣服格外輕薄,簡簡單單就能讓她感覺到夏油傑比自己略高一些的體溫,還有愈加用力框住自己的手臂。
感覺到他的頭似乎擱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輕輕地蹭了幾下,少年身上的味道讓她格外熟悉,甚至於有種即將被他吞噬的錯覺。
「亞香裡。」
「……」
從來沒有這麼近得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話,亞香裡微微低下頭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他幾乎沒有任何動作,只像是抱著自己輕輕地晃了晃,隨即就嘆息著靠在自己肩頭閉上眼睛:「果然麼。」
「果然什麼?」
「在你身邊就會覺得很安心。」
「是因為……」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
聽他有些抱怨的輕哼亞香裡很想說她也沒有這麼把他當成小孩子,只不過聽到他和自己像是撒嬌還是有些忍不住想要捏捏他梳起來的發辮:「嗯,沒有。」
「那麼我再抱一會兒也沒問題?」
這樣的撒嬌簡直……
也不知道是應該答應還是索性抽身,亞香裡到最後卻還是沒有動,只是等到差不多了再用頭輕輕地頂了下他的肩膀:「可以了吧?」
「如果我說不可以,前輩會推開我麼?」
「會。」
「那就算了。」
看他乖巧松開手再往後退了退的樣子亞香裡輕咳著站起身,迅速竄進衛生間打開花灑,接著水聲沒忍住把額頭抵在了牆上。
她現在臉上太燙了,剛才就瞥了一眼鏡子都能看出來很紅。而且……
看著鏡子裡並沒有無措,反而面色紅潤的自己亞香裡沉痛地把腦袋塞進了水中,就當是給自己再洗個頭。
至於什麼「去洗澡卻忘記拿換洗衣服只能裹著一條浴巾出去或者讓人把衣服遞進來」這種事情,她這種算無遺策的大人是絕對不可能遇見的。
只不過在講沐浴露放在浴球上捏出泡泡的那刻,剛才在少年身上嗅到的味道重新充斥大腦,讓她再度把自己的頭撞在牆上。
不是,田中亞香裡,你清醒一點!!兩個人身上的味道一致這種事情,不能再想了!
帶著點痛苦回到客廳裡卻看到夏油傑還坐在沙發上,亞香裡想要拿起吹風機卻慢了一步,看到他打開開關對著自己吹起熱風的惡作劇表情無比警惕:「不用你來,我自己就可以。」
「不,這是回禮。」
潮濕的發絲擦過他的指尖,夏油傑低頭看著那頭黑發,伸手輕輕地繞起一縷又松開,讓它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一道水痕:「所以,明天前輩大概會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應該會挺晚吧。幸村和我約的時間是在半下午到晚上。在橫濱倒是沒什麼問題,不管多晚我都會回來的。」
「誒,為什麼?」
「要回家啊,我在橫濱又沒有家。所以肯定要坐車回來,錯過了末班車就打車。」
被熱風吹得有點昏昏欲睡,亞香裡倒是也並不是很在意透露這方面的信息:「當個游客回去見見人沒什麼問題,但是留下的話還是算了。」
「這麼討厭橫濱麼。」
「沒有哦,就是因為很喜歡橫濱,所以我才不願意留下。」
「大人的奇怪想法。」
聽到夏油傑這句貌似抱怨的話語亞香裡淺淺地笑了起來:「那夏油君就爭取不要變成這樣奇怪的大人好了。」
「這確實有點難度。」
手中黑亮的發絲帶著些許水漬,被熱風吹干的時候偶爾還會有些打結,想要用力把它梳開就會看到亞香裡被自己拉得一個仰頭,然後梳子上就多了兩三根被拉斷的發絲。
「夏油君,你是在報復我麼!」
「從來沒有給人這麼吹過頭發罷了。」
「你自己不也是長發?閉嘴,我不想聽什麼你的發質比我好這種讓我傷心的話。」
「前輩會傷心麼?」
不會,但是嘴上表達出態度是很重要的。
等到好不容易算是把頭發吹干亞香裡才微微松了口氣,感覺他小心翼翼給自己梳著頭發亞香裡伸手微微壓下了劉海再松開,確認沒有遮擋住視線才滿意點頭。在這種同學會之前總是要做各種准備,尤其是「洗頭」這方面,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潛規則。
「前輩和同學關系很好麼?」
「和幾個關系還可以。」
「那麼同學會,是在哪裡?」
又一次聽到他這麼認真地發問亞香裡轉過頭,夏油傑正好將吹風機的電線繞好放回到抽屜裡,察覺到她有些皺眉時露出了個討喜的笑。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一定要從橫濱回來的話,我可以去接你回家麼,亞香裡?」
第三十二章
同學會這種事情, 還是要看人和人之間相處得怎麼樣。就比如說如果要亞香裡參加來神高中同學聚會,她覺得還不如就去個池袋在壽司店,吃一頓都能遇上七八個同學。但如果說是立海大……
原本以為會一直記得的名字在大學學業以及各種甲方的折磨下, 早就已經基本忘光。她雖然國中三年高中一年多都是在立海大,但沒有走到最後, 又有誰還記得她?
哦, 幸村精市不算,但他居然到現在還記得她,也確實有點奇怪。
立海大同學會定下的地方是個還不錯的飯店,她也完全可以理解——畢竟俗話說進入立海大附中就相當於是一只腳進了立海大學, 而立海大學又是相當優秀的高等學府, 畢業生基本上都能找到不錯的工作, 來這裡聚會倒是也算得上名副其實。
讓她這個可憐的設計師都有些心虛了。
「亞香裡桑。」
「幸村。」
作為一個「班級裡三個田中」之一, 亞香裡從小都更習慣別人叫她名字。只不過看到似乎是在等她的幸村精市,她還是有些尷尬:「你不用這麼等我。」
「畢竟是我邀請你的。」
看到亞香裡時幸村精市笑容輕快,一點也沒有什麼尷尬的模樣:「不過我希望亞香裡稍微做好點准備。」
「稍微做好點准備?」
聽著這幾句話亞香裡挑了挑眉, 只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偏偏幸村精市笑起來的樣子讓她格外印像深刻,以至於還沒忍住打了個冷戰:「我總覺得你好像和以前海原祭那會兒的樣子特別像。」
「怎麼會。」
格外無辜地對著老同學眨了眨眼睛, 看到她警惕的模樣幸村精市輕輕咳了一聲:「放心, 我是不會騙你的。」
「你以前也是這麼對切原說的,然後他去演了灰姑娘。」
「哎呀,但我確實沒騙過他,灰姑娘不是主角麼?唯一的主角哦。」
「……」
黑,心黑, 這麼多年下來整個人更加黑了。
看亞香裡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幸村精市笑得愈發燦爛, 輕輕推開面前的門時亞香裡有些想要往後退一步, 卻發現眼前的網球運動員仿佛提前預判了自己的想法, 直接抓住自己的手肘不讓她離開。
「我另外帶了一個人,大家不介意吧。」
「當然不……」
「亞香裡??」
聽著房間裡的一聲尖叫,亞香裡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眼前的人熟悉而又陌生時沒忍住淺淺地笑了起來:「打擾了。」
「亞香裡!快點快點,終於又見到你了,過來坐我旁邊!」
「你走開啦,不要妨礙我和我們的亞香裡卿卿我我。嚶,亞香裡好久不見,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
被拉著坐在一群女生中間,亞香裡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任由幾個人扒著自己手臂使勁蹭。在她出現的時候也同樣有著些許寂靜,在有人想開口時看到幸村精市的笑容,又都十分明智地閉上了嘴。
算了,他們裝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說。
聽著身邊的人的絮絮叨叨,尤其是聽著她們一個個都開始從曾經的敘舊轉為聊男友丈夫,再到看鑽戒的那刻亞香裡只覺得自己壓力可真是太大了。尤其曾經的女同學們都在說著「我家那位如何如何」,甚至於發展到「我家孩子怎樣怎樣」,她嘴上永遠只有一個「那還真不錯啊」的回應,用於掩蓋自己背上立起的汗毛。
太可怕了,這種所有人都已經進入人生的下個階段而她依舊是回家打游戲,差距簡直大到像是兩代人。哦不對,她現在也不能算回家只打游戲看電影,因為家裡還多住了個人……
「亞香裡呢,亞香裡現在有男朋友麼?」
聽著曾經同學的好奇問話,亞香裡卻覺得空氣中的氣氛好像因為這個問題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感覺自己好像被不少人注視著,她沉默片刻後拿起手裡杯子,對著問話的人笑了笑:「沒有,單身中,甲方太要命了。」
「甲方,該死的甲方,我好恨啊!明明我的室內設計沒問題,他還給我挑了七八個錯,甚至於還讓我把預留出來埋水管電線的口子給封了!!」
聽到甲方的那一瞬間亞香裡就感覺好像周圍一瞬間又陷入了更加古怪的氣氛,以至於不少人都開始吐槽起來。這種仿佛是刻意迎合自己轉換話題的感覺讓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環視一周到最後卻對上了某位紫發青年的目光。
「柳生君好像已經把醫師執照給考完了,超厲害哦。現在在東京的大醫院裡當醫生,很了不起。」
仿佛是察覺到她的神色,旁邊的姑娘對著她遞了個眼色:「而且我聽說他和幸村君都沒有女朋友。」
「嗯,畢竟對像影響研究和揮拍的速度,我懂,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專心搞錢。」
「……」
「……」
不!你不懂!!
看著周圍被自己這句話噎到的老同學們亞香裡反而笑得有些開心,飯店的食物不錯,氣氛也越來越熱烈的時候,她卻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都置身事外,沒有任何想要融入的想法。
如果說明穗在的話,或許……
臉上依舊是淺笑著的表情,聽著人聊她們的感情再聊著生活,抿著杯中梅酒的亞香裡撐著腦袋偶爾插幾句話,覺得這樣其實也不賴。
她們說著當年如何,聊著現在怎樣,亞香裡知道自己完全可以當一個合格的聽眾。只不過到最後氣氛越來越熱鬧,她卻還是沒忍住找了個借口,勾著自己的包走到了包廂外的回廊。
日式的酒店外面能夠看到大片枯山水,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個給貓咪留下的天然巨大貓砂盆。伸手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繞來繞去也繞不到真正的出口,剛准備叫個服務員帶自己出去,亞香裡就看到了從拐角轉出來,同樣滿臉懷疑人生的幸村精市。
有些想笑又覺得好像這樣子在笑自己,亞香裡努力調整了下自己嘴角的弧度,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幸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嗯……你准備走了麼,亞香裡?」
「差不多吧,我不是很習慣這種熱鬧的場合。」
明明以前她在的場合都是最熱鬧不過,現在卻變成了討厭熱鬧。但亞香裡會有這樣的變化,幸村精市倒也不是不理解。
「離開也沒問題,畢竟是我把你強行拉來的。只不過亞香裡,你知道怎麼出去麼?」
很好,這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她的確不知道怎麼找到入口大門,正在決定去找外援呢。
最後被服務員總算是引到了飯店入口的方向,感受著橫濱夏夜的海風,亞香裡看了眼依舊微笑著的青年突然有點好奇:「幸村在打職業吧,打職業是什麼感覺?」
「大概就是必須要打好比賽,否則養不起一個團隊的感覺?還要接一點代言,偶爾再給贊助商打球,不然我真的都要發不出工資了。」
「……」
萬萬沒有想到會得到這種回復,本來她還以為會是那種什麼「每天都在訓練永登高峰」之類的話語,沒想到幸村精市卻給了自己這麼社畜的回應,讓她沒忍住嘴角抽了抽:「你不是有贊助商麼?」
「正是因為有才會很麻煩,成績不好可就什麼都沒了。」
幸村精市難得隨意地聳了聳肩,看著亞香裡笑容比之前更加真實:「不過還好,我挺厲害的。」
「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很傷人。」
「那亞香裡有被傷到麼?」
「沒有,畢竟我是拿別人發的工資,並不覺得要給別人發工資的老板有多苦。」
低低地揶揄了一句,亞香裡抬頭看向外面天上不算璀璨的星空,沒忍住又嘆了口氣:「不過我還挺開心就是了,謝謝。」
「嗯,不用謝,其實我讓你來參加同學聚會也有私心。」
「私心?」
「沒錯,我是有私心的。」
看到他轉過來那一瞬間眼底的溫柔,亞香裡突然往旁邊挪了挪,像是很隨意地拿起了手機:「幸村,你這樣離席沒……」
「亞香裡,你離開得太快,太干脆了。」
難得有些不禮貌地打斷了亞香裡的話,幸村精市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聲音柔和又帶著些許苦澀:「快到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就這樣徹底消失在我們的生命裡。」
高中時期每一次進入班級看到那兩個空位,所有人都從那天開始明白了什麼叫做「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也明白了如果一個人要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是非常突兀、卻又理所當然的事情。
幸村精市一直都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情,他每次來到學校看著自己斜對面那個空位,直到新學期開始再也沒見到那個有著張揚笑容的女孩子的時候總覺得很遺憾。她就這麼徹徹底底地消失,甚至很有可能自己在之後也不會再遇到她。
但是如果能夠讓她見到自己、讓她記得自己,大概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見面。
「當年的我和……給你們帶來這麼濃重的陰影真是抱歉。」
「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的陰影確實挺大。」
「那對不起?」
「因為那天我剛寫好情書,准備給你表白。」
「……」
啊,等等,什麼???
萬萬沒想到居然聽到了這個,亞香裡有些目瞪口呆地轉頭,如今炙手可熱的網球選手居然有這種想法,差點沒讓她直接退到牆根:「不是,為什麼,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你好像已經忘記當年你對我做的事情,我很傷心哦。」
「等等,我什麼都沒有做過好麼!」
「那當年在醫院你拿字典砸我也不認了?」
幸村精市臉上貌似委屈的表情讓亞香裡嘴角一抽,回憶起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就覺得離譜:「記得一點,這種原因聽上去卻不是很靠譜。幸村,你是受虐狂麼?」
「當然不是,只不過看到你就覺得很多事情都可以順利過去,並不需要想太多,哪怕面對著的是生死劫難,也只要往前就好。」
生死劫難麼,幸村精市在那年的確是度過了他的生死劫難,但她單純看不慣他那個時候總是裝出一副沒事的笑,再看看都快把三連霸當成執念的立海大網球部與疲憊的天川明穗,就沒忍住想要砸醒他而已。
「當初我果然把你的腦子砸壞了。」
「沒有哦,我現在世界排名很高。」
「那為什麼要把過去的事情放到現在來說?」
「因為我總覺得,在這之後我又要見不到你了。」
他的聲音悵然而又帶著點釋懷,對著眼前的人垂下眼眸:「就當是讓我做完當初沒做完的一切吧,再說告白這件事情,果然還是得自己來。」
「亞香裡,我——」
「前輩,我來得有點晚,等了很久麼?」
聽著熟悉而又帶著些許輕佻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亞香裡下意識轉過頭,看著笑得格外燦爛的夏油傑立刻回身。眼前的幸村精市也正巧在挑眉微笑,完全像是看好戲的表情讓她表情愈發扭曲,在兩邊同等的注視下發出無聲的哀嚎。
你們兩個,是不是聯合起來在搞我??
第三十三章
在走到飯店門口的時候, 幸村精市就感覺應該有人是在看著自己。至於有沒有可能是狗仔隊或者記者,他倒是並不覺得有這個可能性。
畢竟狗仔隊和記者不會對他好像這麼的……警惕?
哎呀,能夠感受到這種久違的視線,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在看到幸村精市那熟悉的愉快看好戲表情再看著仿佛是已經在等自己很久、專門就是為了打斷而打斷的夏油傑,亞香裡只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修羅場。
這不是修羅場,那還有什麼是修羅場??
沉默地來回看了看兩邊兩個人, 再低頭看到不遠處一只瞪圓了眼睛的三花貓, 亞香裡立刻往後退了一步,表情格外禮貌地欠身:「我有東西忘記拿了。」
「沒關系,我等你。」
「……」
不需要在這種時候這麼體貼!!
惡狠狠地瞪了眼表情更加愉快的夏油傑, 亞香裡索性也懶得再找借口, 轉頭對著幸村精市揚起下巴:「算了我先走了, 幸村,你的手機號。」
「哎呀,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裝, 你繼續裝?
對幸村精市裝模作樣但是掏手機極快的速度表示譴責,換好了電話號碼亞香裡看著站在旁邊依舊是表現出乖巧.jpg的夏油傑, 往前離開的時候只覺得腳步愈發沉重。
她的心。真的好累。
同學會開始的時間是在晚飯,她又這麼提前找借口出來,現在這個點甚至於路邊的面包房都沒有關門。走在橫濱的街道上聽著鞋跟與路面撞擊發出的聲響,後面又有腳步不緊不慢地跟著自己,在她猛然停下想要開口時卻先一步聽到了後面的聲音。
「接下來大概有一段時間,前輩見不到我了。」
見不到他?
扭頭看著雖然沒有換上那身黑色校服、但卻像是已經做好離開准備的少年, 亞香裡看著他良久才輕輕地應了一聲:「那你……」
本來想說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在說到一半時她猛然停下。道路上偶爾有著汽車開過, 燈光由遠及近再逐漸遠去, 讓兩個人仿佛徹底陷入了沉默的黑暗。
「那你小心。」
她最後斟酌著說出掩蓋自己想法話語, 抬頭對著注視著她的少年微笑:「路上小心。」
「亞香裡。」
「嗯?」
少年的聲音平穩卻又帶著幾分不確定,他似乎是想要往前一步,卻又突然收了回去。他依舊是以前那副一直都在淺笑的表情,在她看過去的那刻嘴角更加上翹,甚至於可以說有些安靜。
「謝謝。」
重新邁起的腳步節奏不再如同之前那樣契合,反而因為各自的速度多了點凌亂。然而在走過一條街的時候這樣的凌亂已經逐漸消失,重新變得契合起來。在這個時候亞香裡能夠感覺到自己垂落在側的指尖似乎被輕輕地勾起,而原本落在自己身後的夏油傑也重新站在了自己身邊。
「總覺得很不服氣。」
「不服氣什麼?」
聽著她帶著笑意的聲音,夏油傑看她沒有甩開自己時低下頭,看著兩個人勾在一起的小指和互相貼合的手背淺淺地笑了起來:「我還沒見過亞香裡高中時候是什麼樣的。」
>
但是那個人有見過。
「高中?哦對。」
想到自己在把夏油傑推進家門後先去了衛生間,隨即自己就把和天川明穗的合影收起來亞香裡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松了口氣。她高中時期和現在差距太大了,大到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總覺得好像前輩高中時候,和現在變化很大。」
「這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吧?畢竟是過了那麼多年,就算再怎麼頹廢也算是成長了不少。」
聽著她又開始避重就輕夏油傑也不生氣,把她送到公寓樓下後手插著口袋,臉上的笑容變得狡黠起來:「所以我收走了我穿過的衣服,前輩是不會介意的對麼。」
「……沒問題,給你了給你了,你拿著穿,我回頭再去買。」
聽到這句話亞香裡也有些咬牙,像是嫌棄地揮了揮手立刻逃竄進公寓樓道。摸回自己公寓從窗戶往下看,亞香裡發現夏油傑依舊站在公寓的門口,確認她公寓的燈已經亮起才轉身離開。
直到視線裡不再有那個身影,她才像是終於想起自己要做什麼,慌亂地拉上手中握住很久的窗簾。順滑的窗簾布從她的指尖滑落,一瞬間甚至於想到了兩個人分別時候他放開的手。
明明是那種小學生吵架之後的牽手方式,但在小指互相勾著,偶爾手背觸碰時,又讓她莫名有些開心。
看著白色的布料亞香裡轉過身,給電水壺按下開關突然覺得好像整個空間似乎擴大了不少,甚至於巨大到讓她有種自己說話都能聽到回聲的錯覺。
明明只是和夏油傑一起住了兩天,她卻好像他應該就在這裡,也飛速開始習慣家裡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尤其是在自己轉頭後沒看見沙發上的少年,她甚至於在心底多了點對他的擔憂。
所以果然……
「是戀愛了啊。」
「嘶,你說什麼?戀愛?說到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交接完畢又拿了一張單子回來做的井上香織聽著隔壁座位的喃喃自語,差點沒把手裡的東西掉去地上:「難道說是亞香裡你戀愛了?和誰?快,和我說說看你是怎麼戀愛的?」
「並不算是戀愛,只是單純感嘆下而已。」
沒有表現得咋咋呼呼也沒有很抗拒,亞香裡知道這種事情越是反駁自己沒有別人就越來勁,還不如稍微放開一點口風:「昨天我去參加了同學會。」
「哇哦,難道說是被當年的同學告白了?」
聽到這句調侃亞香裡笑了笑,意識到自己猜對的井上香織目瞪口呆地拉開座椅,只覺得自己好像終於有了第一手情報:「真的?對方單身?」
「嗯。不對,你怎麼第一反應是這個?」
「畢竟同學會嘛,不少人在這個年齡也有結婚的,然後因為同學會有了別的心思這種事情不是經常有嘛。所以要提前確認,以防萬一。」
仿佛很習慣這種事情的發生,井上香織在確定對方也是單身愈加好奇:「那麼和你表白的那位,他長得怎麼樣?」
長得怎麼樣?
如果不是因為「美輪美奐」是用來形容建築的,她都想要這麼錯用一下成語來形容幸村精市的盛世美顏。
「還不錯。」
「噫,那你高中時候和他相處怎麼樣?」
瞥了眼時間,看著還有兩三分鐘就午休亞香裡索性也決定摸魚,半伸了個懶腰又淺淺地打了個哈欠,從包裡摸出上班路過便利店買回來的飯團:「還行,是我用字典砸過他腦袋的交情。」
「……」
「……」
不,這也能算是,交情??
「他沒翻臉看來對你確實是真愛了,這麼多年戀戀不忘。」
掙扎著重新找到一個切入點,看到時針跳到12點的那瞬間井上香織迅速把懵懂的谷地仁花也拖了過來,排排坐准備聽亞香裡講過去的事情。
「嗯,畢竟他說他要告白的前一天我正好轉學走了。」
聽到這句話谷地仁花差點沒嗆到,看著似乎還帶著點笑意的亞香裡試探開口:「那前輩當初喜歡他麼?」
「這個不能說不喜歡,就是單純的……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
「好的我懂了沒救了換人下一個,我站那個高中生。」
聽到井上香織站定夏油傑不動搖的表態,亞香裡默默地看向谷地仁花,隨即就看到她吧唧吧唧吃著自己做的便當,猛點頭的同時又有些好奇:「高中生?」
「哎呀小仁花你不知道麼?前段時間一直有個男子高中生來接亞香裡下班哦。畢竟是我們公司單身之花,被這麼對待很正常啦。只不過每次亞香裡都不理他,太可憐了。」
笑嘻嘻地說著全公司都知道的八卦,井上香織仿佛是明白什麼嘆了口氣:「現在放暑假了那個DK就不來了,真是一點也不會堅持。」
不會堅持?她怎麼覺得他堅持得很?
「那說起來,前輩喜歡怎樣的類型?」
「哦!這可真是個好問題,小仁花我看好你哦。」
井上香織連連點頭,饒有興致地對亞香裡比了個心:「年上?年下?」
「……」
得了吧,你這和明問有什麼區別?
懶得去回答井上香織這麼明顯具有指代性的問題,把買回來的飯團吃完後給自己帶上蒸汽眼罩,倒在辦公椅上像是午休小憩的亞香裡卻感覺自己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清醒得多。
手機上沒有發來的消息,樓下沒有等著的人,家裡也依舊是自己一個——這些明明應該是自己早就習慣的事情,卻好像又變得奇怪得不適應。
或許這也算是驗證了「人是群居動物」的表現?
「啊,田中小姐。」
只不過讓亞香裡有些沒想到的是自己這次下班雖然沒有夏油傑在等著自己,但也有著抿著棒棒糖像是在抽煙的貌似不良JK。短發少女眼下的淚痣讓她整個人嫵媚嬌艷了不少。而本就精致的五官以及笑起來的灑脫也讓她顯得更加有活力。
看到家入硝子對著自己招手時亞香裡有些驚訝,帶著包走到她身邊的那刻才發現自己穿著高跟鞋才差不多和她身高持平。
之前她都沒注意過,原來家入硝子這麼高麼?
「在等我?」
「是哦,我在等姐姐下班。」
高中JK眯起眼睛笑起來的模樣朝氣十足,雖然眼底有些許黑眼圈,但看上去依舊活潑:「因為有事情想要和姐姐聊嘛,姐姐和我去咖啡館喝一杯怎麼樣?」
家入硝子,有事情想要和自己說?
第三十四章
對夏油傑的交際關系亞香裡並不是太了解, 但是對於他、五條悟、還有家入硝子是三人組這件事情還是有點了解的。家入硝子突然來找自己聊天,倒是讓她想起了之前她給自己的那個電話。
路邊的咖啡店裡有著不少剛下班准備小憩一會再回家的白領社畜,亞香裡以前也算是其中一員。問過家入硝子給她買了一杯芒果冰沙, 自己則是選了摩卡味再買了個牛角包。坐在角落的位子上亞香裡撐著下巴,看JK笑眯眯喝著芒果冰沙,只覺得自己好像也輕松了不少:「所以,找我有什麼事?」
「誒~姐姐這麼快就和我開口, 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哦。」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睛,拖長著音調像是在撒嬌。她很快又笑起來,點著臉頰嘆了口氣:「畢竟某兩個家伙不在學校, 我也有點無聊嘛。我在外面認識的人又不多,就來找姐姐了。」
對於這個說法亞香裡倒是覺得可以理解, 只不過家入硝子想要和自己說的肯定也不只是這些:「我很無趣的哦。」
「怎麼會,我很喜歡亞香裡小姐的。再說無趣這種事情也不過是沒有遇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對我來說亞香裡小姐就很有趣。」
捧著冰沙的家入硝子看著眼前的人, 咬著吸管良久才又笑了起來:「再說一直都沒有和姐姐真正聊過天, 好像有點虧。」
「為什麼?」
「因為你看,不說夏油那家伙, 五條也有和姐姐面對面聊過吧?大家都有聊過只有我沒有, 感覺虧大了。」
聽著她這樣的抱怨亞香裡淺淺地笑了起來,手裡慢慢放下自己的冰摩卡。她已經不和以前一樣, 能夠時刻抓著冰的東西——或許也是隨著皮越來越厚, 她對熱度的確是越來越沒概念了。
「而且, 總覺得還是有些事情要和亞香裡小姐說一下的。」
知道自己不能再糊弄過去,家入硝子也變得嚴肅起來, 注視著亞香裡的眼眸聲音認真:「亞香裡小姐是怎麼看夏油的?啊, 首先不是我喜歡夏油的意思, 這個是必須要澄清的!」
聽著後面那句話亞香裡給對面拋過去一個理解的眼神,同時也有些好奇:「這很重要麼?」
「怎麼說呢,也不是重要不重要,而是……我稍微覺得他最近有點不太對。」
當然這種不太對不是因為夏油傑那家伙陷入戀愛——噫,說出這四個字家入硝子都有點自己被自己膩味到。忍住撇嘴的衝動,現役JK用吸管攪動著手中的芒果冰沙,表情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田中小姐應該知道的吧,咒術這種東西。」
「如果我說不知道的話,好像確實有點欲蓋彌彰。」
「我原來也有想過或許不說出來會更好,但是……咒術咒力這種東西,本質上是負面情緒的負負得正,不管怎麼說,它本質上還是『負面』的。」
猛地收緊了自己的手,亞香裡看著有些苦笑著的JK,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對著自己戳穿他們一直在維持著「我知道你知道不過我裝作你不知道」的假像。
這和她的聊天室本質其實是一樣的,大家假裝不知道馬甲背後的彼此是誰,就能說出很多平日裡沒法當面對彼此說出的話語。而現在恰好相反,如果兩個人依舊維持著雙方都是「普通」的模樣,更重要的東西才會無法說出口。
所以,她大概明白家入硝子來找自己的原因了。
「前兩天夏油君來到我家,就是因為這個?」
時刻積累下來的負面情緒,仿佛永遠不能停止的除靈,在最開始還能處理掉的東西逐漸開始積累,循環,反復,然後在某一天如同漲破到最後的氣球、背上再放一根稻草就能被壓垮的駱駝一樣。
嘭。
是爆炸,還是壓抑到最後自我毀滅都不讓人確定,唯獨能讓人明白的是這樣的結局,絕對不是她們想要看到的結局。
「差不多吧,對比五條,我更擔心夏油一點。只不過很可惜,我們學校也沒有心理老師什麼的。」
家入硝子聳了聳肩,甚至於他們都沒有校醫,她這個反轉術式的使用者簡直比大熊貓還少:「但是在亞香裡小姐身邊,我覺得夏油應該就沒有問題。」
「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我是真心這麼認為的哦,畢竟——」
畢竟她的同級生只有這兩個家伙,再怎麼頭疼也不能否認她是關心他們的。
「我能夠治愈身體上的傷勢,只要一口氣都可以拉回來。可心上的傷口,還是交給心上人來治愈比較好。」
聽著她很是坦然的回應,亞香裡仿佛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對上家入硝子的眼睛眨了眨:「只不過我現在有點好奇。」
「好奇什麼?」
「你們平常是怎麼上課的?」
「噗。」
差點沒把嘴裡的芒果冰給噴出來,對著愈發興致勃勃的亞香裡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總有一種像是放假回到老家被詢問工資多少的壓迫感。
這,這就是來自成年人的威力麼,好可怕!
看家入硝子炸毛的架勢亞香裡嘴角勾起,尤其再看到她偶爾跳腳偶爾又認真的模樣,更是讓人覺得可愛。等到兩個人手上飲料喝完,一起走出咖啡店坐在地鐵上看她仿佛有點困,頭一點點最後靠上自己肩頭時亞香裡慢慢地嘆了口氣。
這是有多累,明明剛才還很振奮,現在車廂裡面稍微安靜些就能直接睡著。
還有黑眼圈也是,她高中時候根本就不可能有這種東西,現在看到家入硝子這樣再想想當時遇到的夏油傑和他現在又出門去除靈的事情,亞香裡真心覺得這些咒術師怕不是壓榨童工都成習慣了。
「真是……」
等到了站拉著迷迷糊糊醒來的家入硝子往前走去,再硬是把她拉進戎谷家吃了一頓晚飯亞香裡才總算放卡手。等到准備揮別,亞香裡看她糾結的態度有些好笑:「怎麼了?」
「總覺得,又是飲料又是晚飯,等那兩個家伙回來我怕不是要大出血。」
「不告訴他們不就行了?」
「您可真是小瞧了戀愛中的……」
想到夏油傑的態度,家入硝子哼唧著挽上亞香裡的胳膊,狠狠蹭了蹭才重新松開手:「那麼我先回學校啦,不過放心啦亞香裡,戀愛是沒有問題的哦。」
「稍微有一點點小問題。」
「我倒是不覺得,畢竟這種小問題再過段時間,就不是問題了。」
很了然地對著眼前的成年人做了個鬼臉,家入硝子離開的步伐格外輕快,看得亞香裡愣住的同時沒忍住長嘆一聲。
女孩子,尤其是JK,果然是最敏感不過。
只不過她說得也沒錯,過多的負面情緒的確會壓垮一個人,方式也會各有不同。她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大約也只有等待。
會覺得憋屈,會覺得不滿麼?
憑心而論她並沒有這種感覺,等待這種事情並非是無能為力才會這麼做。當年的她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麼現在——
「嗯?」
感覺到心口微微跳了跳,亞香裡扭頭看向窗外,卻發現外面依舊是空無一人。
這種心慌的感覺一閃而過到她都認為是錯覺,東京依舊是這副繁華和平的模樣,等到第二天上班看到積壓下來的一份「夏日花火大會海報」以及請病假了的同事被甲方奪命連環call、到最後轉到她手下的菜單,亞香裡終於明白這種心慌的感覺是什麼了。
井上香織!這個時候你居然給我發燒生病!!!
聽著電話對面的蠻橫不講理的「我就要藍色底紅字」,亞香裡面無表情地P了一張例圖發回去,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閃瞎了。
這種事情就聽專業的吧,別覺得好像什麼藍底紅字很耀眼,這不是耀眼,這是瞎眼。
總算是安撫好了因為自己設計的東西很丟人從而惱羞成怒的甲方,亞香裡對比兩邊的死線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猶豫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加班。
算了,她確實挺久沒有加班,回頭讓井上香織請自己吃一頓晚飯就行。
公司裡的人開始逐漸離開,久違開始加班的亞香裡面對著電腦、叼著能量果凍繼續工作。本來她應該是怨念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笑了起來。
好像她上一次加班,還是遇到了夏油傑的那一次?
現在想想加班雖然挺讓人頭禿,如果說有個美少年的話,嗯,那就還算可以接受?
當然別的美少年她承受不起,某個黑色半長發的少年確實不錯。
因為心情轉變再加上有不少夏日祭或者煙花大會的海報模板,選擇一個進行參考後看著甲方給出的幾張底圖,思考良久她才開始根據實際內容排字。
在海報上加上需要的信息然後再保存文件,等她全部做完拿起手機查看時間,才發現加班時間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得短。走出寫字樓大門時甚至於連前台都沒有下班,尤其再加上夏天黑得晚,天際隱隱還留下一抹深藍。
思考著自己家裡還有什麼能夠做的飯,亞香裡拉著電車吊環身體隨著車廂慢慢搖晃著。眼睛注視著車廂裡的站名告示燈,等到自己要下的那站開始跳著閃爍、地鐵也穩穩停下後社畜小姐松開吊環,走出去的那刻嗅到了空氣中攜帶著的些許水汽。
又要下雨麼?夏日的雨也來得有點太突然了。
雖然習慣和小孩子脾氣一樣的雨,亞香裡微微加快了點步伐,趕在雨停之前總算是衝回家中把衣服全部都收了起來。不過這場雨下得不大也不長,甚至於有種下完雨之後整個夏天反而更加潮濕悶熱。要她說這根本就不是降溫,而是在巨大的滾燙地面上潑了一勺子水,用於讓所有人感受到桑拿房的樂趣。
「什麼鬼天氣。」
嘟噥著打開了空調,這麼一折騰她也沒什麼興趣,把米飯盛出准備等會兒捏飯團,燒開水准備下蕎麥面的時候卻聽到門上突然發出「咚」的一聲響。
嗯?
剛把一捧蕎麥面扔進鍋裡用筷子讓它底部泡軟後整個面條都團在熱水中,亞香裡猶豫片刻後把火稍稍關小,走到門口發現貓眼顯示的居然是一團黑有些皺眉。
難道是有人刻意黏住了自己的貓眼防止看出去,然後要撬鎖或者做記號?這才幾點啊,現在的小偷都這麼大膽到能夠在靈異公寓偷東西了麼?
窮瘋了吧。
沒忍住嘀咕了一句時亞香裡發現貓眼重新變得清晰,熟悉的少年從門口一閃而過,讓她立刻打開門毫不猶豫探身出去:「夏油君?」
被喊住的少年停下離開的步伐,扭頭看向在擔心自己的亞香裡他反而像是下定決心,抬起腳步准備離開。然而在下一秒他就被她抓住了手腕,甚至於還聽到了公寓門帶著拔出的鎖撞在門框上的沉悶聲音。
「夏油君,怎麼回事。」
她的沒有了之前的平和態度,整個人認真而又嚴肅,眼睛裡也有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擔憂。夏油傑緩緩轉身,看著她想要擠出笑容,卻在最後還是順從叫囂著的心意,直接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感覺到她確實接住了自己,夏油傑抵在她的肩膀上,終於還是淺淺地笑了出來。積壓下來的疲憊與口舌間的苦澀依舊存在,但至少現在,他覺得他可以稍稍任性一下。
「亞香裡。」
「嗯。」
「我好像,有點累了。」
第三十五章
「肚子餓麼?」
「不知道。」
「晚飯吃了麼?」
「沒有。」
「蕎麥面喜歡麼?」
連著被問到三個問題, 夏油傑突然輕笑出聲,感覺到亞香裡後退一步也不在意,繼續閉上眼睛靠在她的肩膀上,任由她帶著自己進門:「還不如說是最喜歡了啊, 亞香裡。」
為什麼會喜歡蕎麥面, 大概就是因為不管怎麼樣, 蕎麥面都不會很難吃。不管是好吃的, 劣質的,大體都會是一個味道。
做法可以有很多,但是形式上卻不會有太多變化——
他很喜歡蕎麥面。
懶得去想夏油傑到底有沒有意有所指,把人扛進門再扔去飯桌邊, 亞香裡走到鍋邊把火開大, 在煮面的時候打開冰箱,拿出之前自己在超市裡買的現成醬汁。
「居然是現成的?」
「湊合吧,我平常又不可能費那麼多功夫去熬高湯。」
「明明之前對待味增湯的時候會很細致。」
「撒一把木魚花和昆布與高湯對比,那當然還是隨便把東西扔進鍋然後再撈出來更方便。」
看她幾乎是噸噸噸地往碗裡倒入醬汁、再在砧板上切已經洗淨的小蔥,夏油傑撐著下巴注視她忙碌的背影與隨意用手一薅,三下兩下就扎起來的頭發, 聲音顯得愈加困頓:「亞香裡也沒吃晚飯麼?」
「不,今天加班,我在公司解決了。」
「那還回來煮面?」
「煮好了放冰箱,然後用塑料小瓶分裝好醬汁當明天午飯。」
「這樣。」
「算了,你喜歡蘿蔔麼?」
「嗯。」
看她又去忙碌著切了點蘿蔔打成泥作為點綴,夏油傑看著她偶爾因為發辮晃動露出的後頸,慢慢回過頭閉上眼睛。空氣中已經有了熟悉的面條香味, 讓他可以一點點放松下來。在她面前露出疲態並不是難事——尤其是他曾經已經這麼做過一次, 現在更有種無所畏懼的坦然。
明明時間還不長, 連續的祓除卻讓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疲憊。這種疲憊伴隨著吞下的咒靈讓人愈加難以忍受,卻又因為現在筷子與鍋之間輕微而沉悶的碰撞逐漸消散。
閉著眼睛再等了一會兒,他還聽到了流水衝刷的聲音,以及走到自己邊上的腳步聲。
「醒醒,天亮了。」
「噗,不管怎麼樣也不可能就這麼點時間天亮的吧?」
抬頭看她在自己面前放下碗,深褐色的湯汁中有著淺褐色的面條,上面點綴著些許小蔥和白色的蘿蔔泥,看上去就是一碗最普通不過的蕎麥面——連面湯都是現成的。
不過他還是很喜歡。
「那我開動了。」
「嗯。」
在旁邊拉開椅子,亞香裡有些不自在地順下自己剛才扎起的馬尾,剛把頭發重新簡單梳理通就聽到旁邊的輕咳:「我覺得亞香裡扎馬尾也很好看。」
「……吃你的晚飯去。」
悶笑著重新低下頭,夏油傑也說不清他有多久沒有攝入過食物,甚至於連飢餓的感覺也不剩下多少。眼前這碗面簡單到都快可以稱得上是樸素,手摸著碗時也並沒有感覺到滾燙,唯一的配菜除了小蔥與蘿蔔泥,好像也只有水煮過的一點菌菇。
但是亞香裡做的蕎麥面卻剛剛好,讓他仿佛有了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還要麼?」
「不用。」
「所以現在吃完了,你覺得我這裡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聽著這聲比威脅更加平靜的話語,本來確實有著想要離開想法的夏油傑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下。他還想著不打擾她,結果就讓她這麼不滿麼?
不過這麼想想,單純就自己這樣的行為來看,她說的也確實沒錯。
在吃飽以後雖然供血都去胃裡便於消化,但是之前攝入的碳水化合物讓夏油傑迅速露出微笑,看到她微微抬起下巴的威脅模樣十分上道地抬手:「沒有,怎麼會。」
「東西在哪兒你反正都知道,自己去拿就行。我明天還要上班,你可以好好睡一覺,不用送我。」
聽著她又像是撇清關系的話語夏油傑表情沒有變化,只是依舊點頭仿佛聽得很認真。等到亞香裡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完,她才站起來走到已經沒那麼燙手的白米飯前,慢吞吞地打開櫥櫃拿出了肉松和海苔:「另外,備用鑰匙我一直放在飲水機的頂上。我沒怎麼用過,你拿去吧。」
「……」
鑰匙?
聽到他有些驚愕的回應亞香裡也不說話,用手沾了點水後再往米飯中撒入一點鹽,慢慢地捏著手上飯團:「明天的午飯被你吃了,那明天的晚飯只能被我挪來當晚飯了。既然這樣,明天晚上你想吃什麼?」
看著她又一次把頭發扎起,夏油傑將碗放在水槽裡應了一聲,仿佛是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為什麼亞香裡會給我鑰匙?」
表面上平靜到懶得理會人,其實早就已經慌得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的亞香裡捏著飯團,力氣都用大了不少。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件事情,剛才的自己簡直就像是被操縱了一樣,放平常都要被她大喊一聲不可理喻。
但主要還是因為……她大概明白為什麼夏油傑會來她的公寓門口,為什麼會來找她。
人很難對著另外一個人表現出脆弱,但如果說之前有過一次,那麼第二次、第三次也不會再有什麼不好意思,反而會坦然相對。
她現在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嘆息,自己是能夠讓夏油傑放下心防的那個人。
「很累的話,碗我來洗。」
「這點力氣還是有的,不要這麼小看我。」
「哦。」
並排站在廚房裡的兩個人沉默地聽著水流的聲音,亞香裡慢慢把飯團捏成形,突然往旁邊遞過去了一個:「你還餓麼?」
「有點。」
「那這個就給你了。」
「亞香裡明天的午飯怎麼辦?」
「沒關系,我還有可愛的後輩給我投喂。」
注視著夏油傑聽完這句話後眯起的眼睛,以及突然張嘴咬在飯團上的模樣亞香裡輕哼,手卻一直很是穩當地舉在半空像是在喂食:「是超可愛的後輩。」
「嗯。」
含糊地發出一聲回應,努力咀嚼著嘴裡的飯粒時亞香裡已經打開旁邊的抽屜,拿出一張紙盤把飯團放在了上面,另外一個則是用保鮮膜封起:「再說餓了就要吃飯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也有不餓卻一定要吃的時候。」
「也是,這種時候吃下去的東西會讓人變得強大,但是也會讓人脆弱。」
比如說她夏天這會兒因為坐班經常啃著巧克力糖果甜點,昨天稱重的時候自己都胖了三斤了!
「我覺得亞香裡不用考慮減肥。」
「……」
突然感覺到頭上蹦出一個十字,亞香裡惡狠狠地往旁邊踩了一腳,聽著夏油傑的悶笑強調:「我沒有胖。」
「明明剛才都寫在臉上了。」
「沒有。」
「是是是,沒有。」
「行了你自己去衛生間,我已經提前都整理好了,你……」
看他並不准備讓開的樣子亞香裡剛想繞開,就感覺到自己背後的少年低下頭,輕輕地用額頭再度抵上了她的肩膀。
「你再這麼說下去,我可是真的要說那句姐姐你不想聽到的話了。」
「……」
整個人仿佛按下了休止符,亞香裡站定在原地任由身後的少年逐漸將重心放在她身上。隔著夏日單薄的居家服輕而易舉就能感受到他吐出的呼吸,溫熱縹緲又帶著些許似有若無的輕哼,讓她根本就沒有再往前邁出一步的力氣。
「所以我會努力的。」
「努力什麼?」
「我……」
剩余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亞香裡知道他前後想說的是兩件事情,但這兩件事情不管是什麼時候,都好像有點太早了些。
「沒關系。」
亞香裡聽到自己幾乎可以說是不受控制地開口,聲音也同樣飄渺不定:「我的時間很長。」
她可以等待,而且這種等待,也並非是無謂的等待。
躺在床上的時候給自己蓋上蒸汽眼罩,雖然她入睡速度一向很快,但在今天總覺得好像比以往更多了點安心,以至於早上的鬧鈴不再顯得那麼可惡。聽到鬧鐘響了兩下,亞香裡扯開自己的眼罩從床上爬起來,感覺自己的精神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換好衣服盡可能輕得推開門,扭頭看向還在沙發上側頭睡過去的少年亞香裡強忍住沒有多看,迅速洗漱完畢之後再打開冰箱與櫥櫃,把飯團與代餐奶昔全部塞進包裡後想了想,再拿出錢夾拿出點錢壓在桌上,算是給某位不知道會不會做飯的少年的午餐錢。
就是這個舉動是好心,自己也留下了字條,但怎麼想好像都有些詭異。
拉著地鐵吊環亞香裡滿臉沉痛地想了想,自己這種行為好像有那麼點像是在掏錢包.養小白臉。
不對不對,她絕對不可能是用這種心態對他的,但也不能說是媽媽……
沒忍住磨了磨牙,走到公司看井上香織還沒來亞香裡也不管那麼多,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而在公寓裡的夏油傑聽到門輕輕關上的聲音才慢慢轉過頭,打了個哈欠從沙發重新睜開眼睛,拿起了桌上的字條。
「字很好看啊。」
看著亞香裡哪怕只是隨意彎腰寫下卻也依舊娟秀的字跡,夏油傑淺淺地笑了笑,再點了點桌上留下的午餐費撇嘴。
鑒於上次晚飯的慘案,他也不敢說自己的烹飪水平怎麼樣,只能接受她的好意。只不過……
「果然也很安靜。」
雖然是還算有名的靈異公寓,入住率也有些偏低,但自從上次那只咒靈以外好像就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了。估計亞香裡也知道,所以才會在這裡住得坦然。
只不過出門這種事情,確實可以做一下。
從飲水機上水桶的略微凹陷處拿到鑰匙,夏油傑輕輕地晃了晃,聽著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響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中午就一個飯團還想去蹭「可愛後輩」的飯也未免有點太天真了,既然這樣,那麼他去給她送飯,她應該也不介意的吧?
第三十六章
「真的是非常, 非常抱歉!讓亞香裡幫我趕工了對吧?真是麻煩你了。」
回到公司看到井上香織差點就要給自己土下座,亞香裡倒也沒有怪她,畢竟吃壞肚子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總有遇到麻煩的事情, 發生什麼了?」
「讓我來組織下語言, 總之就是差點上了社會新聞頭版頭條的水平。」
井上香織伸手沉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真心是沒想到自己也有會上電視的一天:「之前不是和你提過那個惡心的家伙居然腳踏一條船出去麼, 那家伙本來就在我這裡拿錢當小白臉, 前天我吃壞肚子去了醫院躺屍, 結果那家伙居然提著刀上門來了。」
突然想到那天的心跳加快, 亞香裡確認井上香織並沒有太受到驚嚇也放了點心, 同時像是想到了什麼拍了拍她的肩:「不管怎麼樣,沒事就好。」
「哎呀我是很心大的啦, 這不是就回來了。簡單的腸胃小感冒讓我躲過一劫,本來還在哀嘆沒全勤拿了,結果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
井上香織很大氣地擺了擺手,她對這些事情一向看得很開,現在人渣進了局子更是普天同慶:「今天周五, 晚上去喝酒麼?放心,我請客!」
「嗯……」
想到家裡還有個人,亞香裡的眼神飄忽了一會兒, 剛想回絕就看到井上香織帶著點審視的模樣:「怎麼了?」
「沒有, 就是覺得今天亞香裡精神很好嘛。」
井上香織嬉笑一聲, 拉來旁邊走過的谷地仁花強行讓她也表態:「小仁花你說是不是, 亞香裡今天狀態看起來特別好。」
「誒?啊, 嗯沒錯, 特別好看!」
看到谷地仁花同樣認真點頭的樣子亞香裡反而笑起來, 帶著點調侃謝過後等谷地仁花回到她的座位上,井上香織猛地扒住了亞香裡的肩,笑容裡多了些許詭異:「但是我感覺這種還是有點不一樣,你這種放松感絕對是之前沒有的。」
放松感?那是什麼?
看到亞香裡困惑的樣子井上香織嘆了口氣,算了,既然她不想承認就不承認吧,反正遲早有一天,哼哼,所有人都會知道的。
既然工作已經交接就也不會再交回去,簡單把手頭的海報遞交給對方,亞香裡把手頭這份菜單最後排版完畢後才稍稍松了口氣。其實干她們這行偶爾會有很尷尬的局面出現,就是出門吃個飯,很有可能一抬頭就發現「啊,這是我/我同事做的單子」。
對著手頭這份菜譜上的土鍋飯有些心動,亞香裡在確認無誤把菜單發回簽收後扭了扭脖子,看著電腦右下角時間精准掐在午休前兩分鐘,剛准備把飯團拿出來就聽到了自己手機震動的聲音,
低頭看了眼上面的消息亞香裡呼吸一窒,確認旁邊沒有人在關注自己時才磨了磨牙,覺得某人果然就是來專門搞她心態的。
什麼叫「我帶著午飯在樓下等你」,這算是什麼?
磨蹭著到了午休時間,亞香裡裝作無事發生一樣迅速按著樓梯跑下樓,帶著那麼點心虛和鬼鬼祟祟前往大樓對面的小公園。雖然說嘴上抱怨,但是在看到拿著東西靠著樹干站著的少年時她微微抹去頭上的汗水,看到他的笑容的那刻撇著嘴開口:「這樣的天氣能夠出空調房我也很佩服我自己。」
「那真是對不起了。」
看到夏油傑完全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樣亞香裡長嘆一聲,隨即又有些不自覺地皺起眉:「所以你還沒吃午飯?」
「亞香裡很在意?」
不,她沒有。
少年淺笑著將帶過來的午飯放在她手心,抽離時亞香裡感覺到自己手背上被他輕輕劃過,立刻轉身准備離開時又被夏油傑重新抓住手腕。
「放心,我還沒有自信到覺得沒有練習烹飪就要給你做便當的地步。戎谷家老板幫的忙,味道可以保證。」
「他們家不是中午到這個時候才開門麼?你……」
看著夏油傑依舊是笑起來的模樣亞香裡側過頭,輕輕應了一聲後又動了動手腕,感覺到依舊被握住時皺了下眉:「還有事?」
「沒有,只是單純不想放手而已。」
「……」
明明嘴上說著不想放手,亞香裡卻覺得手上的力道越來越輕。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自己被誰看到了的感覺,明明周圍都沒有人,卻讓她頭皮發麻。
「辛苦了,晚上我再來接前輩?」
「不需要,因為今天晚上我要和香織……」
剛開口就看到他了然的笑容,感覺到手腕被放開的那刻亞香裡飛一樣跑走,回到公司裡坐下甚至於還有種逃出生天的錯覺。
「哎呀呀呀~~~」
「……」
不,逃出的那片生天也沒有真正顧及自己,或者說應該是搖了搖頭,把剩下的窗十分貼心地幫自己關了。
「亞香裡呀。」
看著井上香織滿臉了然還有她桌子上裝滿的咖啡,亞香裡默默地把手裡的便當盒拿出來,再拿出筷子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剛才的感覺果然沒錯,她怎麼就忘了通過他們公司的茶水間窗戶,是能夠俯瞰到公園的呢?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愛心便當?」
「你說的沒錯,戎谷家老板娘確實對每一份飯菜都充滿愛。」
「嘖。」
看對方不上鉤井上香織也不說什麼,坐在旁邊拿著飯團表情怨念:「真好啊,哪怕我現在對『男朋友』這種生物敬而遠之,我也還是好羨慕啊!」
「唔,那我給你定個外賣?想吃什麼,我請客。」
「……」
這特麼是外賣的事情麼!!
「我的心好痛。」
看亞香裡依舊平淡吃飯的樣子井上香織倒在桌上,就差嚶嚶哭泣:「怪不得你不答應我,今天晚上肯定不能一起去喝酒了對不對?」
「沒有啊,一起去吧。」
「啊??」
「怎麼了?」
看到井上香織滿臉愕然,亞香裡咬掉一口炸得酥軟香脆的豬排,笑得很是燦爛:「今天晚上一起去喝酒吧,我有空。」
「好耶,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居酒屋,然後再叫上小仁花!哦,那家點菜單絕對不是我們公司做的,可以保證。」
「那你確定我們不會看到菜單就開始吐槽麼。」
「都下班了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啊!」
看到井上香織瞬間振奮不再提這件事情亞香裡繼續吃著手裡的便當,總覺得旁邊放著的雞蛋卷好像不像是戎谷家的手藝。
但是味道還不錯,她挺喜歡的。
看到亞香裡吃著雞蛋卷都能笑起來的樣子,井上香織實在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真要說她在剛進公司那會兒與田中亞香裡的關系並不和現在這麼親近,關系好起來還是因為後來幾次她幫自己擋酒,以及兩個人的工位互相挨著這兩大原因。
不過關系好了以後,她很明顯能感覺到田中亞香裡偶爾並沒有她表現得這麼「從來不會生氣」。與其說是她「不會生氣」,還不如說應該是每次都會在即將生氣的時候她就會突然散去怒意,上下來回得讓她深刻覺得這種起伏實在是太壓抑人性了些。
現在看來這種壓抑的感覺不再明顯,也讓她有點放心,卻也更加好奇這種壓抑感消失的原因。
難不成,真的是因為那個高中生才讓亞香裡解放了?
「我也沒有這樣吧,那種不生氣就是單純的心理調節罷了。」
在居酒屋喝酒的時候聽著井上香織借酒意問出的問題,亞香裡倒是並沒有隱瞞:「我也是生好幾次過氣的。」
「可是我在公司可從來沒看到過你說話大聲。」
嘀咕著趴在桌上,井上香織哼哼唧唧地又彈起來,迅速夾起一塊烤魷魚:「我想退休啊!但是沒有攢全養老金。我也不想結婚啊,現在也沒有人來催我和男友結婚了嘻嘻,都在安慰我沒關系,不結婚也沒關系,好爽哦。」
「……」
「……」
實話實說,你這個調節能力比我強。
本來聽著井上香織的開頭還聯想到夏油傑有沒有可能這麼干,然而想到一半亞香裡再聽到井上香織的嘀咕笑出聲,喝了口手邊的啤酒看向捧著烏龍茶的谷地仁花:「怎麼了?」
「你怎麼問小仁花怎麼了,亞香裡,你都不關心我!」
「那你需要我關心麼?」
「不需要,不過我需要關心你!」
井上香織目光炯炯,看著眼前的同事十分認真,甚至於還壓低聲音少許往前探了探:「你和你的小男朋友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我沒有男朋友。」
「噫,今天來給你送飯那位,難道不是前段時間來公司接你下班那個高中生?」
聽著這句話亞香裡手上微微一頓,臉上又浮現了一絲沒有任何意義的淺笑:「是,但是不是男朋友。」
「得了吧,那你們倆是什麼關系?我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什麼曖昧期哦。」
她可不會撒謊,因為確實不是。只不過井上香織這個問題確實很到位,因為她現在也快有點不知道她和夏油傑到底算是什麼關系了。
「不過男女之間,也不一定只有愛情的吧。」
對於這件事情谷地仁花倒是挺有發言權,看到兩個人都看向她時她也有點慌亂,擺了擺手後歪頭想了想,開口得很認真:「因為我本人就是這樣?」
「啊啊啊,真是個好孩子,好孩子啊!!」
井上香織哀嚎一聲,把谷地仁花一把拉過然後狠狠地蹭了蹭:「果然亞香裡說的沒錯,是超可愛的後輩,被亞香裡先牽走我好不甘心啊!」
「因為我眼疾手快,你來晚了。」
「哼,服務員,給我再來一杯!」
井上香織是酒豪,谷地仁花一直在喝烏龍茶不敢碰太多酒精,亞香裡也一樣在控制自己的酒量。喝到最後准備散場,確認她們兩個能夠同路回家,亞香裡婉拒了兩個人想要先送自己回家的想法,甚至先目送她們離開才慢慢轉身,看向身側仿佛是突然出現的少年拉緊自己的背包帶。
「為什麼看到我會緊張?」
「因為剛才,香織問了我一個問題。」
他們現在,到底是怎樣的關系?
她把鑰匙給他了沒有錯,他也同樣在自己家裡留宿過。兩個人又暫且不可能再進一步,那現在這樣的兩個人,又算是什麼。
「這個問題我也有想過。」
聽到夏油傑的坦誠回應亞香裡有些意外,但看著他已經得到答案的篤定態度,她有些好奇地歪了下頭:「然後呢,夏油君得到了什麼答案?」
「沒有答案,因為這個答案現在需要被擱置起來,是等到以後才能拆封的禮物。」
夏油傑並不在意這種問題,在回答完後他往前一步,彎下腰注視著眼前的人伸出小指,勾走了她不願意和他握著的手。
「但至少現在,亞香裡,我來接你回家。」
第三十七章
等待以後再拆封的禮物麼, 那麼這個禮物到最後是會被人遺忘,還是束之高閣,似乎也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然而彼此勾著的小指讓亞香裡卻有點想笑, 她上次就想說了, 這算是什麼?
小學男女生別扭的牽手方式麼?
「不喜歡的話我就放開?」
「不, 我只是覺得很有意思。」
淺笑著晃了晃手,她倒是不覺得這是什麼「說謊就要吞一千根針」的設定, 但是當每一種舉動都仿佛具有隱藏含義的時候,總會讓她有一種兩個人有著別人不知道的約定的隱晦竊喜。
只有很小一點點, 卻又不容忽略。最關鍵的是就算她想要拋掉它, 這樣的心情也會在看到夏油傑的那刻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狡猾的高中生。」
「明明應該是我說狡猾的成年人才對。」
狡猾麼,她確實也有那麼點狡猾——畢竟所謂「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准,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到時候如果說每個人都想退一步, 那也會很方便。
只不過在周五晚上下班,看到已經在自己家裡對照著菜譜做飯的少年時,亞香裡還是有那麼點恍惚。
「你這樣頻繁從學校請假真的好麼?我記得是住宿制吧?」
「我可是提前結束了我的『實習任務』,反正接下來也是休息, 在哪裡呆著都無所謂。」
雖然夏日季節已經到來,但或許也正是因為是所謂的「夏日」, 人的情緒也總是會比平常時日要激烈一些。再加上現在五條悟好像總是有單人任務, 夏油傑知道自家搭檔「能者多勞」, 他本人單人行動的時候也越來越多。
祓除, 奔波, 祓除, 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止。但每次回到這裡, 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擁有一個可以停歇的地方。
逃避, 但是有用。
「休息來我的小公寓也就算了,還要來禍害我的廚房?」
「我還是有點進步的。」
聽著夏油傑很明顯是故意裝出來的委屈,亞香裡卻有點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只能胡亂點了點頭:「行吧,那你今天做了什麼?」
「味增湯和雞蛋卷?」
「……」
行吧,也挺好,有自知之明,剩下的最主要部分她來做就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笑,先把包放到旁邊再去換上居家服,從旁邊摘下圍裙系上以後亞香裡打開冰箱,思考良久才拿出了還剩下一點的培根:「既然這樣,夏油君覺得炒飯如何?」
「好。」
那就最簡單炒個飯,她一般晚飯也不會特意給自己弄三四個菜,因為沒有必要。
唯一讓她有些嘆息的就是自己的鍋有點小,勉強炒完兩份炒飯時她手都有點酸。
「辛苦了。」
聽著再次出現在自己耳邊的聲音,亞香裡勉強壓下突然加快的心跳,盡可能面無表情地點頭坐在了餐桌邊。看著雙手合十說著「我開動了」的夏油傑,她用筷子戳著自己盤中的炒飯,覺得這樣好像也挺不錯。
有人陪著和一個人還是很不一樣的,夏油傑看綜藝她還能夠聽到實時的吐槽。尤其是在看到電視裡被采訪到的富婆奶奶因為老公已經死了笑得合不攏嘴時,亞香裡終於沒忍住,抱著靠墊狂笑出聲。
「這確實不錯。」
夏油傑坐在旁邊瞥了眼格外樂呵的亞香裡,輕笑著重新轉向電視:「很開心?」
「當然啊,因為看到她笑就很開心。」
亞香裡捏著靠墊坐在沙發上,難得笑得東倒西歪,聽到旁邊問話才重新坐正表情嚴肅:「所以夏油君有什麼感想?」
「這位老太太的經歷告訴我,年齡差這種東西果然是有存在的必要。」
「……」
聽著他一本正經的回應亞香裡嘴角抽了抽,總覺得他是在意有所指。尤其再看著他垂發坐在那邊神情慵懶,穿著自己挑的男士短袖T恤、而且身上還散發著和自己一樣的香味時,她除了心虛以外更多的是不敢看他。
總覺得自己可能會順勢去看些別的地方,這樣下去是真的會犯罪的。
輕咳著重新坐好再往旁邊挪了挪,亞香裡端正地坐在那裡,卻沒發現旁邊的少年慢吞吞悄咪咪地往她的方向又挪了一點。
「亞香裡。」
低沉而又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在耳邊炸開,看她仿佛一只炸毛的貓一樣的表情和瞪起來的眼,夏油傑笑得愈發肆意,整個人也對著她愈加迫近了些:「今天可以給我個擁抱麼?」
「你想也別想!」
「這樣啊。」
被一口拒絕也不生氣,尤其是在看到她憤憤的表情夏油傑笑得更加燦爛,索性先斬後奏直接往下,倒在了她的肩上。
「你放心,我不會亂動,就一會兒。」
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時亞香裡也沒有推開他,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打著哈欠。電視裡的節目依舊好玩滑稽,旁邊的人卻微閉著眼睛,仿佛馬上就能睡著。
「要睡覺的話,去旁邊躺著睡去。」
「一定要去旁邊?亞香裡不會給我一個膝枕麼?」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啊。」
「那真是可惜。」
懶洋洋地重新換了個方向坐直,稍微這樣突襲一下她還行,接下來她肯定和刺蝟似的團起來,所以要適可而止。
總覺得自己做什麼都快要被他徹底看穿,亞香裡本來還有些磨牙,在下一秒卻突然愣住,重新看向在旁邊打著哈欠的少年突然伸手,輕輕地戳了下他的胳膊。
「嗯?難道說亞香裡換想法了?」
「不是……」
看他帶笑轉過來的樣子亞香裡慢慢收回手,轉向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只是很奇怪。」
「奇怪什麼?」
「我之前一直沒反應過來,現在的我居然會因為你很不爽,這件事情就很奇怪。」
什麼叫因為自己很不爽這件事情很奇怪?
嘴角沒忍住抽搐了下,然而見到她若有所思到有些頭疼的樣子夏油傑索性伸出雙手,輕輕地按住了她的太陽穴。
「所以要我給你按摩放松麼?就當是給姐姐賠罪了。」
「……」
感覺到他帶著薄繭的手指按壓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帶著溫熱的觸感打著圈在額頭上劃過,她抬起頭看著表情認真的少年也沒有拒絕,只是垂著眸任由他去做。
「有沒有好受點?」
「正好相反,現在的我更不好受了。」
「哦?」
「嗯,更不好受。」
要是沒有任何觸碰也就算了,現在這麼一來亞香裡真心覺得自己之前拒絕的擁抱有些可惜。當然,她是絕對不可能把這個想法說出口的:「就這樣好了,我並沒有很頭疼。」
「我倒是覺得繼續下去會好很多。」
俯身到讓她不敢抬頭的距離,在亞香裡握住自己的手不許自己再動他刻意又湊近了點,看到她緊張的模樣才慢慢放開手:「姐姐不是也這麼覺得?」
附身注視著自己的少年比之前更加強勢,反而有些變本加厲地從上方壓下,手臂撐到自己身後,仿佛是就等著她可能倒下的那刻。他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不再溫柔,聲音卻壓低到極致,繾綣地像是在誘惑她:「亞香裡,看著我。」
她的確一直都看著他的,現在想要把他推開然都沒有足夠的力氣。她現在的狀態連欲擒故縱都算不上,只是單純把手搭在他的胸口,手心裡甚至還能感受到夏油傑的溫度。
「看著你,然後?」
「既然亞香裡已經同意,那我就繼續了。」
仿佛試探性地又低下頭,進到能夠感受到她溫熱而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時夏油傑輕笑一聲,最後還是輕輕的靠在她的肩頭閉上眼睛,伸手在環住她的腰時整個人重心下壓,直接倒在沙發上收緊了手。
「就是這樣,很簡單的吧?明明之前答應我就好了。」
感覺到自己和個抱枕一樣被他抱在懷裡,亞香裡側頭望向夏油傑滿足的表情,同樣也伸手環抱住他算是回應:「那我也收回之前的拒絕。」
「亞香裡會同意我……」
「不會。」
「拒絕太快,你會後悔的。」
躺在沙發上的少年聲音裡多了點睡意,閉著眼睛像是馬上就要睡著了一樣:「想好再回答。」
「你再這麼故弄玄虛,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
大人就是仗著自己的各種各樣的優勢去欺負小孩子,然而亞香裡在說完這句話時就感覺到自己被夏油傑惡狠狠地緊抱了一下,隨即才放開轉身坐起:「所以大人果然都是最狡猾的。」
「生氣了麼?」
「稍微有點。」
看她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似乎並不在意的模樣,夏油傑伸手輕輕地將一縷發絲順到她耳後,突然捏住了那有些過於通紅的耳朵:「好紅。」
「你放手!」
「害羞也不需要遮掩,在我看來都很可愛。」
「都說了讓你閉嘴。」
被惱羞成怒的亞香裡扔了個靠墊過來,感覺到她似乎真的有些羞惱時夏油傑也沒躲,慢吞吞放手接過這個靠墊後索性枕在頭下方,往另外一個方向倒了過去:「可以,我閉嘴了,晚安。」
晚安?
看著倒下准備裝無事發生的夏油傑,亞香裡沒好氣地半坐起來,推了推完全擋在自己前面的血肉屏障伸手想打,卻又不知道應該打哪裡才能讓他讓開。
總覺得好像不管她打哪裡,都有隱藏含義。
「所以,你今天這樣是又在『實習任務』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沒有。」
聽到這麼快的一個「沒有」亞香裡就覺得有問題,然而夏油傑沒有給她反問的機會,很是淡定地繼續說了下去:「只是單純想要和你一起睡而已。」
一起,什麼??
夏油傑同學,你敢不敢再把剛才那句話,說一遍?
第三十八章
「不是吧不是吧, 傑你居然會在大晚上這個點,被亞香裡小姐踹出家門?」
看著憋屈乘在咒靈上回學校的好友,五條悟先是一愣, 隨即發出毫不掩飾的爆笑:「你到底是做了什麼讓她居然會這麼做啊。」
「悟, 你給我閉嘴。」
「嘖嘖嘖, 所以還是夏油做了什麼,對吧。」
和五條悟一起去宿舍內廚房折騰夜宵的家入硝子同樣幸災樂禍地推了推眼前煎著雞蛋的平底鍋, 手上利索地給雞蛋翻了個面後笑容也變得古怪起來:「可我記得亞香裡小姐可是很大度的哦,不管怎麼看都絕對是夏油你的錯。所以快點把你干了什麼說出來, 讓我們都高興高興。」
「這就不用了, 我和她沒有吵架,也不用特意跑出來做夜宵。」
「……」
「……」
看到夏油傑假笑的模樣兩個人毫不猶豫,一個拿起洗碗用海綿一個抄起旁邊的抹布, 直接對著同學的臉扔了過去。
這算是炫耀, 這絕對就是炫耀!
笑眯眯地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夏油傑的表情慢慢沉下來,撐著額頭輕輕嘆了口氣。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會回到那種帶著輕微壓抑的狀態,但在現在又莫名輕笑出聲。
也對, 自己確實做了些讓她生氣的事情,她會不高興是正常的。現在她肯定不想見到自己, 正好這個時候好像有兩個任務, 稍微活動一下也不錯。
時間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逝, 卻又會在期盼它快點度過的祈願下變得緩慢。連著兩個星期都沒看到人亞香裡倒也不是很介意, 正相反, 現在的她覺得, 夏油傑不在她身邊出現反而會更好。
畢竟在那天以後, 亞香裡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對勁。或者說應該是她發現自己在面對夏油傑的時候, 又一次感覺到了長久沒有過的「氣憤」和「惱怒」。
太過於突兀古怪,也讓她有些不安。
「所以,你們這是吵架了?」
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同事難得有些冷臉的態度,井上香織倒是覺得挺有意思。一起工作這麼長時間,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亞香裡會有這種煩躁的表情,簡直稀奇到整個辦公室都想過來看到底是哪個奇葩把他們的底線給破了。
只是看那些單子的要求,又不像是什麼奇葩甲方,更不可能是大小姐扣工資——福爾摩斯說過,刨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匪夷所思那也是真相。
一般來說也只有戀愛才會讓人改變,所以自家同事果然是和那個高中生在戀愛中?嗯,她當然不會對外說這件事,只不過年下這種存在嘛,偶爾說不通確實是會讓人很火大。年齡差距擺在那裡,尤其又是一個在學校一個已經步入社會,思想上有偏差再正常不過。
井上香織逐漸「我已經了解了一切」的模樣亞香裡嘴角抽了抽,索性沒有反駁,確認好手頭需要修改的方案放在旁邊揉了揉太陽穴:「我在工作方面倒是沒有任何問題。」
「嗯?那肯定就是他又做了什麼讓你不愉快的事情?」
「是了,你現在的表情聲音動作神態就讓我很不愉快。」
聽著井上香織那嘿嘿笑起來的聲音亞香裡把東西放在一邊,剛准備伸手按壓太陽穴就仿佛是想到什麼立刻收手,看得井上香織嘖嘖稱奇:「我現在真的很好奇你們身上發生了什麼,尤其是這個表情,哼哼~」
這種欲言又止而且還帶著一點點羞恥感的表情,怎麼看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而且讓一個在公司裡沒生過氣、沒情緒崩潰、更沒有發過火罵過甲方是傻逼的人露出這種表情,雖然井上香織第一反應是「這位少年到底做了什麼啊」,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放松。
大概正是因為田中亞香裡太過於沒有任何起伏,現在終於有了情緒上的改變,反而讓她覺得這樣的亞香裡更加真實。
「你可以把你過於延展的想像力收一收。」
「行吧行吧,那你准不准備約他去花火大會?」
聽到這四個字亞香裡聯想到之前她上交過去的海報,用手指點了點下巴,覺得頭又開始脹痛起來:「不想去,尤其想到海報是我做的,我只有一種我被公開處刑了的感覺。」
「去嘛去嘛,既然你煩他那就暫時別叫你那位,我和你一起去,再叫上小仁花。」
聽著井上香織的慫恿亞香裡瞥了她一眼,總覺得她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可以理解你的邀請,只是『暫時別叫』是什麼意思?」
「因為不管怎麼樣,自己開心肯定是最重要的。我說『暫時』是因為說不定你在下班後又回過神覺得對方還不錯,那我這個提議不要讓對方來的人豈不是反而會被討厭。」
井上香織聳了聳肩,她在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最後還是看你咯,不想去就不去,和我們一起去的話穿浴衣怎麼樣?」
「既然是夏日祭,那就穿吧,就是我得去看看衣服還在不在。」
她的浴衣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來過,再加上夏日祭也大同小異,她又沒有關系特別好的人,來東京後參加了一次就沒有再繼續過。後來也就被賽爾提還有岸谷新羅一起拉出去,然而那次的經歷讓她對夏日祭就敬而遠之,再也不准備在這個時間點出門。
畢竟當年那個夏日祭她全程看兩個人卿卿我我,中間附贈知名不具的情報商與飛舞在空中的路燈,不知道為什麼到最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可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到她去向每個人都討了筆精神損失費壓壓驚。
「不過我也不介意哦,就算亞香裡要跑掉鴿了我,我也完全不介意的。」
「你放心,答應了就是答應了,不會跑的。」
而且某人大概率也不會有空,要去完成「實習任務」的流程都發到她手機上了。這個星期夏油傑估計要到處奔波,甚至於都沒可能回東京。
知道夏油傑會縮回去,給他也給自己留點空間,亞香裡對此倒是並不意外。發了消息看對方沒有回復自己,等煙花大會的時間到來亞香裡換上自己的藤色浴衣、再提起旁邊的手袋,踩著木屐看到在集合地點對著帥哥搭訕的井上香織嘴角抽了抽,總覺得自己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亞香裡前輩!」
「仁花,你也到了麼。」
被井上香織帶著也開始喊谷地仁花的名字,在看到扎著金色馬尾笑容燦爛後輩的那刻亞香裡卻愣在原地,微微張嘴又立刻閉上,低下頭再抬起,嘴角的笑容仿佛就像是畫上去的一樣不真實:「浴衣很好看。」
「謝謝。」
察覺到她情緒有些不太對,谷地仁花眨了眨眼睛剛想開口就看到她伸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輕輕地摟了她一下:「抱歉。」
「沒關系啦,前輩是想到誰了麼?」
「嗯,不過我知道仁花就是仁花,不是別人。」
淺笑著捏了捏谷地仁花的臉,正好井上香織也滿足要到了對方的手機號,啪嗒啪嗒走過來的模樣格外囂張:「感覺如何啊兩位,煙花大會雖然有過很多次,每一次的細節還是和上一次不一樣的,對吧。」
「那真是多謝你的邀請了,要吃刨冰麼?」
「一份那麼大吃不完的,我們三個人分個草莓味的?」
「好!」
看著兩個人准備歡快走去刨冰攤,半路又被撈金魚給勾去了注意力亞香裡也只能搖頭跟上。偏偏兩個大人撈金魚的水平都不如旁邊的小孩,讓她沒忍住發出一聲長嘆。
「人啊,果然是會越活越過去。」
「怎麼又破了?亞香裡,你來幫我撈!」
為了彌補童年硬生生撈破了七個紙網兜,井上香織拿著第八個紙網兜大發慈悲往亞香裡手裡一塞,剛讓開位子就看到自家同事對准那條漂亮的紅色金魚一擋一抄,直接把魚給扔進了裝好水的塑料袋。
「還能再來一條,你要哪個?快點,不然紙網要破了。」
「那就撈那條三股尾巴的!」
亞香裡麻利的動作井上香織終於出了口惡氣,盯著自己水袋裡兩條金魚笑得合不攏嘴:「怎麼辦,再這麼下去要愛上亞香裡了。」
「抱歉我不能和你交往。」
「這又不是什麼真的告白,我可是要去和剛才那個帥哥展開一段美好戀情的!」
撈破兩個紙兜就收手的谷地仁花在旁邊悶笑,看著兩位前輩幾乎是殺遍所有小游戲攤位默默給攤主們點了根蠟——她是真的不知道原來井上香織的飛鏢套圈居然這麼准,也不知道亞香裡拿著明顯動過手腳的木倉去打氣球都能十發全中。
「你怎麼不說你自己?明明是排球部經理,為什麼在籃球上這麼厲害?」
「大概是因為,這些都是球,而且還都是三大球?啊對,說到這裡,我躲排球攻擊也很熟練,還要撿球啊打掃啊之類的事情,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吧。」
手上摸了摸剛才谷地仁花對著投籃攤位扔了個十中拿到的獎品泰迪熊,亞香裡停頓片刻往前方抬眸望去,聽到廣播裡播放出煙花大會即將開始的提醒,任由井上香織把她們拉去河邊占據了最好的位子看煙花。
這次的夏日祭倒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讓她滿意許多,也確確實實「玩到」了不少項目。揮別同路回家的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走在街上時她聽著腳下木屐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響不斷回蕩在自己耳邊,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好像拐錯了一個彎,來到了個更加寂靜的住宅區。
不遠處似乎有著人在說話,讓本來不想走近的亞香裡沉默片刻,反而刻意控制著自己的腳步聲往那個方向走去。穿過一道無形的屏障,她在轉角處看到了站在旁邊好奇捧臉的五條悟,以及手裡抓著一個黑球仿佛是在往嘴裡塞的熟悉少年。
「所以傑,你的咒靈球到底是什麼味……」
本來還想著再說兩句,察覺到有人過來的那刻五條悟猛地轉頭,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穿過「賬」的亞香裡以及僵在那裡的夏油傑嘴角一抽,突然頭更疼了起來。
等等,為什麼亞香裡小姐能進「賬」?賬明明已經疏散並且遮掩了普通人的視角——
「因為這些東西對我沒用,尤其是咒術。」
仿佛看出了兩個人的僵硬,亞香裡視線偏轉放在剛才咕嘟一聲吞下咒靈球的夏油傑身上,似笑非笑著又帶著點好奇開口。
「只是五條君的問題,也正好是我想問的。」
「夏油君,那個咒靈球,好吃麼?」
第三十九章
他被她看見了。
先不去管為什麼亞香裡能夠穿過已經放下的賬, 看她穿著一身藤色浴衣又挽起發絲、露出耳朵與脖頸的模樣,夏油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應該先把咒靈球給吞了,還是想問她為什麼在這裡。
「總之……」
五條悟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看到兩個人同時看過來的表情決定開溜:「總之我先走了, 剩下的我來搞定,傑你就放心地繼續吧!」
看著五條悟毫不猶豫直接脫離現場的模樣兩個人依舊沒有動彈, 亞香裡瞥了眼少年背到身後去的手以及側過頭不願看她的表情,捏著手裡的團扇卻並沒有太多的不安。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兩個人遲早有一天會這麼面對彼此,最近也隱約有種這天馬上就要到來的預感。只不過讓亞香裡有些沒有想到的是,在這一天終於來到的那刻, 夏油傑卻不願意看向自己。
「夏油君。」
她的聲音很平淡, 仿佛就和平時路過遇到一樣,沒有任何詫異,也沒有太多的驚愕。終於想要轉過視線的那刻夏油傑發現她距離自己已經近到幾乎快要貼身, 身體下意識後仰著倒退一步, 卻又被她直接拉住了手腕。
「還是說你覺得我知道這些很奇怪?」
沉默良久後他淺淺地嘆了口氣, 示意亞香裡放開自己卻發現她握得愈加用力。看到她難得有些強硬的態度,少年最後還是將繃緊的身體放松, 感覺到她松開自己時盡可能快速地把剩下的一小半咒靈給徹底吞掉:「並沒有很奇怪。」
他知道「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這個游戲不會持久, 只不過沒有想到結束得居然這麼快。而且……
「可我還是很擔心你會跑, 怎麼辦?」
被這麼一針見血指出來時夏油傑嘴角抽了抽,他聽想說他沒有, 但是想到剛才自己回避的模樣、再看看亞香裡有些譴責的表情,最後夏油傑還是選擇坦誠:「的確是很想跑。」
「因為我的出現大大超出了你的期待值?」
「不, 准確來說是, 我不想讓你見到這個樣子的我。」
這一次和以往都不太相同, 看著她低下頭找到自己的手, 然後再輕輕勾住自己小指時夏油傑微微後退一步,卻感覺到亞香裡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放開他。
溫度逐漸從觸碰的手背傳遞過來,帶著比夏日更加柔和的溫暖一直到達心底,讓他突然覺得好像自己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正是因為她知道,所以她會留在那裡注視自己,會牽住自己的手……
話說回來,這種互相勾著小指的樣子,算牽手麼?
沒忍住低頭再打量了一眼她的浴衣打扮,夏油傑掃過挽住她發絲的紫藤花簪,想要去觸碰的那刻看到她抬頭看過來,立刻轉過頭當無事發生。
「你是貓麼?」
之前她還覺得貓會很喜歡夏油傑腦袋上那搓劉海,然而讓她有些沒想到的是他本人居然也對這種垂落樣式的發展很有興趣。
「你的浴衣很好看。」
「謝謝。」
煙花雖然已經散去,但街上的行人依舊三三兩兩,穿著浴衣的人也變得多起來。有時候亞香裡也會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每一次感覺到的時候手卻又會愈加收緊幾分:「就算很好看,也已經是二十五歲了。」
「年齡很重要麼?」
「很重要,和咒靈球的味道是什麼幾乎一樣重要。」
也不知道這是抱怨還是在闡述,夏油傑略在她後面半步,低頭就能看到她耳朵上帶著的小狐狸耳釘:「咒靈球的味道先放在一邊,你戴著這個,是不是也有些別的用意?」
看到她似乎顫了下又繼續往前的模樣夏油傑勾起嘴角,終於回應著轉過身,同樣握住了她的手:「沒關系,你可以不用說。」
意義這種東西,也只對知道的人很重要。
聽著亞香裡手裡的扇子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身上發出的聲響,夏油傑沒忍住笑得更加放肆:「一點也不痛哦。」
「哼。」
「但是這麼把我帶回家,亞香裡不害怕麼?」
「我為什麼要害怕?」
聽著已經開始變得熟悉的開鎖聲,夏油傑看她格外隨意地踢開腳上木屐又拆下簪子,黑色長發披散下來的瞬間他往前一步,手中用力往後拉著讓她倒在自己的懷抱裡:「就比如說現在,真的一點也不害怕麼,亞香裡?」
重心失衡的那一瞬間亞香裡想了很多,但她確實沒有任何慌亂,反而有種會被接住的篤定。最後被夏油傑抱在懷中的時候她看著玄關頂上的照明燈,轉頭對上他有些緊張的表情想笑:「如果我說一點也不害怕,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撒謊。」
「撒謊是要有懲罰的。」
「我沒有撒謊也要接受你的懲罰麼?」
「如果可以的話。」
你還挺期待啊?
感覺自己找回了重心,被扶著站穩後亞香裡往廚房指了指,看到夏油傑順從地去燒水泡茶才走進自己的房間,換上習慣穿的居家服再翻出了囤積著的茶包。
「一定要問麼?」
「為什麼不能問?」
聽著電水壺發出的聲音和旁邊擺著的茶杯與茶包,亞香裡饒有興致地用手逗弄著茶包上的標簽,又把棉繩來回繞在自己的手指上:「這樣不是正好,我一個問題,你一個問題,很公平對吧。」
乍一聽好像確實還挺公平,甚至於連反駁都找不到一個能站穩的角度,尤其亞香裡難得有些咄咄逼人,夏油傑只能舉手表示贊同:「那麼我先問。」
「好。」
「你為什麼能夠進入『賬』?」
這個問題有點直指中心,但要糊弄的話也很好糊弄。亞香裡重新看向杯子裡的茶包,聲音裡帶上了點笑意:「因為我是異能者。」
「什麼異……」
「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
「狡猾的大人。」
聽到夏油傑的抱怨亞香裡得意地哼哼兩聲,她在這種游戲上還是挺有經驗的:「那麼夏油君,你的術式是什麼。當然,說個大概就可以了,不需要太細致。」
「……」
都已經精准定位到「術式」這個詞,夏油傑看著眼前的女人慢慢將手背到身後,低頭淺笑:「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我要聽你說。」
「我能吞噬咒靈,然後操控它們。」
所以他會把咒靈捏成一個小黑球塞進嘴巴裡,就像是吃巧克力球一樣把它們給吃掉麼。
點頭表示明白的那刻夏油傑突然停下剛才續下去的那個問題,異能者這種存在並不少見,他也不需要刨根問底。
「你是怎麼知道,我和悟在那裡的。」
「夏油君。」
「什麼?」
「如果我說是女性的直覺,你會不會認為我在撒謊。」
如果撒謊要接受懲罰,那麼懲罰是什麼?
水壺加熱的聲音越來越大,因為房間裡過於安靜,他們甚至於還能聽到溫度逐漸升高到開始翻滾的熱水撞擊著水壺內部,發出咕嘟咕嘟的回應。亞香裡的態度很平和,夏油傑卻再度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明明她才是回答問題的那個,現在卻有一種自己被她看透了的錯覺。
「你之前不是說過麼?如果說要有懲罰的話。」
他們離得很近,柔和聲音響起的那刻夏油傑能感覺到亞香裡的手指一點點劃過自己的指尖、覆蓋上手背,最後在上面畫出一個圓:「夏油君會怎麼懲罰我?」
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退到牆角,少年難得有些狼狽地看向面前笑盈盈的社畜小姐,剛想開口就聽到水壺的開關突然跳起。整個空間的聲音逐漸被安靜吞沒,唯獨眼前的人越來越近,甚至於伸手按在了另外一邊的櫥櫃上,抬高視線注視住了他的眼睛。
夏油傑的眼睛很好看,狹長的眼型和濃重到幾乎像是黑色的紫眸在此刻卻有些無措,也不再有自己心慌意亂時候的勢在必得,反而露出了些許讓亞香裡更加想要為所欲為的窘迫。
這麼想想,果然自己是趁人之危的狡猾大人。
「想不出來麼?」
「不……」
「那麼就當是我的真話好了,本來這也是真話。准確來說,這就和當初我從仙台回到東京的時候,在池袋小巷子裡找到你的原因一樣。」
她總是會輕而易舉找到自己在意的人,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看到夏油傑逐漸恢復平靜亞香裡才慢吞吞地停下手上動作,但整個人卻比之前愈加逼近了一些:「接下來是不是應該讓我來問問題了?」
「亞香裡想要問什麼?」
「嗯……這個問題很好,得讓我好好想想。」
嘴上說著好好想想,亞香裡卻一直看著眼前的人,根本就不像是在「思考」的模樣。良久她才反應過來,對著臉上淺淺浮起微笑的少年輕哼著抬起手,快速而又精准地捏住了他的臉。
「你肯定不願意告訴我那個東西是什麼味道,對吧?」
「嗯,不會說的。」
「所以我要換一個問題問。」
手上的力道放開後將手覆蓋在他的臉上,亞香裡慢慢踮起腳湊近,感覺到少年溫熱的呼吸逐漸變得紊亂。她和他太近了,近到幾乎兩個人完全貼在一起,連帶著他放在櫥櫃上的手也握緊,仿佛強行壓下要抱住她的想法,卻又不自覺地想環住她的腰。
安靜的公寓裡兩個人甚至可以聽到彼此心髒的跳動,亞香裡再度抬高視線,注視著臉上開始變得微紅的少年輕聲開口。
「夏油君,你願意,讓我也嘗一下那個味道麼?」
第四十章
眼前的人與自己前所未有得靠近, 她注視著自己也帶著些許笑意,仿佛真的要在下一秒再度往前。夏油傑低著頭等她繼續動作,偏偏這個時候亞香裡又停下來, 往後退了半步側過頭輕哼:「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很大方的。」
「……亞香裡。」
「嗯?」
看著她狡黠的表情夏油傑狠狠磨了磨牙, 只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最大度的人:「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池袋那天,還是更早?」
「差不多就是池袋那天?之前只是隱約有點感覺,但不確定。」
水已經燒開,這個溫度用來泡茶是剛好不過。夏油傑伸手將熱水倒入杯中,伸手拎著茶包上下浸泡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你還有問題麼?」
「有哦,還有一個問題。」
亞香裡想要拿過自己的杯子卻被他按住, 聽著耳邊那句有些無奈的「太燙了」她也沒再堅持, 而是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日歷。
「或者說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請求,甚至於可以說是個要求。」
聽著這句話夏油傑看向一本正經的社畜小姐,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說好的問題變成了要求, 成為大人以後就可以這麼輕易地改變想法麼?」
「你不先聽聽我的說法再做決定?」
總覺得好像主動權又不知不覺回到了對方手中, 好不容易掰回一城的亞香裡看著他拿著馬克杯的手, 像是突然回過神一樣略側了側頭, 將散落在眼前的發絲撥回耳後:「盂蘭盆節的時候, 你陪我回一趟橫濱。」
回, 橫濱。
聽到這句話時夏油傑沒忍住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剛准備往前就看到亞香裡的表情又變得警惕起來。雖然不再靠近, 但他拿起旁邊的茶杯放在眼前, 注視著茶杯上的梅枝圖案輕笑:「所以, 亞香裡是在邀請我去約會?」
約會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畢竟在她印像裡兩個人第一次所謂的「約會」,應該還是是黃金周的那次出門。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她絕對不承認那就是兩個人的「約會」。
但是這次嘛……
「你可以這麼理解。」
面對她笑眯眯的態度夏油傑反而沒之前那麼在意,吹了吹面前的茶水聲音慵懶:「畢竟每次亞香裡這麼坦誠,就說明可能不是。」
所以?
「但只要是亞香裡的邀請,我就肯定會去的。」
他拿著茶杯垂下眸,聲音溫柔而又帶著一點了然的笑。原本夏油傑綁起的長發略有些垂落下來,紫黑色的眼睛裡蘊滿笑意,連帶著整個人都放松不少。明明應該是少年氣的模樣,卻在這個時候讓亞香裡感覺到了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亞香裡?」
聽著他的聲音亞香裡猛地回過神,看到他挑起眉毛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臉上通紅:「沒,沒什麼。」
「那麼去橫濱的話,需要我做什麼准備?」
茶杯放在旁邊的桌面上,在安靜的氛圍中變得響亮不少:「就比如說是在車站見面,還是說,亞香裡有想好讓我一直留在這裡,一起去車站,再一起回家?」
「你再說下去我就把你踹出家門。」
想到上次自己還真是被她扔出門,夏油傑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反而往前把她逼迫到牆角,讓剛才的情形徹底逆轉:「剛才姐姐好像說要試試看咒靈的味道,現在還想麼?」
「可以麼?我當然想試試看。」
看到她抬起頭還有點好奇的樣子,夏油傑喉嚨微微動了動突然低下頭,看她沒有躲開自己反而有些退縮。感受著彼此逐漸交融在一起的呼吸,最後他還是再度貼近,嘆息著蹭了蹭她的鼻尖。
「還是不要了。」
「為什麼?」
「因為……很難吃。」
那不是什麼口感順滑的巧克力球,歸根究底咒靈是人類的負面情緒聚合體,這種東西又怎麼可能美味到哪裡去?
「我知道啊,所以才想要嘗試一下,不可以?」
「不可以。」
「好東西應該大家分享,不代表壞的不能共同承擔。」
聽著她平和的聲音又像是再次被她抱住,夏油傑整個人壓在亞香裡的肩頭,嘆息著閉上了眼睛:「是麼。」
他很累,但是每一次在她身邊又不再會有那種疲憊的無力感。用硝子的話來說,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充電」。
「還是說你覺得說出來會很丟臉?啊呀,我懂的我懂的。」
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背上被她輕輕拍著,完全就是一副在哄小孩子的態度。原本夏油傑還有些別扭,卻又隨著這樣的輕拍讓他有了種睡意襲來的困倦。
「好困。」
「你敢再說類似於『就這樣一起睡吧』之類的話,我把你直接從窗戶扔出去。我知道的,從這邊扔你下去肯定不會受傷。」
「噗,既然這樣,亞香裡想飛麼?」
飛……
夏油傑還記得自己和她去春日集市的那天,走在海邊時她說著「如果有異能力想要能飛起來」,借用一下自己手上咒靈的力量,想要飛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說話就是在猶豫,夏油傑慢慢松開了手,看到她晶亮的眼睛又打了個哈欠:「我現在好困,是不是應該說一聲晚安?」
「……」
果然就應該把他扔出門,而不是就這麼讓他留下!
「那我說完晚安以後,你還有什麼想做的?」
「可以的話,陪我一會兒。」
只是陪著坐在旁邊而已,這點小要求亞香裡倒是並不介意。看著他躺在沙發上亞香裡拿出手機玩著貪吃蛇,偶爾暫停瞥一眼躺著的少年,趁著他還沒睡著突然開口:「你不回家麼,暑假很長的吧。」
「嗯,沒有必要。」
「不去看看父母?」
「我是咒術師,連累他們受傷的話,我會很愧疚。」
連累。
聽到這個詞的那刻亞香裡怔怔地望向他的臉,突然往旁邊栽下,倒在沙發上也閉上眼睛:「也是,這點確實是要考慮的。」
「亞香裡呢?」
「我沒你這麼幸運,已經連累過了。」
「……」
幸運麼,這似乎也並不是什麼能用「幸運」來說明的事情。睜開眼睛看向倒在旁邊的她,夏油傑翻了個身,用手撐起腦袋很是認真地開口:「所以亞香裡是想要一起睡?」
「我自己滾,你好好睡,晚安。」
看到她麻利起身的模樣夏油傑輕笑著又倒了下去,看她還不忘記關掉客廳燈的匆忙模樣刻意大聲嘆了口氣:「可惜。」
「不許再開口,睡覺就閉上嘴!」
「是是是。」
嘭得一下關上房門,亞香裡憤憤地同樣倒在床上,拉上空調被時腦電波卻依舊活動得堪稱放肆,不斷在腦海中循環播放夏油傑抱住自己靠在肩頭的聲音和觸感,氣得她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這不應該是雜念麼?為什麼沒有消掉這些感情?明天上班今天失眠,要繼續這麼熬夜下去可是要被抽取掉一大截陽壽的。
只不過,盂蘭盆節。
原本打滾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社畜在一年裡也只能期盼著這麼幾個國家假期來給自己緩和下心情,盂蘭盆節這種紀念去世親朋好友的節日,一時之間也不能讓人分清到底是用來緩和還是折騰人的。
所以憑心而論,唯一能夠真正緩和心情的不是盂蘭盆節,而是對阿宅來說每年與其說重要的是盂蘭盆節,還不如說應該是CM漫展聚會。
「嗚嗚,亞香裡今年真的不去麼?」
「不去,我說過我要回家。」
「唉,好吧,不去就不去。」
井上香織也不是一定要人陪,只是單純這麼做出提議罷了:「不過我怎麼覺得,你好像……」
「好像什麼?」
看到鄰座同事眼底格外難得的黑色,井上香織就知道昨天夏日祭結束兩邊揮別之後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然怎麼可能這黑眼圈黑得連遮瑕都沒怎麼蓋住?
「算了,反正距離放假也就一個星期,你加油。」
感覺到井上香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亞香裡倒也沒有什麼困倦,只不過她現在可以確定,自己的異能力,好像確實出了點問題。
不然她怎麼會,怎麼會昨天晚上做了一個晚上的夢?不行,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說出來,實在是有點太羞恥了。
更何況能夠聊的人還是井上香織這種隱藏的本子畫手……那就更不行了!
盯住手機上的名字良久,一直到六點下班回家,拿起桌上夏油傑說自己又要出任務的便利貼黏在冰箱上,亞香裡看著他雋秀的字跡再瞥向旁邊放著的那支筆,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拿著它同樣在新的便利貼上劃下一道黑色的墨水印。
握著筆的人不在,但是他卻依舊留下了痕跡。
他的筆跡很好看,圓滑卻又帶著不可忽略的鋒芒。聽著水筆撞擊在桌面上的聲響,亞香裡再度注視著夏油傑留下的便簽,終於下定決心打出那個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撥打的電話。
「晚上好呀小燈,終於願意給外公我打電話了?外公我好……」
「我的異能力出問題了。」
「啊?等等,你說什麼??」
聽到對面同樣有些驚愕的聲音亞香裡反而松了口氣,她靠在牆邊抬頭看向廚房的燈光,有些無力地笑了笑:「之前就一直在暴走,但你知道我一直都控制得很好。可現在我感覺,真的有點不太對勁。」
「現在先別說了,你在家麼?」
「嗯。」
「我馬上過來,一個小時以內,六十分鐘。」
馬上過來,這人居然還有會跑出橫濱的時候?居然還精確到一個小時六十分鐘這種時間,可真是……
嘴角輕輕地抽了抽,聽兩個人都沒掛斷的電話和車聲,亞香裡還能聽到對面的老人催促著司機的話語。想笑又不知道為什麼而笑,等到他周圍安靜下來她才繼續說了下去。
「順帶,你可能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小燈你說。」
「我……」
我大概現在,正在戀愛中。
第四十一章
夏目漱石已經有七八年沒有接到來自外孫女的電話了。
坐在前往東京的車上想著過去, 他倒是覺得這也算是很正常。當年亞香裡自己也嘲笑自己中二病發遲來的叛逆期在這瞬間爆開,一個人辦妥了所有的手續去了東京再也沒回來。甚至於在這之後她一個人都沒有聯系過,只是偶爾會在春日集市以及固定的日子去往墓園, 除此以外甚至在橫濱逗留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八個小時。
那是她的心病,而他也很難真正讓她釋懷。當然,作為外公他也不可能就這麼看著事態惡化——雖然亞香裡是去了東京, 但能夠關照還是一直在關照。就算亞香裡嘴上說著「你不用再來找我了」, 但如果說真的遇到事情了, 他又怎麼可能真的不去找?
需要幫助的時候對著家長說出來請求幫助,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聽著電話裡的含糊不清,夏目漱石有些著急。亞香裡的異能力並非是天生這件事情他知道,再加上曾經天川明穗的死,被亞香裡取名「洗塵」的異能力一直在小規模持續暴走中,讓她時時刻刻不會產生任何的負面情緒。可這種「不會產生」,並不是說就徹底消失, 或者說被異能力消除。
就像是處理電腦中不用的文件拖入回收站就能刪除掉,但如果要徹底刪除,還需要在這個基礎上還要再一次清空回收站——同樣的, 暴走中的異能力只是將亞香裡的負面情緒連帶著對她的負面情緒都扔進垃圾桶,卻從來都沒有真的把這個垃圾桶倒空過。
整整七年,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堆積下來卻沒有釋放的方向,會是什麼情況?
夏目漱石不敢小看,更不敢賭。他擔憂了這麼多年的事情終於來臨, 而亞香裡還能知道求助,幾乎是他所想的最好結局了。
「怎麼會這麼突然就……」
「總之!」
聽到對面突然抬高的聲音, 夏目漱石心裡打了個突, 握著手杖的手難得抖了抖:「小燈, 你現在在家裡,沒有靠近窗台吧?」
「……」
不,她還沒到要去跳樓的地步,或者說正好相反。
她並沒有被壓垮,也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亞香裡一直都知道自己異能的暴走,或者說,她是任由它維持在這種小規模的、自己能夠控制的暴走階段。
不然她會時時刻刻都想著曾經的事情,永遠都沒有辦法理智思考。
她已經在這種狀態下度過了七年,也早就已經習慣了異能力的暴走。可是就在剛才,自己重新又開始「生氣」了。
會生氣,會不滿,會對人有怨氣——這在洗塵的作用下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而這種情緒的出現,代表著自己的洗塵重新開始歸於平靜。
積攢下來這麼多年的負面情緒,終於要爆發了麼?
明明是很可怕的事情,亞香裡卻莫名很平靜。好像就是從她能夠很隨意地和谷地仁花提起明穗的那天開始,自己就逐漸擺脫了對自己暴走異能力的依賴……當然,也有可能更早。
「我其實,感覺挺好的。」
「重新會生氣了麼?」
「嗯,都怪……」
都怪夏油傑。
但就像是戀愛中這件事情她不可能和夏目漱石開口,她也絕對不可能和他說,自己是這麼被「治」好的。
聽到電話對面亞香裡的輕笑,夏目漱石卻有些危險地眯起眼睛。他總覺得他可愛的外孫女,好像狀態上是另外一種意義的不對勁。
想到那天在立海大同學會舉辦的飯店「晨風居」門口看到的奇怪三人組,夏目漱石猛地警覺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麼。不過再看看正在開車疑似偷聽吃瓜的司機,他明智地按下「你是不是和誰戀愛了」這個問題,恨不得自己化身一只比車跑得還快的三花貓,哧溜一下就到亞香裡身邊去用肉墊敲她臉。
糊塗啊!在外那麼多年她怎麼還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男人都不能信啊!!
痛心疾首地來到亞香裡發來的地址,夏目漱石明白她選擇這類半真半假的靈異公寓的原因——一方面是房租便宜,另外就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亞香裡暴走的洗塵能夠讓對她的負面情緒全部消失,住在這種地方再方便不過。
匆匆敲開了自家外孫女的門,然而看她還慢吞吞給自己泡茶的樣子,夏目漱石覺得自己真的是要被她給急死了:「給我看看你——」
被那雙黑眸瞥了一眼,夏目漱石自動消音,坐在那邊卻有些氣鼓鼓的托腮:「小燈你都給我打電話了,我能不過來麼。」
「也是。那麼具體來說,大概是從快一個多月前開始吧。」
聽到她這麼緩緩開口,夏目漱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是欣喜還是無奈,只能這麼認真聽了下去:「一個多月前?」
「嗯,因為那個時候,我和工作上的後輩聊起了明穗。沒有什麼很悲傷的感覺,就是……普通地聊起來了。」
明穗。
天川明穗對他和田中亞香裡來說都是禁詞,當初那個十七歲的少女因為橫濱勢力的重新劃分莫名卷入其中死在小巷,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尤其是讓田中亞香裡沒法想像的。
意外和明天永遠也不知道誰會先來,這不是誰的錯,又都是每個人的錯。
夏目漱石偶爾也有在想,如果自己沒有提出三刻構想,會不會天川明穗就不會因此死去;但如果繼續讓橫濱混亂下來,那會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田中亞香裡也明白這點,也正是因為明白,才不願意回到橫濱。
她的好友因為家人的想法、自己的疏忽、甚至於可以說是「平穩的未來」而死,這種事情又有誰能徹底放下。
暴走的洗塵讓她能夠回歸到近乎絕對理智的狀態,也能讓她睡上一個好覺。至於沒有悲傷、憤怒、痛苦,那不是更好麼。
一輩子感受不到這些也沒關系,反正這些負面情緒是沒有必要存在、只會給人添亂的情感,既然消失,就讓它們徹底消失好了。
暴走的洗塵就這麼繼續暴走了下去,讓田中亞香裡成為了現在這樣,仿佛永遠不會生氣的田中亞香裡。
明明以前的她火爆得很,一點就炸不說,還總是風風火火的,到哪裡都有燦爛的笑容。任何人看到現在的田中亞香裡,都不敢想像她以前還有在街機廳被稱為「大姐」的時候。
「嗯,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就發現,我好像又會生氣了。」
「……」
就,就這麼簡單??
捧著茶杯的夏目漱石有些狐疑地看著自家外孫女,伸手按在她手腕上良久又收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像確實是。只不過積壓了這麼多年,小燈你真的沒有一點感覺?」
「沒有。」
或者說,有的。
感覺到夏目漱石的視線依舊放在自己微微勾起的食指上,下意識想要把手藏起來就看到自家外公了然的挑眉:「撒謊。」
「我恨。」
「哼哼。」
聽到外公久違帶著點得意的哼聲,亞香裡知道自己的小動作絕對瞞不過他,索性偏過頭有點賭氣地開口:「反正我不想和你說。」
「怎麼這樣啦,小燈你就和我說說嘛。」
「撒嬌也沒用。」
「明明小時候很喜歡的。」
「其實。」
想到小時候亞香裡嘴角抽了抽,看著滿臉期盼的外公表情真摯:「那會兒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哄你。」
「……」
「請這位爺爺有點自知之明。」
面前的孩子終於又眯起眼睛笑得狡猾,顯出幾分得意洋洋,不再面無表情也不再掛著只是應付他人的社交微笑。夏目漱石低下頭,輕輕地咳了一聲:「嗯。」
既然暴走的異能力開始得到控制,那麼曾經的那個亞香裡,是不是也能回來了?
想到這裡夏目漱石的手輕輕抖了抖,注視著自家外孫女表情格外認真:「既然這樣,我覺得還是要稍微觀察你一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亞香裡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抬起頭剛想說話就看到自家外公用他的手杖戳了下地:「我在你這裡住兩天。」
「不行!」
看到亞香裡有些過於激動的反應,夏目漱石的眼睛眯起,對著莫名慌亂的外孫女表情愈發嚴肅:「為什麼不行?」
「我……」
「小燈,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畢竟那麼多年了,洗塵的暴走讓你心理上對情感的定義有所偏差,對身體是否有損害也是未知。現在你控制好了洗塵,但是隱患還在那裡,你讓我走我也不可能走。」
「你不是應該去橫濱呆著麼。」
「讓他們去,我一天不在又不會有什麼大事情出來。」
沒理會亞香裡嘟噥的「不要隨便立fg」,夏目漱石隱晦地掃了一眼整個空間,視線突然停在放了好幾個靠墊的沙發上:「你放心,我不可能和你搶一個房間,也不會讓你為難的。嗯,沙發就不錯。」
「……」
「我在這段時間裡都會變成貓,不會打擾到你。」
看到自家小姑娘有些猙獰的表情夏目漱石更加肯定她身上還有些不對的點,而且他總覺得這個空間好像有點怪怪的。
是因為靈異公寓的關系麼?他怎麼總覺得這裡住著兩個人?
「小燈啊。」
本來還在斟酌怎麼開口,突然聽到門口處的開鎖聲時夏目漱石神色大變,猛地站起來把她擋在伸手,抬起自己的手杖就衝向門口:「你別和我說這個靈異公寓裡你真的和鬼合租還會開——」
「亞香裡?」
「……」
「……」
周五的晚上,總是那麼讓人激動,讓人在意,讓人對於即將發生什麼格外期待。
不包括剛才還狀態不錯,現在卻准備跳樓的田中亞香裡。
有些驚訝地看向眼前舉著手杖表情一點點變猙獰、護著自己喜歡的人的老先生,再看亞香裡已經在搜索逃跑路線的模樣,夏油傑低頭看了眼自己從便利店買來的布丁,突然淺笑著抬起雙手。
「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哦,爺爺。」
「誰是你爺爺啊!!」
猛地把手杖再往高處抬,夏目漱石看著眼前這位自己已經見過兩次的少年,語氣愈發危險起來:「所以你這個咒術師待在我家小燈身邊,是想做什麼?!」
「這個嘛,您可以問……」
「而且你居然還去私自配了鑰匙!老子要把你打——」
面前兩個人一個表情愈加扭曲另外一個卻依舊笑得坦然,亞香裡捂著臉,只覺得自己頭疼到恨不得再讓洗塵暴走一百回。
累了,這個世界毀滅吧。
第四十二章
「小燈, 他到底是誰!」
「這個……」
「亞香裡,你不是讓我給你帶布丁麼?」
「我沒……」
「小燈,外公我也給你帶了布丁!你看, 還是你最喜歡的焦糖味道的!」
聽著兩個人完全就是互不相讓的一言一語,亞香裡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只覺得分外吵鬧不說,甚至於還有點讓她頭暈腦脹。
夏目漱石從橫濱趕過來她能夠理解,畢竟是她把他叫過來的, 可為什麼夏油傑今天也會過來?她雖然是給了鑰匙, 但他一向都很克制, 只會在周五晚上會來蹭她的飯。現在這個不是周末的時間點, 不管怎麼看怎麼看都很奇怪。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還穿著校服, 自家神通廣大的三花貓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高專校服?脫口而出「咒術師」三個字又自稱「外公」,她真是想讓兩個人快點各自閉嘴。
「所以。」
看到亞香裡似乎帶著一點威脅的表情,夏目漱石才不會退讓,反而更加嚴肅起來:「小燈,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有你家的鑰匙??」
這問題一個個的,就算夏油傑不在旁邊, 她也不可能和這只護崽狂魔說「我看上了這個人索性就把鑰匙給了」這種事情好麼!
矜持這種東西, 她還是有的。
「……有點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先去睡了晚安祝你們兩個都好夢。」
遇事不決先逃跑,喬瑟夫·喬斯達誠不我欺,果然逃跑就是處理類似修羅場問題的最好方式。
看著某個不負責任逃跑了的外孫女,夏目漱石剛伸出手就聽到房門緊閉不說, 還哢噠一下從門內反鎖。呆滯良久他才慢慢放下手,轉向已經去把布丁放在冰箱裡的少年眉毛皺緊:「夏油傑, 對麼?我記得你是特級咒術師。」
「哦呀,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夏目老師居然知道我?」
不同於剛才在亞香裡面前展露出來的一份乖巧, 夏油傑笑起來的模樣讓夏目漱石感覺到了一絲不屬於少年人的陰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夠感覺到這個靈異公寓似乎因為他的存在,那些負面情緒瞬間被放大到了幾乎可以凝成咒靈的地步。
輕輕地按下手杖,夏目漱石看著眼前的少年,再想到那天自己所見仿佛是明白了什麼,整個人變得更加挑剔:「少年人沒必要這麼警惕,好歹我也是她的外祖父,要對我尊敬一些。」
「你真的是她外祖父麼。」
「……」
聽著他不鹹不淡的回應,夏目漱石表情不變,依舊笑眯眯地點頭:「不管小燈承不承認,我承認就沒問題。」
「讓她一個人在東京七年的外祖父?」
「我知道她不願意見到我,所以我尊重她的想法,不會去見她。」
當然,用三花貓的狀態就不是了——貓的事兒,那能叫見面麼?那肯定不是。
唉,他都是已經退休的老頭子了,到處跑也是很辛苦的。
完全沒有和小輩玩文字游戲很無恥的自覺,夏目漱石注視周圍那些負面情感又一次被清掃干淨時又嘆了口氣:「算了算了,還說已經控制好了呢,我看就沒有。夏油少年,我現在很懷疑你來到這裡的目的啊。」
「……」
「我想知道,你把她當成什麼,垃圾桶麼?」
少年手中能夠操控的咒靈不下三位數,甚至於可能數字還要往大裡算。夏目漱石對咒術師的了解也有不少,而咒靈操術的使用者太過於稀少,哪怕用著官方和各種各樣的渠道,他能夠查閱到的記錄也就只有三人而已。
偏偏這三個人無一例外,最後都走上了一條絕路。
他可不想看到自家可愛的外孫女因為和咒靈操使關系過好,最後反而被他給殺了的情景。老人家心靈脆弱,這種事情可真是承受不起:「你應該知道小燈……亞香裡的能力。所以現在你來她身邊,是把她當成你的吸塵機麼?」
「吸塵器倒是從來沒有,不過一開始在見到亞香裡的時候,確實有點好奇。」
並沒有遮掩自己的想法,夏油傑第一次在便利店外面看到田中亞香裡的那刻確實有些驚訝—而在看到她抬頭看向路燈的時候與噠噠離開的背影,讓他有了更多的好奇。
不然他也不可能一路跟到她的工作單位,甚至於還在五條悟的慫恿下用咒靈小小地絆她一跤,找借口上去和她搭訕了。
「現在完全不是。」
「謔。」
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夏目漱石剛用手杖再敲了下地面,就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陣震動。聽著腳下隱約傳來的罵罵咧咧,他的表情瞬間尷尬了起來,看著面前的少年都有點底氣不足。
失策,他忘記自家小燈住的是公寓,樓下還有人了。
看到長輩尷尬的表情似乎總是比看到別的更有意思,夏油傑淺淺勾起嘴角,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就算再幸災樂禍,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要是過於明顯被他認為是挑釁,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您這次過來,是為了什麼?」
「哼。」
本來就不是很想開口,夏目漱石難得有些煩躁外露,尤其在確認對方還不准備離開時愈加陰陽怪氣:「怎麼,我來看我孫女,你還准備住下來?」
其實他是想的,在亞香裡的公寓沙發上過夜這種事情他們兩個都已經習慣了,也早就有了默契。只是看著老外公那氣得胡子都要掉了的模樣,夏油傑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做類似於五條悟的舉動——
畢竟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長輩。
看到少年仿佛看穿自己想法一樣淺笑著想要告別,夏目漱石反而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擺了擺手:「算了,既然小燈都給了你鑰匙,我也沒必要趕人走。」
「那您……」
盯著眼前的老人突然變成一只似乎有些眼熟的三花貓,再想著亞香裡曾經說過的那句「喜歡貓,三花貓除外」,夏油傑盯著他跳到沙發上揚起下巴的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是繼續和往常那樣留下,還是轉身離開。
在知道這只三花貓似曾相識之後,夏油傑深吸一口氣,終於明白無處不在的三花貓是什麼情況。
不是亞香裡是貓薄荷屬性,而是真的貓有問題。
他果然不應該太小看異能者,這種異能簡直可以說是無恥。
三花貓大大咧咧地占據了半個沙發,夏油傑表情平淡地躺在了另外一邊,順手再幫對方拆開了一條偽裝成靠墊的空調被。看到貓咪滿臉「你怎麼這麼熟練」的表情,少年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反而躺在沙發上撐著下巴對他挑眉:「不會吧,到現在為止您都沒有來過亞香裡的公寓?」
「……」
不,他去過的!但他去的是以前那個公寓,不是現在這個!
「請您放心,我對前輩的……對她的感情或許並不及您,但絕對比任何人都真心。」
「你那種情感,是真的真心麼。」
真心這種東西,太容易變動,也太容易消散。然而夏目漱石也知道,一個十七歲少年的真心,確實比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所說的「真心」更有力量。
「要知道她當年就是你這個年紀跑來東京的。」
「……」
這算是什麼奇怪的臥談會?
口吐人言的貓咪趴在自己的爪子上,閉著眼睛看上去很是疲憊:「她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我的錯。」
「您這麼和我說,我是不是應該受寵若驚。」
「閉嘴吧你,我果然最討厭咒術師了。」
「為什麼會討厭咒術師?」
「還不是因為和你們那兒的老頭子打交道太惡心,哼,找你們那群人我還不如去找產屋敷老頭。他一個快百二十歲的人都比這群家伙會玩手機,還能聊聊明星八卦,甚至能和我打神廟逃亡,不比你們上頭那批有意思多了?」
「……」
雖然很沒道理,但是他沒法反駁,只能閉著眼睛躺在沙發上,任由那只三花貓在自己耳邊嘟噥著當催眠曲。等第二天早晨亞香裡堪稱是鬼鬼祟祟地打開門,看著沙發上一人一貓依舊睡得很香時松了口氣。要知道昨天晚上那個場景實在是太過於修羅,以至於她都沒忍住撒腿就跑。
現在看看兩個人好像相處不錯,她是真的安心下來。只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隨著公寓門被輕輕關上,一人一貓同時從沙發上睜開眼睛,再次開始昨天晚上睡過去沒結束的掐架。
「我告訴你,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就別想了,外公我是不會同意的!」
「都說女性壽命比男性長五到八歲,這個差距不正好麼。」
「你說什麼??」
三花貓老頭子瞬間爆炸,他昨天就知道這小子不安好心,結果還真的是對他可愛的外孫女有所企圖!
「在這方面您也不要太在意。」
換好校服准備出門,夏油傑看著眼前的老人心情很是愉快:「您和我說過時間還長,不是麼。」
聽著公寓門又一次被關上的聲音,原本氣鼓鼓的夏目漱石卻逐漸平靜下來。走了一圈客廳後他站在電視櫃前,彎腰把倒扣著的相框給扶了起來。
昨天來的時候好像還是……
用手輕輕抹過照片上笑容燦爛的兩個女孩子,夏目漱石輕嘆著重新把它倒扣下,想著昨天夏油傑似乎也在這裡轉了一圈就頭疼。
這個少年太聰明,也太會看透人心。他知道自己要怎麼做能討人喜歡,也知道什麼樣的能夠被人喜歡。要是再這麼放任他和自家孫女接觸下去,夏目漱石是真的擔心亞香裡會吃虧。
仔細想想從小到大,他好像還沒看過自家外孫女吃虧的樣子?
「哦對了,有件事情我忘了和您說。」
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夏目漱石看著折返回來的夏油傑,差點就把手杖扔他腦袋上:「要說就說完,你這個記性簡直比我還不如!」
「亞香裡說……盂蘭盆節邀請我一起回橫濱。」
刻意用了「回」這個字,少年的眼神掃過被他擺好的相框,注視著老人愣住的表情,眼睛裡依舊有淺淺的笑:「您可以和我聊聊,有關『明穗』的事情麼?」
第四十三章
明穗。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夏目漱石看向眼前的少年嘴角微翹, 他現在可以肯定亞香裡異能力暴走的停止,確實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少年。
「明穗啊。」
看向那張照片裡的兩個人, 夏目漱石倒是有些好笑:「小燈居然連這個都和你說了?」
「好奇就問了,她也說了。」
夏油傑對此很是坦然,至於上課這種問題,沒關系,他正好還沒有去和窗報備自己已經解決了任務,就當是自己還在任務中好了:「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這樣的話,我不能說。」
並沒有太過於糾結, 夏目漱石帶著點笑意拒絕了這個請求,甚至於連心情都明媚了幾分:「這件事情不能由我告訴你。」
看到夏目漱石這麼愉快的模樣夏油傑也不生氣, 只是淺笑著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哦呀,挺沉得住氣嘛。」
「我的確更希望由她本人來告訴我有關她的一切,而不是讓別人來代勞。」
沒有等夏目漱石做出回應少年就簡單行了個禮, 重新關上公寓大門順手再幫亞香裡把門鎖好。雖然夏目漱石不肯開口,但他倒是從他的態度裡知道了不少消息。
那個叫做「明穗」的女孩子死亡的原因,大約有些讓亞香裡難以釋懷。而且亞香裡是十七歲來的東京,那麼七八年前的橫濱, 又是什麼樣的?
這個答案或許明天就會來,也或許要很久才能得知。邊走邊思考時聽著鑰匙串互相碰撞發出的聲響,夏油傑地步伐卻更加輕快了些。他會等亞香裡告訴他一切,但不代表自己不會去尋找答案。
就像是現在他有了亞香裡家的鑰匙, 但也不可能會隨時去她家——不過在周圍放幾個小咒靈保護她安全這種事情,他還是可以做到的。
逃到公司的亞香裡難得扒著打卡器喘了兩口氣, 慢慢調整好呼吸才和往常一樣走進辦公室。難得作為第一個到辦公室的人, 先欣賞了幾眼晨光下的都市風景, 她才抓起桌子上的杯子走到茶水間, 選擇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本來她還想著要不要和夏目漱石說下自己盂蘭盆節可能要回趟橫濱的消息,然而夏油傑這麼突然跑了過來,她也只能暫時作罷。而且最關鍵的是,有了夏油傑以後,她卻有點不敢對著夏目漱石開口。
畢竟「和我約定了未來會在一起的准男友」這種事情,誰能說得出口啊!又不是兩個都是高中生……
但如果說兩個人都是高中生,夏油傑看到自己高中時候的模樣,也不一定會喜歡上她。
想著每一個「如果」,亞香裡盯著開始倒出咖啡的膠囊咖啡機,臉上表情逐漸變得復雜起來。等到拿起自己的杯子再對幾位同樣來得比較早的同事打好招呼,坐回到電腦前看著任務單上語焉不詳又格外精彩絕倫堪稱是讓設計師做推理的要求,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煩躁。
這種煩躁沒有很快消失,反而一直沉澱下來,讓她由衷明白洗塵確實不再暴走。現在的田中亞香裡幾乎又回到了原本的狀態,但是在異能力暴走的狀態下生活了那麼多年,到底哪個,才是她真正「原本」的狀態?
她原來的性格又是什麼樣的?習慣了被暴走異能力包圍的日子,那現在的她……
到底還是不是「田中亞香裡」?
「早啊,亞香裡……亞香裡前輩?」
聽著熟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亞香裡才像是剛剛回過神一樣,看到旁邊有些擔憂的谷地仁花笑得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抱歉,剛才我在想事情。早上好,仁花。」
雖然覺得自己的前輩應該是遇到了點麻煩,但看她似乎並不想開口谷地仁花也只能岔開話題,趁著亞香裡離開茶水間趕緊去拉住剛進門打卡的井上香織:「香織前輩,早安。」
「小仁花啊,怎麼啦,突然來找我?」
「今天亞香裡前輩她好像有點……心情不好。」
含糊著把亞香裡的狀態蓋了過去,主要是谷地仁花也不好形容她剛才看到的亞香裡:「香織前輩知道發生了什麼麼?」
「心情不好的話,難道是和她的小男友吵架了?」
原先井上香織還沒有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畢竟那可是她們公司鐵打的田中亞香裡嘛。然而在看到自家同事時她是真的嚇了一跳,連帶著差點把自己的布朗尼都扔進腳下的垃圾桶。
如果說以前的田中亞香裡是對所有一切都不在意只想著搞點錢回家睡覺,那麼現在的她整個人陰沉下來,氣場仿佛在瞬間炸開,壓迫得讓來往走過的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不是,她印像裡的那個田中亞香裡是這樣的人?她不是一向都灑脫又和氣,從來都不會有什麼憤怒,更不會對人嚴肅的麼!
哦不對,對人嚴肅還是會有的,但是絕對不可能這麼把情緒外露到讓隨便一個人過來,都知道她現在「我很不爽你們別來惹我」的程度。
「嘶,這是什麼神奇的甲方,居然讓亞香裡這麼破防?」
看情況也就是個普通的咖啡店設計稿啊,而且看樣子第一版已經過了只不過是在小修,這位顧客也沒有怎麼太過分吧?
抖抖索索地坐在旁邊,無視周圍一群人慫恿自己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表情,井上香織端正坐在電腦前,眼神都不准備給自家鄰座。
開玩笑,這狀態她衝上去干什麼?找死?
一直到半下午才感覺田中亞香裡的狀態恢復了一些,但井上香織還是不想去問。她們的確關系不錯,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可正因為她把田中亞香裡當朋友,這種問題就絕對不會當場問出來。
而且從後天開始就是假盂蘭盆節的返鄉假期,到時候約個時間出來喝杯咖啡吃點甜點,順帶再聊聊不好麼?
她才不要給別人增添談資,就算要約出來喝下午茶,最多也就再拉上谷地仁花。
難得安靜到甚至於可以說有幾分安寧地結束掉工作,把反饋再發還給那位准備開一家偵探同名咖啡店的顧客,亞香裡伸了個懶腰,看向旁邊專心致志工作的井上香織拎著包起身准備回家:「多謝。」
「不用啦,好歹也認識那麼久了。所以呢,假期准備怎麼過?」
「我挺有空。」
很好,意思就是「回頭再約」。
井上香織同樣迅速關掉電腦,在隔壁亞香裡的氣場壓迫下她早就把今天的單子做完,甚至於摸了半個小時的魚,都快讓她有點摸傻了。
「只不過你今天早上心情這麼差,是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
知道井上香織找到了個能夠讓自己最方便搪塞過去的理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亞香裡卻不想和以前一樣這麼應下,反而輕輕地哼了一聲:「不,應該是我對自我的認知有些迷茫。」
「……」
啊,啊??
不是,這個語氣怎麼也不對了?眼前這個亞香裡真的是昨天自己見到的亞香裡麼!
「很奇怪對吧,我也覺得很奇怪。」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是不是被外星人劫走,然後捏了個外表一模一樣、但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回來。」
井上香織使勁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看到好友勾起嘴角的姿態和以往都有些不同時更加傻眼:「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戀愛會改變人那麼多麼?」
「不是戀愛。」
絕對不是戀愛,而是另外一種很重要的東西。
回家看著依舊坐在沙發上在看電視的夏目漱石,亞香裡關上門把包一扔,和曾經一樣倒在沙發背上,就差直接翻過去坐下:「你是不是都知道?」
「哦呀小燈,歡迎回來。」
「你果然都知道,但是你什麼都不說。」
「沒有哦,對我來說小燈不管是怎樣的小燈,都是我可愛的外孫女。」
聽著夏目漱石的輕笑亞香裡抬起頭,看到他關掉電視下意識同樣站起,注視著他走到電視櫃前拿起相框,有些像是逃避般扭過了頭。
「盂蘭盆節已經准備好帶他去橫濱了對吧。」
「……」
「那順帶著也去一趟那裡吧,你也是時候應該回家一趟了。」
「你說過那裡不安全,不讓我去。」
「謔,都有個夏油少年了還不安全,我真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了。」
想著夏油傑的特級咒術師身份,夏目漱石按捺不住吐槽的心情,把相框重新放回在了CD機上:「你來選擇就好。只不過,亞香裡。」
「嗯?」
「我要回橫濱了,但是回去之前還是要說一句,外公我更希望你能夠獲得真實的幸福。」
真實的,幸福。
可是到底什麼才是真實啊,明穗。你說,那個真實的到底是現在的我,還是在異能暴走狀態下,繼續活了七年的我?
聽到公寓門又一次被關閉的聲音亞香裡沉默地注視相框裡笑得燦爛的兩個人,仿佛是想到什麼拿出手機,手指按下一連串數字後聽著對面接通也不等待,很是直截了當地開口:「夏油君。」
「嗯?」
「你現在在哪裡?」
現在?
剛吞掉一顆咒靈球的少年正在往在嘴巴裡嚼著口香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發愣。在看了周邊的建築物,夏油傑還是老老實實開口:「我在淺草寺附近,最近快要到盂蘭盆節,有些東西需要清理,不然到時候會很麻煩。」
「淺草寺,嗯,我知道了。」
彎腰換上剛才穿回家的平底鞋,亞香裡拿著自己的手機,聲音格外輕快:「你能等我一會兒麼。」
「嗯,怎麼了?」
「我想要來見你。」
我現在,就想要來見你。
第四十四章
作為知名景點, 淺草寺在白日裡對大眾開放,到晚上固定的時間會關閉。如果說有什麼夜景的可能,大約也只有在幾個有燈市的特別日子才能見到。
但這種事情對於咒術師而言, 基本都可以直接忽略。雖然淺草寺還有些結界, 但是這種東西對夏油傑來說不值一提, 甚至於偶爾還會想笑。
他因為提前說明自己要在盂蘭盆節放假,在放假之前自然要被狠狠壓迫著去完成各種任務。再加上這種節日確實會引來不少奇怪的東西, 早點祓除干淨也免得會讓他們再加班。
想到「加班」兩個字時笑了笑, 夏油傑現在倒是對加班這兩個字沒有那麼濃重的抵觸。當然不抵觸歸不抵觸, 加班費必須給他拉滿。
至於還要再吃咒靈球,這種事情不早就習慣了麼。
不過現在他也不像是以前,好歹也會在口袋裡放上兩包口香糖。這種祓除咒靈的工作甚至於可以說非常簡單, 簡單到他都有點想打哈欠。
防範於未然,未雨綢繆,只是現在做這些事情,意義又是什麼呢?
為了守護那些,「普通」——
手機的震動一下子打斷了他的思考,皺緊眉頭看到上面顯示出來的聯系人夏油傑差點把嘴裡的口香糖吞下去。有些慌亂接通手裡的電話再聽到那句話與她隨著腳步起伏的聲音,夏油傑任由自己修整完畢的咒靈虹龍使勁蹭自己的胳膊,聲音卻低啞下來:「是發生了什麼?」
「是也不是。」
「那到底……」
「夏油君, 淺草寺很大。」
已經走進地鐵刷了卡踏上前往淺草寺的夜晚列車,亞香裡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伸手輕輕的點了點冰涼的玻璃:「我稍微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我會不會找不到你。」
她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 坦誠地讓他有些想笑:「我覺得亞香裡是會找到我的。」
「這麼自信?」
「畢竟在池袋, 你就找到我了。」
在聽到夏油傑提到池袋時亞香裡輕輕嘆了口氣, 索性撐著下巴嘆氣地更加大聲, 能讓對面明顯聽到自己的不滿:「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
「你會找到我的, 亞香裡。」
少年的篤定和信任總是會讓人失神,亞香裡握著手機良久才輕輕地應了下來:「你不會覺得我好像變化很大麼?」
「稍微有點,但現在和我通話中的還是亞香裡吧。」
「難說,畢竟性格變化很大嘛。」
聽著車廂內不帶有任何感情的報站電子音,兩個人同時靜默等待著一長串話語飄過,夏油傑隨手把自己的龍給按下,看它還委委屈屈的樣子索性反正坐在上面,示意它飛去淺草寺門口:「那麼亞香裡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
第一次見面啊。
第一次見面是在公司……不對,不是公司樓下。
「是在便利店,當時你旁邊還有硝子小姐,五條君想買我全包了的布丁。」
「噗,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
「當時你背過身,我沒看到你的臉。要不是那個時候沒看到,我怎麼也不可能在公司樓下和你搭話。」
是的,他是刻意背過去的。五條悟專心致志想要布丁,他在後面看著那個穿著風衣的女人,看著她周身幾乎可以說是干淨剔透的模樣,差點以為自己的錯覺。
聽著她的抱怨夏油傑笑了起來,靠在龍身上微微閉上雙眼:「果然是要多謝我自己轉過身了。」
「你就這麼得意麼?」
「是哦,很得意,因為這證明了我們之間的回憶都還在。」
構成一個人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什麼,不管是誰都會有不同的答案。性格很重要,回憶很重要,情感很重要——但正因為這些都很重要,當變化來臨時會讓人覺得好像失去其中之一,都不能再回到以前。
不過並沒有什麼是不會變化的,就像是現在,聽著對面傳來的輕微呼吸聲時,夏油傑倒是覺得自己好像更能夠分辨出亞香裡的想法。
人與人熟悉了之後都能通過腳步聲認出對方,呼吸上的變化自然也是有跡可循。夜晚的淺草寺連外面的商鋪也已經全部關閉,安靜到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甚至於如果這裡不是佛寺,怕是都會讓人害怕到頭皮發麻。
街上的腳步聲開始變得清晰,站在淺草寺門口看著撐著腦袋在等她的少年時亞香裡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看到他睜開雙眼,讓她突然笑出聲。
「怎麼了?」
「我之前就說過你很像是佛祖大人吧?」
「嗯,所以?」
「但是現在的夏油君,就像是蠱惑人心的妖僧。」
聽著她的信誓旦旦還有這個不知道應不應該算是太過於奇怪的形容詞,夏油傑反而繼續這麼在半空中低頭看她,臉上的笑反而愈加燦爛了些:「那麼這位小姐,或者說,這位施主有什麼想要乞求的事情?」
「如果我說我現在很想飛一次,你會實現我的願望麼?」
想要飛?
看到眼前的少年似乎愣了愣,隨即夏油傑彎下腰拍了拍那條龍形咒靈,下降高度後對著面前的「信徒」伸出手:「可以,可愛的小姐想要去哪裡呢?」
「想要去很多地方,但是一下子全忘了。」
「沒關系。」
她現在被自己拉著坐在自己身邊,夏油傑瞥向亞香裡難得僵硬的樣子笑得愈發愉快:「害怕的話可以抱著我,我不介意。」
「不是,我只是因為雙腿懸空所以有點不安而已。」
明明緊張地手裡都出汗了,還說只是不安?
看著她一點點往後挪著坐穩夏油傑隨手一撐,湊到亞香裡身邊抬起手,小指輕輕地對著她勾了下:「不安我也可以理解,那要握住我麼?」
「不要調戲成年人。」
「我可是好心的邀請,還是說姐姐的手裡全部都是汗,所以害羞了?」
「……」
「說著自己性格變了很多,但其實——」
「你給我閉嘴。」
輕哼著同樣伸出小指,像是拉鉤一樣勾住夏油傑時亞香裡下意識望向他注視著自己的表情。那雙紫到近乎發黑的眸中笑意滿滿,在看到自己看著他時手上甚至於還突然用力,勾著手把她的手拉到了唇前。
手背上的柔軟觸感很真實,但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亞香裡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坐在龍形咒靈上的少年笑容燦爛,再低頭確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達的高度,亞香裡也不再想要收回手,反而有些糾結地蹙眉:「這樣算不算你綁架我了?」
「不哦,我只是單純想要實現你願望的燈神罷了。」
「……不要臉。」
知道她叫「小燈」還自稱是「燈神」,這家伙怎麼這麼喜歡在這種小地方占便宜?
「畢竟也只有甜言蜜語能夠讓姐姐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是麼?」
「那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偶爾他坐在咒靈上飛回去都要被夜蛾正道罵「注意東京的空中交通管制」,更何況是現在這個點:「亞香裡呢,想去哪裡?」
「那你先把我手放開。」
「現在已經很高了,亞香裡不害怕麼?」
不害怕是假的,但是繼續這麼拉著手,她會有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很害怕。
強撐著將視線投向地面,燈光依舊璀璨的現代都市讓亞香裡輕輕抖了一下,反而往夏油傑的方向更靠近,甚至於另外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襯衫:「沒有,我不害怕。」
「嗯。」
雖然好像性格有些變化,但是這種嘴硬的樣子倒是沒有怎麼變。而且他能夠察覺到似乎亞香裡也並不如同以前那樣,身上不沾染一絲一毫的負面氣息。
她會生氣,會不開心,也會害怕——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依舊想要握住她的手。
「如果說人一輩子沒有負面情緒,是不是這樣也不太好?」
看著腳下的璀璨燈火,夏油傑聽著亞香裡有些低沉下來的模樣慢慢再度握住了她的手:「嗯。」
「可如果我有了它,你就會很累。」
「……」
「我知道咒術師存在的原因,也明白咒靈是普通人負面情緒的集合體。」
作為夏目漱石的「外孫女」,亞香裡自然是知道別人很多不知道的東西,也明白身邊的少年會困惑——他做了那麼多,但只要是咒術師,或許一直到死都沒有辦法得到徹底的歇息。他沒有辦法獲得他人的理解,只是不斷重復每一次祓除,結束後再奔波到另外一個地方。
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她的確是生活在俗世之中,但在意的人始終太少。不過也正是因為在意的人太少,所以才一直想著自己能夠為他們做些什麼。
「所以,我果然還是——」
「不會。」
注視著亞香裡身上散發出的瑩瑩白光,夏油傑突然低下頭,輕輕地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亞香裡,你不需要這麼做。」
「為什麼?」
「女性的平均壽命可比男性要長很多。」
提到這個夏油傑沒忍住又笑了起來,聲音卻壓低了一些,竄入亞香裡的耳朵時讓她有點不自在:「所以呢?這有什麼不對麼?」
「有啊,就比如說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逝。」
不會的。
「與其看到你的笑,我還是更希望你能為我落淚。」
「你是什麼抖S嗎!」
「被發現了,但我倒是覺得你會很喜歡我這種說法?」
知道她肯定會有些氣惱,夏油傑迅速抬起頭,握住那雙手的同時視線轉向了腳下的萬家燈火。夏日的風帶著些許潮濕,沒有了白日裡的溫度,卻依舊顯得和暖。原本純白的色彩一點點被染上暗沉,明明是他討厭的東西,但在現在好像又沒有那麼討厭,甚至於還有種徹底放松了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喜歡,大概是因為他現在知道了她為什麼會有那種奇怪的狀態,同時肯定是因為,她在意自己。
「我果然,還是更喜歡現在這個樣子的亞香裡。」
第四十五章
喜歡。
如果這麼近還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亞香裡覺得這未免也太考驗她的演技了。再說現在兩個人靠得這麼近,就算強撐著說自己沒有聽到,她也依舊能夠通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知曉彼此的答案。
只是他可以說, 但她不能回應。
身邊的少年坐得比之前更加貼近, 兩個人的肩膀彼此觸碰著, 現在還能通過薄薄的衣物感受彼此的溫度。亞香裡輕笑著低下頭,注視著下方燈火璀璨的景像開口:「很美。」
「嗯。」
互相勾起的小指似乎比之前更加貼近, 她輕輕晃了晃手, 看著身邊的少年突然笑了起來:「飛夠了,我們回家吧,畢竟明天還要去橫濱,明天起不來錯過車就糟了。」
聽著那聲「回家」夏油傑沒忍住勾起嘴角,表情卻一點點變得無辜起來:「那如果說我還不想回家, 亞香裡要怎麼辦?」
「……」
來人啊,有人綁架妙齡,不, 大齡社畜,而且還是未成年犯罪。
要知道現在這種狀況真的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瞪了對方一眼後她想要抽回手,卻發現夏油傑把自己握得更牢:「我開玩笑的。」
「那……」
「主要是, 我餓了。」
驅動術式也需要體力?她知道異能者控制異能一般是精神力方面, 咒術師用的都是咒力體系也差不多, 怎麼還會消耗體力?
看到亞香裡滿臉不相信,夏油傑更是無辜:「大概因為是青春期?哎呀, 沒力氣了, 咒靈要失控了怎麼辦?」
「不要總是把青春期拉出來擋槍, 而且現在都幾點了?」
「晚上十點, 也還好吧,並沒有晚到哪裡去。」
「我不想做飯,主要是不想洗鍋洗碗。」
難得思考了一會兒,亞香裡知道這個點還開門的餐館肯定還有,可惜除了被夏油傑拒絕的快餐店以外,大部分也都是未成年沒法進的居酒屋。所以——
「打擾了。」
「快出去,我們要關門了。」
「小芭內先生,進門就是客人,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客人呢。」
戎谷蜜璃插著腰,完全不顧自己丈夫的惡言惡語,把最後這兩位卡在打烊前三分鐘進門的客人直接拉到了大廚面前,笑得很是燦爛:「只不過沒想到亞香裡小姐居然也會出來吃夜宵,稍微有些嚇到了呢。」
「我說過我這裡已經打烊了吧?」
有些在意戎谷小芭內亮出的菜刀,亞香裡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地拉著戎谷蜜璃,索性變本加厲地蹭了蹭她的手臂,語氣也刻意變得委屈起來:「蜜璃小姐,我好餓。」
「沒問題!小芭內先生,再開一次火,就一次!」
熟悉的客人比往常更加情緒外露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奇怪,再加上在自己身邊催促著永遠無法拒絕的夫人,戎谷小芭內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同樣笑眯眯的夏油傑狠狠瞪過去:「現在立刻,把她帶走。」
「戎谷先生真是高看我了,我也已經飢腸轆轆,等待您的手藝能夠救人於水火。」
「呵呵。」
現在的小鬼頭,真是一個比一個讓人不爽!那個金發小子和自己老婆告白的也就算了,這兩個來打擾他們的休息時間,更是罪大惡極!
然而聽著戎谷蜜璃一聲一聲的請求,戎谷小芭內最後還是忍耐著拆開面條下了水,同時表情難看地切著青椒紅椒絲還有洋蔥:「僅此一次,沒有下回。」
「好耶!」
看著撲過去抱住自家丈夫的戎谷蜜璃,亞香裡嘆息著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真心感覺自己已經飽了:「既然這樣,我只要一份油醋汁沙拉就行。」
「只是沙拉也不會飽的吧?」
「我又不像是以前吃什麼都不會胖的年紀了,就算只是偶爾吃一次的夜宵,也還是很擔心過高卡路裡的啊。」
胖?
低頭看了眼亞香裡的身材,在她喝著檸檬水的那刻夏油傑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腰。
「還好,我不覺得亞香裡你需要減肥。」
「……」
「……」
「噫~~~」
看到炸毛竄到旁邊去的亞香裡以及手還在半空的夏油傑,戎谷蜜璃長長地發出聲音,嘿嘿笑得愈加放肆:「嘿嘿你們繼續,你們繼續,不用在意我。」
這根本就沒有繼續的可能好麼!還有,剛才那個是什麼情況!
「也不是沒抱……」
「你給我閉嘴!」
看她氣急敗壞地把手按在自己嘴上,夏油傑倒是不介意沒法開口。畢竟現在的亞香裡不僅臉紅還眼神亂飄,這種樣子確實比之前她總是那麼平淡的態度要好玩多了。
當然也不是惡趣味,只是單純想要逗逗她而已。
一份炒面被裝在兩個紙盤子上面端了過來,亞香裡拿著一次性筷子吃得那叫一個苦大仇深,看得老板大廚心情更加惡劣:「我做的有那麼難吃麼?」
「不是,只是單純是心情方面的問題。」
「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亞香裡小姐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呢。」
戎谷蜜璃很贊同地點了點頭,索性拉開椅子坐在了亞香裡旁邊,雙手撐著臉笑得燦爛:「在我看來亞香裡小姐一下子變得比以前更真實了。」
「以前不真實?」
「沒有沒有,以前的亞香裡小姐我也很喜歡啦,只不過我覺得那個時候的你好累。」
戎谷蜜璃自認為自己看人還是很准,自從那天遇到來她家吃飯的田中亞香裡,她就覺得眼前這位客人仿佛不斷地被什麼東西推著往前走。她沒有悲傷,也不會覺得痛苦,仿佛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為了往前而往前,根本就看不出有為了「自己」。
這樣下去會被壓垮的,會在不知不覺中徹底爆發。而她又像是在逃避自己的接近,一旦相熟就會直接消失,甚至於可以說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如果不是後來有在便利店裡遇到過幾次,她是真的以為亞香裡搬走了。因此那天看到熟悉的面孔與夏油傑又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戎谷蜜璃是真的很開心。
「我很擔心你哦,就那種被什麼東西壓抑住本心的樣子,讓我覺得亞香裡小姐會很累。所以啊,現在亞香裡小姐這麼活潑可真是太好了。」
老板娘的笑容格外燦爛,翠綠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讓亞香裡慢慢放下筷子又擦了擦嘴,表情鄭重地點頭:「我果然很喜歡太太你。」
「我也超喜歡亞香裡小姐!」
「……」
「……」
「管好你的人!」
聽著老板的低吼還有他亮起的菜刀,夏油傑低笑著一點也不在意:「這樣不是很好嘛。」
「三倍價錢。」
「沒關系我付得起。」
「呵。」
戎谷小芭內嗤笑一聲,把菜刀擦干淨後放了回去:「不當家不知道錢珍貴的小屁孩,果然還沒長大,怪不得亞香裡到現在還沒點頭。」
沒忍住在頭上蹦出幾個十字,夏油傑真心覺得這個老板用口罩封住嘴就是為了提醒他別得罪太多客人。
解決掉炒面就被大廚給扔了出去,看兩個人瞬間拉下卷簾門的模樣亞香裡嘆了口氣,踢了一腳旁邊的石子側頭:「好撐。」
「那就走回去好了。」
夜宵總是會讓人精神百倍,也同樣會讓人昏昏欲睡。夏夜的風依舊溫熱,路上因為很晚也沒有了什麼人,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的時候亞香裡沒有甩開,輕輕動了動後就任由他去:「明天,幾點見面?」
「不是應該是來前輩家裡麼?」
「你還想留宿?」
「不行麼?明明我都實現了前輩的一個願望,為了禮尚往來,前輩也應該實現一個我的願望?」
「……」
這算是什麼願望?
看出亞香裡的不滿和抵觸,夏油傑點了點頭,重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或者。」
「或者?」
「前輩為什麼會變成之前的那個樣子,我也很想知道。」
自己是怎麼變成之前那個樣子的……
「那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明天見面的時候再和你說,晚安。」
「等等——」
手臂再一次被他抓住拉到身邊,不過這次亞香裡知道夏油傑的力度很輕,自己只是順著他的想法走到他面前。而在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了額上似乎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觸碰又離開。
「晚安,亞香裡。」
如果說是晚安吻的話,就不能算是過界。
下意識伸手蓋住額頭,發現某人一觸即走的背影亞香裡狠狠地踢了一腳空氣。就算是晚安吻,那也是接觸得有點太過於親密了。
簡直就像是……真的在交往一樣。
怔怔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社畜小姐立刻洗了把臉再拋去所有的雜念,等第二天鬧鐘響起在樓下看到已經等著自己的少年。
「等很久了?」
「沒有,我才剛來。」
夏油傑又一次換上了他的私服,看上去比穿校服的他更加成熟、也不像是個高中生讓亞香裡微微松了口氣,等坐上橫濱的列車才輕聲開口:「那麼,就從最開始開始吧。」
「好,那在亞香裡說這些事情之前,需要借用我的手麼?」
朝著自己伸來的手寬大而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上有些老繭,但依舊很是漂亮。莫名想起某一次他將手豎起放在自己唇前的模樣,亞香裡輕咳著伸手握住,視線卻轉向了車窗外:「首先,夏油君知道橫濱大爆炸麼?」
橫濱大爆炸?
沒有等到肯定的回應亞香裡笑了起來,語氣裡也多了些揶揄:「也是,畢竟仔細算下也有十幾年,夏油君那個時候大概只有四五歲,我那個時候十二歲,你不記得很正常。」
「確實是這樣。」
從原本簡簡單單被握住逐漸調整成十指相扣,亞香裡扭頭瞪了他一眼卻沒有收回手,只是慢慢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我的父母死於那場爆炸。」
「抱歉……」
「但是我也在某種意義上,生於那場爆炸。」
第四十六章
時間走得太快, 哪怕對於亞香裡來說,橫濱大爆炸也已經是個遙遠的過去。只不過從那天開始,她從來沒有如此鮮明地明白, 自己是一名「異能者」。
「那個時候的橫濱, 可真是……特別混亂。」
在橫濱站下車的時候夏油傑又感受到了之前的那種壓迫, 那種時時刻刻都縈繞在身邊的黑色以及仿佛是來到咒靈巢穴的感覺讓他再度皺起了眉。
在春日集市之後他有進行過相關調查,然而橫濱的一切好像都被抹去了一樣,甚至於連窗在橫濱都沒有駐扎點。想也知道這樣任由負面情緒積累下來的橫濱會變成什麼奇怪的養蠱場所,居然這樣了都不去清掃掉這些——
「這裡沒有咒術師的原因, 是因為這裡曾經有我在。」
「……亞香裡?」
「故事有點長。」
看著她隨意選擇了方向往前,夏油傑愣了愣,看著眉眼舒展的她輕輕嘆了口氣:「一座城市的範圍?」
「准確來說是, 大家都在努力吧, 而且也算是一次利益交換和實驗,看看沒有咒術師幫忙, 這個城市能不能運轉下去。」
如果沒有咒術師。
感覺到身邊的少年似乎停下了腳步, 亞香裡對著他笑著伸出小指,甚至於還對著他晃了晃:「要麼?」
一言不發地上前勾住她的手,夏油傑看著這個城市輕輕吐出一口氣, 突然覺得好像習慣了以後,或許也沒有那麼糟糕。
負面情緒的確存在,或者說無時無刻都會存在, 但咒靈卻少得可憐,甚至於比東京更加清淨。不過也正常,畢竟橫濱比較小, 人也比東京要少很多。
但那是在沒有咒術師的情況下, 現在這樣的橫濱, 仿佛也是真的不需要咒術師。
「你和我說這些好麼?」
「有什麼不好的,他做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說。而且這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知道的東西,我就是個傳話筒罷了。」
聽到她有些不滿的嘟噥夏油傑沒忍住同樣勾起嘴角,只不過隨著兩個人前進,街上的人似乎越來越少,周圍也變得越來越安靜,甚至於可以說是死寂。
唯獨麻枝的香氣隨著前進的方向逐漸變得強勢,就像是點燃了一大捧這個還魂日獨有的植物,味道濃烈到甚至於有些作嘔。然而很快一陣風將這些味道吹散,看到亞香裡臉上的表情夏油傑嘆了口氣:「沒關系的。」
「可是你很難受,而且照顧後輩可是前輩的責任哦。」
聽到她似乎是第一次自稱「前輩」,夏油傑微微收緊手,表情裡卻多了點抱怨:「只是前輩?」
「現在只是前輩。」
強調了下免得自己又要遭受什麼奇怪的注視,隨著味道越來越濃烈、甚至於可以看到白色的煙霧時兩個人放慢了腳步。夏油傑低頭看著那巨坑中的城鎮,一時之間甚至於有些失語。
橫濱大爆炸。
他對於這件事情的影響並不深刻,然而在看到真正存在的爆炸舊址時還是沒忍住有些恍惚。建立在巨坑之中的小小房屋如同蜂房一般密密麻麻矗立著,偶爾還能看到行人走動,讓人確信在這個地方是確確實實有人居住著的。
之前所感受到的負面情緒鋪天蓋地地砸了過來,然而這些東西卻像是被結界擋住了一樣,只是這麼持續地被籠罩在這個坑洞之中,不再有任何變化。
這裡——
「歡迎來到擂缽街。」
亞香裡的聲音平淡而帶著些許感慨,再想到在電車上她提到過的事件,夏油傑微微蠕動了下嘴唇,看著眼前幾句衝擊力的景像一時都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爆炸產生的地貌凹陷下去幾乎有十米左右的高度,這樣的高度不僅沒有被填平,甚至於還顯現出幾分小鎮的模樣。少年在感受到那種濃重得近乎快要變成實質的負面情緒沒忍住捂住嘴,良久才勉強發出聲音:「這裡,沒有重建麼?」
「那當然是沒有啊,畢竟預算和錢這種東西……當然,另外還有很重要的原因,簡單來說,因為這裡是『橫濱的傷痛』,所以它必須要在這裡。」
看出夏油傑的不適,亞香裡將他的手放到自己面前,在手背上輕柔地畫下一個符號:「以前有人想過要把它抹掉填平,但很多人都不願意。」
這裡是爆炸的重心,無數個家庭和生命毀滅於此,甚至於沒有留下任何屍骨。至於她的在最中心的父母,當然也是什麼都沒有留下。
「那麼爆炸的原因是什麼?」
「原因啊。」
仿佛不是很想說出口,亞香裡握住少年的手良久才放下繼續往前:「先不說這些,現在感覺好一點了麼?」
低頭看著手上仿佛在散發著光芒的印記,夏油傑抿著嘴輕聲開口:「那麼亞香裡在我手上畫的符號,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理解為有點類似於陰陽師裡淨化的符號,我特地去學過的。」
順著剛才她在自己手背上劃動的方向簡單摸索了一下,夏油傑點了點頭,注視著擂缽街內的景像像是有些不解:「那是他們住在這裡?」
「對。」
知道這確實是會讓人有些困惑,亞香裡卻也沒有解釋,只是對著他有些促狹地眨了眨眼:「要進去看看麼?」
「可以進去?」
「當然可以進去,裡面都有人生活,為什麼不能進?只不過稍微混亂了點,夏油君會保護好我的,對吧?」
在這樣的坑中生活居住,與整個城市的負面情緒相伴,這樣的生活,真的會有人願意留下來麼?
「願意的哦,很願意的。」
「為什麼?」
「住在這裡的人,一部分是無處可去,一部分是離家出走。而且擂缽街是在港口Mafia的掌控下,並不用擔心會對普通人的生活造成影響——我說的對吧,中原君?」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旁邊建築物的陰影裡多了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禮帽的青年。在最開始夏油傑就感受到了他的到來,只不過他身上沒有惡意也沒有針對他們的想法,因此他也沒有提醒亞香裡有人來了。在那個青年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破時視線抬起,湛藍色的雙眼不帶任何感情地掃過坑洞內的城鎮,再打量了眼面前的兩個人,突然發出一聲嗤笑。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繼續往前。」
聽到這句話亞香裡微微勾起嘴角,沒有理會他的提醒,甚至於還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最後居然是讓你來『保護』我,森老板可真是越來越有惡趣味了。」
沒有否認這種惡趣味,中原中也煩躁地把禮帽摘下,走到陽光下瞥向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少年,心情愈加惡劣地開口:「所以你一定要去?」
「為什麼不?好歹也是盂蘭盆節,祭奠什麼的很正常吧?」
現在亞香裡感覺自己就像是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少女一樣,越是阻止就越一頭熱。不過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
並不單純是因為夏油傑想要知道答案,她也同樣需要坦誠。而且最關鍵的是,她也很想知道夏目漱石給自己留下的鑰匙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那你有目的地?」
「我想這個目的地,中原君應該知道。」
看著兩個人似乎一個並不在意,而矮個子青年卻總是在躲閃亞香裡視線時夏油傑挑了挑眉,他當然不會覺得這位被稱為「中原」的男人會對自己有威脅,還不如說……
他對亞香裡更多的是,愧疚?
「不介紹一下麼?」
趁著兩個人之間談話的空隙開口,看著兩個人同時轉向自己夏油傑也不慌,臉上依舊掛著能夠被誇一句「乖巧」的笑:「為什麼不讓亞香裡去擂缽街?」
「不是不讓,是很麻煩。咒術師……嘖,你和她什麼關系?」
帶著點嫌棄看了眼面前的少年,在發現兩個人的手居然是互相牽著的時候中原中也差點沒想掰開亞香裡的腦殼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麼。
「應該說是,預定交往中?」
「哈,預定?」
「原因比較復雜,畢竟這種事情說出來我就成犯罪預備役了。」
想要放開手卻感覺到夏油傑愈加用力地攥住她,亞香裡輕咳著也沒一定要放開,看著目瞪口呆的中原中也表情很真誠:「總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像是你家BOSS那樣的事情的。」
「……也沒有這個必要。」
「不過居然是中原君過來,我本來還以為來的會是紅葉。」
「嘖,誰知道Boss他怎麼想的。」
本來還有些不明白來的人為什麼是他,但是在看到夏油傑的時候中原中也倒是理解了點,再度打量了下對方才轉身往前:「走吧,我帶你過去。」
「那麼,亞香裡和中原君是怎麼認識的?」
恰到好處的提問讓兩個人同時停頓下腳步,亞香裡看著中原中也按住禮帽再度往前、甚至於還加快了點腳步的樣子嘆了口氣,看著夏油傑愈加和善的微笑慢吞吞地開口:「這個,認識的原因稍微有點復雜。」
「沒關系,我可以聽你慢慢說。」
不過這件事情確實也瞞不了多久,先把比較重要的一點隱藏起來,在走入擂缽街時亞香裡伸手往空中輕輕彈了彈,異能化為光點柔和地飄在她身側,清掃掉了周圍路過彙聚的負面情緒後再被她收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我的——」
「你別信,我和她沒有關系。」
「是我的異父異母弟弟。」
「……」
啊?什麼?
異父異母的,弟弟?
第四十七章
在聽到這句話時亞香裡看著目瞪口呆的中原中也, 臉上的笑容很是狡黠:「不對麼?」
「這算是什麼——」
「而且我也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看到帶著帽子的青年沉默下來,隨即又嗤笑一聲,按住頭上的禮帽把視線轉向正在觀察他的少年, 臉上沒忍住多了點惡劣的模樣:「咒術師?這裡居然會來一個咒術師?你帶著他過來是來……」
「放心放心,夏油君是來參觀學習的。」
被這四個字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中原中也目光下挪看向兩人交握著的手,欲言又止到最後還是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般轉身繼續往前:「要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你們不是知道的麼, 我在橫濱從來不過夜。當然,不過夜不是因為你。」
聽到這句補充中原中也往前快走幾步,看得亞香裡有些好笑。終於拉著夏油傑踏入擂缽街的那刻她吐出一口氣,看著身邊的少年勾起嘴角擺出輕松的模樣:「感覺怎麼樣?」
「有些不可思議。」
建立在坑洞之中的城市的的確確是存在的,甚至於除了破舊的房屋以外, 還莫名有些顯出幾分樂觀的生活態度。亞香裡看他似乎對哪裡都有些好奇的模樣也不制止,順著視線發現角落的一家店時表情突然有點扭曲:「怎麼會在這裡?」
「啊?怎麼了?」
聽到亞香裡錯愕的聲音中原中也立刻轉過頭,順著兩個人的視線看著不遠處的一家奶茶店皺起眉:「那家店有什麼不對麼?」
「轉過去轉過去,不許看。」
「哈?」
「難道說是前輩做……」
看到亞香裡那威脅的表情夏油傑憋笑著咽下之後的話, 看向滿臉困惑的中原中也還是沒忍住開口:「亞香裡是平面廣告設計師。」
「我知道, 那家店有什麼不對?你要去清掃下?」
「……」
不, 單純只是因為看到了自己做的海報而倍感羞恥罷了。還有, 怎麼擂缽街裡都開出奶茶店了?
帶著點郁悶擺了擺手, 亞香裡真心覺得這種偶遇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也挺頭疼:「所以那個地方到底在哪兒?」
「還有段路。」
瞥了眼珍珠奶茶店的打折海報,中原中也倒是覺得做得還可以。再加上最近尾崎紅葉也開始喜歡上珍珠奶茶,時不時就讓小弟們去給她跑腿, 他也被她請過兩次:「你什麼都沒和他說過?」
「現在正在說。」
看到夏油傑臉上和煦的微笑, 亞香裡有些心虛地側過頭, 難得不敢去看他:「或者應該是, 夏油君想知道什麼?」
「異父異母, 是什麼意思?」
一下子就被問到這個關鍵,亞香裡看著走在前面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青年抿了抿嘴,嘆息著轉過頭:「等到了地方,我再告訴你。」
夏目漱石給她的鑰匙很普通,去的地方也並不在擂缽街中心,只是一幢小小的房屋,然而走到這裡的時候亞香裡卻像是明白過來,對著准備離開的中原中也笑了笑:「不進來坐坐?」
「……不用。」
「進來吧,我說過很多次,我並沒有怪你。」
「我說了,不用。」
看著青年毫不猶豫轉身離開,亞香裡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拿出鑰匙打開門,對著好奇的少年伸出手:「算了,不來就不來。那麼,歡迎夏油君來到我曾經的家。」
曾經的——
「發生爆炸的那天我正好在明穗家留宿,因此逃過一劫。」
其實自己家的布置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是隱約有個印像,卻不知道夏目漱石還真的把整個房子都盡可能地給她還原了過來。
走到廚房裡拉開櫥櫃,看到裡面還真有幾個杯子與電熱水壺亞香裡挑了挑眉,拿出來簡單清洗後又翻出明顯是給他們准備的茶包。聽著水壺燒水的聲音她轉過頭,拉開椅子坐下撐住了下巴:「就從……最開始的時候開始吧。我在這裡長大,父母的職業是研究員。五歲……大概是五歲,我收到了一個神奇的生日禮物。」
研究員麼。
看到夏油傑也順勢坐下,亞香裡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對著他眨了眨眼:「准確來說,那是一個能夠讓我永遠快樂的異能力。」
聽到這裡夏油傑反應過來,表情裡多了些許愕然:「亞香裡的異能力不是天生的?」
「嗯,不是。以前還覺得這個禮物挺好,後來我在想,我作為他們的女兒,到底是被愛著,還是後來我所想的那樣另有所圖。」
田中夫婦都是研究員,工作也一直很忙,照顧自己的女兒也相對比較粗糙。在五歲之前,亞香裡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是被天川家養大的。
自從和天川明穗在一家幼稚園相識,兩個人就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甚至於連晚飯都要在天川家吃了再走。不過好在等到五歲之後,她的父母就開始沒那麼忙了。
「他們給了我一個禮物之後對我道歉,因此我在五歲後就經常能見到他們。但是他們突然一下子『不忙』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以前挺高興的,後來卻不想去了解原因。」
不管是觀察她有了異能之後的表現,還是在記錄她的成長,她都不願意去用這種想法揣測自己父母的心思。但是她確實喜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至於異能力——
「異能力拿到了我也不用,因為我很少不開心啊。和明穗吵過架沒幾分鐘又會重新和好,生氣了過半個小時就什麼都忘記了。父母都會在,晚飯很好吃,每天都很開心,根本就不需要異能力嘛。」
電熱水壺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快要蓋過亞香裡的聲音。夏油傑想著那張擺在客廳裡的照片,有著那麼燦爛笑容的少女,確實如她所言「每天都很開心」。
「然後就是大爆炸,我父母死在最中心的位子,那也是我第一次用異能力。然後在葬禮上,我被……我被『外公』收養,成為了他家的孩子。」
電熱水壺開關啪嗒跳起的聲音一下子讓整個空間都安靜了下來,亞香裡下意識站起來的時候卻看到夏油傑比她更快一步,幫忙給茶杯裡倒進了熱水。
「謝謝。」
「嗯。」
看著他沒有回到原來的位子上,反而帶著兩杯茶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亞香裡愣了愣,隨即低笑一聲走過去,坐下的同時慢慢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著沒有任何照片裝飾的「家」有些恍惚:「那天你應該見到了吧,只不過我和他,並沒有血緣關系。」
她當年和逃一樣離開橫濱的原因有很多,在知道夏目漱石並非自己「外公」、甚至於沒有任何血緣上的聯系也是其中之一。她不是他的孩子,想要永遠守護的人死了,橫濱這個城市也並不需要她,她還有什麼能夠留下來的意義?
父母的遺產還有不少,優良的成績再加上一些小手段足以讓她在東京租下一個便宜公寓,換一個學校和環境重新開始生活。最開始當然有不少手忙腳亂,所幸隔壁鄰居太太很開朗活潑也樂於助人,才讓她度過了最艱難的開始。
「那他為什麼會收養你?」
「嗯……很多原因啊,一方面是因為我母親或者父親是他學生,另外一部分,你知道橫濱大爆炸的起因麼?」
官方對外的消息無非也就是萬年不變的「瓦斯爆炸」。只不過區區瓦斯爆炸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慘烈的情景?
在這個時候就要更正為「連環瓦斯爆炸」。
聽到這個理由夏油傑也不知道應該安慰還是笑,畢竟這種「爆炸」的理由怎麼聽都不靠譜,反而顯得過於滑稽。
「所以,真實原因是什麼?」
「不是一個人的原因,准確來說應該是很多很多的原因疊加在了一起,造成了橫濱大爆炸。至於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是她的父母。
她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具體細節,但隱約知道這和自己的父母有所關聯。他們是研究員,研究所的位置是爆炸中心,同時還有中原中也,就算要騙自己她也騙不過去。
「明明不是中原君的錯,他卻總是不願意和我正面交流,我也很傷心的嘛。」
在沒有爆炸發生之前,她在家裡偶爾會聽到自己的父母說著「那孩子」,聽他們開玩笑說是她某種意義上的「弟弟」還會不開心。後來她想著曾經聽過的那些談話,覺得中原中也對自己的這種回避很可笑。
明明應該是她更對不起他,為什麼反而是他覺得對不起自己?
「說起來夏油君能做到麼,這種爆炸?」
「咳。」
聽到這句話時夏油傑有些尷尬地轉過頭,這種規模的場面他也不是不行,但是對比一下在橫濱發生的事情,他腦海裡曾經徘徊的想法就顯得格外可笑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開始用異能力吧,一方面為了忘掉那些不開心,另外就是為了能夠為這座千瘡百孔的城市盡自己所能做些事情。」
「那後來離開橫濱,是因為明穗……」
看著亞香裡把腿放在沙發上整個人縮成一團的樣子夏油傑倒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她繼續說下去。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往旁邊挪了挪,在少年有些愕然的表情中到頭躺在他腿上,閉上眼睛輕輕扯了扯嘴角。
「怎麼說呢,夏油君。」
「嗯?」
「生命是很脆弱的,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到,故事和事故有著一線之隔。所以擁有能力後,也並不一定能夠保護到她想要保護的人。」
感覺到少年帶著老繭的手輕輕滑過自己的額前,亞香裡淺淺地笑了笑,閉著眼睛吐出一口氣。
「是我,沒有保護好明穗。」
第四十八章
生命很脆弱, 尤其還是在混亂的橫濱,說不定一轉眼,一個人就這麼消失了。
天川明穗的死就像是混亂橫濱時期會發生的每個意外一樣, 甚至於都不能算是什麼「犧牲品」。唯獨和他人不同的,大概就是她是因為自己被設計走上的絕路。
為了「立威」。
「那個時候森老板剛成為港口Mafia的BOSS,對橫濱的掌控並沒有如同現在這樣完美。爭權奪利不說,黑.道上也是一片混亂。那個時候人心惶惶, 明穗她回家的時候被綁了。」
那是天川明穗剛搬家不久,亞香裡也理解天川夫婦不願意讓明穗再和自己往來的原因,但是這和她們在學校裡依舊天天見有什麼關系呢?
然而事實證明, 這確實是有關系的。
她理解天川夫婦的想法,知道自己和港口Mafia有所聯系讓他們顧慮, 卻沒有想過這些聯系就此牽扯到了明穗身上, 以至於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沒有什麼別的原因, 就是一場『事故』, 僅此而已。」
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輕輕梳理著, 亞香裡睜開眼睛看著垂眸注視自己的夏油傑,突然淺淺地笑了起來:「是不是因為沒什麼內情很失望?」
「不, 我明白的。」
他明白這種心情,也知道以為即將改變時一切全都消失的痛苦。他也同樣以為可以有不同的結局, 然而結局走到盡頭, 卻是末路。
「那天你看到我的時候,也差不多。」
「差不多?」
「嗯,我本來以為能帶一個女孩子開啟新的人生,在最後那刻她死了。」
她的死亡卻被慶賀, 明明是生命的逝去, 卻得不到一個應有的結局——
「這可真是太正常了, 到最後痛苦的,確實只有活下來的人。」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亞香裡的異能力逐漸轉向了暴走的階段。靠近她的人會被直接影響,甚至於擦去所有的負面情緒,然後存放到她的手中。如此往復不斷,她沒有了負面情緒,卻也似乎不會再有什麼別的正面情感。
用後來她討厭的折原臨也的話來說,大約就是「你還能算是正常的人類麼,亞香裡」。
不會生氣、憤怒、悲傷、痛苦,永遠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不會在意他人言論,只是淺淺地點頭應好。這樣的人,當然也還是人類。
「異能力暴走,明穗死了,外公不是外公,我為什麼還要留在橫濱?」
原本順著她頭發的手一點點轉移到她的臉上,夏油傑低頭看著眼前的人,還沒來得及再往下俯身就感覺到自己額頭被她點了一下:「所以你在雨裡的那天,是因為想到了那個女孩子?」
「嗯。」
「今天是盂蘭盆節,要做黃瓜和茄子馬車麼?」
傳說中死亡的親眷好友會在盂蘭盆節這一天騎著黃瓜馬車到來人世見一面在意的人,再騎著茄子牛車離開。看亞香裡很是認真的模樣夏油傑突然淺淺地笑了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後伏低,輕輕地蹭了下她的額頭。
「好。」
不過在去菜場買這些幾乎一掃而空的東西以前,她還是想要和往常一樣再去看一眼明穗。至於這個「家」,她卻並沒有太多留戀的想法。
「我還是更習慣住街坊那邊。」
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夏目漱石特意幫她搗鼓出來的房子,亞香裡笑了笑,最後親手鎖上了門:「至於中原君,辛苦你等我們了。」
「沒什麼。」
站在旁邊的中原中也倒是並不拒絕,看著亞香裡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結束的話就走吧。」
「中原君。」
「嗯?」
「謝謝。」
總算是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青年像有些不情願般嘀咕了兩句,隨即轉過身邁步往前:「接下來要去墓地的話,我就不陪同了。」
「沒關系,我和夏油君過去就好。」
雖然在港口Mafia本來就算不上什麼白道,但想到森鷗外給的資料中原中也還是沒忍住又看了兩個人一眼,表情裡多了點微妙:「你還是收斂點的好。」
「啊?」
「畢竟因為這種事情進局子,不管是誰都會很尷尬。」
「……」
「……」
我可真是謝謝你啊。
看到亞香裡咬牙切齒的模樣夏油傑反而低笑出聲,慢條斯理地把兩個人牽手的架勢變成了十指相扣:「這種事情,我倒是覺得應該很正常才對。」
「嘖,反正……Boss說過,你隨時回來都沒問題。」
「那也幫我給他帶句話。」
「什麼?」
「我知道他後來做的事情。」
明穗死了以後沒多久,森鷗外就把整個橫濱的地下世界全部都掌控在他的手中,其中自然也有直接覆滅掉那個組織。這些她都知道,更明白天川明穗的死和森鷗外沒有一點關系。
「當時遷怒他以為是他的計劃,我很抱歉。」
盂蘭盆節的時候墓地這種地方總有不少人前來祭拜,亞香裡在路上照舊買了白菊花與天堂鳥兩種花,把花束放去天川明穗墓前時聽到了夏油傑的聲音:「那天川家呢?」
「搬走了,去了和歌山那邊。明穗的墓我會照顧,沒關系的。」
「這樣。」
看著照片上笑容燦爛的十七歲少女,夏油傑看著依舊身邊蹲下的人同樣也蹲在她旁邊,輕輕地咳了一聲伸出手:「初次見面。」
「等等,你可別和我說明穗變成了咒靈啊。」
「這倒不是。」
知道亞香裡也看得見咒靈,夏油傑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你也看得見,為什麼還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你這個舉動讓我就覺得好像明穗還在,不要給我這種奢望好麼」
嘀咕著重新看向照片上的十七歲友人,亞香裡沉默片刻後有些別別扭扭地重新介紹了下:「這位就是,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
「原來亞香裡和明穗小姐提過我?」
「閉嘴。」
聽到她又開始別扭夏油傑也不氣,反而在旁邊勾起嘴角,格外誇張地對著墓碑行了個西式宮廷禮:「那麼,我很榮幸。」
夏日的微風輕柔溫暖,吹過來的時候像是帶著已逝友人的好奇與輕笑,讓亞香裡同樣勾起嘴角,對著眼前的好友輕咳著重新支支吾吾地介紹了兩個字:「反正……你知道的。」
「不說出來麼?」
「不行,要是說出來那我真的會和中原君說的那樣進局子一日游。」
一本正經地嘆了口氣,亞香裡卻突然感覺到自己被旁邊的少年摟過肩膀,同時太陽穴邊上被輕柔地觸碰到。他的呼吸逐漸貼近她的皮膚,帶來讓人整個人都有些酥軟的溫度,甚至於還伴隨著些許低笑。
「那真是以後要再小心一點了。」
想要瞪過去卻又莫名心虛,亞香裡索性用肩膀頂過去,在兩個人稍稍分開的時候立刻站起來,抬手捧著臉掩蓋住臉上的緋紅:「總之,總之和你說過的,就是他。」
「明穗小姐,我是夏油傑。我想亞香裡有您這樣的朋友,我又和您同齡,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是能這麼類比的麼!」
「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逝去的人留在原地,活著的人繼續往前,而且——
「我也有和理子說起過你。」
「那個孩子?」
「嗯。」
歸程路上想到天內理子那嫌棄他卻又特別好奇亞香裡的態度,夏油傑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並不是那麼難提起她了。
「總覺得,她會是你這邊的。」
「那你做人是有多……多讓人不滿,以至於幾乎所有的同齡JK全在你對立面?」
所有?哪來的所有?
聽到這兩個字夏油傑的表情格外僵硬,他到現在為止關系不錯的也就那麼幾個人,硝子不用說,冥冥這個前輩死要錢,庵歌姬……算了,庵歌姬確實不是自己這邊的。
「硝子應該不是。」
「那就錯了,硝子完全是我這邊的。」
看到夏油傑糾結的模樣亞香裡反而笑了起來,在列車上伸了個懶腰:「你今天回學校麼?」
「亞香裡這是邀請我留下來?」
「不是。」
看到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無奈與譴責,亞香裡難得心虛地轉頭:「主要是,我有點怕。」
「怕不是應該更讓我留下來麼,姐姐?」
她怕的就是這個好麼!!
看到她通紅的耳朵夏油傑見好就收,下車後拿著路上買的麻枝還有茄子黃瓜回到學校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啪嗒一下按下了不知道從哪裡順來的打火機。
「亞香裡做的?」
「是哦。」
看著擺在麻枝旁邊的黃瓜馬車,五條悟站在旁邊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再開口,只是抬起頭看向星星點綴的夜空:「有必要麼,反正也回不來。」
「沒關系,至少……這是有意義的。」
意義啊。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夏油傑說出類似的話,五條悟低頭看向有些顯得笨拙的黃瓜馬車,突然也在燃燒著的小火盆旁邊蹲了下來,把手中一直捏住的幾根麻枝同樣丟了進去。
「啊啊,好煩,煩死了。」
「噗,有這麼不開心麼?」
「沒錯,超不爽,尤其這種時候還要去祓除,我要休假,我不想干了,我想——」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五條悟突然卡頓了下,看著旁邊笑盈盈的好友眯起眼睛,猛然站起把不遠處的家入硝子也拖了過來。看著兩個人滿臉「你又要發什麼瘋」的表情,白毛少年嘿嘿笑著推了推臉上的墨鏡,東戳戳西戳戳得格外開心。
「如果我去給學校鬧個修學旅行,你們覺得怎麼樣?」
第四十九章
眾所周知, 咒術高專不是普通的學校,裡面的學生自然也不是普通高中生。在這種情況下,修學旅行這種事情,那簡直可以說是痴心妄想。
再說咒術師的假期都是要硬湊湊出來的, 五條悟和夏油傑又都是特級咒術師, 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也一樣稀有, 三個人能湊個兩天都是要全力開工運轉之後才能調配好時間, 修學旅行?
「這種事情也只有五條大少爺才能說出口。」
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家入硝子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讓五條悟去做,她和夏油傑看熱鬧就好:「只不過為什麼突然說到修學旅行?」
「因為想要和傑還有硝子一起出去玩嘛,高中生活沒有修學旅行, 那還是高中生活麼!」
一時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反對,夏油傑嘴角抽了抽,但總覺得自己好友是沒安好心:「所以你想去哪裡?」
「那當然是溫泉!溫泉旅館!」
「……」
「……」
呵,果然是蓄謀已久。
只不過修學旅行一般都是九月十月,才剛剛過了盂蘭盆節就說這個,會不會太快了?
「哎呀, 把那群老東西給磨下來起碼就是兩個月了。」
五條悟對此挺有經驗, 看著夏油傑輕輕眨了眨眼睛:「所以來不來?一起會進度更快哦。」
去的話會很麻煩, 但如果不來會更麻煩。夏油傑與家入硝子對視一眼,臉上同時露出一個無比虛偽的笑:「來。」
不然還能怎樣呢, 當然是選擇包容他。
只不過對於社畜而言,盂蘭盆節的返鄉假期結束以後整個公司都處於低落且頭疼的氛圍中。明明放假應該是讓人愉快的事情, 然而當放假和回老家結合在一起……
「我都那麼慘了, 為什麼又要催我找男朋友結婚啊!」
井上香織暴躁地敲著鍵盤, 只覺得自己真是快瘋了:「本來還以為這次回去會好一點, 結果居然還是那樣, 甚至於更過分!」
「嗯。」
「亞香裡呢,我聽說你也回老家了吧?」
「我倒是……挺好的。」
想到盂蘭盆節時候落在自己額上的吻,亞香裡就有些心虛。看向愈發暴躁的井上香織,她也只能簡單開口勸勸:「你可以把你的工資表給他們看。」
「沒用的,就算我30歲以前攢夠了養老金,他們也會說『沒有結婚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而且等到真的結婚以後就要生孩子,生了一個以後要第二個,煩死了。」
所以她這個時候閉嘴聽著就行,等到井上香織發泄完畢了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裝作在認真聽其實根本就不知道井上香織說了什麼,等到午休時期亞香裡打了個哈欠,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拿出了自己做好的飯團。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亞香裡你有看到今年的團建企劃麼?」
「團建還要企劃??」
自從她們的上司變成這家設計公司所屬會社的直系大小姐以後,別的不說什麼,待遇和福利確實高了不少,接手的單子也變得多樣化起來。亞香裡本人已經接手了兩三份演藝圈的電影電視劇海報,價位自然也是一路上漲,已經不會做普通單了:「不是吃一頓飯就行的麼?」
「不哦,聽說今年會搞團體旅行。」
看到亞香裡露出些許牙疼的模樣,井上香織反而挑起眉,覺得有點奇怪:「怎麼,免費的溫泉旅館耶,聽說還有很高級的料理,亞香裡不喜歡?」
「也不是……什麼時候?」
「好像再過兩個月?」
再過兩個月的事情為什麼現在就被人知道了啊!
井上香織看著亞香裡滿臉一言難盡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聲:「因為大小姐不小心漏了口風,大家都在傳。」
「當心把福利給傳沒了。」
「那應該不會,因為我今天路過大小姐辦公室,聽到她在定旅館。你想想,提前這麼久定旅館,那當然是絕對的高級品啊!」
好家伙,他們大小姐的行動能力這麼高的麼?
只不過這種團建旅行大概也要兩三天,到時候她還得和夏油傑說一下才行。不然家裡都沒人……
想到這裡亞香裡愣了愣,隨即再度伸手揉按著太陽穴,遮掩住臉上的紅暈。自從橫濱回來的那天開始,她和夏油傑兩個人好像一下子變得比之前更加親密了。
當然他們不會有過於親密的舉動,但是牽手和簡單的肢體觸碰,仔細想想確實越來越多。而且最關鍵的是,夏油傑的做飯手藝是真的好了不少。
看著眼前的炒蔬菜以及照燒雞腿肉,亞香裡抿著筷子,只覺得好像自己真的有那麼點在家裡養了個……
「在想什麼?」
「沒有!」
聽到這略顯大聲的話夏油傑挑了挑眉,再看著亞香裡明顯有些心虛的模樣淡定地把飯菜往自己嘴裡送:「什麼都沒想,是。」
到底誰才是那個年長者啊,她怎麼覺得夏油傑比她更從容不迫?而且這個心機少年居然用給她做飯這件事情來逃避洗碗,真是太可恨了!
聽著亞香裡在水池前嘀嘀咕咕夏油傑沒忍住想笑,把桌子擦干淨後他索性湊到她身邊,刻意在她耳邊開口:「我覺得你在罵我。」
「沒,沒有!」
「是麼。」
耳邊的聲音伴隨著呼吸打在她的耳垂上,亞香裡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卻感覺到自己被攔住,夏油傑仿佛早就預判過了一樣,直接把後退的設計師小姐擁入懷中。
「我手還是濕的。」
「沒關系,就一會兒。」
略微偏頭看向把下巴擱在自己肩膀上閉著眼睛的少年,亞香裡勉強將手按在水池邊緣,看著夏油傑的側臉嘆氣:「最近就這麼累麼?」
「也不是累,只是在充電而已。」
有能夠在對方面前卸下所有偽裝的人在自己身邊的確很幸福,感覺到抱著自己的胳膊有些收緊,亞香裡難得沒有掙脫開,只是繼續注視著在自己肩頭微合雙眼的他。
夏油傑身高本就超出了平均高度一大截,以及久經鍛煉的身軀也有著常人不及的爆發力,然而現在抱著她的時候亞香裡卻覺得他現在格外乖巧。雖說眼睫毛並不濃密纖長,但是這樣閉著眼睛的少年卻有種恬靜的感覺,再加上淺淺的笑容反而讓她更加臉紅。
「怎麼了?」
「只是想問問你想抱多久?」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應該問我。」
低笑著睜開眼睛,深紫色的眸微微抬起,看過來的那刻燈光照入眸底,仿佛有著些許流光一閃而過:「如果我說我不想放手,姐姐會介意麼?」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
「亞香裡。」
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但亞香裡看著依舊沒放開自己的手也有點無奈:「先松開,等我洗好碗,我馬上就……」
「就什麼?」
看他確實乖巧放開手亞香裡立刻咽下後面半句,把碗洗干淨後把剩下的一些照燒雞肉扔進冰箱,准備帶去當明天便當的配菜。家務活干完後她飛速竄到沙發上舉起自己的游戲主機,帶著點深沉點開了最近剛到的乙女游戲。
「乙女啊……」
「怎麼了?不喜歡?」
「也不是。」
知道亞香裡玩乙女游戲都是屬於「把女主視為獨立存在的角色看她和男主談戀愛」的類型,而且乙女游戲而已,夏油傑倒也沒什麼醋意,只是看她聯通電視打著游戲的同時慢慢把頭靠了過去。
好聽但持續、還沒有太多變奏的BGM讓人有些昏昏欲睡,亞香裡看著垂落在自己胸口的發絲抿嘴笑了笑,索性存檔把手柄扔去旁邊:「困的話就去睡。」
「不要。」
「嗯……那我們聊點別的?」
「比如說?」
「比如說,我這兩天在想要不要搬家。」
聽到搬家兩個字時夏油傑坐正了看著她,撐著下巴仿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亞香裡倒是沒有很在意,看他坐直立刻伸出手,對他的長發蠢蠢欲動:「不過當然,現在是還在物色期,你不用想太多。」
「為什麼會突然想搬家?」
哎呀,這個理由她能說麼?因為現在她已經不用提醒自己偶爾掛出去那些洗過的男性衣物,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樣的公寓住一個人沒問題,但是再加上夏油傑的話……
居住空間,稍微有點小了。
在第一次有這個想法時亞香裡自己也有點被自己嚇到,然而當這種想法出現的那刻卻再也無法掩蓋,以至於讓她難得有點小郁悶。
「我本來以為這裡能住挺長一段時間的,結果沒想到已經想換房子了,好麻煩。」
貪圖靈異公寓便宜再加上真有靈異也能自己解決,亞香裡當時就直接簽了兩年的租期,結果還沒住上一年就在琢磨要換家,實在是有些對不起房東。
「我覺得可以不換。」
「嗯?為什麼?」
知道她在給自己編麻花辮夏油傑也不生氣,任由亞香裡搗鼓自己的頭發:「這裡就很好。」
公寓是很小,但是這樣的小空間他能隨時知曉她就在自己身邊,甚至於隨時隨地都可以觸碰到她——當然哪怕是現在這樣給自己編麻花辮,他也不介意:「亞香裡覺得呢?」
「先不說這些,你別動,讓我看看效果。」
看著手下兩條麻花辮編完亞香裡沒忍住笑出聲,看著轉過頭的夏油傑更是直接笑趴在沙發上:「很可愛很可愛,再帶一副眼鏡就是那種標准的『土氣美少女』了。」
「哦?」
看著自己還真被她折騰出的發型夏油傑也不生氣只是隨手拆開辮子回過頭,雙手撐在牆上身體微微下壓:「再說一遍?」
「土氣美少女。」
「……」
看她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夏油傑嘆了口氣,看著她索性慢慢繼續俯身。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妙,亞香裡立刻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在夏油傑滿臉「我看你還有什麼借口」的表情中眼神飄忽著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們大小姐好像要決定讓我們去團建。」
「現在?」
「大概再過一段時間,所以到時候我們可能有段時間見不到了。」
團建旅行啊,雖然聽上去像是對員工的福利,但完全沒有福利的感覺。
「去哪裡?」
「好像是溫泉旅館的樣子。」
溫——
突然想到自己好友那天堪稱是突如其來的決定,夏油傑沉默地看著亞香裡,嘴角艱難地抽動了一下。
「你那位大小姐叫什麼?」
「誒?我記得是……五明家大小姐?大小姐叫五明紗織嘛。」
很好,五條本家,五明分家,他絕對就是被算計了
第五十章
公司給福利是一件好事沒有錯, 但是如果說這個福利送出去的時候給人帶來的是麻煩,那……
那也沒辦法,畢竟是公司給的, 不拿就是血虧。
自從和演藝圈接觸再加上有了官方運動海報的底, 亞香裡數著自己存折裡逐漸增多的小錢錢, 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而等到從盂蘭盆節就開始傳的溫泉旅館終於定下詳細規劃和日程, 她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左手井上香織右手谷地仁花, 室友就這麼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嘿嘿, 我知道亞香裡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對吧?」
井上香織興致勃勃地抓住難得約出來的同事好友逛街, 試了一個耳環後有點頭疼地又換了一個:「不過為什麼我戴耳環不好看啊。」
「大概是因為臉型的問題。」
瞥了眼井上香織的臉, 亞香裡考慮片刻後選擇一個小小的鈴蘭花耳環,選中戴上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比較適合圓環型的, 本來就是瓜子臉,沒必要再用這種長條的拉長視覺效果。」
「那, 那我呢?」
「仁花的話無所謂,青春美少女怎麼樣都好看。」
「……」
「……」
這是什麼區別對待!
看著亞香裡臉上淺淺的微笑井上香織嘆了口氣, 她現在覺得亞香裡倒是比以前容易接近許多,就是時不時這麼來誇一句谷地仁花, 讓她很怨念的好麼。
「唉,人家人老色衰,果然沒有漂亮小姐姐的誇誇了。」
「因為你不需要別人來承認啊。」
聽聽這句話,她真是想要對亞香裡大喊一句不娶何撩。
井上香織嘀咕了兩句後揉了揉臉,免得笑得有些太過。這次的團體旅行她還真的挺期待的——畢竟仔細算算,自從高中修學旅行之後, 她確實就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了。
當然, 最關鍵的是旅館好像真的很高級。
「所以, 亞香裡要去幾天?」
「三天吧,兩個晚上。大小姐還挺會做上司,沒有占用我們正常的市民假期。」
這點也是他們格外擁戴大小姐的原因,正常的放假不會被占用,不管怎麼說都能感動到讓人流淚。亞香裡整理著自己的旅行箱,對上夏油傑格外糾結的視線有點想笑:「舍不得?那我去溫泉旅行的時候,你會想我麼?」
不,不是這個問題。
夏油傑表情深沉地撐著下巴,他真的很想問亞香裡,就沒有一點點對她上司的懷疑麼?
五明紗織,五條悟——這兩個人只要看姓氏就能明白五明家是五條家分家,並且是那種主管各種俗世事務的類型吧?但為什麼她到現在還一點聯想都沒有?
不過考慮到亞香裡確實在這方面不會太敏感,夏油傑想開口卻又有些猶豫。畢竟不說的話還能算得上是「驚喜」,說了的話……
她肯定會跑。
因此夏油傑只是在旁邊乖巧地遞著各種瓶瓶罐罐的旅行裝,等亞香裡滿意整理完行李後長嘆一聲,還是沒有再開口說出自己的「修學旅行」計劃:「所以接下來幾天,我都不能來了麼?」
「你不是有我鑰匙麼?」
「這裡沒有亞香裡在,來了也沒什麼意思。」
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夏油傑才不會說五條悟這段時間天天去磨著告狀,夜蛾正道的頭發都快要禿了才不情不願地點頭,並且把這個福利成功擴大到學校裡四個年級,全部都去「修學旅行」。
只不過考慮到人數問題,三四年級「旅行」的同時還得順帶再祓個除,也只有他們帶上一年級兩個新生學弟,跑到大分縣的溫泉旅館好好玩玩。
當然,在這之前各種祓除任務也是少不了的。
看亞香裡貌似很期待的模樣,夏油傑再次確認這個「驚喜」絕對不能說出口。因此他反而露出了些許委屈的表情,甚至於還多了點有些裝過頭的怨念:「那也要三天看不到亞香裡。」
「好奇怪,你平時不也是會有祓除任務會出差麼。」
「那不一樣。」
看他更加怨念的態度亞香裡輕咳扭頭,故意沒有去看他。其實她還是挺享受夏油傑這種直觀表現出來的那種對她的在意,但這種情況也當然要需要適當遏制,團建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那就抱歉啦,而且……」
「而且什麼?」
「一直都是我在等夏油君回來,好歹也是時候要換一下角色了。」
聽到這句話夏油傑愣了愣,看著眼前的白領小姐嘆了口氣,伸手將她垂落下來的發絲勾到耳後:「我還是比較想要亞香裡叫我的名字。」
「不行。」
「現在不行就以後再說,反正也不遠了。」
看她迅速把行李箱合攏的模樣夏油傑笑得更加燦爛,他現在倒是真的有些期待亞香裡在溫泉旅館看見他的表情。
畢竟這可不是他特意要去的,是「修學旅行」,是絕對的偶然。
並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即將迎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是驚喜的驚嚇,亞香裡倒是覺得自己這次出行,好像確實久違地有種修學旅行的感覺。
當初在來良的時候她沒什麼朋友,修學旅行也大多是草草了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有谷地仁花和井上香織兩個人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倒是很有意思。
在這基礎上最關鍵的還是他們公司大小姐,五明紗織,那是真的很壕。
盯著眼前裝修從上到下都寫著錢的高檔溫泉酒店,在聽著她輕描淡寫說著「是自家產業」的那刻,所有人都恨不得抱上富婆大腿。只是掃過那張明艷的臉,亞香裡卻有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怎麼覺得自從上車開始,他們備受尊敬且全員愛戴的大小姐就好像一直都不敢看她?
這是在旅行之後給她接了多少單,要多可怕的加班地獄,才會讓老板有良心啊?
「走啦走啦,先去泡溫泉。聽說這家溫泉超舒服的,我以前一直有想來,萬萬沒想到居然最後還是沾了大小姐的光。」
井上香織很是興奮地往前,滿心滿眼變成想和大小姐貼貼:「嗚嗚,這是什麼神仙老板。」
谷地仁花張了張嘴,沒敢說她前一個星期全在加班痛罵資本家。扭頭看到亞香裡臉上的笑意谷地仁花放下內心的吐槽,索性湊到亞香裡身邊拉住她的胳膊:「前輩一起去吧,還能看到前輩穿浴衣的樣子。自從那天夏日祭以後,我就覺得前輩超適合浴衣的。」
「謝謝,不過溫泉的話,頭發看來也得綁起來。」
「這算是我們三個久違的女子會麼?」
萬年長發的人挽起頭發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是變了個人,尤其看著亞香裡用一個簪子三下兩下就把頭發給全挽起來更是如此。井上香織在熱水中舒坦地張了張手,只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溫泉撫慰了:「太舒服了,說起來亞香裡,你的戀情現在怎麼樣了?」
「所以現在是戀,戀愛話題麼!」
許久沒有聊起這類話題的谷地仁花嗖得一下把自己埋在水裡,小心翼翼地看到亞香裡沒生氣才少許上浮,表情裡多了點好奇:「亞香裡前輩是在戀愛中?」
「這個問題有點嚴肅啊。」
亞香裡沉默了一會兒,索性也不再遮掩,靠在水池邊緣仰頭嘆息:「反正就慢慢等,不然我還能怎樣。」
「嘶。」
聽出其中的隱藏含義井上香織瞬間就不困了,立刻目光炯炯地劃了劃水,轉頭看向自己的同事好友無比興奮:「你答應了?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吧!」
「沒有。」
「哎呀,都說『慢慢等』了。」
井上香織嘿嘿笑得更加八卦,游過去對著亞香裡猛瞧:「既然都給機會了,那意思肯定就算是在交往了謔?那個高中生,對吧!」
「你放心,不會有任何超出界限的接觸。」
「嗚哇,沒有任何超出界限的接觸這句話,想想就覺得好……」
在亞香裡殺人般的視線中明智地咽下「憋得慌」這幾個字,井上香織轉向滿臉懵懂的谷地仁花,抬手狠狠地搓了下她的臉:「沒關系沒關系,畢竟不會誰都和亞香裡一樣,喜歡上一個現役DK的!」
「我怎麼記得大約兩個月前,你還和我說高中生真好啊也想要一個?」
「葉公好龍而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噗。」
聽著不遠處細碎的笑聲,亞香裡轉過頭發現某位短發的眼熟JK似乎笑盈盈地在偷聽她們的談話,在她看過來時還對她飛了個媚眼:「亞香裡小姐,好久不見。」
「……」
「誒?亞香裡你認識……」
「不,沒有。」
看自家同事一把捂住那個少女的嘴往岸上拖,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同時沉默下來,等到她們背影消失才喃喃開口:「真是可怕的臂力。」
「亞香裡前輩這麼厲害的麼?」
「別問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以前咱們辦公室的飲水機都是她換的。」
無視後面兩個大受震撼的同事好友,換上浴衣後家入硝子已經全數准備好,笑眯眯坐在旁邊等自己開口。想到之前夏油傑的欲言又止,亞香裡沒忍住瞪了她一眼,終於明白幫她整理行李的某人為什麼會這麼糾結:「你們的『修學旅行』也在這裡?」
「這個嘛,誒嘿嘿?」
家入硝子裝傻亞香裡還真的不能把她怎麼辦,不過還好夏油傑雖然來看過她幾次,但大部分時間都沒人發現,知道的幾個和她關系也不錯……
總之應該不會被舉報了丟工作進局子就是了。
「不過,也不需要那麼糾結吧?亞香裡小姐和夏油兩個人完全沒有任何越界的舉動,不是麼?」
「……」
對此家入硝子倒是很淡定,既然能來,那後續問題就算有,那也肯定都是沒問題的:「所以不用擔心啦。」
「也不是擔心這個。」
嘆了口氣站起身,等著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也換好浴衣一起走出去的時候亞香裡看到了某兩位已經站在自動販賣機前、裝模作樣在等唯一一位女同學的少年們。尤其他們還欲蓋彌彰像是在研究裡面的商品,更是讓她覺得好笑。
跟著前面的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和他們擦肩而過,在衣袖摩擦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刻意留在外面的手似乎被輕輕地勾住,熟悉的觸感劃過手背,又旋即放開。
這可真是……
看了眼什麼像是都沒做的少年,亞香裡沒忍住低頭勾起嘴角。前方的好友們在討論接下來是去酒吧還是打乒乓,她聽著兩個人的討論偶爾應和一句,腦海裡卻想著某個少年穿浴衣的樣子。
之前自己就想過很多次,現在看到了不得不說夏油傑他果然,很適合和風的打扮啊。
第五十一章
高檔的溫泉旅館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配套設施, 雖然泡了溫泉之後不是很想去運動,但看谷地仁花很想去打乒乓球的樣子,井上香織和亞香裡倒也都不介意去陪她。
「我來陪小仁花打就行。」
看到亞香裡也似乎有點躍躍欲試, 井上香織立刻攔下, 在谷地仁花好奇的注視中只覺得自己冷汗都下來了:「小仁花啊, 咱們去打球,不和她玩。」
「誒?為什麼?」
「因為——」
「因為只有勝者, 才配和亞香裡來打乒乓球。」
旁邊的同事們一樣按住了谷地仁花, 滿臉滄桑地和幾個公司新人開始科普:「你們不懂。」
「她們怎麼不懂了?你們倒是挺懂的?」
也不介意自己被所有人排斥在外,亞香裡笑盈盈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撐著下巴開口:「那你們先來比唄,我不介意當最後的關底大魔王。」
「大魔王?」
跟著來到乒乓球室的五條悟聽到這幾個詞, 有些驚訝地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白領小姐,隨即扭頭看向夏油傑笑得燦爛:「所以,傑,你覺得——」
「我並沒有怎麼覺得。」
「怎麼這樣嘛,我也是很好奇亞香裡小姐的實力的喲。」
聽著五條悟那愈發JK的表現, 夏油傑還來不及再開口, 就看到某人甚至於說得上是「嬌俏」地揮手跑了過去:「各位姐姐, 可以再加我一個麼?」
「……」
「……」
「沒救了。」
家入硝子覺得如果說室內可以抽煙的話,她現在絕對已經滄桑地點上一根煙。然而這裡是禁煙的室內,而且自己身邊還有個社交狂妄症的五條悟。原本還挺有可能會被拒絕, 但只要加上五條悟這張臉——
「哎呀,那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啦。」
看著五條悟那張臉,姐姐們當然立刻點頭。扭頭轉向後面跟過來的夏油傑與家入硝子, 亞香裡似笑非笑地掃了這幾個人一眼, 感覺到井上香織似乎是認出夏油傑的表情也不在意, 只是單純繼續看五條悟在乒乓球台子上大發神威。
不過五條悟長得帥又嘴甜,再加上很明顯控制了勝率,雖然他一直都在贏但也同樣故意輸過幾次,能讓所有人都玩得開心。察覺到沙發有些下沉,亞香裡本來不想開口,最後還是對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修學旅行?」
「嗯,悟去鬧回來的。」
看亞香裡並沒有和自己裝不認識,夏油傑很是乖巧地點了下頭。他都已經做好亞香裡會生氣的准備了,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也並沒有?
「我怎麼覺得你們這麼欺負別人很開心啊。」
「……」
不,他收回之前的說法。亞香裡的確是有些生氣,但是她把怒火轉移到別人身上了。
在旁邊的家入硝子看夏油傑乖巧坐直,五條悟終於成為最後的勝者時眨了眨眼,趁著亞香裡站起來走到乒乓球桌邊就立刻竄去了她的位子:「你猜亞香裡小姐會不會贏?」
「有點難度。」
畢竟五條悟的六眼關不了,再加上他在體力上的優勢和對球路的預判,打乒乓球這種事情實在是有些太輕松了:「不過亞香裡應該也很厲害。」
不然不會她的同事們把她都當成關底大魔王來對待了。
在旁邊看兩個人即將上場,井上香織順帶拉過谷地仁花開始科普。畢竟她們公司以前也有過類似的團建活動——當然這種團建活動不是泡溫泉之後的乒乓球,只是單純的運動場地團建而已。那個時候的亞香裡面無表情,直接把全場橫掃的樣子簡直比大魔王還大魔王。
「亞香裡前輩這麼厲害麼!」
「是哦,她特別厲害。」
所以當亞香裡站在乒乓球台前拿起乒乓球和球拍的那刻,所有人都很是期待地場上兩個人的表演。銀白色頭發的少年眨巴著藍眼睛,像是在乞求又有點像炫耀般開口:「姐姐要手下留情哦。」
「手下留情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有點難度。」
亞香裡雖然是在笑著,但眼睛裡沒有一點笑意。她慢條斯理地拿著乒乓球在台子上彈了兩下,隨即慢慢拋起,很是隨意地把球送到了對面。
球速並不快,也不難接,看上去確實是「手下留情」了許多。五條悟很輕易地就把球推了過去,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亞香裡將手往後壓低,揮拍後白色的小球如同閃電般在桌上彈跳著發出清脆的聲響,急速擦著他的球拍邊緣飛到了身後的牆上。
「……」
「一比零。」
五條悟站在球台邊目瞪口呆,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同時倒吸一口冷氣,齊齊轉向仿佛很隨意繼續發球的亞香裡,總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搞錯了。
「這是乒乓球麼!」
想要直接一個扣球過去卻被對方輕松接到,又一次沒有接到球的五條悟只覺得自己人都傻了:「她打過來的真的是球,不是什麼別的東西麼!」
「可憐的弟弟。」
井上香織憐憫地看了眼懷疑人生連帶著好像都要開始懷疑世界的五條悟,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之前就說過了,只有勝者才配和亞香裡打球。我們的大魔王,怎麼看都不會輸。」
想到曾經自己在排球部裡看自家隊友們排球打在手上都會偶爾懷疑手會不會因此骨折,谷地仁花突然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整個人都超脫了:「與其說是乒乓球,我覺得那還不如說是子彈吧。」
當年她對排球都覺得那急速扣殺以及各種超高速發球能殺人,現在看亞香裡的扣球,也差不多有相同的想法。
等到亞香裡發完五個球後五條悟幾乎是哭唧唧地去找了自家的好友們,而亞香裡轉了轉手上的球拍,對著正在嘀咕的同事們嘴角微微勾起:「還有誰要來麼?」
「不,不用了!」
都這樣了還有誰敢來啊?沒看到剛才那個大帥哥高中生都被亞香裡打成這個樣子,根本就不可能放水麼?
都是被虐,他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那你們繼續玩吧,我去買點喝的。」
知道自己在場反而會很麻煩,亞香裡索性找了個借口把球拍放在桌上。走出乒乓球室的時候她還遇上了正好准備過來的另外一批同事,每個人在看到她離開時似乎都不自覺松了口氣的模樣實在是讓她有些想笑。
她就這麼可怕麼?
找到角落裡放著的自動販賣機,在考慮是買一份檸檬紅茶還是蘋果汁的時候亞香裡聽著旁邊傳來的腳步聲轉過頭,立刻又轉回去按下了檸檬紅茶的按鈕:「修學旅行玩得怎麼樣?」
「很不錯。」
聽著紅茶掉落的聲音夏油傑彎下腰,幫她把紅茶從出貨口遞了過去:「當然對我來說,能夠遇見亞香裡應該是最開心的。」
「這就是我那天說了我要出門你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原因?」
聽到這句話夏油傑露出了點委屈,看得亞香裡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自己要的飲料:「當然,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那麼亞香裡在看到我的時候開心麼?『
「與其說是開心,不如說我在看到硝子小姐的時候很驚訝,還有點生氣。」
「生氣什麼?」
「有點像是被跟蹤了。」
把吸管塞進去喝了一口,亞香裡嘆息著往前走了兩步:「但是這樣也不錯。」
「嗯。」
感覺到夏油傑在自己身後跟上,亞香裡嘆了口氣,最後還是停下腳步伸出手,在他有些驚訝的視線中幫他把浴衣重新掖好:「另外記住,穿浴衣胸口不要漏太多。」
從剛才開始她就想說了,隱約的鎖骨露出來還能理解,現在開口卻越來越大,甚至於能夠看到些許胸肌線條。他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更是衣服垂下,連帶著腹肌都快要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很在意這個?」
握住她的手再聽著這句話,夏油傑低頭看著耳朵有些微紅的亞香裡,故意又低下頭去碰她額頭:「因為我覺得給姐姐看沒關系。」
「什麼叫給我看沒關系,你給我好好穿衣服。」
「但我覺得亞香裡好像更喜歡這樣?從剛開始我就發現了。」
自從自己穿上浴衣以後亞香裡就一直都在偷偷摸摸看他,而且還借著各種各樣的「巧合」掩飾得很好。自己早就察覺到她的態度,只是說出來的話,怕是她肯定要跑走。
「亞香裡很喜歡看我穿浴衣,我也很高興。」
但現在她已經被自己抓住,已經沒有了逃脫的地方,那麼接下來不管說什麼都沒有了關系。現在這個地方很偏僻,又是在樓道下面的空間,幾乎很少人會特意往這裡看過來。
被壓在牆上聽著伏在自己耳邊說話的聲音,亞香裡漲紅著臉想要抬頭。少年距離自己太近了,甚至於可以感覺到兩個人徹底貼在一起。手也被他調整為十指相扣壓在旁邊,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他俯視著自己,目光也慢慢從戲謔變得認真且帶有了更深的情意。
呼吸不斷地纏繞著又歸於曖昧的寂靜,視線對視的瞬間仿佛又像是啟動了另外一個開關,讓兩個人彼此之間的距離更加拉進幾分。
「亞香裡。」
「嗯。」
她的聲音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比之前更加多了點柔軟。彼此的唇近到幾乎只有幾釐米的時候又硬生生停了下來,夏油傑仿佛是才想起什麼,抬起空著的手覆在她的唇上,低下頭輕柔地吻住自己的手背。
「好麻煩。」
他低聲嘟噥了一句後把手翻過,讓他剛才吻過的手背擦過自己的唇。只是間接的吻會帶來更多的不滿足,亞香裡索性伸出手摟住夏油傑的脖子,在他慌張的表情中強行讓他低下頭。
「亞香裡?」
「我知道,你先別動。安心,我不會做出格的事情。」
在他的耳邊同樣輕聲低語了一句,她能夠感覺到兩個人的浴衣因為這樣拉扯略有些凌亂。少年的手也已經順勢摟住了自己的腰,好像還想要繼續往下,到了一半卻又聽著自己的話不敢再動。
「而且你說得沒錯,這確實很麻煩。」
在這方面她很贊同夏油傑的想法,只不過這種麻煩也不代表自己真的就有心無力。視線逐漸從潔白的牆壁轉移到他的耳朵上,亞香裡注視著他披散下來的黑色發絲,伸手繞起一縷後在他耳邊聲音飄渺又帶著幾分沙啞:「很多事情的確不能做,但我們可以做些別的。」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那刻亞香裡毫不猶豫張開嘴,帶著些許小心翼翼咬住了他在泡溫泉後摘下耳釘的耳垂。輕柔碾磨的同時她能感覺到夏油傑的手臂愈加收緊,連帶著他本人也在自己的脖頸處發出一聲悶哼。
「喜歡麼,傑君?」
第五十二章
打完乒乓球後身體散發出的熱度與輕微而又帶著些許忍耐的哼聲讓人格外沉醉, 所謂禁止的親密接觸也完全不值一提,甚至於讓人覺得好笑。
所以,這種限制對於他們來說, 又有什麼意義?
「意義大概就是, 前輩能夠仗著這些為所欲為?」
「我可是什麼都沒做。」
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浴衣,亞香裡輕輕順著他不知什麼時候披散而下的發絲裝作無事發生, 聽著他抱怨的笑容也加深不少:「畢竟我也不是沒有生氣。」
「明明都是悟的計劃……」
「所以夏油少年這也是給你上的一課, 女人,是很會遷怒的。」
亞香裡同樣將頭發披散下來,感覺到夏油傑再次靠近幫她梳理頭發她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報復一下很正常的, 對吧?」
「……」
的確是報復, 而且這個報復讓他根本就沒辦法同樣報復回來。不,應該是在這裡沒有辦法, 畢竟不管怎麼樣, 都有些太顯眼了。
「不僅遷怒,而且很狡猾。」
「不喜歡了的話還是趕緊回去吧。」
「正相反。」
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個吻,他聽著不遠處的腳步聲似乎刻意有些響亮, 重新用手再度劃過亞香裡的發絲:「不管你做什麼, 我都很喜歡。」
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亞香裡才感覺到臉上轟地一下燃起了熱度, 甚至於讓她都抬不起頭。剛才她也確實有那麼點鬼迷心竅, 居然就這麼湊過去——
神使鬼差地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嘴前,試著用剛才的力度咬了下虎口後亞香裡臉愈發通紅,又像是怕被人發現迅速站起,直接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確實不會太疼,只是到了房間再研究自己剛才咬過的地方, 亞香裡看著上面依舊沒有消失的牙印沉痛地扶住了額頭。
不, 不是, 往好處想,夏油傑留著長發可以遮住耳朵,嗯,沒問題。
稍稍推開窗吹著夜風,被繁星點綴的夜空很美,也讓亞香裡有點想笑。她還真沒想到大小姐五明紗織居然是五條悟的親戚——不過考慮到兩個人的姓氏這麼相近,好像確實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只不過這麼看來,五條家還真是不得了,她這算是沾光了麼?
想著剛才對著自己乒乓球技術目瞪口呆的白發少年和那雙瞪圓了的蒼藍雙眸,亞香裡默默雙手合十,祈禱對方不要因為自己碾壓了他而給她穿小鞋。
要早知道這一點,她絕對會放水的。
等到谷地仁花與井上香織兩個人從乒乓球室回來,看到已經躺下睡著的亞香裡兩個人愣了愣,對視著笑了笑後也同樣輕手輕腳地躺在床鋪上。
「好麻煩,明明是修學旅行為什麼我們還要再加班啊?」
「順手做了吧。」
把盤踞在旅館裡的小只咒靈祓除掉,夏油傑嫌棄地把咒靈球扔到旁邊,看向在耍賴的五條悟撇嘴:「別忘了,後山還有個大家伙等著咱們。」
「好煩!明明是修學旅行,為什麼還會有任務!」
「往另外一個方向去想。」
和兩個男孩子一個房間的家入硝子卻並沒有什麼局促感,她站在窗邊咬著煙蒂,看著兩個人聲音含糊:「也算是旅行的時候順帶著創收了?」
「這算什麼啊!哦對,明天亞香裡小姐他們要去後山麼?沒關系?」
「沒關系。」
就算有關系,亞香裡也不會有什麼關系。
在心裡剛補完後面半句,夏油傑就感覺到自己肩膀上被人壓了過來,隨即五條悟在自己耳邊笑得格外猖狂:「那你們兩個剛才離開是去干什麼了?」
「……」
「哦豁!我都快忘記了,五條干得好。」
家入硝子立刻按掉自己的香煙,抓著枕頭小被子飛速前來。隨手用被子裹了一下再抱著枕頭,架勢堪比是在開女子睡衣派對:「快點來說說,你們去干什麼了?」
「人家可是很想知道的呢。」
「沒錯沒錯,我們都超想知道。」
看五條悟居然在旁邊捧著臉,說話語氣都變得格外JK,與家入硝子堪稱是閨蜜姐妹的模樣夏油傑就懶得開口直接倒下打了個哈欠:「困了,睡覺。」
「不要嘛!好歹也是我們幾個裡面唯一一個戀愛中的,畢竟這種事情我們總不可能去問正道這個離婚了的老男人,對吧?」
「……」
「你敢在夜蛾老師面前開口麼?」
「不敢。」
聽著這句理直氣壯夏油傑嘴角一抽,所以不敢在夜蛾正道面前開口,就來煩他?
「睡覺。」
「喂!說一點都不可以麼,傑小氣鬼!」
不許夏油傑就這麼直接倒下真的准備睡覺,兩個人圍在他旁邊格外憤憤地戳著他的臉:「就一點,一點點都不行?」
「只不過是說下進展而已,好不容易我安排好的修學旅行讓你們兩個在這裡見面,也滿足你摯友的願望啊!」
「你們兩個好煩。」
睜開眼睛看向兩個嘿嘿笑著的家伙,夏油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家入硝子突然一挑眉,隨即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哦豁。」
「……」
糟——
「嘻嘻嘻。」
聽著唯一一個妹子笑聲詭異,夏油傑頭皮發麻地將頭發重新蓋住左耳,下一秒就聽到她愈加滿意的聲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硝子??」
「誒嘿嘿,我懂了,我好了,嘻嘻嘻,五條你這個笨蛋。」
看著他們之中唯一的妹子飄然走進套間裡的臥室,五條悟死死咬著嘴裡的抹茶奶糖,看夏油傑沒有任何要說話的意思直接去扒門:「硝子!硝子你就告訴我嘛!!傑,她怎麼突然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告訴她了?那我要去和亞香裡小姐告狀!」
「那當心她在乒乓球台上再修理你一頓。」
「說到她的乒乓球,那真的是乒乓球麼?嗖得一下就過來了,直接飛過來了根本就接不到啊。」
沒理會五條悟突然又轉移了的話題,夏油傑閉上眼睛聽著好友的喋喋不休,突然有點想笑。
好像這應該算是兩個人第一次在外面這麼接近?不過這樣的感覺,好像也不錯。
溫泉旅館裡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活動,更不用說是團建旅行。爬著山時亞香裡總覺得他們的大小姐視線若有若無從自己身上掃過,抬起頭卻只能看到她對自己露出一個優雅的笑。
雖然知道五明紗織與五條悟兩個人之間的家系關系,但是看大小姐黑發碧眼的精干模樣再想想五條悟那張過於俊秀的臉,亞香裡還是沒辦法把這兩個人聯系起來。
「我還真是有點沒想到。」
趁著爬山到半山腰所有人都去休息,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去買水亞香裡則是坐在樹蔭下,聽到耳邊的聲音響起微微轉過頭,對淺笑的五明紗織嘆了口氣:「我也同樣沒有想到。」
「所以田中小姐是……咒術師?異能者?」
「後者,不過現在只是個普通人。」
洗塵這個異能力已經很好地被她掌握,以至於這段時間下來她都快要忘記自己還有個異能力了:「五明小姐不要太在意,我與五條君之間並沒有什麼聯系。」
「哎呀,悟少爺他那麼貓,我們都懂的。」
貓?
想著五條悟的表情再對比對比他們寫字樓下到處蹭吃蹭喝的大橘貓咪,亞香裡的表情逐漸變得微妙。五明紗織捂嘴輕咳一聲,隨即又笑了起來:「不過確實,你是我的得力干將這點,不管怎樣都不會有錯。」
「謝謝。」
「那麼……有想過結婚麼?」
「有,但並不會退職。」
有?
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得力干將」,五明紗織仿佛是想到什麼,臉上的笑意更甚:「那就好,我還是希望職場上有更多的女性存在。如果可以,100%都是妹子就更好了。」
「那我也會很期待的。」
聽著這個100%都是女性亞香裡更有些想笑,確認不遠處提著冰棍的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聽不見才將視線轉向天空:「五明小姐對這件事情,怎麼看?」
「反正悟少爺做什麼,我們也只能點頭嘛。不過不管怎麼說,真是辛苦他們了。」
「是的,真是辛苦了。」
朝著亞香裡視線方向五明紗織同樣抬眼看過去,只能看到一片天藍與秋色的她笑容苦澀:「我只是知道有這件事情,但什麼也看不見。所以田中小姐,你看到什麼了?」
「沒什麼。」
只不過看到了煙塵,看到了奇怪的咒靈,還有那個飛在空中的、和乘龍的少年罷了。
收回自己的目光對大小姐笑了笑,亞香裡旋即起身,和井上香織與谷地仁花一起繼續爬完了剩下的路程。看兩個人累到一句話都不想說的樣子亞香裡拍了拍兩個人的頭,只覺得自己曾經那些訓練果然還是有必要的。
雖然她已經很久沒再有練習過劍術和空手道之類武技,但好歹底子還在,不會累成那個樣子。
「有什麼想吃的麼?我去給你們帶回來?」
「嗚嗚,我要喝他們家獨有的荔枝水。」
井上香織哭著趴在地上,只覺得自己根本提不起一點力氣:「爬山是壞文明!」
「我不用了,只要歇一會兒就行。」
谷地仁花也還有點體力,沒有井上香織那麼凄慘。看兩個人的表情亞香裡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著錢包剛走到餐廳門口,就聽到了不遠處五條悟格外暴躁的聲音:「所以為什麼你又在這裡啊?」
「真是失禮啊悟少爺,這個任務一開始我就接下了,你這樣拿走我的錢,我也會很為難的。」
懶洋洋又提不起干勁的熟悉聲音讓亞香裡愣了愣,下意識朝著聲音方向走去時似乎他們又察覺到了什麼,警惕又帶著些許冷漠排斥轉過視線。亞香裡看到對方熟悉卻又多了點頹廢的模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夏油傑與五條悟的注視中對不樂意看向她的男人低頭行了一禮。
「甚爾先生好久不見,您還好麼。」
第五十三章
穿著緊身黑色T恤的男人看著不遠處的女性, 原本戲謔的表情一點點消失,緊繃的態度也同樣逐漸緩和,臉上卻多了更多的無趣:「哦, 是你啊。」
「嗯?」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時夏油傑挑了挑眉, 他一開始還有點不明白五條悟藏著掖著什麼,結果在半個月前他才聽他難得有些吞吞吐吐地說,他沒有殺伏黑甚爾。
本來夏油傑還以為自己會很生氣,然而在真正知道的時候他卻更好奇原因。不過就算知道這點,他和伏黑甚爾兩個人也沒什麼交集——簡單來說就是, 他們兩個彼此對對方都處於無視狀態,現在卻又因為亞香裡第一次對上了眼神。
「那還真巧。」
有些索然無味地看著眼前的女性,伏黑甚爾很是隨意地開口:「我現在姓伏黑。」
「……再婚了麼。」
對此亞香裡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尤其看著曾經禪院甚爾、如今伏黑甚爾似乎有些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表情反而笑了笑:「那甚爾先生的確是不願意看到我的。」
聽到這句話時伏黑甚爾微微挑了挑眉, 掃了眼夏油傑後臉上表情變得愈加微妙:「確實不怎麼想見, 但不得不說, 你比我厲害多了。」
「謝謝誇獎。」
並沒有被諷刺到,亞香裡反而很是安心地接下了這句「贊美」:「那我就先走了, 希望甚爾先生能夠有一段愉快的旅程。」
看著伏黑甚爾滿臉被噎到的模樣五條悟不厚道地樂出了聲, 對著夏油傑還沒來得及使眼色就看到自家好友已經跟了上去, 讓他反而差點嗆住。
「有點意思啊,我還真沒想到那個玩咒靈的居然和亞香裡有這層關系。早知道的話,我下手會更重一點。」
嘴角有著一道傷疤的男人挑了挑眉,看向五條悟時笑容依舊是他習慣的那樣帶著些許挑釁:「畢竟我可是很討厭那姑娘的。」
「哎呀, 那正好我很有空, 你仔細說說你為什麼討厭她?」
五條悟反而拉下墨鏡, 對著讓他無比討厭的仇敵眨了眨眼睛:「啊我知道了, 她搶了你老婆, 對吧?」
「悟少爺,你在挑釁這方面非常有天賦。」
不去理會餐廳裡的風起雲湧,亞香裡看著跟上來的夏油傑有些局促,手裡拿著荔枝水也不知道應該是先回房間還是先坐下和他聊聊。然而少年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起來甚至於還能說有幾分體貼:「沒關系,亞香裡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那等我五分鐘。」
雖然不知道禪院,不,伏黑甚爾與夏油傑還有五條悟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亞香裡知道能夠說開的事情肯定是比悶著要好。經驗告訴她溝通這件事情如果不及時,那很有可能在這之後也沒有再交流必要。
將飲品送回給井上香織和谷地仁花,亞香裡再找了個借口想出門觀賞深山中庭院裡的秋色。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她捧著夏油傑提前給她准備好的熱可可撇嘴:「這麼殷勤?還是說,就這麼想聽姐姐講故事?」
「的確。」
聽著她居然自稱為「姐姐」夏油傑手指劃過自己這杯綠茶的杯壁,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姐姐是這麼有故事的一個人。」
「之前那些不算。」
「我可是一向對姐姐很坦誠的。」
「那你到現在都不願意告訴我咒靈球是什麼味道。」
亞香裡沒忍住吐槽了一句,雖然知道這玩意兒肯定很難吃,甚至於可以說難吃到夏油傑的味覺都大概率出了不小的問題,但她還是很在意的好麼。
什麼事情都要嘗試,不然怎麼在以後去裝……不是,怎麼和別人科普自己的博學?
只不過伏黑甚爾這個人,她確實有挺多想說的話。
「我估計他很討厭我。」
「誒?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和他夫人美樹小姐關系太好?」
有些無辜地看了夏油傑一眼,看到他有些驚訝的樣子笑了起來:「那個時候我才剛到東京嘛,十六七歲,自理能力很差勁,更不用說還要學會烹飪這種事情。多虧隔壁的禪院家夫妻兩個,當然主要是美樹小姐,我才好好地度過了這段不適期。」
當年憑著一腔中二叛逆期從橫濱跑走,她本人成績很不錯再加上父母遺產夏目漱石在她十六歲生日那天就給了她,要在東京安頓下來是很方便的事情。
錢很多,但她也不可能肆意揮霍,索性找了個比較老舊但看起來周圍比較安全、離來良高中也很近的公寓獨立生活。至於監護人這種問題她也不怕,從橫濱跑走的她有充分理由,甚至於可以肯定夏目漱石會幫她遮掩。
「然後那個時候好多事情都不會,又不敢去拜托別人,只能硬著頭皮全部都自己來解決。學業、生活家務、再加上還有討厭的同學一直很煩人,有次出門上學沒帶鑰匙,我就被美樹小姐撿回家了。」
有著燦爛笑容的黑色短發夫人手把手教會了她很多種菜肴,也告訴她了很多生活小訣竅,讓她真誠地感激她。然後某天她去拜訪隔壁家,看到了隔壁禪院家的禪院甚爾。
「我當時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這家伙滿臉都是『就是你這家伙一直來騷擾我家老婆麼』的表情。簡直絕了,沒有這麼警惕的。」
沒忍住吐了個槽,亞香裡那段時間真心覺得禪院甚爾就是個妻控,她又是真的很喜歡禪院美樹,而禪院美樹又希望他們兩個「好好相處」——
就那醋精,他們倆不打起來就挺好的了,還好好相處?要不是因為洗塵在,眼不見為淨再在禪院美樹面前裝個樣子,就是兩個人相處的極限。
「噗。」
聽到這怨念的四個字夏油傑沒忍住笑出聲,雖然他沒法想像禪院甚爾居然還有妻奴的時候,但看亞香裡難得憤恨的表情就知道大概那段時間確實很有意思。
「說起來他說過是再婚,美樹小姐去世了?」
「嗯……其實我也不奇怪,畢竟甚爾先生那樣子就不是干正經活的。」
托橫濱生活的福,她對禪院甚爾是不是混黑的這點完全沒有任何想法。畢竟他能打也護得住妻兒,工作是黑是白她都無所謂,禪院美樹喜歡就沒問題:「生下惠醬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惠——
「不對,他有女兒?」
「是男孩,因為是美樹小姐帶來的『恩惠』就用了女孩子的名字。」
這算是什麼惡趣味?
看夏油傑的表情亞香裡很理解,畢竟當初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想法,深深感覺這對夫妻天然得有點過頭:「現在他叫伏黑甚爾的話,惠醬也就是伏黑惠了。當初他很討厭禪院這個姓氏,我就都叫夫妻兩個人名字。至於惠醬,我剛考完聯考又被大學錄取正好很輕松,看甚爾先生好像很忙,索性接手照顧他一段時間。」
想到禪院惠,也就是現在伏黑惠的嬰兒時期,亞香裡的表情就變得很古怪。看著她的反應夏油傑輕咳一聲,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所以那段時間的感覺怎麼樣?」
「噩夢,讓我下定了這輩子不生小孩的決心,再可愛再乖也不行。」
看著亞香裡一本正經的模樣夏油傑低笑一聲,突然伸手輕輕地勾住她的小指:「正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
你在「正巧」什麼??
瞪了他一眼卻沒有收回手,亞香裡沉默片刻才重新抬頭:「那他現在又是怎麼回事?禪院家難道是咒術師家族?」
「嗯,差不多,御三家之一。之前他來……破壞了我和悟的任務。」
想到那天雨中的少年,亞香裡知道內情應該沒有夏油傑說的那麼簡單。不過他如果不開口,她也——
「他殺了我和悟想要保護的、想要一個嶄新人生的女孩子。」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告訴自己,亞香裡聽著這句話沉默下來,嘴角勉強上翹了一下:「……是麼。」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悟,怕是都活不下來。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悟沒有動手就是了。」
看著少年手上的老繭和愈加用力的力度,亞香裡慢慢松開手,重新和他握在一起又藏在桌下,看到夏油傑看過來的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我大概知道原因。」
她當時送了禪院美樹一個御守希望她能夠生產順利,但是因為身體過於虛弱禪院美樹還是去世了,她做的那個御守應該在伏黑甚爾的手中。
估計也因為是當初自己在學會一點陰陽術的時候用洗塵做出的御守,按照五條悟那雙眼睛的敏銳程度,肯定是感覺到了什麼才沒有繼續下去。
夏油傑對此倒也不在意,畢竟那個時候他也倒在地上處於半昏迷狀態,既然五條悟做出了選擇,他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只有亞香裡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會覺得我們很無能麼?」
「不會,因為我也沒有保護好我想保護的女孩子。」
聽到亞香裡似乎輕快的聲音夏油傑有些啞然,摸著手中的茶杯緩緩開口:「亞香裡。」
「嗯?」
「我——」
捕捉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藏在桌下的雙手格外默契地松開,甚至於亞香裡順勢站起,看著坐著的少年輕咳一聲:「有人來了。」
「嗯。」
腳步聲開始逐漸消失,夏油傑微微彈了彈自己的指尖,在亞香裡離開之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沒關系。」
「啊?」
「現在不會有人來的。」
微微用力往下拉住她,看著亞香裡有些踉蹌地往自己的方向走近又被腳下突然出現的石子絆倒失去平衡,有些驚訝地往下撲到時順勢張開雙手,將她徹底抱在了懷中。
「你放心,就一會兒。」
「那塊石頭是不是你干的?」
「嗯?什麼石頭?」
無辜而又帶著一點戲謔的反問哼聲在她耳邊響起,讓亞香裡耳朵有些發燙,卻又什麼都沒辦法做。感覺到他有力但並沒有那麼禁錮的懷抱亞香裡嘆了口氣,突然低下頭把自己埋在他的肩膀上,同樣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明明是她想要一個擁抱,這家伙卻硬是要說他來做壞人。明明只是個高中生而已,這可真是……
「喜歡。」
「誒?」
沒有理會夏油傑有些愕然的回應,亞香裡閉著眼睛嗅著他身上和自己同樣的沐浴露香氣,再度慢慢收緊了手。
知道不能說,也知道這應該等到以後,但在現在如果不說出口,她會覺得這有些太難為人了。
「馬上要來人了,也不放手麼?」
「不放。」
亞香裡微微抬起頭,輕哼著又重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會放開我的手麼,夏油君?」
放開她的手?
無視五條悟與家入硝子舉起的手機,夏油傑輕輕嘆了口氣,終究是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怎麼可能,會放開她的手。
第五十四章
適當的旅行的確有利於團體氛圍的建設, 至少在從溫泉旅館回家以後再加上兩三天的休假,所有人都有種格外神清氣爽的感覺。
除了亞香裡。
「旅行就這麼要你的命麼?」
「不是這個問題。」
其實本來她也沒想過會再見到禪院,不, 伏黑甚爾。只是這也不算什麼,最關鍵的是這次團建是被安排的, 但不管怎麼說她也可以理解。
畢竟也算是和和夏油傑見過,還悄悄地又更往前走了一步,這樣的團建旅行越多越好。
嘀咕了兩句後亞香裡才轉頭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井上香織,打了個哈欠用「正是因為旅行才會更困」這種理由給敷衍過去後重新埋首於手頭的廣告宣傳單。
她能夠感覺到原先一直在暴走的洗塵已經徹底穩定了下來, 而這段時間夏油傑的任務明顯增多了不少,再加上氣溫不斷降低, 悲春傷秋的氛圍確實越來越盛。只是對她來說這種氣候變化並不會讓人太在意, 讓人在意的永遠還是搞錢。
畢竟家裡現在多了個,嗯, 多了個雖然不需要自己養能賺錢、但不管怎麼說依舊是高中生的存在。日子這麼一天天過是沒有錯,但總覺得會有種奇怪的夢幻感。
好像自己真的就這麼步入了人生的嶄新階段一樣, 讓她有些別扭, 卻也好像挺適應現在的生活。
「所以這就是亞香裡要看網球公開賽直播的原因?」
「哎呀……」
看著體育頻道裡的幸村精市,窩在沙發上的亞香裡摸了摸下巴,總覺得夏油傑醋得有那麼點微妙:「夏油君就這麼在意幸村麼?」
「呵。」
夏油傑可是記得這家伙故意在他面前和亞香裡表白的樣子, 現在想想, 那種做給他看的態度實在是太過於明顯, 但那個時候自己確實沒有看出來:「稍微有點嫉妒。」
「嫉妒?」
「因為他見過從國中到高中的亞香裡。」
聽著這句理所當然但又好像掩蓋了些許真意的話亞香裡輕咳一聲,稍稍有那麼點不自在:「如果說你見到那個時候的我,應該不一定會喜歡。」
「嗯?沒看過怎麼能下結論。」
聽著他理所當然的話亞香裡愣了愣, 隨即若有所思地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膝蓋:「也對。那夏油君, 這周末有空麼?」
「這周末啊。」
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任務夏油傑迅速排了個表, 看到幸村精市丟掉一分的時候倒在亞香裡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好像不太有空,但如果說是亞香裡的約會邀請,那我肯定會擠出時間的。」
「不急。」
畢竟說真的,她也沒有做好准備,能夠回去看看自己曾經的那群……嗯,那群「追隨者」。
捕捉到亞香裡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和糾結,夏油傑盯住電視裡格外自如的網球手,突然有些好奇如果說沒有這些事情,現在的田中亞香裡會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有點難說,反正不一定能遇見你就是了。」
亞香裡輕輕笑了一聲,感覺到自己脖子上偶爾擦過的發絲同樣靠在沙發上打哈欠:「估計會一直在橫濱,然後等來幸村的告白,看明穗和……」
想到那天在同學會上見到的老同學,亞香裡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夏油君,不要去想『如果』,更重要的永遠是現在。」
「這算是大人的勸告?」
「算也不算?反正不管怎麼樣,再苦再累想想蝙蝠俠,是不是突然一下子人生又有曙光了?」
「……」
聽到「蝙蝠俠」這三個字的時候夏油傑嘴角抽了抽,他雖然對超級英雄不是太耳熟,但是聽到這個類比時他卻詭異地覺得好像很有道理。
成功又一次把夏油傑的思路掰回去,亞香裡倒是確實有些想再回一次橫濱。她之前不常常回去也是怕洗塵暴走出事,不過現在自己已經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異能力,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至少在現在看來,沒有太多的問題。
打開衣櫃打量自己逐年變得干淨利落的衣物,亞香裡手指劃過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都帶在身邊的立海大校服,還是沒忍住拿出來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
肩膀寬度明顯小了,同時胸口……這個不算。長度雖然沒有什麼區別,但對比高中時期的她腰圍也漲了一點,想要硬塞絕對塞不進去。
青春啊。
感嘆著重新把校服疊好放進去,在公司裡又愉快地拿到一個月全勤獎後亞香裡猶豫片刻,最後還是盡可能穿著方便輕松一些前往橫濱。
再次踏上橫濱土地時沒有再見到熟人,夏油傑看亞香裡格外熟練地繞著僻靜小路時嘴角抽了抽,總覺得有種自己馬上要被賣了的錯覺。
「放心,我怎麼可能會賣你呢。」
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麼,社畜小姐很是無辜地轉過頭,眼睛輕輕眨了眨後腳步靈敏地跳過了一個水坑:「這可是當年我的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
「嗯……各種意義上都必須要很秘密。」
仿佛是想到什麼,亞香裡的表情嚴肅了一點,再連續踏過三條小巷路口時她突然停下,像是才反應過來般有些哭笑不得地轉向夏油傑:「不過現在的我完全可以走正門啊。」
「什麼意思?」
「哎呀,算了,一樣的。」
跟在亞香裡身後看她伸手推開一家小店店門,裡面似乎是鬼屋的模樣讓夏油傑嘴角一抽,他甚至於還在這條狹窄通道邊緣看到了也不知道真假的鐘乳石?
這是什麼隱藏在城市中的山洞——
「有沒有一種我要把你賣了的感覺?」
「那會賣個好價錢麼?」
「你居然不是問我『你舍不舍得』?」
有些驚訝自己的預判失效,不過亞香裡也不介意,拉著身後的長發少年又拉開了一扇門:「不過夏油君看起來像是個不良少年,加分。」
加分?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亞香裡,夏油傑就看到她突然站定,然後從包裡拿出一張街機卡對著門上熟練掃過。在下一秒門上的彩燈全數亮起,甚至於在開門的時候還放出了首歡樂頌。
旋律響起的那一瞬間整個街機廳的目光全部朝著門口投來,有幾個不良打扮的少年愕然地看著走進來的白領小姐和她身後看上去也像是個不良少年的人,隨即就看到街機廳裡幾個身上滿是紋身、膀闊腰圓的大前輩立刻站起,幾乎用著這輩子都不可能發出的尖叫開口。
「大姐??你,你回來了??」
「……」
「……」
大姐???
「咳。」
仿佛是察覺到夏油傑的愕然,亞香裡輕咳一聲後猛地往門上一拍。歡樂頌瞬間停止,彩虹色的燈光也立刻消失,街機廳中雖然有著不少游戲的聲音,卻也比之前要小了很多。
「我明白了,那張卡。」
想到那天看到的那張街機卡,夏油傑反應過來,對著心虛轉頭的亞香裡沒忍住笑出聲:「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不許笑!」
「不良?」
「誰說的,我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電子格鬥競技選手!」
「……」
「……」
普通的,電子格鬥競技選手?
聽到這句話時幾個沒敢起身的人表情裡多了點譴責,也不管後面那位陌生的少年,七嘴八舌地恨不得把亞香裡的老底全掀了。
「普通的人會打遍橫濱無敵手麼?會接到戰隊邀請函麼,會參加全日本格鬥競技大賽拿到第一麼?所以為什麼啊!為什麼大姐不去參加EVO啊!!」
「大姐那麼厲害還說普通,那我們算什麼?猴子麼!!」
「那可是EVO邀請!全世界電子游戲最高殿堂,大姐你居然拒絕了!好狠心嗚嗚嗚,我當時連應援手幅都做好了!」
「咱們『洞穴』的名氣全靠大姐打出來的啊!那個時候多少人來這裡只為了和大姐打兩局BO3?嗚嗚,普通,我也想這麼普通。」
「……」
聽著周圍對自己的攻擊,亞香裡沉默看向努力憋笑又憋不住的夏油傑,表情裡有了點淡淡的絕望:「你還想聽什麼,繼續。」
「沒有,所以那次在東京的街機廳,有人認出你了?」
「大概,但我覺得應該不是。」
想到那次久違的街機時間,亞香裡也有些不確定。橫濱的「洞穴」街機廳也就算了,畢竟是自己當年打遍天下的起點,對自己有印像很正常,別人應該不會這樣才對。
畢竟只是閃爍兩下,就徹底消失了的「燈」而已,應該並沒有那麼高的影響力。
「那麼這位,難道是大姐你的徒弟?」
「你這個老板就不要喊我『姐姐』了好麼!」
看著街機廳老板他那條能嚇哭小孩的大花臂,偏偏他現在聲音扭扭捏捏、表情還格外羞澀,亞香裡就沒忍住揉了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語氣也半變回了曾經帶著些許豪放的粗魯味道:「還有,說了多少次,把那個玩意兒給我關了!」
「這不是為了讓大家認出來是大姐來了嘛。」
老板嘿嘿笑著,瞬間認錯,但堅決不改。很快他發現了她身後的人,視線掃過對方長發耳釘的樣子挑了挑眉:「這是?」
「嗯……怎麼說呢。」
亞香裡看向夏油傑似乎有些猶豫,然而他卻淺笑著上前半步,在街機廳幾乎所有人的注視中握住了亞香裡的手。
「嘶,難道說是大姐的男友?」
「不。」
夏油傑很平靜地否定了對方的想法,看他們似乎是松了口氣的樣子臉上笑容卻更加燦爛了些:「與其說是男友,還不如應該說是,未婚夫妻?」
第五十五章
在這一瞬間, 整個世界都沉默下來,只有街機依舊發出各種各樣的轟鳴,配合著沒有操作後不間斷的「Game Over」, 一時之間亞香裡都不知道這是正常操作,還是借此機會對自己發出評價。
「哎呀。」
偏偏老板沒有那麼驚訝,反而舉手掐指一算年齡後面露了然:「確實,大姐也到了這個年齡呢。」
「什麼叫我也到了這個年齡!」
「別在意別在意, 叔叔我現在也是成家不說,家裡還有個臭小子嘛。」
老板感嘆地咬著沒有點燃的香煙, 再度將視線轉向笑著的夏油傑時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忍住了那句「但他好像還沒成年的樣子」這句話。
直覺告訴他要是他真的說出來,怕不是會被亞香裡暴打。
街機廳依舊是她記憶裡的樣子, 但是機器倒是換了不少,過於老舊的型號也已經被淘汰。只不過讓她有些無奈的大概是, 在這裡的大部分居然都還是熟面孔。
她是不是應該說, 人果然是很專情的生物?
「很有意思。」
看著亞香裡格外熟練地走到一台街機面前刷卡,看她挑選了熟悉的巫女打扮角色時夏油傑站在她旁邊,瞥了幾眼鬼鬼祟祟但就是不敢來搭話的人有些好奇:「所以亞香裡以前就在這裡?」
「嗯, 其實這裡離立海大很近,但因為瞞得很好, 校方都不知道這裡有街機廳。」
走出小巷拐兩個彎就是她的學校,而她自從發現這裡的隱藏街機廳後就經常來。或許是在格鬥游戲上有點天分,也有可能是因為當時自己也確實有練習劍道和格鬥, 在聽到有人對自己出言不遜她一句話也沒說, 直接手上見真章, 把所有人都暴打了一遍。
然後成功成為了這個街機廳的老大, 並且綿延至今, 依舊沒人能把她拖下這個寶座。
「反正都揍過一遍,就不會有遺漏了。」
看她熟練地對對方實行暴打,夏油傑憐憫地看了眼手都開始抖了的男人,重新看她上下搖杆又拍著按鈕,還在愉快地一心二用和自己聊天:「反正等明穗社團活動結束嘛,我成績不錯,也不用社團加分。而且你要知道,立海大網球部可遭人恨了。」
「哎呀,說到立海大網球部,我還記得那天呢。」
咬著煙頭的老板順勢也蹭了過來,無視亞香裡的不耐和加劇虐菜的速度帶著幾分懷念開口:「這裡有窗口,能看到樓下。」
「嗯。」
他早就發現了,而且位置很不錯,幾個雨棚和空調主機錯落有致,如果可以的話從這裡直接跳下去都沒有問題。
「然後那天——」
「再說下去殺了你哦。」
「那我好怕哦,亞香裡你准備把我沉東京灣麼?」
老板裝模作樣地輕哼一聲,他那個時候不知道亞香裡和港口Mafia的關系,現在能不知道麼?不過這種一聽就是玩笑話的事情拿來開個玩笑也是挺有意思的:「那天我們所有人都見證了一場英雄救美,英雄是指亞香裡。」
英雄救美?
瞥到夏油傑好奇的模樣,亞香裡撇了撇嘴,最後還是如實開口:「就是看到我們學校特別遭人恨的網球部正選被堵了,因為選手參加到暴力事件裡就會停賽嘛,有人就想用這種方法讓他們不好過。」
加速KO掉這盤三局兩勝,街機廳的大姐伸了個懶腰,捏著脖子感嘆自己的速度真是越來越慢了:「然後我正好看到了,於是乎,神兵天降。」
「嘖嘖,那個時候發現大姐直接這麼跳下去,我們幾個都要嚇死了。不過大姐有事,咱們怎麼能只是看著。在廳裡的有一個算一個,只要空著的就全部把游戲給停了,去給她助陣。」
「……」
「咳。」
夏油傑嘴角抽了抽,想著當時的小混混看到這麼一群烏壓壓的人,估計是真的要瘋。注視著亞香裡打完約戰抽出那張街機卡,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果然很像姐姐的作風。」
「也不能算什麼作風,畢竟立海大是個好學校,也只有我這種人游手好閑。」
讓開自己的專用機位給幾個眼饞的曾經小弟,亞香裡摸了摸窗台又往下看過去。小巷裡一直都沒有什麼人,剛好適合她懷念下青春。
「趁著這個機會,要來試試看麼,夏油君?」
「姑奶奶,以前也就算了,現在外面全是攝像頭。」
街機廳老板大驚失色,七八年前這種小巷子裡肯定什麼都沒有,偶爾看到什麼交易或者犯罪行為都不奇怪。現在都那麼久了,隨著科技發展攝像頭在這種死角裡不知道裝了多少,要真的拍下來他這裡絕對要被敲門上消防檢測的好麼!
「沒關系,相信我。」
「……」
大姐你有港口Mafia的特例,我沒有啊!!
「放心,就算看到我官方那邊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且——」
知道夏油傑已經在動手用咒靈遮蓋攝像頭,亞香裡輕輕笑著拉開窗,在老板驚恐的聲音中和曾經一樣輕巧地利用各種緩衝物直接跳到小巷子裡,隨即對著窗戶伸出手。
「要我接住你麼?」
「會受傷的。」
站在小巷子裡的女人雙手張開著笑容燦爛仰著頭,對同樣熟練翻窗跳下的少年有些不滿:「既然我讓你來看我的過去,那夏油君也有責任要圓一下我曾經做的夢吧?」
站在最矮的雨棚上,夏油傑低頭注視著亞香裡有些無奈:「什麼夢?」
「接下了一個從天而降的人,然後把他暴打一頓讓他成為我的小女僕?」
「……」
那還真是抱歉了,只不過為什麼是女僕?
「大概是因為當初我們校園祭的時候隔壁班有執事咖啡館,第一天有外校來參觀的時候還很正常,第二天就變成了換裝咖啡館。」
當時在學校裡看到他們的風紀委員真田弦一郎穿上女僕裝的那刻,整個學校都懷疑他們在下一秒就要被集體瓦斯泄漏。
聽著這句話夏油傑突然有了點不好的聯想,當初在池袋暗巷裡,她用來威脅那位地下暗醫的東西,好像也是——
怎麼感覺他好像突然一下子知道某些了不得的東西?
「還有,你說的那個未婚夫妻,是什麼意思?」
未婚夫妻。
聽到這幾個字時夏油傑慢慢踩在自己的幾個咒靈身上走到亞香裡面前,看她有些不滿的樣子很是自然地勾走了她的手:「我記得我說過這個國家很奇怪,二十歲成年,但是十八歲就可以結婚。」
「衝動是不好的。」
「那是什麼原因?」
聽到這個問題亞香裡沉默片刻,突然淺淺地笑了起來:「准確來說,對於人生的下個階段,我從來都沒有明確地規劃過,也沒有想過接下來自己怎麼才能和別人長久地相處在一個空間裡。」
她已經太過於習慣一個人,現在就算家裡有夏油傑存在的痕跡,但亞香裡知道他不會時時刻刻都在自己身邊,兩個人對彼此都有緩衝的余地。
這種緩衝讓她放心,也讓她能夠去安靜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只是在她還沒有考慮完畢,做好所有的准備,換個新家,確定以後都沒問題的時候,夏油傑就這麼開口了。
這樣有些太快了點,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但看到身邊少年格外認真的表情,亞香裡還是輕聲說出自己所想:「所以我很害怕。」
「害怕?」
「嗯。」
從小巷子裡轉出來時看著深藍色的大海夏油傑一時有些失語,深秋的海風吹拂在臉上時略有些刺痛感,不和夏日裡那樣溫和,反而帶著些許呼嘯和凌厲。海洋拍打著沙灘的聲音輕柔,在陽光下的藍色顯得格外璀璨,伴隨著路上偶爾開過的車輛更加顯出幾分深遠的意境。
「我其實也很害怕。」
「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亞香裡會離開。畢竟我第一次想要接近你的時候,動機很不單純。」
聽到這句話亞香裡有些啞然,她都快要忘記他們初次相見夏油傑是被她暴走的異能力吸引了。少年的自嘲表情以及帶著些許無奈的模樣讓她有些難受,手上用的力氣也略大了幾分:「不會的。」
「不會的麼。」
他並非是示弱,也不是借此「要挾」,亞香裡對這類情感向來分辨得明白,索性伸手捧住了夏油傑的臉,輕輕地將額頭抵了過去:「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輕柔的聲音讓原本過於鋒利的海風都變得柔軟,夏油傑同樣淺笑著輕輕頂了一下她的額頭,同時伸手與她十指交纏在了一起:「嗯,所以——」
「所以,你在這裡是為了讓我家可愛的小燈進局子麼?」
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亞香裡難得沒有松開手,扭頭對咬牙切齒的夏目漱石撇了撇嘴,深深感覺這位「外公」過於神出鬼沒了一些:「我們現在又不是男女朋友。」
「哈?你想對我家小燈始亂終棄?夏油君,你信不信就算你是特級咒術師,明天你也能出現在東京灣裡面?」
東京灣這地方,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扭頭看向眨著眼睛似乎有些心虛的亞香裡,夏油傑輕咳一聲也同樣沒有放開手,想到他剛才說的突然笑得很是狡猾:「所以這個意思,是同意了麼。」
「哈?」
「爺爺,謝謝你。」
「誰是你爺爺啊!!啊不是,小燈我不是說你,外公我只不過是——」
「沒關系。所以夏油君,你現在眼前看到的,是從我十二歲開始撫養我長大的外公。」
「……」
這是什麼奇怪的景點介紹麼?
「但,但不管怎麼說,外公我還是不同意!」
不同意啊,這個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亞香裡。」
「嗯,外公。」
夏目漱石聽著亞香裡轉頭喊出多年沒有再喊出的稱呼愣在原地,趁這個機會她毫不猶豫拉著夏油傑拔腿就跑,看得某位老人家目瞪口呆。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跑了一大段路再跳上剛好開過來的公交車,在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乘客的公交車裡坐在窗邊,難得又叛逆了一把的亞香裡實在是沒忍住笑出聲:「這可真是,我還是第一次把他給甩這麼遠。」
「很難甩開他?」
「是啊,畢竟夏油君你不可能跑得比一只貓更快。」
誰會願意去和一只貓比速度?
聽著這句話夏油傑嘴角一抽,看到亞香裡戲謔的模樣嘆氣:「好吧,這的確不行。」
「對嘛,不過說起來我們接下來去哪裡?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他們對彼此都已經可以這麼順理成章地說出這句話,那麼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了。
送亞香裡回家,然後——
「哈?等等,為什麼這種事情要我來幫忙??」
被自家好同學一路拖到飾品店,反應過來要發生什麼的家入硝子沉默地想要點根煙,看著有些嚴肅的夏油傑以及剛好完成任務跟過來看熱鬧的五條悟只覺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等等,你不要告訴我你要准備和……」
「嗯,麻煩你了,我不相信悟的審美。」
「傑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是最強的,審美也是最強的好麼!誒不對,傑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如果說是「最強的審美」,那確實會挺擔心。
兩個人同時吐了個槽,夏油傑無視了在旁邊笑眯眯介紹的售貨員小姐,撐著下巴看向了琳琅滿目的指環。
現在問題來了,戒指,亞香裡會比較喜歡哪一種?
第五十六章
並不知道某位男子高中生有著如此強悍的行動力, 亞香裡只是平淡地拿著手機開公放聽夏目漱石的絮絮叨叨,自己則是在灶台前思考著熬制高湯的步驟。
是應該先用昆布呢,還是先用鰹魚干?
「小燈,小燈你在聽麼!」
「在在在, 所以我很好奇, 你這麼反對的原因又是什麼?」
沒聽到夏目漱石的回應, 亞香裡笑了笑, 順帶著把幾片鰹魚干往鍋裡扔了進去:「因為他年齡太小了?」
「我無所謂年齡的問題。」
哦呀?
「我在意的是,小燈,你知道咒術師沒錯,那你知道咒靈操術的使用者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麼。」
「……」
這句話聽著就很奇怪, 不過亞香裡也不會反駁, 稍稍抬了抬下巴才想起來夏目漱石現在看不到。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她用筷子攪了攪面前的高湯, 聲音輕快又帶著點好奇:「繼續?」
「你是爺爺我是爺爺, 真是的,一點也不能體會到爺爺我的心情。」
「我可沒有一個變成三花貓然後被比我年紀還小的美女收養、自在蹭吃蹭喝還經常被她抱在懷裡的爺爺。」
也,也沒有啦!最多只是摸摸頭而已, 才沒有被抱著一起睡!
「噫。」
「咳咳,言歸正傳,他們的術式方式很容易讓他們與咒靈同化, 或者倒向另外一面, 你就不擔心麼?」
「為什麼要擔心?只要我在他身邊, 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
聽著亞香裡篤定的語氣夏目漱石一時啞然,的確, 如果說是亞香裡的話, 她的洗塵的確可以暫且抹掉別人的負面情緒, 然後再在適當的時候化解——
「這也是我擔心的。」
「如果有朝一日如果我的洗塵不再和我契合了怎麼辦,對吧?」
她的異能力並非是天生,而是父母送給她的禮物。原本用意是什麼亞香裡並不想知道,但至少擁有洗塵之後,她的確是有了一段很不錯、並且是值得回憶的人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或許我也是需要他的。」
「誒?」
「你看,夏油君能吞咒靈對吧?」
嗅著空氣中逐漸飄出的香味,亞香裡順手打開油煙機,調到小火再蓋上蓋子任由裡面的湯料咕嘟咕嘟,拿起手機坐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那異能他能吞麼?」
「……不能吧?」
「但如果有一天我被異能反噬,能夠拉回我的也只有夏油君了,爺爺。你看,他之前不就拉回了我一次麼。」
鍋中沸騰的水將鰹魚干中的鹹鮮味道一道溶於水中,原本無色透明的水一點點變成了漂亮的棕黃,帶著海洋的氣息擴散到整個房間。
只可惜,今天這份美味是自己獨享。
這種高湯一般能放個兩三天,亞香裡也習慣一次做多一點,既可以用來煮深秋時節很合適的關東煮,也可以用來做某位年下喜歡的蕎麥面。她可是記得那天夏油傑來她家吐槽的現成湯料,事實證明這又不是自己不會做,只是單純不想動而已。
只不過這種時候來找她的,又是誰?
看到貓眼外面的人亞香裡嘴角一抽,慢吞吞地打開門鎖對著笑眯眯的五條悟雙手抱胸:「所以,五條君有事?」
「哎呀別這樣嘛,主要是今天我正好帶這個孩子來城裡長長見識,結果一不小心錯過車沒法送他回去了誒嘿。」
「……」
「……」
還「誒嘿」,五條悟,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不會讓人覺得可愛,反而很會想要揍你?
不過,這個孩子……
貓眼裡她沒看見他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高度問題,低頭看向那張臉和格外支棱的發型亞香裡愣了愣,慢慢蹲下平視著眼前的男孩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有點堵。
「惠……醬。」
「嗯。」
小男孩背著手頭有些低,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人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轉向了五條悟:「我不信,你肯定是故意錯過那班車的。」
「……」
「……」
「你都教了這個孩子什麼東西!!!」
「啊?我沒有啊,我什麼都沒有教,只是作為他的監護人帶著他去游樂園玩了而已!」
看到亞香裡居然炸毛的模樣五條悟差點沒拔腿就跑,他當然不是怕,但咒術本質上是情緒能力的運用,對她無效這點實在是太過分了,就算是他都不敢在亞香裡面前高呼「我就是無敵的」,甚至於說不定還會在下次又被她搶光布丁:「還有,就這麼一句話而已,亞香裡小姐你想到哪裡去了!」
「呵。」
冷笑了一聲後亞香裡重新看向站在那裡的伏黑惠,這個孩子應該是她印像裡迎來的第一個新生命——那個時候禪院美樹剛剛生產完,自己去看望她的時候她笑得很是溫柔,抱著還是嬰兒的伏黑惠就給自己遞了過來。
「要抱一下麼?」
至今為止亞香裡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格外手忙腳亂又小心翼翼,當然,軟乎乎的重量在她的手臂上逗留了沒多久就被禪院甚爾給搶了過去,熟練的動作再加上那滿臉「我贏了」的表情讓她格外咬牙。
「我知道。」
「嗯?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亞香裡小姐見過我。」
小男孩墨綠色的雙眼看了過來,表情認真又帶著一點好奇:「悟君和我說過,您還認識那家伙。」
「那家伙?」
「……父親。」
「甚爾先生啊,確實。但與其說是甚爾先生,還不如說,我看到你就想到美樹了。」
看著表情平靜的伏黑惠亞香裡輕輕嘆了聲,明明有著禪院美樹的發型臉卻和甚爾一模一樣,脾氣也有那麼點像,真是……
「晚飯還沒吃?」
「沒有,悟君說請我吃東西,然後帶我來了這裡。」
聽到這句話亞香裡格外沉痛地瞥了五條悟一眼,只覺得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伏黑惠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惠醬,以後不要相信這種不靠譜的小孩子,尤其是五條君的話,知道麼?」
「我才不是小孩子啊!」
沒理會五條悟的抱怨,亞香裡站起來輕輕推著伏黑惠的肩膀進門,扭頭轉向想要蹭飯的五條悟撇嘴:「惠醬可以,你是另外的價錢。」
「誒?為什麼?好歹我也是傑的摯友吧!」
看到伏黑惠已經走進去認真換鞋,亞香裡才轉過身先虛掩住門,隨即壓低聲音冷漠開口:「就是因為是摯友,所以才要警惕黃毛的出現。」
「……等等,以前的那個溫柔善良從來不會多說話一直都心平氣和的亞香裡小姐呢!」
「虛假的亞香裡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而且能夠秒懂我的意思,五條君你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瞬間暴露了的五條悟難得視線有些游移,嘀嘀咕咕地跑了趟腿才換到一頓晚飯。中途看他試圖搶奪伏黑惠的章魚小香腸未遂,亞香裡真心有種這到底是誰在包容誰的錯位感。
十八歲的人了,居然去搶七歲小孩子的東西,而且聽說甚爾還把伏黑惠的監護權轉交給了五條悟——有這樣兩個奇奇怪怪的爹,伏黑惠真的沒關系麼?
看向正在嚶嚶假哭的五條悟,亞香裡最後還是沒選擇在孩子面前開口。等到兩個人吃完,腳下踩著小凳子幫亞香裡擦碗的伏黑惠垂下目光,聲音突然有點發悶:「那個。」
「嗯?」
「亞香裡小姐,見過媽媽?」
禪院美樹……
亞香裡一時有些失神,看著似乎有些期待、但更多是忍耐著的小男孩抿了抿嘴。現在不管怎麼說,某種意義上來講伏黑惠確確實實是已經失去了雙親。而且按照伏黑甚爾的表現來看,伏黑惠估計手邊連禪院美樹的照片都沒個一張,連父親長什麼樣估計都快要不記得了。
「嗯,見過哦。我還有照片,惠醬要看麼。」
「誒?照片?」
「要看麼?」
要看麼,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擦著碗上的水漬,小男孩輕輕將碗從大到小排列好,隨即輕輕點了點頭:「要看。」
手機上保存著的照片稍稍有些模糊,但依舊看得出上面的女孩子表現得有點羞澀,另外一個比出V字的海膽頭姑娘笑得比櫻花更加燦爛。伏黑惠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個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母親的人,聲音裡多了點好奇:「那……她是怎樣的人?」
她是個怎樣的人。
聽著幾乎是同一個問題,夏油傑抱著兩個受到虐待的小姑娘似乎是仰著頭在思考。他解救了她們,卻不想她們對這個世上的更多人充滿偏激。
他無權去干涉她們想要恨誰,但是和她們聊聊自己印像裡的某位堅持自己要當個普通人的女性,讓這對雙胞胎轉換下思路倒是沒有問題。聽著她們兩個總算開口夏油傑嘴角勾起,聲音變得愈加輕快起來。
「怎麼說呢,亞香裡確實很可愛對吧?她又很會言不由衷,會強忍著不去做自己想做但不能做的事情。」
「誒?」
「為什麼還有不能做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夏油傑有些苦惱,想到亞香裡每次都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表情又有些愉悅:「因為在她看來,不管是普通人還是異能者亦或者是咒術師,都有堅持不能去觸碰的事情。」
「普通……」
當然,後面就是小姑娘不能聽的東西了。
「未成年保護法,相信我,比你們想像得還要更可怕。那些人你們放心吧,估計要牢底坐穿了也出不來。秩序這種東西,一旦存在就很難再打破了。」
抱著兩個小姑娘沒忍住笑出聲,夏油傑看向雙胞胎小姑娘懵懂的表情嘆了口氣。他還真沒想到被派去接應出任務的兩個後輩,居然還能遇上任務等級和描述不合這種事情。
按照這次任務的等級如果不是他來,七海和灰原怕是真的要糟。也幸好他過來了一趟,還發現了兩個因為天生咒術師而被虐待的小姑娘。
只不過她們這麼粘著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喊他「爸爸」一樣的態度……有點麻煩啊。
「所以,菜菜子,美美子。」
「嗯?」
「你們,想去靈異公寓看看麼?」
第五十七章
靈異公寓?
看兩個小姑娘有些不解的模樣夏油傑也沒解釋太多, 畢竟不管怎麼樣他解救了這兩個孩子,那接下來也必須要對她們負責。當然,負責任的意思也不是要把她們交給亞香裡——
靈異公寓這種地方,哪怕想要交違約金走人的住客, 也是很多的。
想著離開前看到公寓又開始招租,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 突然很理解為什麼亞香裡說靈異公寓是個好地方。對他們來說的確,靈異公寓這種地方很便宜,地方又寬敞,出了事情也好遮掩,簡直就是再完美不過的住所。
「你們怕怪談麼?」
「不怕。」
聽著夏油傑的聲音兩個小姑娘緊了緊手, 感覺到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度時又像是強調一樣聲音提高不少:「我們一點也不怕。」
「那就好。」
不去管身後的那些鳴笛聲,夏油傑穩穩當當地抱著兩個小姑娘往前走。感覺到她們一左一右拉著自己衣領又抱著脖子, 走出那個村莊時他突然聽到她們有些忐忑地聲音:「所以夏油大人, 你是要把我們……送給誰麼?」
「嗯?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問我們怕不怕鬼, 村子裡說過要把我們送給鬼當新娘。」
金色頭發的菜菜子抿了抿嘴,看到他笑起來的模樣又松了口氣:「如果說是要當夏油大人的新娘, 可以哦。」
聽著這句話夏油傑沒忍住笑出聲,手上卻依舊穩當地抱著她們, 沒有任何想要放下的意思:「這樣啊,但是很可惜, 菜菜子來晚了。」
「誒?」
「我已經有想要迎娶的人了, 實在是抱歉。」
「是那個人麼,每次夏油大人提到都會笑的那個人?」
每次提到都會笑?
黑發小姑娘在情感上的把握似乎是比金發姐姐更敏銳, 夏油傑想了想, 最後還是決定不糊弄她們:「美美子很敏銳嘛, 對, 就是她。」
只不過他現在對著小孩子誇下海口,要是以後做不到可就慘了。
走過陰暗的森林與泥濘的道路,回歸文明社會的那刻夏油傑瞥了眼目瞪口呆的灰原雄,突然眯起了眼睛:「你這是什麼表情?」
「不不不,那個,夏油前輩。」
「嗯?」
「您應該……嘶,這是什麼情況?」
看後輩先是好奇又蠢蠢欲動不敢問、但在看到兩個小姑娘身上傷痕的那刻又手忙腳亂去找各種藥品的樣子夏油傑嘆了口氣,對上雙胞胎警惕的視線和她們介紹自己的後輩:「嘛,這個家伙也能信一信。灰原,我帶著她們先去醫院。收尾工作就由你來,沒問題吧?」
「哦,是!沒有問題,前輩放心吧!」
灰原雄拍胸保證還有雙胞胎嫌棄的樣子夏油傑也不多說什麼,帶著兩個小姑娘先去醫院進行治療包扎。只不過戴著眼鏡的棕發醫生表情微妙,看向他的目光甚至於可以說銳利得有點過頭。
「有什麼問題麼,醫生?」
「不,並沒有。」
柳生比呂士面無表情地將清創還有包扎工作交給了護士,自己寫下給雙胞胎小姑娘的診斷書後再度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夏油傑這個少年他只是略有耳聞,畢竟不管怎麼說,能夠去追田中亞香裡的存在簡直就是他們立海大網球部全體的敵人。然而當他聽幸村說起這件事情就覺得有問題,現在更是沒想到這個家伙看上去只是個高中生,背地裡居然都有兩個女兒了!
當然他作為醫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十七歲的年齡絕對生不出兩個六歲小姑娘,但這不妨礙他可以把這個消息去告訴某位正在打比賽的社長大人。
這種樂子當然要早點說明,而且看那個少年的樣子似乎還並不准備和亞香裡說明情況,他要是有曾經好友現在的聯系方式,還用得著再轉一道彎?
察覺到那位棕發醫生似乎帶著點別樣的情緒,夏油傑微微挑了挑眉,確定自己並沒有見過他。但如果說對方見過自己……
「我們有在哪裡見過麼,醫生?」
「有過,但估計您不記得了。」
別的不說,他當時可是和仁王雅治兩個人一起貓在飯店門後看了修羅場全程。雖然在這之後差點沒被他們的社長虐得喊救命,但是這瓜吃得他們每個人都覺得值啊。
他們唯一沒想到的大概就是亞香裡居然會喜歡年下這款,要不是幸村精市當時的笑容太燦爛,他們都想說部長別怕,你長得和七八年前一個樣,還有機會的。
隱去自己內心的八卦感嘆,如今的紳士先生再度推了推臉上的眼鏡,臉上依舊有著平和又禮貌的笑:「總之,這兩個孩子處於營養不良的階段,又因為被虐待過,對外人有著嚴重的抗拒心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請第一解救人更關心她們一些,並且先不要急於接觸社會,慢慢從小到大來更合適。」
「多謝提醒。」
並沒有太過於在意柳生比呂士的眼神,但聽著他的建議夏油傑還是認真了些,對他微微點頭:「我會記住的。」
「總之……好好關心她們吧。」
寫下對雙胞胎的診斷,看她們雖然厭惡護士的觸碰、但還是別扭讓她們幫忙包扎的模樣夏油傑也松了口氣。兩個人都需要住院觀察,他留下的同時柳生比呂士也已經一個電話打到了幸村精市的手機裡,分享了他最新捕獲的情報。
對此幸村精市聽得嘴角抽搐,但他若有所思地瞥向日歷,聲音裡帶上了點笑意:「你想要我去告訴亞香裡?」
「不,我只是在合理範圍內表達我自身的好奇,並且想要和部長分享一下深夜值班故事而已。」
好吧,除了這個以外,他也確實很好奇是什麼讓昔日的街機廳大姐大走上了近乎犯罪的道路。
或者說,這就是愛情麼。
掛掉電話後柳生比呂士寫著各種各樣的診斷,對來到醫院的人平靜地做著普通的急診工作。他已經習慣在這種夜晚看到不少流著血前來醫院包扎的傷者,偶爾也有各種需要急救的人,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讓不習慣的人無所適從,也會有更多的驚慌恐懼。
排排坐著等檢測報告的雙胞胎小姑娘很可愛,柳生比呂士猶豫了會兒還是在她們兩個面前蹲下,看著她們警惕的態度張開手露出了兩顆巧克力:「可以稍微吃點,補充一下糖份和熱量。」
「……」
「謝謝。」
黑發的美美子小聲開口,把兩顆都拿走後遞了一個給不准備要的姐姐。菜菜子瞪了她一眼,確認眼前這位醫生還算好看才忍耐住自己想讓他快點走開的話。兩個人慢吞吞地把包裝拆開,盯著巧克力都又有些發愣。
「這個是什麼?」
「巧克力。」
「巧克力,是什麼?」
「就是一種糖果。」
拿了兩個人的檢測報告出現在她們身邊,夏油傑低頭對著柳生比呂士道了聲謝後看著她們跳起來的樣子眨了眨眼,任由雙胞胎抓住自己的褲腿,裝作沒看到她們把融化的巧克力往自己身上擦:「柳生醫生,這是報告。菜菜子,美美子,有道謝麼?」
「沒有,誰知道這個黑乎乎的東西有沒有毒。」
聽著小姑娘這句理所當然的話柳生比呂士的心情更加復雜,確認他離開後菜菜子才笑嘻嘻地把巧克力扔進嘴裡,舌尖嘗到其中的甜蜜愣了愣,但還是抬起頭表情嚴肅:「現在我們可以跟夏油大人走了麼?」
「看醫生怎麼說,醫生說可以就可以。」
事實證明兩個人也不需要再住院觀察,陪著兩個小姑娘在賓館房間裡躺下,夏油傑確認她們都已經睡著才拿著手機走到走廊,撥出那個早就了然於心的號碼。
「怎麼了?」
剛剛接到來自幸村精市那封有些語焉不詳的郵件,亞香裡還在困惑的時候就接到了夏油傑的電話。聽著他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遞到耳中,她撐著下巴看向夜空中的星星沒忍住輕輕挑了下眉:「說起來,我剛才也在想和你打電話。」
「嗯?那還真巧。」
聽著這有些讓人在意的默契,夏油傑低笑一聲,靠在牆邊又把手機往自己耳朵上更貼近了一些:「我可是很想亞香裡的。」
「我知道。」
因為她也是這樣,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就開始想念,真是一點也不像個大人。
扭頭看了眼客廳沙發上蓋著空調被睡著的伏黑惠,亞香裡在陽台上撐著頭,聲音裡多了點笑意:「今天五條君很壞地往我這裡丟了個可愛的小家伙,占用了我家沙發,我還在擔心你會不開心。」
「怎麼說,那確實挺巧的。」
聽到這個夏油傑有些驚訝,卻也只能無奈點頭。亞香裡那邊大概率是被自己摯友扔了伏黑惠過去,但伏黑惠還有姐姐,家在琦玉也不會那麼快來東京,自己這裡這兩個小麻煩可是真的要呆很久:「亞香裡的公寓樓我記得還有能出租的房間,對吧?」
「所以你是終於准備來我旁邊住下了麼,夏油君?」
耳邊的女聲帶著笑意與上挑的音調讓他輕輕咳了一聲,夏油傑倒是覺得如果他真的租下房間,那去蹭亞香裡沙發的借口也少了一個,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咳,不是我。」
「那是?」
「准確來說,應該是……」
聽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夏油傑低頭看著兩個忐忑不安的小姑娘愣了愣,隨即無奈地對電話對面嘆氣:「我很擔心你會介意。」
「介意什麼?」
「介意你的隔壁,住來兩個小天使麼?」
第五十八章
深夜得知年下男友突然有女, 還是雙胞胎。並且還半夜找住所,准備住在女友隔壁。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
亞香裡覺得自己沒有當場爆炸, 可真是個聖人。
「的確如此, 我覺得你要真這麼干了, 分手都是淺的, 真當亞香裡小姐什麼都會同意啊。」
給雙胞胎小姑娘「嗖」「轟」「哢」一下用反轉術式治好身上的傷勢, 趁著她們先在高專安頓下來, 家入硝子沒忍住抽出根煙咬在嘴裡, 看著同學郁悶的模樣實在是按捺不住想要挖苦人:「亞香裡聽到你說的沒有和你當場翻臉,還真是相信你不會亂來。」
「的確,我知道這點確實是我的不對。」
夏油傑苦笑著舉起雙手, 看向若有所思的五條悟更是無奈:「那麼悟呢, 你有什麼辦法?」
「我有什麼辦法?我什麼辦法都沒有, 畢竟是傑救回來的, 而且只黏著傑,連我都很討厭的兩個沒眼光的小姑娘嘛。」
聽著五條悟的陰陽怪氣家入硝子噗嗤一聲笑出來,想到這對雙胞胎對著五條悟完全沒有任何好臉色的樣子樂得拍手:「那應該說是好眼光才對,而且五條你有沒有發現,你真的好討小孩子的嫌啊。之前惠君也是, 現在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就沒有一個喜歡你的。」
「哈?一共也就那麼幾個小孩子而已,而且惠要另算,他簡直和他那討厭的爹一模一樣!」
想到伏黑惠的表情五條悟就摩拳擦掌,恨不得讓這個臭臉小鬼多破點功:「再說那不是不喜歡, 明明就是他們還小, 不懂得欣賞。」
「不光是小孩, 悟其實也不討後輩喜歡。想想七海說了很多次,是信賴但一點也不值得尊重的前輩。」
「沒錯沒錯,還有上次去澀谷被女孩子搭訕的都是夏油,全程就沒有一個JK或者辣妹想來要五條你的電話號碼,真是笑死我了。」
「喂你們兩個,夠了啊!」
聽著兩個人對自己的嫌棄五條悟憤怒地拍桌,每次商量事情到最後都會變成對自己的大聲討就離譜:「不應該是說怎麼安排菜菜子和美美子麼?傑的修羅場到最後怎麼又變成我的了!」
修羅場啊,其實要說真的,夏油傑覺得也沒那麼修羅,甚至於在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後,亞香裡臉上的表情堪稱滑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
想到幸村精市轉達過來有關柳生比呂士的八卦,亞香裡憋著笑看有些心虛的少年,撐著下巴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現在是被稱為『爸爸』了麼,夏油爸爸?」
「不,完全沒有。」
「可我還覺得這個詞挺好的?」
捧著臉看他更加窘迫的模樣,亞香裡反而有了一種惡劣的好心情。她以前還不理解為什麼幸村精市一笑網球部就遭殃有什麼讓他感覺到舒爽的,現在看來是真的很解壓。
「我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還不如說越長大,就越不會、或者說不敢對旁人伸出援手。」
曾經對他人的幫助不含一絲雜念,但隨著人的成長又走上社會,好像各種各樣的幫忙都不再變得純粹,甚至於可以說時常會被認為與利益掛鉤。
捧著夏油傑給自己泡的熱可可,亞香裡這段時間因為天氣逐漸轉涼索性拿出了暖爐。雖然還沒有通電,但是把腳藏在被棉被蓋住的桌面下還是有種額外的舒適感。
這種暖洋洋的感覺讓她有些昏昏欲睡,再加上外面的低溫,她根本就不想從暖桌裡爬出來:「我很喜歡這樣的夏油君,以至於聽到你說你救下了這兩個小姑娘,我只有一個感覺。」
「什麼?」
「幸好是你,也多虧是你救下了她們。」
聽著她帶上笑意的溫柔聲音夏油傑把剝好的蜜柑放在她面前,用手撐著下巴看她:「那亞香裡有對我的獎勵麼?」
「這個嘛,現在這對雙胞胎是住在高專裡?」
「嗯沒錯,畢竟夜蛾他也算是……父愛泛濫。」
一本正經地透露出些許八卦,想到雙胞胎對著他們班主任格外嫌棄的樣子夏油傑嘆了口氣:「校長能照顧她們,只不過她們很喜歡灰原這點確實是我沒想到的。」
「灰原,我知道,是你的後輩對吧。」
聽到這個名字亞香裡想了想,很快就從腦海裡翻出了對他的印像:「就是那次你裝保鏢的酒店裡,在外面和你聯系的那個?」
「沒想到亞香裡對我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
感覺到腳背上輕輕被碰了一下,亞香裡立刻瞪過去再把腿縮回,輕哼著接過夏油傑掰開後幫她把白色的橘絡也去掉的蜜柑:「現在是灰原君在照顧她們,那你呢,夏油爸爸?」
「既然是『爸爸』,自然是和『媽媽』在一起。」
「你等等,我是認真問的。」
差點被這句話給嗆到,亞香裡拍了拍胸口,看他悶笑的模樣嘆氣:「算了不說這些,你是真的想要租我隔壁那間空了的公寓?」
「如果能夠牆壁打通就更好了,但是不行。」
夏油傑嘆了口氣,他做咒術師也有兩年了,雖然存下來的錢不多,但是這段時間可是基本都沒怎麼花過:「另外找房子也不錯,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亞香裡,你在這裡。」
你在這裡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讓亞香裡不知道能用什麼反駁,等到那對雙胞胎小姑娘在高專住宿樓安頓下來,她還真沒想到在見到她們的第一面,就聽到了一句差點沒炸翻她的話。
「你就是那個,夏油大人說的他的新娘麼?」
「……」
「……」
「我說,夏油君。」
原本蹲著和小姑娘說話的亞香裡在聽到這句話時抬起頭,朝著心虛吹著口哨的少年挑眉:「新娘,夏油君,你和小孩子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美美子你讓開,我來!」
猛地往前舉起手,就像是被點到名一樣的金發小姑娘揚起下巴,還帶著點沾沾自喜開口:「菜菜子說要當夏油大人的新娘,被夏油大人拒絕了。」
「嗯,然後呢?」
「然後夏油大人說,他已經有了一個新娘,所以不能有第二個。所以姐姐,你就是夏油大人的新娘子,對吧!」
很好,夏油傑,在小姑娘們面前你很會說啊。
似笑非笑地又看了眼某位始作俑者,亞香裡重新轉向這對外表相似、但性格不同的雙胞胎,伸手輕輕拍過她們的肩膀後打了個響指。看她們逐漸變得驚愕的表情亞香裡臉上笑容越盛,同時在她的指尖上也同樣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小球。
「這個是什麼?」
「應該算是負面情緒的一種?這裡畢竟是靈異公寓嘛,放著不管很容易真的出現靈異事情。」
「難道說是姐姐在保護這裡嗎?」
「可以這麼說?只是我不覺得保護這裡這是我的責任,只是單純舉手之勞,無聊的時候稍微做點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也挺有意思的。」
看著她指尖的黑色小球雙胞胎有些好奇地伸手,看她們想研究亞香裡也不介意,隨手就把著團黑色遞了過去,任她們把它扯成了團麻花。
「很可愛。」
「嗯。」
有些心虛地想到自己已經准備好的戒指,夏油傑沒敢看站起後盯著自己的亞香裡,簡單應了一聲後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往後推。順著這股力量靠在玄關的牆上,夏油傑低頭注視著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下一秒就看到亞香裡同樣靠了過來,壓低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剛剛看到了吧,我有練習過。」
「……練習?」
「嗯,問了外公有關異能力的鍛煉方法,然後和夜蛾先生聯系了下,現在稍微理解了一點有關夏油君的事情。」
她的呼吸一點點噴灑在自己的臉上,想到剛才她指尖凝成的黑色小球夏油傑愣在原地。亞香裡似乎又比剛才更近了一些,她的唇幾乎要觸碰到他的嘴角,卻又保持著最為接近的距離,沒有任何想要退開的意思。
「然後發現,果然,好難吃。」
室內雙胞胎似乎是打開了電視機,認認真真坐在沙發上看起子供向動畫片。聲優們發出的各種「變身」聲音絲毫沒有打擾到在玄關裡的兩個人,反而讓夏油傑更加專注地看著表情有些嫌棄的戀人。
「夏油君,你就算不想讓我試,我也會有自己的方法去做。」
「你不需要去嘗試這些。」
「但是我想要明白夏油君的感受,這樣不可以麼?」
想要知道他的心情,想要明白他的世界,想要了解他所承受的一切——抬起右手手輕輕地環繞住眼前的人,夏油傑突然張開嘴,輕輕地咬住了她的指腹。
「當然,不是不可以。」
略碾磨了一下後少年才慢慢放開,低頭看她貌似生氣、實則全是笑意的眼眸用左手抓住她的手腕,重新在她的指尖上留下一個吻:「只是你這麼做,想要跑就已經晚了。」
「那你真是把我想得太弱了,我可從來就沒有想要跑過。」
亞香裡嘟噥了一句,感覺到指尖的觸碰以及他在腰間愈發加重的力道輕哼:「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把,你想跑也已經晚了,傑君。」
「是麼。」
不鹹不淡地又一次咬住她的指尖,看到她逐漸變得濕潤的眼睛夏油傑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哼,慢慢放開後用額頭抵住她的耳邊,帶著笑意開口:「既然如此,等到明年這個時候,你願意成為我的新娘麼,亞香裡小姐?」
第五十九章
日本這個國家很奇怪, 18歲是國際意義上的成年,但在這個國家卻並不是。然而在被定義為「未成年」的18歲,又允許這樣的未成年結婚, 簡直讓人想要吐槽少子化到底是有多嚴重。
現在又一次聽到這樣不像是強迫, 也不太像是請求的邀請,亞香裡眼睛眨了眨, 臉上突然多了點嫌棄:「好敷衍。」
「哪裡敷衍了?」
「沒有鮮花蠟燭也沒有大餐, 甚至連戒指都沒有, 這樣的求婚好敷衍。」
感覺到她用手指快速戳著自己的臉,夏油傑任由她去動作,確認雙胞胎沒有過來才抓住她的手, 放在自己唇前輕輕按了一下:「不覺得害怕了?」
「畢竟自從上次以後, 我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
看著他的眼睛亞香裡輕哼一聲, 某個人每次都是這樣, 說了就跑還會消失至少一星期, 這次更不用說還帶回來了兩個小姑娘, 要不是她知道夏油傑的個性,怕是真的要炸毛。
只不過她確實有認真思考, 思考之後的結論就是,可以。
當然不會現在就說,這麼簡單就答應下來, 一點磨難都沒讓夏油傑經歷,太容易得到手的東西總是不會被人珍惜的。
「其實……」
「其實什麼?」
「不, 沒什麼。」
本來想說其實戒指他已經買好了,但看亞香裡的表情夏油傑明智地決定咽下這句話, 最後嘆息著放開她的腰:「只可惜, 現在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判斷。」
「什麼事情?」
有些好奇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眼前的少年, 感受到他始終注視著自己的態度亞香裡臉上突然紅了紅,立刻輕哼著轉過身跑進廚房,開始思考晚飯應該做什麼。
雙胞胎小姑娘最後還是決定暫時住在高專裡,但亞香裡時不時就會看到兩個人被夏油傑帶著來蹭飯。最讓她糾結的還是在某一天,頭發越來越長還不准備去修剪的少年表情認真,然後把他的銀行存折交到了她手裡。
「給我的?」
「嗯,畢竟不管怎麼說,菜菜子和美美子還有我在這裡嘛。」
如今兩個小姑娘已經徹底融入了現代生活,甚至於還坐在暖爐裡興致勃勃跟著光之美少女開始變身的樣子夏油傑就想笑:「這是必需品。」
「不,准確來說……」
又數了遍存折上面的數字,亞香裡只覺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說真的,咒術師是這麼賺錢的工作麼?風險越高收入越高沒錯,但是這個數字也太超乎她的想像。
她這些年工作再加上租最便宜的靈異公寓存下來的錢,還不如夏油傑這大半年出任務存下來的多!!
「我挫敗了,我抑郁了。」
哀嚎一聲倒在沙發上,亞香裡也不在意兩個小姑娘望過來的表情,索性倒在沙發上抱著靠墊開始左右打滾:「在賺錢這方面,我居然還不如一個未成年!」
「亞香裡很生氣麼?」
「不是生氣的問題啊,是覺得自己好不甘心啊。」
感覺到美美子似乎在輕輕拍著自己的頭安慰自己,亞香裡悶悶地抱住靠墊,往她手下蹭了蹭:「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個很沒用的大人——普通人意義上的沒用。」
「賺錢這種事情,好像確實很難哦。」
菜菜子在旁邊托住下巴,湊到存折邊上數到「萬」這一位就開始卡殼。帶著點無辜和好奇看向夏油傑的方向,確認他依舊在洗碗聽不清楚菜菜子重新低頭,往前又數了四位數確認數不下去才變得好奇起來:「亞香裡,這個錢很多麼?」
「很多,特別多!不過也沒事啦,我遲早也能存到的。」
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爬起來,亞香裡揉了揉金發小姑娘的腦袋,繼續和她們一起看電視裡的動畫片。慢吞吞地再把自己塞進暖桌,亞香裡打了個哈欠覺得有點困:「說起來好像快要聖誕節了,聖誕節之後就是新年……」
「聖誕節是什麼?」
「嗯……」
聽到雙胞胎好奇的問題,亞香裡想著自己前幾個聖誕節都是隨便糊弄也有些心虛,但是真的要說這個節日的來源,什麼耶穌聖誕的,也很麻煩,而且小孩子接觸到太多宗教不太好。
「簡單來說,就是每個人會送給自己在意的人禮物的日子。」
感覺到身側下陷,同時自己被環抱住的亞香裡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湊過來的夏油傑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太近了。」
「推開我亞香裡你舍得麼?」
的確,她很舍得。
夏油傑也不去在意那雙眼睛裡展現出來的情緒,反而像是找到了亞香裡的弱點一樣,變本加厲摟住了她的腰:「還會有可以裝飾的聖誕樹,亞香裡家裡沒有的話,我們可以去買一棵回來。」
「樹?」
「嗯,一般會把禮物放在聖誕樹下面,或者藏在聖誕樹裡,等著人去找到它們。」
確認自己沒法把人推開亞香裡也只能任由夏油傑抱著自己,甚至於到後來索性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且還有會來送禮的聖誕老人。」
「聖誕老人啊。」
看著兩個小姑娘沒有表現出任何對聖誕老人的信服,反倒是思考如何去捉弄人的樣子亞香裡給兩個人點了個贊,很好,這樣說明以後不會被騙。
「這樣慣著她們會很麻煩的哦。」
「我倒是覺得不錯,總比以後被男人騙要好得多。」
總有種自己好像被意有所指,夏油傑聽著兩個小姑娘的激情討論輕咳著掃了一圈周圍,感覺好像這個小公寓裡要塞棵聖誕樹也有點麻煩。
「不過現在的話,到時間了。」
電視裡的光之美少女已經在開始播放片尾曲,亞香裡指了指牆上的時鐘,看兩個小姑娘不情不願的模樣挑眉:「大家約好的,接下來要做什麼?」
「刷牙,洗臉,睡覺。」
「沒錯。」
兩個人唉聲嘆氣著從暖爐裡爬出去再手拉手跑到衛生間,小心翼翼擠出牙膏後站上她們專用的小凳子,用她們自己的牙刷與漱口杯仔細刷了牙。注視著兩個小姑娘穿著睡衣道晚安,再關上自己房間的門亞香裡長嘆:「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不好,再這麼下去,我的房間都快變成她們專用了。」
「我倒是覺得這樣也不錯?」
對雙胞胎夏油傑雖然很關心也很照顧她們,但在這種時候他真心覺得這兩個小鬼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就比如說現在,亞香裡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
感覺到噴在自己耳垂上的隱約熱度,亞香裡倒也不怕這個,毫不猶豫伸出雙手掐住了夏油傑的臉:「你想要做什麼?」
「我可什麼都沒說。」
長發少年乖乖舉起雙手,頭發披散下來的模樣甚至有那麼點讓人覺得格外無辜:「是亞香裡想太多。」
「所以還是我的錯了?」
「當然沒有。」
立刻認錯,但堅決不改。再說這種地方連NHK都不想來查電視費,夏油傑淺笑著擁住眼前的戀人,很是輕巧地錯開話題:「既然我做錯了,亞香裡想要怎麼懲罰我?」
懲罰……
這種詞彙一般時候也就算了,這種時候突然出現總會讓人覺得有種奇怪的心虛。只不過看夏油傑真的像是讓自己為所欲為時亞香裡眼睛一亮,立刻坐直表情認真:「很好,你不許動。」
「嗯。」
「還有,你要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
看了眼似乎蠢蠢欲動的大姐姐,夏油傑嘆息著閉上眼睛任由她去做想做的事情。只不過當視覺消失,觸覺、嗅覺、以及聽覺都被格外放大許多,等感覺到喉嚨口被她輕輕點上時少年猛地捏住了沙發套,下一秒就感覺到下巴上似乎被她洗完沒多久的頭發輕輕掃過。
「亞……」
「我說過你不許動,也要閉上眼睛的吧?放心,我不做什麼,只是一直都很想摸摸看而已。」
輕笑著抬起頭看到夏油傑略仰起下巴呼吸略有些凌亂的模樣,亞香裡變本加厲地再度用手劃過他的喉結,甚至於還輕輕地捏了下:「我很好奇,這是什麼手感。」
「所以,是什麼感覺?」
這個嘛。
抬頭看著他閉上眼睛時隨著眼瞼垂下的睫毛,雖然亞香裡覺得夏油傑沒有到睫毛精的地步,但閉上眼睛的他顯得格外有種誘惑。盯著這樣的年下君,亞香裡只覺得一種奇怪的食欲從腦中出現,他這種任人宰割的模樣也實在是讓她有點不放心。
「甲狀軟骨的觸感是很正常的硬度,但是被皮膚和肌肉組織包裹就覺得有點軟?只是我有種它下一秒就可以被吃掉的感覺,傑君。」
很少有聽到她喊自己名字,然而在這輕微又有些笑意的聲音出現的那刻夏油傑深吸一口氣,提前一步捂住額頭,在她有些驚訝的注視中直接往後倒在了沙發上,聲音也變得比剛才更加沉悶:「是麼。」
「我明明說得很學術,有必要這麼害怕麼?好了,睜開吧。」
睜開眼睛後看到一本正經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亞香裡,夏油傑吐出一口氣,艱難伸手想把她推開:「我今天要回高專。」
「哎呀,不留宿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經占據你的房間了,我再留下……」
「我不介意哦,畢竟我家沙發還挺大的?你看,你睡在這裡,我睡在那邊,能隔特別遠。」
一本正經地說到最後亞香裡自己都沒忍住笑出聲,低頭盯著夏油傑無奈的樣子側過身同樣倒在沙發上,轉頭閉上了眼睛開始耍賴:「如果我不想讓你走,你會走麼?」
「不會。」
他能夠感覺到剛才她的克制,兩個人對彼此都有著相同的情感卻又硬是停下來的感覺確實有點難受,再說他也一樣想要留下來,卻又有些擔心。
「既然我們都很擔心彼此,說明反而沒有問題。」
狹小的沙發上趟兩個人有些困難,夏油傑伸手輕輕把人抱在懷裡,看她輕笑著枕在自己肩膀上的模樣也不再多說,只是輕輕地送給自己戀人一個晚安的額吻。
「那就晚安,亞香裡。」
第六十章
早上醒來, 發現身邊躺著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麼感覺?
在亞香裡看來,這種感覺確實不錯。被窗簾遮住的陽光透著幾縷灑在身上不會過於刺目, 原本冬日早上會顯得冰涼的被窩因為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反而更加溫暖起來。沙發狹小的空間讓兩個人能夠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也能近距離看向他睡著的臉。
她看過很多次夏油傑的睡顏,但是這麼近距離確實是第一次。夏油傑已經變長不少的黑發比她乖順不少,就這麼灑在腦後, 細細幾縷垂下柔和了他的面部線條, 也讓他顯得更加安靜。
明明醒來的時候是個性格有那麼點惡劣的家伙,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意外得乖巧啊。
輕聲嘀咕了幾句, 剛准備去惡作劇一下亞香裡就聽到了茶幾上手機的鬧鐘。聽著這聲振鈴她差點沒從沙發邊沿滾下,掙扎著去夠到手機把鬧鐘掐滅, 看著同樣睡眼惺忪的夏油傑社畜小姐才反應過來, 猛地從沙發上竄起,伸手抓住昨天就已經拿出來的工作裝衝進衛生間。
早上醒過來就看見戀人的確很棒,但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講,自己的全勤以及馬上就必須要交給大小姐的Deadline更是可以磨滅一切綺念的存在。
戀人之間的時間, 還是等到下班或者放假再說
先跑去廚房把水灌進熱水壺按下按鈕, 再拿出那兩片吐司面包塞進最近買回來的烤面包機裡,簡單的廚房工作做完後亞香裡迅速殺入衛生間, 開始綁起頭發洗臉化妝。
聽著這些動靜夏油傑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歪著頭站起, 懶洋洋地將蓋住他們的被子收回變成靠墊。等到吐司面包烤好跳起來, 他又往裡放了兩片新的面包, 自己則是坐在餐桌旁, 給烤好的吐司塗著草莓醬。
雙胞胎小姑娘還沒醒, 等亞香裡從衛生間堪稱是「煥然一新」走出來時夏油傑幫她把咖啡給推了過去:「辛苦了。」
「這種角色轉換又是什麼情況?」
注意到已經幫自己塗好果醬的吐司面包還有牛奶比例剛好的咖啡,亞香裡哀嚎了一聲坐下,只覺得自己果然是個沒用的大人:「總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我來做才對。」
「今天又有Deadline?」
「是啊,而且還是最頭疼的那種。」
「嗯?」
「藝能界的電影宣傳海報,雖然給的錢比較多,但是要求會很麻煩。」
可能是因為顏色風格,也或許是因為她之前接手的幾部電影票房都相當優異,在藝能界這種有著奇怪迷信的地方自然而然能夠有不少門路能找到她。而且五明紗織也是個不錯的上司,不會什麼人都放進來,但可以合作的也不會往外推。
「畢竟是琉璃新作,不過還好已經到收尾階段,今天就能出。」
「那個在娛樂圈的吸血鬼?」
「她是混血,不是純種的,可以不用喝血。」
並沒有對聖邊琉璃的種族太過於在意,亞香裡迅速解決掉面包後撈起桌上的口紅,對著冰箱上的小鏡子補妝完畢後嘆了口氣:「我現在真心很想快點攢滿養老金退休。」
「原因?」
「……」
原因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說出來的,至少現在不可能。
看著夏油傑臉上的笑意亞香裡剛准備抓一張紙巾去掉口紅浮色,就看到他用手背貼了過來,輕輕一按讓唇印留下再挪開:「好了。」
很好,有本事你一天下來別擦掉。
雖然憤怒但還是輕手輕腳關上門免得吵醒還在睡覺的雙胞胎,擠著地鐵上班打卡完成,坐在位子上翻著自己得到認可的設計稿時亞香裡順手算了算現在手頭的錢,得出了一個有些痛苦的結論。
按照這個進度,如果說再加上之後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學校花費,如果接下來沒有什麼突破性質的漲薪,那她起碼得干到45歲。
「二十年啊……」
「什麼二十年?」
「嗯?啊,不是。」
聽著井上香織好奇的聲音亞香裡輕咳一聲,考慮到最後還是如實開口:「我在算退休金。」
「我們現在先不要說這麼沉重的話題。」
帶著點郁悶開口,井上香織嘆了口氣坐下打開電腦顯示屏,撐著額頭聲音艱澀:「我肯定是不如你攢錢攢的多。」
「如果想要攢錢,香織你可以考慮租靈異公寓。」
「不要!我超怕的!」
自從知道亞香裡的攢錢方式井上香織就不得不佩服這位才是真英雄,一般人能想到「在靈異公寓住下省錢」這種方法麼?那絕對不可能。
「那亞香裡你的意思,是不准備結婚?」
「……咳。」
刻意規避掉井上香織好奇的視線,亞香裡立刻點開了自己的PS:「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哦~難道說你的小男朋友和你求婚了?」
沒有理會嘿嘿笑出聲的井上香織,畫著圖的亞香裡在下一秒就聽到了她的輕聲勸告:「如果說真的要結婚,那還是要稍微想清楚一點的,亞香裡。」
她當然明白自己需要想清楚,而且接下來至少還有一年能讓他們去思考這個問題,足夠了。
將手裡的電影宣傳海報完成後進行確認,盡可能准點下班的亞香裡走過商業街,想著所謂的聖誕節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以前還真的會相信聖誕老人呢,現在嘛——
「是看到自己得不到的禮物而嘆息麼,可愛的小姐?」
「如果你以後用這種語氣和別的女孩子說話,我會一拳揍過來的。」
聽著夏油傑的輕笑亞香裡嘆了口氣,也沒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很是隨意地繼續往前走:「我以前還挺在意聖誕節。」
「因為會有禮物?」
「禮物是其次,主要是自己想要的東西會被人記住,然後再用『禮物』的名義送給自己,會感覺到自己是時時刻刻被人關心著的,對吧。」
「那現在亞香裡想要什麼?」
現在的她,想要什麼?
注視著樹枝上已經掛上的彩燈,雖然夜風有些寒意,但是圍著圍巾再加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進溫暖口袋的手都能抵御掉這些冰冷,讓人發自內心地想要笑出來。
「你猜猜看?」
「那麼亞香裡知道我想要什麼麼?」
「這個我知道,夏油君肯定是想要快點長大,對吧。」
「……」
聽著她憋不住的笑夏油傑長嘆一聲,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年齡偏小還有這種問題:「除了這個呢?」
「除了這個,我大概也知道。」
周圍往來路人臉上都有著燦爛的笑容,耳邊傳來商店中各種各樣的聖誕歌曲BGM,亞香裡往前邁了一步後又停下來,轉身看著等在那裡的少年張開手:「我很高興能夠遇到夏油君。」
在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裡,一千萬人在這裡留下,居住,過著各種不同的生活。據不完全統計,她每天會和百人相遇,和百人錯身而過後再也不相見。
「對我來說禮物這種東西,確實已經沒有什麼想要的了。」
看到他愣住的樣子亞香裡依舊很認真,她身上散發著普通人無法目睹的柔和光芒,一點一點將這條街上的黑色彙聚於自己的掌心。
「我只是個普通人……這句話有點不對。我是個異能者,雖然做不到什麼太大的事情,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會讓傑君比現在更——」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他大步往前,在下一秒被徹底抱住的姿態難得讓亞香裡有些羞澀。只不過街上情侶很多不會那麼惹眼,她索性也同樣伸手抱眼前的人,慢慢在他耳邊開口:「只要傑君還願意我在你身邊,那麼我就會一直陪著你。」
她想要陪伴在眼前這個人身邊,也想要他能夠露出真心的笑容。至於禮物嘛……
「本來還很想說我就是禮物啦,但這好像有些太自戀了。」
「我不覺得,只是會可惜現在還拆不了。」
感覺到腳上一陣劇痛,夏油傑愉快地放開後重新與她十指交纏,像是任何一對普通情侶的模樣往前走:「所以准備要裝飾聖誕樹,要給美美子和菜菜子買禮物,還要做炸雞?」
「炸雞自己做好麻煩,要用那麼多油,我們直接買吧。」
「嗯,主要還是亞香裡怕做炸物。只要沾上一點點水油就會飛濺起來,確實很讓人在意。」
「閉嘴,人會有怕的東西不是很正常麼?」
「是是是,確實很正常。」
眼前的廣場中心已經有了巨大的裝飾聖誕樹,高聳到幾乎拍照都要把鏡頭拉遠才能將整棵燈光聖誕樹放入鏡頭。彩燈來回閃爍著,伴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樂隊現場演奏,讓不少人都駐足停留良久。明明是每年都會遇到的場景,但亞香裡卻覺得這次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
「很漂亮。」
「嗯,我也覺得。」
在自己的手被托起時亞香裡側過頭,剛想開口就看到夏油傑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枚指環。眼前的少年將那枚指環推在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之間又停下,亞香裡突然笑了起來:「我不服,你這是突襲。」
「想了很久,但怕你拒絕。」
「那你也要說出來,我才能說出你想聽的那句話。」
指環並不冰涼,甚至於還顯出幾分溫熱,讓人完全能夠想像得到夏油傑一直把它攥在手心裡的場景。亞香裡看到他微微後退一步,依舊將手往前伸著,任由他給自己帶上了那枚像是莫比烏斯環般設計的戒指。
「那麼,親愛的田中亞香裡小姐。」
「嗯。」
「你願意,與我共度余生麼?」
第六十一章
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井上香織發現自家鄰座的左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左手,無名指,戒指, 這代表著什麼?
「我去, 你這是要……」
「還沒呢,早著。」
午飯時間看著好友目瞪口呆的表情,亞香裡很是淡定地打了個哈欠,看著滿臉激動的谷地仁花有點好笑:「仁花很好奇麼?」
「確實有點, 但是不管怎麼樣, 恭喜前輩!」
「哦,其實這個還沒有真正結, 你們有點想太多了。」
看井上香織就差掐著谷地仁花脖子晃她肩膀讓她清醒一點,亞香裡抱著自己的便當盒笑著看向面前的兩個人:「只是單純有這個想法而已。」
「有這個想法也很了不得的啊!所以接下來呢, 准備離職?」
「不。」
雖然嘴上很嫌棄這份工作,這次的甲方又來搞事要「具有安靜而不死寂的藍色系」,但亞香裡知道自己不會放棄這份工作:「只是單純地進入了人生的嶄新階段, 這並不代表我的工作會就此改變。」
「哦~所以只是訂婚?對方是誰?總不可能是之前那個高中生吧?」
聽著這句話亞香裡的笑容微妙, 撐著下巴任由兩個人亂猜, 只在旁邊淺笑不語。不過不管怎麼說, 單身至今的人突然一聲不響地突然在手上戴了個戒指, 怎麼看都是會被小聲議論的典型。只不過亞香裡從來不在意這個, 甚至於還有點莫名期待。
「居然會有人期待自己的傳言, 我發現亞香裡你變化真是超大的。」
「謝謝誇獎?」
聽著這句「謝謝誇獎」井上香織猛地噎住, 同時長嘆一聲繼續奮鬥於可惡的甲方要求之中:「算啦,反正按照亞香裡的性格, 就算對方有問題也沒關系。」
「什麼叫對方有問題也沒關系。」
「因為你會及時止損的, 對吧?」
看著同事好友滿臉了然的模樣亞香裡也不多說, 偶爾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金色指環也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好像一旦確認了是彼此,很多東西也不需要懷疑更不需要去試探,只要繼續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向往前就行。
「但是我必須要說!」
看著摸回婚姻屆已經著手在練著怎麼填的夏油傑,五條悟真心覺得自己的棒棒糖突然就不香了。明明是他最喜歡的牛奶味,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硬是從裡面嘗到了點酸溜溜的感覺:「傑,你再這麼下去是會失去我的。」
「那你先告訴我,今天你帶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吃了多少根不二家?」
帶著兩個小姑娘和自己學□□坐姿再叼著棒棒糖裝作抽煙,五條悟深吸一口氣坐直,只覺得自己大腦在爆炸:「所以說——」
「所以說,沒有女朋友的人只會無能狂怒。」
家入硝子叼著真煙在旁邊嘲笑,上回五條悟想要試試看香煙的味道,結果最強的某人快要被煙嗆死的樣子真是讓她記憶猶新:「但凡五條你和夏油學一學,也不會到現在想要第二次約女孩子出去玩都會被婉拒。」
「哈?她們對我有什麼不滿麼?」
「大概就是這方面對你比較不滿。」
確認上面的填寫都沒問題,夏油傑輕輕彈了彈眼前這張表格,聲音裡多了點無奈:「除了父母的同意書以外,上面說還要四個20歲以上的人敲章。你們覺得我找正道怎麼樣?還有一個找誰?」
「你不去找你父母麼?」
「他們知道啊,都簽同意書了肯定沒問題。但如果說我提前蓋好,會不會有種我在逼亞香裡的感覺?」
「五條你看到沒有,這就是為什麼到現在為止只有被你這張臉誘惑的姑娘,沒有人想要你深入交往的原因。」
家入硝子嘖嘖兩聲,推了推旁邊滿臉嫌棄的五條悟笑得格外放肆:「渣渣五條,連惠到現在都沒搞定,我看你一輩子也不會被人尊敬了。」
「硝子閉嘴啦!在這方面的最強我……我勉強讓給傑好了。」
聽到五條悟那不情願的回應夏油傑悶笑一聲,卷起手裡的表格伸了個懶腰,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一閃而過:「但我也要說一句,這種東西好麻煩。」
「那就分手?」
「悟,你這樣真的很容易被打的。」
冬日的陽光比以往都要燦爛幾分,無風的時候甚至於還能顯出些許溫暖。手上多出的環狀裝飾物逐漸被習慣接納,偶爾瞥見也多了一點小小的期待感。送著雙胞胎小姑娘去上了小學,聽著她們嘰嘰喳喳地說著各種各樣的話,亞香裡靠在沙發上翻著最近淘回來的漫畫單行本,等她們鬧完自己回房間才松了口氣。
這一年多下來她總算是等到了靈異公寓到期的時候,考慮到攢的錢差不多了索性就買了棟一戶建,也方便給兩個小姑娘留下房間。
至於每次聽著她們喊夏油傑是「夏油大人」但是輪到自己就是「亞香裡」,總讓亞香裡覺得自己好像比夏油傑還低了一輩。
「這樣不很好麼?」
「也沒有到『很好』的時候吧。」
看著比自己當初第一次見到他似乎又高了一些,肩膀也更加寬闊的少年,亞香裡突然抬起手裡的漫畫遮住半張臉,扭頭輕哼了聲:「明天還要工作你也要去高專,怎麼突然來家裡?」
「畢竟亞香裡也說了,這裡是『家裡』嘛。」
伸手抱著她靠在她的肩膀上沒有再開口,久到亞香裡以為夏油傑都要睡著了的時候她才又聽到他的聲音:「還有兩個小時。」
「嗯?」
「還有兩個小時。」
「……」
「我可是等了好久,而且夏目先生和中原君都好可怕。」
想著自己去橫濱的時候先是被三花貓到處刁難,再有中原中也沒忍住挑剔、連帶著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太宰治煽風點火,夏油傑就想長嘆一聲:「我可真是太難了。」
「這種事情……」
「嗯?」
「你可以不用去找他們。」
想著結婚申請上面需要雙方親朋好友的蓋章,亞香裡覺得夏油傑也沒必要一定要夏目漱石的章:「我看仁花和香織她們也,也挺樂意的。」
帶著點吞吞吐吐開口,再聽著耳邊的低笑亞香裡突然把人往旁邊一推,臉上多了點氣急敗壞:「你自己要挑戰的高難度。」
「不錯,畢竟在這方面,我被最強的某人稱為最強。」
那你還挺得意啊?
時間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動,看著秒針一點點走向十二點,然後在23:59:59的那刻歸於0,亞香裡側頭看著手臂收緊的少年輕輕嘆了口氣,往前吻了吻他的額頭:「生日快樂。」
「只有這點太少了,所以果然還是要等之後,對吧。」
抱怨著松開手後站起來,夏油傑拉開茶幾的抽屜拿出一個文件袋,再度看向有些別扭的亞香裡輕笑:「父母的同意書我早就拿到了,走麼?」
嘀咕著拉住他的手站起來,看著漆黑的天色亞香裡走在路上,總覺得有那麼點奇怪的忐忑不安。雖然登記窗口是24小時開放的,但是她總好像有種被騙了的奇怪感覺。
「沒有哦,完全沒有。」
「你越是這麼說我就越這麼覺得。」
沒忍住吐槽了一句,亞香裡感覺到手背上被夏油傑帶著老繭的指尖輕輕劃過時沒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而且這麼一來,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從來都不是喜歡半途而廢的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就一定會走到底。」
伸手將她垂落的發絲勾到耳後,夏油傑淺笑著嘆了口氣,看著24小時開張的登記窗口眨了眨眼睛:「其實我覺得,田中這個姓氏也不錯。」
「趕緊去!」
「噗,好的。」
夜間前來登記的人很少,亞香裡看著工作人員核對的眼神總覺得自己像是個愛情騙子。等到聽著那位工作人員帶著些許八卦與祝福喊著「恭喜」再送上一盆蘆薈小盆栽,亞香裡捏了捏蘆薈的葉尖,看著這個小東西長嘆:「希望菜菜子和美美子不會把它澆死。」
「給她們定個時間,要澆水必須兩個人一起。」
看著她雙手捧著盆栽的模樣夏油傑有些不滿,索性主動過去把她胳膊拉過來,摸到手再十指相扣:「現在這樣就沒問題了。」
「你現在心裡是不是在感謝這個國家未成年也能結婚。」
「突然覺得以前那樣也挺有意思,當然,比不上現在的光明正大。」
家中的雙胞胎姐妹倆已經陷入沉睡,確認兩個人都沒有踢被子都老老實實的亞香裡剛關上門就被輕輕往旁邊帶了過去,抬頭看著那雙紫黑色的眼眸疑惑地歪了下頭:「怎麼了?」
「亞香裡。」
「嗯。」
低頭將她徹底抱入懷中,感覺到她同樣伸手回抱住自己的那刻夏油傑抬起手,輕輕地捧住她的臉:「可以麼?」
下意識錯過逐漸變得帶上了點侵略性的視線,空氣中一點點比之前更加灼熱的氛圍她有些無措,卻也讓她再一次意識到兩個人並不用再與以前那樣尋找借口。
「嗯。」
他的手掌依舊溫暖,也帶著些許磨礪出的粗糙。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點著自己耳下的痣,呼吸也同時靠攏過來,帶著溫熱無比輕柔地拂過自己的唇。
「從今天開始,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明明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
再度的接觸比之前更加深入,也更加纏綿。結束的吻並沒有讓兩個人感覺到遺憾,反而抵著彼此的額頭輕輕笑了起來。
「所以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卻不敢問。」
不敢問?
看著那雙帶著些許戲謔的紫黑色眼眸,亞香裡總覺得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挑釁了:「快說。」
「當初的亞香裡小姐,對我也是一見鐘情麼?」
「……」
看著她伸手想要擰住自己的臉夏油傑悶笑著往前,伏低在她耳朵邊上開口:「看來是的。」
「所以你很得意?」
「不。」
看到她羞惱的樣子黑色長發的青年眨了眨眼睛,歪著頭重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這樣最好不過。」
在這以後能和你共度余生,能和你走完剩下的路。
那便最好不過。
第62章 番外
「什麼叫『給後輩們一點小指導』?」
「准確來說, 我接到了你的轉職申請。正好學校裡需要你的幫助,所以希望亞香裡你考慮一下。」
聽到自己曾經的班主任滿臉如此認真地說著請求,田中亞香裡嘴角一抽, 坐在校長室的位子上有點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問題是沒問題,我終於可以不當咒術師辭職了?」
「嗯,但相對的,你需要留在高專。」
成為一名光榮的, 輔助學生的心理醫生——
「你這是剛跳出魔窟, 又進了個火坑啊。」
聽著天川明穗的吐槽, 亞香裡輕哼一聲打了個哈欠:「反正你這個輔助監督也不用當太久嘛,賺夠錢退休報告一打, 只要回橫濱還怕別人來堵你?」
「我不要,輔助監督這活我干得太開心了,能摸魚就是好工作,更不用說還能免費到處旅游,對吧!」
天川明穗的信誓旦旦讓亞香裡嘴角抽搐, 算了, 她的青梅一向都會把事情往好處看, 這樣也不錯。
「那你當心, 我去高專報道了。」
「嗯嗯,順帶拍點照片來讓我看看我們學校有沒有在我們畢業後就搞裝修!」
好友的怨念讓亞香裡有點想笑,不過高專裝修這種事情有點難度, 除非是桌椅一定要更換, 否則基本是不可能會有版本更新的。
只不過自己這次去當心理醫生, 高專倒是給她開辟出來了一個新房間, 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裝修」了?
把自己的工作室打量了一遍, 亞香裡覺得這麼當心理醫生還能隨意摸魚的感覺確實不錯。而且就算今年有五條家大少爺入學, 那又怎樣?
她反正已經決定不干了,要不是夜蛾正道過來勸她,她早就回橫濱當個什麼地下的第三股勢力讓自己爽一爽。當個心理醫生,權宜之——
「抱歉,請問……」
拿著自己的曲奇餅干下意識抬頭,在確認門口還真來了個扎起丸子頭的少年時亞香裡差點沒被自己嗆到。立刻把餅干和咖啡放到旁邊,看到他挑眉露出笑容的模樣亞香裡輕咳著開口:「所以是來做心理咨詢的麼,同學?」
「是,也不是。」
「也不是?」
「因為看到學姐,就突然輕松了許多。」
拿起病歷的亞香裡沉默下來,重新打量了遍眼前似乎在裝乖又像是在調戲她的少年,一本正經地攤開了自己的記錄本:「名字。」
「夏油,夏油傑。」
「高一生啊,你的壓力來源是五條家大少爺?」
「不,其實悟還不錯。」
眼前漂亮的心理醫生一個戰術後仰,滿臉不可置信「居然有人會覺得五條悟還不錯」的樣子讓夏油傑笑出聲,同時也輕輕拉住了她的白大褂以防她真的摔下去:「是真的。」
「行,行吧,那你的壓力來源……」
突然想到夜蛾正道給自己的資料,亞香裡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指尖隨意而又凌亂地打在了桌面上:「或者說,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一開始是好奇。」
狹長而又帶著些許邪氣美感的鳳眸微微眯住,夏油傑同樣靠在椅背上,注視著認真聽他講述的心理醫生想要嚴肅,卻又沒忍住勾起嘴角:「現在嘛,學姐有男朋友麼?」
「哈?我——」
「對學姐,我一見鐘情了。」
·
「媽呀太可怕了,現在的小孩子,太可怕了!!」
聽著好友的尖叫天川明穗在旁邊狂笑出聲,尤其在看到她抓狂的模樣更是沒忍住調侃:「可以理解,畢竟我家亞香裡人見人愛嘛。」
「哪有人見人愛啊!我才沒有!」
「哎呀呀,我記得以前幸村君就好像是暗戀你的。」
拿著自己的烏龍茶若有所思,天川明穗咬了口烤魷魚,表情無辜卻又帶著點看熱鬧的模樣:「所以學弟怎麼樣?帥麼?」
「哈?是這個問題麼?我比他大了八歲好麼!」
「八歲又怎麼了,正好是姐姐魅力四射的時候啊。」
對好友拋了個讓她眼神死的媚眼,天川明穗突然興奮了起來,並且毫不猶豫搶下了要帶「高專新人」的任務。
「我倒要看看,和我姐妹表白的學弟長什麼樣才有這樣的好眼光。」
帶著這樣的雄心壯志殺到祓除現場,在看到夏油傑的那刻天川明穗沉默下來,默默地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贊。
嗯,這眼神,確實不差。
·
「傑,所以你這麼沒事就往心理咨詢室跑,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聽著五條悟的些許抱怨,夏油傑摸了摸下巴,突然有點猶豫自己是說真話還是應該搪塞過去。畢竟不管怎麼說,對著他們的心理醫生小姐一見鐘情這件事情——
「應該是喜歡上學姐了吧。」
「誒,誒????」
「嗯,是哦。」
聽到家入硝子直接戳破自己的想法夏油傑也不生氣,反而笑著撐住了下巴:「硝子也這麼覺得吧,她很可愛的。」
「嘶!那位前輩比我們大八歲吧!」
「按照女性比男性平均壽命長五歲這個研究來看,好像這樣也不錯?」
「……」
轉頭確認入學後的迅速成為摯友的夏油傑真心這麼認為,五條悟沉默良久後推上墨鏡。在這方面,他甘拜下風,願意將最強的名號拱手相讓。
只不過——
「就是因為臉,所以才會喜歡麼?」
「嗯,那倒不是。」
雖然臉也挺重要的,但那天進門之前他看著她悠閑地坐在窗邊看書、周圍不染塵埃的樣子,夏油傑覺得自己能夠對她一見鐘情,也並非是因為對成熟大人的向往。
喜歡這種事情,好像也不需要理由。
「大概就是很喜歡看到她坐在那裡看書的樣子,僅此而已。」
·
被夏油傑追求這件事情亞香裡萬萬沒想到居然連夜蛾正道都沒有表示出反對,氣得她大罵自家老師已經被腐蝕墮落了,離了個婚以後看誰都想撮合成一對。成功戳中老師痛點的亞香裡被按在學校訓練場上,只覺得自己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
「夜蛾我提醒你,我現在和你是同事!」
「提高同事的□□打擊能力也不是什麼壞事。」
「滾吶!看清楚現在的狀況,是你學生在追求我好麼!」
「你也是我學生。」
「不要那麼雙標我們還是好師生!!」
「那麼問題來了。」
放開按住田中亞香裡的手,夜蛾正道聽著她的各種嘀咕輕哼:「要是不喜歡拒絕不就好了?至於這麼來急吼吼找我麼?」
「……」
「而且你到現在都沒正式拒絕他,確實也有點不像你。」
「因為……」
從地上坐起揉了揉手腕,亞香裡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因為他和我很像,不管是那個時候還是後來,都很像。」
「你們兩個在某種意義上的確,都把自己壓太狠了。」
想到天川明穗差點死去、亞香裡能力暴走後屬於自己的術式二次覺醒的模樣夜蛾正道也不想說什麼。夏油傑的術式是咒靈操控,但亞香裡身上被「洗塵」異能力壓制住的術式、或者說應該是用弱勢能力掩蓋住的「緒無」對她本人的影響相當大,甚至於都對自我產生了懷疑。
不然也不會用借口回到學校休養,想要找到原本的「自我」到底是什麼。
「拜托你了。」
「還拜托我?你這樣子我很為難,他在追我耶!」
「那你呢,你怎麼想?」
「……」
老師這種東西果然不管多久都會很討厭,她才沒有——
「亞香裡?」
「誰允許你叫我名字了,好好叫我田中老師。」
「好的亞香裡。」
眼前的少年笑著說著讓自己根本無法反駁的話語,亞香裡惡狠狠地瞪過去卻只看到他溫柔的笑。
「不許隨便過來,聽到沒有?」
「嗯嗯。」
「每天都過來也有點過分了啊夏油君!」
「但是我很喜歡在學姐身邊嘛。」
亞香裡對夏油傑的評價逐漸從「油嘴滑舌的小鬼」到「好像還蠻可愛的」,聽得偶爾會去幫高專生放「賬」的天川明穗狂笑。本來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接下去也不錯,但在某一天看到少年渾身是傷得歸來,她發現自己慌亂的心情好像有些過頭。
「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痛麼?」
「嗯,不痛了哦,硝子都治好了嘛。」
他的笑容不再和以前一樣真實,仿佛只是為了露出笑容而揚起嘴角。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看到夏油傑愕然的表情亞香裡輕笑一聲,再次湊近將手覆蓋在他的臉上狠狠按了下去。
「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
「但每次看到亞香裡,我就會想要笑起來哦。」
「我不信。」
「……」
沉默地抬起頭,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亞香裡剛想開口,就感覺到他拉下自己的手再摸索著換成十指相扣的模樣,隨即在下一秒抱住了她。
「那就一會兒。」
「嗯。」
沒有拒絕這個擁抱,反而抬手順著他逐漸開始變長的發,亞香裡伸出手,慢慢讓發梢順過指尖:「已經變得很長了啊。」
「亞香裡喜歡麼?」
「雖然發質比我好這點讓我嫉妒,不過確實挺喜歡的。」
「那就好。」
感覺到自己被抱得更緊但又很快松開,兩個人重新轉過頭,卻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又像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
「噗,所以,所以亞香裡你——」
「噫,明穗你好髒。」
嫌棄地把好友往旁邊推了推,天川明穗卻一點都不在意,湊過去盯著自家好友,研究的架勢遠遠多於好奇:「但我很不明白嘛,果然是烈女怕纏郎?」
「不是,還有明穗,什麼時候我成烈女了?」
「嘶,難道你還是肉食系麼?犯法哦親愛的。」
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亞香裡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世俗的規矩還能影響得到他們?君不見森老板這個蘿莉控依舊活得不錯,她只不過喜歡個年下而已,有什麼不行的麼!
「醒醒,愛麗絲是他的異能。」
「那也一樣!」
「都拿森老板來當對比,由此可見亞香裡你這是徹底栽了啊。算了,你今天睡我家?」
「不了,我還是回學校去,不然夜蛾又要念我。」
與好友小聚喝完最後一杯啤酒,帶著點醉醺醺回到學校,亞香裡只覺得自己似乎被天川明穗交到了誰手上。感受著熟悉的溫度時她索性直接摟了過去,甚至於還蹭了一下對方的脖子。
「這是喝了多少啊亞香裡?」
「一點點,就一點點。」
也不知道亞香裡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夏油傑苦笑著把人送到她的房間,還沒來得及離開自己整個人就被她拉過去,仿佛是直接被人按在了沙發上。
「嗯。」
看她眼神清明的模樣夏油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她整個人都壓了下來,伸手抱住他還蹭了蹭他的胸口:「就這樣,不許動。」
「……亞香裡?」
「不許動,不許走,哪裡都不許去。」
明明眼神挺清醒的,但是做出來的動作……
乖巧地沒有動彈,等她徹底睡過去夏油傑輕笑著摟住她,小心翼翼地她額頭上留下一個吻。
賀歲不太好,但做出來的動作這麼大膽,好像也不錯。
·
「所,所以——」
「所以,前輩要對我負責。」
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衣服凌亂,語氣無辜,表情更是受傷的少年,亞香裡沉默片刻後重新低下頭閉上眼睛裝睡覺,卻在下一秒聽到了他的笑聲與湊過來的吻。
「前輩。」
「……你閉嘴!」
「那麼接下來——」
「都說了不要開口。」
被她氣勢洶洶地揪住衣領回以一個吻,夏油傑很是自然地抱住她的腰,眼睛裡滿是笑意。
「那麼,亞香裡。」
「干什麼?」
「我喜歡你。」
不管是怎樣的平行世界,不管是怎樣的發展,只要你存在——
我就會和你相遇,並且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