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1-8 14:24
第96章
故意的,就故意的吧,也沒什麼。
一點紅靠在床頭靠枕之上,秦蔻的床很大,也很舒服,背後的靠枕又厚實、又柔軟,她身上裹著蠶絲被,被套與被單都是墨綠色的水洗棉,軟和的不像話。
他用兩只手臂摟住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新鮮出爐的女朋友收入自己的懷抱之中,這動作他實在是很少做。
他並不像一個闖入豪婦春閨的浪子,來去自如、如疾風驟雨,反倒是像……像是一只趴在原地、滿身皮毛的大公狼,或許是因為太喜歡人類,才悄咪咪地待在這裡不肯走,在人類湊上來的時候,心裡又欣喜、又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衝過來抱住她,快樂地搖起尾巴時,也會擔心自己會不會太用力,傷害到她?
倒是秦蔻,她自如極了,舒舒服服地換了個姿勢,把頭枕在他的胸膛上。
很燙。
他這個人是這樣子的,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是白慘慘的,又喜歡穿黑色的衣裳,往某個角落裡一站,大晚上的一瞧,還以為是什麼精壯男鬼准備來勾魂索命……
但其實只要靠近他就知道,他身上很熱的。
冷色的皮膚之下,流淌的好像不是血液,而是某種炙熱的岩漿,秦蔻把頭擱在他的胸膛之上,便能很清楚的聽到他的心髒在一下一下,有力而穩定的跳動著,帶著勃發的生命力和炙熱的血氣。
秦蔻的耳朵更紅了。
她有點探究性地抬頭去看他,就剛巧看到一點紅也正垂眸瞧著她。
秦蔻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一點紅啞聲問:「怎麼了?」
秦蔻回答:「我真不知道,到底是我在發燒還是你在發燒。」
她又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胸膛,意有所指:「好燙。」
一點紅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他忽然伸手,捏住了秦蔻的手。
秦蔻的手不小,她人長得高,自然手長腿長,手指修長,拿來練吉他也比其他手指短的人更有優勢,也恰是因為常年練樂器,她的手指指腹有繭,根本不似戲文裡所講的那樣「纖纖玉手、十指不沾陽春水」。
當然了,一點紅的手要更大、更粗糙一些。
他心念一動,不自覺就把她的手握得緊了些,又下意識地垂下眸,去看他們交握的手,失神了一瞬。
他沙啞地道:「不是因為發燒。」
秦蔻:「嗯?」
他的目光緩緩地凝注在她面上,猶豫了一下,低啞又誠實地說:「燙不是因為發燒,是因為想你了。」
秦蔻的手指忽然無力地蜷縮了下,脊柱像是被電流打過去一般,腰軟了一下,意義不明地唔了一聲,居然沒接話,又把頭埋到他懷抱裡了。
這話實在沒法接。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你進來一點,不要只坐在沿邊。」
然後自己往裡面挪了一點。
一點紅沒說話,脫了拖鞋,順著她的意思躺在了她的身邊,秦蔻把她的被子卷打開,往他身上蓋了下,命令道:「進被窩。」
一點紅:「……」
他從善如流,把自己也裹到了被子裡。
秦蔻舒舒服服地枕著他的胸膛,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身上。
一點紅渾身僵硬。
裹在她的被子裡,就好像被她所包裹一樣。
她頭發上的金盞花香氣和沐浴露的桃子味、干燥、溫暖而清潔的床鋪中的洗衣液味、還有空調的冷氣、從窗簾的罅隙處所照射進來的一線陽光,正落在他的手背上,帶出一丁點的熱,味道與溫度、觸覺與騷癢,極為具體、極為輕柔地包裹著他,已讓他的身體都激動了起來。
他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自己懷裡的女朋友,手臂卻又不自覺緊了緊。
秦蔻本身就病著,只是睡不著覺,硬要一點紅來陪她。
感冒會令神經變得比平時更加敏銳,她穿著吊帶小睡衣,一點紅卻穿著件棉質的T恤,衣裳皺了,布料被緊緊地擠壓在了兩個人中間,秦蔻一扭身子,就只覺得皮膚被這件衣裳擦過,帶起了一點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隱痛。
她只好心猿意馬地開始隨便扯閑話。
秦蔻說:「今天上午,你們去健身房有沒有什麼好玩的?都沒說給我聽。」
一點紅說:「倒也沒什麼,那地方沒什麼趣,器械都太輕了,搔癢而已。」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人家李教練都跑來問我,問你們
兩個到底是什麼來頭。」
李教練?
哦……就是今天上午那個鵪鶉一樣的健身教練。
他有點不屑:「此人腳步虛浮、呼吸也不對,這樣的人也能教別人如何強身健體?」
況且他的心思也實在太好猜了,他們一上去的時候,那個凝固在臉上的笑容。
只不過這種無關的人,一般來說,他們無論在想什麼、做什麼,一點紅都懶得在意罷了。
秦蔻倒是忍不住笑了,說:「我們這裡的人去健身房大多數就是為了減減肥,哪像你一樣。」
一點紅:「……」
其實他去也是為了減肉來著。
……但這種秘密還是藏在心裡吧,有些話也並不是非得要說明白的。
不過秦蔻的思緒倒是飛到了另外一個角度去了。
誒……健身教練啊,古代俠客們個個猿臂蜂腰、鶴勢螂形,怎麼說呢……假如秦蔻現在去開個健身房,邀請他們來當教練,那肯定都是活招牌。
楚留香肯定很合適。
他是身形最健美的,人也英俊非常,唯一值得注意的點就是,他這古銅色的皮膚是曬出來的,講真,健身房教練這職業也算是另類白領了,整天都窩在室內……可能不出半個月,古銅阿楚哥就要變成限定版·白皙皮膚·阿楚哥……了吧。
再想想健身房的健身教練們好像都很喜歡穿緊一點、貼一點的衣裳來凸顯身材……
秦蔻腦補了一下楚留香穿這種衣服的畫面。
唔……壓迫感一定超級強,但是怎麼說呢,從鬼畜精英藝術家到這種很明顯會吸引性向有點特殊的人群的裝扮……還是算了吧,感覺全城的gay都會聞風而動,過來看一眼他,感覺過來辦卡的男會員會比女會員還多。
陸小鳳……
算了,他現在已經是個死宅了,明明第一周來,還是一個衣著講究的粉紅色酷哥,現在……額,衣著當然還是很講究的,就是講究的方向有點微妙的變化。
比如說塞滿衣櫃的優X庫各式聯名款、再比如說明黃明黃的皮卡丘T恤、亮紫亮紫的EVA初號機限定T恤、各種小東西周邊也不少,像亞克力的鑰匙扣周邊,很多都是二創……他居然都摸到二創去了!
……秦蔻覺得不遠的將來他一定會福至心靈,靈機一動,忽然去想,那麼既然這麼多東西都有二創,古龍武俠會不會有呢?他自己會不會有呢?
然後開始順藤摸瓜地摸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秦蔻:為陸小鳳允悲一秒.jpg
不過說到陸小鳳的衣櫃,這裡倒是還有個題外話。
就那件明黃色的皮卡丘T恤,之前傅紅雪來的時候沒有換洗的衣服,秦蔻就去扒拉陸小鳳的衣櫃,在一櫃子比她自己的衣櫃還花哨的衣服裡挑來挑去。
陸小鳳雙手抱胸,靠在衣櫃旁邊瞧著她挑,最後看她半天選不出來,就把這件皮卡丘T恤塞給秦蔻了。
秦蔻當時還以為他是覺得傅紅雪性子太沉悶,所以穿個活潑點的好。
直到某天下午,大家去外頭溜達了一圈,傅紅雪身上被蚊子叮的包大概比其他人多一倍……
陸小鳳說:「啊……看來明黃色是真的很招惹蚊蟲,互聯網誠不欺我!」
傅紅雪:「……」
秦蔻:「……」
花滿樓:「……」
花滿樓扶額。
秦蔻不可置信:「……哇你是瘋子科學家麼?人體試驗麼?」
陸小鳳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輕巧一笑,頗帶一點肉感的臉頰上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兩個非常討喜的酒窩來。
這樣子的小混蛋,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真的對他生起氣來的。
秦蔻問:「等下,難道古代沒有蚊子麼?」
陸小鳳說:「怎麼可能,當然有啊。」
秦蔻又問:「那你怎麼連明黃色招蚊子都不知道?」
陸小鳳:「……」
陸小鳳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盯著秦蔻看。
秦蔻:「……啊!」
對哦,古代的明黃色是隨便穿的麼?就算街上到處都是逾制的人,逾到皇帝頭上的應該也不多吧,陸小鳳沒見過,實不能怪他。
楚留香摸著下巴,倒是說:「說到金黃色的衣衫,我倒是見過金錢幫的第一殺手荊無命。」
對了,似乎在書中沒寫的地方,金錢幫與楚留香正處於同一時代,這或許也正是
一些錯綜交織的古龍宇宙吧!
秦蔻:「哦?他怎麼樣?」
楚留香眨眨眼,忽然笑道:「他身上的蚊子包也比其他人多幾個。」
秦蔻:「……」
fine。
她又問楚留香:「那你見過李尋歡麼?他真的是蝴蝶結泡面頭麼?」
楚留香:「……」
楚留香板著臉反問:「你看我像賣羊肉串的淳樸包子臉麼?」
他在說朱X天那一版的楚留香。
秦蔻:「……哦。」
秦蔻來了興致:「所以說,李尋歡長什麼樣子?」
楚留香搖頭道:「我沒見過。」
秦蔻:「啊?你不認得他?」
楚留香輕笑:「這世上的英雄好漢,我也不是每一個都認得吧?況且我們成名的時間且差著輩呢,李尋歡殺上官金虹時,我且才出名,那時候正忙著救蘇蓉蓉呢……哪裡顧得上去瞧小李探花?之後他就隱居了。」
原來如此!
不過秦蔻對李尋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印像,她不是原著黨,印像最深刻的就是那個非常英俊逼人、又時不時吐血的泡面頭李大叔了。
扯遠了。
秦蔻舒舒服服地縮在一點紅懷裡,心想:所以歸根到底,陸小鳳也不可能去當健身教練,因為他根本懶得從游戲堆裡爬起來!……況且他是武學奇才啊,學什麼都容易得很,說不准會很搞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連跳繩都學不會、手腳都不協調呢。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新鮮出爐的男朋友。
男朋友僵硬的躺著,感覺不是躺在她柔軟舒適的被子裡,而是躺在木乃伊的裹屍布裡,整個人一動不動的,因為她是躺在他懷裡的,所以能感覺到他攬著她的那只胳膊也硬邦邦的,又不肯松開,非要讓她就這麼躺著。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也不行,就一點紅這張臉,往健身房一站,只能吸引人過來把他當模特拍拍照,但要投入他的門下,那還是算了吧,敬謝不敏!
而且這人是當殺手養大的,鍛煉的法子說起來也很簡單,那就是只要死不了、就往死裡練。
……肯定是那種會被客人瘋狂投訴的健身教練!除
非是個被虐屬性大爆發的人,估計才能受得了他。
這麼一說身上那種鬼畜氣場最明顯的,不是楚留香,是一點紅才對啊……那被他吸引的自己算什麼?
秦蔻抖了一下,思考起了自己的屬性問題。
但這種問題太復雜了,還是接著腦補自己的古代俠客健身房好了哈哈哈哈哈。
傅紅雪……不說了,直接無情淘汰掉。
這麼一說,這五個人裡最合適的搞不好是花滿樓……
身體好——花滿樓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型。
最重要的是性格溫柔且耐心,這就是最重要的了,健身教練嘛,說是教練,其實屬於服務行業,人的脾氣好,才最關鍵啊。
嘶……好吧,五個裡只能要一個,這健身房開起來一定賠本,邪惡的拿古代人當牛馬的創業計劃中道崩阻!
秦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一點紅問:「想什麼呢?」
秦蔻懶洋洋地道:「不告訴你。」
一點紅忍不住輕輕笑了下。
秦蔻打了個哈欠。
啊……感冒藥的藥效上來了。
一點紅低低地問她:「困了麼?」
秦蔻:「嗯呢……」
一點紅說:「你歇著吧,我……我走了。」
秦蔻有氣無力:「好咯……你趕緊走吧,陪我躺了這麼久,萬一我把你傳染了怎麼辦?」
傳染?
又是一個沒聽說過的新鮮名詞,不過結合上下文的語境,很好理解。
一點紅垂眸瞧她,伸手撫了撫她的側臉,道:「今日瞧你不舒服,我倒恨不得替你生病,過點病氣又算什麼?」
他的身子骨要比秦蔻好得多,只風寒感冒一下,又算得了什麼?
況且……其實他心裡也總在想,若是下午在游泳館,別讓她就那麼濕淋淋的睡過去,說不定不至於病這一場。
秦蔻笑了,說:「過點病氣不算什麼?」
一點紅淡淡道:「自然不算什麼。」
秦蔻無底線撒嬌:「那……你陪我一起生病好不好?」
一點紅垂眸瞧她,柔聲道:「好。」
秦蔻說:「那我要給你過病氣了!」
說著,她蛄蛹了一下身子,從一點紅懷裡蹭上去,自下而上,仰起頭,輕輕地含住了他的下唇,蜻蜓點水一般,蹭了蹭他。
一點紅抱著她的雙手驟然收緊,身子不可抑制地激動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一雙狼一樣的眼睛已死死地盯凝在了她的身上,又怎麼都不敢動。
秦蔻的為人很慷慨,但她的吻一點都不慷慨。
她只是蜻蜓點水,如一片花瓣落入春水,只泛起了淺淡的漣漪,然後沾之即走,大大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我真的要困死了,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一點紅:「……」
他艱難地調整了兩個小周天的呼吸,慢慢地、僵硬地放開了她,嘶啞地道:「你歇著吧,我走了。」
秦蔻:「嗯呢。」
他翻身下榻,端起了那只粥碗,轉身出去了。
秦蔻是真困了,今天的事情……除了感冒,都很和她的意,她心滿意足、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一歪頭,就睡著了。
而一點紅呢,他去洗了今天的第二回 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身上又出了層薄汗,亦或者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陸小鳳和花滿樓要出門遛彎,說是知道附近開了家新的甜品店,去給阿蔻買一點病中讓心情變好的小蛋糕回來。
楚留香抱著大橘,親親它的大臉盤子,懶洋洋地道:「我看她的心情倒是蠻好的嘛,對不對大橘?」
大橘:打哈欠.jpg
對人類的事情不感興趣呢。
第97章
秦蔻打著「要你陪我一起生病」的旗號,輕飄飄地啃了一點紅一口,一點紅又鑽進浴室,足足用冷水衝了個二十來分鐘的澡,衝到手指都如魚肉一般透著股冷意的白,才關了水,擦著頭發,從浴室裡出來了。
苦於身子骨太好,只這樣小打小鬧一場,當然是不夠他病的,但是心裡那種搔癢和自體內升騰而起的、似有似無的焦躁,怕還真不是一種難以紓解的絕症。
這時候,罪魁禍首秦蔻已經美滋滋地睡著了。
天色漸暗,太陽終於不再炙烤大地,地表溫度也終於不是打個雞蛋就能熟的誇張程度了,天忽然陰了下來,落了一場如浪子般的雨——來的快、去得也快。
但夏日的雨比之浪子,還是更讓人舒服些的,最起碼,帶來了一陣難得的涼意。
時間正好是吃過晚飯的時候,小區的廣場上二二兩兩長出了散步的人,陸小鳳與花滿樓也剛巧就在其中。
當然,他們兩個還沒算正經吃過晚飯,只吃了碗粥。
……這自然是因為一點紅只忙著給秦蔻煮粥喝,其他人吃什麼喝什麼他才懶得管,炒菜那當然是不炒的,煮粥的鍋就放那裡,誰想喝自己去舀吧。
所以陸小鳳從善如流地拉著花滿樓出門了。
他們兩個也不餓,就慢慢悠悠地走在小區後的一條巷道裡。
清風送來木葉的清香,以及夏日傍晚的蟬鳴。
花滿樓輕搖著扇子,悠然道:「原來這道旁種的竟是丹桂,到了秋日,清風一送,十裡桂子飄香,雖不是江南,卻也有幾分味道了。」
當然,搖得這扇不是他的玉骨折扇——那玩意兒太招人眼了,且被花滿樓和頭上的玉冠一起,打包送給秦蔻了。
他搖得是……大蒲扇。
花滿樓白T恤,寬松的運動短褲,腳下學著秦蔻的樣子,踩了一雙舒舒服服的人字拖(而且還真的在腳面上曬出個人字來),頭上長發綰成丸子頭,臉上架著墨鏡,好一個如玉的翩翩佳……阿炳。
……感覺這幅打扮,往路邊兒一坐,都可以直接拉起二胡賣藝了。
陸小鳳一看他這老大爺打扮,心裡就忍不住要瘋狂吐槽。
花滿樓:( ̄︶ ̄)
花滿樓:「你怎麼了?」
陸小鳳:「咳咳……沒什麼,不過這丹桂現下還沒開出花來呢,什麼味道都無,你竟也能知曉?」
花滿樓微微一笑,歪了下頭,道:「非也非也,桂花有味,難道桂葉竟會沒有?只是這草木的味道不甚明顯,又無人去注意,你們分不出來,倒是我這瞎子更好分辯些。」
陸小鳳驚了:「……你的鼻子居然有這麼靈?」
花滿樓輕搖大蒲扇,笑而不語。
陸小鳳嘆道:「……有的時候真想用我這兩根手指去換你這靈敏的鼻子,不知你肯不肯?」
花滿樓道:「那倒也不必,我倒是有個好法子。」
陸小鳳:「什麼?」
花滿樓悠然道:「你來當瞎子就知道了。」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多謝賜教,我看不必。」
花滿樓噗嗤一聲就笑了。
陸小鳳又忍不住問:「我就想知道,你的鼻子究竟有多靈,除了這桂葉的味道,你此刻還能聞見什麼?」
花滿樓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半晌,他道:「雨後泥土翻出的清香、白天炙烤過的柏油路、唔,我自己頭發上的洗發水、還有……」
陸小鳳忍不住道:「……還有?」
花滿樓忽勾唇一笑,朝陸小鳳歪了歪頭,道:「還有麻辣小龍蝦∼」
陸小鳳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他看了一圈,這周圍似乎並沒有麻辣小龍蝦,花滿樓胸有成竹,只道:「你同我走。」
然後順著味道把陸小鳳帶到了兩條街之外的小龍蝦大排檔。
陸小鳳:「……」
陸小鳳:=口=!!!
某種意義上來說,花滿樓的鼻子和楚留香的皮膚呼吸法一樣的不像人類呢。
兩個人就順勢坐下來,點了一份十二香小龍蝦,又順著點了兩個大扎啤。
小龍蝦配扎啤,在夏天來說就是最棒的!
而且這小龍蝦湯,還可以泡年糕,泡泡面吃,秦蔻這北方人呢,還曾教過陸小鳳一個北方人的吃法——泡餅!
魚頭泡餅,可是首都名吃,在X市,亦有傳統名吃牛羊肉泡饃,當然了,小龍蝦大排擋裡是不可能會出現泡餅的,但好在周圍就有一家烙餅店,買上兩張烙餅,就讓老板幫忙切塊,回來正好扔到小龍蝦湯裡去。
烙餅用的是死面,擀得不薄不厚,兩面抹了蔥油,下鍋烙得酥酥脆脆、兩面金黃,扔到湯汁裡,吸飽了湯,軟囔囔的,皮雖然不脆了,但別有一股韌勁,口感很扎實。
這屬於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不喜歡的人會很不喜歡的吃法。
剛巧,陸小鳳與花滿樓兩個人都還蠻喜歡的,兩個人吃了一頓,又打包了一份小龍蝦帶烙餅,又去了趟他們說好要去的甜品店,買了個藍莓奶油、並荔枝夾心的小蛋糕,慢慢悠悠地回家了。
小蛋糕是給秦蔻的,至於十二香小龍蝦這樣的東西,秦蔻病著,腸胃受不得刺激,所以這一份,是給其他二位帶的。
另一頭,睡得二五八叉的秦蔻並不知道大家背著她吃了頓味道很棒的小龍蝦,也不知道就連平時最沉默寡言的傅紅雪,也被這種豪奢的現代調味品組合拳給打蒙了,居然還試圖嘬一下手指,難得地展現出了一點孩子氣。
她是被手機吵醒的。
有電話來,視頻電話。
秦蔻迷迷糊糊地摁下了接聽,迷迷糊糊地說:「喂∼」
電話那頭的外婆看著這邊攝像頭一片黑,詫異地說:「啊呀,蔻蔻呀,你今天睡這麼早麼?外婆才剛跳舞回來呢!」
秦蔻的外婆周尋芳女士說的跳舞,可不是跳廣場舞,而是跳交際舞。
周尋芳老太太是個非常時髦可愛的老太太,她母親,也就是秦蔻那傳奇的曾外祖母,其實是滬市人,所以周尋芳老太太自小是住花園洋房的,臨老了,也喜歡燙著時髦的小卷發,穿著漂亮講究的裙子,拎著小包,和老姐妹們一同跳舞逛街。
周女士是昨天結束旅行,回到家的,也就歇了一天,今天就又興致勃勃地出門跳舞去了。
而秦蔻的媽媽,安寧安老師,那精力更是充沛得不得了,她是大學教授,但工作比一般人想得忙碌多了——安老師是搞3D打印的!目前手上好幾個項目,給學生上課只是她工作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她
一天到晚都沒時間,秦蔻上大學的時候每周去酒吧演出,來接她回家的要麼是她爸爸秦建國,要麼是她如假包換的二表哥。
所以,秦蔻這充沛的活力,是一脈相承的——她們家還真就沒有十二點以前睡覺的人!
秦蔻:「嚶……」
外婆嚇一跳:「呀,蔻蔻感冒啦?怎麼聽著聲音不對呢?快給外婆看看。」
秦蔻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摸索著開燈,拿起手機。
外婆的屏幕裡就出現一個頭發亂蓬蓬、睡眼惺忪的小孫女。
小孫女大大打了個哈欠:「下午出門游泳,感冒了……不過吃了藥睡了一覺,我頭都不疼了。」
外婆問:「量體溫了麼?」
秦蔻說:「我現在再量一下嘛。」
說著,從床頭摸到了體溫計,夾在咯吱窩下面。
外婆又問:「喝水沒有啊?感冒了要多喝熱水的寶貝……你家裡的朋友在不在,身邊有沒有人呀?外婆過來看看你。」
秦蔻哭笑不得,趕緊制止:「都在呢,外婆別擔心啦,你別來,現在都幾點了,再傳染給寶貝外婆,我都心疼死啦。」
她徹底醒了,看起來也不蔫兒了,有點生龍活虎,外婆放下心來,松了口氣,笑:「蔻蔻的小嘴越來越甜了,是不是想要外婆給你發零花錢,買好吃的去啊?」
秦蔻在床上打滾兒:「看你說的!看你說的!我說你兩句好話就是要零花錢!」
看她這活蹦亂跳的樣子,估計這感冒是真沒事。
外婆的心放在肚子裡,故意問:「所以蔻蔻到底要不要零花錢。」
秦蔻:o(*////▽////*)q
秦蔻羞澀表示:「要。」
外婆大笑起來,又問:「好啦,看看體溫計,多少度。」
秦蔻看一眼體溫計:「二十七度一,啊呀,不燒了。」
外婆:「那就好。」
秦蔻又問:「怎麼啦外婆,今天這麼晚打電話來。」
外婆說:「啊呀,你爸爸今天也回家了,咱們不是說好你後天帶朋友來外婆這裡吃飯嘛,來問問蔻蔻想吃什麼呀,外婆明兒去買菜。」
秦蔻說:「地軟餃子!」
外婆:「那個簡單!還有呢?」
秦蔻:「煮玉米的那個水!」
那玩意兒晾涼之後帶點天然的甜味,好喝得很。
外婆:「……」
外婆:「你能有點出息不?」
秦蔻說:「emmmmmm……那涼拌木耳,酸辣的∼」
外婆嫌棄:「你看你……好容易你朋友來外婆這裡吃回飯,盡要家常菜,你怎麼不說想吃波士頓龍蝦呢?外婆我今天下午去的那家餐廳做的可不錯啦。」
秦蔻:「不管,就要吃家常菜。」
外婆:「好吧好吧。」
小老太太又嘟囔:「真不知道你的朋友都是誰呀,這麼神秘,也不肯提前告訴外婆,我去問你爸爸,他!哼!也瞞著我!」
秦蔻:(* ̄︶ ̄)
祖孫兩個又說了陣子小話,外婆又反復囑咐她要多喝熱水,依依不舍地掛掉電話之後,秦蔻的銀行卡很快迎來了轉賬,外婆比她爸爸慷慨多了,一次打了八萬八。
秦蔻開心心地在床上滾過來、又滾過去。
看一眼時間,十一點半。
肚子咕嚕響了一聲,有點餓。
下午游了個泳,晚上就喝了一碗粥,一直睡到現在,那能不餓麼。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翹著腳晃來晃去,打開手機微信。
赳赳老秦—戳了戳—一點紅
還沒來得及打字,對方的回復就跳出來了。
一點紅:餓了麼?
赳赳老秦:……你怎麼知道?>W<
一點紅:下午你睡得早,只吃了粥。
赳赳老秦:嗯呢∼餓了∼
一點紅:想吃什麼?
赳赳老秦:吃面吧∼
一點紅:嗯。
然後就沒有回復了。
一點紅就是這樣人狠話不多的行動派,像這樣子聊天時,他的語言永遠都是短促的,不會使用任何語氣詞,也不會有任何用來調解氛圍的表情包。
其實看上去還有點冷淡。
但是秦蔻趴在床上,盯著他們的私聊界面看,看著看著,唇角又不自覺向上翹起。
她伸了個懶腰,
下了床,踩著拖鞋,嗒叭嗒叭地下樓去。
樓下靜悄悄的,只有廚房亮著燈。
一點紅就站在廚房裡。
他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頭發高高扎起,站在灶台前面,兩個煤氣灶都開著,其中一個煮著掛面,另一個剛燒熱一點點油,正在冒白煙。
黃芥油燒熱,直接關火,小碗裡放了小蔥、鹽、花椒粉,直接把熱油潑進去,刺啦一聲,再倒一碗開水進去,加醋、一點味精調味,頂上撒一點碾碎的白芝麻和韭菜,加不鏽鋼冰塊降溫。
這是非常簡單的一種湯頭,秘方來自秦蔻的外婆,是秦蔻自己少見下廚做出來的東西。她很喜歡吃這種酸酸的、清爽的湯頭,因為實在太過簡單,一點紅只留意了一下,就學會了。
他當然聽見了腳步聲,但沒回頭,只淡淡說:「很快就好。」
秦蔻沒有回答。
一雙珠圓玉潤的奶白色手臂,就忽然輕輕地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身。
一點紅的腰身很細,卻充滿勁力,無論是誰都能看出,這一把腰一定充滿爆發力,秦蔻的手環上去,柔柔軟軟的,根本沒用什麼力氣,卻登時只令他腰腹間的肌肉縮緊,脊背忍不住弓起來一點,脊背的皮肉都撐出了一點脊骨的形狀,像是再緩解什麼極其令他受不住的酷刑一樣。
秦蔻發現了,他真的很……
輕輕地逗弄一下,就激動得很,像是第一回 談女朋友。
好吧,也的確是第一回 談女朋友。
……完全屬於是稀有物種。
秦蔻感覺自己像只貓,頭一回見老鼠一樣,正伸出爪子准備好好探索一下。
不過紅哥這麼好玩,要慢慢玩∼
她歪了下頭,慢條斯理地說:「你怎麼不系圍裙呢?」
說著,手上就打了個結。
原來她過來的時候,瞧見一點紅背對著她,頓時就起了壞心,可她起壞心的時候,還想著要拿什麼東西遮掩一下,於是順手拿了個半身圍裙過來,一面從後面環他的腰,一面故作正經,在他後腰處把圍裙的兩根系帶系在一起,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一點紅什麼也沒說。
他昂起頭,蒼白的喉結上都滲出一滴汗來,秦蔻還在他身後說:
「紅哥怎麼不理我呢?」
一點紅霍然回身,雙臂一收,把他新鮮出爐半天的女朋友直接收在了懷裡,他比秦蔻高不少,順勢低頭,而秦蔻正正好也在此刻昂起頭,十分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俯下頭,憑著自己的本能,學著秦蔻下午的動作,擷住了她的下唇。
像是在擷一片如絲綢般柔軟的薔薇花瓣,有點……想碾出花瓣裡香甜豐沛的汁水來。
秦蔻剛退了燒,身上還沒什麼力氣,被他這樣驟然衝上來弄一下,腰一軟,伏在他懷裡。一點紅雙臂很穩,穩穩地撐著她。秦蔻又在這個空當裡抬眸掃過他的耳根子……噗,原來他看著游刃有余,其實耳朵根子都紅透了。
假把式。
她一邊對付他,一邊唇角都忍不住要勾起來。
一點紅一只手放開她,摸索到身後,精准地找到了灶台開關,把煮著面的煤氣灶關掉了。
面煮好了,酸湯的溫度也降下來了。
一點紅依依不舍地放開她,啞聲說:「吃東西吧,好不好?」
秦蔻抱著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小小聲說:「好。」
酸湯面上了桌,湯很清,碾碎的芝麻很香,面是細細的龍須面,這種湯頭用的面越細越好,上頭還窩了個荷包蛋。
秦蔻坐在餐桌旁,吃下一口,發出一聲長長的、滿足的嘆息。
與此同時,秦蔻的爸爸秦建國先生剛剛出差回來,拖著行李箱風塵僕僕地回到家,一開門,往沙發上一躺。
安寧安老師從書房裡探出頭:「回來啦?」
秦建國先生:「可累死我了!」
安老師說:「吃了麼?今天秀琴蒸了包子,想吃自己去熱一下吧。」
秀琴就是他們家的阿姨,就是秦蔻小時候夏天給她衝冰鎮橘子粉的那個張阿姨。
秦建國先生:「機場吃啦,沒事,我洗個澡去。」
安老師:「嗯。」
頭又縮回書房去了。
秦建國先生洗了個澡,換了個睡衣,然後……打開衣櫃開始挑衣服,甚至把老婆請過來。
他手上拿著兩條西裝褲,問:「老婆啊,後天是穿這條好,還是穿這條好。」
安老師看著他手上拿兩條基本上長得一模一樣的褲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都說男人搞不懂女人的口紅色號,但是女人好像也搞不懂男人那顏色明明沒有區別的西裝褲!
安老師說:「……有區別麼?」
秦建國先生急了:「當然有哇!當然有哇!」
安老師:冷漠.jpg
其實也怪不得安老師冷漠,現在將將六月底。
六月底是什麼日子呢?自然是大學生放暑假的日子,再往前推一個月,那就是畢業年級答辯的日子,答辯對學生來說是一道必須要過的坎兒,對導師來說,那可真是每年一次的劫難,從二月開始,安老師就開始在學生們狗屁不通的論文裡痛苦的打轉了,一直打到五月底,終於迎來解放。
所以每年五月底後,安老師都麻木得心如止水,恨不得出家做尼姑去,連帶著自己男人也懶得搭理。
安老師:「蔻蔻這一次帶回來的朋友是什麼人啊,你好像已經知道了?」
秦建國先生神秘一笑:「保密。」
安老師:「……」
安老師冷笑:「秦建國你長本事了啊。」
秦建國先生望天,轉移話題:「所以老婆,到底穿哪個?這麼重要的場合……要不穿我平時打太極的衣服吧,古代人嘛,見了那個會不會親切點?」
安老師:「……見客戶也沒見你這麼殷勤過,打電話問你閨女去吧。」
秦建國先生:「哎,那可不行,我這麼激動的樣兒給閨女看到像什麼樣子,還要不要面子啦。」
安老師:「……」
嘖,男人。
她懶得理自己這梗啾啾的老公,轉身回書房去了。
第98章
第二天,秦蔻的燒徹底退了,就是身上還有點軟,索性沒去店裡,就在家呆了一天,上午睡覺、下午和陸小鳳打了會兒游戲,晚上縮在自己房間裡看了個電影。
這就是自己開店的好處了,盈虧自負,但沒有固定上下班時間,想不去就可以不去了。
第三天,秦蔻准備和大家收拾收拾,一起去外婆家了。
她外婆周尋芳女士和她父母其實就住在一個小區裡,本來,外婆年紀大了,安老師就說和他們一起住,但外婆不同意,外婆覺得自己一個人住挺好的,每天跳跳舞、看看書,家裡人多還不適應呢,於是她媽媽、她二姨、大姨商量了一下,最後合資,就在這個小區裡,又買了一棟小別墅,兼顧了姐妹幾個照應媽媽、以及外婆自己想一個人瀟瀟灑灑過的需求。
這小區細說起來離秦蔻的住所也不太遠的。
他們約的是晚飯,因此不必著急。
慢悠悠吃過午飯,再睡個午覺,下午醒來,先洗個澡,把頭發吹干了,悠哉悠哉地從衣櫃裡挑衣服。
手機響了,是私聊。
一點紅:秦蔻。
赳赳老秦:叫我蔻蔻>W<
一點紅:蔻蔻。
赳赳老秦:說起來紅哥,你沒考慮過改個昵稱什麼的?用真名來當微信名,你好像我爸。
一點紅:……
一點紅:需要改成什麼?
赳赳老秦:你自己想啦!等等啊,我給你打個樣。
關中悍匪coco:你看這個是不是很帥氣?
一點紅:……
松江府一點紅:這樣?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你好正經啊,還是換回來叭>W<
一點紅:。
群聊「相親相愛一家人(青春版)」
鳳凰俠:@關中悍匪coco,蔻蔻你這昵稱好時髦。
關中悍匪coco:是吧>W<∼∼∼
鳳凰俠:有意思,我也要改。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有四條眉毛:yeah!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你都學會用英文單詞了,長進了!
關中悍匪coco:欣慰的笑.jpg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有四條眉毛:美好的祝福送給你.gif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有四條眉毛:@雪雪喵(=OwO=)出來打游戲啊
雪雪喵沒理會他,看來是對群聊的屏蔽還沒解開,陸小鳳也不在意,推門就進影音室把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傅紅雪薅出來了。
一點紅上樓,敲秦蔻的門。
秦蔻:「進來∼」
他推開門進來,又反手把門關上了。
秦蔻正在試衣服,今天去見外婆,她試的衣服倒是都很乖,各式各樣的連衣裙,正好試到一條白色的吊帶裙,穿著在鏡子前晃了幾下,就看見一點紅立在門口,目光卻並不放在她身上。
昨天與秦蔻分說開了,兩個人躲在無人的廚房裡耳鬢廝磨了一陣子後,他反倒好像成了個毛頭小子,還沒確定關系時,他的目光總是落在秦蔻身上,又溫柔、又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熾烈欲望,可當她真的用那雙手臂環住他的脖頸的時候,他反倒……不敢瞧她了。
界限的跨越很容易讓他想要更多……但一點紅是個徹頭徹尾的古代人,饒是他自己身處的環境之中,男人大都狂嫖濫賭,他自己卻很明白,對女子來說,那事……
他怕他忍不住想要,又不敢去傷害秦蔻。他覺得好像是一只搶到了亮晶晶好東西的烏鴉,只敢小心翼翼地把她珍藏起來;又好像是一只圍著自己最喜歡的獵物,既不敢下口又不舍得離開,只能繞著她瘋狂而焦躁打轉的公狼。
況且……
他們屬於兩個世界,遲早有一日,那個時空漩渦會回來。
還沒得到秦蔻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喜歡她、好喜歡她,等她願意和他擁抱、和他親吻的時候,他的想法卻又變了。
不能孟浪,不做一夜風流的蠢事,要對她好,千萬莫要逾越她,吻一吻、抱一抱還是出於愛意,再過……那他就是個禽獸不如的王八蛋了。
所以自然不太敢看她。
秦蔻坐在梳妝台前面,對著鏡子帶耳環,問他:「
怎麼了呀?啊對,你剛剛微信找我來著,什麼事。」
一點紅是個不多話的人,也不愛用微信,所以他找秦蔻私聊,肯定不是單純沒話找話說,只不過被秦蔻打了岔,心中想說的事情沒說出來。
他走到秦蔻身後,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摁在了她的肩膀上,沉聲道:「你的家人……」
秦蔻說:「啊!他們人都很好啦,反正……你別被他們的熱情嚇到就好。」
一點紅沉默了一下,道:「熱情?」
秦蔻笑了起來,臉頰邊上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來。
她側頭,帶另一邊兒的耳環,然後說:「對呀,熱情,你們多有名啊,我爸爸他呀,哈哈。」
她不說還好,一說,一點紅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都忍不住緊了一分,整個人脊背都僵硬了,半晌都沒說話。
秦蔻回頭,站起來,拉著他的手,疑惑地說:「紅哥?」
一點紅嘶啞地道:「蔻蔻,我是殺手。」
秦蔻愣了一下。
一點紅脖頸側的肌肉繃起,似是有點激動,又似是十足的頹然,半晌,才又道:「我這樣的,不是良配,你與我又……你的父母親人,怕是不會待見我。」
秦蔻:「……」
你怕是不知道我爸和我外婆中二到了什麼地步=。=
但一點紅的確不知道啊,況且他也沒完全明白,對秦蔻的外婆來說——外婆自小就見過她自己的媽媽所召喚而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外星生物,一個人類殺手在見多識廣的外婆面前,額,那都根本不叫事兒。
或許也正是因為外星生物見得有點多,她對科幻類作品是一點兒好臉都沒有,就愛看中式武俠,尤其愛看邵氏出品的楚留香系列。
但這事兒怎麼解釋呢?這事……好像不太好解釋。
一點紅說完這話後,語氣已恢復了平靜與冷淡,垂下眸去看秦蔻,淡淡地道:「下午我便不去了。」
秦蔻抬頭看他。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那雙永遠冷酷如野獸般的眸子之中,似乎浮出了一點冷誚的自嘲之意。
他原本就是個很傲氣的人,能冷傲的說出「我出賣的是我的劍,而不是我的人」這樣的話,但他的冷傲之中,
又有著十二分的自輕自賤,甘願自己把自己比作出賣肉體的伎女……在骨子裡,他的自我厭惡實在太重了。
所以,他其實很難相信會有人喜歡他。
楚留香願意與他做朋友,他就願意為了楚留香赴湯蹈火。
秦蔻喜歡他,看著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溫柔,又總想要要抱抱他、親親他,他卻會害怕,害怕自己過於激動、傷害到她,也怕他這樣髒污的過去,令她的親朋不快。
所以他寧願躲著,寧願不見。
他在自卑,秦蔻心想。
她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紅哥啊……」
一點紅低啞道:「嗯?」
秦蔻說:「你不要緊張,他們會喜歡你的。」
一點紅說:「可……」
他話還沒說完,秦蔻已經墊起腳尖來,輕輕含住了他的下唇,含糊不清地說:「你要是太緊張,要不要我來幫幫你……」
一點紅的喉嚨裡忽然發出了困獸一般低啞的聲音,像是一種示威似的咆哮、卻又有點像是示弱一樣的嗚咽。
最後,他大概是有點撐不住地逃離了秦蔻的房間。
秦蔻一點兒都沒受影響,坐在鏡前補口紅,剛剛口紅都被吃掉了一點。
而一點紅呢,捂著自己的側脖頸進了衛生間,卻發現唇印……好像不太好洗干淨,只好又去請教秦蔻,秦蔻笑得前仰後合,給了他一瓶眼唇卸妝液,並大手一揮,表示不用還了,反正想來以後用上的次數不會少!
一點紅:「……」
他的內心生出一種極其微妙的倒錯感,總覺得自己在節節敗退,相當弱勢。
下午三點多,大家收拾停當,准備出門。
秦蔻最後沒穿白裙子,換了條黑裙子,主要是為了配她新買的一對耳環——她是喜歡長一樣、誇張一點的耳環的,白色吊帶裙,怎麼看怎麼不搭。
一點紅居然一反常態地沒穿緊而薄的貼身黑T,反而換了件寬松的黑色純棉T恤。
楚留香定做的新衣裳到了,今天這個場合是去見秦蔻的家人,想來講究一點也沒什麼錯,他就把新衣裳穿出來了——頭發低低綰在腦後,綰成低馬尾,頭上戴了頂……怎麼說
呢,感覺像是意大利黑手黨會帶的那種禮帽,身上穿的衣裳還是平時的風格,就是在襯衫外頭加了件西裝馬甲。
優雅,實在是太優雅了。
秦蔻表示疑問:「你出門不怕熱麼?」
楚留香輕輕一笑,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個便攜小風扇來。
秦蔻:「……」
秦蔻:「好叭。」
楚留香又道:「而且你忘了我的鼻炎麼?」
秦蔻:「這和鼻炎有什麼關系呢?」
楚留香神秘一笑,悠然道:「所以我有皮膚呼吸的功法,自然也能用皮膚更好的散熱。」
秦蔻:=口=
……越來越覺得楚留香像偽裝成人類的外星人了。
陸小鳳就不必贅述了,四條眉毛的死宅罷了!
秦蔻還帶了貓包,把張牙舞爪地大橘塞進去,大橘是外婆的老朋友了,前頭打電話時,外婆還說了,把大橘帶回來給她擼一擼。
她把貓包背在背上,登時一沉。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道:「還是我來吧。」
說罷,伸手接過了那個熟悉的三X鷗貓包,背在了背上。
秦蔻:「……」
不,你這樣,真的很像走私中華田園貓的意大利黑手黨啊。
算了,走吧!
今天開SUV,車夠大,裝六個人也OK。
避開堵車高峰期,驅車二十分鐘,到了秦蔻外婆所在的小區,繼續往裡面開,開到別墅區,看一眼車庫,已經停了一輛車了——她爸媽早到了。
倒車入庫,下車,推開小院子的門。
院前的鐵籬笆上,纏繞的是滿牆的爬山虎,遮住黑色的鐵,爬山虎的葉片之中,是一個個藍紫色的、小小的爬山虎果實,這玩意能不能吃秦蔻不曉得,不過她知道這東西砸衣服上,汁水濺上去就洗不干淨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屬於另類版真人cs的子彈材料了。
院子裡架著葡萄藤,葡萄藤底下放著藤制的小桌小椅,秦蔻打開貓包,大橘胖大的身子靈活一扭,就出來撒歡去了。
陸小鳳笑道:「居然有葡萄。」
秦蔻說:「這是觀賞用的,可酸了,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
陸小鳳的手都伸出來了,聽見這話,又若無其事地把手縮回來了。
秦蔻拿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喊:「我帶著朋友們回來啦∼」
還沒反應過來,只聽砰的一聲,秦蔻被迎面撒了一堆彩紙——她爸爸拿了個那種禮花拉炮,砰得一下對著她撒彩紙。
再一看她爸爸,發膠是抹得油光水滑的,但怎麼穿著你打太極的時候的衣服,就是那種綢子的、亮亮的、很塑料、很像氣功大師的衣服。
秦蔻:=。=
秦蔻死魚眼:「……你干嘛?」
她爸爸把她往過一拉,悄悄道:「這不是穿的應景一點麼?其實我還定做了橫幅,你看這是不是要擺出來展現咱們現代人熱情好客的風範……」
秦蔻:「……」
秦蔻:「求你正常點吧!!」
第99章
秦蔻斜眼:「媽媽呢?」
秦建國先生窸窸窣窣地抱怨:「……她說不想看我犯病,待會自己打車過來,你看看你媽媽說得這叫什麼話嘛!」
秦蔻:「……」
秦蔻無情地說:「還是我媽了解你。」
秦建國先生板著臉:「怎麼和爸爸說話呢?」
秦蔻才不接話,轉而問:「外婆呢?」
秦建國先生說:「說是去隔壁家的菜園子裡割點韭菜……誒,媽!」
周尋芳老太太已經推開院門進來了,笑呵呵地說:「啊呀,蔻蔻和朋友們來了呀,快快快進屋坐,外頭多熱的。」
這聲音當然是老太太所慣有的聲音,又慈祥、又溫柔,傅紅雪墜在最末,正垂著頭,沉默不語地往前走,也不抬頭,也不寒暄。
老太太的手就順勢放在了他背上,輕輕要把他推到屋子裡去,這乃是長輩們對小輩所慣用的,但傅紅雪什麼時候體會過這種感覺,登時就是一驚,霍然回頭。
這是一個個頭不高的老太太。
傅紅雪手長腳長、身量修長,只能垂著眸去看這個老奶奶。
老奶奶人不太高,也因為上了年紀,背稍微有點弓著,但衣著打扮很是鮮亮講究,穿著花花綠綠的夏威夷襯衫,領子尖尖的敞開,脖子上帶了個黑天鵝花樣的項鏈,下身穿褲子也蠻奇怪的,是牛仔材質的褲子,但與他見過的制式都不相同,下擺像喇叭花一樣,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
老太太頭上帶著個大草帽遮陽,臉上的墨鏡遮掉了大半張臉,手上挎著個編織籃子,裡面裝了幾根綠油油的……韭菜。
傅紅雪:呆滯.jpg
確實……沒見過這種老太太。
他小時候倒是見過二個老僕人,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寡婦,布裙荊釵,滿面風霜,來到這裡之後,他上了幾次街,也瞧見過一些老太太在廣場上跳舞,但……
感覺秦蔻的外婆,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或許這就叫時髦?
傅紅雪沒同老太太打過交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神色有點微怔。
周尋芳女士伸出兩根手指,把臉上的墨鏡往下壓了壓,露出眼
睛來,瞧著面前這個冰雪般的英俊少年,忽然眉眼彎彎一笑,說:「這是喇叭褲,我年輕的時候可流行啦,好看不?」
秦蔻:「……等等,外婆年輕的時候流行喇叭褲麼?」
這玩意不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流行起來的麼?
……如果秦蔻沒記錯的話,她自己好像就是……九零後呢。
外婆笑眯眯地說:「那時候我才四十多歲不到五十呢∼是不是很年輕?」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走過來攙住外婆,陸小鳳生平最討老太太喜歡,他也十分喜歡樂呵呵、有活力的老太太,非常自來熟地就攙住了另一邊,只笑道:「我看您老人家現在還年輕得很,何必說當初呢?」
外婆也是個超級社交達人,立刻嗔道:「那你還叫我老人家?」
陸小鳳噗嗤一聲笑了,只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朝外婆眨眨眼,道:「我果真不會說話,外婆可得原諒我才是。」
外婆笑呵呵:「快進去吃點心吧。」
陸小鳳又道:「還未曾自報家門,在下是……」
外婆說:「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別說,我來猜猜。」
陸小鳳:「?」
也是,他們乃是一位武俠小說大家筆下的人物,這時代他大概已經鬧明白了,武俠小說,在此時此刻雖已式微,但往前倒退五十年的時間,便是風靡大江南北,再是流行不過,當年最受少年少女歡迎的明星,恐怕正正好就是邵氏電影公司的狄龍、姜大衛等人。
五十年前,今日笑眯眯的慈祥外婆,自然也正值青春年華,而他們的故事,自然也早已跨越了五十年的記憶。
如此一想,陸小鳳再看外婆,心中就泛起了一陣奇異的感覺,好像他們從前就認得,又不免覺得歲月無情,他見到這位曾經的讀者、觀眾時,讀者兩鬢斑白,他卻仍是青春年少,擁有無限的時光與江湖夜雨的浪漫。
陸小鳳心中感慨萬千,正要說話,卻聽外婆樂呵呵說:「你是『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是不是?」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緩緩打出一個問號,然後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霍然扭頭,去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就是忍笑忍到快昏倒的秦蔻。
這事兒嘛,其實是這樣子的。
秦蔻喜歡顯擺炫耀,家裡來了一群武俠小說裡的古代俠客,有心要和外婆顯擺,顯擺呢,當然就要顯擺個大的,所以一直憋著沒說。
但她這種人怎麼可能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明明不肯說,又一直撩撥外婆,在外婆面前故弄玄虛,把幾個古代俠客的微信昵稱,隱去關鍵信息發給外婆,讓她猜猜看這都是誰。
結果就搞出了這種慘劇。
這可真是……
陸小鳳想起了他第一個網名,就是那個巨長無比嘻嘻哈哈用來測試微信昵稱能起多長的那個。
幸、幸好不是那個……不然他感覺這時候自己會更尷尬……
陸小鳳:望天嘆氣.jpg
外婆又拉過傅紅雪,笑眯眯說:「這是雪雪喵麼?人不可貌相啊,外號真可愛∼」
傅紅雪:「……」
傅紅雪有點無措地轉頭去找秦蔻。
這手足無措地樣子,還真的很像是紅哥第一次去內衣店、被店員揪住問尺寸時的那個樣子挺像的。
可愛捏!
秦蔻笑眯眯問:「那我呢那我呢?」
外婆笑眯眯回答:「你是關中悍匪蔻蔻秦∼」
秦蔻:>w<∼∼∼
說笑完畢,秦蔻走過來,鄭重其事地和外婆引薦朋友們。
秦蔻說:「其實嘞,我發現這幾次亂流都是通往武俠世界的,所以呢……這位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這位是傅紅雪,這位是花滿樓……誒,楚哥和紅哥……哦,被爸爸抓走了。」
外婆:「……」
外婆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她因為帶著墨鏡還沒摘下來,所以也不知道她現在什麼眼神。
秦蔻晃晃手:「……外婆?」
陸小鳳摸摸胡子:「……外婆?」
花滿樓歪歪頭:「……外婆?」
傅紅雪:「……外、外……」
他張了張嘴,可惜外婆兩個字實在喊不出口,他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又去用眼神找秦蔻。
秦蔻表示:「沒關系!我手裡有速效救心丸!」
外婆說:「蔻蔻哇,你……」
秦蔻叉腰:「這是真的!我沒騙你!」
外婆:「掐我一下。」
秦蔻:「啊?」
外婆:「快點掐我一下,我要確認這不是做夢。」
陸小鳳趕緊制止:「您掐我吧外婆。」
然後伸出自己的胳膊。
外婆毫不留情地上手一擰,陸小鳳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嗯,很好,看來不是做夢!
外婆的手唰的一下就收回去了。
陸小鳳苦笑:「外婆?這下您可相信了麼?」
外婆驚詫:「所以你真的是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 ̄︶ ̄)>
陸小鳳:「正是在下!」
外婆倒抽了一口冷氣!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那個,我能不能……」
陸小鳳:「?」
陸小鳳不懂外婆要干嘛,不過還是挑了挑眉,勾唇一笑,瀟灑道:「外婆請隨意。」
外婆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停,然後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陸小鳳的肩膀。
外婆:「活得誒!活得陸小鳳誒!」
外婆:捧臉冒粉紅泡泡.jpg
陸小鳳:「……」
不是,你剛剛明明還那麼重的擰了我一下來著!你們現代人真的好奇怪啊!
秦蔻:神秘微笑.jpg
而另一頭的楚留香和一點紅,一進屋就被秦建國先生給抓走了。
一點紅在來的路上,其實很是沉默。
他這個人,一輩子其實也沒怕過什麼東西,因為自小,他便接受的是不許怕事的教育。
——不怕殺人、不怕被殺、不怕痛、不怕流血……
但長大了方才知道,人世間的事情,並非只有刀光劍影,刀光劍影只是一瞬的生死,在這一方生死之外,世間的事情太多了,他曾以為自己就是一柄寶劍,寧可折斷、絕不屈服,這世上本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令他害怕。
但其實他錯了。
即便是以前,他也害怕。
他瞧見自己那些同門師兄弟,被生死之間的極端刺激壓彎腰,在極度的空虛之中墮落成狂嫖濫賭的野獸……他是害怕的,因為他自己也同樣被那種無意義的人生、那種極度的空虛與落魄所折磨。
感情完全地改變了他,他也已明白了,自己遠遠比秦蔻更需要這份感情。
秦蔻活潑、大方、充滿活力,她似乎永遠都不缺人愛她,也永遠都在慷慨地愛著別人,大大方方的把那些他渴望地快要瘋掉的感情拿出來,放在他手心裡,開開心心地拉著他走進她的世界。
但他來時,其實很害怕,害怕她的家人……會瞧不起他、會畏懼他。
倘若當真那樣,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做。
方才在來路上,楚留香早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之事,卻也無可奈何,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之意,一點紅側頭瞧了他一眼,神色不變,也只頷了一下首,示意自己這位朋友莫要擔心。
如此心中藏事藏了一路,結果……
結果……
一點紅盯著面前這位年過五旬、在他們那裡已可以稱得上是老翁的中年男人……啊不,其實他在心裡已經默默尊稱他為老泰山了。
老泰山他……是不是有點……奇怪……?
剛剛,就剛剛,他們一進了門,秦蔻和陸小鳳他們和外婆去閑談寒暄了,他與楚留香二人就自然與衣著奇異的老泰山攀談起來,當然了,主要是楚留香在說話。
結果老泰山神秘地同他們表示借一步說話。
一點紅當時心中就是一緊。
一點紅何許人也?觀察力又豈是蓋的。
老泰山方才說話之時,分明是朝秦蔻瞧了一眼,才提出要借一步說話的,這般態度,分明就是知曉了他女兒與自己的首尾,此刻便是要說些不好聽的話了,為避免女兒聽了羞憤,這才要避開秦蔻。
一時之間,一點紅心中五味陳雜。
他是古人,雖然全家死絕,但好歹也明白什麼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拐了人家的女兒,登堂入室,又是親又是抱,雖然還沒做到最後一步,但那已經孟浪非常,倘若叫人家爸爸知道了,想打死他怕是都有可能。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面上卻
是仍沒什麼表情,只神色漠然地點了下頭,與楚留香一起,跟著秦蔻爸爸繞過客廳,進了一樓的一間屋子裡,反手關上門。
只聽秦爸爸說:「這個,紅兄、楚兄……在下、在下可以這麼叫麼?」
說話怪怪的,有種故意凹出來的奇怪古腔古調……一點紅心下了然,想來是畏懼於他那殺人不眨眼的名聲,竟如此客氣。
楚留香微微一笑,朝秦爸爸抱了一拳,道:「哪裡哪裡,秦伯父叫我二人兄,我二人哪裡受得起?」
秦爸爸:O—O
秦爸爸:O▽O
嘿嘿……楚留香叫我伯父誒…嘿嘿…伯父誒……蔻蔻,真是爸爸的好女兒!
楚留香看著嘴角越翹越高的秦爸爸,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鼻子,含笑開口:「……秦伯父?」
秦建國先生的嘴角已經翹不上去了。
他擺擺手,表示:「莫叫我伯父、莫叫我伯父!這樣吧,既然我老秦虛長你們幾歲,那我就認個兄長,二位管我叫秦兄就是啦,哈哈!」
楚留香:「……」
楚留香哭笑不得地提醒他:「可是蔻蔻是管我們兩個叫哥哥的。」
不只是叫哥哥,那二表哥都輪流當了好幾回了。
秦建國先生大手一揮,表示:「沒事!各論各的!」
楚留香:「……」
你女兒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哥,咱們各論各的是吧。
一點紅卻是心下一沉,心中暗道:連一聲伯父都不願擔,恐怕的確……他心中在介意自己同秦蔻的事情……要從輩分上把這事撇清了,他要是認了這個秦兄,豈非不是蔻蔻的長輩叔叔,哪有叔叔同侄女兒……
可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
人家千嬌萬寵、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千金小姐,他一個地位卑賤的殺手,又是憑什麼配得上她?人家的父母不願意,實在、實在太正常不過。
果然,只聽這位秦伯父道:「說起來,紅兄,你就是那個……『但求殺人手、中原一點紅』的中原第一殺手吧?」
一點紅身上的肌肉都已痛苦地抽動起來。
但此事又有什麼好否認的呢?他生平的事跡、他的殘忍嗜殺、冷酷無情……分明就已寫在書中,白紙黑字,他的老底子早被掀得底朝天,又豈能容得他抵賴?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面上神色漠然,目光緩緩凝注在老泰山……算了,他沒資格叫老泰山,凝注在這位秦先生面上,語氣雖穩、但很僵硬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秦先生面上果然露出了個有點為難的微笑,道:「有個不情之請。」
這是來了。
一點紅沉默了片刻,啞聲道:「請說。」
秦先生羞澀地表示:「紅兄啊,不知道你能不能假裝買凶殺我一回,讓我感受一下江湖仇殺,假裝啊!是假裝!你看我今天連衣服都換了古裝。」
一點紅:「……」
一點紅:緩緩打出一個問號,jpg
老泰山……他……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第100章
一點紅正與秦先生對視。
秦先生五十來歲,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他的身子骨能瞧出是(在普通人裡)相當不錯的那一類,身上穿著一件亮亮的、薄薄的、一點紅早上出門買菜見過的廣場大爺穿的立領衣裳。
啊……他似乎管這個叫古裝……?
一點紅覺得現代人一定對他們古代人的衣裳有什麼誤解。
而且這個要求……
一點紅想了想,鎮定地問他:「那為什麼要借一步說話?」
秦先生:「啊?」
一點紅問:「此事容易,卻不知秦伯父何故要避開秦蔻來說。」
秦先生:「……」
秦先生表示:「嗨呀!那不是……被女兒聽見多丟人啊,多大的人了還玩過家家。」
一點紅:「……」
其實這倒是沒關系,因為你女兒也玩過家家。
他有點明白了,這種……嗯,叫中一呢,還是叫什麼好呢,這種東西大概是通過血緣關系來傳遞的吧,秦蔻她爸和她……真是一脈相承的喜歡玩。
一點紅已一種肉眼不可見的方式松了口氣。
行吧,中一點也好,總比一瞧見他就畏懼緊張要好得多。
不過……他忽然反應過來,老泰山竟然一句都不問他和秦蔻的事情麼?
想來是秦蔻還沒告訴過家裡人……?
他心下又是一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感浮上來,又復而想:他實在弄不明白這現代人到底是如何談情說愛的,不過既然秦蔻覺得現下還不必像父母談起這事兒,那就先不談吧。
見他久久不說話,秦爸爸有點局促、有點緊張,說:「啊呀……抱歉一位,我有點太激動了,不瞞你們說,我從小就愛看這些武俠啊仙俠啊的小說……這、這不是因為你們是蔻蔻的好朋友嘛,要是冒犯了兩位,兩位直說啊!直說!」
楚留香失笑。
這時,三人已坐了下來。
秦蔻的父母與外婆是住在同一個小區的,當然了,這小區很大,光是ABC區就能一直分到F區,中間還有個非常大的生活廣場,與其說是個小區,不如說是個小鎮。
秦蔻父母與外婆經常來往,外婆這裡房間又多,這個一樓的房間專程是給秦蔻的父母住的,裡頭還放了茶具。
秦爸爸順便就坐下來,請他一位喝茶。
楚留香只溫聲笑道:「我等初來乍到之時,全靠蔻蔻照拂,才有如今,如今武俠式微,秦伯父乃是有心之人,又何來冒犯一說?」
他這話說得自然是溫柔極了,也正正好說進了秦爸爸的心坎之上。
況且楚留香真的是個社交上的天才。
踏月留香、踏月留香,如果從那浪漫的書中看的話,他的形像應當是很高遠、很溫柔、卻有點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當然了,這是他後期的形像,當時楚留香瞧見那《楚留香後傳》的五本書時,也有些怔了怔神,似是沒想到他那時候的心緒與形像,已與現在有了這麼大的不同。
當然了,最讓他不滿的是……再過個七八年,到了《後傳》開始的時間,他居然……變白了……變白了……
好吧,這都是後話了。
總而言之,楚留香是個極其溫柔親切的人,無論做什麼事,都令人覺得如沐春風,他早瞧出秦爸爸似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們接觸,便十分自然地把話題引到了武俠小說之上,果然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秦爸爸就從他們那時候流行武俠小說講起。
武俠小說在內地流行,也是九十年代的事情,那會兒秦爸爸正正好在上大專,半大小子,每天窮得連口肉都吃不上,非得四五個同學攢上一周,才能合資在食堂買一份紅燒肉,一人也分不上幾塊,一眨眼就沒。
平時吃飯那都是饅頭配鹹菜,且也不能敞開了吃,經常半夜餓得睡不著覺。
就這經濟條件,買書,買個屁啊!
秦爸爸就笑呵呵地說,當時他們專業有個有錢的,買齊了一套《楚留香傳奇》!搞得全專業男生都想借他的書看,秦爸爸為了借書,那可真是……連著給他打了一個月的熱水!
說到這裡,又不免有些感嘆,瞧見這一位從書中走出的人……
其實他們倒也並沒有渾身上下都寫著「我是江湖人」、「我殺人不眨眼」之類的,衣著打扮也並不作古,反倒是比許多現代人都時髦得多,但你就是能看出來,他們不一樣。
行走坐臥,皆有氣勢。
秦爸爸激動得不行:「天呀……我年輕時候的偶像在聽我講年輕時候的事情!」
一點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適時地倒了杯茶給秦爸爸。
秦爸爸:OVO
更激動了!!!
這可是酷炫得要命,從出場到退場,每一秒都把逼格寫在臉上的冷酷殺手誒!
……他要是知道冷酷殺手不僅給他倒茶,還幫他女兒做飯,還被他女兒抱住又親又啃弄得死去活來的,估計要陷入沉思之中了。
秦爸爸當然也是個自來熟,還是個話匣子收不住的自來熟,放松下來之後,三個人聊得不亦樂乎,當然了,這個聊,主要是秦爸爸和楚留香再聊,一點紅負責聽以及偶爾嗯啊一下當氛圍組。
最後不可避免的就聊到了秦爸爸的江湖仇殺中一幻想之上。
一點紅是沒討好過人的,但以他的情商來說,當然也明白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做。
於是他就神色如常、甚至還有幾分認真地問:「你想怎麼死?」
秦爸爸:捧臉.jpg
剛好過來,站在門口准備敲門的秦蔻:「……?」
她「吱呀」一聲就推開了門,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叉腰,大聲道:「你們在干嘛!」
秦爸爸:「……」
楚留香:「……」
一點紅:「……」
一點紅冷汗都下來了!
他立刻站了起來,朝秦蔻走了幾步,張了張嘴,澀聲道:「蔻蔻……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樣。」
秦蔻:「那你說是怎麼樣啊?」
一點紅:「……」
……左右為難。
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點紅張了張口,半晌沒說出話來,有心解釋,又覺得不能當著秦爸爸的面直接拆他的台……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伸手點了點他的胸膛,悠然地說道:「看把你嚇得,好啦,我爹什麼人我能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麼蠢主意啦?」
秦爸爸:「蔻蔻你怎麼說爸爸呢?」
秦蔻趾高氣昂地看了她爸爸一眼,哼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他,又順手幫一點紅理了理他額前散落下來的碎發,轉身就出去了。
秦爸爸:「……」
秦爸爸忽然陷入了沉思,然後用一種十分探究的目光看著一點紅。
一點紅:「……」
……他感覺有點心虛,想把目光移開。
秦爸爸說:「紅兄啊……」
一點紅心下一凜:「秦伯父。」
秦爸爸星星眼:「那就試試你拿手的劍下一點紅行不行!」
一點紅:「……」
……合著你沒發現啊,合著你還在想這個啊。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都無奈了,只微微頷首道:「行,只是我沒帶劍。」
秦爸爸說:「我帶了我帶了,我平時練太極拿的劍!」
然後就故作鎮定實則激動的去取他的劍了,過了一會兒,一點紅盯著手上那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塑料片子、手一拿起來呼啦啦抖動的劍,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所以說想迎合一下中年男人的中一幻想,其實還蠻困難的。
而老太太呢……老太太有沒有中一幻想呢?
不知道,秦蔻出門去接她媽媽去了,她媽媽今天下午又在學校忙著,所以沒法早早過來,五點過,才給秦蔻發消息,說是自己准備打車回來。
秦蔻呢……她總覺得家裡其樂融融地就是沒她呆的地兒,於是主動提出開車來接,讓她媽媽在辦公室裡等一會兒。
就這一會兒子,外婆和陸小鳳都熟絡的一口一個「外婆啊」「小鳳啊」的喊了,感覺陸小鳳才像外婆的正經孫子,哼!
外婆進廚房包餃子去了,順帶著把陸小鳳、花滿樓和傅紅雪一起薅進去了,廚房嘛,一共就那麼點兒大,擠了四個人,秦蔻怎麼能擠得進去?所以她才百無聊賴地去她爸爸那邊,結果一去,好家伙,那邊更炸裂。
算了算了,接媽媽下班去∼
秦蔻拎著車鑰匙,遠遠和外婆喊了一聲,外婆的聲音也遠遠傳來:「要不要喝點綠豆銀耳湯再走哇?」
秦蔻:「不啦不啦,給我留點回來喝!」
說著,風風火火地衝出門去。
外婆說:「這孩子!急什麼,那你們喝不喝呀,我放冰箱裡了。」
陸小鳳表示:「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綠豆銀耳湯,裡頭還加了去芯蓮子和百合,銀耳其實蠻少的,只是為了增加那個順滑的口感,綠豆煮開了花,加的是□□糖,融化了之後自然放涼,再送冰箱冷藏,微甜淡淡、清爽宜人。
陸小鳳、傅紅雪、花滿樓一人端了一碗來喝。
舒服!
唯一只有一點讓陸小鳳困惑:「為什麼綠豆湯是紅色的?」
外婆攤手:「北方水質問題吧。」
陸小鳳似懂非懂,(假裝)擼起袖子,說:「好了!來,外婆,我們幫你包餃子。」
餃子餡放在盆裡,是早些時候就准備好的,外婆拿了個勺子,笑眯眯遞給陸小鳳,說:「來,嘗一嘗,這是蔻蔻最喜歡的餡料。」
陸小鳳噫了一聲,問:「不煮直接這樣吃的麼?」
外婆說:「一看就沒做過飯,素餃子的餡料都是熟的。」
就好比這個地軟餃子吧,其實裡頭的料很是豐富,地軟切碎,土豆上鍋蒸熟,壓成土豆泥,再來是炒雞蛋剁碎,加韭菜,再加調料,其實都是熟的料,直接吃當然也可以,秦蔻小時候最喜歡直接偷吃餡料了,她一會兒沒看著,小孫女就躲在廚房裡拿著盆偷吃。
陸小鳳笑道:「慚愧慚愧,不過我倒是蠻擅長打獵做烤物的,下次定要做叫花雞給外婆吃。」
外婆說:「叫花雞呀……那也很好,我家正好有烤箱,對了,外婆有一道秘制蘋果烤雞,可好吃啦,下次過來外婆做給你們吃啊∼」
陸小鳳自然笑納,又復而嘆道:「現代烤物都有了烤箱,卻是不用控制火候,我這一手控火的好功夫,都怕是沒地方用啦。」
控火還的確是一門非常高深的功夫。
江湖俠客們走南闖北、風餐露宿,在樹林裡打只野兔、叉條游魚架在火上烤也是常事,好不容易獵了獵物,要是火太大烤焦了、或者火太小烤半天熟不了,那多虧本的?所以陸小鳳還真和那明清白話小說裡寫的勤儉持家的巧婦人差不多,控火的本事一流!
外婆說:「其實也有的,下回我去找開果園的老姐妹弄點果木回來,咱們在院子裡架個爐子,吃果木烤肉呀。」
秦蔻是個胃口很好、充滿活力的美少女,她的外婆也是個胃口很好、充滿活力的時髦老太太,兩個人說起吃的東西的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的開心。
花滿樓微微一笑,道:「聽聞嶺南多荔枝,有一味便叫荔枝木烤雞。」
外婆哈哈笑道:「啊呀,我剛剛就從廣西回來呀,那個荔枝柴烤雞我也吃過的,鮮嫩多汁,確實很不錯。」
一邊閑聊,一邊大家就開始上手包餃子。
餃子,這種用面皮包裹著餡料的吃法,並非現代人的專利,早在春秋時期出土的墓葬之中,便有了最早的餛飩,而將餛飩包成半月型,那便是餃子了,也能早早追溯到蜀漢時期。
故而,陸小鳳等人對一口餃子,那也是相當熟悉的。
當然了,熟悉吃餃子和熟悉包餃子可是兩碼事,饒是江湖大俠、靈犀一指,剛開始上手的時候也是笨手笨腳的。
外婆就說:「是了,其實素餃子比肉餃子難包的,餡料都是散的……來,你學我,用虎口這麼一壓……」
陸小鳳:笨手笨腳.jpg
不過陸小鳳還是不虧是陸小鳳的,他的那兩根手指,也難怪是令西門吹雪都想要換走的手指,包餃子本身來說無甚難度,最簡單的包法無非也就是中間一捏,虎口一壓,就成了。
陸小鳳平日裡不怎麼去灶房,但也其實並不似那種老秀才窮講究,講究什麼「君子遠庖廚」。
他平時完全就是因為覺得沒趣兒。
今日卻不一樣。
他學了最基礎的,便滿不在乎地表示,這餃子有何難的嘛!外婆微微一笑,對他說:「那你看看這個。」
手上變了一種花樣,在餃子的封口處弄出了數個褶兒,精巧得很。
陸小鳳:哦!
接受挑戰!
他照葫蘆畫瓢,倒是很快也能捏這種進階版的餃子。
再看一眼傅紅雪……笨手笨腳,索性捏成了個三角形。
陸小鳳自傲一笑,道:「小傅你不行呀……」
傅紅雪:「……」
好吧,他確實不行。
十九歲的小少年抿著嘴,不肯說話,外婆湊過來瞧他手上的三角,給傅紅雪瞧得是渾身不自在,只好老老實實地道歉:「抱歉,我……」
外婆笑眯眯說:「啊呀,這個形狀是糖三角呢∼趕明兒外婆弄點甜餡料,小傅和外婆一起包糖三角好不好?」
傅紅雪……傅紅雪臉紅了。
他大概這輩子都從來沒與一個慈祥溫柔的老奶奶一起,鑽到灶房裡,不用擔心有人會來罵他、不用擔心練功、復仇……,在夏日的傍晚,吵吵鬧鬧,外頭是無人觀看的電視機的聲音,裡頭是面粉、冰鎮綠豆湯和晾涼的餃子素餡。
只是和……奶奶一起做飯。
他如果有奶奶,會是外婆這樣的人麼?
他忍不住想。
悠于 2023-11-8 14:24
第101章
然而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如果。
方才他不自覺地去幻想時,下意識地便想到了花白鳳……和白天羽,然後又突然意識到……不對的,白天羽不是他的父親、花白鳳也不是他的母親,他們的父母是什麼模樣,與他這個外人並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傅紅雪不肯再繼續想下去了,他垂下頭,認認真真地又捏了一個二角出來,又豎起耳朵,去聽陸小鳳、花滿樓與外婆三人之間悠閑的對話。
陸小鳳的天賦或許也點在了面點之上,能把餃子都給包出花兒來,又興致勃勃地和外婆講起了自己近來看的一個動畫片兒之中的餃子。
陸小鳳:「升龍餃子!對,不錯,正是升龍餃子,這上下兩層面皮用的面粉不同,難不成真的能自然起立的餃子來?還請外婆解惑。」
外婆:「……」
外婆毫不留情地吐槽:「那個動畫片裡做的蛋炒飯還能發光呢,你覺得是真的麼?」
陸小鳳愉悅的笑聲頓時就充滿了整個廚房。
他又奇道:「竟不知外婆也喜歡看動畫片?」
居然是隱藏阿宅麼?失敬失敬!
外婆笑呵呵地說:「啊呀,我們蔻蔻小時候啊,爸爸媽媽都忙,家裡阿姨又不能一直帶孩子,周內晚上都是在我這裡過的,你們不知道,那時候電視上六點開始放動畫片,這些動畫片都是我陪著我們家蔻蔻看的。」
講到秦蔻的小時候,傅紅雪也忍不住抬頭,去看外婆,聽得更入神了些。
陸小鳳評價道:「此乃天倫之樂也。」
外婆毫不留情:「什麼天倫之樂,害的我都沒時間出去打牌跳舞……還好周末蔻蔻媽媽把人接走,我才能玩一會兒,可累死我了。」
陸小鳳:「……」
花滿樓:「……」
傅紅雪:「……」
外婆哼了一聲,說:「我們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生活呀!你說是不是啊小陸。」
陸小鳳:「是是是,對對對。」
又問:「不知道蔻蔻小時候是什麼樣的小孩?」
一提到自家小孫女,外婆眼睛裡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地往
外淌,絮絮叨叨地說起來秦蔻小時候的事情。
她的蔻蔻小時候頭發多的,梳個辮子都能墜得頭皮疼,好幾天喊著頭疼,送醫院去也查不出問題來,急的大人不行,最後才曉得是頭發的問題。
她的蔻蔻二四歲的時候就嘴巴甜得要死了,別人問她是更喜歡爸爸還是更喜歡媽媽,她都是誰在跟前就說最喜歡誰的。
她的蔻蔻就是手笨腳笨,手腳不協調,不會跳舞、不會踢毽子也不會跳皮筋,小學的時候沒人陪她玩,急的外婆在院子裡架皮筋,和蔻蔻一起學,結果她都跳會了,那個小笨蛋愣是一點兒沒學會!
還有值得一說的就是蔻蔻自小就嘴饞,小時候是個圓滾滾的雪白小湯圓,經常半夜躲在被子裡偷吃零食……有一回她起夜,聽到蔻蔻房間裡窸窸窣窣的,還以為是老鼠呢,開門一看,小姑娘吃零食被當場抓住,委屈羞憤地當場大哭起來,哄了半夜都沒哄好!
傅紅雪聽得入了神,連手上的糖二角(?)也忘了包。
他與秦蔻當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秦蔻熱情、美麗、活力四射,又極其慷慨地四處散發她的善意。
而他……斷脊之犬、渾渾噩噩,曾經只有可憐的一點兒,現下也早已明白,曾經指著那手指縫裡漏出來的一星半點過活的自己到底多可悲。
他看完了書,得知了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得知自己為了復仇,濫殺了無辜、愛人死在了懷中……結果都是一場空。
唯一欣慰的,是花白鳳的不知情。
是了,是了,養母是不知情的,他不是養母自己換的,他是那挨天殺的白夫人背著花白鳳換回來的孤兒,所以……養母待他,與待自己的親生子是一模一樣的。
這是他在極短的痛苦與虛無之中唯一的欣慰。
莫要怪他太軟弱,太放不開,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就是如此,剪不斷、理還亂。
十九年啊、十九年來,他都是依靠著自己的孺慕之情在強撐著,他無時無刻不在祈求母親的愛,這樣的人生實在太苦,苦到他只能自己騙自己,其實母子之間的愛正是如此,人人都是如此,只是他家因為血海深仇,格外的難熬一些罷了。
一個騙了自己十多年的、脆弱的少年,怎可能在短短一兩周之內,就與過去的情感連接完全的斬斷呢?
所以他一直都很怕……他很怕見到秦蔻的。
秦蔻太好了,如此熱情、洋溢著他從來都沒見過的激情與愛,他被深深地吸引住,像是一個快要渴死的人一樣,渴求著一丁點可以潤唇的甘霖,又害怕自己會被直接溺死在裡頭。
他有事會忍不住地想,究竟為什麼呢?天底下竟會養出秦蔻這樣的人來,她究竟是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之中長大的呢?
今天來到這棟夏日午後的小別墅之中,他卻已完全懂了。
她是自蜜糖一般流淌的愛意之中長大的女孩子,所以她整個人的周身也都沾滿了亮晶晶、蜂蜜般色澤的愛意。
秦爸爸在見到她的時候,眉眼彎彎,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外婆提到她小時候的事情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慈愛,化作了她眼角的笑紋,化作了她爽朗而溫柔的話語,源源不斷地、止也止不住地流淌了出來。
「愛」是一種無須解釋、甚至無須去形容的東西。
僅僅只是站在這裡,僅僅只是感受,只是呼吸,便能呼吸到那種充溢在空氣裡的愛意。
他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愛」是一種不必去尋找的東西啊。
原來它竟是不必去論證、不必去反復自某人的某個行為之中琢磨、嚼吃、反芻才能告訴自己有的東西啊!
原來……原來……
——原來他的養母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即使她認為自己就是她的親生子……也是一樣的。
「嗒叭」一聲,一滴眼淚砸在了傅紅雪面前案板之上,案板上撒了生粉,眼淚砸在生粉之中,留下一點濕潤的痕跡。
傅紅雪垂著頭,有些怔怔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他的手上本來也沾著生粉,這樣抹了一把自己,他自己看不到,其實臉上都成個大花貓了。
他只是怔怔地想:我不能哭。
最起碼,不要叫外婆瞧見。
於是他忽然急急地走出了廚房,往衛生間去了。
等他紅著眼眶,故作鎮定地回來的時候,餃子其實已經包完了。
外婆包了大半輩子的餃子,陸小鳳學的快,手更快,花滿樓倒是不驕不躁、悠悠閑閑地包著,二個人效率奇高無比,他們閑聊之時,就已經包了整整一案板,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當然,最醜的是傅紅雪包的糖二角(?)。
餃子這東西,隨吃隨煮,現在秦蔻和她媽媽還沒回來,並不必急著下,外婆又嫌占地方,於是陸小鳳就把擺著餃子的案板挪到餐桌上去了。
外婆正拿出個盆子,盆子裡合著水和澱粉,瞧見傅紅雪進來了,她便說:「小傅回來了呀,快過來快過來∼」
傅紅雪垂著眸,慢慢地走過去。
他本來是進來幫忙的,結果餃子沒包幾個,人就跑了,去了衛生間一看鏡子,才發現自己臉上確實挺誇張的,洗干淨了臉,紅通通的眼眶卻無法掩飾,他在衛生間盯著鏡子看了許久,也沒法子,只得出來。
外婆是很好很好的。
傅紅雪人生之中最失意時,全靠秦蔻拉扯著,今日進了秦蔻外婆家的門,又不自覺對這個慈祥的老太太生出了一股孺慕之情,只是他永遠只覺得自己不配、這也不屬於自己罷了。
但他也不想給外婆的心裡添不痛快,故而方才不自覺落淚之時,第一個湧上心頭的情緒,居然是愧疚。
他明明是進來幫忙的,結果餃子也包不好,還突然傷心起來,外婆明明是在講秦蔻小時候的事情,正開心的不得了,他突然落淚,算什麼事情?
所以他覺得愧疚,瞧見外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的樣子,傅紅雪垂下了頭,啞聲道:「抱歉……我……」
外婆笑眯眯說:「來呀,外婆給你看個好玩的東西。」
一旁的陸小鳳道:「這究竟是什麼好物?」
說著,想上手戳一戳,外婆毫不留情,啪的一聲把他的手打掉了。
陸小鳳:「……」
就剛剛、就剛剛,外婆還對他這個活體陸小鳳很珍愛呢,怎麼沒一會兒功夫,就這樣了呢TAT
他看向面前的這盆東西。
這個東西嘛……其實就是簡單的澱粉和水混合起來了而已,陸小鳳本以為外婆是要做什麼小點心,結果外婆說:「得哄哄小傅。」
陸小鳳:「?」
陸小鳳誠實地問:「用點心哄麼?這是什麼點心?」
外婆:( ̄︶ ̄)
外婆表示:「不是哦,這是好東西,待會兒你就知道啦∼」
陸小鳳再一次:「?」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很普通的面粉水啊???究竟是怎麼樣一個好法??
陸小鳳:心癢癢.jpg
傅紅雪本身就不是個刺頭,他和一點紅雖然平日裡都是沉默寡言、面容冷峻,但實則性格很不一樣。
一點紅放在他的江湖之中,胸中滿懷激憤,話雖不多,卻字字都冒著毒蛇一樣的毒液,認識楚留香後,方才收斂。
而傅紅雪呢,他其實骨子裡就是個乖孩子,養母讓他報仇,他就乖乖地起早貪黑的練功,養母讓他殺人,他卻無論如何都在忍耐,他不喜歡血腥,胸中就算有再多苦痛,也不肯輕易動手。
他對外婆有孺慕之情,自然就像個乖乎乎的小孫子一樣,外婆一招手,就安安靜靜地過來了,對那個放在不鏽鋼盆裡的液體,他自小性格沉穩,早被打磨沒了好奇心,也不見得有多少興趣。
外婆說:「來,手伸進來,像玩泥巴一樣。」
傅紅雪:「……」
他、他還真的沒玩過泥巴。
傅紅雪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慢慢把手沉進了這一盆液體之中。
……好像,沒有什麼神奇之處?
他有點困惑地去看外婆。
外婆又笑眯眯地說:「現在再用力一拳搗上去。」
傅紅雪:「???」
傅紅雪不明白。
外婆信心滿滿:「放心吧,傷不到你的。」
他倒是不怕被傷到。
不過也沒什麼,既然外婆高興,那就讓她高興一番,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傅紅雪手握成拳,使出二分力氣,忽然一拳砸下——
他的手被液體穩穩托住,竟然分毫沒有砸到盆底,這一盆雪白如牛奶般的液體,竟在他的拳頭施力的瞬間突然凝固成了一塊有承托力的固體,然後在他的拳頭離開時,又化作了液體。
傅紅雪:「???」
陸小鳳:「WOW!!」
傅紅雪睜大雙眼,扭頭就去看外婆,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外婆笑眯眯問:「好不好玩?」
傅紅雪看了一眼那一盆東西,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戳不下去,果然遇力則硬。
傅紅雪忍不住問:「這……這是何物?」
外婆說:「小傅叫我一聲外婆,就告訴你呀。」
傅紅雪微微一怔,然後……臉又紅了。
他本身就是個冰雪般的少年人,皮膚不正常的蒼白著,面皮很白的人自然心緒比旁人容易暴露一些,正如一點紅被秦蔻抱著啃得時候耳根子通紅一樣,傅紅雪驟然面對外婆的慈愛,心中一暖,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暖融融的感情,面皮一下子就紅了。
他垂著眸,看著這位慈愛的老太太,語氣近乎囁嚅道:「我……我這樣的人,怎麼能……」
外婆問:「難道你不喜歡外婆?」
傅紅雪渾身一震,立刻道:「絕沒有。」
外婆笑眯眯地說:「那就叫一聲嘛,好不好?」
傅紅雪的目光定定地凝注著外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輕輕點了下頭,說:「好……外、外婆。」
外婆說:「哎!小雪。」
又慢悠悠說:「這個東西叫非牛頓流體哦,蔻蔻小時候愛哭,我總拿這個哄她。」
言下之意,其實好久都沒拿出來哄哄會哭的小朋友了,今天居然派上用場了。
傅紅雪垂下了頭,又用手指戳了戳那一盆非牛頓流體,有點不自然道:「抱歉,我……」
外婆的手也伸進來玩那一盆子東西,樂呵呵道:「好啦,小孩子家家的,總道歉干什麼,你看我們家蔻蔻,做什麼都理直氣壯的,跟她學學吧。」
傅紅雪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小鳳在一旁發出尖叫雞的聲音:「快給我玩玩!快給我玩玩!」
第102章
非牛頓流體,制作簡單、方便快捷、趣味好玩……且容易把廚房弄得一片狼藉。
俗話說的好,玩起來有多開心,收拾起來就有多狼狽。
好在,陸小鳳等三人不是真的熊孩子,不必等老外婆過來收拾殘局,玩盡興了之後,順手把桌子一抹、盆一洗……然後發現這玩意好像不是順手就能弄干淨的。
陸小鳳:抬頭求助外婆.jpg
外婆理直氣壯地說:「不管,你玩得比較多,你收拾。」
陸小鳳:「……」
認命干活吧!
好在他還是聰明又勤快的,把廚房操作台弄干淨之後,瞧著時間快差不多了,就又把那一案板的餃子挪回來。
外婆正在炒蘸醬。
吃餃子的蘸醬,在外頭的餃子館溜一圈,無非也就是醋、醬油、油辣子的老三樣,不過X市不太一樣,X市有許多延市人,而S省北部的延市人吃餃子有一種奇特的西紅柿醬——別擔心,是鹹口的。
西紅柿洗淨、去皮切碎,加鹽、姜粉、花椒粉調味,鍋裡熱油煸香小蔥,然後下鍋炒熟。延市人開的老餃子裡都有這種蘸醬,就是外頭的東西嘛,比不得家裡,加的水太多,稀得像西紅柿湯。
這種蘸料再加醋、加碾碎的熟白芝麻、加油辣子,吃起來有種西紅柿特有的清爽味道,乃是秦蔻從小吃到大的家常味道。
而陸小鳳等三人呢,倒是也沒有像外省人一樣驚訝……畢竟,這個千年之後的新世界裡,新事物實在太多,多到已經讓他們脫敏了,瞧見這個,也只是想:哦,一種沒見過的新食物。
秦蔻打電話來,說已經接到媽媽了,大約十分鐘就回來了。
外婆說:「好!那我餃子下鍋了。」
餃子包好,最後要煮的這一步,實在不算什麼,方便過頭了,熱水燒開下鍋等著就是。
熱水咕嘟咕嘟地冒泡,雪白的半月牙在鍋裡浮浮沉沉,開火之後的廚房是有點熱的,就算有中央空調,也比廚房外的溫度高那麼一些。
陸小鳳站在廚房裡喝綠豆銀耳湯,去芯的蓮子煮熟之後有點面面的,味道上來說嘛……不如他從前吃過的建蓮,因為外婆
說這就是超市十塊錢一包的蓮子,放它都不是為了要增味,是因為手癢。
陸小鳳:「……」
陸小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外婆說:「小陸在笑什麼呢?」
陸小鳳說:「想到我小時候曾也下過一回廚房的事情,倒是都有十來年了。」
花滿樓微微一怔。
陸小鳳與他是打小就認得的竹馬兄弟,說句實話,花滿樓出身於江南巨富,他打小就來往的同齡人,也絕不會是隨便哪個犄角旮旯之中冒出來的,陸小鳳家世亦是不差,自小也是一位生活在錦衣堆裡的公子哥兒。
一個這樣的人,又為何會在長大之後,變成個四處流浪的浪子呢?
這其中的緣由,花滿樓自然知曉。
在陸小鳳十多歲的時候,他的家中出了變故,發生了一件傷心到讓他恨不得登時從橋上跳下去死掉的事情,還是花滿樓一路拉扯著他,伴著他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候。ヾ
——這也正如花滿樓小時候剛剛失明時,陸小鳳拉扯著他走出來。
總而言之,那段日子終於過去了,陸小鳳卻染上了四處流浪的絕症,他天生是個樂天而堅強的人,也不必旁人多擔心他想不開,但事實卻是,他的確從不談起他的過去。
一個浪子,沒有過去、也不談未來,他只看當下,只活在當下。
但每一個都有過去的,過去的他塑造了現在的他,現在的他決定著未來的他會做什麼事情。
所以他今日冷不丁地提起小時候的事情,令花滿樓有些驚訝。
而陸小鳳呢……陸小鳳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談起這件事。
他只是覺得很舒服、很愜意。
他看到胖胖的餃子在鍋裡鼓起肚子、他聞到了西紅柿蘸醬散發的那種有點清爽的酸味、還有綠豆湯在嘴裡留下的淡淡甜味,下午的陽光自窗外照射進來,能在光柱之中瞧見被揚起來的面粉,外婆在忙碌,身上綁著圍裙。
舒服得恨不得連每一根骨頭都卸下來,輕飄飄地泡在這裡,像是泡在冬日小雪的溫泉池裡。
莫名其妙地就把許多年不曾說出口的過往回憶,輕飄飄地說出了口。
「我小時候倒是從來不去灶房的,唯一去的一次,是我爹的大壽,我做長壽面給他吃。」
花滿樓噗嗤一聲笑了,道:「你小時候野的跟個猴子一樣,若說會摘果子我信,你會做長壽面,那我可是不信的,想來面和湯都是廚子做好的,你只負責把湯頭澆進去就好。」
陸小鳳板著臉道:「你猜錯了。」
外婆笑眯眯地問:「那是怎麼樣呢?」
陸小鳳嘆道:「其實連湯頭都是廚子澆的,我只負責在上頭撒一點蔥花。」
花滿樓失笑。
外婆也忍不住笑了,只道:「我們家蔻蔻也差不多。」
陸小鳳勾起唇角,摸了摸胡子,十分懶散地笑了起來。
又復而想到一個問題,轉而笑問道:「說來外婆,你在武俠小說裡最喜歡的是誰啊?」
這問題重不重要呢,當然是很重要的。
秦蔻……秦蔻就算了,她那屬於山豬吃不了細糠,到現在還沒把整套陸小鳳傳奇看完呢!每次陸小鳳催她,她都拿出「下次一定」大法,哼!
而且她現在正被愛情衝昏頭腦中,這問題一問,她不摟著她家紅哥的胳膊搖來搖去才才不對勁呢!
外婆就不一樣啦,外婆乃是鐵杆武俠粉!
周尋芳女士和秦建國先生的情況還不大一樣的,秦建國先生上大專是九十年代的事情,那時候正是武俠熱潮風靡全國的時候,但其實像《陸小鳳傳奇》這樣的書,七十年代就在海峽那頭出版了。
那時候能搞到這套書,全靠她那傳奇的媽媽,也就是秦蔻那傳奇的曾外祖母。
總而言之一句話,外婆!權威!
外婆笑眯眯說:「啊……說到這個,我一開始看陸小鳳,才二十多歲呢。」
陸小鳳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外婆說:「那說到我年輕時候最喜歡的武俠人物呢,首先第一個就是帥咯,現在我也喜歡帥小伙子!」
陸小鳳的眼睛立刻亮了:「不錯不錯,帥當然是必須的,男人喜愛美女,難道女人就不能喜歡帥哥呢,天下再沒有不許的道理的。」
外婆又說:「是咯,第二個就是要聰明的,看書嘛,又沒法真的看到人臉,帥不帥的,說到最後也只能靠想,主角要是聰明可愛,那還有想頭,主角要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蛋,那為什麼要去想他帥不帥。」
陸小鳳的眼睛更亮了,撫掌笑道:「不錯,主角當然是要聰明的,蠢蛋的故事有什麼看頭,還看得人心頭火起。」
外婆慢悠悠說:「第三個嘛,那就是不能那麼完美。」
陸小鳳怔了怔。
陸小鳳:「什麼?」
外婆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我們女人可不喜歡身上一直帶著王霸之氣的男人,這都是你們男人的視角!我們女人呀,喜歡有人味的角色,凡事都王霸之氣一放就解決,什麼車子票子妹子全收歸囊下,我不喜歡。」
就像白天羽——也就是傅紅雪那個傳說中的養父,外婆當年看的時候就非常不喜歡,成天到晚的宏大敘事,什麼英雄英雄的,英雄就是一天到晚地沾花惹草,一天到晚地征服別的幫派麼?什麼玩意兒!
也就外婆不看現在的網文了,她要是看,就會發現,確實,男人的最終幻想,就是一邊收小弟一邊收女人——連五十年前直男癌寫的書都很明白,其實這種人真的是人憎狗嫌,只會給別人帶來痛苦且很難有個善終,現在的人反倒拿來當主角寫了!
陸小鳳道:「有理!有理!」
他的眼睛已經更亮了。
英俊、主角、聰明、且又沒那麼完美,經常蠢兮兮地被各路人馬騙,這說得不是他又是誰呢?
外婆哇外婆!你果然最愛我了!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他偏偏不說,只故意問道:「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呢?」
嘴角卻已經翹得老高了,如過他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也愉悅地晃來晃去了。
外婆說:「這個人就在這裡……哎呀,真不好意思說出來。」
陸小鳳大手一揮,爽朗地表示:「那有什麼,外婆不好意思!」
外婆說:「那個人就是小雪!」
陸小鳳:「……」
陸小鳳:「……啊?」
忽然被que的傅紅雪:「嚇?!」
他本來只是安安靜靜地站著,聽他們聊天,結果忽然被外婆拉住了手,忽然一頂「外婆最喜歡的武俠人物」的桂冠就扣在了他的頭上……
傅紅雪怔住了。
那頭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原是一點紅、秦爸爸和楚留香出來了,秦爸爸興奮激動異常,扒著一點紅正說著什麼,楚留香一臉無奈地笑著,而一點紅嘛……他的心情看上去五味陳雜的,好似對自己的人氣沒有正確的認知,到現在還鬧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討得老泰山歡心的。
陸小鳳看到這一幕:「……」
破案了,你們家祖孫三代一個喜好啊!!!
黑幕,絕對是黑幕!!
陸小鳳仰天長嘆,幫著外婆把煮好的餃子撈出來,往餐桌上送。
這一頭,外婆還在絮絮叨叨地與無法正確認知自己人氣的傅紅雪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就是因為無法正確認知自己的人氣,所以他才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吧。
外婆說:「怎麼啦?很驚訝麼?」
傅紅雪沉默著,又囁嚅一聲:「外婆……」
外婆忽然問:「最近蔻蔻有沒有帶你出去玩?」
傅紅雪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去游樂場了。」
外婆問:「還有呢?」
傅紅雪想了想,道:「在……秦蔻家打游戲了。」
外婆說:「好,多玩一玩,現代好玩麼?」
傅紅雪的神色忍不住就柔和下來。
是好玩的,現代著實是個物質太過於豐富的時代,傅紅雪雖然不知道皇帝老兒是何等享受,但皇帝老兒在皇宮之中,又豈能玩到游戲機?
物質極度豐富的現代人在玩樂上自然也做到了極致,就說那塞X達,原來是上千人足足忙活了五六年,才精心呈現出的的精美作品……天!上千人,足足琢磨了五六年的時間,這樣的東西怎麼能不好玩!
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沉浸在了那個世界之中,有時候一晃神兒,三四個小時已就這樣過去了。
但這對他來說,卻無疑是最好的慰藉。
他每天早上一醒來,睜眼的迷茫之後,湧上心頭的便是反芻的新鮮哀慟,每一日的這個時候,他都像是一個新斷了手臂的人一樣,艱難地適應著鮮血淋漓的傷口,每當這時候,他都在想著要解脫、要逃離。
所有的轉移注意力的法子,其實都是在逃離。
他就有點明白游戲的意義了。
純粹的探索、純粹的快樂……人在痛苦之中時,躲進幾千人精心編制的美妙夢境之中喘口氣,已實在很幸運了,體驗到這樣純粹的快樂之後,抬頭再看淋漓的現實,好像也有更多的勇氣和力氣,去多抵抗一陣子了。
所以他並不覺得這是「玩物喪志」,相反,他很感謝秦蔻和陸小鳳都帶著他一起玩。
他看著外婆,輕輕地點了下頭,說:「嗯。」
是好玩的,是很好很好的。
外婆就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柔軟的長發,慈祥地說:「那小雪多住一陣子吧,反正外婆年輕的時候最喜歡你啦,就當多陪陪外婆咯。」
慈祥的周尋芳女士是極懂得如何說話的,她當然很明白如何和傅紅雪這樣的孩子打交道,他年紀小、又被打壓地極沒有自我,為別人比為自己多,好像為自己開心是什麼罪過一樣,周尋芳女士不欲他又陷入自我的糾結之中,順順當當地給他一個台階。
傅紅雪又豈能不知外婆的好意?
他定定地望著外婆,只覺得心裡頭又酸、又感動,有一種「我何德何能」的不知所措、無法應對之感,但這乃是他此生都在追求的愛,只嗅一嗅,就已經讓他舍不得放下了。
他的眼眶發紅,又有些倔強地抿著唇,半晌,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輕不可聞地說:「好。」
外婆道:「說好了哦,不過也別玩瘋了,要常來看看外婆。」
傅紅雪鄭重其事地說:「好。」
大門砰地一聲被打開,風風火火地秦蔻小姐衝了進來,大聲地說:「我回來啦!可熱死我了,快快快,喝點東西!」
然後帶著滿身熱氣就衝進廚房來,從冰箱裡拿出外婆早就給她留好的冰鎮綠豆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這才感覺透心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舒服了。」
她「噌」的一聲轉過頭來,正好看見了傅紅雪發紅的眼眶,詫異地問:「小傅你怎麼啦?」
傅紅雪的喉頭滾動了一下,耳根子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紅,不自然地避開了她的視線,說:「……我沒事。」
秦蔻:「外婆呀,你欺負我們家小傅了是不是?」
外婆呵呵一聲:「你當我是你呀,成天溜雞鬥狗的。」
秦蔻:「……我哪有!!!」
外婆:「小時候就有,皮得很!」
秦蔻哼了一聲,不和老人家鬥嘴,陸小鳳剛好進來,窸窸窣窣地和她說起剛剛玩了很好玩的一個東西。
秦蔻警覺地問:「玩了什麼?」
陸小鳳:「唔……非牛頓流體?外婆說這玩意可好弄了,我要學會!學會了回去找司空摘星炫耀,羨慕不死他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慘叫:「為什麼不帶我玩!我也要玩,外婆偏心!!」
外婆「噓」了一聲,悄咪咪表示:「你接你媽媽去了,我才不想讓你媽媽看見我在玩那個。」
另一頭,安寧老師一回來,秦建國先生就滿面紅光地上去幫她拎包,安寧老師狐疑地瞅了瞅他,說:「……你怎麼了?這麼高興?喝假酒了?」
秦建國先生說:「嗨你不知道,這比喝了假酒還帶勁兒……啊不對,怎麼能是喝假酒呢,老婆你說話是越來越奇怪了啊。」
安寧老師不理他,和一點紅、楚留香打招呼:「你們就是蔻蔻的朋友麼?我是蔻蔻的媽媽,我叫安寧。」
安老師當然也是個奇女子,九十年代,真可謂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年代,她就能上考上重點大學,又一路讀到博士,留在高校工作幾十年,如今正做著十分前沿的國家重點項目,可以算的上是極為成功的典範了。
楚留香朝安老師瞧去。
安老師也年過五十,與古代的老嫗自然完全不一樣。她保養得當、頭發剛剛及肩、身上穿著件垂感很好的襯衫,下身著寬松闊腿褲,臉上架著金絲邊眼鏡,講究、得體、精英、冷靜。
她伸出手來和楚留香、一點紅一一握手。
那頭的秦蔻在慘叫為什麼不帶自己玩、外婆再提要求要陸小鳳帶她這個老人家體驗一下輕功蕪湖起飛、這頭的秦爸爸滿面紅光、極其興奮……剛剛一點紅在盡職盡責地服務老泰山,可把老泰山樂得見牙不見眼……
再看安老師。
楚留香腹誹:……這就是一窩哈士奇裡唯一的正常人麼?!
第103章
一窩哈士奇裡唯一的正常人安寧老師表示情緒穩定,和眾人一一打過招呼,又聽自己這打扮得詭異的丈夫興奮地講起了秦蔻這波異世界朋友的來歷,才明白她媽媽和她丈夫干什麼興奮成這個樣子。
所以說這就叫瞌睡遇上枕頭了麼?
安老師無奈失笑,又和楚留香、一點紅說:「我們家這口子就是這樣的性格,二位見諒。」
當然,其實沒有人真的在意的。
一家人終於到齊全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家上桌吃飯。
今天吃的就很家常,桌子上擺的都是極普通的東西——地軟餃子、酸辣木耳、拍黃瓜、以及……火山蓋雪!
這道菜是秦蔻大小姐的拿手菜!
她剛剛衝進家門,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碗綠豆湯,然後看著滿屋子的人,表示難得大家一起聚一聚,要做道拿手菜給大家吃!
陸小鳳表示:「拿手菜?你?真的麼我不信。」
秦蔻趾高氣昂地表示:「火山蓋雪,聽過沒!聽過沒!」
陸小鳳……還真沒聽過。
此名雅致,倒是讓他覺出點趣味來,便問秦蔻:「是什麼是什麼?」
秦蔻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可好吃著呢!」
然後就把他趕出廚房了。
陸小鳳對著花滿樓窸窸窣窣耳語:「我們蔻蔻大小姐居然也有拿手菜……?我以為她的拿手菜只有煮泡面多窩個雞蛋而已?」
花滿樓:「……」
花滿樓微笑著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飄然而去。
陸小鳳:撓頭.jpg
他沒好奇多久,因為秦蔻的動作實在非常快,這道她引以為傲的拿手菜,可能連三分鐘都沒用了,就被她端出來了。
陸小鳳瞪著那碟東西:「這是什麼?」
秦蔻說:「火山蓋雪啊。」
陸小鳳:「……這就是你那吃過都說好的拿手菜?」
秦蔻理直氣壯地點頭。
陸小鳳:「你再說一次這東西叫什麼?」
秦蔻:「西紅柿拌白糖。」
陸小鳳:「……」
陸小鳳:
「……」
陸小鳳:「……」
好叭。
但他一吃,發現這玩意兒還真是好吃。
西紅柿在冷藏裡凍了一小會兒,正是冰冰爽爽、上頭撒上顆粒白糖,一半融化進冰涼酸甜的西紅柿之中,一半還是顆粒狀,吃進嘴裡沙沙的,陸小鳳沒忍住,一口氣居然吃了半盤子。
秦蔻得意地問:「好吃吧?」
陸小鳳:點頭.jpg
地軟餃子也好吃,土豆泥是沙沙軟軟的、切碎的地軟卻帶著一點口感,調味其實很簡單,但是那個土豆、那個土豆它好像怎麼弄都很好吃啊!上回陸小鳳吃了S省有名的酸菜土豆包子,連吃了好幾天放不下呢。
家常便飯,沒有什麼山珍海味,重油重鹽,卻正正好吃的人很是舒服,桌上的社交達人細數起來,得有一半還多,能聊的事情也不少,陸小鳳順勢就說起了自己剛來現代時的感受——這、這話題選的!
現代人,哪一個不愛聽!
可把外婆聽得入了迷,秦爸爸紅光滿面,連安老師也覺得有趣,抿著嘴笑了數回。
一頓飯,吃得舒舒服服。
吃過飯之後,碗也不必操心誰去洗,周尋芳女士是最時髦的老太太,洗碗機自然早幾年就備上了,東西往洗碗機裡一塞,拉著她的女兒和外孫女就進屋子拉家常去了。
剩下這邊,秦爸爸拎出兩瓶茅台來,要和俠客們把酒言歡!
楚留香和陸小鳳都是愛酒之人,自然欣然同意,花滿樓覺得小酌兩杯並無不可。
一點紅呢,他原本對喝酒其實沒多大興趣,但他是有酒量的人——做殺手的,免不得要喬裝打扮,酒量自然也在他自小的訓練課程之中,剛出道那幾年,他也被人逼著灌過酒,不過等到他的本事越來越大、名聲越來越凶殘的時候,也就不必再受這一份苦了。
和朋友們……以及老泰山一塊兒喝酒,與同莫名其妙的人一塊兒,當然大不相同,他自然也欣然同意。
只有傅紅雪是不喝酒的。
秦建國先生雖然年過五十,但人性格很好,與那種逼人在酒桌上喝酒的老男人大不相同,喝酒嘛,那不都是為了開心,人家不喜歡,喝什麼喝?所以表示理解,還從冰箱裡拿了罐可樂給他。
這一頭呢,祖孫三代窩在臥室裡聊天。
但凡是祖輩與父母拉家常,那當然就逃不開錯綜復雜的七大姑八大姨了,安老師窩在床上,脫了鞋側躺著,和正在換衣服的外婆說閑話,秦蔻就縮在安老師懷裡,抱著安老師的胳膊,安老師摸摸女兒的臉,又聽見女兒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外婆說:「我二大爺家堂姐的那個兒子,哎喲!最近媳婦鬧著要離婚呢。」
秦蔻立刻來精神了:「啊?為什麼呀,出什麼事情了?」
安老師:「……」
這八卦的!
安老師無奈扶額。
好懸說了一氣八卦,原來是外婆二大爺堂姐家的兒子,四五十歲了不學好,學人家去賭博,秦蔻頓時就火了,拍著大腿說離!必須得離!外婆深表同意,祖孫兩個把那條賭狗罵了好半天,秦蔻才想起說正經事。
秦蔻問:「外婆外婆,我太婆留下的東西還有麼?」
外婆說:「都給你收拾好了,等下啊,外婆去哪。」
然後轉身去開了個抽屜,拿出兩個那種丹麥藍罐曲奇的鐵皮盒子,裡頭零零碎碎地裝了幾個薄薄的筆記本、折起來的紙片、翻譯小黃魚的魚拓圖、過期的外星貓條、還有一些不知道用處的小東西。
秦蔻打開筆記去看。
太婆的筆記她之前就有一本,這兩周都是對著那本筆記冥想的,有點感覺,現在得了新的筆記,翻開看了一會兒,心中的敢想只有一個……
……這就是天才麼TAT
就……很難以言喻的筆記。
天才嘛,就好像是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寫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極難的大題,普通學生對著抓耳撓腮半天,不知道怎麼下手,天才只看了一會兒,唰唰唰就能寫,問他是怎麼想到這個思路的吧,人家撓撓頭,說就是「咻——」的一下想到了。
反正,這本筆記裡就充斥著這樣「咻——」「咻——」「咻——」的東西。
不過秦蔻看了一會兒,居然悟出一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來,有點興奮。
安老師說:「看出什麼來沒?」
秦蔻說:「好像有那麼點兒感覺了,回去再練吧。」
安老師說:「蔻蔻。」
秦蔻抬頭,去看她媽媽。
她媽媽的臉色很嚴肅。
秦蔻:「媽媽?」
安老師說:「你學會太婆的功夫以後,要記得不能去那一頭,你連接的這個……這個這個武俠世界,媽媽不了解,但媽媽跟外婆一起看過,仇殺死人的事情是不是經常發生?媽媽這輩子就你一個孩子,不希望你腦子一抽就去冒險,你萬一有什麼事,媽是真的活不了了。」
秦蔻撲過去抱住媽媽,說:「我知道的啦,我又不傻。」
安老師伸出手指,點了點女兒的鼻頭,不鹹不淡地說:「你呀……別以為媽媽什麼都看不出來!」
安老師為人其實有一點冷淡。
秦蔻這一大家子,全家都是社交悍匪,只有安老師忘記點這個技能點了,年輕的時候社恐得要死,人也不甚敏銳。不過高校可不是什麼不需要社交的世外桃花源,這麼多年下來,光是申請項目申請經費練出來的功夫,就足夠傲視很多人了。
再加上這可是自己的獨生女兒,從小到大,她的一個小動作她都清楚的不得了,今天大家一起在桌上吃了頓飯,蔻蔻和那個叫一點紅的古代人倒是看著都很正經,但她要看不出有貓膩才怪呢。
外婆又去換新衣服了,聽見這句話,像大鵝一樣從衣帽間裡探出頭,問:「什麼?什麼?蔻蔻的什麼事情?」
安老師:「……」
安老師:「沒事,媽你別操心。」
秦蔻吐了吐舌頭,晃著安老師的手,撒嬌:「我你還不放心麼∼∼」
安老師摸了摸她的臉,沒說話。
家裡生了女兒的人家,比生了兒子的人家當然要提心吊膽的多,就因為生了兒子的人家整天掛在嘴邊「反正我家是兒子不吃虧」,安老師最煩這種人,但事實是,這樣的人家確實不少,而且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兒子,那真的,十個裡有八個都是傻X。
安老師年輕的時候,女孩兒們要面對的大環境比現在糟糕很多,安老師一路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實打實是個女強人,想法當然和很多保守的家長不一樣,自小就對秦蔻進行了充分的兩性教育,言情小說可以看,但不要盡信;戀愛可以談,但不要瞞著家裡。
很多孩子的父母,嘴上說著「不要瞞著爸媽」、「和爸媽交心」這樣的話,實則孩子一說起自己的事情,不是訓斥就是埋怨,久而久之,孩子在外頭出了什麼事,在家都不肯說,錯過了最佳的補救時間,等到父母發現的事情,事情都大到無法收場了!
秦蔻家不一樣,秦蔻的爹媽都是非常講理、也非常在意育兒的人,真正的踐行了什麼叫「和孩子做朋友」,所以秦蔻自小就喜歡和爸爸媽媽絮絮叨叨地講自己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初中高中時,她談了幾個男朋友,安寧老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許多兩性知識都是安老師反復告誡教育過的。
秦蔻上大學的時候,安老師更是注意與她談心,因為秦蔻大學的時候開始玩樂隊了,還去過好幾回音樂節,在圈子裡小有名氣。
地下樂隊圈子……嘖,那些什麼搖滾老炮,於男女關系上可都不是什麼好鳥,個個都喜歡忽悠年輕小姑娘,還有那什麼骨肉皮、果兒文化……文個屁!都是用自己優勢地位去亂搞的遮羞布,垃圾!
秦蔻也很讓人放心,那些人是連一眼都沒看過。
總而言之,安老師是不太擔心秦蔻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她女兒二十七,不是十七歲,干不出那種什麼轟轟烈烈為愛拋棄一切的事情,她之所以要提這麼一嘴,就是再提醒她一下。
說完了正事,秦蔻躺在外婆的床上,拍著因為吃飽了而略鼓起來一點的小肚子,祖孫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外婆說:「你媽最愛吃那種花樣子的饅頭,上回我在家,弄了個魚龍饅頭,蔻蔻看見沒,你媽媽都舍不得吃呢!」
秦蔻想了想,狐疑地說:「……那個是魚龍麼?」
看起來是個四不像。
外婆:「那可是外婆我自己創新的花樣!」
秦蔻立刻:「wow,好棒!」
S省是面食大省,蒸饅頭都是小菜一碟了,到了過年過節的時候,那饅頭都是捏成各種造型的,秦蔻覺得這已經屬於民間藝術的範疇了。
安老師笑起來,外婆又掰著手指頭數她的寶貝女兒喜歡吃的東西,秦蔻聽了一氣,忽然扭頭對安老師說:「媽媽你都沒提過我喜歡吃什麼,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安老師:「……」
安老師無情吐槽:「你最喜歡吃方便面,有什麼好說的。」
秦蔻:O—O
……說、說的好像也是啊。
秦蔻訕訕地摸著自己的肚皮,海豹翻身,不說話了。
三個人一直聊到晚上十點多,秦蔻消食都消完了,才慢悠悠地拍拍肚皮,說:「好啦,該回去啦!」
說著就從床上跳下去開門。
……結果就看見了慘烈的酒桌戰場。
陸小鳳的兩只眼睛都成蚊香眼了,一點紅倒是看起來很冷靜,行走坐臥皆有章法,但是身上燙得要命,耳根子也紅透了,瞧見秦蔻出來了,一雙眼睛便眨也不眨地黏在她身上,連要遮掩幾分都忘了……
秦蔻:「……」
秦蔻去看她爸爸:「這怎麼回事啊?」
秦爸爸相當無辜,說:「……我還沒發力,他們就倒下了。」
秦蔻:「……」
淦!忘了他們來自還沒有高度白酒的年代了!!
第104章
是了……其實他們都是來自沒有高度烈酒的年代,喝的烈酒再烈,酒精度數不會超過二十,前一段時間,原隨雲就是跪倒在果汁味超級濃的烈酒之下的……
對了,當時十分默契、聯手把原隨雲灌到差點酒精中毒的楚留香和陸小鳳,其實他們喝的是果汁,不然估計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而秦爸呢,他是生意場上的人,在裝修行業摸爬滾打幾十年,那個酒量叫一個恐怖如斯,雖然近些年不怎麼喝了,但是今天興致高,還特地討了老婆的喝酒許可,結果……一瓶還沒喝完……
陸小鳳喝酒本來就有個毛病——他喝酒喝得總是又快又急。
這毛病再喝黃酒、青梅酒、百花釀的時候並不太致命,但是一旦換成了高達五十二度的烈性白酒,這種習慣就讓他很容易倒下了。
一點紅呢,他大概是出於一種做任務的心態來陪老泰山喝酒的,卻不想這酒簡直跟劇毒一樣,況且他喝酒不上臉、本身臉上又沒什麼表情,以至於顯得游刃有余,秦爸爸自然誤會他是個千杯不醉,再加上秦蔻家祖孫三代那一樣的審美,導致秦爸對他相當的熱情……
花滿樓好些,他自知酒量不怎麼樣,喝了幾杯就敬謝不敏了,傅紅雪也完全正常,因為他沒喝。
楚留香,一個真正的千杯不醉!
他與秦爸爸相談甚歡,舉杯暢飲,興致也不錯,酒過三巡之後,便覺得渾身發熱,於是原本的西裝馬甲也脫了,襯衫的扣子解開了三顆,蜜色的皮膚之上沁出一層薄汗,連額前也有了幾縷碎發,難得有了一種不那麼游刃有余的反差感。
秦蔻:呆滯.jpg
秦爸:無辜.jpg
秦爸:「蔻蔻哇,聽爸爸解釋……」
秦蔻冷靜地說:「你先別說話,等等。」
秦爸:「嗯?」
秦蔻冷靜地掏出手機,然後迅速地拍攝了醉酒限定款的俠客們。
陸小鳳!看我今天不把你的這張照片做成表情包,明天你醒了就拿來嘲笑你,哈哈哈!
阿楚哥瞧見秦蔻居然第一反應在拍照時,忍不住失笑,順便舉起一個V字手勢,對著她的鏡頭爽朗一笑,露出一口閃亮白牙。
秦蔻:(*/w\*)
完全清醒的傅紅雪:「……」
蔻蔻姐的性格真的是……天底下獨一份的……
哦,不對,她的性格和陸小鳳其實蠻像的。
秦爸:「咳咳,這個,要不今天就到這兒?」
秦蔻:「嗯嗯,那我們准備回去了。」
外婆:「……」
外婆陰沉地對秦爸說:「小陸說好要帶我飛一回輕功的,你把他灌醉干嘛。」
陸小鳳暈乎乎站起來:「沒關系,外婆我們走……」
秦蔻趕緊制止他企圖酒駕的行為,外婆重重地擰了一把秦建國先生的胳膊,安寧老師冷颼颼的眼刀不停往秦建國先生的身上戳,秦建國先生汗如雨下,說:「啊呀,蔻蔻要不要爸爸送你一程。」
秦蔻表示嫌棄:「你喝酒了,別給我裹亂行不行,還多占我車上一個位置,去去去!」
秦爸爸:「你對爸爸說話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任由秦建國先生控訴,秦蔻無情地把他推回門內,砰得一聲關上了門,楚留香扶著陸小鳳上了車。
一點紅倒是真挺繃得住的,到現在為止行走坐臥都很正常,就是顯得格外的……乖。
雖然他平時也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但像現在一樣,被秦蔻乖乖地拉著手,眼睛直勾勾地垂頭看著她,說什麼做什麼的樣子卻是……有點呆、有點乖。
秦蔻捂著嘴笑,又踮起腳尖,伸手去摸摸他的頭發,一點紅垂下脖頸,低下了頭,叫她揉弄得更順暢一點,像一只吃了毒蘑菇發呆中的大公狼。
秦蔻把大公狼塞進車子裡,自己坐上駕駛座,開車回家。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過了。
陸小鳳一直躺屍中。
秦蔻拿出油性筆,在他臉上畫烏龜。
楚留香:「……」
傅紅雪:「……」
花滿樓:「……」
一點紅:沉默.jpg
花滿樓失笑:「……你在陸小鳳臉上做什麼呢?」
秦蔻:「做好玩的事情!」
然後順便又把陸小鳳擺成各種姿勢拍照——當然了,陸小鳳雖然體型不大,身材修長,但他的肌肉密度顯然很大,體重是絕對不可能輕的,憑秦蔻的力氣其實沒法搬動他。
她是指使花滿樓和傅紅雪這兩個清醒人來幫忙的。
傅紅雪:乖乖聽話.jpg
花滿樓:( ̄▽ ̄)」
隱藏樂子人花滿樓表示非常樂意幫忙!
秦蔻拍照拍了個爽,預備著今晚就把表情包都做出來!
她窸窸窣窣地和花滿樓咬耳朵:「他的酒品很好啊,你看,喝過酒睡的。」
花滿樓淡定地說:「還沒到時間。」
秦蔻:「?」
秦蔻:「什、什麼時間?」
花滿樓繼續淡定且有經驗地建議她:「我記得排練室是專門做了隔音海綿的吧?不若我同紅雪一塊兒,把他先送進去?」
也許是為了應景、也許是時間突然到了陸小鳳詐屍的點兒,他忽然跳起來大聲唱:「哦哦,不過是第三年的見異思遷,你就原諒我吧∼」
花滿樓說:「看,現在到時間了。」
秦蔻:「……」
居然還是老二次元神曲!陸小鳳你究竟已經探索到哪一步了啊!
不寒而栗,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讓人更值得吐槽的是……
秦蔻扭頭問花滿樓:「這是數來寶麼?」
花滿樓問:「數來寶是什麼?」
沒聽過的新名詞。
秦蔻手上比劃比劃:「一種民間藝術,似乎是起源於乞丐乞討的時候說的詞。」
花滿樓眨眨眼,歪歪頭,相當純良地問:「你覺得他唱成這樣,去當乞丐能討到錢麼?」
秦蔻:「我覺得其實可以,比如說他就站在某家店門口去唱,不給錢就不走,你看……就像那種古惑仔砸店毀人家生意一樣嘛,給保護費。」
花滿樓:「唔……說的在理。」
陸小鳳跳起來:「我……我只是醉了,我沒死!……你們兩個……當著我面!在干嘛……!」
秦蔻:「……」
不是,你這台詞好奇怪啊,能不能不要搞出這種好像當面NTR一樣的台詞。
二十七歲的、黃色廢料不
知道看了多少的秦蔻小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甚至還打了個冷顫。
花滿樓這種正經人當然沒get到這裡頭的意思,他勾唇一笑,揶揄陸小鳳道:「所以陸大少現在是打算在我們阿蔻這裡收保護費麼?」
陸小鳳冷笑著戳花滿樓的肩膀。
花滿樓也不理他,微笑著就把他拖走了,陸小鳳一邊被拖著走,一邊還在叫嚷:「蔻蔻!你剛才對我干什麼了!我臉上有什麼!你是不是拍照了?不許拍照!」
秦蔻不理會他,幫著花滿樓一起把他拖進房間去。
傅紅雪沒喝酒,但在酒桌上坐了幾個小時聽人聊天,自然而然身上沾著酒味,於是自去洗澡。
一點紅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坐在沙發上,難得背沒挺得那麼板正。
他的確是大意了!
秦蔻之前也提過白酒,不過也就只是提了一嘴,他喝酒完全是出於以前的訓練,平日裡自己並不貪杯、也不愛這東西,秦蔻家裡藏的又都是各種精釀啤酒,那個勁兒與他從前喝的東西差不多或者更高些,但……今天那個,未免也太誇張了。
然後老泰山還對他非常熱情。
喝酒不上臉的一點紅:「……」
真是令人感到沉重的熱情。
秦爸不是那種死灌人酒的類型,他只是說到動情之處,情之所起,便舉杯邀他共飲,但這酒實在是堪稱劇毒……他不忍拒絕,便舍命相陪,也得虧有楚留香相助,他一點紅現在才能有命在。
腳步虛浮、腦內飄飄,連自己手腳的肌肉,似是都無法完全的控制,若非極力穩住身形,裝作鎮定,恐怕他現在比起陸小鳳,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當然他是不會唱歌的。
不過若說他完全喝醉之後是什麼樣子……那他自己還真是不清楚,其一乃是因為他不基本上是需要隨時保持清醒的,其二也是因為……也沒有可同酌的友人。
一壺酒,二人同飲,便是甘霖,但倘若一人獨飲,恐怕難以下肚。
他揉著太陽穴,掙扎著起身,想要到廚房裡去,弄上一點酸湯,喝下去醒醒酒。
楚留香失笑,伸手一按,就把他又按回沙發上了,道:「得,你還是別忙活了,我去吧。」
一點紅有點茫然地抬頭看他,啞聲道:「你……」
楚留香一邊挽起自己的襯衫袖口,一邊微笑著說:「你莫不是以為我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連個醒酒湯都不會煮?」
以前他還真不會,但在秦蔻的家中,他當然也偶爾會去下廚房,給自己加加餐什麼的,一碗簡簡單單的酸湯,他也瞧過秦蔻去做,現下去做,沒什麼問題。
一點紅道:「不是這個,你……」
楚留香好整以暇:「我?」
一點紅古怪地問:「……你的酒量居然這般好?」
楚留香酒量好這件事他之前就知道,也曉得他年少時,經常與姬冰雁、胡鐵花、高亞男等人徹夜痛飲,但問題是……大家都是從一個時代來的,都沒見過這種劇毒一般的高度白酒,他也適應得太快了吧?
楚留香神神秘秘地笑了,又一指自己為調雞尾酒而買回來的一堆基酒,一點紅盯著那堆基酒看了半天,嘖了一聲,不說話了。
楚留香揚聲問:「蔻蔻,小陸要不要醒酒湯?」
秦蔻還沒說話呢,房間裡就傳來了陸小鳳的聲音:「我不要,我沒醉!」
楚留香勾唇一笑,悠然道:「那看起來就是需要了。」
說罷,順手拎起了圍裙,鑽進了廚房。
一點紅靠在沙發上,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繼續伸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吱呀一聲,陸小鳳和花滿樓臥室的門開了,秦蔻從裡面走出去,一點紅霍然抬頭,目光就凝在了她身上。
秦蔻穿著件黑色的吊帶裙,出門的時候,頭發還整理成了一種頗具心思、漫不經心的軟蓬披肩發,回來的時候就怎麼也保持不住那個範兒了,於是她索性用皮筋在腦後扎了個低低的丸子頭。她耳朵上掛了兩個大大的五角星耳環,隨著她過來的動作一晃一晃的,上頭都是水鑽,在燈光之下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秦蔻笑著撲過來,又在一點紅面前站定。
一點紅坐在沙發上,抬起頭,看著她垂下看他的眼神,啞聲道:「蔻蔻。」
他的蔻蔻嘆了口氣,一臉不忍心,抱怨著說:「我爸爸真是……壞東西!怎麼可以灌你酒呢?」
一點紅直勾勾地瞧著她,說:「與秦伯父無關,是我自己……酒量不行,非要逞能。」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問:「難受麼?」
一點紅道:「還好,你莫擔心。」
秦蔻唔了一聲,沒說話,伸出一只手來,用拇指摁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地幫他揉弄了起來。
一點紅愜意地吐出了一口氣,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秦蔻衣服上所特有的那種香氣就鑽進了他的鼻腔裡,他的胸膛忽然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又忍不住盯著她瞧、仔細地瞧。
一點紅忽然伸出手,就保持著這個姿勢,摟住了她的腰。
棉質的吊帶裙柔軟干燥,帶著她衣櫃裡香水的淡淡味道,柔軟的布料在他滾燙的手臂與她肉感的腰肢之中被擠壓,擠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皺,在褶皺之中,似有同樣被這力道所從身體裡擠壓出的情與欲,又誠實、又拐彎抹角地流淌著,秦蔻就站在他面前,忽然也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抱住了他。
一點紅深深地嘆息著,明明很不好去控制自己手上肌肉的力度,偏偏要這樣箍著她的腰身,然後再慢慢地去調整自己的呼吸,盡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太興奮。
他的蔻蔻悶悶地笑起來,不懷好意地問:「你這是打算要酒後……亂性?」
一點紅:「……」
一點紅的反應有點慢,想事情想得卻很認真,他腦內盡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見過的、真正爛醉如泥的人,半晌,才低低地回答:「真正醉死的人……沒那個能力。」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笑得渾身都在抖,被一點紅閉著眼睛,用力地抱住。
她問:「那你醉死了麼?」
一點紅閉著眼睛,在她柔軟的懷抱之中搖了搖頭,啞聲說:「……沒有。」
秦蔻長長地嗯了一聲。
半晌,一點紅盡力地調整著呼吸,僵硬的雙臂慢慢地放開了她,脊背一松,整個人就陷入了柔軟的沙發靠墊之中,避開她的目光,說:「時候不早了,你……你早點去歇著吧。」
他倒是很少有這麼放松……不,或者是狼狽的時候。
身上的黑色T恤有點皺了,拉得不是很端正,坐的也歪歪斜斜的,頭歪在一邊,慘白色的脖頸之上,黏著漆黑的碎發,似乎是因為出了一層薄汗的緣故,眼神有點渙散,就這麼靠著,胸膛無力地起伏著,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秦蔻沒頭沒腦地說:「我爸爸真厲害。」
能送給她一個限定版紅哥>w<∼∼
而且限定版紅哥,真的讓人……好想啃一口!
秦蔻就若無其事地坐在了他旁邊,若無其事地把腿都縮在了沙發裡,若無其事地靠在他肩頭,抱著他一只手臂搖一搖,一點紅反抗不得,歪在沙發裡。
楚留香端著醒酒湯走出來,對秦蔻說:「我去拿給小陸,紅兄這頭就拜托你了。」
秦蔻:「嗯呢。」
楚留香朝她微微頷首,端著碗去陸小鳳那個屋子了。
這就是成年人之間的分寸。
小孩子才會覺得兩個朋友之間談戀愛是一件要去起哄打岔、吵個不停的事情,真正心思成熟的成年人只會心照不宣,令彼此都舒服。
秦蔻端起碗,吹吹酸湯,遞到一點紅唇邊。
一點紅垂下眸,盯著那個勺子看,復而又笑了笑,乖乖含住湯勺,喝下一勺醒酒湯。
秦蔻心中一動,放下湯碗,拉住他的衣角撒嬌似得晃一晃。
一點紅抬眸看著她。
秦蔻說:「紅哥……」
然後雙眼亮晶晶地撲過來抱住他,一點紅抱秦蔻抱了個滿懷,她蛄蛹蛄蛹著蹭上來,他的胸膛就又劇烈地起伏起來,秦蔻湊過來,要親親他的嘴角,一點紅卻忽然猛地轉頭,一把推開了她。
秦蔻:「???」
秦蔻瞪著他。
一點紅掙扎著站起來,去秦蔻的零食櫃裡翻了東西出來。
被無情推開的秦蔻莫名其妙,氣鼓鼓問:「你在找什麼?」
一點紅說:「口香糖。」
秦蔻:「嗯?」
一點紅眼神渙散地又站起來,胡亂地撕去外層的包裝紙,把口香糖塞進嘴裡,嘴裡含著東西,說起話來顯得有點口齒不清晰、卻又格外有一板一眼的認真:「有酒氣……怕委屈你。」
秦蔻:O—O
秦蔻:o(*////▽////*)q!
第105章
認認真真地嚼吃口香糖,換來了一個薄荷酒味的親吻。
這個吻由秦蔻而起,由秦蔻結束,一點紅被她拖到沙發角落裡坐好,然後她又跳進他懷裡,自顧自地享受著他熾烈而極其克制的愛意。
淺嘗輒止,秦蔻坐在他懷裡,眯著眼,又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上頭還余了一點甜絲絲的薄荷味和無法掩蓋的酒氣。
一點紅雙眼迷蒙地瞧著她,語氣有點低啞道:「時候不早了,你……你該歇著了。」
秦蔻點點頭,說:「好哦。」
然後從他懷裡跳起來,轉身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一點紅:「……」
他垂下頭,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又有點失神地瞧著自己的手指看。
一個劍客,當然最熟悉自己的手。
手掌與虎口的每一寸繭,都源自他的聞雞起舞、起早貪黑,那手掌上的一道道劍痕一般的掌紋,源自他的心竅,源自他充沛的殺心與熱血,他的手指甲一直都修剪得很好,短而潔淨——這樣一只手,任誰看了都明白是頂級劍客的手。
頂級劍客,手就是劍意的延伸,一點紅以精准的控制與准確迅捷的出劍而聞名,他的手永遠都是干燥而穩定的,對力道的控制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但他的手此刻卻在微微的顫抖著。
倘若還在江湖,他只怕自己是離死不遠了。
但這裡不是,這裡是炎熱而潮濕、如同蒸籠一般的X市,這裡是涼爽而舒適、沙發上好像有結界的屋子,這裡還有甜蜜、熱情和美麗的……女朋友。
一點紅從來不知曉,原來人快樂到極致時,心髒是被攥緊的,身上的肌肉會不自覺的興奮抽動,連手指尖都好像是酥麻的,在微微顫抖。
秦蔻站在樓梯口,忽然扭過頭來,對他說:「你不送我上去麼?」
她故作鎮定、故作嚴肅地教他:「別人家的男朋友都會這樣子的,紅哥你第一次交女朋友,要學著點!」
一點紅痴痴地瞧著她,乖乖地站起來,好像是咽喉上被扣上了枷鎖一般,一步步地走到了她身邊,啞聲道:「我來了。」
秦蔻拉住他的手,他反手握回去,兩個人就這麼手牽著手,一同走到了樓上。
一點紅送她到了她的臥房門口,就再也不敢往進踏一步了。他伸出手,在秦蔻側臉上撫了又撫,又沒忍住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中,一只手扣著她富有肉感的腰肢,另一只手輕輕撫摸她軟蓬蓬的長發,過了好一會兒,才極為不舍地放開她。
他沙啞地道:「你……你歇著吧,我走了。」
話雖如此,他的步子卻是一步也挪不動。
秦蔻也倚在門口不走,吊帶裙的腰帶都松開了,她低著頭,用兩只手絞著自己的衣帶,不說話。
一點紅垂眸瞧著她,慢慢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足足轉了幾個小周天,才舍得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又說了一次:「我走了。」
秦蔻抬頭,湊過來,又在他側臉上啾了一記,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一根手指,拖長聲音說:「……真的要走麼?」
這樣的話語,含義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一個深深陷入愛情之中的人,往往極為敏感,愛人的手就像是一根用來逗弄貓咪的羽毛棒、亦或者是一根長滿了倒刺的鋼鞭,要麼讓人愉悅、要麼讓人鮮血淋漓。
把自己的感官全然的交給另一個人去掌控,無疑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一個真正陷入愛情的人,絕對是無助而又容易激動的,因為愛情本身就是一場感官豪賭,真正有勇氣的人,才能站上這個賭桌!
而他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曉得,就這樣茫然而懵懂的,把控制自己身與心的鑰匙交給了她,被迫承受著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之中從未品嘗過的、極其甜蜜的折磨。
在折磨之中,他的頭腦愈發昏沉,只朦朧地想到:她想要我留下來。
但是不行、不行……他不能這麼對蔻蔻。
他不能孟浪,他不想做一夜風流的蠢事,不想不負責任,況且今夜,他喝了酒,太過於興奮,那些隱藏在本能裡的,屬於獸類的撕咬本能好像要衝出來,他想用最熱烈、最殘酷的法子去表達他的愛意,所以不行……他害怕控制不住,會傷害到她。
最後,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炙熱的、帶著酒氣與薄荷香味的嘆息,站了良久,低聲囑咐她早點休息,慢慢地轉身走了。
秦蔻倚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一根手指卷著自己的頭發玩兒——她的頭發本來是團了一個小團子在腦後的,和紅哥這樣那般鬧了好一會兒,皮筋什麼時候掉的都不曉得。
她心想:唔,明天要去買點東西藏在抽屜裡,紅哥這種沒經過事兒的古代人,估計根本沒機會、也沒概念去明白XX套是什麼東西,還得是她!靠譜!喵喵喵!
關上房門,撲倒在被窩,思維又發散到了更加過分的地方:唔……所以要買哪一號呢……?要、要問他麼?
秦蔻:o(*////▽////*)q
秦蔻臉往被子裡一蒙,嘴裡發出了不可名狀的嗚咽聲,感覺自己像個拐帶純情古代俠客的現代邪惡女巫!
邪惡女巫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蛄蛹蛄蛹,唇角忍不住越翹越高,臉上有點燙,又噌的一聲爬起來跳下床,愉快地哼著小曲兒卸妝洗澡去了。
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把頭發細細地吹干,換上棉質的新洗家居服,家居服是優X庫去年款的T恤,洗了好多好多回,越洗越柔軟,都舊成什麼樣子了,因為穿起來太舒服了,所以一直舍不得換掉。
被子也很柔軟、枕頭……枕頭不柔軟,枕頭是蕎麥皮的,秦蔻自小就認枕頭睡覺,上大學的時候就抱著這個外婆做的蕎麥皮枕頭去宿舍,大學畢業又抱出來,抱到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家裡,蕎麥皮枕頭躺起來和乳膠枕差別非常大,頭在上面蹭一蹭,能聽到枕頭裡沙沙的摩擦聲。
不知道紅哥現在在干嘛呢?
她百無聊賴地想道。
然後立刻就拿起手機,打開微信私聊界面。
我拍了拍一點紅
關中悍匪coco:紅哥在干嘛o(*////▽////*)q
過了十分鐘,沒有回復。
哎呀,已經睡著了麼?
好叭……
百無聊賴的秦蔻打開群聊,開始騷擾。
我拍了拍海拉魯第一街溜子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這是什麼東西!
關中悍匪coco:連你都沒發現這個功能,嘖嘖嘖……話說回來你醉的那麼厲害還沒睡啊?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我是醉的快醒得也快,好了你快說這
個東西怎麼玩。
關中悍匪coco:你雙擊下我的頭像。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跳起來拍了拍我的膝蓋,HP—1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跳起來拍膝蓋,你……
關中悍匪coco:嘻嘻!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快教我!
關中悍匪coco:你就balabalabala……
五分鐘後。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快拍拍我!
我拍了拍海拉魯第一街溜子,叫了一聲親爸爸。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嘖,倫理梗,真過時,你好土啊。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哼(‾(∞)‾)唧
關中悍匪coco:自制表情包.jpg
關中悍匪coco:陸小鳳慘遭改名陸小豬,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表情包當然就是她今天拍下來的珍貴素材了!把睡得二五八叉的陸小鳳鼻子往上一推,那就是了。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呵呵,你真無聊。
關中悍匪coco:告訴你個秘密,是七童提的建議,我實施的。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龜背竹公子,花滿樓,她挑撥離間,你管不管。
龜背竹公子:(語音消息)是我提議的沒錯
龜背竹公子:(* ̄︶ ̄)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我終究是錯付了。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賈嬛哭喊.jpg
關中悍匪coco:嘶……賈嬛傳,你這涉獵範圍挺廣的嘛!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你當我是誰?
關中悍匪coco:是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四條眉毛陸小鳳是也(撒花)(撒花)(撒花)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我是一頭豬!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瘋起來連自己都罵,厲害厲害。
關中悍匪coco:@雪雪喵(=OwO=)小傅睡了麼?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他把群聊屏蔽了。
關中悍匪coco:可是他把我設成特別關注了呀,我發消息他會聽到的∼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雪雪喵(=OwO=)你好偏心!陸大哥好傷心。
關中悍匪coco:小傅真的睡了呀,作息好健康,好自律。
寧靜致遠:一會兒沒看手機,這麼多消息。
關中悍匪coco:咦,楚哥你還沒睡呢?
寧靜致遠:你是想問我沒睡,還是想問旁的什麼人沒睡?(可愛)(可愛)(可愛)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看穿一切.jpg
關中悍匪coco:啊呀!不和你們說了!
秦蔻關掉群聊,又點開楚留香的私聊界面。
關中悍匪coco:阿楚哥,紅哥已經睡了麼?
寧靜致遠:沒呢。
關中悍匪coco:他在做什麼!都不回我消息o(TwT)o
寧靜致遠:喏,浴室裡衝澡呢,熱水器可沒聲音,你要不要來猜猜他干嘛呢?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w\*)
寧靜致遠:所以你對他干嘛了?
關中悍匪coco:沒干嘛呢。
寧靜致遠:嘖,小情侶啊∼
寧靜致遠:看透一切.jpg
關中悍匪coco:哎喲喂,咱們阿楚哥怎麼這麼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哇!風流哇∼倜儻哇∼讓少女夜不閉窗哇∼你說,老實說,交往過多少女朋友?老楚啊,懂不少哇!
寧靜致遠:……我就多余侃你一句,饒了我吧大小姐,快快收了神通。
關中悍匪coco:少廢話,老實交代!
寧靜致遠:啊,紅兄出來了,謝天謝地,阿彌陀佛,在下去也!
關中悍匪coco:……
秦蔻盯著手機,果然看見一點紅立刻回復:剛剛在洗澡。
關中悍匪coco(備注;蔻蔻):嘖,洗澡這麼久哇。
一點紅:……嗯。
蔻蔻:用涼水衝澡小心著涼哦∼
一點紅:……楚兄真多話。
蔻蔻:美少女探頭.jpg
一點紅:明天想吃什麼?
蔻蔻:你現在這麼問我,我也不知道哇。
一點紅:我算是明白天下最叫人煩惱的問題是什麼了。
蔻蔻:宇宙的盡頭在哪裡?我到底是誰?明天到底吃什麼?
一點紅:……
一點紅:在家吃火鍋?
蔻蔻:好哇,不過你怎麼突然想到火鍋?
一點紅:秦伯父說……你小時候饞火鍋饞哭了。
蔻蔻:……
蔻蔻:他什麼時候說的?
一點紅:晚上喝酒的時候。
蔻蔻:完蛋!那大家豈不是都知道了,嗚嗚嗚嗚我的形像!
一點紅:……沒事的。
一點紅:摸摸.jpg
蔻蔻:哇嗚,紅哥你都會用表情包了∼不過這件事我還是和他沒完!毀我形像,必須付出零花錢的代價!
然後就是五分鐘沒話說。
一點紅是因為在吹頭發,秦蔻是因為她跑去刷微博了。
五分鐘後。
蔻蔻:【分享鏈接:武俠小說裡的春天的那種藥真的那麼厲害麼……】
蔻蔻:所以江湖上真的有這種東西麼?
一點紅:沒聽說過
蔻蔻:我猜也是。
一點紅:我去問楚兄,他見識廣。
蔻蔻:……
蔻蔻:……你(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調情調到一半被異常認真的男朋友給梗住了怎麼辦哇!
一點紅:(語音消息)蔻蔻怎麼想起問這個?
是楚留香的聲音,還夾雜著大橘異常穩定的打呼聲,聲音不太近,看起來距離收聲的手機有一點距離。
秦蔻都能猜到肯定是楚留香懶洋洋躺在床上,胸口趴著大橘,閉著眼睛,一點紅摁著語音鍵,讓他回答的。
蔻蔻:(語音消息)這不是在微博看到了,好奇嘛,所以真的有這種東西麼?
一點紅:(語音消息)我只在一個地方聽見過這種玩意兒。
秦蔻來興趣了,好奇地對著手機問:「阿楚哥,是什麼是什麼!」
手機那頭傳來楚留香幽幽地聲音:「男人的嘴裡。」
秦蔻:「……」
秦蔻:「……」
秦蔻呵呵冷笑:「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是吧。」
手機那頭的楚留香:「正是如此。」
然後還夾雜著一點紅一聲不輕不重、頗為嫌棄的「嘖」。
秦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在床上蛄蛹蛄蛹。
笑完,在微信上和紅哥道了聲晚安,然後把手機調成了睡眠模式,關了燈,在被窩裡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抱著抱枕,聞著身上香香的沐浴露味,慢慢睡著了。
悠于 2023-11-8 14:25
第106章
第二天一早,出門去超市。
火鍋這種食物,難點與痛點全在底料上。X市的火鍋店當然同全國的大多數城市一樣,多數都是連鎖店,味道大同小異,海X撈已經算是很好吃的了。
之前她去山城旅游,去解放碑拍完照後,就一路晃悠到了江邊,去看從大橋下面轟鳴而過的地鐵,上上下下地走了好多樓梯,見到了很多火鍋小店,像蒼蠅館子一樣,招牌都很舊,露天擺放著桌椅,三三兩兩的人踩著拖鞋,穿著寬松的大短褲坐著喝啤酒吃火鍋,每一家店的味道都不一樣,各有特色,唯一的相同點在於——好吃,每一家都好吃∼
然後半夜出門,拐到一條小巷的時候,就看到了某家火鍋店的老板正在炒制第二天用的底料,那麼大一個鍋,手裡用的鍋鏟真的像是鋤地用的家伙事兒一樣大,還要嘿喲嘿喲的喊……如果多幾個人一起炒,總覺得要喊起勞動號子來。
那種極其豐富的調味品被翻炒熟所散發出的香氣,讓整座城市都被浸沒在一片熱烈的香風辣雨之中。
嘶溜∼
所以秦蔻總是時不時就想去山城玩。
她踩著人字拖,嗒叭嗒叭地走在超市的貨架中間,悄悄抬眸掃了一眼一邊推著購物車的傅紅雪。
另一邊是她新鮮出爐沒幾天的男朋友。
像她家這樣的普通人家吃火鍋,哪有什麼痛點可言,底料就是來超市買兩袋,什麼草原太陽、紅66、海X撈、川崎……之類的,回家鍋燒熱了往裡頭一倒就是了。
就是需要早起去買菜,早一點買,買新鮮的,中午一切,就可以下鍋了。
采購的工作一向都是一點紅在做的。
但吃火鍋要買什麼配菜這件事,七零八落、十分麻煩,所以昨天晚上一點紅在微信找她,問她要吃什麼,先列個單子出來。
秦蔻:「……」
秦蔻保證:「明天我們一起去吧!我會早起的!」
於是第二天八點就起來了。
八點,正好又碰上傅紅雪在露台練刀。
八點的時間點,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頂樓露台的溫度不低,秦蔻倚在露台門口,手裡端著杯冰美式喝,圍觀一下頂級刀客是如何練刀的。
說來其實很枯燥,傅紅雪一身黑衣、立在原地、目不斜視、一動不動,秦蔻睜著大眼睛暗中觀察,感覺自己看不明白。
身邊有人說:「他在調整呼吸,以達到人刀合一的臻境之中。」
這人也剛起,語氣懶懶散散的、又有點低沉沙啞之意,並不掩飾自己的睡意。他走起路來也總帶著股慵懶的味道,靠在了露台大玻璃推拉門的另一側,懶洋洋地舒展身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連手指尖都舒展開來,顯然愜意極了。
秦蔻喝了一口冰美式,說:「阿楚哥啊,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懶腰伸的像誰麼?」
楚留香頭發松松綰成個低馬尾,垂在腦後,勾唇一掉,問她:「像誰?」
秦蔻說:「像大橘。」
她還煞有介事地補充:「尤其是手指,你知道的吧,貓貓伸懶腰要是伸得太開心,貓爪子會開花的,你怎麼也會開花。」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秦蔻軟蓬蓬的長頭發,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頭頂揉了一圈。
因為常年生活在海上、對干燥柔軟的皮毛有特殊愛好的楚留香滿足地收回手,意有所指:「我看你才更像貓。」
她和紅兄接觸起來也是……楚留香總覺得自己看到一只有著漂亮皮毛的貓咪,在不停的逗弄喜歡跟著她的狼狗,這種奇怪的貓狗搭配!
楚留香腹誹了一番,又忍不住笑了笑,眼睛一抬,正好瞧見她手裡的杯子,說:「這飲料……」
秦蔻說:「咖啡啊,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要來一口麼?」
秦蔻早上起來,有喝咖啡的習慣。
這習慣要追溯起來,得一直追溯到她上高中的時候,高考嘛,要好好學習,但她又是那種覺很多的人,一天不睡夠八小時是真沒精神,所以就一包一包的喝咖啡。
當時喝的那就是巢牌咖啡了——世界上第一個速溶咖啡的品牌,開架咖啡經典之選,以及那一股揮之不去的香油味兒。
上大學的那幾年,咖啡市場還不算很火熱,大學畢業之後創業,每天起早貪黑的,周圍忽然雨後春筍一般的開起了好多精品咖啡店,秦蔻每天混跡在裡頭,後來就養成了這個無咖啡不歡的習慣。
當然,香油味的巢牌是不行了——這就叫由奢入儉難吧。
楚留香盯著那杯黑乎乎的東西,謹慎地拒絕了。
秦蔻從鼻腔裡發出傲嬌的「哼」,說:「不懂得嘗試新鮮事物!這可是世界三大飲料之一!」
楚留香頗有些無奈地笑了,說:「我嘗過了。」
秦蔻來了興趣:「哦?什麼時候。」
楚留香道:「剛來那幾日就試過了,你的冰箱裡不是藏著很多冷萃咖啡麼?你居然不計數?」
秦蔻:「……沒事誰記那個呀!」
楚留香失笑。
他說:「我當時瞧見你喝這黑乎乎的東西,還以為是藥,心中還只當你身上有什麼隱疾,又不知道怎麼問起。」
秦蔻:「……我總記得紅哥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楚留香又道:「不過要說起來,這玩意兒比之藥湯還是好些的。」
口味雖然要麼酸、要麼苦、要麼又酸又苦,但總比藥湯子那千奇百怪的滋味要好上不少……中藥它,不是一個苦字可代替的,那玩意兒,放什麼藥材進去,味道就不一樣,楚留香長大之後就很少生病,很少喝藥,但小時候有一回,那真的是……
難以言喻的腥味。
不過那是胡鐵花好不容易弄來的,當時不過七八歲的楚留香簡直動用了最大的意志力,咕嘟咕嘟一口喝完,強忍著想吐的衝動。
本來,喝完藥汁子,要吃點蜜餞花雕壓壓味道的,不過那時候他和胡鐵花都只是在街上流浪的小孩子罷了,胡鐵花使出上天入地的本事,能找大夫開方子抓藥都很不容易了,況且他那個大老粗,才想不到要弄蜜餞回來。
反正後來,成熟穩重·溫文爾雅·盜帥·楚留香,其實也會耍性子拒絕吃藥。
能嘗嘗這種和藥汁子長得差不離的咖啡,已經是楚留香對現代社會表達的最高好奇心了!
……當然,咖啡沒有回饋他包容的好奇心,還惡狠狠地把他創了一遍。
反正瞧見喝得有滋有味的秦蔻,他忍不住要腹誹一番,總覺得她的舌頭有點問題。
不過說到舌頭有問題……或許陸小鳳和秦蔻是一樣的,畢竟陸小鳳很喜歡港式鴛鴦奶茶,那玩意兒裡頭加了不少咖啡,也實在苦得很。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東拉西扯地聊著天,順便一起圍觀傅紅雪練刀。
傅紅雪練刀其實不像武俠劇裡那樣,花裡胡哨地上天入地、刀片子使得唰唰唰的。他練刀其實瞧起來很是枯燥,就是立在那裡,閃電般的出刀,然後回鞘、再出刀、再回鞘,不知疲倦、脊背如青松。
秦蔻甚至都看不清他那一刀是如何出手的,只感覺到白光一現,刀就已經回鞘了……
曾幾何時,秦蔻看過一篇文章,大意就是說古龍武俠改編成電視劇,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掉幀式打戲——書裡就沒有什麼正經的一招一式啊!大部分描寫總結起來都是「白光一現,他就倒下了」,這……時不時很像電視劇掉了一幀,然後就結束了?
秦蔻總覺得現在傅紅雪就在一卡一卡的掉幀……
秦蔻:「……」
她仔細欣賞了一會兒,品味了半天。
這玩意兒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楚留香倒是瞧得津津有味,面露欣賞之色,秦蔻卻是連熱鬧都沒得看,畢竟這屬於動作極其單一的定格動畫……
習武作為一門技藝本身,練習起來當然是枯燥且重復的,千百次的重復與忍耐,只為了出刀那一瞬間所劃出的血線。
秦蔻問楚留香:「練輕功也是這樣麼?」
楚留香道:「自然如此,輕功也是功夫的一種,但凡是功夫,下盤就要穩,使輕功是全身發力,但要腳底借一個反向的力,故而初練之時,須得扎好馬步。」
秦蔻忍不住問:「那我能學輕功麼?」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
他揶揄道:「你要學?那我拎著你扎馬步去了哦?咱們現在就走,念你初學,楚大哥我放你一馬,今天扎足一個小時就好,如何?」
秦蔻慘叫:「我小學的時候扎馬步都是老師體罰人用的手段!不要不要,敬謝不敏!」
楚留香失笑,又忍不住手癢,上去揉了秦蔻的頭發一把,秦蔻也渾然不在意,在楚留香的爪子移開之後,自己伸出爪子,摸摸自己的頭頂,整理一下。
這時候,傅紅雪的掉幀動畫也結束了,收了刀轉身慢慢往回走,渾身上下都帶著炙烤(?)的香味,鼻尖也沁出一點汗水來,就是皮膚依然蒼白蒼白。
秦蔻覺得他小時候肯定是個非常可愛的雪團子。
……花白鳳也真夠狠的,能對著一個冰雪團子下這麼重的手。
傅紅雪垂著頭,推開推拉門走進來,瞧見這二人,也不驚訝,只微微一頷首,打了聲招呼,然後下樓要去衝個涼。
秦蔻順嘴問:「我和紅哥要去超市,中午吃火鍋哦,你有沒有想吃的菜。」
傅紅雪站定,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秦蔻好整以暇:「嗯?」
傅紅雪猶豫了一小會兒,張了張口,忽然試探著問:「……我可以去麼?」
秦蔻一愣。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
在之前,秦蔻想盡辦法,弄出個「還債」的設定來,就是為了讓這個倔強又認死理的少年乖乖聽她的話,結果他的確非常聽話,她說什麼就去做什麼,就是仍然懨懨的。
今天,他居然主動提出……要出去逛超市,去采購。
是因為昨天一起和外婆待在一起麼?
外婆……你好厲害>w<∼∼
秦蔻揚唇一笑,對他說:「當然好呀,你快去洗澡換衣服吧,我也收拾收拾。」
傅紅雪抿了抿唇,輕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好像有點不自然。
楚留香翹起嘴角,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正巧,我有想買的東西,小傅若是得空,幫我稍一點回來如何?」
楚留香這個人就是這樣的,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瞧出旁人心中所想,他人又生的溫柔,既然瞧出了傅紅雪略有些緊繃,自然要引他說些旁的,好叫他精神松弛些。
傅紅雪抬眸瞧著這位阿楚哥,半晌,忽點了下頭,說:「好。」
楚留香又道:「快去洗澡吧,我們這位大紅兄,可不耐煩等人的。」
傅紅雪:「……」
傅紅雪的嘴唇又緊緊抿了起來,沒說話,慢慢地走向浴室了。
秦蔻也鑽進房間換衣服。
出門買菜嘛,沒什麼需要盛裝打扮的必要,簡單挑了件T恤、高腰的牛仔短褲,運動鞋,頭發扎得高高的。
一點紅的打扮也很日常——或許是進來的天氣越來越像是蒸桑拿了,他那工裝長褲和工裝靴也終於穿不下去了,開始穿剛到膝蓋的寬松運動短褲與運動鞋,頭上帶了頂黑漆漆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又帶了墨鏡遮住半張臉。
秦蔻評價:一看就很吸熱的黑洞酷哥。
傅紅雪還沒來得及買衣裳——其實也不是,他是身上沒帶錢過來,銀票是廢紙,幾塊碎銀子能頂的了什麼事兒?這裡的銀子不值錢!
所以他也不想買什麼衣裳,秦蔻提出帶他去商場,他也拒絕了,除卻貼身衣物之外,只靠最開始來的時候給他的那幾件陸小鳳的衣服換著穿。
……也就是明黃色皮卡丘。
收拾停當,八點半,出門。
這個時間還不錯,能避開大清早去超市搶折扣蔬菜的老頭老太太們,超市去的就是河馬先生,傅紅雪推著購物車走在秦蔻右邊,一點紅走她左邊,端的是一個……左右為紅?
她本來擔心這兩人起什麼矛盾,結果一點紅自與她確定關系之後,心情好得很,根本懶得理傅紅雪,傅紅雪盯著琳琅滿目、一個都不認識的商品,也根本沒心思去瞪一瞪一點紅。
秦蔻正忙著往購物車裡丟東西:冷凍牛肉卷、土豆、干豆皮、金針菇、小腊腸、茼蒿菜……還有待會兒要記得去外頭的涼皮店裡順便弄兩張寶鴨市擀面皮,那玩意切一切涮火鍋還蠻好吃的∼
一點紅順手補充:午餐肉、芝麻醬、豆腐乳、海帶結、手擀粉……
傅紅雪:盯.jpg
秦蔻瞧過來,說:「啊,這個是樹莓,要吃麼?要吃就拿咯。」
傅紅雪說:「以前住山裡時,吃過這樣的東西。」
秦蔻說:「哦?是什麼?」
傅紅雪想了想,說:「四月泡。」
顧名思義,每年四月過頭,陸陸續續的就能自灌木之中瞧見這種小小的紅色果實了。
這東西皮太薄,很容易磕碰,采一兜子,下山能壞一半,他隱居山林陡峭的深處,到時沒怎麼見過山民采果子采到他家這麼深的位置。倒是他家的老僕人,到了這時候就會去采一采,帶回來給他吃,不過這樣的日子也不過只有幾年,那老僕人一年賽過一年的衰老,也就沒心思再去摘茅莓了。
秦蔻順手把那一盒紅艷艷的樹莓扔到購物車裡,又起了興趣,問傅紅雪:「說起來,你是在山林中長大的,那你們家吃不吃蘑菇啊?會認蘑菇麼?」
傅紅雪:「……」
傅紅雪不確定地說:「蘑菇?蘑菇不能吃,是拿來毒人的。」
秦蔻:「……」
fine。
買了一大堆東西,正要去結賬,秦蔻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推著小車走到了日用品那一邊,若無其事地抓起幾個包裝精巧的小鐵盒子,扔進了購物車。
一點紅看了一眼,問:「口香糖?」
口香糖為什麼放日用品區?而且口香糖盒子上為什麼會寫什麼XL字樣,這不是衣服的尺碼麼?
摸不著頭腦.jpg
秦蔻說出霸總台詞:「呵,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身邊一對路過的小情侶:「……」
小情侶裡的女生忍不住探究的看了一眼一點紅。
Emmmm……帥是帥的,很有範兒的一男的,但他是認真的麼?裝純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小姐姐暗暗冷哼了一聲:呵,男人!!
第107章
去超市采購一氣,除卻吃火鍋的各種菜色之外,秦蔻又非常快樂地把河馬先生家新出的飲料都買了一遍——她的口味嗜酸,所以夏天的各色檸檬茶先來一筐子,反正今天兩個精壯苦力在側,秦蔻豪氣衝天,再把什麼楊梅汁呀、百香果甘露呀、洛神花烏梅飲啊,全都安排了一遍。
順便又去補充了很多零食儲備,垃圾食品什麼的,就是因為重油重鹽才讓人快樂!
采購了滿滿四大包東西,心滿意足的回家!
回家之後,渾身被蒸的熱氣騰騰的三個人各自去洗了澡,一點紅進了廚房去切菜,傅紅雪無事可干,又看著外頭那愈發恐怖的日頭和溫度,默默放棄了去露台練掉幀刀的打算。
正好,秦蔻衝完涼出來了,瞧見陸小鳳坐在沙發上打游戲,一把奪過了他的手柄,衝傅紅雪喊:「來打游戲嘛!」
傅紅雪就乖乖過來了,帶著大橘當抱枕一樣抱在懷裡。
大橘有氣無力地喵了一聲,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著,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根本不看到底是誰在抱它——在視線裡沒有楚留香出沒的時候,它一直都是如此佛系,無可無不可,但假如視線之內忽然有楚留香路過……那它估計要激動好一陣子,用各種法子企圖從莫名其妙的人懷裡鑽出去,撲向它的阿楚哥。
就連秦蔻都不例外!秦蔻有一天抱它它居然掙扎!掙扎!再掙扎!
這可真是!把秦蔻小姐氣得不行,嚴肅地盯著它的大臉盤子看了半天,大橘敗下陣來,有氣無力地蹭了蹭她,但注意力還是被楚留香吸引著走,耳朵都委屈成飛機耳了。
秦蔻:TAT
算了,畢竟能忍這家伙震天響的呼嚕的人可不多,阿楚哥能做得到,那就是阿楚哥的本事。
好在此刻阿楚哥在房間裡看書——他買了幾本關於考古的書,正在學習之中。
陸小鳳斜眼說:「你要玩麼?」
秦蔻把手柄還給陸小鳳,說:「你玩咯,我看一會兒。」
陸小鳳:「唔!」
她還沒認真看過陸小鳳打游戲呢,不知道這家伙是什麼風格。
游戲主機與電視相連,手柄是單獨
另外購買的,游戲說來也是最近的大熱門,乃是老任旗下的第一頭牌塞X達,放眼去看電視屏幕,滿目蒼翠,鳥語花香,遠處是重山疊嶂、近處是熱帶的闊葉植物、森林的吸溜與淡淡水霧,曠野的感覺撲面而來,做得很是精美。
這游戲的主線說穿了就是騎士救公主。
秦蔻抱著個抱枕,歪著腦袋和傅紅雪窩在一起,一起觀察陸小鳳騎士是怎麼救公主的。
……然後就看見陸小鳳溜雞鬥狗,不干正事,足足半個小時,哼著難聽的小曲兒砍平了一片森林,連顆蘋果都沒落下,一股腦地搜刮干淨,留下一片光禿禿的空地,只剩幾個樹樁子,心滿意足地走了。
秦蔻:「……」
傅紅雪:「……」
秦蔻沒頭沒腦地說:「陸小鳳,你該不會復姓波拿巴吧。」
陸小鳳:「?」
陸小鳳:「啊?什麼?怎麼都扯到法國去了。」
——他都知道拿破侖了。
秦蔻低頭發微信。
關中悍匪coco:我說的是剝拿扒,是不是很應景?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
海拉魯第一街溜子:說得在理!
陸·剝拿扒·小鳳:怎麼樣!
關中悍匪coco:……
繼續玩耍。
陸小鳳操控的騎士閑逛到了一片平原上,正巧碰見了個被怪物追著打的npc,他利落的解決了那個怪物,從npc手裡換來了感謝的禮物,心滿意足地要離開了。
秦蔻盯著那個npc看,忽然福至心靈,說:「等等!先別走!」
陸小鳳:「怎麼說?」
秦蔻說:「我有一個賺禮物的好法子!」
然後拿過手柄開始操作。
於是陸小鳳和傅紅雪就看到喪心病狂的秦蔻做了個籠子,把npc關進去,拿馬拉著一路狂溜,去怪物的營地晃一圈晃一圈,當著npc的面殺怪物,然後這個發禮物的npc就不停地給她禮物……禮物……禮物……
秦蔻得意洋洋:「你看,他還得謝謝咱呢!」
陸小鳳:「……」
傅紅雪:「……」
秦蔻快樂地把手柄塞給傅紅雪,極力地邀請他也這麼試一試:「來嘛!很解壓的!」
傅紅雪:「……」
傅紅雪:=。=
……這、這就是人性之惡麼?
中午吃火鍋。
底料往鍋裡一倒,咕嘟咕嘟煮熟了事,剩下的就是把菜切巴切巴端出來了,在家吃火鍋,最麻煩的事情恐怕還屬洗碗,不過這事兒有洗碗機,倒也方便。
吃完午飯,秦蔻上樓,回房間去看太婆留下的筆記。
紙頁已經泛黃,太婆的字端正好看,附了插圖,有一本專門是記錄她所見過的異時空奇異外星生物。
曾外祖母是個膽子非常大的人,她進過大橘的嘴,也去過她所引出的時空亂流的另一端……在太婆的筆記上,甚至還嚴謹地記載著一種可以化形為老爺車的外星機器人,以及她和這種外星機器人友好交談,慷慨地請對方喝汽油,對方十動然拒的經歷。
秦蔻:「……」
秦蔻:=口=!!!
……這、這說的該不會是變形金剛吧!
嗚嗚嗚嗚,太婆!你就應該和硅基外星人搞好關系,讓他們留下來呀,想想看,隨時隨地能變成什麼阿斯頓馬丁、勞斯萊斯幻影的汽車人,不比呼嚕打得震天響、洗個澡要撓人撒潑的蠢大橘好多了!
說起來汽車人要是上路的話……額,算改裝車麼?沒去車管所報備開改裝車會怎麼樣來著……?總覺得炫這個酷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算了,扯遠了,看點有用的吧。
別的說來也就很抽像了。
想要控制亂流,先要感受,去想每次引發亂流時自己身上的變化,試著冥想,要想得很具體,到底是要去哪裡……先開始時無法控制走向,假如身邊有從目標時空來的生物,那就最好不過,用這個生物來定坐標……
舉個例子來說,控制時空亂流,就好像開鎖一樣,時空通道是鎖,從目標時空來的生物是密碼,而秦蔻就是捏著密碼,在密碼鎖中輸入密碼的人。
當然了,密碼鎖是一種很簡單的東西,無論輸入什麼,結果無非是兩種——密碼對了,門開;密碼錯了,門沒動靜。
但時空通道不一樣,它的結果有更多種,因為在平行宇宙之中,還有另一個維度,叫時間。
就比如說,其實楚留香、陸小鳳、傅紅雪,是同一個平行宇宙之下、列於一條時間軸先後的人,楚留香所在的時代,乃是在陸小鳳所在時代的百年之前,那麼假如秦蔻揪著楚留香當密碼,在過程中稍微出了點錯,有沒有可能開啟的是陸小鳳時代的時空通道呢?當然是有的。
能開門,算不得什麼非常高深的能力,秦蔻現在也有一種隱隱的、能控制這份能力的感覺,但如何精准、正確的開門、如何把門的坐標牢牢定在目標人物之上,以至於可以再次開啟,這就是一門需要練習的技藝了。
秦蔻按照筆記中的說法,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一個小時之後,她就倒下了,累得脫力,沒法繼續了。
躺在床上,又復而想……阿楚哥會回去,這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在自己的時空裡,有親人有朋友,在這裡就像是度了個假一樣,以後最好的情況,就是有空一起聚一聚。
陸小鳳與花滿樓也自然是這樣,只能是大家常來往,住在一起吵吵鬧鬧,是再不可能了。
秦蔻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學宿舍。
秦蔻家就在X市,大學也在X市上的,她家裡好幾套房子,現在住的這一套又早早就裝修好了,當年就是給她准備的。大學宿舍住著再舒服,肯定也沒一個人住那麼舒服,但她還是在宿舍裡住滿了四年,因為她和三位舍友的關系非常好。
四個女孩,秦蔻和樂隊鼓手王思雨都是X市本地人,王思雨一口關中話,經常脫口而出就是「聊咋咧」「爛慫」,另外兩個女孩子,一個是東北人、一個是天津人,好家伙,口音極具侵略性,秦蔻住了第一個月沒回家,一回家她爸爸都懵了——這又想說相聲又像金鏈子大哥找茬的關中話到底是怎麼混出來的。
當時秦爸爸的第一反應是先錄下來,因為實在太好笑了。
大家其樂融融,住了四年都沒紅過臉,她和王思雨去排練的時候,東北妹子和天津妹子經常給她們樂隊帶東西吃,吉他手和貝斯手沾了光,吃了四年的小零食。
畢業的時候,在宿舍喝了一趟酒,喝到最後,大家都哭了,亂七八糟地說著什麼「明年大家一起出來旅游啊」、「結婚的時候你們都要來啊」、「現在的交通方便了想聚一聚很便利的」之類的話。
但誰都知道,這些話只是當下安慰自己的話而已,時至今日,大家漸行漸遠,連同在X市、曾與秦蔻一起在樂隊奮鬥的王思雨,關系也沒有往日親密了。
王思雨考了公,做了公證員,前幾年倒還好,因為工作清閑,還經常約著一起吃飯、也經常去秦蔻店裡看演出,這二年她家裡催婚,總安排相親,於是聊天的話題經常都不太愉快。充滿了對父母的微妙怨恨與妥協,秦蔻長大了,不想慷他人之慨、更不想盲目地勸人家斷舍離,只扮演一個盡職盡責的聽眾。
所以說,人與人的關系,緣分很重要,而所謂的緣分,便是能把性格想合的人聚在一起的「境遇」。
茫茫人海之中,你與我相遇,我們把酒言歡、縱酒高歌、不亦樂乎。
亂流就是這個境遇,而一個境遇總有結束的一天,就好比五年前畢業的那天夜裡,大家都知道即將到來的分別與漸行漸遠的生疏。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無論想與不想,這是客觀的規律,江湖人對此看得更開,一句「後會有期」,轉頭便走,來去自如,有一種極為殘酷的瀟灑。
秦蔻總覺得自己已經夠瀟灑了,但一想到這件事,心裡仍然有點空空落落,再一想阿楚哥到時候可能會拱拱手和她說「後會有期常聯絡」,就莫名其妙地生氣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復而又想:那紅哥呢?
紅哥走不走?
出於一些難以言喻的理由,她不知道怎麼去把這件事問出來,心頭不由的有點郁郁,癱在床上,像條鹹魚一樣,動也不動,又自顧自地去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去思考假如要把他們送回去,那是不是得准備點伴手禮?
唔……帳篷、水、太陽能發電板?帶點燈啊風扇啊濕廁紙啊什麼的提升一下體驗倒是很好……不過他們一回去,估計會非常難以適應吧,畢竟由奢入儉難吶……
因為冥想太累了,她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
再醒來時,下午三點,微信裡有人找她。
陸小鳳問她要不要吃什麼東西,他預備傍晚出門探索,今天他要拉上傅紅雪一起出門!
一點紅笨拙地與她在微信上閑聊,等不到回復,就安靜下來。
還有……王思雨?
約她下午一起吃晚飯。
哦,今天是周六來著,她有空,上次見面都兩個多月前了吧。
秦蔻回了消息,兩個人約了六點在賽格見面,她伸了個懶腰,繼續翻看太婆的筆記,又冥想了一會兒,等時間到了五點,爬起來收拾自己。
換衣服、扎頭發、帶耳環、塗口紅。
哦對,還要和紅哥說晚上不在家吃飯了。
她開門出房間,下樓,一點紅剛好准備上來問問她想吃什麼,穿著一身黑的家居服,但是身上掛著她那個紅白格紋、帶蕾絲邊的圍裙,瞧見她好生打扮,他微微一怔,問:「你要出門?」
秦蔻點點頭。
一點紅問:「晚上要我來接你麼?」
秦蔻說:「好,那到時候見。」
一點紅伸手,似乎想要上來摸一摸她的臉,但秦蔻今天化了妝,好生明艷動人,一點紅盯著她的側臉看……雖然他的確能看出秦蔻更艷麗了些,但身為一個鋼鐵直男,除了眼睛和嘴唇之外,他……著實看不出其他處的關竅。
看不出來但是不敢隨便亂摸……
又不甘心,他剛與秦蔻心意相通,正是愛意最熾烈、最濃郁之時,若不是還尚有理智在,簡直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待在她身邊,至於身體上的貼近更是出於本能,即便每天都被這種甜蜜的折磨弄得死去活來的,一點紅也舍不得放手。
那只伸出的、慘白而修長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想去摸摸她的頭發,但又停住了……因為一點紅見過秦蔻收拾她的頭發,現代女孩子的頭發自然不似古代女孩子,有各種紛繁復雜的發髻,秦蔻的頭發總是蓬松慵懶的卷曲著……但這種慵懶,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慵懶的。
一點紅想了半天,還是沒敢上手摸一下。
秦蔻忍不住笑了,輕巧地抱了一下他,扭了一下身子,又從他懷裡跳出來,說:「我走啦∼」
一點紅道:「嗯。」
秦蔻就出門去了。
一點紅盯著她的背影瞧,眉頭皺了起來,心道:她不高興……為什麼?!
第108章
六點,天光仍然大亮。
去賽格這樣的大商圈玩,還是在周末的晚飯時間點,開車是不可能開車的——麻煩死了。坐地鐵直接坐到商場負二層,隨著人流擠上大扶梯,王思雨已經在烤肉店等著了。
烤肉店是秦蔻很喜歡的一家韓式烤肉店,與某位韓國藝人同名,據說就是那位藝人的名下的連鎖餐飲品牌,店很大,秦蔻走進去張望張望,王思雨在位子上朝她招招手。
秦蔻走過去坐下,問:「等很久了麼?」
王思雨說:「沒,剛到,豬五花吃不吃?」
秦蔻說:「好,再要個牛五花、海鮮餅、還想吃辣炒年糕,燒酒就算了吧,韓式燒酒真的好難喝。」
王思雨:「我也覺得。」
王思雨問:「最近店裡生意怎麼樣?」
秦蔻放下包,從包裡掏出手機放桌上,往後一靠,隨口說:「就那樣啦,收支平衡,虧是不虧,想賺大錢不可能。」
王思雨笑著說:「你還能想著賺大錢呢,我連想都不敢想。」
秦蔻聳了下肩,沒說話。
烤肉店上菜的速度自然是飛快的,夾著炭火爐的服務員過來,熱氣就鋪面而來,爐子上放了烤牛肉用的篦子,鏤空的。
被腌過的牛五花上頭灑了一點翠綠的小蔥做裝飾,放在篦子上去烤時,牛肉上的汁水順著縫隙落進燒紅的炭火之中,發出「嘶拉」一聲,冒出白煙。
薄薄的牛肉是自助烤肉之中最讓人操心的存在,稍有不慎,立刻就老了,王思雨手上拿著燒烤夾,兩只眼睛緊緊地盯著篦子上的牛肉,看見牛肉由嫩紅往熟肉的顏色轉變,滋啦滋啦啦地響著,她眼疾手快、瞅准時機,抄起燒烤夾,就把烤肉夾起來扔在秦蔻的碗裡。
秦蔻夾起一片,吃掉,發出愜意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都餓了,這場聚會的前二十分鐘,話都不太多。
牛五花吃完之後,換另外一種燒烤篦子,烤厚切的豬五花,豬五花的油脂極其豐富,不需要在篦子上塗抹黃油,直接放上去烤也不會糊,油脂被熱度煎出來,滋啦啦地冒泡,秦蔻喜歡烤到焦一點、脆一點,切成小塊,蘸上醬汁,包在鮮嫩水靈的生菜裡一起吃。
特質的烤爐周邊有一圈凹槽,裡面一個倒上雞蛋液、一個倒上芝士玉米,一邊吃著烤肉、一邊這兩樣東西也就熟了。
桌上的東西動了大半,兩個人終於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秦蔻最近的生活那是相當的豐富,只是不能告訴王思雨,只說是自己的遠房二表哥們最近來X市了,在接待。
王思雨吐槽:「……二表哥……們?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
秦蔻:「哈哈哈哈哈不要在意這種小事。」
王思雨呢,近來的生活還是那樣,上班、下班、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家裡父母也覺得她年紀不小了,總說什麼「想到你還沒著落我就急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之類的話,其中道德綁架意味明顯,卻不能說,說了就是不孝。
她說:「我交男朋友了。」
秦蔻嗯了一聲,吸了一口果汁,不是很意外:「相親認識的?」
王思雨:「嗯。」
王思雨說:「也是體制內的,說是想找一個工作清閑的,能顧家,准備訂婚,我爸媽也是這個意思。」
秦蔻:「……這才交往多久就訂婚?」
王思雨:「一個來月吧。」
秦蔻吐槽:「……你爹媽和你對像真朋克。」
王思雨苦笑了一聲,沒說話。
秦蔻說:「慎重點。」
王思雨:「嗯。」
這個話題就算過去了。
成年人的交往守則之中,一定有一條,用一個法律名詞來說的話,就是「不告不理」,假如別人沒來向你尋求幫助的話,最好不要義憤填膺地多管,多管傷感情。
然後又說起了以前在樂隊時的往事,王思雨打鼓打得很猛地,而且打鼓的人,手臂力量都不錯,王思雨那時候,兩條胳膊上都能看出肌肉的形狀,颯爽非常。
說了一氣,她又有點悵然,說:「好久沒碰了,虎口的繭都沒了。」
說著,伸出手給秦蔻晃了晃。
她又有點感嘆,說:「希望蔻蔻的店長命百歲。」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借你的吉言咯。」
王思雨說:「下周是不是有那個XX樂隊的巡演?我買了票呢,和對像一起過來看啊。」
秦蔻說:「好啊,那酒水給你們免單咯。」
王思雨笑著說了聲好。
秦蔻就又感覺到了那種因為時間與境遇的不同所造成的隔閡。
吃完晚飯,兩個人在商場裡逛了逛,消消食,秦蔻心情不佳,於是下手買東西就格外狠,隨手買了三四對新耳環,撈了條短裙。王思雨和她一起試耳環,看了一眼她手裡那對低調小圓環,詫異說:「男款麼?」
秦蔻說:「嗯。」
九點過,王思雨的男朋友來接她。
個頭不算太高,收拾得還算整潔干淨,帶了個黑框眼鏡,穿著T恤和牛仔褲,和秦蔻打了聲招呼,握了個手,帶著王思雨走掉了。
秦蔻自己在商場裡百無聊賴地轉悠,進一樓的奢侈品店看了一會兒包,買了個經典配色。又晃悠到負二層買了一盒包師傅的肉松小貝、一盒芋泥蛋黃酥、一盒他們黏糊糊雪貝,並一些鳳梨酥之類的小東西。
一點紅發消息來,問她的定位。
秦蔻說直接坐地鐵回來就好,他在地鐵口等她就行。
一點紅回了個嗯。
秦蔻帶著她買的大包小包上地鐵,又忍不住心想:唔……如果完全掌握了時空亂流的話,那在告別之前,去旅游吧!遠的地方因為沒證件上不了動車,那近一點的地方呢?開著車去川省,看國寶大熊貓嘛!
又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小傅走不走……老實說不是很想讓他走。
與冷漠的外表不同,傅紅雪是個內心很柔軟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出於恨、而是出於愛。而他在得知真相之後,也從來都沒表示過任何一絲對花白鳳的怨恨。
所以他如果回去,要怎麼面對那個不堪的爛攤子呢?他會再去見花白鳳麼?
秦蔻皺眉。
……很不想讓這種事發生,本來他心裡的傷還是血淋淋的,又何苦再回去面對二次傷害呢?
或許該跟他商量一下,讓他多呆一段時間。
兩站地鐵,到點下車。
九點多的地鐵上人不少,順著人流站在自動扶梯上,頭一抬,就看見立在出站口一邊的男人,帶著鴨舌帽,雙手插褲兜,背對著人群站著,雖然看不
見臉,因為身形實在優越,所以在人流裡相當惹眼,一下子就看到了。
從他身邊走過的路人也大都會忍不住多看這個綁著高馬尾的黑衣酷哥幾眼,偶爾有人想拿出手機拍一下,一點紅就不著痕跡地避開正面,側過身去。
秦蔻忍不住笑了,湊過去拉住他的馬尾晃了晃,一點紅帶著墨鏡,斜了她一眼,順手把她手上的大包小包都拎過去了。
秦蔻說:「空一只手出來嘛。」
一點紅嗯了一聲,從善如流的把東西都提到了一只手上,把自己的左手露出來,秦蔻伸手牽住他的手,十指交握,手拉手一起回家。
手機響了,是王思雨來的微信消息,說是她男友對她開的店很感興趣,問能不能把他拉到她家店的群裡來。
維護老客戶當然也是livehouse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這些客人大都是有長期看演出習慣。很多時候,初出茅廬的新樂隊的拼盤演出都是靠他們來「嘗鮮」。
所以把這部分老顧客攏在一起就很重要,這個微信群建起來已經兩三年了,店裡的運營小姐姐會固定在群裡發活動宣傳,偶爾也發發酒水券什麼的。
秦蔻無可無不可,回了個行。
一點紅道:「你去見朋友了?」
秦蔻說:「嗯。」
一點紅牽著她的那只手,稍微用力握了一下,秦蔻抬頭看他一眼,心頭一動,忍不住問:「天都黑了,你帶著墨鏡能看清麼?」
一點紅說:「沒問題的。」
他垂眸瞧著秦蔻,忽然說:「你不高興。」
秦蔻唔了一聲,曲起手指,撓了撓他的手心。
涼鞋落在地上,發出叩叩的聲音,今天她穿了雙帶著點跟的綁帶涼鞋,或許是因為是新鞋子,和腳磨合得不好,腳後跟的一條綁帶磨著皮膚,先前逛商場大概是因為買東西比較高興,現在走在路上,就開始覺得難受了。
一點紅耳力極佳,對人體行走坐臥的受力也精通,他平日裡的注意力就總是不自覺地黏在秦蔻身上,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走路的聲音不太對勁,瞥了她一眼,問:「腳怎麼了?」
秦蔻說:「磨到了。」
一點紅淡淡地說:「我背你。」
秦蔻就迅速地把新買的包掛身上、把那些七零八碎地小東西塞包裡,然後跳到他背上,乖乖摟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背。
一邊摟著他的脖子,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今天見朋友時發生的事情。
秦蔻說:「她以前不這樣的,她以前人很爽朗的,我們關中女孩,風風火火的,辣椒一樣……你看我像不像辣椒?」
一點紅:「……」
一點紅只好老老實實地附和:「像。」
秦蔻說:「嗯……對,反正幾年過去了,就……怎麼說呢,是我一直沒長大麼?我不喜歡她說相親的事情……很自然而然地說預備著要結婚,她有穩定的、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為什麼不能繼續做喜歡的事情呢?她喜歡打鼓到底礙著誰的事情了?真討厭。」
又說:「以前老有人問我,搞樂隊有什麼意義啊、有什麼意義啊的,真是讓人煩的要死,但我偶爾也在想……除了自己開心之外,我做的這件事到底在為什麼呢?」
秦蔻趴在他背上,沉默了很久,才說:「現在有點明白了。」
人生是很艱難的,如王思雨,快快樂樂地活到大學畢業,忽然發現身邊的人都變了臉,二十七歲的女孩子而已,像是保質期快到期的貨物一樣,被催著往出嫁,唯有提到樂隊的往事和即將到來的演出時,她的語氣才變成真正的快樂和期待的語氣。
「真正的快樂」就是意義本身。
能在艱難的生活之中喘口氣,就是意義本身。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忽然又閉上了嘴。
一點紅問:「怎麼不繼續說了?」
秦蔻郁悶地說:「總覺得,我所說的這種難過,可能在你眼裡看起來是很小的事情吧,你會不會覺得很瑣碎?」
一點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問:「你覺得大的事情是什麼,殺人麼?」
秦蔻不說話,只是湊過來,在他面頰上啾了一口。
她的頭發是馨香的、身體是柔軟的,心也是柔軟的,柔軟到好似一點薄繭,就能刺痛她。
一點紅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是夏天的味道,悶熱的、樹葉的味道,蟬鳴的味道和……她的味道。
他搖了搖頭,說:「瑣碎,但……我喜歡聽你說這些。」
瑣碎的事情,瑣碎而惆悵的情感,說過之後,隔一會兒可能就會拋到腦後去,這是對這個世界非常真實的體驗,細到了神經末梢,對他來說,這是很新鮮的東西。
他是敏感的,但他也是麻木的,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會在殘酷的江湖之中徹底活不下去,一點紅自以為鐵石心腸,自以為寧折不彎,但來到了這裡、來到了她身邊之後,他似乎……也變了許多。
他喜歡聽這樣瑣碎的事情,喜歡她窸窸窣窣的語氣,不喜歡這麼熱的夏天,喜歡涼爽的空調房。
二人沒有再說話,拐進小區,上了電梯後,秦蔻扭動著要他放她下來,一點紅不懂她怎麼忽然害羞起來,只好把她放下來,兩個人一起回了家,把買回來的糕點分一分,又把包塞給一點紅,指使他待會兒幫忙把買回來的新耳環放在她臥室梳妝台的抽屜裡。
一點紅覺得這個要求提的……略有些突兀。
但他沒細想,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只是說先去衝個涼,秦蔻說她也要洗澡,叫他待會兒直接上來就行了。
然後穿著拖鞋叩叩叩地上樓去了。
一點紅順手把她的包放一邊,進臥室洗澡、換衣裳、把換下來的T恤短褲扔洗衣機裡開洗,又帶著她的包上樓去了。
敲她臥室的門,沒反應。
他挑了挑眉,擰了一下門把手,直接開門進去了。
秦蔻家的客房裡都有獨立衛生間,她的臥室裡自然也有,浴室的燈亮著,淅淅瀝瀝的水聲傳出來——秦蔻在洗澡。
一點紅黑漆漆的雙眼盯著那扇透出光亮的門看。
半晌,他帶著秦蔻的包走到了她的梳妝台前。
包裡塞了她新買的耳環,一點紅一個一個的拿出來放在桌上,他以前沒怎麼注意過女人,對女人耳朵上的耳珰自然更沒有研究,只覺得這些小物的確精美異常。
對了……她說裝耳環的首飾盒在抽屜裡。
一點紅伸手拉開她的抽屜,首飾盒卻不在其中,他挑了挑眉,摸不准自己該不該翻找,又忽然一眼瞧見了放在裡頭的小鐵盒子……這是今天早上在超市時秦蔻買的口香糖?
……口香糖。
他當時發問時,還被身邊路過的一個女人給瞪了一眼……那一眼瞪得他莫名其妙的,再去瞧秦蔻時,她也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她在引導自己上來,瞧見這個口香糖?
一點紅挑了下眉,伸手抓起了抽屜裡的鐵皮盒子,背面正好是一長串的說明與使用指南,坐在床邊兒上瞧了起來。
結果瞧著瞧著發現不對勁,這東西、這東西分明是……
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整個人身上的肌肉都好似已經收緊。
秦蔻輕輕說:「紅哥。」
一點紅霍然抬頭,死死盯住秦蔻。
她剛剛洗完澡,頭發半干、有點凌亂的披著,身上換上了一件新睡衣。
這件新睡衣……她以前沒穿過。
黑色的吊帶睡裙,絲綢質感,輕柔地裹在她身上。
第109章
秦蔻毫無疑問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她的頭發又蓬又軟,有點漫不經心的卷曲著,像海藻一樣豐茂。
她剛剛洗完澡,因為心裡藏著壞主意呢,於是也不耐煩把頭發完全吹干,發尾就有點潮濕的卷曲著,十足慵懶。她今天特地換了新的洗發水,輕輕撥弄一下自己的頭發,濕潤的發間便傳來了蜂蜜的香氣,她自己都覺得香得不得了,甜蜜的美味。
這條裙子是她去年買的,真絲是很滑的,手感非常好,細吊帶,領口和裙邊有蕾絲花邊裝飾——有錢的女孩子買東西是不需要特別的理由的,喜歡、好看、感覺很帶感,所以就買了,至於買了能不能有觀眾去看……現在不就有了麼?
一點紅的臉上連一絲表情都無,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看。
她踩著拖鞋,有點無辜地撥弄著自己的長頭發,神色如常地向他走過來,短短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他先前沒有過女人,也不了解現代的許多東西,因此他對蕾絲花邊唯一的了解,就是秦蔻的那個紅白格紋的圍裙。
那東西倒是還引發了一次他的腹誹。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忽然明白了,蕾絲的裝飾到底美在哪裡。
這件柔軟光滑的真絲睡裙的領口是V字領,上頭花紋復雜的鏤空蕾絲,如此輕薄而柔軟地貼著她。她在左腿上也纏了一圈蕾絲……這就是全然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的裝飾品了,兩只腳交錯著走過來,頗有些聘聘婷婷搖晃的美感,牛奶般的白皙與鏤空的黑一晃一晃的,像是要把自己全然潑出來一樣。
秦蔻站定,立在了他面前。
衣服上有隱約的香氣,是橡樹苔、香根草所模擬出的淡淡海味,早在衣櫃裡散得差不多了,僅剩的余韻又被秦蔻的體溫蒸得溫熱,與她頭發上的蜂蜜香氣、身上沐浴露的牛奶味混雜在一起,成了一種極其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女人香,絲絲縷縷、看似游刃有余,實則又急切、又熱情地往一點紅身上去纏。
被纏繞上香氣的肌肉,已開始興奮的抽動起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精准無比的程度……但這幾日他才明白,不可能,一個人絕不可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肉體,尤其是在此刻,只在此刻。
秦蔻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眯起來,似乎帶了點羞澀的笑意,唇角上揚,又似乎對他這樣痴痴的反應滿意極了,有點得意洋洋的,雙頰便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來。
她用一根手指卷著自己的一縷頭發玩,故意問他:「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難道我的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一點紅的臉上簡直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他的神色時常如此,瞧起來又冷酷、又薄情,叫人心裡經不住的害怕。只那雙漆黑而尖銳的眼睛,看起來卻似乎比劍光還要更銳、比劍光還要更毒辣,就這樣死死地打在她身上,一刻也不願意放過。
他一動不動,宛如亙古不變的石雕,但石雕又怎會有如此熾烈的體溫?石雕又怎麼會去盡力地穩定自己的呼吸?
秦蔻昂起了下巴,使起了小性子:「你再不說話,我就不理你了,再也再也不理你了。」
一點紅張了張口,啞聲道:「……你想讓我看這個?」
他的聲音嘶啞地好似活生生吞了一口沙子,而那些沙子又把他的喉嚨都給劃得鮮血淋漓一樣。
他說的「這個」,就是此刻正捏在他手裡的那個小鐵皮盒子。
很精巧的小盒子——原本。
此刻卻被捏得變了形,因為他方才根本就沒辦法控制自己,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拳頭,這種鐵皮小盒子不過是設計來好看的,哪有一點抗壓的能力?
一點紅的手修長、有力、骨力凸出,他在江湖上從不以握力出名,不能徒手捏碎石頭,但徒手捏斷人的骨頭,卻是綽綽有余的。
秦蔻盯著那個變形的鐵皮盒子看,咬著嘴唇,臉有點紅。
她有點害羞地點了點頭,又問:「所以你看明白了麼?」
一點紅不說話。
秦蔻命令他:「抱我。」
他的胸膛忽然劇烈地起伏了起來。
秦蔻是美麗的女孩子、也是溫柔的女孩子、更是熱烈的女孩子,她就站在這裡,帶著渾身馥郁的女人香,帶著如烏雲朵兒一般的長頭發,帶著好似嬌嗔、又好似命令的語氣……但這些美好的東西,卻好似一道道帶著倒刺的長鞭,一鞭下去,把他打得皮開肉綻。
他只好忍受、他只能忍受,連手指骨都已凸出皮肉,輕輕地顫抖起來。
秦蔻失望地說:「你不要抱我麼?」
一點紅嘶啞地掙扎:「蔻蔻,你不能……」
秦蔻自顧自地說:「你不抱我,那我就自己過來了。」
說著,她就跳進了一點紅的懷裡,開開心心、心安理得地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
秦蔻:(ゴO▽O)ゴ
唔,明明皮膚白的那麼冷,為什麼血會這麼熱?為什麼那種普普通通的男士沐浴露的味道會這麼好聞呢?好奇怪。
秦蔻:o(*////▽////*)q
她在他懷裡扭了扭,靠在他身上,問:「紅哥上次說,身上燙不是因為發燒,是因為想我了……那你現在想不想我?」
一點紅一動不敢動,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抽痛,腰腹間的肌肉抽痛得格外厲害。
他的喉頭滾動著,半晌,才沙啞地說:「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你。」
秦蔻噌的一聲抬起頭,眼神亮晶晶、濕潤潤:「那你看懂那個沒?」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甚至……甚至都不太敢呼吸。
秦蔻試著推了他一把,他紋絲不動,就坐在原地,身子像是鋼澆鐵鑄的一般。
秦蔻低下頭,就這麼窩在他懷裡,咬著嘴唇、伸出手指,繞著自己的一縷頭發玩兒,鐵了心要等他的回答,今天絕不肯輕易放過他的。
一點紅能有什麼法子?
碰到這種自己又漂亮、又熱情、又溫柔……最重要是自己喜歡得要命的女孩子,他能有什麼法子呢?他唯有祈求,祈求她大發慈悲,莫要再折磨他了。
他沙啞地道:「蔻蔻,我只怕……」
還沒說完話,他的蔻蔻就湊過來,又快又輕地在他的側臉上啾了一下,然後奶白色的手臂就環住了他的脖頸,不讓他繼續說話。
他果然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半個字也說不出了。
秦蔻悄悄說:「紅哥你別怕,我之前交過好幾個男朋友的,我教你嘛……」
一點紅:「……」
一點紅總覺得這話有點微妙的不對勁,他明明永遠都是強勢的,永遠都是傲視群雄的……但為什麼在與秦蔻交往的過程之中,他的心中總有一種奇異的倒錯感呢?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啞聲道:「我怕……傷害到你。」
秦蔻嗚咽了一聲,往他懷裡縮一縮,低低地說:「可是我好想你……」
一點紅終於伸出了雙臂,慢慢地將她抱住,他並不敢亂動,只能伸出手,撫摸著她柔軟的長頭發,半晌,才啞聲道:「我只怕你會後悔。」
秦蔻問:「我為什麼要後悔?」
這問題令一點紅卡了殼。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想珍愛她,他不想讓她覺得他只是那等來去自如的浪子,做了便是做了,再無其他,他不想傷害她,他肖想了她這麼久……肖想到……甚至只聞見她發間的那種味道,整個人都會興奮得發抖。
夏天,其實從蓮蓬頭裡澆灑在他身上的冷水也不冷的,沒有寒氣、並不尖銳,只撲頭蓋臉地澆著他,他只嫌這水還不夠刺骨,其實每一次又何嘗不是他自己在懲罰自己?他只恨不得那是一場水刑才好。
此刻,水刑好似不再被需要,懲罰他的變成了另一種殘酷的肉刑,倘若可以……倘若可以……
秦蔻又試探著推搡了他一把,他忽然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向後倒去,倒在了柔軟的雲朵兒之中,做出一副十足引頸就戮的受刑模樣,但那雙眼睛……
漆黑的、尖銳的、冷酷的眼睛,飢餓的、想撕咬的、衝動的、閃著殘酷綠光的眼睛。
他的呼吸聲像個破漏的風箱,道:「你想好了?」
秦蔻很自然地笑了起來,說:「你到底看明白盒子上寫的東西沒?笨蛋。」
語氣嬌得要命。
一點紅的面色陡然猙獰起來,脖頸側的青筋凸起,再也無法維持平靜了。
十二點過,天花板上的燈已經關掉了,床頭櫃上的床頭小燈還開著,這是助眠用的燈光,自然是暖而暗沉的顏色,像一張薄薄的紗,在空調的冷氣之下緩緩罩下,落在墨綠色的床單和床單上的人身上。
這個人的長頭發又黑又亮,像是一把黑緞子潑灑在枕頭上,又有點蓬軟,她側過頭的時候,就只覺得自己是枕在一團蜂蜜味的烏雲朵兒上的。
一點紅精赤著靠在身後軟而厚的床頭靠墊之上,愜意地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已得到了完全的紓解,所有的緊張煙消雲散,留下平靜的、富有余韻的愛意。
他那雙永遠冷酷的眼睛,也早已帶上了如夏日雨水一樣、多得要溢出來的愛意,正垂著眼睛瞧她。
她有點無力地側躺著,面頰有點病態的酡紅,這片紅蔓延到耳朵,只令她的耳垂好像也是紅的,她閉著眼睛,一點紅能瞧見她的睫毛,長長的、氤氳的、像蝴蝶翅膀一樣輕顫的。
他伸出自己慘白的手,用手背輕輕地撫過她的側臉。
秦蔻喃喃地說:「紅哥,抱……」
一點紅伸出精壯的手臂來,伸手一撈,就把她撈進自己懷裡,兩個人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他的手臂放在她的腰窩處做一個支撐,秦蔻的頭擱在他的肩頭,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軟綿綿、嬌嘟嘟。
說起話來也嬌嘟嘟的:「果然因為空窗好久了……好丟臉……」
太激動了,好丟臉TAT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
秦蔻把頭埋進去,不肯理他。
他自知理虧,又不善言辭,只能緊緊地摟住她,又順勢抓過被子,虛虛地蓋在她身上,輕輕撫摸她的長頭發,秦蔻緩過勁兒來,嚶嚶嚶個不停,好像不好意思很害羞的模樣。
但是害羞了一氣,她又有點遺憾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鐵皮盒子,嘟囔道:「怎麼一盒只有兩個……」
一點紅:「……」
他又開始覺得腰腹肌肉抽搐了。
秦蔻趴在他懷裡抱怨:「因為這個鐵盒子很好看嘛……結果怎麼只有兩個,花裡胡哨的,哼……」
一點紅沙啞地道:「你還想……」
秦蔻小小聲說:「又不是只有我想你……」
說著,她扭了扭身子,一點紅擱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臂立刻發力,將她死死鎮壓住,只嘆息道:「蔻蔻,別亂動。」
秦蔻說:「還不困,你陪我玩。」
他慘白色的、充滿炙熱血氣的胸膛又開始不穩地起伏。
秦蔻又悄悄說:「我知道樓下有個二十四小時開門的無人售賣……」
一
點紅立刻道:「我現在去買。」
秦蔻說:「我、我也一起去嘛……」
一點紅斜眼瞧她,半晌,說:「好。」
然後利落翻身穿衣服,秦蔻瞧著他穿衣裳,在被窩裡磨蹭了一小會兒,慢慢撐起身子來,又停住不動了,一點紅說:「怎麼了?」
秦蔻撓撓頭,十分委屈:「軟,沒勁兒。」
一點紅:「……」
因某種劣根性在作祟,他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又柔聲勸她:「你歇著,就在這裡等我回來,好不好。」
秦蔻說:「不要嘛,我要自己挑!你不懂,不一樣的。」
一點紅:「……」
一點紅無奈嘆氣,說:「我幫你拿衣服,穿哪一個?」
秦蔻靠在靠枕上,說:「穿T恤裙吧,你去我衣櫃裡找,黑色的。」
一點紅應聲而去,又拿著她腰穿的那條裙子回來,她欲蓋彌彰地背過身換衣服,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狼一樣目光又釘在她身上,盯得她發癢。
換好衣服,兩個人就在這個安靜而甜蜜的夜晚裡,手牽著手、鬼鬼祟祟、悄悄咪咪地溜出門去了。
第110章
門吱呀一聲開了,樓道裡常亮的應急燈擠進罅隙,像是一條線一樣的打在屋內,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從門內擠出去,然後又反手關上門,防盜門略有些沉重的關門聲在身後響起。
秦蔻的身子軟綿綿的、又滾燙燙的,像是一塊能擠出岩漿的海綿一樣,兩個人出來的倉促,這大半夜的,她又沒心思收拾自己,於是發絲凌亂,面色也緋紅,生了懶筋一樣,抱著一點紅的一條手臂,七扭八歪地走路。
一點紅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與秦蔻……
秦蔻是他這輩子喜歡過的第一個女人,他不通情愛,說話做事全憑本心,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最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覺得秦蔻會喜歡他,只因為他認為,自己乃是泥坑裡的人,而她……
她是天上的月亮。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好像也在悄悄咪咪地靠近他。
被恐怖片嚇到的時候,她就往他身後躲,縮成小小一團,呼吸很溫暖,噴灑在他的後脖頸之上,那距離與感覺對他來說都太過陌生、也太過刺激,他只能暗自調整呼吸,一面告誡自己莫要肖想,一面又忍不住希望她再多一點、多一點地依賴他、親昵他。
他只能自嘲:一點紅啊一點紅,你算個什麼東西?人家如此待你好,你卻想著要恩將仇報。
但她好似一只貓兒,又輕靈、又狡黠,有意無意地伸出她的爪子,輕輕撥弄一下他,然後轉身就跑,他被撥弄得如此狼狽、如此心焦、又如此……歡喜。
好不容易,終於成了。
她柔軟又甜蜜,像多汁的漿果,掛在秋日的枝頭,沐浴著陽光與牛奶的香氣,顫顫巍巍地搖晃著,被殘酷地擠出甜膩膩的果汁來。
……真好,真甜。
他有點……欲罷不能。
那個鐵盒子裡的東西的確有點少了。
兩個人走在小區的路燈下。
秦蔻呼出一口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好熱……」
她垂下頭,去看自己抱住的那只手臂。
慘白色的皮膚,幾乎能瞧見在皮肉之下跳動的血管,他雖然身子精壯結實,大臂和小臂的肌肉線條極其流暢有力,但架不住人皮膚實在太白,指甲上去稍微那麼一劃,就能瞧出一道痕跡來,他此刻穿著短袖,手臂露在外頭,這麼一看,真是慘不忍睹。
而且還劃破了owo∼∼
秦蔻戳了下他的胳膊,說:「豌豆公主∼」
一點紅:「那是什麼?」
秦蔻就跟他講起了豌豆公主的童話故事,一個真正的公主,十幾床被褥下面放了一顆豌豆還能硌得她一晚上睡不好覺什麼的。
一點紅:「……」
他垂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心下了然,道:「我自小就這樣。」
他的蔻蔻笑了起來,又戳了戳他的手臂,說:「紅公主!」
一點紅:「……」
……就是說他這個身板和身手,到底哪裡和公主有關啊?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身手摸了摸她余熱未散的面頰。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步子猛地停住,回望了一下身後的小區高樓,皺了皺眉。
秦蔻問:「怎麼了?」
一點紅道:「……衣服。」
秦蔻:「啊?」
一點紅有點郁悶:「你支使我上樓來幫你整理耳環,我只當真的是如此……就把換下來的衣裳洗了。」
誰知道,一進了那個門,骨頭連帶著皮肉全融化在裡面了,等閑想不起衣服來。
這……洗衣機雖然很好很省事,但如今的科技還沒發展到可以自動晾曬不是?
這三個多小時過去,忘得是一干一淨。
秦蔻歪頭。
她想了想,忽然說:「嗯……是你晚上接我的時候穿的那一件麼?」
一點紅道:「嗯。」
秦蔻說:「啊……我下樓的時候往窗邊看了一眼,是掛在晾衣架上的呀。」
一點紅:「……」
一點紅神色微妙地說:「怕不是楚兄。」
他怕不是早就瞧出不對勁,根本就知道他早了是下不來的,於是睡覺之前,慢悠悠、游刃有余地把洗衣機裡的衣裳弄出來搭好,這才自己去歇息去了。
看透一切的楚留香!
……怎麼說呢,偶爾也並不是很想被摯友看得這麼透透的=。=
秦蔻把頭擱在他肩膀上,笑得身子都在顫,一點紅長嘆一口氣,把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攬在她的腰上,做個支撐。
小情侶聊起天來就是這樣的,有一搭沒一搭,大多數時候,都沒那麼多營養,愛意正是自這種瑣碎的漫談之中流淌出來的,沒營養的話誰都會說,但只有與真心交往的人說起來,這些沒營養的話,也才能讓人這樣的愉悅。
從這個角度來說,真正的愛人必定先要從朋友做起的,刨除了那些身體上的、原始而本能的欲念之外,他們就是朋友,永永遠遠的好朋友。
這道理明明是非常簡單、能懂得人卻太少。
秦蔻說:「誒,我有沒有和你講過我以前交往過的男朋友?」
一點紅挑了挑眉,說:「江晨?」
秦蔻說:「啊不是他,是另一個。」
這個男朋友是上大一的時候談起來的。
因為很快就分了手,那能有多刻苦銘心?她許久沒想起這人了,只不過今天,在路燈之下,在蟬鳴之中,她久違地思考起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的事情,因此忽然想起了這個反面案例。
她想了想,說:「我感覺他像個機器人。」
一點紅:「……」
一點紅挑眉,求解:「何意?」
他不是不明白什麼叫機器人——在現代呆了好一陣子了,陸小鳳又很喜歡這種非常天馬行空的東西,一點紅閑著沒事的時候跟著陸小鳳看了不少電影,不至於連這個都不懂。
他只是不明白,一個人是因何被稱之為機器人的。
秦蔻笑了,在手上比劃比劃,說:「他對女朋友的態度啊,就像機器人一樣,提前設定好了程序,遇到什麼事情就觸發什麼反應,比如說,我生氣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我為什麼生氣,而是立刻開哄,什麼寶寶別生氣了、待會出去吃好吃的呀、我錯了之類的,信手拈來,但我問他他錯在哪裡了,他立刻卡殼,認錯只是他設定好的程序而已,至於我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根本不在意。」
一點紅抿著唇,沒說話。
秦蔻又說:「當然,這個程序還有後續的反應,你猜猜看是什麼?」
一點紅問:「是什麼?」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那就是哄個一會兒沒哄好之後,開啟『與兄弟一同喝悶酒大聲抱怨女人太作並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苦逼的男人』模式!哦,對了,還得加上不知道是不是真醉反正大半夜的要給我打電話發酒瘋,莫名說一通他有多多多愛我的內心剖白。」
一點紅:「……」
他皺著眉,只覺得自己已快被惡心吐了,冷冷地說:「這人不過是饞女人身子罷了,竟還好意思做出這等十成十被辜負的模樣來?」
一點紅幾乎是一個社會的邊緣人的,他自小到大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因劍術太好、又太毒辣,出道之後,碰見的人無一不對他畏畏縮縮,而他亦是根本不屑的去瞧那種畏縮之人,孤傲至極,孑然一身。
所以他實乃性情中人,他愛秦蔻,又怎會不喜歡聽她說話?秦蔻若不高興,他又怎想著不去探究?他想多聽聽她說話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覺得不耐煩?
所以他一眼就瞧出了她所說的那個男人的本質,只覺得濁臭逼人,惡心極了。
秦蔻說:「所以我一腳就把他踹了!滾吧你個傻X。」
一點紅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嘴角,正要說話,卻聽秦蔻說:「啊……到了到了,就是這裡∼」
一點紅抬頭一看,一個桃粉色的招牌立在那處,裡頭沒人,只有幾個立起來的自動販賣機,放著各式商品。
他其實還有點不太明白……這玩意是做什麼用的他已懂了,但真的至於分這麼多種包裝麼?
然後他就被秦蔻拉進去,體會了一把什麼叫現代社會的物質豐富性。
出來的時候,他提著個塑料袋,若有所思的樣子。
秦蔻不懷好意地說:「你在想什麼呢?」
一點紅的眼睛立刻盯住了她——若有所思地盯著。
秦蔻:「……」
秦蔻倒在他懷裡撒嬌:「嗚嚶!紅哥你不准太凶……」
一點紅沒說話,只笑了笑,笑容似乎也變得有點險惡和毒辣起來。
秦蔻這時候就明白了,他笑起來的時候果然比不笑的時候更可怕……
她不肯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說:「餓了。」
那肯定的咯,下午六點吃的烤肉,她又沒吃撐,晚上體力消耗不少,現在還覺得腰是酥的,秦蔻一向都這樣……胃口好,但胃口小,吃一小會兒就飽了,然後沒過多久又有點餓……
王思雨以前評價她說:少食多餐,這正是天生的易瘦體質!
一點紅說:「回去給你蒸蛋羹吃?」
秦蔻蠻喜歡吃雞蛋羹的,雞蛋打散、只放薄鹽,在碗上裹上一層保鮮膜,然後放進蒸鍋裡,時間是關鍵,蒸太久,就會有一個個小氣泡形成孔洞,影響口感,但時間正正好的雞蛋羹,嫩嫩滑滑,一點蛋腥味都沒有,嗜酸的秦蔻喜歡倒一點醋、倒一點香油,慢慢吃掉。
其實他已經給她做過很多回雞蛋羹了,他其實很聰明,許多東西一學就會,雞蛋羹也就第一回 做起來沒太弄好,比不得秦蔻這個廚房笨蛋,連雞蛋羹也弄不好,後來天天晚上跟在他後頭進廚房,捧著臉等飯吃。
想到他剛來的時候,見了一碗泡面就驚為天人,只以為她是什麼百年名酒樓的掌勺人,現在想來……嘖,好蠢。
他的神色很柔和,攬著她柔軟的腰肢。
秦蔻說:「你有沒有喝過雞蛋茶……我們家管這個叫潑雞蛋。」
一點紅問:「是什麼?」
秦蔻就在手上比劃比劃,說:「就是把雞蛋在碗裡打散,然後直接衝開水下去,雞蛋就瞬間被燙熟了,一縷縷地飄在碗裡,但和蛋花湯也不一樣,放點香油下去,趁熱喝,可好喝了。」
想了想,又說:「不過這玩意真的很因人而異的,王思雨就不喜歡,說蛋腥味太重了。」
應該說這屬於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賊討厭的食物才是。
提到王思雨,她飛揚的心情又略微有點沮喪。
某一次見王思雨的時候,她和她談起家裡的事情。
大學四年,她們在一起組樂隊組了四年,又都是X市人,當然關系最好,也去過王思雨家裡做客,她的父母是認得她的。然後王思雨就說,她和她媽媽提起她,她媽媽就說看人家秦蔻,年輕有為雲雲。
秦蔻當時臉色都快繃不住了。
這說白了就是一種習慣性打壓自己孩子的說辭罷了,要真讓王思雨現在辭職,繼續打鼓、或者到她店裡來、到某個廠牌去當樂隊經紀人,她媽怕不是得直接瘋。
算了!不想這個了!
正好路過一個燒烤攤,秦蔻的注意力就忍不住被挪過去了,拉拉她家紅哥的手,說:「來補充下體力嘛。」
一點紅眼裡浮出笑意,說了聲好。
其實他的體力完全夠用。
千萬莫要忘記,他是個以前從沒有過女人的男人,頭一回,就趕上了自己喜歡得要命的女孩子,初次品嘗,實在食髓知味,只恨不得溺死在這種過於甜蜜的滋味裡頭,若是秦蔻早些時候不是看著鐵盒子漂亮,買了普通裝的話……
想法又開始不自覺地偏移到了天邊去,他當機立斷,斬斷不太對勁的思緒,問她:「吃什麼,我去點菜。」
秦蔻坐在塑料椅上,懶洋洋地靠著靠背,說:「拿菜單回來看看吧。」
一點紅:「嗯。」
拿回菜單,秦蔻劈裡啪啦地點了菜,又心想,要不要問問其他人吃不吃夜宵呢?
……算了,總覺得有點子心虛,吃獨食、吃獨食!
她又點了兩罐冰涼涼的啤酒,拉開易拉罐的環,和身邊的一點紅碰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一口——唔,開架啤酒,其實比不上她冰箱裡的那些各種精釀,只能說喝個氛圍而已。
然後像是樹懶一樣,親親熱熱、黏黏糊糊地抱著他的一條手臂,抓起手機刷微博。
但凡是新晉的小情侶,大都是這樣啦,一張桌子攏共兩個人,也不要面對面坐著,就要挨著坐就要挨著坐,和小動物一樣湊得那麼緊,時時刻刻都要貼貼——即便現在是夏天。
好在,是夏天的夜晚。
燈火的余波在閃爍,啤酒的氣泡自杯中上浮、破碎、芬芳,更加芬芳的是被風吹起的、她的秀發,炙烤物滋滋地冒著油,孜然、辣椒粉與大顆粒的鹽,牛羊肉被烤出的油脂順著燒烤篦子落入炭火之中,嘶啦一聲。
他放松地吃著,與秦蔻碰杯喝酒,又說起自己以前在江湖上的見聞,她不在意他的過去,他自然也不再隱瞞,那些真實的刀光劍影、江湖仇殺,實在精彩極了,聽得她睜圓眼睛,趕忙又喝一口酒壓壓驚。
她也講起了她以前大學時一次上台演出,主音吉他手進solo之前,一弦直接崩斷了,他那吉他是雙搖琴,剩下五根弦音全跑了,秦蔻這個節奏吉他衝上去硬頂了八個小節,剩下八小節是示意貝斯手做的slap……差點沒給貝斯手樂死。
還有一回,王思雨打鼓打了一半,鼓槌飛了,沒帶備用的,她硬著頭皮用手指去敲镲,硬生生敲完一首歌,手疼了三天,從此以後上台都是拿一捆鼓槌上的。
其中的暗潮湧動、急速反應,與打鬥之時的隨機應變倒是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們吃著串、聊著天,瞧著三三兩兩趴地上打盹兒的小狗,時不時相視一笑,他們說的話並不膩歪,只是分享著自己的記憶、想法與感情。
本來想著是下樓買完東西就回的,結果吃了個飯,硬生生搞到一點多,回家的時候都一點半了……這,火再大,吃頓燒烤也滅得差不多了。
秦蔻軟綿綿地躺在床上,說:「洗澡睡覺吧……你先去,你洗完我再洗。」
一點紅點了下頭,把充滿燒烤味的衣服扔到髒衣簍裡,帶著換洗衣物進浴室了。
淅淅瀝瀝地水打在了他身上,他打散了頭發,昂高了頭,令清潔的水流打在他的臉上,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有人鬼鬼祟祟、悄悄咪咪地擠了進來。
一點紅沒回頭,緩緩睜開雙眼,盯著自己面前貼著瓷磚的牆壁去看。
她奶白色的手臂換上了他的腰,又把她的頭靠在了他的背上,有點苦悶、又有點撒嬌意味地說:「聽見浴室裡的聲音就……又想你了……」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沒說一個字,只是用自己那種慘白的、滿是厚繭的手輕輕撫摸上了她的手。
悠于 2023-11-8 14:25
第111章
第二天,秦蔻睡得迷迷糊糊、二五八叉的,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餓得肚子都咕咕叫起來,才悠悠轉醒。
這也很正常,昨天夜裡她睡得實在太晚,十二點多出門吃了個燒烤,回來之後,聽見一點紅洗澡的嘩嘩水聲,又忍不住悄咪咪地抱著浴巾進去了。
一點紅這個人……等閑是挑釁不得的。
只單單看《楚留香傳奇》第一冊 就知道了,有人挑釁他,然後那人就死了。
鑽進浴室去投懷送抱……或許這種事對久在風月紅塵場中混的陸小鳳或者楚留香來說,算不得很刺激,但一點紅嘛……他著實被刺激得不輕,整個人立刻就興奮得不行。
……算是用另外一種法子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吧。
最後是被他橫抱出來的,累得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但一點紅居然還有閑工夫幫她把頭發吹干,身上用浴巾裹起來擦干淨,這才塞進被窩裡,溫柔細致得要命。
秦蔻迷迷糊糊地想:我是皇後娘娘麼?
然後就沒法繼續想了,太累了也太舒服了,睡著了。
一點紅自然也從善如流地宿在了秦蔻的臥室裡,摟著她睡覺。
天光大亮時,一點紅的生物鐘順利地叫醒了他,令他在須臾之間睜開了眼睛,眼中全然沒有半分剛剛醒來時的茫然,他輕輕動了動,懷裡溫暖柔軟的身體縮了一下,弄得他立刻就不敢動了。
秦蔻雙頰紅潤、身體溫暖、睡容安寧,顯然還在美夢之中呢。
他想到昨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伸手撫摸著她的側臉。
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得到了完全的紓解與安撫,難得與她廝守,他便也不急著起床,摟著她閉目養神起來。
然後忽然想到了她的耳環。
她昨天出門去和朋友聚會,買了不少東西,他「奉命」幫她整理新買的耳環,她是個最喜歡亮晶晶東西的烏鴉精,楚留香那個翡翠扳指,被她拿來改成了耳墜,周邊鑲了一圈碎鑽,端的是一個珠光寶氣、華彩非常。
她平時帶的東西也蠻誇張的。
但昨天買的那些裡頭,有一對,卻很樸素,只是兩個小小的圓環,沒有任何別的裝飾,那張小小的、被隨意亂塞的購物清單之上,的確有寫「男士耳釘」四個字。
……是給他的麼?
秦蔻在他懷裡睡得嗚咽一聲,又像小動物一樣地拱了拱,一點紅閉著眼睛,唇角卻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點笑意,輕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哄人睡覺一樣。
……結果秦蔻好久、好久、好久都不醒來。
她的體力和練家子真的完全沒法比。
所以一點紅索性先起了,換了衣裳,拿了劍,去露台准備好生練習一番,結果露台被傅紅雪給占了,對方心無旁貸、人刀合一、一步一殺,饒是一點紅瞧他不太順眼,亦要承認……他雖然年紀小,卻實打實是個天才。
不過……露台被占了,他去哪兒……?
總共就這麼大點地方,總共就只有早晚的時間涼快一些……
被迫中斷勤耕不輟的一點紅看著傅紅雪愈發不順眼了。
楚留香正坐在客廳裡喝茶,順便舒舒服服地曬個太陽,瞧見他下來,神色如常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一點紅也神色如常地打了聲招呼。
秦蔻以前是做樂隊的,家裡又專門有一個房間是拿來做排練室的,這房子可是從一開始就有鄰居的,怎麼可能不著重考慮隔音呢?
秦蔻她爸爸是專門搞裝修的,自家女兒的房子,一應配置肯定都是最好的,材料當年都選的最好的——當然了,也沒全屋都最高配置,客房與主臥當然不能比。
這些首尾,一點紅都不知道,但他知道平時那主臥裡基本沒什麼動靜,大橘有一回趁著秦蔻不在家,進主臥睡覺去了,呼嚕打得震天響都沒人發現,楚留香連沙發底下都找過了還沒找見它,最後才想起樓上的主臥來……
他們的動靜怎麼可能超得過大橘的呼嚕。
所以他半點不尷尬。
當然,都是成年人了,一晚上宿在女子的閨房之中意味著什麼,也沒人不清楚。只不過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他與秦蔻郎情妾意、你情我願,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講的。
楚留香自然是個比一點紅更瀟灑、更倜儻的江湖浪子,那什麼發乎情止乎禮,跟他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他在這方面,當真是比現代人還現代人。
況且,他也很高興。
初識得一點紅,他冷漠、孤獨而毒辣,像是一棵生長在危岩峭壁上的樹,實在太需要感情的滋潤與支撐了。
如今,瞧著自己這位友人終於漸漸地被改變,他又如何能不高興呢?
心情愉悅的楚留香一眼就瞧出了一點紅今天沒上露台去,也很容易能想明白這是為什麼,只笑道:「你若想練劍,為何不去廣場上?」
一點紅挑眉:「什麼?」
楚留香道:「難道你不曉得,清早的廣場鍛煉的人很多,耍刀弄槍的人也不少。」
一點紅莫名地想到了秦蔻那五塊錢三個的大金穗子。
……好抗拒,不要。
一點紅神色微妙地說:「他們的刀劍……」
一點紅有幸使過。
那還不是前兩天去秦蔻外婆家,為討好老泰山麼?
一點紅大概這輩子都沒想要討好過誰,唯有對著秦蔻的爹……算是把這輩子的好耐心都使出來了,他那天沒帶劍,老泰山又非要試什麼江湖仇殺,把他那嘩啦嘩啦的大刀片子一抖出來時,一點紅這萬年不變的冰山撲克臉都快裂開了。
這什麼玩意兒嘛!
反正練不成劍,他和楚留香就在客廳裡對坐著悠閑喝茶了,花滿樓收拾了一翻,預備著要去趟植物園——今天植物園有什麼科普講座,他感興趣得很,拿了個錄音筆就要出門。
——順便一說,錄音筆也是他們很想帶回古代去的其中一種伴手禮,尤其是楚留香與陸小鳳。
原因嘛,無他,因為他們都是愛管閑事的名偵探!
就好比說陸小鳳,他交朋友的運氣真可謂是沒誰了,十個朋友裡可能有七個都在暗地裡憋著壞,還非得莫名找上他,美其名曰,你最聰明、你去調查一番。
他自認為心理承受能力極佳,結果看完了整套陸小鳳傳奇之後……躲在角落生悶氣去了。
尤其是木道人……他怎麼就能是……幽靈山莊的幕後黑手呢?
陸小鳳書裡書外,其實都是一個心情。
再一想木道人的江湖地位,直接說出去還沒人信,更是郁悶的沒邊兒,只恨裝不了監控,否則他一定把監控裡裡外外全裝在幽靈山莊裡,順帶搞點什麼面部識別、聲紋對比之類的黑科技回去,就想當著木道人的面把他那張道貌岸然的假面具給扯下來啪啪打臉。
這些東西目標太大,工程也大,想來是完成不了了,退而求其次,搞個錄音筆帶回去,也能痛擊木道人,就很好。
另外還能拿來和司空摘星顯擺……朱停要是見了這些現代好物,估計能直接瘋,說不定都不用老板娘帶話,直接殺過來找他問這「世外仙境」的所在之地了。
九點多,傅紅雪練完了刀,下來洗澡,陸小鳳悠哉悠哉地起床,一點紅喝了一肚子茶水,起身去買菜。
回來之後上樓瞧了一眼秦蔻……得,還睡著呢。
今天怕不是都得懨懨的。
一點紅沒打擾她,輕輕地關上了臥室門,讓她好好得睡個懶覺。
十一點過,秦蔻的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她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喉嚨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嗚咽聲,又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過了五六分鐘,才慢悠悠睜開眼,伸出爪子,揉揉眼睛,嘴裡含含糊糊地喊她的男朋友:「唔……紅哥……」
屋子裡沒人。
一摸身邊的位置,早就涼了,他都不知道起床多久了,
秦蔻:「……」
軟綿綿、懶洋洋、從頭到腳被拆了一遍又裝起來的可憐蔻蔻氣鼓鼓,現在、立刻、馬上就想要發脾氣!
男人!拔那啥無情的男人!
……這話拿來罵一點紅實在有點太冤枉。
其實這就是撒嬌心理在作祟呢。
秦蔻一向很會撒嬌的。
她懶洋洋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兒,想:床單是要換掉的……昨晚上她太激動了,所以、嗯、那個……也幸好出門了一趟,在外頭吃了一個多小時的燒烤,回來之後又進了浴室,所以床單已經干了,但是……還是要換洗的。
她心想:唔,下午叫他上來換叭!
然後摸枕頭邊兒的手機,去看自己睡著時候的微信消息。
首先是群聊,有陸小鳳這話癆在,群聊每天都很熱鬧。
群聊「相親相愛一家人(青春版)」
陸·剝拿扒·小鳳:【分享鏈接:武俠小說裡的春天的那種藥真的那麼厲害麼……】
寧靜致遠:?
寧靜致遠:先前蔻蔻給我瞧過這個,她不懂,難不成咱們陸小鳳陸大少爺也不曾明白?
陸·剝拿扒·小鳳:不是,好笑的地方不在這裡。
寧靜致遠:哦?說來聽聽。
陸·剝拿扒·小鳳:楚兄有無聽說過這耽美文學與百合文學?
寧靜致遠:未曾,這是何物?
陸·剝拿扒·小鳳:前者便是描述那好男風的男子之間的感情的文章,後者反過來就是。
寧靜致遠:感情一事,卻難說清楚,書中亦寫了水母陰姬一般既愛過女子、也愛過男子的女人,世界之大,人各有異,倒是無甚奇怪的。
陸·剝拿扒·小鳳:感情之事,自然怎麼樣都不奇怪,奇怪的是此種不存在的藥在此兩類小文中的用法……
寧靜致遠:哈?
陸·剝拿扒·小鳳:為什麼0都是0癢難耐,1都是1癢難耐,這種藥究竟是怎麼精准定位屬性然後精准發作的?
龜背竹公子:(語音消息)……你知道我在外頭猝不及防開始讀屏之後有多尷尬麼?雖然我看不見,但我能感覺到全車人都在看我。
陸·剝拿扒·小鳳:……
寧靜致遠:……
一點紅:……
陸·剝拿扒·小鳳:所以說隨時養成帶耳機的習慣有多麼重要啊……
龜背竹公子:(語音消息)好了,戴上了,你一天盡說些虎狼之詞。
陸·剝拿扒·小鳳:更絕得還莫過於那百合文學,竟還有手指頭癢難耐的,當然,江湖上手癢難耐的人倒是不少……
寧靜致遠:……
寧靜致遠:funny
陸·剝拿扒·小鳳:說來我最近倒是摸到了個地方,裡頭竟然有我們的粉絲為我們寫的同人文,你們猜怎麼著?
寧靜致遠:……感覺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說了,人的好奇心太旺盛有時候不是什麼好事。
陸·剝拿扒·小鳳:誒,楚哥,你怎麼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難道你也摸過去了?
寧靜致遠:你莫不是沒在江湖上見過一兩本《陸小鳳秘史》?可惜得很,我家義妹藏書甚豐,這種東西實見了不少,敬謝不敏。
陸·剝拿扒·小鳳:不,這個你絕對沒見過。
陸·剝拿扒·小鳳:鱷魚聽了也一定要作噩夢.jpg
寧靜致遠:我要屏蔽群聊了。
陸·剝拿扒·小鳳:反正就是在座各位一個也逃不了要麼是1毒發要麼是0毒發的命運!!!哈哈哈哈哈哈,眼睛不能只有我一個人的瞎!有毒的東西絕不能我一個人吃!!
陸·剝拿扒·小鳳:【分享鏈接:當楚留香中藥後眾人的反應(包含胡鐵花、姬冰雁、一點紅、無花、原隨雲、鐵中棠)】
陸·剝拿扒·小鳳:【分享鏈接:傅路傅PWP:蠱】
寧靜致遠:……
一點紅:……
雪雪喵(=OwO=):……
陸·剝拿扒·小鳳:@雪雪喵(=OwO=)喲!你洗完澡出來了?那個傅路傅的傅字是你。
雪雪喵(=OwO=):路是誰?你?
陸·剝拿扒·小鳳:我姓的是陸,大哥,那位是路小佳,你不認識?
雪雪喵(=OwO=):我進邊城之前就來這裡了,誰也不認得。
雪雪喵(=OwO=):PWP是何意?
陸·剝拿扒·小鳳:你點開看看就知道了。
雪雪喵(=OwO=):我繼續屏蔽群聊了。
寧靜致遠:我只恨我為什麼屏蔽的不夠快。
一點紅:陸小鳳,別總看些古怪東西。
陸·剝拿扒·小鳳:嘖,還是紅兄人夠平和,要不你點開看看?
一點紅:……
陸·剝拿扒·小鳳:不過是一些消遣的文字罷了,難道紅兄就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奇?
一點紅:你時不時想打架?
龜背竹公子:(語音消息)我麻煩你陸小鳳,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這個真盲人的感受……我已經瞎了,我不能再失去耳朵……
陸·剝拿扒·小鳳:所以你點開了?
龜背竹公子:(語音消息)我只恨我的手太快。
陸·剝拿扒·小鳳:畢竟我教過你靈犀一指嘛哈哈哈哈,手快也很正常。
龜背竹公子:(語音消息)再見。
之後再沒有消息了。
秦蔻:「……」
她就知道陸小鳳遲早有一天要摸進這個可怕的二創領域!
秦蔻手賤了一下,點開了陸小鳳發的第一個連接,那個各大同人圈都多多少少會有的萬惡之源《當你XXX》文學!
然後她差點笑得抽過去。
她躺在床上,復而又非常邪惡地想:阿楚哥的好奇心怎麼就控制得那麼好呢?他怎麼就不點開看看呢,好想看他的反應哦∼
又想:誒,花滿樓那個正經人是不是聽完了,不行,我要去問問他的聽後感!!
第112章
陸小鳳對同人圈深刻探索這件事,那還得從幾天前說起。
那天,他先是去列入計劃已久的電腦城逛了一圈,結果總覺得自己誤入了什麼江湖黑店,想走又被攔住,只好非常輕描淡寫地教訓了一下那群人後,心情還挺新奇的——畢竟他很久沒見過強買強賣的了。
然後秦蔻建議既然是打游戲的話,其實去商場裡的外星人專賣,應該就暫且夠用了。
日頭太熱,陸小鳳表示明日再去吧。
然後躺在沙發上開始玩手機,玩著玩著忽然福至心靈,心想:說來,古龍武俠如今雖然式微了,但瞧見外婆與秦伯父,想來也是有不少粉絲的,不知道能否在網上尋見?如能尋見,豈不是妙事一樁!
又復而納悶,紅兄也就算了,他一心撲在蔻蔻身上呢,怎麼楚兄也從沒想過要找一找網上的粉絲,瞧瞧看他們都在作什麼呢?他明明是這麼有趣的一個人!
其實楚留香早想到網上會有他們的粉絲了……不過在這裡,這二人不同的經歷便讓他們面對這事兒時的選擇完全不同了。
楚留香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二創這種東西的存在的,原因嘛,前頭也說過了,因為他有一個藏書萬卷、飽讀詩書的義妹李紅袖。
但陸小鳳卻不一樣,他其實沒見過什麼《陸小鳳秘史》之類的書,這或許是因為,他與楚留香雖同為浪子,但形像卻有些微妙的不同——楚留香踏月而來、風度翩翩、富有古樸的、男人的浪漫,引得少女夜不閉窗,竟好似已成了個傳說。
陸小鳳的桃花運雖然也很旺盛,但似乎知名度還沒有達到傳說級別,形像也沒有失真美好到宛如月神。
所以沒有書商拿他來攫取金錢——拿他攫取金錢還不如用那「天外飛仙」白雲城主葉孤城。
但書商也是要命的,胡編亂造的故事還是找個好欺負的來吧——綜上所述,一直到百年之後的陸小鳳時代,江湖暢銷款rps小文的主角還大都是楚留香,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大ip!
這其中隱秘的首尾,陸小鳳自然不知道,所以他所認為的粉絲二創,就是茶樓裡頭說書的——江湖上若是發生了什麼精彩的決鬥傳了出來,必定要被改成段子在茶樓裡唾沫橫飛的
說上十天半個月,內容當然也是失真的,但失真的角度屬於「皇帝用金鋤頭種地」。
雖然離譜,但很正經。
因而他對二創是一點排斥都無,開開心心地探索起來,順藤摸瓜,居然還真的摸到了個網站,裡頭密密麻麻都是文章,就是這UI設計的像上世紀的一樣古老。
——陸小鳳摸著下巴如此評價到。
路過的秦蔻當即吐槽:「你一個從上一個千年來的人怎麼好意思吐槽上世紀古老UI。」
陸小鳳答曰:「你不懂,我這叫與時俱進。」
與時俱進、十分時髦的陸小鳳就開始在這堆文章中遨游,嘿!還真別說,打著《陸小鳳》三個字開頭的,真是不少!
打開第一篇,男主一欄赫然寫著:西門吹雪。
陸小鳳不免覺得暗暗好笑,心道:西門那性子、那窩在家裡不肯出門的習慣,江湖上的女俠私底下都管他叫活僵屍,孫秀青孫姑娘與他共結連理,還惹得江湖上好一陣子嘩然呢,想不到這位作者,竟也能慧眼識珠,能瞧出西門吹雪的英俊迷人之處!
隨意瞧了兩頁,文筆不是很好,但動機充滿熱忱,陸小鳳心滿意足,接著看下一本。
男主:西門吹雪。
陸小鳳心道:……想不到西門吹雪,還蠻受這千年後女孩子們的喜歡嘛!
身為好友,他自然樂見其成,若不是西門與孫姑娘已然成親,他甚至很想把這幾篇文章打印出來,裝訂成冊,帶回去給西門好好瞧一瞧。
繼續往下看,第三本。
男主:西門吹雪。
陸小鳳:「……」
他開始摸胡子,盯著標題上的陸小鳳三個大字看,又看看男主欄清清楚楚標的「西門莊主」四個字。
算了,下一本!
下一本的男主角終於不再是西門吹雪了,而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陸小鳳感覺不妙,開始一目十行地翻起了排列文章的列表頁。
一個小時之後,陸小鳳連笑都笑不出來了,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一只路過的秦蔻端著水杯,湊到他身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疑惑地問:「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誰欠你游戲幣了麼?
今天去電腦城難道那些人真的成功坑到你的錢了?不至於吧。」
陸小鳳緩緩抬頭,認認真真地瞧著秦蔻。
秦蔻:「?」
陸小鳳沉思片刻,問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本書應該叫《陸小鳳傳奇》,而不是《西門吹雪傳奇》、《葉孤城傳奇》和《花滿樓傳奇》吧?」
秦蔻:「你說的在理,所以呢?」
陸小鳳說:「那為什麼同人文裡我都不是主角TAT」
秦蔻:「……」
陸小鳳繼續懷疑人生:「難道現代的女孩子們,都不大願意同我羅曼蒂克一下麼TAT」
秦蔻:「……」
秦蔻沒混過武俠圈,但她以前也看同人文,都是在歐美圈打轉的,因此對二創同人文也很了解。
二創自然也分兩種,一種是陸小鳳看到的這樣的,另一種的大本營藏得更深一些,一般人等閑找不見,裡頭的內容呢,都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女性向。
秦蔻憑借經驗,建議陸小鳳:「或許你應該換個網站看一下,你明白的,不同的網站受眾不一樣,你的天下或許不在此處呢?」
陸小鳳:「有理!那我該去哪裡?」
秦蔻不懷好意地告訴了他兩個網址,一個是國內做同人社區的某易旗下的APP,另一個沒有APP,性質上類似於文庫,儲藏量相當之大。
然後,她就仙風道骨地飄走了,深藏功與名。
結果這幾天因為和紅哥的關系突飛猛進,又經常琢磨著怎麼把紅哥吃到手……就把觀察陸小鳳的事情給忘掉了。
結果一覺醒來,看一眼手機,差點沒笑死。
陸小鳳果然!被深深地傷害到了!
——他雖然在言情向之中沒受到極大的歡迎,但看來是在耽美向作品之中大受歡迎,當然了……對於一個和無數妹子談過戀愛的直男來說,這種過度的熱情或許讓他很難繃得住。
他果然繃不住了,並且本著一種,貧道都死過一回,道友你憑什麼不死的心態,精跳過了所有與陸小鳳傳奇有關的文章,精心挑選了楚留香傳奇與邊城浪子之中最為炸裂的幾篇,就為了惡狠狠地傷害一下大家。
……結果唯一一個被傷害到的是無辜且手快的花滿樓。
啊……笑得肚子好痛哇TAT
秦蔻笑得有氣無力的,一只手捂著肚子,昨晚太激動……身上自然無法控制的緊繃又脫力、脫力又緊繃,腰腹間像是一口氣做了兩百個卷腹一樣的酸痛,渾身都沒力氣……
她縮在床上,順便去私聊陸小鳳。
關中悍匪coco:看來你已經欣賞過另外一種同人文了,怎麼樣,你受歡迎麼?
陸·剝拿扒·小鳳:……
陸·剝拿扒·小鳳:我產生了很多懷疑。
關中悍匪coco:什麼?
陸·剝拿扒·小鳳:比如說我在懷疑靈犀一指在他們眼裡究竟是用來干什麼的?這是一種正經的武功好麼!
關中悍匪coco:拿來干什麼的?
陸·剝拿扒·小鳳:呵呵,裝,還裝。
關中悍匪coco:我是真沒看過喲!要不你分享我兩篇,我研讀一下。
陸·剝拿扒·小鳳:你敢看咱們倆就絕交,上一個絕交的朱停,我都三年沒跟他說過話了,你怕不怕!
關中悍匪coco: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是私聊花滿樓,花滿樓大概因為是在聽講座,所以沒回復。
她關掉私聊界面,繼續翻看堆積的消息。
有陌生人加她好友。
這倒也不是什麼問題,工作了的人,成天接觸陌生人,她經常主動加一些樂隊經紀人的微信,很多樂隊經紀人也會通過社交網絡主動找上她來談生意。
但是這個人在好友申請裡什麼都沒寫,就很不像工作的態度。
這二年見了不少奇葩的秦蔻見怪不怪,點了通過,發消息:你好。
對方回:(呲牙)(呲牙)(呲牙)
秦蔻皺起了眉。
秦蔻回:你好,請問你是?
對方回:認識一下啊。
秦蔻眼皮子都沒眨一下,根本不跟這人廢話,直接把這人刪好友了。
接著往下看,是一點紅的消息,隔一小時發一條。
一點紅:蔻蔻,醒了麼?
一點紅:吃奶油濃湯和意面麼?
一點紅:……我的錯,你太累了。
關中悍匪coco:嚶……
五分鐘之後,一點紅回復了。
一點紅:餓不餓?
關中悍匪coco:餓死了……
一點紅:湯快好了,我去煮面。
關中悍匪coco:可是我現在身上好酸,路都走不好……下樓好丟臉TAT
一點紅:我待會把飯送上來。
關中悍匪coco:嗯呢∼
聊天結束,秦蔻繼續窩在被窩裡浪費時間,連衣服都懶得穿……不過軟乎乎的水洗棉真的很舒服啊,很適合這麼睡覺。
樓下,一點紅順手抓過圍裙,進廚房做飯。
意面其實很簡單,因為是半成品。
水開,在水裡撒一點海鹽、撒一點橄欖油,把硬邦邦的面條下進去煮十分鐘,鹽和橄欖油會令面條本身帶上一點鹹味,這種半成品裡當然會帶醬料包,很大一包肉醬,在鍋裡稍微翻炒一下,番茄、肉末和洋蔥被激發出令人口齒生津的酸香來,濃濃地往面條上一裹,最後在頂上撒上一點芝士末。
東西做得很快,奶油濃湯也正巧好了,他順手端過盤子和湯碗,就上樓去了。
秦蔻的臥室裡依然拉著窗簾,暗沉沉、黑漆漆的,有未散的甜美的味道。
她抱著抱枕,露出脊背上秀美的蝴蝶骨,把被子夾在腿中間,側著身子,盯著手機屏幕,瞧見他推門進來,似乎有點不安、有點羞澀地在被子上蹭了一下。
秦蔻:o(*////▽////*)q
秦蔻:「紅哥∼」
一點紅相當穩重地先把飯菜放在桌上,才慢慢走過來,伸手一撈,把她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被子裡拖出來,坐在床沿兒上把她收入懷中,問:「你穿什麼,我去拿衣裳。」
秦蔻反問:「非要穿麼?」
一點紅:「……」
一點紅遲疑道:「蔻蔻,你……」
秦蔻:「昨天的衣服都要洗掉吧……那我要衣櫃裡的家居服,你看著拿吧,舒服就好。」
一點紅尤為在意她剛剛那句反問,人居然沒動,只問:「你剛剛為何……要那樣問?」
秦蔻把頭埋到他懷裡,悶聲悶氣地笑起來,然後說:「那你抱著我就這樣吃飯麼?」
一點紅:「……」
他說不出話來,轉身去拿衣服了。
她慢吞吞地穿衣服,慢吞吞地下床,果然腿軟得走路都不想走,七扭八歪的,一點紅又順手扶住了她,慢慢地把她往小桌子邊兒上帶,秦蔻擰了他一把,坐下吃飯。
湯很棒,奶油蘑菇濃湯,有黃油、黑胡椒、被煸香的洋蔥的香味,濃郁粘稠,熱乎乎的喝下去,舒服。
用筷子卷著面吃。
她大概是體力消耗的真的很大,吃飯的時候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風卷殘雲、胃口極好,吃光了盤子裡的東西之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癱在椅子上喝水。
一點紅非常自覺地去換床單了,秦蔻自己摸進衛生間洗臉刷牙。
拉開窗簾,忙前忙後,順便把他們兩個人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也一起扔進洗衣機去洗,新床單是秦蔻慣常喜歡的灰粉色,既然床單換了,那當然索性要一套全換掉。
秦蔻一邊刷牙,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紅哥你早上幾點起的啊?」
一點紅說:「八點。」
秦蔻:「八點!那麼早!」
一點紅:「……我六點就行了,本想等你醒來再起。」
秦蔻:「……我們昨晚睡得時候應該已經三點多了吧。」
一點紅嗯了一聲。
秦蔻嗚咽:「你都不會累的麼?」
一點紅忍不住輕輕笑了下,道:「這不算什麼。」
秦蔻:「……」
秦蔻:「可是我現在好累TAT,早知道不進浴室勾引你了,嚶,你怎麼那麼凶!不就勾搭你一下!」
一點紅喉頭滾動了一下。
秦蔻嚴肅地說:「所以今天不可以了!」
一點紅的手指無法控制地蜷縮了一下,胸口也起伏了一下,穩住心神,道:「……是我不好,今天我不來打攪你休息。」
秦蔻對手指:「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點紅換好了床單被套,直接過來橫抱起了她,帶著她往床邊兒去了。
他說:「嗯?」
秦蔻環住他的脖頸,有點意猶未盡地說:「今天最多只能用掉兩個!」
秦蔻:o(*////▽////*)q
這種事真的還蠻容易讓人上癮的嘛……尤其是頭幾天。
一點紅:「……」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地把她放下,撫了撫她的側臉,問:「還要接著休息麼?你身上難受,要我給你摁一摁麼?」
秦蔻在自己的被窩裡滾了半圈,異常自信地說:「才不要你來摁,我魅力太大,怕你把持不住。」
一點紅:「……」
第113章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往常一般風平浪靜。
陸小鳳如願以償地買到了不錯的電腦,開始試玩各類3A大作,網游他不是很喜歡,主要是因為他發現人類的素質實在不怎麼高——也或許是因為沒面對面、手上也不提著刀,因此這些素質低下的人嘴上格外不把門。
當然,罵得也不是他,陸小鳳的手實在太快,操作非常令人眼花繚亂,只玩了一周左右,他的id「西門吹的不是雪」就已爬到了賽季前排位置,不少陌生id匹配到他,居然納頭便拜,口稱「西門大官人」。
陸小鳳:「……」
啊這……
莫名覺得有點對不起西門吹雪的風評,感覺怪怪的。
算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總而言之,他放棄了網游,轉入了單機游戲的巨坑之中,並對虐死玩家千百遍的黑魂、只狼等游戲情有獨鐘。
花滿樓摸進了大學裡,秦蔻找她媽媽要了一份生物學院的課表給他,於是他就非常愉悅地摸進了學校,順勢旁聽起一些植物學的課程來——假如老師能不總喊「那個長頭發戴口罩的學生回答一下」的話就更好了。
楚留香的興趣點依然在調酒,現代的酒類的確豐富,這種把不同的基酒混合、調味的做法也的確堪稱藝術,他已經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帶一些回去,讓胡鐵花嘗上一嘗了。
但那家伙其實只會牛飲,讓他暢飲,只怕是要將他的心血視之於無物了,實在叫人生氣!
秦蔻還邀請楚留香去她店裡調調酒,開開趴體,楚留香欣然同意。
本著讓俠客們來當牛馬的心態,秦蔻轉頭就告訴她店裡的員工策劃一個「雞尾酒之夜」的活動,順便再搞幾張阿楚哥調酒的硬照,准備做宣傳活動。
傅紅雪對現代和陸小鳳的險惡程度顯然沒有非常直觀的認識,於是在陸小鳳提出和他一起看某個版本的《天涯明月刀》時,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
然後就看到了許多非常奇怪的東西。
譬如說似乎梳著大背頭,腦門還挺光亮,手裡一把金環大砍刀的黑色版本,清澈的眼神中寫滿了愚蠢的傅紅雪。
哦,對了,他手裡那把大砍刀的名字叫做滅絕十字刀。
滅絕!十字!刀!
傅紅雪:「……」
傅紅雪:「……」
傅紅雪:「……」
傅紅雪蒼白如冰雪般的面容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只是下意識地回頭,去看了一眼放在角落裡的刀。
陸小鳳坐在一邊,差點笑破肚皮,還非常嘴欠地評價道:「看來編劇認為,一把刀必須有一個十分拉風的名字才顯得厲害,我只好奇你這刀為什麼不干脆叫屠龍刀,一刀999。」
傅紅雪冷冷地說:「我要屠的本來也不是龍。」
然後他就直接走掉了,大概一整天都沒碰他的刀一下,很顯然是被那個滅絕十字刀給傷害到自閉了。
而秦蔻在抓緊時間研究曾外祖母的筆記。
——感受亂流、接受亂流、控制亂流。
時空亂流,本身就是自她自己的血統而引發的神奇現像,亂流與她之間本就冥冥之中有著一種極為緊密的關系,控制亂流的方式,就好像是在控制自己的身體,像是在練習某種健身動作或者自由器械,要去感覺自己的身體,去盡力地控制自己的身體和思想。
重點就是精准。
和健身一樣,你去練習某個動作的時候,呼吸、發力、緩起緩落,都要精准,初學者或許可以做到樣子上差不離,但只有自己知道,距離熟練掌握,那還差得遠呢!
她拉著楚留香當坐標來練習……練了一周,亂流是可以成型了,但時間節點還錯亂很多。
比如今天。
晚上九點,成江花園小區A棟二十七層,秦蔻的家,客廳裡。
空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扭曲,在空中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透過漩渦,可以看見對面的電視牆,因為是秦蔻控制著緩緩成型的,故而比之楚留香、陸小鳳來的那兩次要柔和得多,沒有激烈的白光一現,成型的過程,也看得更加清楚。
慢慢的,這個漩渦變得更大了一些,令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
今晚陸小鳳和花滿樓出門去了,在家裡的人是楚留香、傅紅雪和一點紅,此刻都聚集在客廳裡,注視著這個緩緩成型的時空通道。
這當讓並非他們第一次見這東西……但上一次,是激烈
的、目眩神移的,卻也是沒有實感的,但這一次,他們卻目睹了「神跡」實實在在的發生。
楚留香緊緊地盯著那個成型的漩渦,心中忍不住道:就是此物?它的對面連接著他的世界麼?那個沒有這裡舒服、沒有這裡豐富,但仍舊古樸浪漫、有著他的親人朋友、為他所熱愛的……世界?
其實他已經買好了回去要送給他們的禮物,宋甜兒最喜愛做飯,她大概會喜歡花紋鋼的刀具吧,所以楚留香特別網購了一把昂貴且講究的廚刀,那鍛打出來的精美花紋,做兵器也是好兵器,現代人竟舍得拿來做廚刀,想必她瞧見了,會開心地立刻尖叫起來吧。
李紅袖藏書頗豐,但楚留香有點狠不下心去探索陸小鳳探索過的同人網站,更狠不下心把自己和胡鐵花「親近」的同人文打印出來、裝訂成冊,送給紅袖姑娘娛心娛情……只要買了個電子閱讀器,又廣撒網式買了無數書籍裝進去,希望她可以笑納。
明明只離開了一個月,楚留香卻恍如隔世,瞧見這近乎神跡的時空漩渦之後,好似連呼吸都已忘記了。
而一點紅亦死死盯著這成型的漩渦,他的脊背僵直,手居然不自覺地攥成了拳,指節都泛著白,他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秦蔻的身上,秦蔻正心無旁貸地控制著這成型的漩渦,沒瞧見他的表情。
楚留香問:「那一頭便是……大沙漠?」
秦蔻說:「好想有點不太對……你們千萬別靠近,站遠點站遠點!」
眾人立刻後退,秦蔻站在原地,皺著眉半天,說:「時間錯了……時間好像……提前了二十幾年?」
她是用楚留香來當時間坐標的,因此這個提前二十幾年的意思,就是指漩渦的另一面,乃是楚留香深入大沙漠前的二十多年。
那時楚留香與一點紅還不到十歲,一個同胡鐵花一起在街面上流浪,故作大人事的偷別人家的酒喝;另一個沉默寡言地被關在薛笑人在外置辦的宅院之中,日日勤耕不輟,只為成為師父手中的利劍。
距離傅紅雪出生,亦還有十多年,白天羽尚在人世,正在一邊收小弟、一邊撩女人。
這個時代,一代名俠沈浪和妻子朱七七、友人王憐花、熊貓兒一同去海外尋找仙山,號稱江湖百事通的百曉生已做出了兵器譜,兵器譜上皆是英雄,許多古龍粉絲都在猜測,或許神刀堂的白天羽,正是兵器譜之上那未曾提及過的第六名。
而若說這個時代之中,最耀眼的一個英雄,毫無疑問,便是《風雲第一刀》的主角,小李探花李尋歡是也。
秦蔻不是江湖中人,這件事她沒有立即反應過來,立即反應過來的人是楚留香。
他道:「小李飛刀的時代。」
秦蔻盯著漩渦看了半天,說:「唔!」
她說:「好……總之先練習一下能維持多久,提高下次的成功概率。」
結果是維持不了多久,三分鐘之後,漩渦不穩,秦蔻體力見底,准備結束這一次的練習。
變故就是在此時此刻發生的,在秦蔻關閉亂流通道的前一秒,通道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電光火石之間,亂流迸發出一片強烈的白光,然後倏地消失,只留下那個闖入亂流之中的人,立在原地,似已經呆了。
這是個女孩子,很年輕的女孩子。
她黑發鴉鴉、雲鬢斜堆,身上穿著件藤蘿綠蓮花紋的衣裳,外頭披著見白狐狸毛的大氅,裙擺微放,輕輕搖曳之時,清雅麗質得正如四面荷塘之中初開的荷葉。
這女孩子生得極美,一雙剪水秋瞳、一對明月耳珰。她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裡,整個人都似已呆住了,但氣度與風度盡顯,好似那畫卷之中的仕女忽然變成了活人一般,從頭到腳,都是「古」的風韻。
只是她似乎心情不大好。
她剛剛走出來的時候,楚留香就注意到了,她腳步匆匆、卻垂著頭,眼眶通紅、強行忍淚,面上卻已經有了兩道淚痕,想來是遇到了什麼極其傷心的事情,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結果一腳踏入了時空亂流之中,來到了此處。
自兩年前開始,林詩音的生活陷入了絕望之中。
林詩音,芳齡十九歲,少時父母雙亡、身世飄零,是姨母將她接入李園之中撫養長大,姨母溫柔、姨父亦對她視若親女,府中她有兩位表哥,大表哥大她不少,自小視她如親妹,二表哥與她年紀相仿,二人青梅竹馬長大,早在林詩音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就定了親。
她少女時代是在李園度過的,很幸福。雖是孤女,但那些被宗族欺凌、吃絕戶財的故事從未發生在林詩音的身上,姨母姨父人都正派,早與她分說明白,她林家的園子、莊子,自然還是歸她所有,李家撫養她長大,並不為林家留下的財富,李園也不缺財富。
後來……後來她慢慢長大了,看著意氣風發的大表哥出門科考,高中探花,人稱大李探花,又在門前的梅樹之下,與二表哥李尋歡執手相看淚眼、依依惜別,他打馬而去,亦高中探花,她看著李園的興盛,瞧過皇帝欽賜的牌匾,上書「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她亦看過了很多至暗時刻,溫柔的姨母、慈愛的姨父、溫文儒雅的大表哥相繼去世,她與二表哥扶著靈,踏出這道門,偌大一家子,從此只余二人。
那一年的冬天,她做了一桌拿手的好菜,溫好了酒,等著表哥回來。
結果她等來了重傷的表哥,與護送表哥歸家的好漢龍嘯雲。
——小李探花非文人,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讓他排在了兵器譜第三,天下英雄,他居第三!於是也就帶來了無盡的麻煩、無盡的爭端。
她瞧著渾身浴血的表哥,哭得心都要碎掉了,沒日沒夜地守在他身邊,還好,老天有眼,沒讓她失去她最後一個親人……以及愛人。
表哥睜眼時,沙啞地喊了一聲表妹,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她以為一切都沒事了。
但……真正的噩夢才要開始。
表哥變了。
他養好傷後,卻忽然性情大變,鎮日裡荒唐,縱情聲色、花天酒地,甚至整月整月的不回家,就宿在青樓裡,他為青樓的伎女寫詩,美麗的詩歌流傳出來,被文人雅客們誦讀、寫在帕子上,被紅袖輕招的青樓鶯花們贈予恩客。
美麗的詩歌,也似一把尖銳的刀子,直插入她的心髒之中,痛得她抽氣、流淚、在無人的夜裡嚎啕大哭、在每一個白天都慢慢地品味血肉模糊的痛楚。
她流著眼淚勸他。
表哥仰天大笑、不顧她的挽留與哀求,拂袖而去,隨後帶回了京城名妓小紅與小翠,嬌笑聲與絲竹聲徹夜響起,林詩音的眼淚都好似要在此刻流干。
她坐在屋中,龍嘯雲聽說了她與李尋歡之間的衝突,擔心的過來看她。
她將人拒之門外,坐在二樓的窗邊,怔怔地望著屋外的梅花與飄雪。
她第一次來到李園時,也是這樣的天氣,雪落在地上,如銀被一般,梅花傲雪怒放,梅樹之下,表哥正在堆雪人。
他喜歡堆雪人,他最喜歡的是給雪人安上眼睛的那一刻,好像他手中的造物忽然有了生命,那一刻的欣喜與滿足,小小的李尋歡從不與任何人分享。
但那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的表妹,如雪雕琢一般的小女孩,好奇的看著他,看著他手上的煤球。
於是小小的李尋歡把手上的煤球遞給了她,拉著她的手,邀請她為雪人安上眼睛。
十年……十年過去了,物是人非。
可是表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做錯了麼?我哪裡不好了麼?
——方才,她流著淚,這樣問表哥,表哥沒有回答,小紅笑道:「好一個如花似玉的怨婦。」
小翠亦笑道:「你一進來,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好似我們少爺欠了你什麼一樣,好生嚇人。」
表哥大醉,瞧也不瞧她一眼,倚在小紅身上,吟詩作對。
她覺得荒謬、覺得不公平、覺得憤怒、覺得心碎。
十年……整整十年,她都是作為李尋歡未婚妻的身份長大的,李園很大,僕從很多,內務多而雜亂,姨母一點點的教她、一點點地放權給她,她學會了很多,她亦通女紅,為自己縫制嫁衣。
但為什麼,他說不要,就可以不要呢?為什麼他說拋棄,就可以把這十年的時光棄之如敝履呢?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
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這流傳千年的詩歌,訴說著一個極為心酸、極為可悲的故事,從前她學詩時,她不懂其中心酸,如今再想起,字字皆透著無邊的凄苦。
龍嘯雲在她門前站了許久,終於長嘆一口氣,轉身離去了。
兩年,整整兩年……表哥日益荒唐之後,龍嘯雲陪伴她左右,不離不棄。
終究……是要嫁人的。
……她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了。
龍嘯雲亦是一條好漢,儀表堂堂、豪氣萬千,素有志向,對她……對她也一往情深、不離不棄。
要選龍嘯雲麼?
林詩音怔怔地想,枯坐了一下午。
傍晚,她去梅花園中散心,可此處的每一步、每一景,都承載著她與表哥的回憶,回憶美好,卻襯得現實愈發刺骨的痛。
她的眼淚不自覺掉落,又胡亂地伸手抹掉,低著頭匆匆往回走,兩個小丫頭跟在後面,險些跟不上曾習過武的林詩音。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沒瞧見身前的異狀,一步踏入,登時消失在原地,兩個小丫頭愣在原地半晌,忽然慘叫一聲,飛奔著大喊道:「少爺、少爺!!表小姐不見了!!表小姐不見了!!!」
而另一面,林詩音忽覺不對,抬頭一看,霎時呆了!!
第114章
這……這究竟是何處?
就在方才,她還正行走在傍晚的梅花園之中,腳下的積雪當然已被掃清,踩上去絕不會是咯吱咯吱作響的,但……但那是青石板路,而不是、而不是……瓷、瓷磚?
片刻之間,她竟已從室外來到室內了,而這室內,也不是李園之中任何一間屋子……她、她從未見過這樣一間屋子,和、和這樣打扮的人……
屋子很寬敞、若說大小,其實算不得非常大,比不得五進的李園正房,只是格局甚是奇特,屋中的樁樁件件,陳列擺設,皆於常人家中不同,大片的透明琉璃做桌、鼓鼓囊囊的坐具上坐著人……還有、這地方好亮,好似架起了好多燈架子一般。
但亮不亮的,林詩音卻是已顧忌不到了,她一抬頭,就瞧見了四個人,三男一女,皆是褻衣打扮,那女孩子露著大片的胳膊與大腿,渾身無力、正巧被她身後的男人接住。
林詩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
顫栗自脊柱而起,直衝頭頂,只令她的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林詩音雖然會武功,自小卻不愛習武、也不曾與誰狹路相逢過,此刻驟一陷入此等危險的境地,竟是四肢發麻,一瞬間連動都動彈不得,只瞪大了那雙美麗的剪水秋瞳,驚駭已流遍了她的四肢,剎那之間,她的腦海裡已經想過了無數《子不語》《太平廣記》之中的志怪故事……
不錯,她已經立刻將秦蔻等人劃分做了妖怪的行列……
若不是妖怪,何以驚世駭俗到這個地步,全然視人間的禮法於無物?
林詩音雖深居簡出,但卻也是江湖兒女,就連最放蕩不羈的江湖人,都不會、都不會四個人一同……穿成這個樣子……
若不是妖怪,這異常奇異、卻價值不菲的室內陳列、這無燭火卻兩若白晝的室內、這、這打在她身上的陣陣陰風,又是因何而起呢?
那個倒在男人懷裡的女孩子睜著一雙大眼睛,輕輕開口:「姑娘,你……」
林詩音忽然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女孩子立刻說:「你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哎呀,你們都走、都走,楚哥留下,其他人都先走吧,別嚇到人。」
「倒在男人懷裡的女孩子」自然就是秦蔻本人。
開啟時空漩渦顯然是非常耗費體力的活動,僅維持了三分鐘,她的體力就見底了,整個人都沒力氣,被一點紅伸手扶住。
老X市冬天又不冷,沒有穿皮草的需求,但她一眼就能瞧出,這件皮草價值不菲,再看她頭上戴的偏鳳釵、耳朵上掛的耳珰,做工精細、珠光寶氣,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再看自己這邊。
肌肉男、肌肉男和肌肉男……還是露胳膊露腿的肌肉男。
……對一個古代大戶人家的大小姐來說,這是多麼驚悚、多麼可怕的畫面啊。
秦蔻反應極快,立刻就要趕他們回房,順便從一點紅懷裡鑽出來,伸手去晾衣架上拿了楚留香晾上去的長袖襯衫塞給他,說:「穿上、穿上、別嚇到人。」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任命地在家居服外頭套上了襯衫。
秦蔻轉頭對那個仍處於極度震驚與恐慌之中的大家閨秀說:「你別害怕,先坐下來喝杯水,好麼?」
她又轉頭抄起一個放在沙發上的小毯子,扔給楚留香:「快,把腿蓋上,不准露腿。」
楚留香:「……」
楚留香只好用那個毯子把自己裹起來,看上去像是穿了一條布滿輕松熊圖案的傣式筒裙。
楚留香失笑,溫言對那位大家閨秀說:「姑娘莫怕,你瞧瞧她,便知曉我們沒有惡意了。」
這小插曲果然很好的安撫住了林詩音的情緒,雖說剛剛一抬眼時,覺得此處處處詭異、好似到處都是妖氣,但這位秦姑娘一動起來、一說起話來,卻又充滿了一股天真火熱的勁兒。
林詩音心道:……就算是妖怪,應該也不至於現在就吃了我吧?死也要死個明白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穩定下了心神,鎮定地道:「叨擾姑娘了。」
她卸下了自己白狐狸毛的披風,坐在了沙發上。
……很軟。
軟乎乎的、但是裡頭的支撐又很不錯,與木質的椅子、羅漢床等全然不一樣,後面那厚實的靠背,叫人一瞧見就很想要靠上去試一試,只林詩音是大家閨秀,自小行走坐臥皆有章法,絕不會在陌生人面前歪著,因此
這想法只是在她心裡打了個轉兒。
秦蔻又命令楚留香:「阿楚哥,快去拿點果汁來,甜一點。」
楚留香摸摸鼻子,無奈道:「遵命,我的秦姑娘喲。」
然後就帶著他的輕松熊傣式筒裙平移走了——秦蔻看了一眼,覺得很像新加坡航空的空姐走路……
飲料很快就來,是秦蔻從河馬先生定外賣送來的果汁,倒在玻璃杯子裡,塞給林詩音,說:「這是草莓汁。」
林詩音垂下頭,喝了一口。
酸酸的、甜甜的,帶著馥郁的果味、質感不似水,而是略有些濃稠,裡頭有小塊小塊的果肉……草莓林詩音也吃過,是以前表哥從外頭帶回來的,酸得很、吃個有趣而已,不是很好的東西,怎地這草莓汁竟如此馥郁芬芳……?
她所不知道的是,古代民間所稱的草莓,與現代所說的草莓,完全不是一回事兒。野草莓在中國存在的歷史倒是上千年了,有的地方管它叫「刺坨兒」,紅紅小小的,而現代人所說的草莓,則是自歐洲引進、又經過無數次改良得到的。
甜味,能很好的安定心神,身邊這二位,也在盡可能地散發著善意,林詩音喝著草莓汁,很快鎮定下來。
秦蔻說:「我是秦蔻,這位是楚留香。」
都是沒聽過的名字。
林詩音道:「小女林詩音。」
秦蔻剛拿起杯子,准備喝口水,聽見她的名字之後,瞬間嗆住,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楚留香眼疾手快,伸出手幫她拍拍背。
林詩音……
這名字還真是如雷貫耳,即便是沒怎麼看過武俠小說的,只要生於九十年代,像秦蔻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基本上不可能有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著名的引發江湖腥風血雨的龍林李大三角!
這個腥風血雨,並不單單指的是他們所在的宇宙、他們所在的江湖。
在現代,這個話題一提起來,那就妥妥地要吵架,所引發的腥風血雨,不在論壇裡蓋幾座幾百層的高樓,樓裡都是密密麻麻的論據論點論證以及單純罵街……那都不算完。
秦蔻不是武俠粉,也沒看過原著,但是架不住這段故事實在是太有名……太有名了……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究極大聖父在面對愛情與友情兩難的情況之下做了個能把他爹媽給氣活過來的睿智決定——那就是自己退出,「成全」表妹和兄弟。
林詩音知道他的想法麼?這……其實答案顯而易見,她就算把腦袋想破了,也絕對想不到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
女孩子的教育,與男孩子的教育,本身就是完全不同的。即便是現代,即便女孩子已經能夠走出家門的時候,也依舊有著一個巨大而無處不在的聲音,陰魂不散地喊叫: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一個好男人、有一個好婚姻……balabalabala……
這種暗示是無處不在且潛移默化的,比方說秦蔻現在想起來自己初高中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腦子有坑,那時候就覺得談戀愛真的要一心一意、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啊之類的,天天把永遠愛我、永遠愛你之類的話掛到嘴邊,後來發現……天!好尷尬!
這就是至死不渝的愛情小說看多了……
她今年二十七,其實也很喜歡偶爾去看看那種酸爽無比的狗血言情小說,一邊罵一邊欲罷不能,但那是消遣,現實生活中不搞那種事在小說裡過過癮、刺激一下而已,看過就算完,但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看過之後當真,那就真的得靠家庭教育掰正了。
但可惜的是,很多家庭對女孩子的要求只有兩種:大學畢業之前,不准談戀愛,談了就是不害臊,大學畢業之後,最好馬上把自己嫁出去,不然就是不孝,嚴重缺乏這個方面的教育。
這就導致絕大多數女孩子對男人的認知是極其失真的……男人女人都是人,一個人想要認知真實的人性,那就必須要見過世間百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才行,也就是說,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懵懵懂懂的、對世間的一切抱有善意,沒有對人性的想像,傻白甜傻白甜的,太正常不過了。
就是現代,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能想到自己男朋友要把自己送人麼?反正換位思考,秦蔻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是絕對想像不到這個可能性。
古代女孩子……尤其是向林詩音這樣的大家閨秀,她根本連男人都沒見過幾個,怎麼可能清楚男人的那種「手足和老婆我要哪一個」的糾結心態?
那龍嘯雲知不知道呢……?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假如他對李尋歡的行為心知肚明的話,那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假如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事兒的前因後果,莫名其妙地被砸了這麼一個天大的人情,遲早要變態的。
所以李尋歡的天才腦瓜裡到底是怎麼想出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的……太天才了……
秦蔻偷偷看了一眼林詩音。
她梳得還是未婚少女的發式,想來還不曾嫁給龍嘯雲,在看她的臉上,還有已干的淚痕、神色也淚懨懨的,好似剛剛才傷心過一場,難道……?
林詩音遲疑著問:「難道……二位認得我?」
認得李尋歡是尋常的,認得她……?她平日裡不喜愛出門,在江湖上亦沒有什麼名氣,怎麼會有人認得她,而且這反應瞧起來還很大,亦不像是只聽說過她名字的樣子。
她略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此處……可還是李園的地界?」
秦蔻瞧著林詩音的臉,心念一動,有點含糊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可以將你再送回李園的地界。」
聽見「李園」二字,林詩音的眸色不自覺地黯淡下去,面上也不自覺地浮出一點苦澀失意之色。
林詩音低低道:「實在麻煩秦姑娘了。」
秦蔻當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低落的情緒,於是立刻就說:「但今日恐怕不行。」
林詩音一愣,抬眸望秦蔻。
秦蔻半真半假地說:「你能來這裡,是因為我正在施法,你一腳誤入我的法陣才來了,想要回去,要等我再次施法,但今天我沒力氣了,所以……你只能暫且在這裡先等等,等我恢復了,再送你回去。」
林詩音立刻又緊張了起來。
要、要住在妖怪這裡麼?
但……問題是,秦姑娘的話已經這樣說了,沒法子就是沒法子,她非要回去,那也不可能的……
況且……其實她沒有那麼想回去。
方才誤入這奇異妖境時,她只好像一瞬間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了,此刻再提到李園,她又立刻被拽回了失落與絕望的深淵之中,只覺得生無可戀,不由便想:如今我陷入這個境地之中,真是恨不得現在就死了算了,留在這裡就留在這裡,大不了被妖怪吃了,又能怎麼樣?
於是她張了張口,道:「如此,便只好叨擾秦姑娘了。」
秦蔻說:「沒事沒事……不過我家房間不是很夠了,今晚你只能和我住一起了。」
林詩音輕輕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廢話不多說,就帶著她趕緊安頓下來吧。
秦蔻愛說愛笑,天生就很有親和力,林詩音雖然心中仍有些忐忑,被她拉著手,卻也免不得放松了些,又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著這屋子的構造和陳列擺設。
很多沒見過的東西,伸手一觸,頭頂便有極亮的光閃出,若不是妖境,怎會有這樣奇異的東西?一只懶洋洋的狸奴大搖大擺的路過,林詩音想:秦姑娘……是貓妖麼?這是她的徒子徒孫麼?
那剛剛那位楚公子也是貓妖……?嘶,他、他若是現出原型,那得是多麼筋肉虯結的一只鋼鐵雄貓啊……唔,或許是只大蟲呢?
林詩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秦蔻:「?」
秦蔻:「怎麼了?」
林詩音忙道:「無事的。」
秦蔻:「唔!」
她吱呀一聲推開自己臥室的門,臥室裡燈亮著,正巧一點紅抱著他的日用品往出走——他們兩個在一起之後,一點紅就順勢宿在了秦蔻的臥室中,這兩天她臥室裡自然就長出了很多他的東西,比如刷牙缸啊洗面奶什麼啊之類的。
剛剛一點紅一看到來的是女子,再一想秦蔻家裡的房間數和住人的分布,就知道自己該滾蛋了……
秦蔻:「紅哥拜拜∼」
一點紅:「嗯,微信聯系。」
秦蔻:「好哦。」
一點紅抱著自己的東西下樓去了。
秦蔻又轉頭對林詩音說:「你先坐一下,我去找換洗的衣服來。」
說著,她就不由分說地把林詩音摁著坐在床邊兒上,自己轉頭打開衣櫃翻箱倒櫃地找衣服。
林詩音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屋子。
燈……燈就不必說了,就這麼一盞燈,竟能完全照亮整間屋子,窗簾拉著,看不見外頭的情形,這張床榻很是柔軟,一瞧就價值不菲,只是不似拔步床,榻上有東西,咦,這是什麼?
花花綠綠的一個個小方塊,邊緣是鋸齒狀的,三個兩個散在枕頭旁邊,凸出裡頭一個圓的小圈圈的形狀,材質很奇怪,像紙、但又不是紙,誰家的紙能泛出這樣的光澤來呢?是塗了桐油麼……?
林詩音不免覺得好奇,便湊過去一點,想仔細瞧瞧這是什麼。
秦蔻一個哈士奇閃撲撲過來,噌得一下把那東西藏到身後去了。
尷……尷尬……
第115章
秦蔻:「……」
林詩音:「……」
林詩音立刻縮回了自己的手,道:「抱歉,秦姑娘,我……」
秦蔻警惕地把她的計生用品藏好,說:「啊,沒事啦!你穿這件行麼?」
說著,抖開了手裡的衣服。
其實就是很常見的一條T恤裙,黑色純棉的,秦蔻衣服多,很多都是買回來穿了幾次就壓箱底了,這件衣裳也是,前一陣子買的,穿了兩回,洗過之後收起來就忘掉了,所以衣服上有清晰的折痕,看上去實在不怎麼樣。
但穿著睡覺很舒服的。
林詩音瞧著這件衣服,又瞧了瞧秦蔻的打扮,遲疑了一下,問道:「秦姑娘,貴地的衣著……都是如此麼?」
秦蔻穿著件小吊帶,下頭穿了條短褲,腳上踩的是拖鞋。
這幅打扮,去了古代,老學究老腐儒估計當場要氣到跳起來。
如果老腐儒來了現代,那更好玩,估計當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吐血而亡都對不起他從小念到老的「聖人言」。
林詩音當然不是老學究。
林家和李家都是江湖人家,並不似那等喜歡把把家中女孩子束縛在二門之內、只准學些女德女戒之類的人家,林詩音秉性如此溫和的一個女孩子,母親和姨母還帶著她學過武,在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看來,她這樣的女孩兒,也已經屬於「野丫頭」了。
但即便如此,這樣的衣裳對林詩音來說也實在太超過了。
她方才剛來時,之所以受到了那樣大的驚嚇,有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幾個男人的衣著打扮。
再看這位秦姑娘……
皮膚奶白,手腳纖長,健健康康,大剌剌地展示著她的身體,那是一種林詩音從未見過的、泰然自若的神情,好像穿著這樣的衣裳、把自己的身體展示出來,並不是一件十分值得驚世駭俗的事情。
林詩音認為這是一種動物的野性所使然——所以她才非常堅定的認為秦蔻乃是一只神氣的黑白貓成精。
至於為什麼是黑白奶牛貓而不是獅子貓、或者更為常見的三花狸奴……大概是因為她的頭發和她的皮膚所形成的那種黑白對比,以及那種黑白色的「烏雲蓋雪」、「墨裡拖槍」貓咪,性格是真的詭異……
貓女郎穿什麼當然都是貓女郎的自由,既不是人,又怎好拿人的標准來看待呢?但這衣裳……要讓她穿……
林詩音……果不其然地有點抗拒、有點遲疑……
秦蔻說:「啊!就是今晚睡覺的時候穿,不然把你的衣裳弄皺了就不好了。」
林詩音松了口氣,道:「多謝秦姑娘贈衣。」
秦蔻擺了擺手,說:「沒關系。」
至於明天穿什麼……其實她隨便啦,穿她自己身上現在穿的那件藤蘿綠衣裙當然也沒問題,她也不必費心去勸她。
這天氣,明天出門溜一圈,比說什麼話都好使。
然後秦蔻就帶她來梳妝台前卸頭上的各色頭飾了。
這裡沒有婢女——這是當然的,從剛剛開始,林詩音只瞧見了秦蔻與她的四位徒子徒孫(其中包含大橘),好在她也不是什麼真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連梳頭都梳不了的嬌小姐,入鄉隨俗、既來之則安之罷了。
又道了聲謝,林詩音便坐在了梳妝台前。
秦蔻忽然問:「這是什麼發髻?」
這只不過是最常見、未婚少女最多梳的垂鬟分肖髻罷了!
但林詩音自以為已瞧透了秦蔻的本體,便只覺得一只漂亮的貓妖精對人間的事情分毫不了解也很正常,她坐在梳妝台前,抿唇一笑,輕聲細語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秦蔻:「WOW∼」
搖滾少女秦蔻沒混過漢服圈兒,對古裝的發髻都不了解,此刻如此近距離的瞧見這些精巧的首飾、富有巧思的發髻之後,烏鴉精屬性大爆發,連著看了好幾眼,那個點翠偏鳳釵,是真的好好看!那個輝藍輝藍的光澤……
真……真好……
秦蔻:o(*////▽////*)q
然後發髻也很好看的,她的頭發真是又長、又柔順、又漆黑,發質好得驚人,像是漆黑的黑緞子,秦蔻桌上放了把牛角梳,她用這把牛角梳梳頭,總覺得頭發比牛角還要更富有光澤,很是豐厚。
這、這就是每天早睡早起健康作息會得到的豐厚長頭發麼TAT
林詩音被她的目光盯著:「……」
拆完了發髻,便是要洗臉了,她的臉上自然是上著妝容的,臉上本來敷著一層細細白白的粉,因中途哭了一場,便有些狼狽了,再來,眉心貼著花鈿,口上也塗著口脂。
秦蔻不知道古代女子是如何卸妝的,不過也偏不了澡豆、皂角、草木灰淘米水之類的東西了,所以干脆地把自己的卸妝膏貢獻出來給林詩音。
林詩音有些好奇得瞧著這東西。
奇怪的材質,不似琉璃、也非木質、更不是漆盒,雪白通透,捏在手中,似玉一般,卻又絕不是玉——玉上頭的字都是刻上去的,這上頭的奇異字符卻像是天生就在上頭,再是渾然天成不過。
而這小圓罐之中的東西……秦姑娘不由分說的蒯了一勺,抹在她手心中,是細膩的膏狀物,應是加了豬油吧?
——豬油、牛油等油脂,在古代可不是單單拿來只為了吃的,做蠟燭、做油紙、做面脂、澡豆等物,用途非常之廣泛,而在現代,化妝品工業之中使用的大部分都換成了人工合成的化合物,這類天然動物油脂,加進去還實屬賣點——就好比說前幾年風頭很大的馬油。
這玩意叫「卸妝膏」。
……非常直白的取名方式。
秦蔻就教林詩音去使用卸妝膏,在手心裡細細揉開,然後在臉上按摩,這東西味道很是清新,淡淡的、很是清潔,洗過之後,再用上那「洗面奶」(林詩音又在心裡感嘆貓貓妖怪的取名真的很直白可愛),拍上「化妝水」與「乳液」,這個臉才算是洗好了。
步驟很多,很是講究,洗過臉後,也很是舒服。
當然,要說是對現代的化妝品精細化工驚為天人……那也是沒有的,古代的有錢小姐,那面脂也是天天塗著、澡豆肥皂也是天天用著,而什麼水啊乳液啊面霜啊之類的東西,那效果要是肉眼可見……那才奇怪了吧!
所以林詩音對這些瓶瓶罐罐的驚訝程度還比不上自來水管、鏡子和燈。
兩個人都洗漱過後,林詩音在浴室裡換下了她的衣裳,穿上了秦蔻准備的T恤裙和拖鞋,躺在了秦蔻的床鋪上。
床鋪柔軟而清潔——那種柔軟,依然是很讓人難以去形容的,反正與她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材質都不一樣。
——那是自然,因為這是乳膠床墊。
兩個人並排躺平,林詩音盯著自己頭頂吊頂上的燈,方才一直都在忙著做這個、做那個,如今空閑下來,才驟然升起一種十分荒謬的不真實感。
……不久之前,她還在李園中,剛剛被表哥傷過心,又怎麼地都不想見龍嘯雲,生活過得亂七八糟、渾渾噩噩,她的衣食住行、自然用度毫無縮減,身邊的丫頭和婆子,對她也依然尊敬,但,折磨來自於內心。
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能回憶起自己無憂無慮時的心情了,因為那種心情著實已離她太遠。
兩年之間,她的無助與痛苦,似乎都形成了一種新的習慣。
一開始是錯愕、不肯相信,然後是憤怒,在憤怒之中,她甚至找到了表哥要與她爭執,要好好地問清楚他,為什麼要這個樣子!
表哥的應對方式很簡單。
他根本就不回應,也不想聽她內心的感受,他直接拂袖而去,去青樓縱情聲色——難不成她還能追到青樓去麼?
慢慢的,憤怒慢慢萎縮,然後是反思和內耗,她開始問自己,是不是我做錯了?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讓他不再喜歡我了?
然後在內耗之中,她不自覺地開始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去和表哥說話、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言行,近乎於……討好,鎮日裡頭,眼睛一睜開,就開始想:今天他會來找我麼?今天表哥會回家麼?他會生我的氣麼?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林詩音拿來,不自覺的反復思量。
這簡直是一種最可怕的折磨,令她身心俱疲,原本她雖然性情溫柔,但也是活潑愛笑的,這二年來卻時常以淚洗面,心中郁郁,偶爾也發狠似得想,既然他已變了心,不若就嫁給對她一往情深的龍嘯雲吧!
她自己在心裡羅列了龍嘯雲的諸多優點,又不停地給自己強調:他對她是一往情深的、一往情深的,對她好,這比任何事都重要……
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抗拒就是抗拒,只要稍一想到自己以後會和這個人一同同床共枕,呼吸他的呼吸,她就好抗拒、好抗拒,真的好抗拒!
如今驟然離開李園,她竟是……松了一口氣。
……想逃避,想就這麼先逃避著。
她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在兩年之間,第一次感到了一點輕松。
這時,身邊的秦姑娘問道:「林姑娘,你臉上用的粉,是鉛粉麼?」
林詩音忍不住笑了一下,柔聲道:「不是的,鉛粉很毒呢,早就沒人用了,時下用的都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香料來用呢,也有玉簪粉、白芷粉等,可以加金銀箔、珍珠粉之類的。」
秦蔻:「唔……原來如此。」
金銀箔、珍珠粉之類的東西,現代的粉底液裡也有,還有加寶石粉的,會有微微的光澤,提亮膚色。
秦蔻又說:「我們這裡用的是粉底液,也蠻好用的。」
林詩音奇道:「既然是粉,又如何能成『液』?若是把粉兌上水和成液,還能往臉上塗麼?」
秦蔻來了精神,噌的一聲坐起來,說:「要不要試試!」
林詩音:「……」
林詩音遲疑道:「現在麼?」
秦蔻慫恿她:「大不了等一下再洗一次臉嘛,真的很好用的!」
林詩音說:「那……試試?」
秦蔻:「試試就試試!來,試試!」
這話題一說起來,著實火熱,秦蔻從床上跳下來,去梳妝台的抽屜裡找自己的粉底液。
她買這種東西當然不可能是用完一瓶再買一瓶,就是去商場逛的時候一順手就買,所以瓶瓶罐罐很多,什麼蘭蔻菁純、EL白金、迪奧花蜜、之前植村秀的那個粉底刷風頭很大的時候,她還連帶著他家的粉底液一起入了手,刷子挺喜歡的,粉底液不太喜歡。
就是夏天,懶得化妝。
秦蔻沒什麼見人必須要化妝還是不化妝的說法,唯有上台演出時,必須打扮得很精細,其他時候那都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買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粉底液,個個都沒用多少,正好拿來給林詩音試試!
林詩音果然驚為天人!
這、這粉底液……的的確確,比之什麼茉莉花種粉、白芷粉之類的要好上太多了,真真同一層薄薄的皮膚一樣覆蓋在臉上,自然極了,鋪上那層「散粉」之後,用手輕輕碰觸、抹一抹,也絲毫不掉的。
秦蔻說:「是吧是吧!」
她來勁了,說:「來試試眼影嘛!」
然後開始翻自己的各種眼影盤,什麼大地色系、玫瑰色系、南瓜盤草莓盤蜂蜜盤、還有用來玩狀的那種非常誇張的藍紫色的盤。
林詩音:=口=
秦蔻說:「還沒完呢!」
然後又翻自己的口紅禮盒給林詩音看……口紅禮盒這東西,其實突出的主要就是一個限定款包裝好看,真正常用到的沒幾根,買這種東西就好像買好看的玩具一樣。
饒是林詩音作為大家閨秀,對衣裳的顏色、料子、時興的花樣都很了解,但也架不住這麼多……真的很像很像的顏色。
她甚至還問出了直男同款問題:「……這兩個的顏色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麼?」
秦蔻回答:「不知道啊,我就是順手都買了,都沒用過,你要試試麼?」
林詩音說:「我的嘴唇已經卸過好幾次了……」
秦蔻說:「啊……我覺得這個顏色很襯你耶,煙熏玫瑰色!好溫柔。」
林詩音忍不住笑了。
秦蔻又說:「要試裙子咩!我有一條設計感很強的裙子,嘖嘖嘖,好看的呢!」
林詩音又遲疑了:「現……現在嗎?」
秦蔻慫恿:「你都化好妝啦!試試嘛!」
林詩音羞澀:「那……那就試試?」
秦蔻:「試試!」
在這種快活的、熱火朝天的氛圍之中,秦蔻的手機震動起來,原來是她的男友一點紅發來的——他們說好晚上微信聯絡。
一點紅:蔻蔻。
五分鐘後。
一點紅:你睡了?
五分鐘後。
一點紅:……晚安。
此時的秦蔻:「哇嗚!果然,你穿這個真好看,這條裙子就適合你穿!」
悠于 2023-11-8 14:25
第116章
這樣鬧了一氣之後,林詩音與秦蔻的關系迅速親熱了起來,兩個人重新換上睡衣,又結伴手拉手去浴室裡卸妝洗臉,林詩音總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一點這裡的奇怪衣裳的審美,又立刻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不敢去想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這些衣裳是什麼感受。
洗完臉,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夜話。
話題漫天漫地的,秦蔻對發髻和古代化妝品十分感興趣,於是林詩音就講起了畫眉用的黛。
「螺黛自然用的就是螺,青黛呢,用的是馬藍葉,要浸泡個好幾日,又是敲啊打啊、又是煮蜂膠啊、又是加冰片啊,這些倒是沒什麼,關鍵是要等,一陰干就是一個月,想做一盒黛出來,也須得幾個月的時日。」
秦蔻奇道:「詩音還做過青黛來玩麼?」
林詩音神色忽然一黯,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太好的回憶一般,半晌,才道:「以前……同我表哥一起這樣玩過。」
秦蔻:「……表哥?」
林詩音苦笑了一聲,並不說話。
室內就倏地安靜了下來。
秦蔻知道這裡頭肯定有事兒,事兒到了哪一步,也大概有個猜測,只是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於是就想著先帶她在現代玩兩天,這件事……等時機成熟了再說吧。
兩個人心思各異,秦蔻關了燈,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睡、睡不著。
林詩音來的時候,才剛過九點,兩個人這樣鬧騰了一番,都鬧騰得累死了,現在也不過才十一點左右。
十一點!天哪!十一點,誰睡得著!
……林詩音大概睡得著吧。
秦蔻決定等她睡著了之後溜出去找紅哥。
但其實林詩音也毫無睡意。
或許是因為黑暗給人一種可以隱藏表情與情緒的安全之感,或許是兩年的忍耐,已經令她的心緒再也忍受不住,急需要傾訴。
倏地,她開口道:「表哥……我們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也是未婚夫婦,我父母早亡,我小時候便是在表哥家長大的。」
秦蔻說:「你們的關系一定很好。」
林詩音說:「從前是這樣。」
秦蔻不說話了。
林詩音道:「但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秦蔻問:「你……你遇到什麼事情了麼?」
林詩音苦笑道:「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面目可憎。」
秦蔻:「面目可憎?」
林詩音說:「他不想娶我,他一直拖著,我……我只是不肯相信,我一直在騙自己。」
是了,其實林詩音一直都在騙自己。
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李尋歡又是這個世界上她最親密、最了解的人,兩個人的距離這樣的近,他的一些舉動……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含義。
兩年之前,也就是表哥重傷,被龍大哥救回來的時候。
在那之前,其實他們已經開始看好時候了。
他們兩家子都沒有人在了,很多本來需要長輩來敲定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弄,好在是江湖兒女,行事並沒有那許多講究,表哥打算宴請相熟的朋友吃酒,她沒有什麼相熟的朋友,林家的遠親也都斷了聯系,於是對婚宴一點要求也無。
但誰想到,出了那樣不幸的事情。
出事之後,這件事自然被擱置了下來。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擱置,就是兩年。
表哥的傷養好之後,便對他們二人的婚事絕口不提。
她是女孩子,性格之中有一種被動的因素在,總是不大好意思主動提起自己的婚事,先開始一直等著表哥重新提起話題,到了後來……其實她心裡已經明了了,表哥不想同她成親了,他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卻也更不敢提起這話題了。
心裡還有小小的希望,她甚至寧願就這樣拖下去,也不願意兩個人鬧掰了,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但鈍刀子割肉的感覺……又怎麼會好?
林詩音說:「他……他不肯聽我說話。」
很久很久了,這好像是表哥在對她表示不屑一顧,她被痛苦所裹挾,終於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想要告訴他自己這段日子所受到的折磨、以及他不能這樣對她的時候,他連一眼都不想看她,他仰天大笑,拂袖而去,狂飲到爛醉。
秦蔻說:「這是冷暴力。」
林詩音輕輕說:
「冷暴力?」
這是一個從前從來沒聽說過的詞語。
秦蔻說:「你和你表哥,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未婚夫婦,你們的感情本來是極好的,你很關心他、他也很關心你,是不是?」
林詩音說:「是。」
秦蔻說:「但他忽然轉性子了,對你不管不顧,他明明是你的未婚夫,卻當著你的面去找伎女,倚紅偎翠,是不是?」
林詩音痛苦地呼吸著,幾乎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秦蔻說:「他當然知道你痛苦。你表哥又不是個傻子,可他如果不喜歡你了,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告訴你?非要故意要你痛苦不行?你被鈍刀子割肉,手裡拿著鈍刀子的人不就是他麼?他自己怎麼可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事,可他為什麼不停下來?」
秦蔻的語氣很激烈,林詩音沉默著一言不發。
過了好久,她忽然虛弱地說:「是不是我太依賴他了,我是不是……不能這樣依賴他?」
秦蔻嚴肅地說:「夫妻之前沒有感情,何論夫妻呢?你們之間本來就有為對方提供情緒價值、互相扶助的義務,你都不依賴他,什麼事情都不必同他講了,那你為什麼還要同他做夫妻?是圖他折磨你?」
李尋歡根本就是在用心險惡的折磨她!
秦蔻想到了王思雨頹然的表情,和她的父母那信誓旦旦的「我這是為你好」的說辭,心頭不由火氣。
他或許認為,自己也很痛苦,自己是在尋求一種最後的好結局,可是他的痛苦是自找的,林詩音的痛苦卻是無妄之災,況且、況且,他是不是著實太自大了些?一個女人的幸福與否,什麼時候不由她自己說了算,而是由他李尋歡說了算?他算個毛!
古龍的故事,決不能算做是一個徹頭徹尾、味道非常純正的古代故事,一個與真實歷史相近的古代故事,絕不會有層出不窮的,毫不在意貞潔的江湖女俠們。即便秦蔻都沒怎麼看過武俠原著,但是僅僅憑借小時候看電視劇所感受到的,她認為金庸更傾向於寫一個古代的故事,而古龍……他其實寫的是硬塞進古代背景的現代人的故事。ヾ
所以古龍的故事裡,世家大族就是一個背景,的確代表著可以欺凌人,但階級並沒有那麼誇張,也不存在宗族欺凌,各種復雜的聯姻網絡什麼的。
所以,秦蔻認為,李尋歡在這件事之中,最大的錯誤就在於——第一,他自以為可以安排林詩音的人生,自認為自己是「為了她好」、「兩全其美」;第二,他的冷暴力。
林詩音的呼吸一窒!
這樣的話從來都沒有人對她說過。
她從來不傾訴,正是因為傾訴無用,李尋歡對她的痛苦不屑一顧,龍嘯雲……龍嘯雲只會傻了吧唧地說有我在呢、有龍大哥在呢,所以呢?你在到底有什麼用呢?同他說點什麼,實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非但無法平息心中的痛苦,反而又增添一層厭煩……
丫頭婆子們,丫頭婆子只會勸她別哭了,哭腫了眼睛,第二天被人瞧見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被人笑話麼?現在笑話她的人難道還少麼?
誰能想到,這兩年之內,她唯一傾訴的口子,竟然是在這裡!在一個陌生的、與她所熟知的地方全然不同的妖境之中,對著一個她才認識了幾個時辰的女孩子!
但也或許,正是因為足夠陌生,她才能把自己的心事給傾訴出來。
……冷暴力、情緒價值,都是很陌生的詞彙,在林詩音的前半生之中,她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詞兒,也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這是她應該正當索要的東西。
可沒有這些東西……我就是會痛苦啊?
想著琴瑟和諧、相敬如賓,難道是什麼非常大逆不道的事情麼?
她明白,其實人生十之八九都不順利的,很多事情來了就是來了,她七八歲時,父母就相繼去世,已體會了兩次錐心之痛,眼淚流干,父母都不會再醒過來了,後來……大表哥、姨父、姨母又相繼去世了。
她人生之中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二表哥了。
現在,二表哥這樣的對待她,難道她仍然只能忍受麼?人生是十之八九不太容易的,但人生要是連一點東西都不能渴望、連一點好東西都不能想要,只能在痛苦中苟延殘喘的話,那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呢?難道她林詩音生下來,就是為了泡在苦汁子裡受折磨的麼?
林詩音的心裡,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想法,而在這樣的想法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憤怒,一種她早就被自己所抹沒了的憤怒。
他們二人自小一同長大,如此深厚的感情,他如今卻翻臉不認人,人人都說,小李探花重情義、極重情義,那她呢?難道她不該被重視?難道她不配被重情義麼?
可這些質問的話語,卻完全質問不得李尋歡,因為他根本就不會回答,他或許會哈哈大笑,自飲自唱,好似她是個小孩子,問出的問題都如此的可笑一般。
林詩音忽然說:「我最恨他顧左右而言他,我最恨我要掏心掏肺,他卻根本不願理解我,一點點都不願!」
說著,她忽然撲到了秦蔻的懷裡,失聲痛哭了起來,秦蔻長長地嘆了口氣,安靜地等著她發泄完畢。
她忽然想到了李尋歡做出這個決定的誘因。
模模糊糊的記得,好像是因為龍嘯雲得了相思病,茶飯不思,娶不到林詩音大概就要死……是抑郁症了麼?不知道,但李尋歡一定明白,心裡的不爽快是能殺人的,否則他不會做這種決定。
那他為什麼不害怕林詩音死?他在用冷暴力折磨林詩音的時候,就沒想過,或許林詩音也會得龍嘯雲得過的那種病?也會恨不得死了算了?
也許在這種男人心裡,兄弟的命就是比女朋友的命重要吧,成天把什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掛在嘴上心裡,也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到底更重視什麼。
秦蔻感到很生氣。
林詩音哭了許久。
哭,當然也是發泄的一種,情緒上的問題還需要情緒來解決,在李園之中,她甚至都難以去傾訴、難以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久而久之……人怎麼能不出問題。
在原著之中,她最終和龍嘯雲飢成婚,生下了個混世魔王,這個混世魔王又被李尋歡廢了武功,無論期間有多少值得說道的理由,林詩音在這麼悲慘的人生之中,竟還能不發瘋,她的精神其實是高度堅韌的,最起碼,比娶不到喜歡的女人就差點把自己抑郁死的龍嘯雲要堅韌多了。
哭了許久,林詩音終於累到不行,沉沉地睡著了,秦蔻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聽著身邊林詩音逐漸均勻下來的呼吸聲,又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於是摸出手機。
……結果看到了紅哥的微信消息。
發信時間,兩個小時以前。
秦蔻:「……
……」
秦蔻:「……」
秦蔻:「……」
完了,完全忘掉了。
關中悍匪coco:戳戳。
關中悍匪coco:剛剛在和詩音小姐一起聊天>w<
關中悍匪coco:紅哥是不是睡著了?
十分鐘後。
一點紅:剛剛在洗澡。
關中悍匪coco:唔,好。
關中悍匪coco:去不去露台?心情郁悶。
一點紅:好,馬上來。
秦蔻把手機倒扣在床面上,又躺了一小會兒,輕輕喊:「詩音?」
沒反應,睡熟了。
她靜悄悄地爬起來,又想了想,去樓下冰箱裡拿了兩罐冰啤酒,躡手躡腳地上了露台,一點紅已經在等她了,身上穿著件緊身的黑T,肩膀上搭著條毛巾,頭發還有點半濕不干的,顯然是剛洗完澡,頭發也沒懶得吹干,就上來同她夜半私會了。
楚留香還打趣他:「你們二人,真是一會兒也分不開。」
一點紅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轉身出了房間,正巧大橘撲進來,被一點紅眼疾手快地抓住,扔到了楚留香懷裡。
——對了,他這幾天沒住這間房,這間房他原本睡覺的位置已經差不多快變成大橘的專屬位了,今天他猝不及防地回來住,大橘相當不滿意。
算了,這不重要。
他上了樓,在露台上遠眺,此處很高,視線很好,能瞧見直江公園那平整的湖面,夜晚,公園關閉,燈是不開的,漆黑一片,其他的地方卻像是地上的銀河一般,有星星碎碎的亮光。
露台的推拉門被拉開又合上,一點紅回頭,秦蔻撲過來,他伸手,穩穩地抱住她,就保持著這樣攬住她的姿勢,坐在了躺椅上,秦蔻環住他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灼熱的血氣、清潔的皮膚和頭發,沐浴露和洗發水的香氣。
她把啤酒放在桌上,問:「你剛剛那一會兒在干什麼呢?」
一點紅說:「和楚兄一同喝了點酒,陸小鳳回來,非說學會了一種新游戲,叫什麼狼人殺,只是苦於人數不夠。」
秦蔻笑了,說:「那個最少要九個人才能玩呢……唔,人是有點不夠,不過我玩不好,我不會騙人。」
一點紅唇角勾了勾,又問:「你方才說你不高興,怎麼了?」
秦蔻環他的腰環得緊了一點,說:「是林詩音和李尋歡的事情……他們的年代和你們那年代差二十年,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他們之間的故事?」
一點紅說:「有所耳聞,但不大清楚。」
李尋歡與上官金虹那驚天動地的一戰,是有很多個版本流出的,那場決戰在十年之前,上官金虹死後,昔日的金錢幫就此衰落……十年前,正是一點紅初出茅廬之事,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他當然知道。
但出名的是李尋歡本人,至於他身邊的人,以及他的緋聞故事,就只能算是添頭了,就算提起來,也不過是軼聞趣事,且龍林李三人的糾纏,那都是二十年前的老黃歷了,真想知道內幕,還得刻意打聽才是。
一點紅要是會去特意打聽八卦……那他估計就不是一點紅了。
秦蔻就和他講了這三個人之間的愛恨糾葛,以及李尋歡那聖父情緒大爆發之後非常睿智的「讓妻」行為。
一點紅:「……」
一點紅聽得眉頭直皺。
秦蔻頗有些感嘆,瞧著一點紅面無表情的臉,突然發難:「假如你李尋歡,你會把我讓給龍嘯雲麼?」
一點紅:「……」
一點紅:「……」
一點紅:「……」
所以你把我叫到天台上來,就是為了問這種死亡問題麼?!
第117章
一點紅:「……」
秦蔻:「……」
兩個人面面相覷。
一點紅無奈望天,道:「那人若是要我的劍,我當然能給,因為那是我的東西。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物件,喜歡誰就同誰在一起,我難道能讓得出去?」
他深深地瞧了一眼秦蔻,又冷冷道:「他若求我讓妻,我一劍戳死了他,絕不是因為他覬覦你,而是因為他侮辱你。」
你如此侮辱我的愛人、我的朋友,還想要挾恩圖報?!
這道理本是人人都應該懂得的。
其實李尋歡懂不懂呢?他自然也懂,因為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第一個否認的方案,就是自己直接去懇求林詩音嫁給龍嘯雲——為啥,因為林詩音不可能同意啊!
然後,他的方案就變成了漫長的冷暴力,強迫林詩音同意。
說到底,他認可林詩音是個人,有自己的想法,但依然認為自己的意志是大於林詩音的意志的。
秦蔻從一點紅懷裡坐起來,去摸放在桌上的啤酒,拉開易拉罐,大大地喝了一口。
新鮮的原漿啤酒,泡沫如雲朵一般豐富細膩綿密,橙皮、啤酒花、小麥發酵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復合味的清新爽口,甜橙皮的果香味散發出來,咽下去之後,又有啤酒花的淡淡苦味與回甘,比之路邊燒烤攤上的開架啤酒,不知道好喝了多少倍。
她愜意地長舒一口氣,順手開了另一罐,遞給被她刁難的男朋友,今天X市溫度還可以,在夜晚的露台上,不至於悶熱到難以忍受,不過饒是如此,兩個人因為想要貼貼,所以身上還是沁出了汗,待會兒回去免不得要再去衝個涼的。
一點紅一只手攬住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捏著啤酒罐,頗有些閑適意味地半躺在躺椅上,喝了一口啤酒,眼睛眯起來,面上卻浮現出一絲冷酷的表情來。
他冷淡地說:「李尋歡的愚蠢,並不是自他決定讓妻的那一刻而起的。」
秦蔻:「哦?怎麼說來?」
一點紅譏誚地道:「他的未婚妻與他的兄弟見面,他居然只說這是他表妹?」
一點紅是殺手,是社會邊緣人物,擁有愛情與友情的時間極其短暫。但這不代表他沒見識,其實恰恰是殺手這職業,見過的各種莫名其妙的糾葛才多。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因吃不上一口飯而殺人越貨的人有多少,因男女之事引發的流血衝突就能有多少。
林詩音他之前也瞧見了,的確是個漂亮女人,還是個溫柔似水的漂亮女人——這樣漂亮的未婚女子,有男人喜歡,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那麼難以想到麼?
既能想到,提前說一嘴就能避免的麻煩事,怎麼就能演變成這友情與愛情的二選一抉擇了?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這等連他這種只認得幾個字、完全沒讀過聖賢書的人都曉得的俗語,難道李尋歡竟不清楚?
他居然還真能就這麼含含糊糊的表示「這是我表妹」,然後順帶著邀請兄弟在他家裡常住和表妹常來往……難道是想這兩個人發展出純潔的友誼麼?!
……Fine。
秦蔻若有所思,道:「你說的也是……不知道該說他心大好,還是該說他清澈好,這個人瞧起來簡直是連一點人際交往的常識都無。」
罵完了李尋歡,一點紅又接著冷笑,去罵龍嘯雲:「龍嘯雲若真喜歡這女人,為何不去找她分說清楚,要去找李尋歡,求他將這女人許配給他?」
他這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也只喜歡過秦蔻一個人,他與秦蔻之間的試探與交鋒,乃是最驚險、最刺激、也是最甜蜜的,如今回想起來,那種激動的、被她所深深蠱惑的心情依然能令他興奮不已。
他喜歡秦蔻,自然希望秦蔻也喜歡他,但倘若秦蔻不喜歡他、不想要他,他難道會強迫她?
他不會的。
所以他喜歡她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其實就是去暗戳戳地勾引她,而不是去找秦伯父,請求他把女兒嫁給他。
這裡頭的區別其實很明顯,倘若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去找能主宰這女人婚姻的人討好,那就意味著——他只是想得到她,至於她的喜好與意願如何,他沒那麼在乎。
一點紅對此嗤之以鼻。
他對楚留香肝膽相照,自然也對秦蔻肝膽相照,連赤誠都做不到,交什麼朋友?談什麼愛人?
秦蔻說:「可憐詩音……兩個男人都愛她,兩個男人都把她當物件兒。」
而且她到現在都被蒙在鼓裡,這件事遲早要告訴她,真到了那時候,那剜瘡之痛……又該如何去捱,才能捱得過去呢?
秦蔻又喝了一口啤酒,眯著眼睛,嘆了口氣。
一點紅沉聲道:「我絕不願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的。」
秦蔻一怔,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道:「我也是。」
一點紅又道:「我也絕不會把你拱手讓人,誰若覬覦你……」
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秦蔻不免覺得好笑,故意問:「會怎麼樣?」
一點紅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下頜線愈發顯得冷酷了許多。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卻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道。
懷裡的美人軟綿綿地抱著他,然後湊上來與他接吻,一點紅眯起了眼睛,享受著這個吻,又用雙臂把她纏得更緊了一點。半晌,二人分開,她的蔻蔻面頰上已泛起了酡紅,身子忍不住扭了一下,又被他登時扣緊了幾分。
他啞聲道:「蔻蔻,別亂動。」
秦蔻的喉嚨裡發出了撒嬌一般的聲音,心中對他的愛意愈發濃厚,簡直要如夏日暴雨後的雨水一般溢出來,她不肯停歇,又緊緊地抱著了他,感受他胸膛之中心髒的跳動聲,皮膚的熱度與肌肉的緊繃。她很想要撫摸他,又有點記掛著這裡的環境不對,於是只好反反復復地去親他的唇角,含含糊糊又熱熱烈烈地說我愛你。
一點紅半分法子也沒有。
……他其實比秦蔻要知道分寸很多,他一般沒有分寸、十分凶狠的時候,都是把窗簾拉得死緊的時候。
但秦蔻好像沒這種意識,她一熱烈起來簡直有種不管不顧的莽勁兒,一點紅總是沒有法子,也總是只能承受和忍耐,狼狽得不行。
半晌,她如雨水般豐沛的愛意終於表達得差不多了,一點紅白的發青的脖頸上多了好幾點紅,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盡力抑制著自己興奮的情緒,手卻緊緊拉住她的手不肯放開。
秦蔻的臉紅紅的:「啊,紅哥,你……」
一點紅不說話。
秦蔻乖乎乎地縮進他懷裡,說:「……你好激動,但是今天沒地方。」
而且肉眼可見的很多天都沒地方。
一點紅咬牙道:「我看你是想直接弄死我。」
秦蔻心虛地別開眼。
秦蔻說:「要衝涼麼?」
他認命地點了下頭。
秦蔻開始感到愧疚了,說:「那你衝完,我在客廳等你,我幫你吹頭發好不好……?」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回絕:「不必,我根本不知道我要衝多久的涼。」
秦蔻:「……嚶!」
一點紅長長地嘆了口氣,只道:「回去睡吧,時候不早了。」
秦蔻:「好叭。」
第二天,林詩音起得不算很早。
大概是因為昨晚實在累了吧,且又沒有丫頭叫她起床,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室內一片昏暗,根本連一絲亮光都無,於是心中只道:時候還早吧?然後復而又睡過去。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室內還是昏暗一片。
林詩音覺得不對,秦蔻又還在睡,她只能自己悄咪咪地爬起來,悄悄拉開窗簾的一個角去看外頭。
——天、光、大、亮。
這太陽的高度……現在起碼都日上三竿了orz
懶之一字,對於一個古代的閨閣少女來說,是一個十分嚴重的指控,林詩音這輩子也從來都沒有睡到這個點還沒起床過……
但此時此刻的她,卻絲毫沒有對自己的懶惰產生愧疚之心,因為她已全然被自己眼前所出現的景像所驚呆了!
這……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大亮的天光之下,是她從未見過的奇異高塔建築、如同秦蔻這裡一樣,都鑲嵌著大片大片的透明琉璃,豪奢得令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而在高塔之下,亦是她所從未見過的景像……
但那景像,那些走在路上的人、遠處的小樓、奇異的、沒有騾子和馬去拉卻仍然在動的車,她其實看得並不是很真切,因為她的視野竟是如此之高,三十丈……她居然是站在三十丈這麼高的高空之上去俯視這個奇異的城市的,一時之間,她居然生出了些「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這……這實在是……
即便知道這裡不是人間,但這未免也、也有點太誇張了吧!
於是,當秦蔻悠悠醒來之後,瞧見的就是……額,其實她什麼都沒看見,因為林詩音整個人都在窗簾後頭。
秦蔻:「……?」
啊?她是在和自己玩躲貓貓游戲麼?看不出來她人還挺活潑……
剛剛蘇醒,頭腦還不太清醒的秦蔻如此傻樂著。
然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說:「詩音!」
林詩音沒回應。
秦蔻跳下床,刷拉一聲拉開窗簾,就看見了站在落地窗前、呆若木雞的大美人林詩音。
秦蔻腦子轉過來了——哦,這是第一次看到現代的樣子,被驚到了吧。
這場面,秦蔻已經見過兩波了(傅紅雪因為剛來的時候心如死灰所以看見什麼都當沒看見一樣),因此她也再難從其中得到一些現代人的優越感了,於是就靜悄悄地退開,先自己去洗漱。
洗漱完之後,林詩音有點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邊兒上,似是已經震驚到麻木了一般,半晌,才忍不住問:「秦姑娘,這裡、這裡究竟是……」
秦蔻輕描淡寫地說:「是一千年之後的未來世界。」
林詩音:「……」
林詩音震驚的神色……當然也已經無需贅述了,秦蔻習以為常,便笑著問道:「所以,今天要不要出門去呢?我們去逛逛街吧?」
林詩音喃喃說:「……不、不是貓妖怪麼?」
秦蔻:「???」
秦蔻:「啊?什麼?」
林詩音回過神來:「不是,沒什麼……可以出去見識一番麼?」
秦蔻說:「當然可以啦。」
林詩音的眼睛便亮起來了。
一個人憑空來到了一千年後的世界,倘若還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她大概已經同如來佛祖修成正果,只等著原地飛升了吧……
於是兩個人非常快速地就決定了中午出去吃,下午逛街,晚上也在外頭吃的決定——至於古代男士們,不好意思,不帶你們,今天就請你們自己玩去吧!
唯一想帶上的是傅紅雪,這個沉默而赤誠的弟弟總是讓她忍不住地多關心那一下。
她發微信問傅紅雪要不要一同出門去逛逛,對方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
於是,那就准備出發吧!
秦蔻在衣櫃裡左挑挑、又挑挑,最後選中了一件絲綢質感、垂感很好的小黑裙,脖子上掛了黑色的choker,耳朵上掛了鞋子也沒選自己穿了一個夏天的人字拖,而是選了雙帶著點跟的黑色綁帶涼鞋——美中不足的是腳面上那個比周圍膚色白了一圈兒的「人」字……
妝容也仔仔細細地去化了。眼線拖長一點,收尾處往上一勾,令她原本的圓眼睛顯得有那麼一點狹長,像狐狸一樣,因穿了一身黑色,所以唯一一點亮色留給嘴唇,塗的是絲絨的999號,正紅色,烈焰紅唇。
之所以打扮得這樣隆重,其實是因為她實在忍不住,請林詩音為她綰一個古代的發髻。
其實這要求還有點為難人……秦蔻沒有古裝,頂多是有幾套漢元素服裝,現代的服裝怎麼搭配這古代的女式發髻,對一個古代的閨閣少女來說,那的確是……不太好辦。
但林詩音也有巧思。
她昨晚就試了很多秦蔻的小裙子,女孩子嘛,試起新衣裳來,很自然而然地就要想配什麼頭發、什麼首飾、什麼耳珰……所以她只略想了一下,就給秦蔻綰了個雙螺髻,兩角尖尖,像是兩只狐狸耳朵,立在她頭頂上。
秦蔻相當滿意,在鏡子前晃過來,晃過去,又給自己翻出來一對黑色狐狸頭耳環,掛在耳朵上。
林詩音呢,還是梳了她昨天梳的垂鬟分肖髻,衣裳也還是穿了昨日身上的那件綠衣裙……秦蔻沒管她,倒是傅紅雪很詫異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秦蔻。
秦蔻:<( ̄︶ ̄)>
傅紅雪閉上了嘴,沒多說話,推開了大門。
熱!浪!滾!滾!
林詩音:「……」
林詩音:「……」
林詩音:「……」
秦蔻笑眯眯道:「所以……要不要先去買件薄一點的衣服穿?」
古代閨閣女子心中的禮,在高溫之下迅速潰敗,林詩音考慮了一下是換衣服還是被熱死,就遲疑了一小下,果斷地點了點頭。
而在稍早一點的時間,另一個時空之下,李尋歡正在自己的正院之中喝酒,小紅依偎著他,小翠一邊撫琴、一邊低吟。
他也說不上自己的心情。
放浪形骸、倚紅偎翠,已整整兩年,他的心自然痛得無法言喻,瞧見林詩音、看見她的眼淚時,又只覺得異常的無法忍受,想要當即逃開,這是心虛麼?他不知道,但他的確沒有停下……他已鐵了心認為,詩音和大哥在一起,是成全他們,是為了他們好,並且早已暗暗下定決心,要把整座李園都送給詩音做嫁妝。
他就這樣沉浸在自己造成的痛苦之中,沉浸在這種自我奉獻的錯覺之中,鎮日裡頭爛醉如泥……
詩音,詩音……這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林詩音的貼身婢女的慘叫聲傳來,他心頭一驚,立刻起身,那婢女已闖進了他的屋子,厲聲尖叫道:「少爺!表姑娘她、表姑娘她不見了……!」
李尋歡的手一抖,酒杯登時落地,摔個粉碎!
下一秒,龍嘯雲衝了進來,喊道:「尋歡,詩音怎麼了!」
第118章
不管那一頭的李尋歡與龍嘯雲是如何的雞飛狗跳、肝膽俱裂,這一頭,林詩音正在試衣服。
林詩音並非是那種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李家與林家都是世代習武,她不醉心武學、也不覺得舞槍弄棒的有什麼好的地方,但幼時與童年時打下的底子,令她與普通古代閨閣女子大為不同。
她並不矮,身高大約一米六五左右,在現代的女孩子身高之中,也可算得上是中上水平,脊背自然是直的,沒有那種含胸的畏縮樣子,自然穿什麼都好看。
而她自己呢,昨晚試了一氣秦蔻的衣裳,當下只覺得這「貓妖怪」真是大膽非常,今日起來,卻得知此處不是妖境,而是……未來世界。
走在這明亮而寬敞的商場裡時,她就瞧見女孩子們各異的衣著打扮——有十分大膽的,露出大片的肌膚,如昨夜的秦蔻一般,也有很是松弛,穿著T恤與長褲的,無論是何種打扮,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頂多,會因為某個女孩子過於亮眼而多看幾眼。
那種眼神……就……很平常。
不似是她們那裡的街道。
每每走上街道,便有那蹲在路邊的青皮無賴,流裡流氣,眼神直白的盯著你,有種黏膩的、惡心的滑稠感,三五成群的,叫人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
平行而論,林詩音雖算不得一代女俠,但生於武林名門,武功上也有些許看頭,對付成名的江湖人雖很是勉強,但對這樣的青頭無賴,當然是綽綽有余的。
可這種無處不在的黏膩惡心,卻……卻……卻好似一層無形的枷鎖,總是陰魂不散地舔過來,林詩音又是性情極溫柔的人,不會激烈的解決問題,於是慢慢的,她就不喜歡上街了。
此時此刻,她覺得很是新奇,又頗有些舒暢,這種舒暢不是來自於如此明亮寬敞、豪奢異常的商場,而是來自於一種……如魚得水?
走起路來,好像也輕快許多。
不過看他們一行人的人卻不少,視線落在她身上的人更不少,無甚惡意,就是有點疑惑。
是因為穿著「古裝」麼?
秦蔻告訴她,倒不是因為穿古裝,她們這個時代也有崇古之風,尤其X市又是歷史氛圍濃厚的城市,在小寨的商圈附近,一天不見她十幾二十個古裝美少女都不正常。
問題在於她穿的是冬天的古裝,看著真的很有勇氣,很有信念感。
林詩音:「……」
好叭。
然後是傅紅雪。
他走路時不愛東張西望,總是垂著頭,周身很冷,走路很慢——蓋因他的右腿有殘疾,走路只能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拖在地上、慢慢地拖過來。
這樣的人,自然很容易受到別人的視線,也很容易引發旁人的嘲笑,但林詩音卻發現,事情其實是恰恰相反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盯著他指指點點、小聲嘲笑,甚至也沒有人去看他——但那種不去看還是有那麼一點刻意的,像是刻意要裝做十分正常,沒有任何不對勁的樣子,只是偶爾進某家店的時候,店員會刻意地問一下傅紅雪,要不要坐下休息。
林詩音從這種刻意的正常之中,品出了善意和禮貌的味道。
人人都干淨清潔、人人都彬彬有禮,有一種不同於她所處的環境的疏離感,但這種疏離感,非但不會讓人覺得難受,反倒十分舒服。
在這樣的環境裡,換上從前想都不會想一下的、露胳膊露腿的以上,阻力是如此之小,她內心裡隱隱的那些憂慮,也就煙消雲散了。
買了奶茶和賽格負二層的仙豆糕,這種方方整整,內陷豐厚的小零食,在秦蔻看來,已經完全可以脫離「小零食」的範疇,那個頂飽程度簡直都可以和壓縮餅干一拼了。
走在路上吃東西,也是林詩音從來沒感受過的。
不過這裡,大家做什麼事情都很隨意,在路上拿著奶茶杯暴風吸入的人實在很多,拿著餅、烤腸等小吃在吃的人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有辱斯文。
環境的寬容,的確容易讓人的身心放松下來。
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秦蔻就帶著林詩音上女裝區去買衣服了。
林詩音身高中上,身材勻稱,兩條長腿白而秀美,其實穿短裙短褲一定是很好看的,不過她自己似乎比較抗拒,瞧見掛在衣架上的短裙,都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去迅速跳過的。
秦蔻感覺很遺憾。
林詩音似乎比較喜歡挑選長褲。
秦蔻就告訴她,可以選擇輕薄寬松的闊腿褲,另外最好別選黑色的,會很吸熱。穿闊腿褲其實不一定比穿短褲要熱多少,還能遮蓋皮膚,防止紫外線照射太多。
林詩音若有所思。
上衣方面,秦蔻幫她選了顏色鮮亮的短T恤——有針織面料和棉質的,領口都沒選得開太大,也考慮了林詩音的個性,沒選會露出腰的長短。
十分鐘後,她穿著白色闊腿褲、嫩綠小圓領針織短上衣、頭上頂著她的垂鬟分肖髻出來了,或許是因為覺得發髻有點隆重,所以她把頭上的偏鳳釵啊鬧蛾啊之類的裝飾給卸了,還真別說,搭配起來還真是不錯,有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時尚感。
秦蔻贊:「好看的!」
林詩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衣服嘛,自然不可能買一件就算完,林詩音倒是覺得蠻不好意思的——她沒有未來世界的貨幣,吃秦蔻的、住秦蔻的、現在再花著她的錢買衣裳,即便已塞了兩只珍珠耳珰給她,但因不清楚貨幣的購買力,因而不好意思多揮霍。
秦蔻就告訴她:一件肯定不行啊,你看這裡這麼熱,出一下門,渾身都是汗,那衣服能不洗麼?那不得起碼再來一件換洗著穿麼?再來,這一吃火鍋,是不是渾身都是味兒?一天換一套衣裳都很難得啦,換兩三次,那都很正常的。
難道林詩音能接受自己穿著汗濕的衣裳麼?難道林詩音能接受自己穿著充滿濃烈食物味道的衣裳麼?根本不可能的!
於是半推半就之下繼續逛。
又買了一條純白色的襯衫裙,長度到小腿中,質感不是非常服帖,而是稍微硬一點,立體一點,在腰的位置勒了一根細細的腰帶,秦蔻看著穿得規規矩矩的林詩音,上去幫她把領口扯得松一點,再把袖口挽上去。
嗯,這下就有一種溫婉職場女性的味道了!
然後又零零碎碎買了兩雙鞋子、一條碎花的連衣裙、一件簡單外搭,七七八八下來,手上提了四五個袋子。
——袋子是傅紅雪在提。
他確實……很乖。
比如林詩音換好衣服之後,秦蔻還會拉著傅紅雪一起來看,問問他好不好看,他每次都是點點頭,反正就老老實實地說「好看」就完事兒了。
再來,就是一看見有袋子,非常自覺主動地就拎起來了,提著四五個購物袋默默走在兩位女士身後。
秦蔻意猶未盡,又噌的一聲轉頭,問傅紅雪:「要不要買衣服!」
他生得英俊,身材又極好,其實還挺衣服架子的——最起碼比阿楚哥衣服架子多了。
阿楚哥之所以沒法子成為衣服架子,主要是大部分衣服都沒法套上他這個架子……就說穿襯衫吧,阿楚哥的襯衫扣子是沒法扣起來的,必須從第三顆或者第四顆開始扣,否則的話扣子會繃的特別緊,一個洞一個洞的……
當然他那樣把襯衫穿成深V還是很好看的,男菩薩>w<∼∼
傅紅雪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慢慢地搖了搖頭,說:「不必,你不必管我。」
秦蔻:「那怎麼行!」
好不容易騙出來了!
於是還是強行拉著傅紅雪去了男裝區,強令他自己挑選。
傅紅雪:「……」
林詩音忍不住笑了起來,對秦蔻嗔道:「你就知道欺負小孩子。」
秦蔻:「他和你一樣大,你管他叫小孩子?」
林詩音:「……啊?」
秦蔻說:「你們兩個都是小孩子!」
林詩音一呆:「阿蔻,你今年……」
秦蔻說:「二十七,正正好好,比你大八歲。」
林詩音:震驚.jpg
完、完全不像!
她和秦蔻走在一起時,還總是以為自己是姐姐呢……誰能想到,她居然是二十七歲……假如秦蔻說她是二百七十歲可能她還沒這麼驚訝!
林詩音結結巴巴道:「那……那你的孩子……?」
秦蔻:「……」
秦蔻笑道:「我們這裡的女孩子,二十七八歲沒結婚的多得是呢,我還在和紅哥談戀愛呢!」
林詩音霎時就呆在了原地。
這句話的信息量未免有點太大,她一時之間腦子裡有點轉不過彎兒來,有點疑惑、詫異地盯著秦蔻看,半晌,一句話沒說。
秦蔻也不多說,時間也差不多十二點了,該去吃飯了。
她問:「火鍋吃不吃?啊,就是辣味的撥霞供。」
林詩音靈魂出竅中,神色怔怔地點了下頭。
三個人就去了頂樓的海X撈,點了個鴛鴦鍋,菜七七八八地擺出來,鍋子咕嘟咕嘟地燒著,濃郁的辣味鋪面而來,好似一陣香風辣雨,極為熱烈,林詩音驚了一跳,瞧見裡頭那叫人心驚的紅油,不免有點敬畏。
秦蔻說:「你可以先吃白湯,這個白湯也不錯。」
因為她看起來就是一副江南水鄉裡生長的女孩子的模樣嘛。
結果和她想的不一樣,林詩音……還挺能吃辣的?雖然一開始吃,被辣得面上浮起薄紅,但她意外的很喜歡這種刺激的食物,吃著吃著,先開始還是紅湯白湯換著夾的筷子,就不由自主地全部往紅湯這邊伸了。
秦蔻驚詫:「看不出來,你還蠻喜歡味道濃郁的東西的嘛。」
林詩音笑道:「其實從前,我在家……在李園的時候,早上起來,就愛喝一道酸辣湯,加了胡椒,裡頭有切成小絲兒的千張,不過後來,我身邊的媽媽勸我說那東西喝了味兒大,我就很少再吃了。」
當然啦,那個婆子之所以要勸她,意思還是說要她注意形像,別惹得少爺不喜歡……現在想起來,林詩音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種想要反抗的情緒——反正她什麼都沒做,表哥還是那個樣子……冷暴力她,那她憑什麼要為了他委屈自己呢?
於是吃得舌頭和嘴唇都是辣的,也不肯放下筷子。
而傅紅雪的口味……秦蔻也算是看出來了。
總的來說,他的口味就是什麼都行,他對食物的看法就是為了活著,一碗街邊水飯與一只波士頓龍蝦對他來說根本就沒什麼不一樣,反正能不餓死就行。
唯一讓秦蔻感受到他情緒波動的飯桌,第一次是他剛來時的那個端午節,第二次是在外婆家的時候,他珍之重之地吃掉外婆包的餃子和她的火山蓋雪。
那時候他還自己包餃子來著……那個三角形的、餡兒很少的餃子就是他包的。出鍋之後,他吃了外婆包的和他自己包的,沉默了一下,然後默默地把不好吃的三角形餃子都自己吃掉了,還是秦蔻硬從他碗裡搶出了幾個,自己嘗了嘗,還分給外婆嘗了嘗。
她嘗的時候,都感覺傅紅雪手臂都繃得僵硬了。
總而言之,傅紅雪喜歡的是「家常味道」。
火鍋對他來說當然就屬於「完全為了補充營養」的食物了,莫得感情。
吃完飯,拉著傅紅雪去買衣服,挑了幾件基礎T恤,總好過讓他頂著一張撲克臉穿著亮黃色的皮卡丘亂竄。
又順便和詩音一起去美甲店做了指甲。
古代當然也有美甲,謂之蔻丹,便是用碾碎的鳳仙花覆在指甲上,在用麻葉包好等著就是了,因此林詩音倒不會對美甲店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只是過於豐富的顏色和花樣迷了她的眼,挑了半天,都沒下定決心。
最後選了個非常保守的灰粉色——當然這是她自己覺得保守,這顏色其實很挑人,很顯手黑,好在詩音小姐有一雙極漂亮的纖纖玉手,這樣的顏色也駕馭的來。
秦蔻選了個非常跳脫的星空藍,和她今天穿得這一身兒倒是很搭配!
秦蔻扭頭問傅紅雪:「你來不來搞一下?」
傅紅雪:「……」
傅紅雪:雙眼無神.jpg
秦蔻:「哈哈哈開玩笑啦。」
傅紅雪:松一口氣.jpg
美甲小姐姐揶揄:「這是男朋友麼?靚女帥哥,養眼!你們好像模特哦∼」
秦蔻心想,這才哪裡到哪裡,帶上家裡的一大幫人一起出來玩,那叫一個回頭率超高,頂級模特天團。
秦蔻:「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
美甲小姐姐愣了一下,真心實意地誇獎:「你們家的基因真好!」
秦蔻:「不錯,我們家的風水也很好!」
林詩音:「……」
傅紅雪:「……」
一站式商場就是爽,從七樓到地下二層,該買的都能買,在裡面待上一整天來玩都很ok,做完指甲,下午四點左右,秦蔻又提議去卡咖啡館裡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林詩音和傅紅雪當然都沒有異議了。
秦蔻就帶他們去了商場裡的一間咖啡廳。
誰知道,居然在這裡遇到了王思雨。
王思雨一個人,神色不虞地坐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秦蔻試探著叫了一聲「思雨?」
王思雨扭過頭來,愣了一下,說:「啊,蔻蔻,你和朋友一起出來玩麼?」
秦蔻說:「是啊,你……你也出來玩麼?」
王思雨很是勉強地笑了一下,說:「本來是約好和人一起玩的。」
秦蔻:「本來約好?」
王思雨:「對,我男朋友,我都出來坐著等了,等了一個多小時了不見人來,剛剛打電話過去才跟我說來不了了。」
秦蔻的眉頭皺起來。
思雨嘆氣:「你去和朋友玩吧,我自己坐一會兒也會去了。」
秦蔻說:「我們正巧也要喝咖啡,介意一起麼?」
第119章
王思雨與秦蔻是認識快十年的好友,自然很明白她的心理——看她不開心,被放了鴿子又一個人,那大家就一起玩嘛,吃點蛋糕、喝點咖啡,逛個街看看電影,罵罵狗男人,排解一下郁悶的情緒,不也很好?
她笑了笑,說:「好啊,你們坐,想吃什麼?今天我請客吧。」
秦蔻拉著傅紅雪和林詩音坐下,笑著說:「那行,這可是你說的啊,大出血可不怪我。」
王思雨:「你看看你說這話!點,給我點!」
秦蔻也不客氣,推搡著王思雨就去櫃台前面,劈裡啪啦地點了四五樣,一點也不替她省著,笑嘻嘻地說:「我要吃窮你!」
思雨說:「月底吃不起飯你就給我整點老干媽配法棍,我一天吃一根。」
秦蔻:「……老、老干媽配法棍=。=」
思雨:「紅油法棍,越吃越有!」
秦蔻:「……」
思雨:「那兩個漂亮弟弟妹妹是你朋友麼?」
秦蔻說:「表弟和表妹。」
王思雨:「……」
王思雨盯著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狐疑道:「看不出來啊,你們家人丁這麼興旺的,你還有好幾個表哥吧?」
秦蔻:「遠房親戚嘛,你知道的,我爸那是鄉鎮企業家,鄉親們就很多。」
反正她爸爸應該不介意當一會兒古代俠客們的大伯。
秦蔻:<( ̄︶ ̄)>
思雨說:「行了,回吧。」
兩個人又坐回了角落裡。
秦蔻就給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這位是思雨,我的大學同學、好朋友,這位是小雪,我弟弟,這位是音音,我妹妹。
這時候,點的甜點和飲料也上來了,這家店說是咖啡店,其實主打的東西倒也不是咖啡,而是甜點。秦蔻以前就和思雨一起來過,點單輕車熟路,點了一枚法甜代表拿破侖、另外慕斯來兩枚、檸檬塔來一枚。
喝的東西就清爽一點,點上一壺普普通通的冷萃白桃烏龍茶,盛在外形比起茶壺更像酒壺的玻璃器皿之中,配套的茶杯也是玻璃的,中間放了一枚冰球——冰球也是富有巧思的,加了點青提的味道在裡頭,於是把茶水倒進去喝的時候,就能喝到更復雜、更清爽的口味了。
秦蔻輕車熟路地拿起餐刀去切拿破侖,一刀下去,只聽「哢嚓」一聲,這正是千層酥皮被切開的悅耳聲響,切面平整緊實、層層分明,夾層中夾著新鮮的香草奶油與樹莓果醬,她分作四份,給大家分了,帶上塑料手套,直接用手拿起來吃就行。
吃到嘴裡也是哢嚓哢嚓響,層次分明、開酥開的極為成功的酥皮,到位的烤制,濃郁的香草奶油以及夾在其中,酸味明顯的清新樹莓醬,吃多了會有點膩,不過一個拿破侖四個人分的話,就不必擔心吃多啦。
喝口茶,聊聊天。
傅紅雪和林詩音大概都是i人,傅紅雪就不必說了,屬於鋸嘴葫蘆裡格外英俊的那一款,詩音呢……古代閨閣女子,又是極其溫柔的性格,況且她自己很明白,她是個從千年之前的世界來到這裡的,這件事未免也太過於離奇,她總怕自己一開口就露餡,給秦蔻惹來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四個人的局,其實也就是秦蔻與思雨在聊天。
思雨倒是對林詩音表達了欣賞,說:「還會梳古代的發髻呢,好厲害,這樣搭很好看啊。」
秦蔻說:「可不是!她呀,是個古代迷,對古裝的搭配啊什麼的都很有研究呢。」
又說:「她才十九呢。」
思雨驚詫:「啊,才上大學吧!年紀這麼小就這麼厲害,我看真應該上網去當個古裝的博主,正好上大學很清閑嘛。」
這句話之中的信息量,又是大得讓林詩音有點發懵。
上大學?大學是指國子監麼?女孩子也可以上學麼?啊!剛剛阿蔻介紹的時候,說的就是她們兩個是大學同學,所以、所以阿蔻和這位王姑娘,都是正兒八經上過大學的?聽語氣……女孩子上大學,在這裡好像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還有就是……
年紀小……?
這是真的讓林詩音愣住了。
她居然算是年紀很小麼?
在李園,她毫無疑問是焦慮的。
尋常女子,多是十五六歲就出嫁的,姨母在世時,也早早就預備著要她和表哥成婚,只是到了那個年紀,大表哥、姨父、
姨母相繼去世,悲痛欲絕、重孝在身,成親的事情自然就要擱置了,擱置三年,本要預備起來,但她一個未婚的少女,如何能自己提起這件事呢?又遇上表哥重傷,傷好之後……他便……
如此一耽擱,她如今已經十九歲了,饒是深居簡出,並聽不得多少旁人的閑言碎語,可是身邊的媽媽和丫鬟卻都急得不行。
她身邊的媽媽乃是在她身邊當差十年、自她進李園來時就跟著她的老僕,真心為她,每日為了荒唐的二少爺急得白了頭發,又每每來勸她莫要惹二少爺不高興,日子不能再這樣蹉跎過去了。
蹉跎的意思……就是她被蹉跎成老姑娘了。
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林詩音又怎能不焦慮呢?
否則的話,她又為什麼會在猶豫要不要就這樣嫁給龍嘯雲算了呢?
這件事令她心頭郁郁,幾乎要憂思成疾了,結果換了個環境之後,她、她的年紀居然算是……很小的麼?
林詩音的心理驟然升起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受,這感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卻讓她沒由來的感到放松和歡喜,又忍不住想要追問,那、那你們都不擔心自己會蹉跎成老姑娘麼?
話還未出口,她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其中的冒犯,於是只笑了笑,低下頭去吃盤子裡的這一枚慕斯「胡桃夾子」。
意義不明的名字,胡桃,應當就是自西域胡人那裡傳過來的桃子麼?就像胡瓜、胡椒一般的東西,那這夾子又是何意……這黑黢黢的點心,是用黑芝麻做的麼?卻是十分不像。
到底是大家閨秀,即便沒見過,面上也是一派稀松平常,好像吃了一萬次一樣,用叉子叉一小塊來吃。
是一種很新奇的東西……唔、非常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苦甜交織、異常濃郁醇厚的味道……
其實這種抽像的味道就是巧克力,慕斯嘛……上頭蓋了一層可可淋面。
這一頭,思雨也只把詩音當做是靦腆的小妹妹了,二十七歲的職場女性,面對十多歲的「學生」,那就真的只能把他們當小孩兒看,也不在意,和秦蔻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
先聊上周的演出,思雨喜歡那個樂隊很久了,上周看了現場,非常興奮。
「鼓手老歪!他真的,我哭死!我以前學打鼓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他,把他們那張專輯裡的鼓全扒下來練了,哎!也就是我們那幾年解散得太快,要不然現在估計就是在音樂節見面打招呼的關系了!」
她又說:「那天你居然不來看。」
秦蔻擺擺手:「我們開livehouse的,樂隊這幾年我見太多了,而且我對他們樂隊又不感冒的,我喜歡灣灣的凍草樂隊……他們怎麼還不來這邊巡演啊,快來找我快來找我,給他們低點算包場費!」
思雨吐槽:「幸好你喜歡的樂隊不算太多,要不然我看你的店怎麼開。」
秦蔻:「嗨!可不是嘛!所以我只好喜歡主唱死了的樂隊了,這就叫死粉!」
——她的口味說起來還蠻正統的,搖滾樂是白人音樂,七八十年代可謂如日中天、巨星雲集,秦蔻最喜歡的就是其中一位呲著大齙牙的鐵肺高音,可惜英年早逝……
思雨:「……神tm死粉。」
秦蔻問:「那天怎麼樣啊,喝酒沒?」
她問的是思雨來店裡看演出的那一天。
那天她正好帶著傅紅雪去外婆家看外婆了,順便拉上陸小鳳一起打麻將,店裡就沒去,況且她是帶著她男朋友去的,她湊什麼熱鬧?於是就沒去店裡,只是給了思雨幾張免費酒水券。
思雨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秦蔻用腳趾猜都能猜到是因為她男朋友。
果然,思雨說:「早知道就不帶李春雷去了。」
李春雷,自然就是她男朋友的名字了。
秦蔻說:「怎麼了?」
思雨喝了一口冷萃茶,生氣地說:「山豬吃不了細糠,不喜歡可以別來,發什麼牢騷!搖滾樂是我懂還是他懂?就知道個信仰和六月天,就敢過來教育我什麼叫搖滾樂,有病!」
秦蔻:「……」
秦蔻皺眉:「什麼垃圾玩意兒!」
思雨惡狠狠地吃了一口自己的芭菲。
也許是因為今天心情實在不太好,思雨有點繃不住,也顧不上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弟弟妹妹在場,對著秦蔻忍不住吐起了苦水。
跟李春雷就是相親認識的。
相親嘛,就那個樣子,兩個人一上來其實就是擺條件,你是
不是體制內、工資水平如何、父母是做什麼的、是不是獨生子女、家裡幾套房……等等等等,至於性格怎麼樣、愛好如何,這就不是相親局應該考慮的問題。
但問題在於思雨是被逼著去相親的,她壓根就不想跟人搭伙過日子啊!
跟李春雷……反正就是那次吃過飯之後,李春雷加了她微信,就有種急吼吼地上來聊天撩妹的感覺。
王思雨挺煩的,家裡父母卻對李春雷很滿意,一個勁兒的說,你都多大了?怎麼眼光這麼挑啊,人家不挑你都不錯了,我看這男娃挺好的!家裡情況也好,人也老實。
思雨吐出一口郁氣,說:「我怎麼了?我二十七不結婚是犯天條了麼?我媽跟我提刀殺人了一樣,催催催,一天就知道催,催命一樣!」
然後又惡狠狠地吃芭菲。
林詩音坐在一旁,低著頭去看自己面前的茶杯,心中五味陳雜。
她來到這千年之後的未來世界才僅僅一天,很多東西都是靠猜,方才才在想,阿蔻與王姑娘二十七歲的年紀,竟也不急著成婚麼?結果轉頭,她就發現,原來王姑娘的煩惱、與她的煩惱,竟如此的相似……
她不免又想到了表哥與龍大哥,忍不住無聲地嘆氣。
思雨也在頹然地嘆氣。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我大概是在努力的。」
秦蔻用茶勺在自己的茶杯裡攪動,等著聽她的下文。
思雨說:「那天咱們倆出來吃飯,我非要他來接我,本來,我說要去看演出,他嘴裡就是那種『有什麼好看的就知道浪費錢』,結果那天之後他又說要一起來,還說想多了解了解樂隊,我就覺得,或許我們兩的關系是逐漸在變好的呢?」
她是在努力的,有點消極地努力著,在很多自己不喜歡的人裡挑出了一個順眼的,努力地告訴自己我們在談戀愛,所以按部就班地去安排一些與愛情有關的事情——約會、看演出、和朋友玩完之後讓男朋友來接……
最後或許就能努力地說服自己,是的,我們倆其實很搭配,我其實也蠻喜歡他的,那就這樣結婚吧。
哎……有時候真的好羨慕秦蔻,不是羨慕她家有錢,而是羨慕她有這麼好的父母,真的。
可羨慕有什麼用呢?人的際遇不同、父母不同,生就生在這麼個家,那又能有什麼辦法?
思雨說:「真的挺煩的,其實我一點兒不喜歡他。」
秦蔻說:「看出來了。」
那天和思雨一起吃烤肉時,通過她的神態,就能看出她不開心——一個真正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人怎麼會露出那種神色?
但那時候不能說罷了,人家都不抱怨,你莫名衝上去讓人家分手,算什麼事情?
她聽了一氣,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思雨冷漠地說:「還能怎麼辦,先就這樣吧,戀愛談著,說不准什麼時候我就撐不下去這個催婚的壓力,莫名其妙地就結婚了吧,到時候我不會請你來的,你也別給我份子錢了,不是咱們關系不好,就因為太好了,不想讓你虛偽的祝福我。」
秦蔻:「……」
秦蔻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覺得這下真的是不勸不行,正要說話,卻聽旁邊的女聲說:「……不要。」
說話的人是林詩音。
她一直都很安靜的坐著,一邊吃那個檸檬撻、一邊喝茶,沉默地聽著,一言不發,以至於王思雨都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妹妹居然會突然開口說話。
思雨一愣,沒說話。
林詩音的手都無法控制地攥緊了,手指節發白,她霍然抬頭,盯著思雨,面色又凝重、又嚴肅,以至於都不像個剛上大學、無憂無慮、傻樂傻樂的大學生。
她張了張嘴,再一次說:「……不要嫁給不喜歡的人。」
第120章
王思雨的經歷,說來,是與林詩音不同的。
但有很多很多的地方,很多很多的心路歷程,卻又是如此的相似。
她們二人來自於不同的年代,有著不同的家庭,思雨的爸爸是體制內,思雨的媽媽是家庭主婦,詩音的父母卻是早亡,自小就在姨父姨母膝下長大;思雨家庭普通,詩音卻是大家閨秀,自小錦衣玉食慣了;思雨出生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詩音卻出生在一個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這條時間上的過去……
她們本應該沒有任何共同話題的,就像是剛剛秦蔻在與王思雨談論起樂隊的時候,林詩音一言不發一樣。
但……林詩音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好像她就是思雨、思雨就是她一樣。
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或許在內心深處,她早就覺得嫁給表哥無望了,所以她一直在強迫自己多觀察龍嘯雲,多發現他身上的好處。
龍大哥鐵骨錚錚、也是一條好漢,一杆銀槍,曾活挑了惡人蔔霸,救回了表哥。
表哥與他結拜為異性兄弟,所以他是個好人。
他對自己很好。
確實很好。
除此之外呢?
王思雨與秦蔻一樣,乃是法律系出身,又是一起做樂隊的,搞音樂的人有一顆文藝的內心十分正常,思雨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內心敏感,對事物的感受能力很強,語言的表達能力也很是不俗。
她的內心剖白,卻好似一把刀子一樣,正正好好地也剖開了林詩音的內心,讓她原本混混沌沌的心忽然驚醒,回過頭來看,她又何嘗不是這樣?自己騙自己,努力地想著龍大哥也很好雲雲,或許這正是為了最後的那個無奈地選擇而麻痹自己……
她與王思雨的區別在於,王思雨其實很清醒,她卻是懵懵懂懂的。
如今驟然驚醒……卻……
卻羨慕她。
不是羨慕其他的,是羨慕她所處的環境,她能如此輕易地抱怨出口,說出「二十七歲不結婚怎麼了」這種在他們那裡十分驚世駭俗的話語,這裡對女孩子毫無疑問是更寬容的……即便嫁不出去,想來也不會被送到廟裡去做姑子。
——當
然,做姑子的事情,她其實沒見過,只是聽身邊的婆子說過,大戶人家之內待嫁的女孩子太多,倘若年紀大的那個說親說不出去,會影響其他姑娘的婚配,故而會送去做姑子。
但這種故事本身就足夠嚇人了……花樣年華就要青燈古佛的過一輩子,真的是……
思雨不會有這樣的顧忌的,所以她為什麼還要妥協呢?
她不理解。
所以林詩音實在忍不住,竟忽然打斷了二人的對話,眼眶有點發紅,盯著思雨,一字一句地說:「……不要嫁給他。」
思雨一怔,又復而笑道:「好啦好啦,不談這個啦,說的音音都不高興了。」
林詩音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也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思雨:「???」
思雨倒吸一口冷氣:「……你不是才十九麼???!!!」
然後噌的一聲扭頭盯著秦蔻,拍案而起:「你們老秦家怎麼會有這種親戚啊,逼十九歲的女孩子結婚?等等,這都犯法了吧!蔻蔻哇,這怎麼回事?」
秦蔻:「……」
李尋歡才不是我家親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詩音立刻閉上了嘴……她好像真的給秦蔻惹麻煩了orz……
秦蔻說:「所以這不是把她接出來了麼?」
思雨松了一口氣。
又說:「你們老秦家……」
秦蔻撒謊不眨眼:「我爸是鄉村企業家啊!誰家沒幾門極品親戚,而且關系都遠得不能再遠了,說真的,如果不是音音自己跑出來,我都不認得她呢。」
但是還是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
但思雨卻沒意識到這不對勁的地方,她很是欣賞地看著詩音,說:「知道跑出來就好,很有決斷力,我跟你說,逼你十九歲就嫁人,你們家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好好待在城裡上大學吧……誒,蔻蔻,你爸要管這事兒麼?」
秦蔻:「……」
什麼叫撒了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來圓啊orz
林詩音坐立不安,非常歉疚地看著秦蔻。
秦蔻面不改色地說:「啊,沒事,他們家的人好幾個都在我爸公司上班呢,我爸說話頂事兒,
其實前兩天就給她家長打電話了,現在就是先上大學,別的事情不准再提了。」
思雨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她點了點頭,又說:「對,音音做的很對。」
林詩音有點著急,說:「那你呢?」
思雨又是一怔,隨即沉默下來,半晌,才說:「壓力太大,有點撐不住了。」
秦蔻幽幽地說:「所以就他了?」
思雨說:「不知道,反正也就是搭伙過日子。」
秦蔻喝了一口茶,搖搖頭,說:「你想具體點。」
思雨:「啊?」
秦蔻說:「別總想著搭伙過日子不喜歡就不喜歡,你可是要二十四小時和這麼個不喜歡的男的呆一起,我問你,假如他天天打游戲在家裡一天天制造噪音,輸了就罵娘你能忍麼?你干什麼事情他都要過來指導你貶低你,你能忍麼?現在談戀愛呢就放你鴿子,裝都不裝一下,是覺得你是他盤子裡的菜所以懶得敷衍了麼?現在就這樣,等你真結婚了,他的態度會怎麼樣。」
思雨面無表情。
過了很久,她才說:「我知道了,我會認真考慮的,蔻蔻,今天多謝你。」
秦蔻說:「沒事,吃飯去麼?」
思雨說:「行啊,吃什麼?牛肉火鍋?」
秦蔻嫌棄:「……樓上那家牛肉火鍋不好吃,我看新開了一家雲南菜,不如去試試?」
思雨笑道:「好咯,試試!」
四個人就上樓去吃飯,傅紅雪一站起來一走路,王思雨也怔了一怔,似乎有點無所適從,傅紅雪面無表情,十分漠然地跟在秦蔻身後走,也不看她。
思雨便也露出了如這裡大多數路人一樣的表情,無所適從、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一個腿有殘疾的少年,竭力裝作若無其事,有一種笨拙的禮貌與善意。
詩音看著思雨,心道:王姑娘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啊。
聽見她十九歲被逼婚時,那個生氣,真好似她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一樣。
但懦弱的好人好像總是這個樣子的,會盡力想要讓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不幸消失,卻又總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消極以待……她自己也是如此,因為她仍不知道該怎麼辦。
發泄了一通的思雨恢復了一些,四個人結伴去了樓上一家新開的雲南菜。
結果不好吃TAT
茉莉花炒蛋的味道還怪新鮮的,建水包漿豆腐很不錯,外頭的皮被烤得有點焦,一咬,裡頭的豆腐嫩得喲,配上醬汁是很不錯的,涼拌樹番茄……emmmm明明用樹番茄做的西紅柿牛腩很好吃,怎麼這個不好吃呢?乳扇也不是很合口味,菌兒還不錯,紙包魚……天,他們為什麼能把紙包魚做的如此堅硬,用筷子都戳不下來肉=。=
一句話總結——網紅店不如雲南本地多矣!
秦蔻、思雨和詩音面面相覷,吃得是如坐針氈,倒是傅紅雪,莫得感情地吃。
於是榮譽地成為了本桌垃圾桶。
他吃得很慢,也很仔細,像是在仔細地咀嚼營養……甚至連很酸的樹番茄都是這麼操作的,以至於秦蔻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味覺。
秦蔻:盯.jpg
秦蔻:(個_個)
傅紅雪:「……」
傅紅雪:「……怎麼了?」
秦蔻:「……沒事,吃這個乳扇……應該挺有營養的吧。」
傅紅雪:「……唔。」
吃完這一頓,秦蔻意猶未盡,去樓下買了點缽缽雞。
X市的缽缽雞嘛,當然也就是很普通的那種啦,但這種靠調料包就能搞定的食物,通常情況下再一般也很難做的不好吃,買了一點,捧著個桶吃掉,然後和思雨告別,去頂樓的停車場,開車准備回家。
回家的路上,稍微有點堵車。
秦蔻司空見慣,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用手指輕輕地點著方向盤。
傅紅雪坐在後座上,雙手抱胸,閉目養神。
林詩音坐在副駕駛上,也沉默著一言不發。
她在想什麼,其實秦蔻很清楚,也沒必要去多說什麼,畢竟這種事情,最後還是要自己做出選擇的。
回家已經九點過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結伴去酒吧了——當然,正常的酒吧,吃一塹長一智,陸小鳳現在已學會如何去避開那些只有男人出沒的酒吧了。
花滿樓在露台上聽書,坐在躺椅上,手裡拿著上回去澡堂子裡泡澡的時候大媽給的蒲
扇,愜意非常。
一點紅在看手機,還略微皺著眉,秦蔻一回來就撲過去,問他在看什麼,他收了手機,神色如常,只淡淡說沒看什麼。
秦蔻狐疑:「……唔。」
她又趕林詩音上樓去洗澡。
這天就是這樣,確實出一趟門必須洗澡。
她自己房間的浴室被占用,樓下的公共衛生間又有傅紅雪,於是就只好鑽進一點紅的房間去洗澡。
一點紅順勢進了臥室,在浴室外頭,自己所躺的那一張床上等著,聽著浴室裡的淅淅瀝瀝的水聲,又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側脖頸,他皮膚太白,稍微受點刺激,就極其明顯,昨天夜裡在露台上,秦蔻抱著他親,他慘白色的脖頸側就留下了幾點極其明顯的紅。
他面無表情地半臥著,用指腹撫過自己的側脖頸。
秦蔻在浴室裡喊:「紅哥,忘記拿睡衣了,你去晾曬間幫我拿一下嘛!」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好。」
然後起身幫她去拿睡衣,又回來,站在浴室門口敲門,裡面伸出一只奶白色的手臂來朝他晃一晃,一點紅沒敢看,把睡衣遞給她。
她帶著還濕噠噠的頭發就出來了。
一點紅皺了皺眉,道:「我幫你吹。」
秦蔻:「好∼」
她盤著腿坐在他的床上,他順手拿過了吹風機打開,她的吹風機買的都是很不錯的牌子,說是什麼負離子啊這啊那啊的,秦蔻也不懂,但吹出來的風的確很柔和,況且不是自己拿著死重的吹風機來吹……嘶,愜意∼
秦蔻:( ̄▽ ̄)
發絲被一只手輕輕捻住,順著下來,帶出了藏在濕潤發間的洗發水香氣,那香氣並不是她慣常用的,而是他平時會用的那一款,味道很淡很淡,沒有多余的香料添加,只是清潔、只有清潔。
那只手揉上了她的頭皮,指腹上帶著繭,力道不輕也不重,不緊不慢、游刃有余地摁在她的頭皮上,有一種使用了人稱「狗頭按摩器」的東西的爽感,頭皮一瞬間發麻,順著脊柱躥下去,她的腰一軟,又順勢向後倒去,對方一只手伸過來把她摟住,另一只手還能空出來把吹風機放下。
秦蔻身材高挑,但畢竟是纖細的女孩子,一點紅寬肩窄腰,極富力量,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而結實,只這樣一伸手一摟,直接能將她整個人都撈進懷裡,倘若她縮得緊一點,再從一點紅背後去看的話,秦蔻真是會被擋的一丁點都露不出來。
一點紅啞聲道:「今天你用的是我的洗發水?」
秦蔻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去繞自己的頭發玩,故意說:「是呀,怎麼?你難道這麼小氣,一點洗發水都不給我用?」
他的胸膛起伏起來,過了半晌,才道:「不是。」
秦蔻:「嗯?」
一點紅含糊地道:「只是覺得……你身上沾了我的味道。」
這種錯覺是隱秘而難以啟齒的,只令他在驟然回想起了一些極為具體的味道與場景,他想到了她身上裡裡外外都被迫沾滿他味道的時候,整個人軟綿綿地仰躺著,被他死死地注視時好像很不好意思,但若說要關燈,她卻又第一個不答應。
人的感官當然是多方位調動的,視覺、嗅覺與觸覺的三重在同時被刺激,他死死地摟著她,卻不敢動,這隱秘的錯覺,也只能通過這樣含糊的語言被說出來。
秦蔻在他懷裡轉了半圈,伸手抱住他。
秦蔻:(ゴO▽O)ゴ
一點紅小心翼翼地抱著她。
秦蔻抱怨似得說:「紅哥怎麼總想著要享受……」
一點紅不肯說話。
秦蔻又自顧自地笑起來,得意地說:「其實也難怪,畢竟你是初嘗,又碰上了我這麼美味的女朋友,是不是?」
一點紅:「……」
他嘶啞地承認:「是。」
秦蔻又說:「但沒辦法呀,我們沒地方了。你忍耐一下嘛……」
他的聲音好像吞了一把粗糲的沙子:「……好。」
秦蔻親親他的側臉,心裡已經有個壞主意浮現了出來,只心想:嗯,要讓他好好忍耐,然後再……
秦蔻:o(*////▽////*)q
一點紅:「……」
一點紅狐疑地望她一眼,感覺渾身上下都被算計上了。
一點紅:「……你在打什麼主意?」
秦蔻立刻轉移話題:「沒有沒有!啊,不如待會兒去影音室
放個電影吧,詩音還沒看過電影呢。」
一點紅無可無不可……反正他的古人作息早就亂得不能再亂了,天天熬夜已成定局。
忽然,手機屏幕亮了,有微信消息進來。
秦蔻拿起手機一看,是思雨發來的。
紅霏:在麼?
關中悍匪coco:?
紅霏:出來麼,急事。
關中悍匪coco:什麼事?
紅霏:出來說。
關中悍匪coco:你在哪?
紅霏:我在直江六號這邊,手機快沒電了,中間就不聯系了啊。
關中悍匪coco:好。
她嘴上答應得倒是很爽快,但眼神卻是冷冷地盯著手機屏幕。
一點紅挑眉:「怎麼了?」
秦蔻把聊天記錄給他看。
一點紅說:「這是你朋友,我和你一起去。」
這大半夜的,又一看就是急事,他不可能讓秦蔻一個人去。
秦蔻冷冷說:「這不是我朋友。」
一點紅皺眉:「什麼?」
秦蔻說:「思雨和我說話,都是直接說事的,從來沒有發過什麼『在麼』這種話。」
她頓了一下,指著一行消息說:「他說中間就不聯系的意思就是讓我別過一會兒發微信,應該是借思雨的手機發的,發完准備把聊天記錄刪掉了,我要是過一會兒再發消息給思雨,那他就露餡了,這人是准備兩頭騙。」
一點紅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很陰沉。
他陰森森地說:「有人冒充你的朋友,騙你在這個時間出門去?」
悠于 2023-11-8 14:25
第121章
秦蔻冷哼了一聲,說:「大概是吧。」
其實這人是誰,秦蔻心裡也已經有數了。
前幾天,她的手機微信上有人來加好友,上來就是那種很典型的騷擾之語——就是「認識一下啊美女」那種發言。
秦蔻自小漂亮到大,漂亮姑娘能遇見的傻X她當然也一件不落下的都遇到過,這種騷擾微信在她這裡簡直太常見了,見得多了心緒也就不會起伏了,罵都懶得罵,直接拉黑不給眼神就完事兒了。
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莫名其妙的微信出現之前,她和思雨吃了飯,然後思雨的男朋友李春雷來接思雨回家,於是她就和李春雷打了個照面……
再然後,就是思雨來找她,說是她男朋友對演出忽然感興趣了,問能不能加她家店的顧客群。
那個時候,思雨應該還處於一種「努力想創造戀愛的感覺」的時期吧,所以李春雷主動提出要了解樂隊文化,她當然會感覺很開心。
第二天就發生了莫名微信搭訕事件。
再然後就是這個用思雨微信莫名要騙她出去的人。
第六感讓秦蔻立刻就把這三件事聯系在了一起,此時微信對面那個人,如果不是李春雷的話,秦蔻直接把名字倒過來寫!
至於李春雷大半夜騙她出去到底為什麼……呵呵,這問題還用想?
一點紅神色很不好看,冷冷道:「我去會會他。」
秦蔻說:「走嘛走嘛,我們一起去∼」
她又想了想,說:「你要注意哦,不能廢了他,嘖,現代就是這樣,誰來了都得遵紀守法。」
一點紅眼皮子都沒抬起來一下,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知道。」
又陰森森道:「他該慶幸自己生在此處,若是在江湖上……」
秦蔻心情一點兒沒受影響,還歪著頭問:「若是在江湖上,你會怎麼樣?」
一點紅笑了笑。
這笑容簡直比他不笑起來還要可怕得多,有一種既殘酷、又險惡的味道。
他沒細說,只含糊地道:「我們殺手,自然也有一門必修的功課叫刑訊。」
比如說原隨雲被關在排練室和他「友好交談」時用到的法子……
反正就是不會讓他死得很愉快,甚至或許到了後面,他還會祈求讓自己快點斷氣呢。
不過具體的細節,他當然不能告訴秦蔻。
秦蔻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說:「那我上樓去換件衣服,我們慢悠悠地過去。」
一點紅道:「嗯。」
秦蔻從他懷裡跳出來,上樓去把自己的小睡裙換掉。
林詩音剛剛洗完澡,正盯著吹風機。
吹風機的使用方法,秦蔻自然在把她塞進浴室之前就告訴她了。
林詩音:(個_個)
林詩音:小心翼翼.jpg
林詩音::—O
真、真的可以吹出風來!!
這……這簡直同話本子裡那神仙風伯的那個裝滿風的口袋一樣!
可是這甚至都不是個口袋!
林詩音穿著綿質的T恤裙,手裡拿著這叫「吹風機」的東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只瞧見這是個奇異的金屬圓圈,也不裝有銅扇片,也不見有什麼東西轉動,這風……究竟是從何處吹出的呢?
況且這風,與尋常她所感受到的風也不一樣,確乎是很柔和,只好似陽春三月的春風一般。
不明白……實在不明白……
林詩音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吹風機,然後小心翼翼地拿起來。
秦蔻「吱呀」一聲推開門:「詩音,你出門麼?我要出門一趟!」
林詩音手裡的吹風機差點被她嚇飛了,手忙腳亂地抓住。
秦蔻:「……」
林詩音:「……」
林詩音有點尷尬地別過頭。
秦蔻:撓頭.jpg
林詩音說:「這麼晚還要出門麼?是要去哪裡?」
秦蔻說:「嗯,思雨的男朋友,約我出門呢。」
林詩音:「???」
林詩音:「啊?此話怎講」
秦蔻說:「總之事情很復雜,你去不去?」
林詩音對王思雨有一種異乎尋常的關心,此事涉及到她,她便有些坐不住,點點頭,道:「好,我去。」
又說:「我快一點吹頭發。」
秦蔻說:「不急,慢慢來。」
先晾那狗男人一會兒再說。
她反正是不著急的。
這一邊,秦蔻就慢悠悠地換了件T恤,又對著鏡子看了會兒,突發奇想,覺得明天弄個羊毛卷也不錯,羊毛卷、羊毛卷……啊!懂了。
她開始對著鏡子扎了兩個麻花辮,這樣扎一晚上,帶著這個頭睡覺,明天早上起來拆掉,頭發就是卷卷的了!
然後又和詩音大概講了講這件事,林詩音瞪大雙眼,又氣又怒,似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秦蔻說:「這世上當然什麼人都有,比這更無恥的男人都有。」
——比如說你表哥李尋歡=。=
就這麼磨磨蹭蹭的過了將近半個小時,秦蔻才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翻到王思雨的聊天界面,點了「語音通話」。
幾聲忙音後,思雨接起了電話,說:「喂?蔻蔻,怎麼了?」
她的語氣果然一無所知。
秦蔻問:「你剛剛在干嘛呢?」
思雨說:「哦,剛去洗了個澡,剛吹完頭發。」
秦蔻:「你在家?你爸媽在麼?」
思雨:「在啊,怎麼了?」
秦蔻說:「九點咱們分開之後你回家,你對像是不是去你家了?」
思雨:「……對。」
思雨沉默了一下,問:「出什麼事情了?」
秦蔻說:「我給你發個截圖,你看看。」
思雨:「嗯。」
然後秦蔻就把剛剛的截圖發過去了。
思雨沉默了一下,然後忽然提高音量:「艸!!!」
思雨說:「李春雷那個賤人!!他想干什麼?!」
秦蔻說:「對了,那天有人加我微信,你看看這個。」
然後把那個被她拉黑刪掉的微信截個圖發過來。
思雨的呼吸聲一下子就變得很重,似乎在強壓著怒火。
秦蔻說:「是李春雷麼?」
思雨說:「嗯。」
思雨冷笑:「我說他怎麼忽然那麼積極呢,原來是見色起意了,蔻蔻,你別去,我去這地方,我今天不收拾丫的我名字倒過來寫!」
對了,這才是王思雨的本性。
一個小時候能去學打鼓的女孩子,一定聽過身邊人說過好多次「你一個女孩怎麼學打鼓啊」這種話,還能堅持下來的,性格一定很是強硬,她上大學的時候性格那叫一個風風火火、爽快至極,只是後來畢業工作了之後看起來才沉穩一點的。
秦蔻說:「別,我也去,不然他死不承認,而且你小心他狗急跳牆動手啊。」
思雨說:「那也行……你一個人過這麼遠安全不安全啊?」
秦蔻說:「放心,我搖人來!」
思雨:「……」
秦蔻:「你呢?你一個人麼,要不我先開車過來接你?」
思雨:「也行,我在我們家小區門口等你哈,快點,今天我不把他撕個稀巴爛我名字倒過來寫!」
啪嘰一聲,電話掛了。
秦蔻:「……」
行叭。
——李春雷要約她出去的時候,其實還是長了個心眼的,就是他說的那句「電話要沒電了,中間就不聯系了」這句話,因為思雨那邊的聊天記錄固然可以刪掉,但她只要中間再聯系一次思雨,那這件事就必然會暴露。
但是……怎麼說呢,這心眼雖然長了,但是也沒長多大……
感覺這種傻X男的性格裡好像都有一種特別喜歡賭的因素在。
而且不管他今天晚上打算做什麼,他大概以為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自己都不會和思雨說這件事吧。
——年紀不小,能淪落到相親找對像的男的,那還基本上是各有各的奇葩之處。就像這個李春雷,思雨都說了,第一次見面之後就急吼吼地加微信,刻意的說一些自以為很帥其實很油膩的撩妹話語,說優點只能說忠厚老實……嘖嘖嘖,這人大概率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裡都從來沒招過女生喜歡,見女人見的最多的地方是在他自己的電腦硬盤裡。
這種男的對女人的理解基本只能靠想像——就比如那種特別誇張的對女性三圍的想像,一米七的女人36D,然後體重七十八斤……他以為這是易拉寶立牌麼???
同時這種男的對閨蜜友誼的想像也是極其失真的——都是塑料友誼,為了一個男人就能反目成仇,互相扯頭花,閨蜜的男人喜歡我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綜上所述,秦蔻一定不會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告訴王思雨噠!說不定他就拿下秦蔻這個白富美啦!從此迎娶白富美順便接收一下老丈人的公司——畢竟老丈人沒兒子嘛他這是為老丈人分憂哇!
但是呢,他實在想的太多了。
王思雨與秦蔻認識接近十年,友誼也接近十年,他李春雷是誰,真以為自己那麼有魅力,讓思雨愛得死去活來了?笑話咯,思雨還正在猶豫要不要一腳踹了他呢。
剛剛她和思雨打電話,思雨立刻就意識到秦蔻是有危險的,她暴怒的點不在於自己的男朋友的背著她要出去勾搭女人,而是這個男的居然敢用她的微信騙她的朋友大半夜出門!!
你想干什麼?你特麼的想干什麼?!
和思雨打完電話之後,她從床上跳起來,帶著林詩音和一點紅准備出發了,正要出門,陸小鳳和楚留香回來了,楚留香問:「要出去?」
秦蔻說:「是咯……阿楚哥去不去,有人要欺負我。」
楚留香挑眉:「哦?怎麼回事?」
陸小鳳湊上來道:「誰啊,誰要欺負阿蔻,我也去我也去!」
秦蔻冷漠地推開他:「我車坐不下了,我還要去接別人!!」
陸小鳳:「……」
陸小鳳大驚:「你搖人都搖到我面前了,居然還不帶我!」
秦蔻無情地說:「那你躺後備箱吧。」
陸小鳳:「……」
陸小鳳冷笑著走開了。
楚留香雙手插兜,氣定神閑地說:「走吧。」
秦蔻說:「走咯。」
四個人就上了車,一點紅坐在了副駕駛上,林詩音和楚留香坐在後座上。
先去王思雨住的那個小區門口去接她。
思雨果然已經等在原地了——她換了雙運動鞋,穿了件T恤和短褲,正雙手抱胸,冷著臉在小區門口徘徊,秦蔻看見她,打了下喇叭,思雨就過來,直接拉開後座的門,然後……
嘶,好大的胸肌!
楚留香穿著件被改成深V的黑絲綢襯衫,微笑著同她打招呼:「你是蔻蔻的朋友麼?我是她二表哥中的其中一個。」
王思雨:「……」
王思雨很僵硬地抬頭看了一眼。
長發、英俊、眼含笑意,黑襯衫,袖口挽起,勒在小臂中間,露出結實、健美、古銅色的小臂來……看起來一圈能打十個李春雷。
林詩音從楚留香身邊探出頭來,細聲細氣:「王姐姐。」
王思雨:「啊,音音,你也來了。」
林詩音抿了抿唇,點了一下頭。
思雨上車,楚留香往中間挪了挪,她坐在了楚留香身邊。
就……搞樂隊的時候是見過很多長發男,但是這麼高大俊美的是真沒見過,而且,太高了好有壓迫感orz……
她有點如坐針氈。
楚留香微微一笑,手指一晃,也不知怎地,修長的手指之間就夾著一塊巧克力,遞給王思雨,道:「吃點甜的,莫要太生氣,為這種男人不值得。」
思雨:「啊……哦……好……」
她默默地撕開巧克力的包裝,楚留香又順手從後面拿了瓶礦泉水給她,只怕她吃了巧克力之後嘴裡發膩。
王思雨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楚留香溫聲道:「沒事。」
他又問林詩音:「你吃巧克力麼?蔻蔻容易餓,所以我身上備了點,現下還有呢。」
林詩音說:「啊……多謝楚……楚表哥。」
王思雨:「……」
怎麼覺得蔻蔻的親戚之間好像不太熟的樣子呢?
又一想,啊,老秦家鄉親遍地,光二表哥的數量都得用「們」,而且下一輩嘛……互相之間不太熟也確實很有可能。
副駕駛上一直沒說過話的一點紅說:「楚……阿楚,拿瓶水。」
楚留香嗯了一聲,遞水給他。
王思雨就朝自己前面的副駕駛位看了一眼。
……是個酷哥。
也是長頭發,與身邊這位秦楚哥哥隨意綰起不一樣的是,他的頭發扎的很高,像個高馬尾,身上穿著一件很薄、貼著身體的T恤,裹出極其精壯結實的身體……
王思雨:「……」
本來她還在懷疑待會兒撕吧的時候她到底能不能撕吧得過那個無恥賤男人,但是現在,她開始懷疑李春雷待會兒能不能活著了……
她真心實意地對秦蔻說:「蔻蔻,你們老秦家的基因真的很不錯。」
秦蔻一邊開車,一邊說:「那可不!」
第122章
另一頭,李春雷還在做他的春秋大夢呢。
李春雷,年紀上同王思雨、秦蔻都差不了多少,工作也不怎麼樣,家裡父母倒都是公家單位的,他就自覺是人上人了,甚至還覺得王思雨配不上他。
他嫌王思雨年紀太大。
他一個快奔三了,連女朋友都找到過一個的男的,居然嫌二十七歲,已經在體制內工作好幾年的王思雨年紀大、不好看!
真是離譜到沒邊兒了。
但一面嫌棄著,一面身邊又只有這個女人離自己最近,所以他一開始還是很殷勤的,天天沒事就發微信,「在麼」、「在麼」、「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呲牙)(呲牙)」發個不停,可把王思雨討厭得不輕。
結果王思雨的父母還對他很是積極熱情,王思雨的媽還加了他的微信,說什麼「我們家思雨就交給你了」之類的話,還和他的家長商量起了訂婚的事情。
他就沾沾自喜地覺得王思雨是他盤子裡的一盤菜了。
就是麻煩得很,女的能不能有點自覺啊,你也不看看你是誰,天仙下凡麼?還要我去接!還有,看什麼演唱會啊?還追星啊,臥槽!追星的女的,不賢惠啊。
結果,去接她回家那次還真的有意外收獲。
王思雨的朋友居然是個白富美——就是年紀有點大。
但沒關系啊,長得漂亮就行,年紀大這個缺點也不是不可以忍受嘛……況且美女家裡還有錢,自己還開店,哦,就是王思雨要看的那個演唱會是吧。
總而言之,李春雷就開始了他的操作。
一開始反正就是一反常態的說對樂隊文化感興趣啊雲雲,又借口手機沒電用王思雨的手機打電話,把秦蔻的微信名片推給他,把聊天記錄刪掉,後來又加了群掩蓋一下,加好友被通過之後,心裡一陣竊喜。
然後……被刪了。
李春雷氣急敗壞,在好友申請裡寫「就加下微信至於麼?你脾氣也太差了吧。」
然後發現發不出去,秦蔻刪人的時候順便拉黑了。
反正李春雷氣急敗壞了好幾天,但是最後又舔著個臉跟著王思雨一起去秦蔻的livehouse了,結果還是沒見到,那天他心情就很差勁,還借口發揮了好幾回,非要讓王思雨心情也不好,他就滿意了。
今天,王思雨又逼著他非要出門逛商場,他在家打游戲,反正就打得忘了時間,王思雨的電話五分鐘一個五分鐘一個,他一個也沒接,等那一把打完的時候,都距離約好的時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他煩不勝煩,發了個消息說不去了。
結果他媽回來之後問他今天怎麼沒和思雨一起出去,把他罵了一頓,大晚上的趕到王思雨他們家道歉去。
他不情不願地去了,到王家的時候,王思雨還沒回家,王媽媽給她打電話,從電話聲中,李春雷才知道,哦,原來是和秦蔻一起玩去了。
他立刻就精神起來了,在王家賴著不走,非要等王思雨回來。
王媽媽高興得不行,王思雨回了家,一看到他臉色就拉下來,還被王媽媽給說了幾句,李春雷說了幾句好話,又騙她說手機沒點了打個電話。
然後……計從心中起。
哎呀,就約出來一起吃個宵夜嘛,要是能發生點別的當然就最好了,嘿嘿。
他的心眼子在那一刻達到了他的巔峰水平,還知道讓秦蔻中途不要再聯系呢。
把聊天記錄刪干淨之後,他就借口時間晚了要回去了,王思雨沒理會他,自己進屋洗澡去了,把王媽媽尷尬的,連聲和他解釋,他很大度的揮揮手,說今天是他的不對,思雨生氣也是應該的。
王媽媽說:「你看小伙子脾氣多好啊,我們思雨就是個脾氣暴的,哎喲!有你在就放心啦。」
李春雷:「嗯嗯,應該的應該的。」
應付完王媽媽,火速下樓,往約定地點趕。
約定地點是個大排檔,他來了之後坐下也沒點菜,就點了兩瓶酒,自己先開了一瓶喝了,算是給自己壯壯膽,心裡撲通撲通地狂跳,激動得不行,一開始信心滿滿,結果等了二十分鐘人還不來,就有點忐忑了。
她咋還不來?
她是不是中途給王思雨發微信了?
這個想法一出,就好像一盆冷水一樣,刺啦一聲,把他心裡的小火苗給澆滅了,恨不得立刻就跳起來逃跑,又實在舍不得距離自己一步之遙的美女,心中後悔的要命——早知道剛剛就先用王思雨的
微信拉黑秦蔻,讓她們兩個聯系不上!
這想法不得不說十分的愚蠢,但本來他這行動也沒高明到哪裡去。
李春雷拿出手機,點開和王思雨的微信聊天界面,想試探一下她。
又猶豫了十多分鐘,人還沒來,這時候他內心的煎熬已經把他弄得很難受了,終於沒忍住,給王思雨發了微信。
滾滾春雷:干嘛呢?
五分鐘後。
紅霏:你有事?
滾滾春雷:沒事啊,就看你睡了沒。
王思雨沒回復了。
李春雷松了口氣,現在他也顧不得王思雨那冷淡的態度了,只覺得一切如常,他做得那點事兒她還沒發現,很好!
他放松下來,又噸噸噸喝了一口酒,繼續等。
又過了十分鐘,人還沒來,李春雷想:果然女人之間都是塑料友誼,他話說的那麼急,這秦蔻都能這麼久都不趕過來,一點兒不關系她「閨蜜」的安危嘛。
這時,一輛車停在了路邊。
駕駛座的門被打開了,裡面鑽出個膚白貌美、身材高挑的美女來,走了兩步,朝這邊張望著,似乎看見了李春雷,又好像根本沒認出他來,拿出手機,像是要聯系人。
她雖然不認得李春雷,李春雷卻認得她,立刻跳起來走過來,口中說:「是秦蔻吧?」
美女收了手機,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你是誰啊?」
李春雷說:「啊,我李春雷,思雨的對像,今天下午我有事沒陪思雨,麻煩你照顧我們家思雨了,請你吃個飯啊。」
秦蔻噗嗤笑了。
很可以,很可以,這借口找的,自己用女友的手機騙女友的閨蜜出來,不知道想干啥,還能把女友拉出來當擋箭牌,一副我最深情最識大體的樣子。
她面無表情地說:「賤人。」
李春雷的臉色倏地就變了,心頭登時火氣,口不擇言正要罵人,忽然身後一巴掌上來,啪的一聲直接呼他後腦勺上了,這一巴掌很顯然是掄圓了胳膊去呼的,李春雷沒半點防備,直把他打得腦瓜子嗡嗡的。
還沒反應過來,王思雨的罵聲就傳來:「艸你大爺的賤人,你大半夜騙她出來想干嘛?想干嘛?狗東西找死是不是!」
王思雨本來就憤怒得要命,在車上走了一路,又有秦蔻的阿楚表哥和音音表妹安慰,心頭的火算是壓下來一點,結果一看見這人某狗樣的賤人猥瑣的樣子,還拿她做筏子,假惺惺地說什麼「麻煩你照顧我們家思雨了」,差點沒惡心地把隔夜飯吐出來。
火氣又噌的一聲冒上來,她再也忍受不得,一巴掌抽過來,痛罵出聲,李春雷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王思雨又是一個巴掌,啪得一聲脆響,直接抽在這狗東西的臉上。
抽耳光這種事,侮辱意味是大於傷害性的,李春雷活了近三十年,哪裡吃過這種虧,還是被女人打的!況且這種男人通常情況下都有個無師自通的技能——那就是在男女之事上越是做了虧心事,就越容易自己先「失去理智」。
於是,李春雷毫無意外地登時暴怒,從口中罵出一連串的惡心髒話,跳起來一拳就要揍到思雨臉上。
王思雨不過是個普通的現代人、都市女孩,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架,以前在學校時雖說是個風風火火的小辣椒,那也就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絕不退縮,嘴皮子利索,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很少能碰到這麼無恥下賤的人,今天是實在氣急了,又忍不住想如果蔻蔻人傻一點,自己一個人巴巴地就去了,忍不住心中一陣後怕,氣到了極點,才動手打人的。
她沒學過格鬥,面對李春雷的拳頭,立刻就懵了,站在原地似乎僵住了,躲都不知道怎麼躲。
一只手擋在了她的面前。
這只手大而有力、皮膚古銅、手指修長,也就隨隨便便那麼一伸、隨隨便便那麼一擋,李春雷那盡全力揮出的拳頭就落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這個人當然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一只手插著褲兜,一只手穩穩接住了李春雷的拳頭,眼神之中卻已不再有那種能融化冰雪的春風笑意。
他「和顏悅色」地開口問:「你大半夜約我妹妹出門想做什麼?」
楚留香的身高大約在一米九左右,站在那裡,光投下的陰影,就能把李春雷全淹沒。
李春雷:「……」
他那原本在王思雨面前「丟失的理智」,現在一下子全歸位了。
李春雷:「不不不,哥,是誤會,這都是誤會!」
他的臉上立刻堆起了討好、恐慌似的笑容,一口一個誤會,暗搓搓地想把自己的手給縮回來,楚留香微笑著,手上略一使勁,李春雷登時嗷的一聲就叫出來,大喊:「大哥!誤會,我錯了!對不起啊真的!」
秦蔻戳了下王思雨。
思雨回過神來,伸出自己的無影爪,一爪子撓的他滿臉開花:「誤會你奶奶個腿,拿我微信騙我朋友,我踹不死你個狗日的,你他媽的老娘當年怎麼沒把你個狗日的掐死,走!去你家去!我問問你爹媽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秦蔻又戳戳林詩音。
林詩音已經完全呆了……
秦蔻:「你要不要上去踹兩腳。」
林詩音:「不……不用了……」
楚留香氣定神閑地縮回手,帶上墨鏡,雙手插兜,靠在車上。
對了,這其實用不著他出手,他只需要站在這裡,這個欺軟怕硬的男人就不敢還手了,只能被王思雨狂撓,口裡慘叫著說誤會、都是誤會。
他們今天站在這裡,便是給秦蔻的這位友人撐腰壯聲勢,況且這男人……嘖,看來無論是在何處,什麼樣的文明年代,王八蛋總是不會少,只是裝得更加人模狗樣了。
那頭吃燒烤的人已經有一些來看熱鬧了,秦蔻拉了拉楚留香的衣服角,楚留香心領神會,手裡捏著瓶礦泉水,指尖蘸蘸水,曲指一彈,幾個拿著手機試圖錄視頻的看熱鬧人手上齊齊一松,幾個手機啪啦啪啦掉地上。
——就在剛剛,秦蔻和楚留香發微信,就是拜托他這件事的,要是被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把視頻掐頭去尾的放到網上去,再配上一些煽動性的文案,免不了會很麻煩。
所以她剛剛明明看見了李春雷,還特意把車停在了稍遠一點的位置上,誘使他自己過來,又轉了幾步,剛好和那個人不少的大排檔用中間的小樹林擋住,這下真想看熱鬧的人,那就得繞過來了,再想拍視頻,呵呵,你想得美。
這一頭,李春雷還在復讀「都是誤會」,王思雨不依不饒,揪著他的頭發上臉一頓撓,厲聲質問:「什麼誤會,我告訴你你今天解釋不清楚這個誤會,我就打電話給你爸媽!你當著他們的面解釋!」
李春雷瞬間嚇得魂飛魄散,開始連聲說自己鬼迷心竅了,就想著認識一下秦蔻才用她的手機發消息騙人出來的,真的沒別的意思、真的沒別的意思雲雲。
思雨又是一爪子撓上去。
好在是最後一下。
她收回自己的無影爪,冷冰冰地瞪著被撓得滿臉花的李春雷,冷冰冰地說:「你都干嘛了,你再說一遍,你都干什麼了,鬼迷心竅干什麼了!」
李春雷唯唯諾諾、忍氣吞聲、痛哭流涕地跟思雨道歉,把自己罵得狗血噴頭跪求原諒。
思雨懷裡揣著錄音筆,冷哼了幾聲,斷然道:「滾!」
李春雷連滾帶爬地跑了,一直坐在副駕駛上根本沒下來的一點紅雙手抱胸,打開車門,倏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思雨把錄音筆拿出來,摁下了中止,又拿出來聽了下,錄得很是清晰,滿意地點了點頭,收起錄音筆。
這是她自己的主意,秦蔻沒參與。
秦蔻看著她的錄音筆,說:「後續打算怎麼辦?」
王思雨說:「分手肯定是分手的,我在家的說辭是他結婚之前就敢這麼干這人不能要,他們家想的那肯定就是我這人這麼潑,結婚之前都敢撒潑,結婚之後那還了得?也不會再糾纏我們家了,不然我干嘛往他臉上撓那麼多下?還不是就為了傷害性不強侮辱性極強麼。」
她晃晃手上的錄音筆,說:「至於這個,才不是為了和他爹媽對峙,這是拿來打我大姨的。這對像是她給我介紹的。」
她和秦蔻都是法律系畢業的,自然很明白,即便是在民事訴訟之中,錄音證據的效力都不怎麼樣,不過這是法庭,他們這事兒,也沒法上法庭,別看現在很多人開口就是報警啊、訴訟啊之類的口頭禪,但其實生活中絕大多數事都不是那樣的。
就說這事兒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李春雷沒安好心,可是他畢竟只是在晚上約女孩出來,根本沒到違法的程度,這就不是法律調整的事情!一板一眼地講道理根本沒用。
歸根到底,吵架只是手段而已,不是單純為了發泄情緒。所以她暴怒歸暴怒,上手打人也就是使出無影爪狂撓,順便踹了兩腳——這種程度,那還是占理的,就臉上被撓了幾道而已,想想你自己干的虧心事吧!
李春雷是個傻子,他爹媽可不是,他爹媽可是公家單位的,最多跟別人抱怨幾句王家姑娘太凶雲雲,別的,呵呵,鬧起來大家一起損失面子裡子!
而王思雨的最終目的,就是讓七大姑八大姨知道,別攛掇著她父母給她相親。
那怎麼辦?簡單,這對像是她大姨介紹的,她待會兒回去就衝到大姨家裡去,拍著大腿開始嚎,掄起道德的大棒照著大姨面門上打。
——你不是說給我介紹的好男人麼?怎麼能干出這種事呢?我傷心欲絕啊,還沒結婚呢就吃裡扒外結了婚可怎麼辦喲!你這媒人怎麼做媒的,這就是你介紹的好男人?這麼好的男人你咋不給你閨女留著呢?
反正我傷心欲絕,說起話來口不擇言昂!
順便一邊嚎一邊把無恥李春雷的錄音拿來當背景音樂。
反正就是介紹的對像出問題了,你這當媒人的別想撇清!每次親戚來介紹對像就把大姨拿出來祭一回旗,三五次之後,看誰還敢淌這趟渾水!
王思雨算是明白了,很多時候,親戚之所以敢說閑話、敢攛掇著叫她相親啊這啊那啊的,就是因為火燒不到他們身上,再怎麼吵怎麼鬧,都在她們一家三口身上,隔岸觀火,誰不愛看?
思雨表示呵呵,那都是過去了,從此之後我不把你們拉下來一起大亂鬥,我名字倒過來寫!!
第123章
很多時候,人就是豁不出去。
就像思雨,之前一直都忍著,明明委屈得要命,結果卻被七大姑八大姨一口一個老大不小了啊、你看你媽的白頭發啊、嫁不出去了啊的……給堵回去。
還有她媽,數落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對一個才認識一個多月的陌生男人好成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她兒子呢,自己算什麼,算她養的童養媳?
這樣說是有點過了,王思雨的媽媽當然是愛她的,只是她的老思想就是扭不過來,或者說她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長大了之後不好控制,覺得她這麼晚還不結婚是給她丟人雲雲,總而言之,她做的不對!
就這麼一件事,足足困擾了思雨好幾年,幾乎她都要撐不住壓力,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和這個狗男人結婚了,倘若今天沒有發生這件事、倘若沒有——那她是不是真的會嫁給他?
……大概率會是這樣。
再一想這人的德行,想想現在離婚的難度,思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甚至有點慶幸李春雷這條狗早早露出了真面目。
她撕吧了半天,劈頭蓋臉地給李春雷來了一場,甚至連自己的一個指甲都給弄斷了,流了點血,卻絲毫不覺得疼,秦蔻給她拿了水,她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旦真的豁出去了,就覺得很多事情根本就沒自己想的那麼可怕。
思雨意猶未盡地說:「當潑婦真爽。」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手指,弄個創可貼啊。」
思雨說:「不了,我就這樣,現在就去撕我大姨,今天晚上不鬧個雞飛狗跳不算事兒!」
秦蔻說:「行啊,走,你大姨住哪裡,我送你過去。」
思雨報了一個地址。
林詩音早看得目瞪口呆了。
就……這真的……很不體面。
可是好解氣!!!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些從來根本沒有人教過的道理:體面在某些時候根本就不重要。
女孩子要貞靜、要體面,可是表哥體面麼?為什麼表哥帶著兩個伎女在家中整日倚紅偎翠,就沒有人指責她?為什麼他做出這樣的事情,身邊的媽媽還愁的是她是否惹惱了表哥?倘若姨父姨母在世……倘若姨父姨母在世,表哥還敢這樣麼?
表哥可以不體面,但她卻不行!
可是體面到底有什麼用?她這樣的體面,難道家中的下人就不知道表哥的所作所為了麼?難道他們在暗地裡就不嘲笑她了麼?!
還有龍大哥……她為什麼就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你不要來找我了,我不想見你,我不需要你陪我!難道你陪我我就必須要接受?就憑你是表哥的結拜大哥?!
她隱隱地下定了決心,待到自己回去之後……她一定要對龍嘯雲說:走開!我不見你,滾開!別出現在我面前!我看到你就煩!滾遠一點!
她的手就攥成了拳,面上隱隱有些發紅。
思雨長舒了一口氣,看見她,在她面前晃晃手,問:「音音?想什麼呢?」
林詩音回過神來,道:「沒什麼。」
二人一同上車。
鑽到車上,思雨問:「誒?蔻蔻,你的……那位二表哥呢?」
她說的是突然消失的一點紅。
秦蔻頭也沒抬,淡定地說:「哦,剛剛他接了個電話,工作上的,所以就提前走了。」
思雨說:「啊……這樣嗎,好吧。」
一點紅連身份都沒有,在現代哪裡來的工作電話?這句話當然是在扯謊。
至於他到底去做什麼了……這還用說麼?
李春雷用王思雨的微信,大半夜騙秦蔻出門,一點紅要是能忍得下這口氣,他簡直可以不用叫這個名字了!
這名字本就是個諢名,他自己根本就沒有正兒八經的名字,而這名字的本意——便是指他出神入化的殺人巧技。
可惜的是,現代和江湖不一樣,他不僅不能殺人,甚至連剁這人一條胳膊或者腿做個教訓都不行。
不過……他還是有法子整治他的。
月下,李春雷匆匆地走在街上,頭低得特別低。
他其實沒什麼大礙,就是臉上被王思雨那個潑婦給抓破了,眼鏡也被掰折了,鏡片也在一片混亂之中被踩碎了。
他臉上火辣辣地疼著,眼前又因為近視而模糊一片,街上其實沒什麼人,他卻總覺得有人在看他,覺得丟臉得要命。
而且,他這樣子回家要怎麼和父母說?
他現在都不想回家!
心頭忍不住火氣,他忍不住跳腳大罵了一聲「艸!」心裡對秦蔻和王思雨的怨恨在這一刻達到頂峰,忍不住叫罵出來,罵得難聽得要死,似乎絲毫沒想起這件事的起因正是他自己。
這個時候,他正好走到了直江公園裡。
直江公園植被茂盛,很多監控死角,走著走著,李春雷飛起一腳,踹到了一棵樹上。
有人冷冰冰地「嘖」了一聲。
這聲音又低沉、又嘶啞,又惡毒,帶著十二分的冰冷與殺氣,只好似一條在林子裡探出頭來、嘶嘶吐著紅信的毒蛇一般。叫人聽了,立刻就覺得寒毛直豎,渾身上下都爬滿了顫栗。
李春雷猛地回頭,正要大聲問是什麼人,一塊石子兒忽然自黑暗之中飛出,擊在他的咽喉上,也不知怎麼的,他的聲音忽然就被卡在了喉嚨裡,怎麼都喊不出來,又是一塊石子擊來之後,他忽然朝後頭跌倒了,驚恐地發現自己渾身都動不了了!
一點紅從他後面,自黑暗之中走出來。
他其實根本懶得聽這人廢話,干脆直接點了他的啞穴,又從兜裡掏出自己剛剛順便從路邊買的紙巾,輕飄飄地蓋在他臉上,好不叫他瞧見自己的樣貌。
紙巾蓋在他的臉上,李春雷驚恐地瞪大眼睛,額前立刻滲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他有點無法理解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恐懼幾乎把他淹沒,這一張隨處可見的手帕紙,竟然有種浸滿了水的感覺,令他的呼吸登時一窒。
一點紅雙手插兜,立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春雷,面無表情地把手從褲兜裡伸出來,舒展一下手指,指節就發出了輕微的「嗒哢嗒哢」聲。
李春雷的身子登時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想出口大聲喊救命,喊求饒,卻連一丁點地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點紅蹲下來,冷酷地對他伸出了手,並打心底裡遺憾此刻不在江湖。
一個小時之後,他氣定神閑、面色如常,雙手插兜地走在街上,拿出手機看消息。
他和秦蔻的消息開始於半小時之前。
關中悍匪
coco:紅哥∼紅哥∼你忙完沒有∼
一點紅:還沒。
關中悍匪coco:還沒有麼?
一點紅:要注意節奏。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節奏?什麼節奏?
一點紅:……
一點紅:不好解釋。
關中悍匪coco:好叭……剛送思雨去她大姨家了,我們在那裡她不好發揮,要我過來接你麼?
一點紅:不用,待會兒我自己回。
關中悍匪coco:好∼
他瞧著秦蔻說話時常常會打的那個「∼」,漆黑而冷漠的眼睛裡,也經不住露出了一絲柔和的笑意,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摁動。
一點紅:事已完了。
秦蔻幾乎是秒回。
關中悍匪coco:要這麼久哦,我在家等你呢。
一點紅:嗯。
關中悍匪coco:本來買了冰湯圓,不過已經化掉了,所以你也沒辦法吃了。
一點紅:我得先洗澡。
關中悍匪coco:啊?見血了麼?
一點紅:沒有。
那廢物承受不住,在地上跟蛆蟲一樣的扭動,黃湯流了一地,他雖沒碰到,但也不免覺得惡心,便想好生擦洗一翻。
大概,那廢物這輩子都不敢對秦蔻再打什麼主意了吧,也再不敢想著要報復秦蔻的朋友了吧。
他神清氣爽,手機塞兜裡,往家的方向去了。
第二天正好是禮拜天,思雨仍然放假中,主動發微信來問秦蔻,說是要請她還有二表哥們吃個飯,以答謝昨天夜裡的撐腰之恩。
她的語氣聽著很飛揚,顯然昨晚去和大姨撕吧的時候占了上風,心情好得不得了。
秦蔻來勁了,特別感興趣地問:「啊呀!昨晚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思雨說:「中午吃飯的時候說唄,音音也來吧!吃什麼?請你們吃大餐!」
秦蔻笑嘻嘻說:「可以啊,晚上見,不過我得問問他們來不來。」
思雨說:「好。」
她先問了詩音。
林詩音正拿著她的iPad在看視頻——當然,視頻就是穿越新人所必備的拼音教學視頻。她本來就很關心王思雨,又沒有別的事情干,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然後去問了楚留香與一點紅。
楚留香婉言拒絕了。
他做這種事,實在就是順手為之,其實倒是說不上是恩——這算什麼恩?就往那裡一站,那男的當時就沒氣勢了,實在是舉手之勞。況且,女孩兒在一塊兒說話,他一個男人,倒也不是很適合往裡頭湊。
一點紅也表示沒興趣,果斷拒絕。
那就只有秦蔻和林詩音去。
兩個人回屋去收拾打扮。
秦蔻昨天晚上就是帶著她的兩個村姑麻花辮睡覺的,此刻拆了一看,還真別說,的確有種羊毛卷的感覺,就是這羊毛卷都集中在頭發的下半部分……她想了想,從抽屜裡翻出自己的卷發棒來,對著鏡子卷卷頭發。
又換了件粉紅T恤和短裙。
林詩音穿了昨天白天買的那件襯衫裙,她今天似乎不是很想梳發髻,秦蔻就順便幫她卷了卷頭發,噴了一點定型水。
林詩音有點猶疑地盯著鏡子,猶疑地問秦蔻:「這樣子頭發會不會顯得有點亂?」
秦蔻振振有詞:「什麼亂,這叫慵懶!慵懶!」
在古代,釵橫鬢亂、當然不是什麼正經的詞語,不過……女子正不正經,身上有沒有閑話,從來也不是女子自己說了算的。
就好像林詩音,她難道還不是個好姑娘麼?可是李尋歡這樣整天出去尋歡作樂,家裡下人的閑話說的是誰?她不想見龍嘯雲,可是龍嘯雲卻整天找上門來,家裡下人眼神亂飛又飛的是誰?還不是無辜的林詩音。
所以,她打扮得再貞靜、再溫柔如水,又有什麼用處呢?
這些道理,林詩音當然還是懵懵懂懂的,她只是覺得這千年之後的世界,的確讓她的呼吸更暢快了,也讓她的心情好了起來,更讓她……有點不太想離開了。
一想到會回到李園,再次面對那種無處不在的陰郁,她就有點沮喪,又忍不住羨慕秦蔻與王姑娘,能生在這個年代。
她對著鏡子看看自己。
光可鑒人的大銀鏡,在他們那時代,亦會是價值千金的珍貴之物,在這裡卻是家家戶戶都可擁有的小物件。
鏡子裡的女子身著一件白色襯衫裙,襯衫裙的質感與她之前所擁有的所有衣物都不一樣,觸感細膩的同時版型亦是略顯硬挺,只顯得她的脊背異常的挺直,那種她自己所習慣的溫柔和順的姿態似乎消失了,也令她覺得鏡子裡的這個人……有些陌生。
秦蔻出現在她身後,她今天帶了個不算小的包,跨在肩上,頭發便是那種經過精心計算的「慵懶」,一雙修長的腿大剌剌地展示著,對她道:「走哇。」
林詩音輕輕地微笑起來,向她點了點頭。
臨走之前,秦蔻悄悄塞給了一點紅一個小包,並讓他待會一個人的時候才能打開。
一點紅:「?」
他問:「裡面是什麼?」
秦蔻叮囑他說:「你過一個小時,才能打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嘛。」
然後轉身就跑了。
一點紅:「???」
他盯著手上的針織小包,用手捏了一下,感覺裡面放的是一張硬質的卡片。
……是什麼呢?
他的手有點蠢蠢欲動,想要現在就打開,又礙於秦蔻神神秘秘的囑咐,只好摁下自己的好奇心,先把這東西塞兜裡了。
另一面,秦蔻和王思雨約在了一家四川紅油抄手店,就開在路邊兒,桌子就五六張,價格也不貴。
——好朋友之間,請吃飯就可以這樣啦,不必講究什麼面子裡子,好吃最重要。
三個人各自都點了抄手,又順帶著點了紅糖冰粉和稀溜耙——其實就是煮的非常軟糯糯、非常入味、一吮就脫骨的雞爪子。
紅糖是自家熬煮的,與很多賣冰粉的點裡會用到的那種紅紅的、稀了吧唧的紅糖汁不一樣,這家店的紅糖看上去其實顏色會有點像芝麻醬,很濃稠,吃一口,沙沙的——是未曾完全煮化掉的紅糖沙,與冰涼涼、略微有一點硬度的冰粉融在一起,口感很奇妙,紅糖不算很甜,有被熬煮出來的焦糖味。
思雨吃了一口,就開始講昨晚上發生的事情,眉飛色舞。
「我昨天上去就啪啪敲門,我大姨一開門,我都不等她說話,嗷一嗓子就大哭,手指不是流血了麼,那血流的還不少,我一巴掌呼我大姨衣服上,留了半個血手印!」
「她當時就懵了,問我怎麼了,我就哭,一邊哭一邊罵李春雷,問她怎麼給我介紹這種對像,還說李春雷要打我我不活了,反正把她嚇得夠嗆,一讓我冷靜我就干嚎,拍著大腿說我不活了、不活了哇。」
「她沒辦法,就給我媽打電話,我媽電話裡讓我回家我也不回,反正就賴在她家不走,也不睡覺,就一邊放錄音一邊哭。」
「然後我媽我爸就來了,估計沒見過我這樣,我媽都不知道咋辦,就讓我先回家,笑話,我能回麼?我就不,我就逼我大姨現在就打電話給李春雷爹媽,問問他兒子什麼意思——哦,李春雷媽和我大姨是同事。」
「反正他們就要息事寧人嘛,我就搶我大姨手機,我大姨快急死了,還說什麼說不定是誤會,我就說那這麼好的男人給你們家閨女留著吧,我要不起,你們天天誤會去吧。」
「然後她瞬間就火了,問我怎麼說話的,我就干嚎當親戚的哪有這樣的啊,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麼,我太難受了,我要叫二姨和大舅過來評評理!」
「我大姨當場就開始抹眼淚,說我怎麼能這麼說話,她好心沒好報,我爸和我媽只能兩頭勸,可累的夠嗆。」
「最後回家,我爹媽都不敢說話,也不鬧著說什麼我不訂婚她整晚整晚睡不著了!」
最後,思雨總結道:「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掄大棒的感覺真好。」
第124章
紅油抄手,皮薄餡大。
面皮薄得如蟬翼,能透過面皮來看到裡面粉紅色的緊實肉餡,拖出來的那個「尾巴」,是最入味的。辣,當然不是非常辣,麻,卻也不是非常麻,但紅油很香,醬油的底味調得很好,裡頭漂浮著幾根被紅油所浸透的蔬菜,再倒上一點醋……
這樣的東西,十幾塊一碗,乃是街邊小店常有,但X市的食物並不以餛飩、抄手見長,許多店用的都是半成品速凍餛飩,這就會導致餛飩皮死厚死厚的,管他什麼餡料,吃起來都沒滋沒味的。
外頭的太陽很大,地面反出刺眼的日光,躲在空調開得很足的小店裡,舒舒服服地吃上一碗紅油抄手,順便再點一個涼菜——蒜泥白肉,肉切得很薄很薄,汆燙得十分細嫩,夾在筷子上,微微顫動。
這樣的重口味,林詩音也已經習慣了。
人就是這個樣子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人生的大多數日子,當然是被嬌寵著長大的,父母慈愛、姨父姨母亦是慈愛,她早早就定下了未來的夫婿,知根知底、青梅竹馬、既是很好的朋友、亦是很好的愛人……
但,此刻,她暢快地吃著味道這樣重的東西,隨意地走進任何一家店鋪而不用擔心裡頭會有人用奇怪而惡心的眼神盯著她,聽著王姑娘爽朗而快活的聲音,自己也同樣的發出快活的笑聲,沒有人在意什麼「食不言、寢不語」,也沒有人認為女孩子吃東西一定要講究什麼姿態……
她的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即便沒有表哥的冷落,即便沒有龍嘯雲的糾纏,假使她此刻已和表哥成婚,恩恩愛愛,她或許……還是會羨慕這個地方的女孩子們的生活吧。
那,假如讓她放棄表哥來這裡生活,她會願意麼?
這想法只在詩音的大腦之中出現了一秒,她的笑容便顯得有點苦澀了,古人雲,兄弟爭雁,便是說好處還沒落到實處,便先想著怎麼分利益,然而她的這想法,比之兄弟爭雁,還要更愚蠢、更可笑。
無論是表哥,還是這裡,她都沒有、也不可能有。
那一頭,思雨問:「要不要喝點冰醪糟?」
秦蔻說:「好啊,音音,你要麼?」
林詩音回過神來,道:「好……」
醪糟是冰涼涼的,有點微澀,撒了幾顆枸杞,艷紅紅的飄在裡面,與略微渾濁的、帶著甜酒味道的醪糟混在一起,又漂浮著幾顆實心的糯米小園子,喝上一碗,清爽宜人,又能解解口中的味道。
秦蔻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思雨。」
王思雨用勺子在冰醪糟裡攪動,說:「先這樣吧,我大姨嘴也是個碎的,受了這麼大委屈,今天這事兒早瞞不住了,我出門的時候我媽都接了好幾個親戚打來的電話……你看他們,真是閑的,這種破事能拿出來眉飛色舞的說一個月!」
秦蔻涼涼地說:「那可不是……一天天閑著沒事干,就這樣了唄。」
王思雨心有余悸地點點頭,又不免好奇道:「說起來,李春雷還挺媽寶的,他媽也不是很講道理的人,我還以為今天無論如何,他媽都要打電話過來嚷嚷兩句呢,畢竟我昨天撓成那樣,他估計一兩個月沒法好好見人了,結果還真奇了,他們家居然特別安靜,一點兒沒來作妖!難道是他爸把他媽給攔下來了?」
秦蔻:「……」
秦蔻心想:那倒也不是,是我們家紅哥攔的,保准叫李春雷從此以後聽見「王思雨和秦蔻」這六個字,就能直接嚇崩潰。
昨天她還好奇來著,問一點紅那一個小時的時間都做什麼了,一點紅含糊其辭,只道是他一定能全須全腳的回去,旁的就再不說了。
秦蔻:疑惑歪頭.jpg
總而言之,李春雷大概會拼命攔著他媽作妖的。
王思雨又說:「他家吱不吱聲,也攔不住我大姨的嘴了,明天禮拜一上班之前,她們單位必然傳遍,我看李春雷那條狗,再想人模狗樣的騙女孩兒結婚,這幾年是不能夠了。」
「至於我爹媽……」思雨說,「先能清淨一會兒是一會兒吧,主要問題還是住家裡太麻煩,他們再這樣,我就直接出去租房了,離遠一點怎麼都清淨。」
喝完了醪糟,又略微在小店裡坐了一會兒,思雨打了個哈欠,決定回家午睡一覺——昨晚她鬧得大半晚上沒睡,真躺床上時又睡不著了,現在那個勁兒終於過去了,開始感覺蔫蔫的。
於是三個人就在小店裡分了手,思雨回家去,
秦蔻開著車把詩音送到了地下車庫,又把鑰匙給了她,讓她從負一層直接上二十七層回家去,她自己還有一點別的事情。
善解人意的林詩音自然答應了。
秦蔻就開著車又走了。
與此同時,家裡。
一個小時的時間剛到,一點紅就從兜裡掏出了那個針織小包,直接打開了它。
裡面是一張卡片。
大小同銀行卡是差不多的,但絕對不是銀行卡,燙金面,上頭只標了四個數字8327,反面一瞧,亦是什麼都無,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他挑了挑眉,看了片刻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正要拿出手機來問問秦蔻,手機卻先一步震動起來。
微信消息,發消息的人是秦蔻。
關中悍匪coco:【位置消息】
關中悍匪coco:我在這裡等你哦,別告訴別人(羞澀)(羞澀)(羞澀)
關中悍匪coco:戳一戳。
一點紅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個位置消息,位置算不得很遠,要打車過去,定位的地址在XXX酒店。
酒店一詞,在他們那時候,便是專指買酒的店了,這些店有大有小,大店便如同那京城高達三層的鼎福居酒樓,不僅賣十八年陳的紹興女兒紅、秋露白,也買各色小菜,至於小一點的酒店,便是幾張破舊不堪的桌子,一壇和醋沒什麼兩樣的酒,鍋裡或許會燉羊肉或者豬頭,隨意當做下酒菜來吃,店主人就住在廳堂後面的小院兒裡,偶爾,也就收拾幾張床鋪出來,給那些宿醉的客人們用。
但,這個時代,酒店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時過境遷,此刻的酒店根本就不賣酒,甚至連餐廳都無,此刻的酒店,更像是他們那時候所說的「客棧」。
——以上,信息來自於電視劇。
大白天的,秦蔻約他去酒店,其中意味……
他面無表情地捏著手機,垂眸瞧著那個地址,半晌沒動,他的蔻蔻大概是看他不回復有點著急,連著發了好幾個表情包,還放狠話道:你再不理我我就走啦!不等你啦!
他的唇角就忍不住勾起來一點,手指在屏幕上點一點。
一點紅:我知道了。
一點紅:現在出門。
關中悍匪coco:o(*////▽////*)q
關中悍匪coco:你看我們兩個像不像在偷情?
一點紅:……
一點紅:……你。
關中悍匪coco:(^-^)V
關中悍匪coco:你快點哦,沒有讓女孩子久等的道理!
一點紅:好,你先歇會兒。
關中悍匪coco:∼∼∼
對話就此結束,一點紅順手把手機塞兜裡,然後進屋換衣服去了。
楚留香今天沒出門,正舒舒服服地窩在床上看書,大橘窩在他的胸膛上,一如既往的沉重,有的時候一點紅瞧見他們兩個這樣,都忍不住在心裡腹誹,楚留香的鐵肺……
一點紅推門一進來,一人一貓,兩雙眼睛,齊刷刷抬頭看他。
一點紅:「……」
一點紅解釋:「出門一趟。」
楚留香順口問:「去做什麼?」
一點紅:「……」
一點紅的脖頸有點僵硬地動了動,哼了一聲,沒說話。
楚留香挑了下眉,看著一點紅換衣服,又順手裝了個包……等等,你怎麼包裡帶著換洗衣服啊!!!
楚留香:(個_個)
一點紅的頭精准地轉過來。
楚留香氣定神閑地移開了目光,重新把自己的臉埋到書本內側。
一點紅拎著包出門去了,在小區門口打了個車,直接送到酒店門口,又瞧見了周圍的另一家店,心念一轉,進了那家店。十分鐘後,他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扶了扶墨鏡,抬腳跨入酒店,上了電梯,找到房間。
門上是沒有鑰匙孔的。
這是自然,否則那張卡片是做什麼用的呢?
卡片貼上感應區,門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音,而後是嗒哢一聲,門開了,一只慘白而修長的手扶在了門把手上,輕輕往下一摁,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他推門而入,然後反手鎖上門,一抬頭,登時愣住。
這間屋子……
一點紅自來了現代之後,並未住過酒店,因而也不曉得正常酒店該是什麼模樣,不過按理來說,既是供人休息的地方,自然同他所住的那間客房一般,暗沉、舒適、清潔。
這間屋子就不是為了供人休息而准備的。
屋子很大,也的確很清潔,地板一塵不染,落地窗被死死拉上,屋子裡冷氣開得很足,燈也開的很亮,卻不是白色的,是一種落在人身上,讓皮膚也顯出一點動人風采的粉紅色。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秦蔻就陷在那張圓形的、很大的床榻之上,這榻絕不是普通的榻,竟能隨著秦蔻的呼吸一顫一顫,好似果凍一般,秦蔻穿著條淡藍色的短針織裙,這針織裙其實很薄、也很貼身,兩條細細的帶子自抹胸一般的領口上延伸而出,在她的後脖頸處交彙,綰了一個松松的蝴蝶結。
當然,這衣裳……實在薄而短,即便不去拉那個蝴蝶結,不去按照正常的方式幫她寬衣,亦不會對事情有任何影響。
天花板上照出她的模樣。
……不錯,這酒店的天花板上居然貼了一層鏡子,此時此刻,無論是他,還是秦蔻、還是這間屋子的其他擺設,統統映在鏡中。當然,其他的東西都只是小菜,是調劑,最重要的甜品、主菜,此刻正乖乖地陷在果凍之中,長而濃密的烏發略有些濕潤,應該是剛剛去洗了澡還沒完全吹干。
她扭了一下身子,說:「這種床鋪真的不適合休息。」
一點紅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她身上,沒說話。
他進來之後,還一句話都沒說過呢。
秦蔻臉有點紅,自顧自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悶悶地問:「你去不去洗澡。」
一點紅冷淡地說:「嗯。」
他這個人……好像在極度興奮的時候,都會表現得十分冷酷,他盯著秦蔻的時候,秦蔻就會恍惚之間以為自己是被什麼在荒原穿行、已餓了三天三夜沒吃東西的荒原狼盯著,有一種既殘酷、又鐵石心腸的感覺。
他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多看秦蔻,轉身進了浴室,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五分鐘後,浴室門被打開,他穿著拖鞋出來,一條腿壓在被單上,他壓的那個地方立刻就陷下去了。
一點紅漫不經心地想:這裡頭裝的是水麼?
他的蔻蔻朝他伸出了雙臂,一點紅伸手一扯,冷酷地把她拉起來,她身上穿的那件針織的小裙子被蹭起來,留下了幾道褶皺。
抱住秦蔻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恨不得此生此世都留在她身邊,再也不回江湖、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一點紅盯著天花板看。
中央空調,空調出風口在側面,正好打在他身上,冷冷的,帶著空調所特有的味道,說不上好聞也說不上不好聞,能照亮整間屋子的燈是剛剛他平靜下來之後才順手關掉的,現在開的是床頭的睡眠燈,光亮是暖黃色的,以至於天花板上的鏡子根本就照不出清晰的細節。
但剛剛是可以的,所以她總是閉著眼睛,說實話,有點浪費這巧思,他不免覺得遺憾。
秦蔻窩在他懷裡,面色酡紅,嘟嘟囔囔:「果然不適合休息,我就稍微動一下,晃得這麼厲害,翻個身還了得麼?跑來這種地方休息,能睡著才怪了。」
一點紅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撫上她的側臉,她的臉有點燙。
他啞聲道:「我們本就不是來休息的。」
秦蔻一下子就沒聲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小小聲地問:「那你覺得,這個……怎麼樣啊?」
她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床鋪,兩個人又晃蕩了起來。
一點紅語氣很冷靜:「還行,不太好發力。」
秦蔻:「哼,騙人,你明明就超級凶。」
一點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翻了半個身,雙臂一摟,就把秦蔻收進了他慘白而炙熱甜蜜的懷抱之中,啞聲道:「那是因為太想你了。」
秦蔻:o(*////▽////*)q
秦蔻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被他的體溫所蒸熱的、她發絲之間的洗發水味道。
完了,有點舍不得紅哥要走。
一點點都舍不得了,很想和他說你留下來,在現代生活,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樣開口。
她的心情低落下去,把臉埋在他懷裡,不讓他瞧見。
第125章
外頭,是炎炎夏日。
一點紅側躺在搖搖晃晃的果凍上,雙臂略一收緊,就把秦蔻完全收入了自己的懷抱之中,她的那件淡藍色的系帶式針織裙很柔軟,一點不似是用毛線所織出的織物。但這個世界的確如此,有太多太多令人不可想像的享受,紙醉金迷,要將人的骨頭都給泡酥了、泡軟了。
事已完了,但這件柔軟貼身的淡藍色針織裙,卻還穿在她身上。此時此刻,他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她,冷氣開得太足,他們兩個人都嚴嚴實實的裹在被子裡。只有他知道、只有他通過這擁抱才知道,裙子此刻是怎麼穿的。
他忽然問:「這酒店一晚多少錢?」
秦蔻的聲音在他胸膛上響起,震得他心有點癢癢的:「一千多。」
一點紅淡淡道:「一千多。」
秦蔻懶洋洋地說:「所以,你在想什麼?」
一點紅說:「一碗陽春面,是十余塊。」
秦蔻抬起頭,有些迷惑不解:「嗯?」
一點紅道:「我們那時代,一碗面,也不過十五文。」
秦蔻:「所以?」
一點紅輕輕勾了勾唇,道:「一千銅板,不過一吊錢,一兩銀……」
一兩銀,在他們那時代能干嘛?其實什麼都干不成的,富家公子鬥富撒錢,那都是幾千兩幾千兩的撒,然而他們難道能享受到如此……如此……
他的蔻蔻一點一點的蹭上來,抹胸裙的系帶耷拉在她大臂上,她窸窸窣窣地蹭上來,枕在他肩頭,問:「所以你在想什麼呢?都不告訴我。」
一點紅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我們那時候的讀書人,從來只見懷念上古堯舜,卻不見有想過未來的?」
明明未來這樣好,這樣好,即便天下不曾大同,但倘若要一人在堯舜時代與這個時代之中去選,他會怎麼選呢?
答案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可是士大夫那一套,不就是農民永遠是農民,生生世世勞作被剝削;士大夫永遠是士大夫,生生世世居於人上嘛,他們對於變化是很警惕的,認為永永遠遠都是原來那樣兒才好呢。」
一點紅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他輕輕地把秦蔻放倒,伸出一只手在床頭櫃上摸索著什麼,秦蔻嗔怪著說:「你怎麼還……」
一點紅嘶啞地道:「……林詩音什麼時候來的?」
秦蔻咯咯地笑了起來,道:「才三天!三天,你……你之前的二十九年是怎麼過的?」
他只啞聲道:「之前二十九年……是因為沒有你。」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個男人倘若有了心愛的女人,倘若這心愛的女人還就在身邊……且不太懂什麼叫「發乎情止乎禮」,那如果叫他只能忍耐,似乎也太殘忍了一些。
況且她好像還是故意的,就為了今天給他塞這張卡。
他怎能不心動呢?
但秦蔻卻推搡著他,一邊笑一邊說:「你等會兒,你等會兒。」
一點紅挑眉:「嗯?」
秦蔻在搖搖晃晃的床鋪上,像條優美的鹹魚一樣翻了個面,側過頭,說:「我好看麼?」
其實都不用她說,一點紅的眼睛都死死地黏在她身上呢。
這麼淡的藍色,其實不顯白,反而容易叫人顯得皮膚黑,她的確是資本優越、渾身奶白,陷在雲朵兒之中,像是一汪牛奶要潑出來,纖秾合度、纖腰曼曼。
一點紅長長地嘆了口氣,只道:「我只恨不得這輩子都只瞧你一個人。」
秦蔻牌優美鹹魚就得意地笑了起來,繼續道:「所以你承不承認,多瞧我一眼都是享受。」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道:「難道你令我享受得還不夠?」
秦蔻圖窮匕見:「可是你令我享受得還不太夠呀。」
一點紅:「……」
嗯?
等等!
啊這啊這……
這話……似乎聽起來,會讓人產生一些歧義啊??而且是那種令男人非常在意、極其在意的歧義……
一點紅臉色一僵,半晌沒說出話來,好久才干澀道:「……你、你不滿意?」
秦蔻:「……」
秦蔻牌美麗鹹魚在笑得直拍魚尾巴。
她笑了半天,把一點紅笑得心裡都開始發毛了,才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也好生打扮起來給我看看嘛,嚶!」
一點紅:「……」
一點紅松了口氣。
他這如釋重負的表情,讓秦蔻又狂笑了一陣子。
然後,她就被自己的男朋友拉到懷裡了。
他只問:「你想要我怎麼……打扮?」
這詞兒一說,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他們剛剛見面的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他與楚留香在沙漠之中差點活活渴死,卻來到了她面前,她為他們倒了水——現在他還記得那一口水的滋味,是甜的,甜津津、涼絲絲的,然後,他在如春雨一般細而密的熱水之中,把藏在頭發裡的砂礫、身上的塵與土,洗得干干淨淨,換上她准備的衣服,一件又緊、又小的背心,因為實在有點不合身,所以緊緊地勒著他,露出慘白色的手臂,甚至連腰都不能完全遮住,他瞧著鏡子裡的自己,便產生了一種倒錯的、極為復雜的感覺,只好似這是一種名叫「抱腹」的小衣,打扮出來就是為了用顏色去服侍、去討好恩客的。
當時她的表情……也的確……反正笑容很神秘就是了。
那時候他還需要去忍受這種目光,但現在他已經習慣了。
他從以前開始就愛穿緊的衣裳,這裡被分類為「運動」的衣裳是真的極其不錯,貼身、輕薄、舒服……甚至是速干的,即便是汗流浹背,也絕不會濕而沉重的貼在身上。
總而言之,除了能非常誠實的把身體勾勒出來之外,沒什麼壞處。
而這個唯一的壞處真是讓他身上多了不少目光。
殺手一般都不喜歡旁人盯著看……因此殺手多有兩種,一種是氣質泯然眾人矣,誰也不會多瞧一眼的人;而另一種就是鋒利如劍鋒,令人不敢逼視之人。
一點紅當然屬於後者……不過自來了現代之後,他發現現代的女孩子們是真的還挺……大膽的。
所以他已經習慣被人盯著瞧了,最多就是加鴨舌帽和墨鏡——口罩好是好,但是實在有些悶熱,但他覺得這東西在古代可以拿來當蒙面的布來用——天知道那個蒙面布到底有多容易掉,他初出茅廬的時候甚至還試著在蒙面布後頭用針線墜兩根布條上去好系緊一點。
總之,這時代的姑娘,幾乎個
個都同秦蔻一般大膽……甚至他還被姑娘要過微信。
當時剛買完菜的一點紅:「?」
他帶著墨鏡,墨鏡後的眉頭皺了一下,心道:我們既不認識,何故要加微信?他倒是加了幾個超市的企業微信,有什麼新鮮的菜色能第一時間在朋友圈看到……現下用微信去叫賣東西似乎也很常見,難不成這位也是賣菜的?
他直接問:「你是推銷什麼的?」
姑娘:「……」
姑娘說:「我不是推銷東西的,就……認識一下唄。」
一點紅帶著墨鏡,大半張臉都瞧不見,只余薄而無情的嘴唇和冷硬的下頜骨,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片刻之後,冷漠地道:「不必。」
姑娘:「……」
姑娘很尷尬地走了。
他回來把這件事告訴秦蔻時,秦蔻笑得可大聲了,還對著陸小鳳嘲笑他:「小陸你看紅哥,他居然以為姑娘是賣菜的……賣菜的……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差點沒笑得打跌。
他一面給秦蔻削蘋果(還是她要求的兔子蘋果),一面挑眉道:「難道你們以為我什麼都不懂?」
陸小鳳:「難道你知道人家姑娘是什麼意思?」
一點紅淡定地道:「無非是一度春風之類的。」
陸小鳳:「……」
秦蔻:「……」
陸小鳳:OWO
秦蔻:OWO
秦蔻尖叫:「你居然懂!」
一點紅淡淡道:「你說的,男人消費女色,女人消費男色。」
這話的確是秦蔻說的,起因是因為一點紅在看X音。
他不喜歡X音,只是關注了幾個做菜的抖主,偶爾會上去看看家常菜,另外還有許多「第一次用XXX怎麼用」的東西。
結果某天手滑了一下,進了個直播間,猝不及防就瞧見男人,坐在單車上上下晃、左右晃、前後晃、扭得簡直快成了麻花、還是一條油很多的麻花。
直播間人還很多!
……這種視頻到底是誰在看啊!!
結果秦蔻過來,看得津津有味,還小小聲地銳評:「不如紅哥的肌肉線條好看……」
一點紅:「……」
反正從此他就明白,女孩兒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和落在楚留香身上的目光都是一個意思,是看男色的意思。
……非常之難以想像。
隨著他們的關系愈發親密,一點紅發現……他的身子對秦蔻,也很有吸引力。
她喜歡他身上慘白的膚色,尤為喜歡他身上那些猙獰可怕的傷疤,特別喜歡他的身子緊繃時肌肉的線條,極其喜歡他小臂上、脖頸側暴凸的青筋,甚至著迷戀到會上去親親啃啃,小動物一樣。
所以她現在覺得他享受了女色,所以她也要享受享受男色。
一點紅皺眉道:「我只帶了很普通的換洗衣裳來。」
他的蔻蔻羞澀地說:「沒關系,我帶了,在我包裡。」
一點紅:「……」
他就說她今天出門和閨蜜吃飯,為什麼要帶那麼大一個包。
他勻長而克制的呼吸著,已瞧出她今日必要賞一賞「男色」了,她雙眼亮晶晶地撲到在被子裡,雙頰紅潤地瞧著他,他忍不住唇角上翹,柔聲道:「我去拿你的包。」
卻不知她准備的是什麼衣裳……一點紅莫名想到了上次誤入的那個直播間,裡頭那個穿著彈性非常好的運動背心連體衣、在動感單車上扭來扭去的麻花……
一點紅:「……」
他的脊背僵了一下,盯著她碩大的托特包看,猶豫了一秒,拉開拉鏈。
……是西裝。
黑襯衫、黑西裝褲、領帶、腕表、背帶式槍套、甚至還有尖頭皮鞋……她居然塞了一雙新鞋子在包裡,這行為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不是彈性緊身連體衣就好……
一點紅問她:「西裝?」
秦蔻半張臉都縮進被窩裡,點了點頭。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秦蔻:☆▽☆
一點紅拎起黑襯衫,挑了一下眉。
來了現代之後,諸位古代俠客們都各自有各自的穿衣喜好。譬如陸小鳳喜歡穿五顏六色的、他喜歡穿緊身的、楚留香喜歡穿西裝。
傅紅雪還沒來的時候,他們四個經常會趁秦蔻睡著之後,搞一些「男人的聚會」,譬如那一次半夜在直江公園喝酒還把附近
的低德地圖導航給弄得亂七八糟的。
那一回楚留香在直江池上使出了他出神入化的輕功,著實叫陸小鳳開了回眼界,不過一點紅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楚留香腳下踏月時,踏得那個步子吧,怎麼那麼收斂?
結果楚留香回來就心有余悸,只說他本來回古代還想把這些他定做的西裝褲帶回去,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喜歡穿運動褲的陸小鳳不明所以:「為什麼?」
喜歡穿工裝褲的一點紅不明所以:「?」
他還覺得現代衣裳很好呢,就比如說這工裝褲,渾身上下八十個兜,光暗器都能裝十八斤的樣子還能順便帶塊磨刀石。
喜歡假裝自己是龜背竹的花滿樓:OWO
楚留香嘆道:「不然回去要是碰上石觀音之流,恐怕我要麼被一掌拍死,要麼不要形像。」
這衣服真的!步子稍微邁大一點都感覺要裂掉了!
楚留香還真實的思考了一下,在形像全無和被石觀音一巴掌拍死他會選擇哪一個,最後得出結論,西裝褲很好,但穿著打怪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中看不中用的衣裳!
一點紅對此沒什麼看法,也不覺得自己會去試這種一看就很累贅的衣裳,但是和秦蔻在一起之後,有一天一起出門吃飯順便逛街,她居然把他拽進了家西裝店,要他去試黑襯衫和西裝褲。
一點紅老老實實地去試了,手插褲兜,踩著尖頭皮鞋、帶著墨鏡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就聽見秦蔻與女店員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點紅:「?」
他當時就問:「怎麼了?」
他對這種現代的衣服無甚審美概念,看不出好與不好。
秦蔻說:「像……像那種鐵石心腸的冷酷渣男,玩夠了就甩了我還會把我鯊掉的那種TAT」
一點紅:「……」
感覺很糟糕的樣子。
所以他立刻就換下來了,並且之後也再不穿這樣子的衣裳了。
結果秦蔻怎麼今天突然想看……
他有點不明所以,疑惑道:「你不是很討厭我穿這衣裳?」
秦蔻睜著她又大又美的眼睛,比他還疑惑地問:「我什麼時候說過討厭你穿西裝襯衫了?」
一點紅:「……」
一點紅道:「上次在商場,你說我穿著衣裳像……玩過女人之後還會殺人滅口的人渣。」
秦蔻大驚失色:「……這,這不是誇獎麼???」
一點紅:「……」
一點紅:「……」
一點紅:「?」
你們現代人都是這麼誇人的麼?!
悠于 2023-11-8 14:25
第126章
無論如何,一點紅被迫接受了這奇奇怪怪的誇獎,換上了她為他准備的衣裳。
袖口不能想楚留香那樣挽起來、袖口要一絲不苟地把扣子全扣起來,漆黑的、緊而窄的袖口之中露出一點慘白的手腕,延伸出他骨力凸出的手。
領口也不能多開扣子,秦蔻從床上爬起來,半跪在上頭直起腰來,幫他打領帶,他手插褲兜,一言不發,有點居高臨下地看著秦蔻,他的蔻蔻跪坐在原地,捧著臉欣賞了一會兒他。
秦蔻:☆▽☆
一點紅:「……」
一點紅:「要這樣子麼?」
秦蔻說:「嗯呢……要、要這樣子,然後你把領帶弄下來綁我,還有哦,不能脫衣裳,就只……嘿嘿。」
一點紅:「……」
秦蔻叮囑:「要凶一點,要冷酷一點、人渣一點。」
一點紅:「……」
秦蔻:o(*////▽////*)q
秦蔻欣賞美色之中。
紅哥當然是有美色的!
他……身上有一種很矛盾的氣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殺手時,常年累月都在夜間活動,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白到發青、慘慘的、陰沉的,但他猿臂蜂腰、筋肉緊實,任何一個人見了他,都知道這是個充滿力量的人,他的腰雖然細,但秦蔻確實再明白不過,他的腰身極具爆發力。
冷傲、殘酷、漠不關心……還有旁人所不知道的過度的熱情,是這些構成了他。
就……很……氛圍感……
所以紅哥是氛圍感帥哥麼……?
不知道,但是給他裹上西裝真的很有西裝暴徒那個範兒啊!!!就很像那種現代精英殺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身上裹著西裝、西裝下的身體卻滿是傷痕,有種無法在現代社會被馴服的野性與冷酷的殘暴,看到合眼緣的女孩子(也就是她),就把她拽到了這裡來,衣裳也不屑的去解,然後balabala……
秦蔻:「嚶!」
她仰面就躺倒了。
一點紅:「……」
不知道她又想到什麼了……但是,看起來是挺高興的。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去調整自己的領帶,喉結滾動了一下,白慘慘的手與漆黑的領帶形成鮮明的顏色對比,毫無疑問地又換來了他的蔻蔻亮晶晶的眼神……
他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皮帶搭扣上,嗒哢一聲。
秦蔻內心:嗷嗚!!!!
再一次有人敲門時,秦蔻正睡得迷迷糊糊。
她之前倒是一直嫌棄這個床鋪睡覺肯定不舒服,結果真累得狠了,呼呼大睡,一點紅從側邊下去的動靜都沒驚醒她。
外賣員在門外喊:「你好!外賣!」
門「吱呀」一聲開了,長發男人精赤半身,立在門口。
這畫面的衝擊力毫無疑問是有點大的,外賣員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說:「您的外賣。」
男人說:「嗯。」
拎過東西,他直接關上了門,隔絕了昏暗的室內與走廊上的明亮的燈光。
一點紅拎著外賣放桌子上,秦蔻迷迷糊糊地縮在被子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問:「……現在幾點了?」
他看了下手機,說:「七點。」
他們見面的時候是下午兩點來著……
七點,天光仍然大亮,X市的夏天,要等到八點半之後才會天黑,冬天倒是更早一些,假如現在是冬天,想必從窗簾罅隙之中,便能窺見外頭的路燈亮起來,有種從早到晚都在荒唐度日的感覺吧。
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肚子咕嚕一聲……好餓。
一點紅說:「吃東西吧,是面,不能等。」
秦蔻揉揉眼睛,伸出雙手,要求一個抱抱,她溫柔而有求必應的男朋友俯下身子,輕輕把她撈起來,秦蔻略有些羞澀地笑了一下,背對著他穿上一件寬松的T恤裙——她這准備工作是真的做的很好了,還知道給自己帶件舒服的睡衣。
她伸了個懶腰,坐在桌邊兒吃東西。
牛肉面,牛肉很大塊,湯上面飄著一層淡淡油花,面是手扯面,吃起來比細的面有嚼勁很多,浸泡在湯汁裡,夾出來油亮亮的,倒上自帶的醋包,酸酸辣辣、又很是暖胃。
秦蔻小時候其實不愛吃面,他們家吃飯還是蠻有規律的,中午多吃米飯,
晚上多吃面,她們家的阿姨是S省北部的人,會做一種截面是圓的、用機器擠出來的蕎麥饸烙面……她小時候真是每次看到那東西,都很難受,很不想吃。
但是她爸就很愛吃。
慢慢長大之後……不知道是不是老秦人基因發作,她居然越來越喜歡吃面了。
熱乎乎的,帶湯帶水,還很扎實。
兩個人排排坐著吃完了東西,秦蔻進浴室刷了個牙,又舒舒服服地重新躺回被窩裡眯著,一點紅也去了趟浴室,回來之後就躺在她身邊,側過身一攏,就把她收入了懷抱之中。
她柔軟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洗發水的味道、沐浴露的味道,被體溫蒸得暖融融的,冷氣呼呼得吹、他身上卻如此炙熱,還有皮膚的觸感、那些極其細微的聲響,呼吸聲、心髒跳動聲、手與被子摩擦所發出的聲音。
很……很具體。
極其具體,具體到無法用語言去形容,人類的感官是很敏銳的,能記住很多微妙的東西,這些東西一個個組合起來,才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氛圍感,令人安心。
所以……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每個細節都不一樣。
秦蔻恍惚之間想起了江晨——他們樂隊的吉他手,也是她的最後一任前男友。
說實話,秦蔻已經很久沒想起過這個人了,本來分手的時候就已經矛盾重重了,那時候她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一些不可調和的矛盾以及注定會發生的分離,但這件事真正發生之後……
她回到她的家,家裡還有未散去的氛圍,她復雜的感官還不能適應大腦給出的分離信號,依然保持著許多習慣性的動作與語言,然後就是習慣與現實一次次的碰撞矛盾,心情忍不住會低落,甚至有時會控制不住身體的慣性,想要把熟悉的東西找回來。
當然,最後是忍住了。
但現在……
她忍不住靠近一點紅,忍不住要把他體驗個遍,要讓自己牢牢地記住他,習慣他,又害怕……又害怕分別,害怕到時候要分別的時候,她又要把這些快樂的習慣和依賴給剝離掉。
不想讓紅哥走……不想讓紅哥走……真的很不想讓紅哥走……
可是,他會願意留下來麼?
留在這個……一點也不瀟灑、一點也不快意恩仇的時代。
秦蔻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他,口中胡亂地喊著他的名字,和他緊緊地貼在一起。
一點紅一驚,手臂也已緊緊地環住了她,又低沉、又溫柔地問:「怎麼了?蔻蔻。」
秦蔻說:「我練習的很好了……」
一點紅一怔。
秦蔻說:「我這幾次練習越來越准確了,誤差越來越小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精准的開時空通道了……太婆還有一些用於精准定位的小物件,我在研究怎麼使用。」
一點紅沉默著看著他。
秦蔻咬住下唇,不肯說話。
半晌,她說:「……你不說話。」
一點紅的嘴唇抿著,依然沒開口。
秦蔻的手就有點沮喪地松開了他,把頭垂下去,悶悶地說:「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她不說話了。
這種事情,其實沒有……沒有什麼正確答案,更沒有什麼理直氣壯的可能性,他們原本就是生活在兩個世界之中的人,因為一場意外而相遇,意外結束之後,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追求,那都……實在正常不過。
秦蔻不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言情小說看多了之後,才會自然而然地認為,「假使他真的愛我就該為我放棄一切」小說裡的放棄一切,就是輕飄飄地幾句話、幾個描述而已,就算有十萬本小說這樣寫,那也不是真的,把這東西當真,實在是太可笑、太可笑了。
所以她一直都不敢直接問出來,怕問到令自己難過的答案,讓最後的日子都過得有點尷尬。
但……今天太喜歡他了,太不想讓他走了,就試探性的說了,結果、結果……他不說話。
秦蔻鼻子一酸,眼眶已經紅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流出,雖然理智上知道怎麼選擇他都沒有錯,但是傷心和怨懟還是裹挾了她,令她忍不住抽泣起來,眼淚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一點紅驟然一驚,雙臂緊緊收著,把她摟在懷中,聲音竟有些慌張:「蔻蔻、蔻蔻。」
秦蔻:「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秦蔻大哭:「不留下就不留下嘛,我又不會生氣,嗚嗚嗚嗚嗚嗚!!!你都不說話,干嘛啊,學那種壞男人轉移話題嗚嗚嗚嗚嗚!!!」
說著,她忽然劇烈地掙扎起來,也不要他抱了,就要背對著他大哭一場才算完,一點紅怎肯放手,死死地把她扣在懷裡,急切地道:「我什麼時候說要走?……你、你不想我走是不是?」
秦蔻爆哭:「果然你就是要走嗚嗚嗚嗚嗚嗚……嗯?你剛剛說什麼?」
一點紅:「……」
一點紅摸了摸她的臉。
她哭得好厲害,臉上亂七八糟地全是眼淚,他的胸膛上也沾了她的眼淚,像是一顆一顆的毒,落在他心口,滲進去,尖銳的痛一下。
他自床頭櫃上抽了一張抽紙,細細地幫她把眼淚擦干,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沙啞地道:「蔻蔻,我不想走。」
他怎麼會想離開?
他其實是一個根本就沒有根的人,沒有親人、朋友、愛人……在古代活了二十九年,渾渾噩噩、落魄江湖,直到認識了楚留香,才知道被信任的感覺多好,直到認識了秦蔻,才知道「愛」為何物。
他竟從不知道自己竟會愛人。
他沒有過別的女人,只有過秦蔻一個,本能驅使著他行動,想給她最好的、想讓她開心,想讓她在自己身邊別離開,每一天都想讓她這個樣子躺在自己懷裡……
但分別的陰影一只都籠罩在他的頭上。
……那一天會來的。
現代的身份不好搞,他還看過工作——很可惜,這時代的確是個教育很發達的時代,光認得幾個字可算不上讀書人,隨意一個工作,都須得有身份與學歷,而這些,他都沒有。
他只會殺人,只懂武道。
這樣的他,也能肖想著一直留在秦蔻身邊麼?
……他不知道,他內心總覺得自己不配,況且、況且從秦蔻平時透露出的信息來看,她曾有過很多男友。
現代的女孩子當然不會講什麼從一而終,她們的觀念是自由戀愛,先在一起試試水,順其自然,兩個人不合適的話,那就分開,絕不可能有什麼因為一開始是這個男人就一定得是這個男人這種事。
所以……即便沒了他,她也可以、也可以再找其他男人。
每次一想到這件事,他的臉色都會忍不住猙獰起來,渾身肌肉緊緊繃住,簡直嫉妒得在心中泣血,但他知道……他不能問,他沒有資格問。
直到方才,她試探性地說出那番話。
其實,一點紅當時已愣住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其實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要他留下來、還是認為他應該會去,把他們之間當做一場露水姻緣……?
他的嘴裡發苦,心中悲苦不已,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見她難受地哭了起來,她自以為很了解男人、了解男人的沉默,認為他就是不想留下來,才一直不說話的。
他原本穩如磐石的手,似乎也開始顫抖,現在若是讓他去握劍,或許他都已經握不穩了。
他的手指尖發麻,眼神卻似乎已痴了,像是看都看不夠一樣地瞧著秦蔻,秦蔻抓著他的手,給自己擦眼淚,一面擦,一面嘟嘟囔囔地問他:「那你為什麼……為什麼剛剛不說話?」
他嘶啞地說:「因為我怕。」
他的蔻蔻抬起濕漉漉的眼睛,問他:「你怕什麼?」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手臂收緊,迫使她嚴絲合縫地與他擁抱在一起,感受她如凝脂般的光滑皮膚和暖融融的體溫。
他啞聲說:「……怕你不要我,怕你讓我走。」
他側了側頭,伸手把自己的頭發別到耳後去,露出耳朵,他的耳垂有點紅、小小的耳洞滲出一點點血,因為這變化實在太過細微,所以秦蔻沒注意到。
她愣住了,問:「是什麼時候打的耳洞?」
一點紅道:「這酒店旁邊有個紋身店,裡頭便有。」
之前,秦蔻就曾無意間說過想看他帶男士耳環,小小一個,掛在耳朵上,一定很好看。
但這其實很不容易,古代男人是不會給耳朵穿耳洞的,這是女人的像征,一點紅……一點紅在江湖上混的時候,總有人會將他比作誰都能用的伎女,甚至連他自己都會這麼自辱,這當然是因為,在他所生活的年代,這是一個非常嚴重、非常嚴重的侮辱,他被侮辱了那麼久,或許聽見這想法就會難受吧。
所以秦蔻只有一次說漏嘴了,其他的時候,就只是盯著他的耳垂自己想一下,她買了男士耳環,覺得他帶上一定很好看,卻只敢塞進自己的抽屜裡。
但是他自己去紋身店,自己給自己打了耳洞,耳洞還在滲血,耳垂有點紅。
他走進那家店的時候,是不知道她想叫他留下來的,他其實骨子裡總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配,所以在擁抱時一直都很凶、很激動,像是在非常強烈的確認自己的存在。
他想到千年的距離,想到可能的分別,就走進了這間店,在自己的耳朵上穿了孔,要帶上耳釘,即便回去之後會被更加迅猛的嘲笑,但仍然想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點現代的痕跡、她喜歡的痕跡。
他總是這麼沉默,但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秦蔻伸手,輕輕地撫摸上他有點發燙的耳垂,問:「你疼不疼?紅哥。」
一點紅擁抱著她,啞聲道:「不疼,這不算什麼。」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想讓我走,我很高興。」
第127章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帶著一種被這屋子裡所彌漫的欲念味道所浸透的濕潤,像是一道電流一點,忽然自秦蔻的腰窩開始折磨她,劈裡啪啦地躥上去,秦蔻的腰身登時一軟,就倒在了他懷裡,被一點紅穩穩抱住。
她湊上去,小動物似得,親親他的耳垂。
滲出一點點血、有點發炎,有點紅。
他的皮膚本就白得嚇人,這一點腫起來的紅,細細去看,其實顯得有點可憐,但他的神色如常,從這個角度去看他的側臉,鼻梁優越,嘴唇薄而鋒利、下頜骨冷硬異常。
是……是硬度很高的寶石呢。
她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細微的痛覺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神色卻連一點變化都無,甚至連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沒有絲毫的緊張。
秦蔻還記得自己剛上大學時和舍友們一起去打耳釘時的場景。
就是那種一條排開的商業街,人來人往的,一間一間的小店像是盒子一樣依次排開,一直延伸到盡頭,這樣的商業街,每天的人流量都很大,多是賣便宜衣服的、幾元精品店、化妝品店,期間夾雜著幾家土豆片夾饃,油辣子與芝麻醬混合起來的香味在街面上飄蕩。
那個時候奶茶行業還未曾像如今這樣興盛,並沒有走幾步就看見一家奶茶店,賣飲料的多是在路邊二輪車上,那些賣自制辣條的大爺大媽們,都會同時賣酸梅湯和冰糖雪梨水。
這種逛起來很舒服的商業街裡,就會有那種小小的化妝品店,門口的玻璃上方方正正貼著「打耳洞」幾個紅色大字,裡面會放著幾張椅子。
秦蔻當時還有點緊張,被思雨笑嘻嘻地拉進去坐下,店主姐姐問她要粉紅色的還是白色的鑽,她猶猶豫豫選擇了粉紅色,然後店主姐姐就拿出一個像是訂書機的東西……
秦蔻:緊張.jpg
秦蔻:坐立不安.jpg
結果結束的超級快。
根本沒反應過來,她的耳朵上就多了兩個粉紅色的水鑽耳釘,痛的話、也不痛的,就只聽嗒哢一聲,就結束了。
店主姐姐囑咐她二天不能卸下來,還要時常轉動一下,免得傷口和耳釘長在一起。
秦蔻聽的心裡直發毛。
然後她當天下午就發炎了,感覺耳垂紅紅燙燙的,忍不住總用手去摸……但是其他二個室友都沒有這後果,人家好好的!
她想,她大概就是容易發炎的體質叭。
反正後來兩二年,都是時不時就發炎一下,搞得她面對這種耳垂發炎的情況非常有經驗。
她忍不住笑,說:「紅哥和我一樣呢……」
一點紅低低道:「嗯?」
秦蔻說:「紅哥耳朵發炎了。」
一點紅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輕輕道:「無妨的。」
秦蔻說:「說起來,不是會送耳釘麼?怎麼沒有,你直接拆了麼?」
一點紅皺皺眉,道:「太難看了。」
秦蔻:呆.jpg
……直男還知道好看和難看麼?
她有點好奇地說:「你還帶著麼?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嘛!」
一點紅:「……」
他似乎有點不太樂意,秦蔻纏著他,對他動手動腳的,非要讓他拿出來瞧瞧,他沒法子,只好去翻自己那有八十個兜的工裝褲,終於在第七十九個兜(?)裡翻出了一對包在紙巾裡的耳釘。
粉紅色,水鑽。
秦蔻:「……」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種小店打耳洞用的東西還是一樣的啊。
秦蔻笑得跌到床上去,還揶揄一點紅選粉紅色,一點紅正色著解釋——只剩這個了,他也很不想的。
反正就是又笑了一通。
笑罷之後,兩個人一起窩在被窩裡,秦蔻小心翼翼的用酒精濕巾幫他擦耳垂,一點紅這下不僅是耳垂紅、連耳朵根子也顯得有點紅,秦蔻溫柔地問他:「用酒精擦會不會痛?」
一點紅道:「不會。」
秦蔻又說:「好哦……待會兒我們去買925銀的耳釘吧,我知道有一個法子治發炎特別好,就是在耳釘上抹上一層紅霉素軟膏然後再帶進去……明天就好了呢。」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笑,柔聲道:「好。」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又互相對視著,然後秦蔻忽然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的向後倒去,秦蔻坐在了他身上,臉紅得要命。
八點半的時候,天黑了。
一點紅拉開了窗簾。
他們在這酒店的二樓,自視野良好的大窗往外看,不遠處就是西影旗下的商場,商場外是一片大的空地,二層階梯往下,修成一個下沉式的小廣場,鋪著顏色很假的假草地,最前面擺著一面大幕布,二二兩兩的人坐在下沉式廣場的階梯上——原來在放露天電影。
這裡或許是整個X市最具藝術氛圍的地方之一,電影海報滿牆貼、不遠處就是西影電影廠的博物館、偶爾,這裡會舉行一些類似於街舞比賽的活動,每晚都很熱鬧。
幕布上在放一點紅沒瞧過的電影:昏黃的天色、矮矮的城牆,女人和男人在城樓上浮誇的接吻,城樓之下,有猴子(是猴子麼?)背過身走了,幽遠而帶著悵然的女聲縹緲,透過窗戶,不甚清晰地傳進來,他的蔻蔻穿好了裙子,仍然懶洋洋地躺著,面上帶著饜足的紅暈。
她在群裡和大家聊天。
群聊「相親相愛一家人(青春版)」
關中悍匪coco:喵喵咪!
關中悍匪coco: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jpg
寧靜致遠:(個_個)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出門偷情的蔻蔻!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你這什麼話!
關中悍匪coco:陸小鳳你最近在玩巫師二麼?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笑話,有昆特牌誰玩巫師二?
關中悍匪coco:……fine。
關中悍匪coco:你們在干嘛?
寧靜致遠:剛帶大橘出門洗澡回來,幫它剪指甲的時候胳膊被抓了。
寧靜致遠:(圖片)
關中悍匪coco:戰損!prprprpr!
寧靜致遠:……
寧靜致遠:戰術後仰.gif
關中悍匪coco:哇嗚,阿楚哥都會熟練在各種語境下用表情包了!真好,我真欣慰!
寧靜致遠:(微笑)(玫瑰)(握手)(握手)
關中悍匪coco:……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
龜背竹公子:……
關中悍匪coco:……這個就大可不必了。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哈哈哈哈哈哈哈
關中悍匪coco:要不要出門?
關中悍匪coco:說起來,還沒去過X民坊呢……雖然是個很普通的旅游景點吧,但是來了X市確實不得不品嘗,所以,出來麼?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自然沒問題。
寧靜致遠:好,林姑娘在樓上學拼音,我去叫她。
關中悍匪coco:好耶!
關中悍匪coco:小雪呢?雪雪喵(=OwO=)
雪雪喵(=OwO=):1
關中悍匪coco:啊,簡潔的游戲式回復。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我教的,孺子可教也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聊天記錄截圖)
秦蔻點開那張截圖,發現是陸小鳳和傅紅雪的微信聊天記錄……內容基本上就是陸小鳳balabala說一會兒,傅紅雪回1或者?……
啊這,啊這啊這啊這……
秦蔻點開私聊見面。
關中悍匪coco:你……(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我……?
關中悍匪coco:你這麼這麼擅長和不說話的悶葫蘆溝通……
……他甚至都不願意多打幾個字,那張聊天記錄截圖,……怎麼說呢……其實很是讓人感嘆「1」這個數字的含義之豐富以及陸小鳳的領悟力之敏銳。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不說話的悶葫蘆,你指小傅?
關中悍匪coco:不然是誰?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唔,我想西門吹雪或者葉孤城有了微信之後大概也會這麼說話……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關中悍匪coco:習慣熱臉貼冷ass?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哈哈,怎麼可能。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是習慣當融化冰山的江湖妲己啦∼
要不要來把昆特牌:郭X綱吹起秀發.gif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再見)(再見)(再見)
她迅速地收起了手機。
她抬起頭的時候,一點紅正在看手機,聽見她這邊的動靜,便抬起頭來,挑眉道:「要去逛?」
秦蔻點點頭。
一點紅道:「你的腿不軟了?」
秦蔻臉紅紅的:「之前你天天都要抱著我在我屋子裡……我現在早都不是兩周前的我啦!」
一點紅:「……」
一點紅握拳放在唇邊,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道:「好。」
秦蔻又說:「要是累的話,你就背著我走。」
一點紅又說:「好。」
他伸出手,把秦蔻從被窩裡撈出來,兩個人又收拾了一氣東西——他們兩個出來這一趟,帶的東西居然還不少,當然了,現在提這些東西的任務,就落在了一點紅的身上。
收拾好之後,他們就手拉手地走出來,打了個車,往市中心去了。
X民坊便坐落在市中心附近,X市是典型的平原城市,道路極其規整,說是市中心,那就是標准的市「中心」。
坐落在四四方方的內城正中點的,是流光溢彩的鐘樓。
不錯,的確是流光溢彩的。
紅牆青瓦,四檐高翹,屋頂是淡淡的青綠色,燈光很柔和、飽和度不高,壓著底下在夜風中輕輕飄動的紅色燈籠與紅黃相見的牆壁,鐘樓並不高、低低矮矮、鎮守一方,四面對著市中心的地標建築,開元商城與鐘樓飯店,另一面,嘻茶的四層玻璃小樓之上,亮著那個仰頭喝奶茶的小人,裡面的玻璃是整塊整塊的大玻璃,為的便是進來坐著,就可欣賞到漂亮的夜景。
夜景是好看的,當然啦,與游客、本地人一起分享著漂亮夜景的,是X音直播間的觀眾們。
順著這條路走過去,一路上起碼二二十個架著手機搞直播的,有賣東西的、聲嘶力竭喊「家人們」的,還有唱那種年代金曲的。
由於這種人在不夜城裡也有,所以眾俠客們看見之後處變不驚。
但林詩音沒見過啊。
……瞳孔地震!
就……這畫面……一堆人在大街上,面對著一個小方盒子(她理性上知道這是手機但心理上還是沒轉變
過來),又哭又笑、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家人們又是火箭走起……真的……很……讓人頭皮發麻。
甚至腳趾都有點想抓地——這種莫名而湧上的尷尬感,簡直令林詩音渾身上下都不大舒服。
正好這是,秦蔻在不遠處朝他們招手。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是盛裝打扮的,現在卻是素面朝天、頭發在腦後綰了個毛茸茸的團子,穿著寬松的T恤裙和人字拖。
林詩音也打扮的很日常,穿著秦蔻非常推薦她買的優X庫男式寬松T恤,下身穿著布料很是涼快的闊腿褲,但是在鞋子上,她還不是很能接受穿涼鞋(這不是因為不好意思露腳,而是因為秦蔻腳面上那大大的人字給她留下的陰影),所以穿著白色的網面運動鞋。現代的鞋子是極其合腳的,襪子也是,這種帶著彈性的、不會從腳上滑落的襪子……實在是讓林詩音驚為天人。
她們那裡,襪子都是沒有彈性的,穿了比不穿還要不舒服,所以往往是要在襪子裡裹上一層足紈。
即便是像她這樣的大家閨秀,也沒法子享受現代這種細微處的舒適,她驚為天人時,秦蔻很是驚訝,聽她解釋完,秦蔻還頗為感嘆的說:「我們現代有很多穿越小說,就是現代人穿越回古代,用各種方法去弄出古代沒有的東西提升古代人的生活質量……其實根本都沒人想到襪子的。」
生活的舒適,真是在方方面面呀!
林詩音還有些不可思議,反問秦蔻:「可是,現代的生活這樣好,怎麼會有人想去古代去呢?」
這……這問題就有點不好解釋了。反正要麼是腦補一下自己是個高貴的公主郡主、要麼就是帶著先進的現代思想回去拯救古代人……的吧。
等哪天林詩音摸到了某綠油油女頻站,大概就能體會其中真意了,但不是現在,現在還太早,她還處於看什麼都新鮮期。
只來了二四天,林詩音所接收到的信息密度,就只覺得趕上頭前的十九年了。
而人一旦進入了更寬闊的世界,瞧見了更多的東西,好奇心與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之後,那些原本困擾她的情緒問題,似乎也就被衝淡了好一些,尤其,她還見過了思雨痛毆李春雷、怒拉大姨大亂鬥。
大概是一種補償心理在作祟,看完那一場之後,林詩音的精神狀態就跟看完了一本絕世爽文一樣,只覺得自己也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整個人都開朗了幾個度!!
第128章
X民坊……現下來看,其實就是一條商業街,從定位來上來,似乎是一條……仿古商業街?
陸小鳳表示反對:「這裡哪一點有古的感覺……?」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一條街嘛,要說有什麼特色,那就是人多、人特別多。
秦蔻想了想,說:「地磚吧,地磚。」
陸小鳳:「……」
地磚就是那種凹凸不平、一小塊一小塊的青石板地磚——秦蔻總覺得這凹凸不平還是故意做出來的,青石板路是很容易滑的,尤其是經過長時間的摩擦之後,更是離著老遠,都能瞧見地上光亮亮的反著光,足見走上去的時候會有多滑。
走這種路特別容易累,因為腳掌總是需要用力。
秦蔻覺得是不是全國上下所有認為自己應該屬於「仿古旅游景點」的地方,都會故意修這種很難走的路啊?
她以前去彩雲省旅游,在美江市中心的美江古城看看,那叫一個人多,人多的只能順著人流裹挾往前,地板就是這樣子的,路還不平,要麼是上坡、要麼是下坡,景色也很難評價——兩邊清一色有駐唱的小酒館,員工正在熱情拉人進去——「進來坐啊進來坐啊,沒有最低消費!」
當時的秦蔻:「……」
因為實在累了還真的進去坐了一會兒,但對一個搞樂隊的人來說,台上的駐唱未免有點不太走心,坐得那叫一個如坐針氈,休息了沒十分鐘,就站起來走了。
當然,美江古城還是很大的,也有安靜人少的地方、也有地面平整的地方,而且秦蔻作為一個老西北人,簡直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花!
每一家店門口,都是修建得當且經過精心設計的花壇,裡頭開著十數種鮮花,相當講究搭配,顏色淡雅、錯落有致。
然後秦蔻就問了一個相當天真的問題:「這都是真花嗎?」
上手摸一摸,居然是真的耶!
秦蔻:\\(^o^)/
沒見過沒見過,拍一拍拍一拍!
美江古城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景點了,最起碼避開人多的幾條街,景觀是真的很不錯,而有些根本沒什麼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的地方,也搞這麼
多難走的青石板路,就讓人不太高興了。
沒錯,說的就是你,X民坊!
但這地方還真就是……去吧,覺得很沒必要,不去吧,又覺得虧了。
況且還都是古代人……
那就去吧。
順著一個長長的上坡一直上去,稍微一拐,便能瞧見X民坊的入口,一條長長的街道向裡延伸,擠滿了各色店鋪,瞧上去倒是琳琅滿目的,買什麼的都有,林詩音眼前一亮,秦蔻卻是興趣平平,無甚好說的,在入口處買了冰激凌,一面走一面吃。
這樣的街景,擠滿了各色商鋪、行人如織,賣的還都是她所沒見過的東西,林詩音自然充滿了興趣,整個人也開始呈現出一種更符合她這年齡的少女朝氣來,拉著秦蔻的手,兩個人一起走在前面。
——一看到林詩音,秦蔻就把她的親親男朋友給丟到腦後去了。
一點紅:「……」
一點紅只好拎著秦蔻那滿滿當當的巨大托特包,回到了男人堆裡,楚留香雙手插兜,頗為好笑地瞧著他,伸出一只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點紅:「嗯。」
反正就是逛嘛,怎麼個不是逛呢。
況且這條街還都是賣吃的的——號稱賣的都是老X市的特色小吃。
特色小吃一號:希腊酸奶。
不明所以的林詩音順嘴就問身邊的秦蔻:「這『希腊』莫非是個地名,就在此地附近?」
總覺得這名字有點怪怪的?
秦蔻:「……」
店主:「……」
覺得這個溫婉漂亮的女孩子在陰陽怪氣的店主臉上掛著塑料笑容,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一邊的陸小鳳滿不在乎,也買了一瓶拿來喝,一面喝一面還道:「上回去那不夜城,倒是路過條小街,牌坊上書『大唐特產』,阿蔻你瞧見沒?」
秦蔻:「啊……」
這地方她記得,反正也就是一個非常粗制濫造的小景點,裡頭也多是賣吃喝的。
酸梅湯、龍須酥、酪漿(寫作酪漿其實就是酸奶)什麼的還好,還能編出一面牆的美食小故事看一看——當然啦,因為是大唐特產嘛,美食小故事的高頻主角乾隆皇帝是沒法子
出場啦,所以改成安史之亂時玄宗出逃時期,在路上餓的不行然後遇到個老農balabala……
但是長沙大香腸你怎麼解釋呢?大連火爆魷魚你怎麼解釋呢?總不能是唐明皇餓的不行,然後某內陸老農掏出條魷魚給他火爆了一下吧?
怎麼說呢,這種地方,發散起思維來還覺得蠻好笑的。
她斜眼看著陸小鳳,說:「嗯?那地方怎麼了?」
陸小鳳道:「那地方有在賣水影忍者的手辦。」
陸小鳳補充:「當然,是邪神版。」
花滿樓順嘴吐槽:「你可以把它當唐三彩……這樣是不是就很像大唐特產了?」
陸小鳳摸摸胡子,恍然道:「說得在理。」
花滿樓:<( ̄︶ ̄)>
秦蔻:「……」
秦蔻:「……」
秦蔻:「……」
你們兩個……
fine!
因為其中涉及到的梗密度太高,林詩音表示茫然。
總之,酸奶還行,價格當然是增加了景區buff的,不過也沒關系啦,味道不錯就是最大的不錯。
特產二:紅柳大串。
紅柳大串的意思就是用紅柳枝做燒烤簽子的肉串。
植物大家龜背竹公子表示疑惑:「此地竟種有許多紅柳麼?」
桃寶大家秦蔻表示:「這裡不種紅柳,但是可以上網買,二十塊錢一百根。」
所以這就導致全國各大旅游景點之中的「當地特色美食」之中就都有這種東西……
但誰家吃烤肉去景點吃啊?路邊攤上的炭火烤肉它不香麼?
特產三:名叫君君的綠豆糕品牌八十家。
這就和去山城磁器口,一進去發現起碼有八十家陳麻花擠在一起是一個道理。
至於你問我哪一家是「正宗」的……不好意思,本地人也不知道,本地人只會告訴你,其實味道都差不多……隨便買就行了。
秦蔻就隨便買了一盒,十五塊,遞給林詩音一塊嘗一嘗。
綠豆糕這東西,倒是真的屬於「傳統名吃」,像是林詩音、花滿樓這樣大家出來的公子小姐,自然是司空見慣,而對於一點紅這類還蠻喜歡吃甜食的反差萌殺手來說,這東西也不覺得稀奇。
這裡買的這一種「君君綠豆糕」,入口自然也很細膩、又有點沙沙的口感,綠豆本身便帶點清甜,這種東西做的甜點自然放糖也很是節制,吃起來滿口都是綠豆的清香,但若要說這東西好吃到驚為天人,林詩音覺得是沒有的。
——她覺得更驚為天人的是剛剛吃的抹茶巴旦木冰激凌。
在路過五六家君君綠豆糕、七八家賣(絕對加了食用色素的)石榴汁和酸梅湯的店、以及十幾家老X家牛羊肉泡饃之後,眾人慢悠悠地走進其中一家羊肉泡饃店,准備「不得不品嘗」一下。
豬肉,古代謂之「賤肉」,吃家不多;牛肉,牛是重要的耕種資源,平時也吃不上,其實多吃的就是羊肉了,而X市地處西北,本就養羊,「水盆羊肉」這一種吃食,也的確算是傳承千年的歷史名吃了。
羊肉泡饃就是自己先掰一掰,把白吉饃掰成小塊,再進後廚去做——網上流傳很多段子,說什麼一些泡饃店非常嚴格,掰得必須得是四分之一個指甲蓋那麼大才行,不然的話會退回來重新掰!
但其實大部分店都不可能那樣子,只要別隨便扯幾大塊就扔進去,哪家店對顧客這麼硬氣啊?
秦蔻吃了晚飯,本身也不喜歡羊肉泡饃,就沒點,林詩音對這東西也興趣平平——與看上去溫柔似水的江南女子模樣所不同的是,她其實是北方人……
北方人看見餅啊饃啊的,心裡平靜如水……
倒是楚留香還挺感興趣的,因為他常年住在海上——現代其實沒有什麼地方物產不物產的,北方人想天天吃米飯米粉也行,南方人想天天吃饅頭大餅也OK,但是在古代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常年吃海鮮、去岸上經常吃米粉的楚留香,對這種要把干餅完全煮得爛爛糊糊的羊肉湯還頗為動心,撕饃的時候也很是嚴謹。
一點紅瞧了一眼隔壁桌的吃食……感覺這玩意兒,真的有點像坨了的面,南方人表示他不喜歡,不吃。
陸小鳳表示來都來了,試試就試試!
然後也覺得不太喜歡——倒不是因為黏糊糊的泡饃,是因為羊肉不大好,古代俠客旁的或許沒見過,但是好羊肉,
那屬實見得太多。
吃完泡饃,又見土豆片夾饃的小店——這個倒是可以來一個。
秦蔻去買了一個。
這種小吃,在秦蔻小的時候是沒有的,也就是這七八年流行起來的東西,剛流行時,最火的店當屬市中心的那家「老門家」了,其實做法很簡單,就是一張大餅,應該是死面餅,蠻有嚼勁,中間剖一刀,土豆片、豆腐皮、花干雞蛋等物,在濃濃的醬汁裡蘸一層,醬汁是用芝麻醬和香氣撲鼻的新鮮油潑辣子混在一起做的,那真的……
這碳水夾碳水、再加這種醬料,能不好吃麼!
就是夾得鼓鼓囊囊得太滿了,不是很好下口。
秦蔻捧著這個碳水炸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覺得吃起來不太雅觀……
就……不是很想被紅哥看到不雅觀的事情TAT
她滿腹遺憾的把袋子系好,打算回去躲在臥室裡吃掉,又頗為埋怨地回頭,瞪了一點紅一眼。
安安靜靜走在她身後的一點紅:「???」
無辜受瞪。
從X民坊出去,坐在公共座椅上吹夜風,舒展身體——現代的衣裳是這樣的舒適柔軟,不限制動作,可以像貓兒一樣的舒展,林詩音今天雜七雜八地吃了不少東西,此刻手裡又捧著一碗厚切炒酸奶,草莓味與濃郁的酸奶香,還有巴旦木——這是一種現代人很喜歡的堅果,確實與甜品很搭。
她忍不住想,或許她的那些裙子、裙子裡穿的襯褲、耳珰、步搖、偏鳳釵……都是為了讓她貞靜,所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是也。
但,T恤和闊腿褲,是真的很舒服啊。
她長長地、無聲地嘆了口氣。
逛完無聊的X民坊,給漂亮的鐘樓拍個照,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走,進了一家充滿濃郁黃油香的「中式點心店」。
……傳統中式點心店怎麼會用黃油?
陸小鳳和楚留香結伴去了旁邊一家店,店名是「DJI」,楚留香有點若有所思,再考慮帶回去的實用性。
晚上回家,秦蔻上樓,一點紅就不能上去了。
說實話……他還是蠻想要今晚也住在外頭的。
算了。
樓上,林詩音剛剛洗了澡出來。
即便是在李園,她也不可能天天都洗上熱水澡,冬日裡頭冷得很,就算炭燒的熱熱的,洗澡也不是什麼容易事,那裡同這裡一樣,手輕輕一抬,再稍稍等一下,溫暖的、源源不斷的水流就自蓬蓮頭之中流出。
她吹干了頭發,坐在了玻璃推拉門邊的椅子上。
秦蔻的臥室有一面推拉門,外頭就是露台,此刻,屋內的燈光照射出去,將露台上錯落有致的植物、遮陽傘下的躺椅和小茶幾、戶外沙發、閑置的燒烤爐照亮。
李園的梅花林,自然是更雅致的。
李園的假山流水、朱欄翠湖,自然也比這裡要富貴得多。
但住在李園,卻遠不如住在這裡舒服,李園的富貴名園再美,踏入其中時,那種壓抑與難受,卻無處不在。
秦蔻從浴室出來,懶得吹頭發,用毛巾一邊擦,一面走過來,問:「詩音,你在想什麼呢?」
林詩音笑道:「在想炒酸奶。」
秦蔻說:「你喜歡那個啊?」
林詩音點了點頭。
一輪明月已掛在了夜空之上,林詩音驚覺,原來又到了月中旬,月正圓的時候,這裡使用的是公歷,與月亮的陰晴圓缺之間似是沒有任何關聯,這日子過的,連今晚月亮圓了都不曉得。
林詩音忍不住念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秦蔻看了一眼她。
其實,若從神態上看的話,十九歲的林詩音,與二十七歲的她,的確是林詩音看起來更溫柔莊重,更像姐姐一點。
秦蔻說:「你想家了?」
林詩音道:「從前我覺得李園是我的家,現在卻……覺得不是。」
李園是表哥的,表哥愛她時,她覺得自己是李園的女主人,可當表哥不愛她時,她是否就是客居在李園的表小姐呢?
她應該何去何從?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她……是要回去的,她也不不可能一輩子寄居在秦小姐的家中。
林詩音那一雙如藏了秋水一般的眸子之中,也透出了點點憂愁。
林詩音嘆了一口氣,道:「今生能有此奇遇,詩音已……已不敢再要求更多。」
秦蔻問:「倘若你回去,你會怎麼辦?」
林詩音道:「我……我不知道。」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表哥似乎真的已變心了。」
秦蔻不說話。
林詩音又道:「他既然已不想同我成親,我難道還有法子逼迫他不可?他大概是想要我嫁給龍大哥吧。」
秦蔻驚詫:「你知道?」
林詩音自嘲般的笑了一下,道:「他變了心,不肯娶我,又只覺得我這表妹的婚事需得他負責解決,正巧,龍大哥大概對我是真心的,他想要做這個媒。」
這話說的,簡直都像是浸泡在苦汁子裡的。
自己愛了這麼久的男人,說變心就變心,試婚約為無物,他倒是還知道要給林詩音找一門靠譜的親事,該說他是負責好呢,還是不負責好呢?
——她是這麼認為的。
但……有的時候,事實往往比她所認為的更加殘酷,更加荒謬。
秦蔻嘆了一口氣,忽然說:「不是這樣的,你的表哥,他不是這樣想的,他甚至現在還深愛你,十年後也深愛你。」
林詩音怔住。
她不解地問:「阿蔻?你在說什麼?你……你又不認得他,怎會如此篤定?」
秦蔻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去翻自己的iPad,翻到讀書界面,調出那本她之前就下載好的《小李飛刀第一部 ——多情劍客無情劍》!
第129章
iPad亮起來,小說閱讀界面是藍白色。
或許是因為這個APP主要供手機用戶來使用,所以iPad適配做的並算不得好,文章封面、標題與簡介字體瞧起來讓人沒那樣舒服,但林詩音又哪裡顧忌的了這些呢,沉甸甸的iPad放在她的腿上,她垂下頭瞧見那一行字時,整個人便已怔住了。
小李飛刀。
這是……表哥在江湖上的外號。
為什麼阿蔻會知道呢?
家教良好的大家閨秀,怎會直呼旁人的姓名?況且或許是恥感作祟,她也不常說起自己的事,只是來的那天夜裡,情之所至,與秦蔻攀談了半夜。
但她卻也未曾提起半點江湖之事與表哥的名諱。
可是……阿蔻居然是知道的?
不、不對,重點並非是阿蔻知道,重點是……這是什麼?什麼是《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東西與她、與表哥之間有什麼關系,而又為何……會出現在iPad上?
而就在這一方大標題之下,有一行小字娓娓道來:《多情劍客無情劍》是武俠大家古龍先生創作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作品……
作品……?
她有些怔怔的,屋內的燈並沒有開得很亮,於是這iPad的亮光便打在了她的臉上,也打在了她的眼中,林詩音一動不動,整個人都似乎已經呆了。
秦蔻只好又拿出她萬能的「熊耀華偉大先知論」來忽悠林詩音了。
林詩音喃喃道:「……先知?」
秦蔻說:「不錯,這個世界上既然存在著我這樣可以溝通兩方天地的人,那自然也會有能夢見另一方天地中人一生的人……」
林詩音道:「這本書……便是、便是……所以,阿蔻竟是早就認得我?」
秦蔻沒有否認。
林詩音仍然好似如墜夢中,並沒有什麼實感。
但或許是因為三天之前,她已碰到了更為離奇的穿越時空之事,先知之論,再離奇似也離奇不過此時此刻她所身處的地方……林詩音怔怔地瞧著iPad,心中已然想到:所以,阿蔻認得我、阿蔻也認得表哥……都是從這本奇書之中來的?
她又心道:方才阿蔻如此信誓旦旦的說表哥還深愛她,也是因為……這奇書之中提到過麼?
可表哥既然未曾變心,又為什麼要做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樣,要對她說出那樣多、那樣多的惡語呢?
難道他有什麼不得不為的苦衷?
可……
但阿蔻的態度……
倘若阿蔻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倘若阿蔻一開始就明白她的掙扎,她那個時候……又為什麼不說呢?
秦蔻是個很好的人,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她一頭便撞了進來,孑然一身,又對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認知,倘若秦蔻不收留她,此刻她會在哪裡?
誠然,按照道理來說,是秦蔻在聯系溝通時空的異能,將她卷了進來,所以秦蔻理所應當地應該負起責任來——但是這個世界上雖然有道理,卻也有許多不講道理的人,是我的責任又如何?我就這樣子不管了你還能如何?
秦蔻不僅收留了她,還因為她心情不佳,特地帶她出門去,享受這裡豐富的生活。
她們二人的相交,充滿了真誠,絕沒有摻雜半分的假意。
所以……她之所以不說,難道是因為,書中藏著什麼……令她十分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心中登時便浮現出了無數的疑問,卻又在矛盾中有著無限的希翼,只覺得倘若他有苦衷,奇書之中必會寫清……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只要二人能夠攤開了、分說明白了,她和表哥……就會回到從前吧?
盯著那【現在閱讀】四個字,林詩音的呼吸有點顫抖。
秦蔻靜靜地走開,靜靜地讓她一個人,去看屬於她一個人的故事。
半晌,林詩音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正在閱讀】。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ヾ
這位偉大先知熊耀華,不但擁有可預測未來的能力,於文筆之上,竟然也很是出眾,寥寥數語,便只叫人覺得一股肅殺寒氣鋪面而來,天地一片寂寥。
隨著冰雪緩緩而來的,便是坐在馬車之中的李尋歡了。
……表哥。
馬車之中鋪滿了柔軟的貂皮,溫暖而舒適——這的確是表哥的做派,他不愛受苦,同大多數的富家公子一樣,熱愛享受,以前林詩音與他同乘之時,總覺得他能自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摸出銀酒壺來,時不時便要飲上一口。
果然,再翻過一頁,就瞧見書中的李尋歡自馬車的角落裡摸出了酒壺。
但這個表哥……與她所認識的表哥,似乎卻不太一樣。
他似乎很寂寞。
寂寞與他為伍,而他已不再年輕,眼角處已布滿了皺紋,憂郁與不幸似乎是他生命裡的主旋律——表哥已老了,他身邊的那個僕人,是林詩音從來不認得的人,而這輛馬車,是自關外滾滾而來,停在這北國的雪地之中。
林詩音怔了怔。
……李園與京城相隔不遠,乃是坐落在中原腹地之中的,他雖然時常出門去,但並算不得真正的江湖浪子、居無定所,兩年之前,表哥剛剛辭去官職,他們二人說起未來的打算時,他所說的,便也是在此處安享人生。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自關外而來?
林詩音接著往下看。
旅途漫長而無事可做,李尋歡窩在馬車之中,在顛簸裡拿出小刀與木頭,開始雕刻一個人像,一個……女人的人像。
他雕刻的手法當然很是純熟,因為這個女人的人像他已經雕刻過了無數次,即便在這顛簸的馬車之中,他的手依然很穩、非常穩,隨著他的動作,這女人溫柔而動人的神態,也自這一截死木頭之上浮現出來,李尋歡不但好似賦予了她神態,也賦予了她靈魂。
不多時,木雕已雕刻好了,而李尋歡竟自馬車之上跳下,將這女人的雕像埋在了雪中,然後痴痴地望著那一堆雪——這個女人一定是他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一個人,他們一定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日子,有情人卻未曾成為眷屬……他們之間又一定有一段極其讓人心碎的過去。
這個女人……是她麼?
她隱隱約約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又忽然想起了表哥前一陣子對著她仰頭大笑,一面笑,一面譏諷她道「女人為什麼總是喜歡自作多情?」
她又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心灰意冷了起來。
她不再細想,自嘲一笑,接著往下看。
緊接著,事情就變成了江湖上時常會發生的事情。
他遇到了一個獨狼般的少年——這少年
讓林詩音想到了傅紅雪與一點紅,但他們顯然是被捂化了的冰塊,而這少年還是一塊硬度極高、極其冰冷的寒冰。表哥很好交朋友,於是邀請他上車來,這少年卻聽也不聽。
他來到了一間酒館,酒館之中,有他曾經的江湖人。
一個滿是江湖人的地方,往往就很容易充斥著一言不合的血腥與暴力,這種暴力通常理由都很可笑——為了一句話的爭端,便動刀槍殺人,林詩音一直不喜歡江湖、也不願意李尋歡與江湖牽涉的深了,正是因為這道理。
她不覺得在一個這樣的地方出人頭地,是一件非常好、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總之,這間江湖人密度過高的小酒館,就正如林詩音所想的那樣,發生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流血事件,死了幾個亂七八糟的人,那獨狼少年得到了五十兩銀子,請李尋歡喝了酒。
事情沒有這樣結束,事情復雜得很。
總之,其中又牽扯到了什麼「江湖第一美人」、什麼「梅花盜」、什麼「金絲甲」,眾江湖人士為了搶那至寶金絲甲,亂做一團,把人腦子都打成了狗腦子,表哥被卷入其中,這些為了搶金絲甲的江湖人士,居然認為東西在他的手中。
其中一位江湖人……是個美人。
這美人沒有露臉,卻願意用自己的一夜,來交換金絲甲。
表哥拒絕了她。
她留下了惡毒的叫罵。
那叫罵、那叫罵卻是與林詩音有關。
「李尋歡!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怪不得你未過門的妻子會和你最好的兄弟跑了!」
林詩音怔住。
未過門的妻子……未過門的妻子……和最好的兄弟跑了……
這個人在說什麼!!!
林詩音的內心忽然被憤怒所占據,那種明明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反而被人倒打一耙的感覺,令她只覺得渾身都氣得發抖!不要說她未來會如何,會不會嫁給龍嘯雲,這難道、這難道不是因為表哥不要她了麼??
明明是他先背叛她的!放浪形骸、倚紅偎翠,男人決計不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找姘夫,難道女人就真的天生不一樣、天生對男人的薄情極其寬容?他們從前好時,也曾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諾言……無論什麼苦衷,都是他先背棄誓言的!
林詩音氣得渾身發抖,又強行深呼吸,平復心情,過了好一陣子,才接著往後看。
後面便是他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她不願去治,自暴自棄,他身邊那忠心耿耿的僕人鐵傳甲便忍不住道:「少爺何苦自暴自棄,為了林詩音那女人,真的值得麼?」
林詩音的手又已開始發抖。
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人,總是要把表哥十年後的頹慘怪罪到她的頭上?難道她真的是個這樣十惡不赦的女人?
現在她已經可以確定,那個他不停雕刻的女人像,的確雕的就是她……阿蔻也沒有說謊,表哥的確還在深愛她,無論是此刻、還是十年之後,他從未忘記過她。
可是她的感覺並不好,她並沒有感到欣喜,反而只覺得又驚又怒。
假使她未來真的嫁給了龍嘯雲,那只能是因為表哥鐵石心腸,死都不願意娶她。
但假如他真的愛得這樣深,又為什麼非要把她逼到龍嘯雲身邊去?
假使十年之後,他仍在思念她,那為什麼他在面對她時,要說出那樣殘酷的譏諷之語,難道他的喜歡,竟不足以讓他對她稍微好一點麼?難道他說出那樣的話時,竟真的有那樣身不由己麼?
究竟為什麼?
苦澀已將林詩音緊緊地攥住,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卻並不在此處,而是在表哥的安危上。
她是個足夠善良的女孩子,只覺得無論發生了什麼,人命都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表哥如此自暴自棄,即便中了毒也不願意去解,實在令她又心焦、又忍不住想要罵他。
好在,這本以表哥的經歷來撰寫的故事很長很長,此刻她的進度甚至還不到百分之五,她雖然沒看過這樣的故事,但最起碼也知道,主角即便是要死,也總不至於死在開頭。
因而她雖然著急,卻並沒有心急到失去理智,只是長長地呼吸著,用手指一點屏幕,翻到了下一頁。
下一頁果然峰回路轉,這奇毒唯有一名叫「梅二先生」的人可以解毒,而那梅二先生,就好似設計好了一般,如此巧合、如此巧妙的出現在了表哥的面前。
表哥自然活了下來,而那梅二先生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一天來找他治病的人不知有幾何,這一日,他的家中又闖入了求醫問藥的人,梅二先生因要調理表哥的病,所以拒絕了,這求醫問藥的紅孩兒,卻惡毒地要殺死表哥……
後來的事情……
林詩音已完全怔住。
這惡毒狠辣、動輒要人命的紅孩兒,是……是她與龍嘯雲的孩子,名叫龍小雲。
接下來的事情亂得要命,龍小雲要殺表哥,表哥動了怒,廢了這孩子的武功,然後一個江湖老者揭露了他的身份,表哥陷入了沉痛的回憶之中……
他在回憶十年前的事情。
也就是林詩音現在所在面對的事情。
表哥被大凶蔔霸所傷,奄奄一息,所幸被龍嘯雲所救,龍嘯雲一杆銀槍,活挑了蔔霸,將他送回家中,精心照料,他們二人結拜為了異姓兄弟,在他的邀請之下,龍嘯雲在李園常住。
後來,龍嘯雲卻病了,形銷骨立,幾乎要死了,卻查不出病灶——因為他這是心病。
李尋歡問了很久,才知道他為什麼生病。
原來……他愛上了林詩音,他請求李尋歡,將「表妹」許配給他。
可是表妹不僅僅是表妹,還是未過門的妻子,李園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表小姐就是未來的女主人。
林詩音呆住了。
……這件事,她不知道的。
表哥從來沒告訴過她,龍大哥的病,是因為這個。
她只覺得脖頸都僵硬了,手腳冰涼一片,整個人都似乎已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所攥住了,她不知道她在恐懼什麼……但、但到了此時此刻,她又如何能真的一點兒都沒察覺到呢?表哥義薄雲天、義薄雲天……
她心想:就此打住吧,不要再看了,好可怕。
她心想:為什麼要我看到這些?為什麼要我承受這些,如果現在就關上這本書,她能不能還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但她的手依然顫抖地伸出來、顫抖地翻頁。
下一頁,是李尋歡的決定。
他不能求林詩音嫁給龍嘯雲,因為林詩音絕不會答應。
但他也不忍心看著龍嘯雲去死,絕不忍心。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
他要逼林詩音主動離開他,他要一步步地、滿心痛苦地去傷害愛他至深的未婚妻,他要痛苦地看著未婚妻痛苦、他要痛苦地把她……嫁給龍嘯雲。
這真是個痛苦的決定。
林詩音的手驟然攥緊了iPad,這結實的平板電腦,屏幕竟然啪哢一聲,生生被她捏得裂開了。
第130章
——痛苦的決定。
李尋歡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他是痛苦的倚紅偎翠的,他是痛苦的夜夜笙歌的。
剎那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被連起來了,他的反應……他的那些反應……
他痛苦地喝酒,他的咳嗽那樣厲害,但卻不能一日無酒,喝酒之後,滿面病態的紅,咳嗽得像是要直接死掉一般,他卻還要喝、還要喝……
他的手那樣的穩,馬車下面堆了很多的松木,因為雕刻已成為了他人生之中少有的一點樂趣,他只會、也只能雕刻出一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就是他今生摯愛的女人,他甚至不允許身邊的人直呼她的名字,那鐵傳甲只是喊出了「林詩音」三個字,便被他疾言厲色地呵斥,他或許只會為了林詩音與這鐵傳甲翻臉。
他因為痛苦與歉疚,把整座李園送給了她當嫁妝,然後一個人傷心地出關去,他一個熱愛奢侈享受的、曾經春風得意的少年英才,在那塞外苦寒之地被折磨了十年……整整十年,才入關來……
深情嗎?很深情。
深愛麼?很深愛。
但此時此刻的林詩音,卻整個人都在氣得發抖,她沒想到……她絕不會想到……她人生的十九年,從來都是把人往好處想,從來不會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她沒想到、根本沒有想到,原來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忽然會是這個樣子的!
她那深愛她的、深情款款的未婚夫,因為自己結拜的大哥也愛上了她,所以「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要把她、讓、給、龍、嘯、雲。
剎那之間,那些款款的深情、那些不斷被雕刻的松木和以酒度日的頹態,便成了一種極其令林詩音感到荒謬和可笑的舉動,她不再心疼、不再揪心,她只是覺得這些款款的深情像是一個重重的巴掌,惡狠狠地當著眾人的面打在了她的臉上,她的臉火辣辣的疼著,渾身上下在一瞬間被屈辱與憤怒所占據!
讓妻!讓妻!
呵!多麼偉大的男人,連自己未過門的妻子都能如此大方的讓出來!
多麼感天動地的兄弟情,如此心疼相思成疾、形銷骨立的大哥,於是不惜的把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也折磨到奄奄一息,逼迫她、用軟刀子割著她的肉,也要把她給活生生的送出去。
他難道不知道她心裡的人是誰?
他難道不知道她不願意?
他當然知道!他早在做出這個「痛苦的決定」之前,就很清楚的知道,假如他去求她直接嫁給龍嘯雲的話,她絕不可能同意。
——他居然還真想過要來直接求她嫁給龍嘯雲!
打從一開始,她就完全不如龍嘯雲。
她不是嫉妒、不是在怨恨、也不是在與龍嘯雲爭寵,她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好一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她也曾與李尋歡是極好的朋友,李家的人向來不信什麼禮法不禮法的。姨父與姨母見過許多怨偶,這些怨偶多是聯姻,成親之前都沒瞧見過對方,所謂「成兩姓之好」,是與個人的感情、脾性是無關的。
但姨父姨母並不需要李尋歡去聯姻,他們本就一半在朝堂、一半在江湖,心也如同江湖人一般豁達自然,認為一對年輕的男女,倘若不能成朋友,那必然也不能成為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
所以,他們曾是非常好的朋友。
……最起碼,林詩音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自己錯得徹徹底底。
李尋歡根本就沒有拿她當過朋友!
或許他打心底裡認為,女人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他可以對她百般溫柔、可以對她事事依從,可他也可以翻臉不認人,直接用這種法子去侮辱她、去逼著她嫁給龍嘯雲!他愧疚歸愧疚,但卻依然覺得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至於她嫁給龍嘯雲之後……?
李尋歡難道不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
不,他明白的,他只是不認為這是強扭的瓜而已,最起碼,那龍嘯雲願意得很呢!
龍嘯雲都為了她林詩音相思成疾,形銷骨立,就快要死了,難道這份深情還不夠麼?
——可是夠不夠,憑什麼是你李尋歡來決定?!!可是即便夠,難道一個男人深愛她,她就得把自己當做禮物嫁給這個男人麼?男人的愛竟是如此金貴的東西,女人必須感激涕零的收下麼?!
李尋歡只顧著心疼龍嘯雲,為龍嘯雲的感情而感動,可曾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時間想過她?
他想過的,他不可能不想。
林詩音驀地想到了她這兩年的經歷。
痛苦的被冷暴力著……不錯,這是暴力,表哥……李尋歡他明明就知道自己很痛苦、明明就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歡龍嘯雲——龍嘯雲都在她身邊晃蕩兩年了,明眼人誰都能瞧出她的不樂意。
但李尋歡仍然堅定地冷暴力她,她不就範、那就逼她就範。
她流著眼淚勸他時,他與小紅和小翠喝酒玩樂,放任她們二人用言語來侮辱她。
他這個時候居然心裡是愛她的!
他這個時候心裡居然是痛苦的!
林詩音的胸口忽然劇烈地起伏了起來,她氣得渾身發抖,蒼白的臉上甚至都浮起了紅色,整個人都被緊緊地揪住,兩年來的痛苦……那些壓抑的、小心翼翼的討好,那些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地反思自己、還有那些為他流過的眼淚、為他的薄情所找過的理由……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化作了一只巨大的、足以將她全部吞噬掉的情緒野獸,血液衝到頭頂,渾身都已被那種無法遏制的憤怒所襲擊。林詩音臉上發紅,渾身不停地顫抖著,甚至連耳朵邊兒上,都似乎聽見了一種尖銳的、刀子似得耳鳴,讓她的腦袋跟著嗡嗡作響、劇烈的抽痛起來。
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破壞與傷害的欲望在此刻包裹了她,她只想一巴掌抽在這對感天動地的義兄弟的臉上、她只想著用惡毒的語言去詛咒他們,即便她良好的家教令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詛咒一個人。
她只恨不得立刻就衝到李尋歡的面前,質問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姨父姨母,到底有沒有想過他死後見到自己的父母會是怎麼樣看他?!
而且憑什麼?!!!
憑什麼你李尋歡不拿我當人看,卻能自哀自怨自憐,憑什麼我生生被你逼到龍嘯雲身邊去,卻要背上「和未婚夫兄弟跑了的女人」這種罵名?!
可是此時此刻,這裡沒有龍嘯雲、也沒有李尋歡,她沒法質問,沒法去發泄,所有這些洶湧的憤怒情緒,燒不到別人,只能燒她自己,她被燒的渾身顫抖,再也忍受不得,撲在床上,痛哭起來。
秦蔻其實就在露台上。
她一個人在露台,她知道方才的林詩音需要自己一個人去接受這痛苦的事實,一點紅發微信問她在做什麼,她說在露台喝啤酒,他順勢就說上來陪她,但秦蔻拒絕了。
在此刻,她不想依偎在紅哥的懷裡。
她是個幸福的人,一直以來,所有不幸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在她的身上。她首先擁有比絕大多數人都優渥的生活環境,其次又擁有很好的父母、很好的家庭……
至於談戀愛的時候傷過的心,和林詩音此刻的心情比起來,恐怕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多麼……荒謬。
多麼荒謬的一件事,這本書的故事實在是太有名,有名到只要出生在這個年代,多多少少都會有所耳聞,每次提到這話題,都有無數人有自己的想法要說。
有個很好笑的地方,男頻的網絡小說,也寫李尋歡和林詩音。男頻的同人小說通常很愛干的一件事,就是把原著主角身邊的妹子給搶了……結果到了小李飛刀這裡,這些男頻寫手居然都不約而同地要撮合李尋歡與林詩音。
他們認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龍嘯雲。
但秦蔻覺得不是,不管龍嘯雲到底有沒有道德綁架,做出這個決定的,是李尋歡。
他是如此的自我感動著,反芻著這份新鮮而永恆的痛苦,陷入「愛情與友情二選一」的絕世大難題之中,但正如一點紅所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他之所以陷入這麼大一個麻煩之中,從最開始就是因為他!太!蠢!了!
你自己的未婚妻多溫柔多漂亮,你自己看不見麼?你把她介紹給一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同住在一個府邸之中,又能如此神奇地全然不提她未婚妻的身份,只說是表妹表妹。
你是覺得你未婚妻就真的一點魅力沒有麼?
二十大幾歲的人了,還高中過探花,在京城做過官,連這點避嫌的意識都沒有……古代的女孩子不方便在未過門的時候這樣說,難道你也不方便?
做人做事如此可笑的一個人,也難怪在遇到這種兩難道德困境的時候,能做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決定了。
但這些都不是借口!
聖潔的、一心為人的聖父,可以獻祭自己,但不能獻祭別人,他憑什麼慷他人之慨,把她人做為一件禮物、一個藥引送給龍嘯雲呢?他是真的不知道林詩音婚後不會快樂開心麼?
放屁!他清楚得很,他自覺對不起林詩音,就把自己的全部家業都賠給林詩音了。
自我感動。
自我感動著強迫林詩音嫁給別人,又自我感動著把極其厚重的禮物直接塞給她,自己出關,全然不敢面對自己所造成的後果,到頭來,江湖上人人都流傳著小李飛刀這叫人驚奇的心腸,但林詩音呢?旁人會怎麼看待林詩音呢?
武俠世界固然與真實的古代世界不同,對女子的桎梏沒有那樣深重。但即便是現代,出了什麼事情,還是指責女方的多一些,更何況是一個背景在古代的武俠世界呢?
現代還有不少人在論壇裡長篇大論的論證林詩音的錯誤呢,就是那種「李尋歡固然有錯,但林詩音(balabala一千字)」的文章,真是狗屁不通。
林詩音在這件事之中最無辜的人,她自小被養成了一副溫柔貞靜的模樣,遇到這樣的事情時,完全無法想到真相,而李尋歡又從始至終拒絕與她溝通,她能做什麼選擇?她要麼選擇怒而離開李園、誰都不要,要麼就是選擇嫁給龍嘯雲唄,即便是一時的軟弱讓她不敢踏出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難道這悲劇的命運就不是李尋歡一手推就的麼?
這就好比一個山賊要殺一個武功不佳的人,這個武功不佳的人,因為各種原因軟弱了,沒能用百分百的力氣去反抗,最後被這山賊給殺死。那麼,導致苦主死亡的主因,到底是這個殺人的山賊,還是這位抵抗的不夠堅決徹底、沒能救得了自己的苦主呢?
林詩音太弱勢了,而世間從來都是踩高捧低的人多,很殘酷的事實就是,面對不公的事情,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去苛責事件中的弱者。
她承受的、將要承受的,都太殘酷了。
秦蔻坐在露台上,露台上濕熱的風吹過來,吹得她身上有點黏黏濕濕的不舒服,這種黏濕的不舒服感,與她作為一個局外人去看這個故事、這段經歷的感覺是一樣的。
好人,李尋歡是好人,但是他拿林詩音不當人看,林詩音個人的意志在他這裡,什麼都不是,是必須被強迫扭過來的東西。
她站起來,推開推拉門,回到臥室,又反手合上了推拉門。
林詩音撲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著,像是在發泄什麼一樣。
秦蔻輕輕地坐在了床邊上,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背,她的背痛苦的抽搐著,聲音忽然又壓抑了下來,似乎並不想在秦蔻面前暴露出那樣多不好的情緒——這種時刻,她居然也在考慮著她的想法。
秦蔻說:「我一直不告訴你……是因為我怕你承受不住。」
林詩音的頭仍然埋在枕頭上,痛苦地嗚咽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秦蔻又說:「如果你想哭,就好好的哭一場吧,不要憋在心裡,誰遇到你這樣的事情,都不會比你做的更好的。」
剎那之間,憤怒好像消散了。
隨之而來的,是委屈,是極大的委屈,林詩音的鼻頭酸澀得要命,眼淚一顆顆的落下,落也落不完,擦也擦不干淨,秦蔻與她認識不過才幾天而已……不過才幾天而已……
但這個世界上,屬於女子的心碎,卻唯獨只有女子才能了解。
她與王思雨也是如此的,她們明明不過是萍水相逢,但王思雨的難過、王思雨的痛苦,卻在那天下午的咖啡廳中,也成了她的難過與痛苦。
在她所認得的所有人裡,所有人裡,她和秦蔻認識的時間最短,但秦蔻卻是唯一一個……不傷害她的人。
而與她青梅竹馬,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表哥,卻是傷害她至深的人。
林詩音忽然就忍不住了,抱住秦蔻大哭了起來,她一面哭,一面什麼都顧不得了,胡亂地說著「讓我多住一陣子吧,我會學著賺錢做事的,我不想回去……我現在好不想回去……」
秦蔻說:「好。」
林詩音又胡亂地哭道:「李尋歡、龍嘯雲,我恨他們,我好恨他們!我好像當著他們的面揭穿他們的無恥,我好想詛咒他們!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秦蔻又說:「好。」
她說:「你等一等我,等我的異能能隨心所欲的施展,一定讓你出這口氣,他們這麼欺負你,我們一定要狠狠地出這口惡氣!好叫他們知道,你不是個可以隨便捏圓搓扁的面團!」
悠于 2023-11-8 14:26
第131章
過於激蕩的情緒變化極度耗費人的體力,林詩音的這一日,實在是大起大落,她哭了一陣子之後,便累得睡了過去,只是她的睡夢似乎也不是很安穩,時不時能聽見一二聲抽泣。
秦蔻在床頭坐了一會兒。
月亮升起來,今晚的滿月並不似李白詩中的白玉盤,或許因為快要下雨了,室外飄起了一陣對於這個地方來說難得一見的薄霧,霧靄遮蓋了月亮,使得它瞧起來像是一個紅黃的濕暈,銅錢那樣大,像是在夜空這張信箋上洇開的眼淚。
被這樣的月光照著,秦蔻覺得她自己的身上也濕濕黏黏,極不舒服。
坐了好一會兒,她起身,去衛生間裡找了一塊新的毛巾,用冷水將毛巾打濕擰干,然後走回來,輕輕地幫林詩音擦干了面上的淚痕,又順便將冷濕的毛巾敷在她的眼睛上,防止她明天早上起來,眼睛腫得和桃子一樣。
——當然,多半,她的眼睛還是會腫。
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秦蔻起身,又悄悄咪咪地走到衣櫃前頭,翻出了件新的睡衣給自己換上——因為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一件,半個肩膀已經全被眼淚打濕了。
時間還早,將將十一點半,秦蔻睡不著,又不欲在臥室裡弄出動靜來,只好悄悄咪咪地下樓去,希望排解一下情緒。
樓下,等還亮著,俠客們的作息果然已經被現代的電燈電視電影給改造的很徹底了,也不知道他們回去之後,能不能適應夜晚黑漆漆的生活了。
楚留香、陸小鳳、一點紅在打撲克,花滿樓陷在懶人沙發之中,接替楚留香的日常工作給大橘順毛中——大橘胖墩墩一個,矜持地揣著兩只仿佛套了白手套一樣的爪爪,從上往下看,有點像是個進了烤箱的多汁烤雞。
花滿樓的手藝顯然很是不錯,大橘被擼的喵喵叫,明明是一只雄健漢子喵,硬生生被擼出了夾子音……就是雄壯的貓叫聲再怎麼捏起嗓子夾、也總讓人一聽就寒毛直豎。
秦蔻瞪著這樣的大橘,總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完全認識過這種貓型外星生物。
花滿樓微笑道:「啊,蔻蔻還沒睡麼?」
秦蔻說:「你們都沒睡,我這個土著怎麼會睡。」
大橘:「喵∼∼嗚∼∼」(夾子音)
秦蔻:「……」
秦蔻再次寒毛直豎,又看花滿樓那極富技巧性的按摩手法,忍不住說:「花花你好會給貓貓按摩。」
花滿樓自信地笑道:「我是專業的。」
秦蔻迷惑不解:「啊?」
花滿樓提醒她:「盲人按摩。」
花滿樓:<( ̄︶ ̄)>
秦蔻:「……」
陸小鳳:「噗嗤……!」
陸小鳳:「花滿樓,你這講笑話的水平真的不太高。」
花滿樓微微一笑,並不理會陸小鳳,只是問:「林姑娘沒有一同下來麼?」
秦蔻說:「啊……她睡了。」
說到林詩音,秦蔻的神色略有些不對勁。
主臥的隔音材料用的是很好的,林詩音的哭聲自然無法傳到樓下來,諸位俠客們當然是聽不見的。
一點紅對秦蔻的情緒變化再是熟悉敏感不過,頭都沒抬,只聽聲音,便只不對勁,他抬頭瞧了她一眼,問:「怎麼了,你不開心?」
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呢?今天上午,她去見了自己的朋友,下午又在酒店裡和他一起度過了快樂的時光,晚上又去X民坊逛了一圈兒,只上樓呆了一會兒,人怎麼就不開心了呢?
方才他要上露台來,她也說不用了。
秦蔻搖搖頭,說:「不是我,我沒事。」
楚留香、陸小鳳、一點紅三人,是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在地上打撲克的,秦蔻走過去,坐在沙發上,又扭了扭身子,干脆往沙發上一趟,拉過一個小抱枕枕在腦後,側躺著伸手去抓一點紅的頭發玩兒。
一點紅自然乖乖地被她拉住頭發,動也不動一下。
秦蔻說:「小傅呢?」
楚留香道:「他出門丟垃圾去了,家中垃圾袋沒了,便要他順帶著去買一點回來。」
——自從上回秦蔻把丟垃圾的「髒活」交給傅紅雪之後,他就很自覺地承包了家裡的家務活動,當然了,其實秦蔻家裡是沒什麼家務的,所以他的危機感一直以來都很足,總是警惕而略帶厭惡地盯著掃地機器人。
秦蔻說:「哦,這樣啊。」
她又說:「那要不要叫他帶小吃回來,我想吃炸洋芋。」
一到了大半夜,這想吃碳水的心,真是完全停不下來——即便她今天傍晚已經吃了土豆片夾饃那種碳水了。
這就又要歸結到秦蔻那少食多餐的胃口上了,下午吃面,當然也剩下了,傍晚吃土豆片夾饃,當然沒吃完的也塞給紅哥吃了,現下又想吃小吃,實在太正常不過。
其他人反應倒是平平,只有陸小鳳起了興趣,道:「既然如此,順便托小傅買點梅干菜餅和烤冷面回來吧。」
秦蔻說:「好。」
她發微信給傅紅雪。
關中悍匪coco:小雪,幫忙帶點吃的呀!
關中悍匪coco:(可憐)(可憐)
因為把秦蔻設為特別關注了,所以傅紅雪秒回。
雪雪喵(=OwO=):好,要什麼。
關中悍匪coco:咱們小區後面那家黃山梅干菜餅、然後旁邊那個賣炸洋芋的,要一碗辣的一碗糖醋的、對啦,還有後面那家賣甜品的,弄點玫瑰冰稀飯來喝一喝……
雪雪喵(=OwO=):好。
關中悍匪coco:那個……梅干菜餅,涼了就不好吃了(可憐)(可憐)
雪雪喵(=OwO=):沒事,我用輕功。
關中悍匪coco:(ゴ ̄3 ̄)ゴ∼∼
關中悍匪coco:愛你!
雪雪喵(=OwO=):1
秦蔻盯著這個1,總覺得傅紅雪打出來的時候一定是面無表情、莫得感情的。
要傅紅雪幫忙買東西,也不必擔心他沒錢。
說實話,傅紅雪來的時候,那真是比楚留香還有陸小鳳他們要寒磣多了。
楚留香再狼狽,身上隨手一拿,也是帝王綠的玉扳指,陸小鳳他們兩個來的時候正好是在踏青中,身上的東西就更多了:玉冠、玉佩、玉骨扇——玉骨扇的絹面被水泡壞了,但扇骨的玉質是相當好的。
而傅紅雪……他是沒有任何用於享受的東西的,衣裳是粗布的、發帶是純黑的、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從白天羽身上所繼承來的這把刀,除此之外,就是銀票和一點碎銀子了。
銀票等於廢紙,碎銀子加起來不到五兩。
傅紅雪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給秦蔻了,然後在知道互聯網的使用方法之後,第一時間去查了銀價。
——現代銀價:每克在六塊錢左右。
他盯著那行字,盯了很久,久到感覺自己都要石化了。
他之所以瞧見掃地機器人之後如臨大敵,以古代人的身份開始思考現下的熱門議題「機器人取代人類怎麼辦」,與這寒磣的銀價也不無關系。
但是外婆就非常喜歡傅紅雪了,第一次見面後,外婆就問秦蔻傅紅雪有沒有零花錢,秦蔻說他不要,外婆不聽,強硬地塞了一張銀行卡給傅紅雪,裡頭是五萬塊的零花錢。
這……
傅紅雪手足無措地要拒絕,但一個基本沒有社交經驗的年輕小伙子,怎麼敵得過外婆呢?只聽外婆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仗著自己年紀大,兩下就把傅紅雪給說得啞口無言,秦蔻又順勢連推帶搡,這錢,自然也就收下了。
正因為收下了周尋芳女士的錢,又覺得無功不受祿,所以他雖然手上有了錢,卻不似是陸小鳳一樣買這買那的花銷,除卻必要的消費之外,他的錢倒是都在手上,且他最愛干的,就是家中什麼東西沒了,他去買來補上,好像他覺得這才是這些錢應該有的用處。
秦蔻側躺在沙發上,看著三個人打撲克,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勁,說:「誒,你們自己去買的撲克麼?」
她家其實是沒有撲克的,五年之前,樂隊解散時,秦蔻心灰意冷,把屋子裡很多代表著四個人一起打打鬧鬧的東西都扔掉了,後來因為也沒邀請過什麼人來家裡住,更沒人來她家喝酒,撲克什麼的就不必買了。
陸小鳳道:「嗯,對啊。」
秦蔻問:「為什麼不用手機來鬥地主?」
陸小鳳道:「我手機歡樂豆沒了,又不想為這事兒花錢氪金。」
秦蔻:「所以……?」
陸小鳳:「所以我借了花滿樓的手機來玩。」
秦蔻更不明所以了:「花滿樓的手機……怎麼了麼?」
陸小鳳板著臉:「他的手機會讀屏啊。」
就……玩鬥地主,自己什麼牌全念出來了,當時對
面的楚留香和一點紅二人的目光就都凝結在他身上了。
花滿樓:「噗……」
陸小鳳:=。=
所以還是玩實體牌吧。
他還感嘆:「這撲克的玩法倒是很多樣,我要帶幾副回去,干脆就給西門吹雪吧,你們說,他要是和葉孤城在紫禁之巔上決戰打撲克,那該多好,從博戲上分出勝負,也不至於你死我活了。」
他早看完了《陸小鳳傳奇之決戰前後》,想了八十種法子,發誓要將葉孤城的陰謀摁死在搖籃裡。
說實話,這位偉大先知熊耀華先生,寫書似乎有一種獨特的趣味,那就是他並不太在乎一些實在的東西,而更喜歡追求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即便陸小鳳與熊耀華在冥冥之中存在著一種極為玄妙的聯系,但他們二人間的關系便像是朋友——朋友之間當然經常是心照不宣的,但偶爾,你也會發現自己的朋友身上有些你看不懂的陌生之處。
《決戰前後》就是這樣一本陌生的東西,陸小鳳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像是參悟一本極為玄妙的武功秘籍一樣,面壁枯坐了一整日,也沒明白——葉孤城你為什麼要謀反啊?!!
為此,他還研讀了幾本寫的十分精妙的同人小說,看了一部以決戰紫禁之巔為藍本而改編的電影。
謝天謝地!那電影之中的西門吹雪總算不是個馬臉了,相反還十分英俊。
葉孤城也十分英俊,美中不足的是他陸小鳳不僅改了名,叫龍龍九,還扎了一頭以他的眼光來看著實有點前衛到有點難以接受的髒辮……髒辮……髒辮……
陸小鳳:「……」
這裡面當然還有更加讓人匪夷所思的情節:比如髒辮陸小鳳居然任職大內,再比如皇帝聽說二人要在他腦袋上決戰之後高興的立刻想出了買門票創收的好點子……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匪夷所思的是那個終於不是馬臉的英俊西門吹雪,他的絕技之一是劍術、絕技之二是做老婆餅……
陸小鳳:「……」
他是開糕餅店的不代表他自己會動手做啊!!!
總之那個英俊西門吹雪在廚房裡燒菜的場面真是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震撼——當然,也挺可樂的。
但這片子到最後都沒能給陸小鳳什麼參考價值,因為這片子裡的葉孤城和南王世子被融合成了一個人……宗室想當皇帝的故事。
陸小鳳表示:我不管我不管!要葉孤城活著!不准死不准死!
今日這「紫禁之巔對決撲克比大小」的發言,就是他近來在思考如何阻止葉孤城時無意間說出的暴論。
秦蔻:「……」
她想像了一下這個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一點紅面無表情地丟下兩張牌——對三。
陸小鳳冷哼了一聲,豪橫地喊:「要不起!」
秦蔻:「……」
古代俠客,就沒有笨的,一點紅身為殺手,從前時常隱藏在賭場之中,而陸小鳳和楚留香就對賭戲更是擅長了,記牌什麼的,不過是基本功而已。
但正所謂你有我有,大家有就等於大家都沒有,所以這三位的鬥地主大戰,意外的變成了完全靠運氣的一種活動。
而眾所周知,陸小鳳的運氣好像一直都……不怎麼樣……
先前他去玩手游,之所以那麼快就棄坑不玩,也是因為抽卡抽到太氣急敗壞。
……所以才會出現這種連對三都要不起的慘狀啊。
而且他人菜癮大,每一把牌都不好,但每一把都想搶地主。
這把他又是地主,一點紅興趣缺缺(秦蔻已經可以從他那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中看出他的情緒了),步步緊逼,一點懸念都沒有的出完了手上的牌。
陸小鳳毫不氣餒,戰意盎然,悠閑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少俠可要再次來過?」
一點紅毫不留情:「不了,同你耍沒意思。」
陸小鳳:「……」
陸小鳳:「蔻蔻,你瞧瞧,你瞧瞧,他怎麼說話的,你快管管他!」
秦蔻身子一扭,坐起來,依偎在一點紅身邊,偏袒誰那是很明顯的。
陸小鳳一笑,又問:「那蔻蔻來不來耍?」
秦蔻冷笑:「我才不跟你們這些會算牌的人耍,除非你讓牌!」
陸小鳳寸步不讓:「……不讓,我今天輸好久了!」
秦蔻:「那我不來,你等傅紅雪回來欺負老實人去吧。」
陸小鳳眼前一亮:「在理!」
楚留香:「……」
楚留香無奈嘆氣,摸了摸鼻子。
秦蔻大概是剛剛在樓上有點壓抑了,因此此刻就格外地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以衝淡心中的不忿,瞧見陸小鳳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就笑他:「你現在這作息完全成現代人了,到時候回去沒有電燈用,我看你得難受死。」
陸小鳳摸摸自己的小胡子,頭也不抬,對秦蔻說:「那不至於,我自有安排。」
秦蔻這下是真好奇了,問:「所以,你安排了什麼?」
陸小鳳神秘一笑,道:「太陽能充電板啦!」
第132章
古代俠客們回家的時候會帶什麼伴手禮呢?
秦蔻不免有些好奇,就窩在沙發裡,對陸小鳳說:「可以啊你,太陽能電池板都考慮到了……我之前倒是有考慮過柴油發電機什麼的,不過那還得帶油,不持久呢。」
陸小鳳說:「我一開始還考慮帶發電車呢。」
秦蔻:「……」
你想得倒是很美!
秦蔻:=。=
陸小鳳攤了攤手,道:「所以沒辦法咯。」
太陽能發電板其實不大好用的,充半天也充不進去多少電,且非常受天氣的影響,但是……這也是唯一一種可以在古代也可以隨取隨用的能源啊!
陸小鳳表示:「贊美太陽能。」
果然,古代俠客們已經被養刁了,不能接受沒有電的夜晚了!
不過同她的直覺相反,陸小鳳倒是沒想到帶很多充電版台燈回去用,他其實想帶的是空調扇。
——空調是不可能了,風扇沒那麼兩塊,空調扇正正好。
秦蔻好奇:「你不想帶燈?」
陸小鳳道:「帶啊,帶幾盞,不過倒是不必多帶,也用不太著。」
秦蔻:「哦?」
陸小鳳攤手,只道:「其實一個燈架子上架十六只蠟燭,架起兩個燈架,用琉璃燈罩一罩,室內自然亮如白晝。」
而陸小鳳是個有錢人——有錢人用的蠟燭,自然也是好蠟好油做的,不會有嗆人的煙霧,照明也足,說實話,比起開上四五個小夜燈還要亮的,只是說同秦蔻家不能比罷了。
相比之下,冷氣是真的重要啊……
是,他有錢,江湖有錢人的夏天當然也不至於苦熬著,冰碗有的吃,冰盆也可以放在屋子裡消暑,但是冰盆哪裡比得上空調呢?
前兩天和秦蔻聊起來,秦蔻正好提了一嘴她在川蜀地工作的好朋友。
當然了,問題不在於川蜀地怎麼樣,問題是去年夏天蜀地缺電,她那朋友是在律所上班的,商業寫字樓限電開不了空調,公司給弄了好幾盆大冰塊放著消暑,秦蔻很是同情地說:「你看看、你看看,這樣子還要上班,老板真不是人!」
以前覺得有冰盆是最大享受的陸小鳳:「……」
嗚呼哀哉!他最舍不得現代的,一是蔻蔻,二就是冷氣!冷氣!冷氣啊!
三就是游戲了……不過游戲還好,可以帶掌機和游戲卡,有太陽能,大的事情做不了,給掌機充充電那是綽綽有余的。
他忍不住哀嚎:「阿蔻啊阿蔻,我能隨時過來串門子麼?你可別把我忘了,你要是一年半載的也不來接我玩,我真是要郁悶死了!」
秦蔻就忍不住笑了。
秦蔻說:「關於這個,我倒是從我曾外祖母那裡找到了一些好東西。」
曾外祖母交友廣闊,一生中與無數奇形怪狀的外星生物產生過友誼,友誼可以是一期一會的,也可以是長期聯絡的,既是聯絡,就需要曾外祖母穩定的溝通兩個世界。
這個溝通,可不是說能穩定的開啟兩個世界的通道來穿梭,而是說要能穩定的定位到自己的朋友之所在。
否則的話,朋友在M78星雲,結果這時空通道開到了賽博坦星球,那……且不說能不能聯系的上吧,假設能聯系上,朋友光要過來,那都不知道要走幾光年的距離了,著實有點尷尬。
天才的曾外祖母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在她留下的遺物之中,其實有一些玻璃珠子,那樣子看上去是很普通的,就是秦蔻小時候見過的,以前很風靡流行的玻璃彈珠玩具,不過細細去品讀太婆筆記,就能發現其中奧妙。
簡而言之,這玻璃珠子可以理解成一種定位器,可以幫助開啟時空通道時,將將好定位到另一個時空之中佩戴者定位器的人身邊,這定位自然也是雙重維度,包括時間與空間。
簡單解釋來說:秦蔻上一次,拉著楚留香在練習開啟時空通道,結果一個失誤岔劈,把通道的時間提前了二十年,把林詩音給弄來了……但是假如楚留香現在佩戴上了玻璃彈珠,他再回去,秦蔻定位他時,就不會有時間上的偏差,比如說明明想見三十歲的楚留香結果找到了十歲的楚留香啥的……
這無疑是損害了一些可玩性的,但是時空悖論什麼的……對秦蔻來說太危險也太鬧不明白了,就這樣吧,這樣挺好的!
總之,現在還在摸索使用方法中。
陸小鳳來精神了:「啊,這樣啊,那感情好啊!」
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吟道:「去年共倚秋千,今年獨倚闌干。」ヾ
秦蔻:「啊?」
陸小鳳幽怨嘆道:「從此我也同那宮闈怨婦詩中的女子一般,獨倚闌干,只等著你想起我來了。」
秦蔻:「……」
秦蔻:「噗嗤!」
陸小鳳這個人,就是有這樣一種神奇的魔力,只要坐在他身邊,同他說上幾句話,只要他樂意同你做朋友,對你好一些,那麼基本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會隨著他的嬉笑怒罵而遠去。
她此刻的心情終於變得好了許多,於是也很自信地挺起胸脯,孔雀開屏一樣地說:「那是,從此以後你們就都得等著我臨幸了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
花滿樓:OWO
楚留香:「……」
一點紅:=。=
秦蔻:>W<∼∼∼
不過其實事情也不是這樣子的,花滿樓因為要治眼睛,所以應當會在現代滯留一陣子,秦蔻現在基本已經展現出自己可以控制亂流的能力了,秦建國先生也就著手開始幫助花滿樓跑身份的這個事情了——現下的思路也有,就是找村子去開介紹信證明是黑戶嘛,當然,說來簡單,其實其中可能會有許多各式各樣的問題出現,總而言之,秦蔻不管,交給爸爸解決。
順便還有一點紅的戶籍問題也拜托給爸爸了。
今天下午在酒店露台休息時,秦爸爸剛好打電話來,正好她和一點紅又說開了,所以秦蔻就順便也說了。
當時秦爸爸在視頻對面的表情:(個_個)
秦蔻的表情:(個_個)
秦爸爸:「啊!紅兄准備留下來啊!也是,古代殺手生活也不見得多美好哈,咱們現代就是好!哈哈哈哈!」
秦蔻:「……」
秦蔻忍不住:「合著您還沒發現呢?」
秦爸爸撓頭:「發現什麼?」
秦蔻:「……算了,沒什麼。」
秦爸爸:「到底是什麼啊!你快說啊!」
秦蔻非常果斷地掐斷了電話。
所以得益於花滿樓,陸小鳳大概率是可以多在現代賴一陣子的——不,其實也不算賴,應該說是可以頻繁穿越,畢竟花滿樓這邊還要與父母溝通啊這啊那啊,現代還要去登記啊排隊啊什麼的,免不了是要兩邊跑的。
所以說玻璃彈珠定位器還挺重要的。
秦爸爸這周又出差去了,忙得很,下下周才能回來,她這邊的事情只能先給村裡打個電話,但是具體的還得等到十天之後抽出空來回村去。傅紅雪這邊她還沒問過,秦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和花白鳳就這樣一刀兩斷呢,還是要回去一趟解決他的事情……至於他要不要留下來,這當然要看他的意願,這周她會去問問,畢竟這種事情,能一次解決就不要拖拖拉拉了。
而林詩音……
或許需要等她的情緒平復下來。
秦蔻一向的態度就是:要看對方自己的意願。
就好比傅紅雪,其實她很想讓傅紅雪留下來,但倘若人家不願意,那她也不會硬要勸說,而理論上一點紅也應該是這樣,但她的私心太強烈,所以今天下午忍不住哭了出來,某種意義上哭也是有威逼利誘的成分在的。
林詩音今日心緒波動過大,說出了很多話,其中一些,非常明顯是激憤時的口不擇言,她無法判斷她所說出的想留下來到底意願強烈不強烈,等她平復下來之後,她們再談一談,要是她真想留下來,那就這一波都解決了。
但她現在並不確定林詩音的心緒到底什麼時候能平復下來。
易地而處,如果是她,倘若她心愛的青梅竹馬做出了這種事,恐怕也會登時崩潰,很久很久都走不出來吧。
但很多時候,事情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情緒不好而停下,也只希望林詩音早日恢復吧。
鑰匙轉動的聲音響起,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傅紅雪穿著黑T恤和短褲、運動鞋走了進來,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吃的,渾身都是熱氣騰騰的,鼻尖沁出一點汗水來,皮膚卻顯得愈發的蒼白——他體質太特殊,居然曬不黑。
說到膚色這個問題,就不得不提一下陸小鳳了。
夏天太熱,陸小鳳已經完全放棄治療,整天穿著拖鞋四處溜達,他本來挺白的,這一個多月曬下來,皮膚已經變成了另一種顏色——好似潑了蜜一樣的蜂蜜色。
某天秦蔻抱著抱枕趴在沙發上觀察著這樣的陸小鳳,沒頭沒腦地說:「你應該買一頂大草帽。」
蜂蜜色的陸小鳳挑眉,問:「為什麼?」
秦蔻噗嗤地笑了,說:「因為就很像我小時候看的一個繪本故事裡的角色啊。」
那個繪本故事還是秦蔻二表哥小時候看過的,家裡孩子多就這點好,各種繪本啊玩具啊,都能流傳下去。
很漂亮的畫風,淡淡的,顏色不是很濃烈,講的是一個城裡的老鼠小姑娘,去鄉下的奶奶家過暑假,然後和帶著草帽的老鼠表哥一起在海邊撿貝殼,珍藏了好多漂亮貝殼的故事。
那個貝殼畫的是真好看,像一顆顆精美的糖果,平心而論,故事很簡單,但是小時候的秦蔻就翻了好多好多遍,經常看完一遍,就和外婆去要錢,想買一盒那種造型各異的巧克力來吃。
陸小鳳就很像裡面的戴草帽的老鼠表哥。
秦蔻當時笑而不語,陸小鳳摸不著頭腦,走開了。
花滿樓倒是沒曬黑,他其實蠻喜歡往外頭跑的,但是因為每次出門都全副武裝,遮陽帽墨鏡口罩冰袖全部帶齊,捂著就不會黑了。
楚留香剛來時因為在屋子裡捂了好幾天所以變白了許多,現下已經重新變回古銅色健美水鬼……啊不,帥哥了,功勞是桃寶上買的美黑燈的,他還很珍惜地表示要把美黑燈帶回去,當然啦,是用太陽能充電板來供電。
秦蔻表示疑惑:「啊?我以為海上的陽光是很充足的,需要美黑燈麼?」
楚留香解釋:「自然不是在家中用,家中在甲板上躺著就好了,只是我經常不在家啊。」
比如進了林子好多天曬不到太陽是很難受的。
秦蔻:「……」
好、好叭。
她腦補了一下楚留香在甲板上攤開數十個太陽能充電板,然後自己也躺在中間的畫面,總覺得是一條快樂的鹹魚在展示他的庫存……
還、還挺可愛的>w<∼∼
至於紅哥……紅哥也一直沒被曬黑,這恐怕與他白天出門並不算很多有關系,況且秦蔻其實一直對他的膚色著迷得很。
就是那種……啊,明明是很病態的慘白色,但是身體精壯、緊實有力,那種反差真的好性感!
所以她還經常叮囑一點紅出門要塗防曬並且試圖幫他塗……
揉揉胳膊!露出來的手臂也要塗!
一點紅:「……」
一點紅不是特別喜歡防曬霜上身時的感覺,但是算了,她喜歡就好,反正這點難受對他來說也不值得一提。
扯遠了。
她打了個哈欠,帶著食物回來的傅紅雪把東西放在餐吧吧台上,換掉鞋子,先鑽進浴室衝涼去了,秦蔻和陸小鳳這兩個整天想著吃零嘴的人就窸窸窣窣地過來,在各個塑料袋之中翻著自己喜歡的東西。
傅紅雪這老實人大概真的是用了輕功避開攝像頭飛回來的——梅干菜餅還是脆的。
這一種梅干菜餅,不是那種圓圓胖胖,一小個一小個的小餅,而是擀得很薄的大餅,貼在烤爐的爐壁之上,烤得酥酥脆脆,餅很薄,脆的時候吃,那便是一口咬上去,酥脆麥香與被烘烤過的梅干菜、瘦肉的肉汁一起進嘴,但倘若放一會兒,餅就會變軟、變韌,味道也會大打折扣了。
陸小鳳於吃喝之上,也是個行家,這麼淺顯的道理怎會不懂呢?因而傅紅雪甫一回來,他就蹭過去吃他的餅了。
秦蔻要的是烤冷面和炸洋芋——這東西叫法挺多,也有叫鍋巴土豆的,反正屬於普及全國、沒有地域性可言的小吃,烤冷面也是一樣的,這小吃雖然是從東北來的,但近幾年已經風靡全國,畢竟容易備料、坐起來也沒什麼難度。
冷面很有韌勁,外頭裹了雞蛋,裡面裹了火腿腸和金針菇,雞蛋松軟,吸飽了湯汁,秦蔻愛吃酸的,特意告訴傅紅雪要多加一點醋,於是整份烤冷面的醋味都很明顯,又因為加了醬汁和糖,酸甜微鹹,韌勁十足,熱氣騰騰。
冰稀飯也很不錯——X市是沒有這種傳統小吃的,但是夏天出什麼新奇甜品都不稀奇嘛,用糯米煮的稀飯放涼、玫瑰醬、紅糖水、還有作為底料的碎冰,攪和攪和,這玩意是不能難喝的。
她胃口小,吃不了這零零碎碎的很多,就把大家都喊過來,幾個人圍著餐吧,用小簽子扎著裹著糖醋醬的鍋巴土豆吃,秦蔻一邊攪和面前的冰稀飯,一邊忽然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點紅瞧了她一眼。
陸小鳳道:「你怎麼了?今晚看著不是很高興啊。」
秦蔻說:「啊,不是我,我沒事。」
楚留香瞧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已猜到了:「是林姑娘吧。」
林詩音的故事,在整套古龍文集之中,也是極為有名的一個故事,況且楚留香與陸小鳳的時代都在小李飛刀的時代之後,他們對李尋歡身上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一點了解。
平心而論,李尋歡這個人,懂得享受、為人風趣、待人也好,做朋友是非常不錯的,但誰若生在了林詩音的那個位置上,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秦蔻嘆了口氣,沒說話。
楚留香溫聲勸秦蔻:「她遲早是要知道的。」
老天居然選擇了這樣一個巧合,讓還沒嫁給龍嘯雲、痛苦半生的林詩音來到了這裡、遇到了秦蔻,那麼於情於理,誰也不想把她蒙在鼓裡的,她有了這個改變人生的機會,就一定要先過這前頭痛徹心扉的一關,而之後如何選擇,就要看這位林姑娘自己的決斷了。
秦蔻說:「我明白,只是換位思考,倘若是我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要傷心絕望多久,所以我只是在想著,大家都是朋友,我也總該想個法子,讓她轉移轉移注意力,快點好起來才是。」
第133章
情緒是個人的,旁人絕不能共享。
就像是此刻,林詩音仍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但共情能力再強烈的人,也無法去切身體會到她萬分之一的難過。秦蔻在樓上陪了她很久,心情陰郁,但是下樓一趟,和大家一起聊聊天、吃吃東西,也就沒事了。
非常殘酷,但發生在誰身上就是發生在誰身上,旁人無法代替、無法感受。
身為朋友,能做的就是,給她一點能讓她振作起來的東西、轉移一下注意力,好叫她能快一點好起來。
秦蔻舀起一勺冰稀飯,放入口中。
玫瑰醬的滋味在口中化開,他們家的刨冰機用的很細,因此打出的刨冰咬下去咯吱咯吱,沙沙的,糯米冰冰涼涼的浸泡在裡面,咬一口,軟而黏,又帶著重瓣玫瑰的濃郁甜味。
秦蔻眯眼。
一點紅就坐在她身邊,瞧著她像大橘一樣的眯起眼咂摸,忍不住伸出手要摸摸她的頭發,結果另一邊的楚留香瞧著她,也想起了大橘,瞬間手癢,也伸出手想摸她的頭毛。
一點紅:「……」
楚留香:「……」
一點紅縮回了手。
楚留香:「……」
楚留香毫不客氣地揉揉人型快樂大貓的頭毛。
秦蔻說想找個法子幫林詩音排憂解難,一點紅對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糾葛最是熟悉,當然了,通常情況下,能被他聽到的感情糾葛都不是小打小鬧了,而已已經發展成不死不休、買凶殺人了。
但林詩音會找殺手殺死李尋歡麼?
一點紅一眼就瞧出她性子溫和,平時估計連只螞蟻都不會踩死,因為感情之事動手殺人,她是萬萬做不出來的。況且,在小李飛刀的時代,他自己就是暗器之王,哪個殺手能殺得了他?
不實用的建議,沒有必要被提出來,因而一點紅抿著薄唇,只垂頭喝了一口冰稀飯(秦蔻喝不了,他又慘變垃圾桶),並不願意參與這話題。
楚留香嘆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她心情郁郁,便是由李尋歡而起,然而他們一人,實在已不適合糾纏在一起了。」
不錯,就算李尋歡幡然悔悟,誠心認錯,但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所謂破鏡重圓,不過是個謊言,破掉的鏡子永遠都是碎的、毀壞的關系永遠無法修復,再多糾纏,再多愛恨,其實也不會讓局中人好過半分。
況且,即使李尋歡回心轉意,他們也根本不可能再一起了呀,表兄妹近親結婚的後果,這兩天秦蔻已經狀似無意的科普給她了,當時林詩音大受震動,但或許是因為不覺得她會和李尋歡有什麼結果,所以她只是苦笑幾聲,沒說什麼。
原書之中,倒是有寫過龍小雲怨恨自己為什麼不是李尋歡和林詩音的孩子,這樣他就不用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但秦蔻想說,孩子,你如果真的是李尋歡和林詩音的孩子,那估計根本沒腦子去思考痛不痛苦這種事——要麼早夭要麼是個智障啊親!
秦蔻恨恨道:「李尋歡,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道:「老實說,先前我瞧了那本書,還忍不住代入了我自己想了想……」
秦蔻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很是警惕地盯著楚留香,問:「所以你想到了什麼?」
楚留香:「我想到了胡鐵花為了蘇蓉蓉形銷骨立,然後求我把義妹嫁給他……」
秦蔻:「……」
秦蔻忍不住說:「我覺得胡鐵花看起來很沒心肝的樣子,不至於害相思病。」
楚留香道:「哈哈哈沒有啦,他其實是會被窩裡偷偷抹眼淚的類型。不過他要是真喜歡蓉蓉,肯定要自己去勾引蓉蓉的,跑來找我有什麼用?難不成我們江湖人士還學那一套酸腐至極的『長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陸小鳳插嘴道:「對啊,我們江湖人士一般的操作都是看對眼了之後家裡不同意就直接私奔的。」
秦蔻:「……」
還、還真是!
秦蔻擺了擺手,說:「算啦,懶得分析著兩個王八蛋,解鈴還須系鈴人是沒錯,不過這事兒還是看她自己定吧,她要是覺得罵一頓那兩個人能解氣,自然也沒問題。」
陸小鳳嗷嗚一口,吃了小半個餅,熱熱燙燙,酥脆掉渣,一面吃,他一面評價:「這東西倒是好弄,在我們那嘎達也能整。」
秦蔻已經很習慣他看了什麼視頻就學什麼人說話這勁兒了。
她說:「是咯,烤爐也有、炭火也有、做餅用的面粉、豬油、梅干菜瘦肉啥的,想來在江南也很好找,你只需要找一個會烤餅的廚子啦!」
陸小鳳:「沒關系,薅一下花滿樓家的廚子就行,花滿樓!可以麼!」
花滿樓一面摸貓,一面微笑道:「你只要給他多賺一點外快,就沒什麼不行的。」
陸小鳳哧了一聲,沒理會他,又道:「說來,傅紅雪不是有經驗麼?」
秦蔻:「啊?你在說什麼?」
陸小鳳:「你瞧啊,小傅不也是瞧見了那《邊城浪子》之後,痛苦得不行,現下也慢慢恢復了,他當時是天天做什麼來著?」
……這人話題也切換得太迅速了。
秦蔻想了想,說:「好像是天天被你抓著一起打游戲。」
陸小鳳:「對哦。」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道:「那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也天天帶著林姑娘一起打游戲!」
秦蔻:「……」
楚留香:「噗嗤!」
一點紅:=。=
花滿樓:盲人按摩中勿
楚留香轉移話題:「不如多出去走走吧。」
他微笑道:「多瞧一瞧、多看一看,我以前傷心難過時,瞧見海天一色,便只覺得自己的心緒也不覺平靜下來,天地之間有如此一方美景、這一方美景又如此巧的收於我的眼底,人生既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恐怕也不能兩次瞧見同一方天地,既然如此,何苦辜負美景?」
陸小鳳不滿意:「游戲裡也有風景可以看啊,你看那塞X達,風景如畫……算了,蔻蔻哇,你上一次不是說想一起出去玩麼,去附近的秦嶺山中什麼的。」
秦蔻托腮:「唔……說的也是,一起去看看山水,一定也很不錯,詩音之前還和我說呢,她自幼其實就不曾離開過她住的那座城,這一年來,心情消沉、龍嘯雲又總來煩她,所以她就愈加深居小樓之內,不肯出來了。」
楚留香嘆道:「那她一定沒有見過大海。」
廣闊的、碧藍的大海,萬裡金波,海風是濕鹹鹹的,被海風吹的時候,人其實不會感覺很清爽,但那種感覺並不賴、最起碼,楚留香很喜歡。
秦蔻的眼睛忽然亮起來,道:「啊!那不如一起去海邊吧!阿楚哥雖然住在海上,但你肯定沒見過水族館!」
楚留香眨了眨眼,唇邊溢出溫柔的微笑來,適時問道:「水族館是什麼?」
秦蔻:「是很漂亮的地方!」
楚留香又伸手揉了揉她柔軟而蓬松的長頭發,道:「好呀。」
秦蔻嘆氣道:「只可惜沒辦法帶你們坐飛機、做高鐵了。」
這是只有能拿到證件的人未來才能享有的東西了。
陸小鳳奇道:「那我們怎麼去海邊?這裡可是內陸,離海邊可遠著呢……打車去麼?」
——陸小鳳對城際之間的交通極其不了解,現在叫他說除了飛機高鐵之外的出行手段,他居然只能想到打車,不過也算不錯啦,沒說做公交。
秦蔻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問你,我的工作是什麼?」
陸小鳳:「額……livehouse老板?」
秦蔻點點頭,道:「對啊!」
陸小鳳:「……」
陸小鳳:「……所以呢?」
秦蔻道:「所以我知道怎麼租大巴和司機呀!」
這兩件事之間看似是沒有任何聯系的,但實則不然。
秦蔻接觸過很多巡演的樂隊,這些樂隊有一部分會選擇更加高效的交通工具,但是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租大巴,然後一路開、一路演的,大家一起坐在大巴上吵吵鬧鬧、閑聊閑聊、吃點零食、然後走過幾十個城市。
她和樂隊聊天的時候偶爾會說到這種工作內容,況且五年前她大學還沒畢業、還在自己做樂隊的時候,他們也巡演過,當然,沒去南方,就在北方的幾個城市演了,當時就是她去聯系的大巴。
大巴又不要證件∼
酒店那也沒什麼問題,找別墅式的民宿嘛,提前定好就是。
當然,這坐一天車的,累是還蠻累的,沒辦法,這就是沒有證件所必須要承受的代價。
聽她解釋完之後,陸小鳳顯然性質很高:「很好、很好,寄情於山水之間,寄情於大巴車之上……想來坐在車頂上,瞧著馳過的路……」
秦蔻嚇得一個激靈,趕緊打斷他:
「不可以坐在車頂!」
陸小鳳:「切!」
秦蔻:(個_個)
陸小鳳:「知道了知道了!不坐車頂、不坐車頂!」
陸小鳳:(‾▽ ̄∼)
秦蔻:「哼,這還差不多。」
秦蔻:「紅哥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一點紅:「嗯。」
秦蔻:「好的,小雪和花花都是不會拒絕我的,所以就不必問了。」
一點紅:「……」
一點紅提醒她:「……我也沒拒絕過你。」
秦蔻趾高氣昂地哼了一聲,沒說話。
一點紅:「?」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當然了,這計劃是為林詩音定的,若是林詩音自己不同意,那就沒有什麼法子了,秦蔻與她說到底也只認識三天……斷然做不到像小時候的陸小鳳一樣,強行拖著花滿樓出去玩的,這是需要時間所帶來的心照不宣的。
吃完東西,仔仔細細地刷過牙,洗洗睡了。
林詩音在夢中還在抽泣,秦蔻睡得不太好。
早上迷迷糊糊醒來時,林詩音早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兩只眼睛自然還是腫得跟桃兒一般,面色蒼白、嘴唇無一點血色,坐在窗前,怔怔地盯著那個iPad看,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蔻動了一下,林詩音一驚,抬頭道:「阿蔻……你醒了……」
秦蔻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林詩音似乎很是不安,盯著手裡的iPad,說:「抱歉,阿蔻,你的平板電腦,我……」
秦蔻擺擺手,說:「沒事啦,反正也用了兩年多了,剛好出了最新款,去買個新的來就是了。」
林詩音勉強笑了笑,低低道:「我又……我又承了你的情。」
秦蔻說:「這不算什麼的。」
秦蔻沉默了一會兒,問:「你……你還要接著往下看麼?」
只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她似乎就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整個人怔怔的、木木的,聽見秦蔻的話之後,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眼淚嗒叭一聲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抽泣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秦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林詩音黯然道:「不看了罷,已沒什麼好看的了,十年之後,我同龍嘯雲是怎麼樣一對怨偶……我實在已沒膽氣去看了。」
眼見著她又要落下淚來,秦蔻趕緊轉移話題道:「你中午想吃什麼?不如我們去吃酸菜魚吧,我家附近有家我很喜歡的酸菜魚哦,他們家可牛氣了,都不帶接待四人以上的。」
林詩音的眼淚「嗒叭」一聲落下來。
秦蔻嘆氣道:「所有的錯誤都不是你的,我不想說什麼莫要用別人的錯誤來傷害自己這種根本沒有用的話,但……我只是覺得,他實在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你這顆真心。」
林詩音枯坐半晌,自嘲一笑:「我只沒想到,十年青梅竹馬,他竟這樣對我。」
秦蔻道:「所以你總該明白,提前知道真相,總比如書裡一般被逼著嫁了人,過了十年的怨偶生活,又生下了一個那樣的兒子……要好得多。」
林詩音道:「我明白……我明白的……」
一人又沉默了。
半晌,她才道:「其實今早起來,我又忍不住想哭,又怕打擾到你歇息,便去了露台。」
秦蔻問:「然後呢?」
林詩音道:「我背對著門,站在這一十八層的高塔之上,瞧著地下,只恨不得登時跳下去,好一了百了,只又想到,即便要死,又怎能死在這裡?為你惹上這麼大的麻煩,我林詩音……我林詩音不是江湖女俠,卻也知道恩將仇報是萬萬不能的。」
秦蔻一聽這個,登時脊背上浮出一片冷汗,忍不住要叫起來:「你……你……」
林詩音知道這話令她很是害怕,於是立刻便繼續說道:「你放心……這、這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這兩年我也察覺到了表……李尋歡要把我推給龍嘯雲,只是不知其原因罷了,如今知道了,總算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秦蔻嘆氣:「你比我想的更堅強。」
林詩音勉強笑了一下,道:「是花公子。」
秦蔻:「嗯?」
林詩音道:「今早上露台,正巧碰上了花公子上來侍弄花草。」
秦蔻笑了,說:「是了,花滿樓在寬慰人上,的確很有心得。」
林詩音沉默了許久,才道:「我來了三天,都不知道,他……他的眼睛竟然是看不見的。」
他太樂天了。
每天微笑著同陸小鳳打打鬧鬧,對新事物如此的感興趣,背著包東走走、西看看,像是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完全滿意、完全滿足一樣,林詩音其實很羨慕他,羨慕他能這麼幸福……
但,清早在露台,他微笑著告訴她,他其實是看不見的,他其實自七歲起,就已經瞎了。
林詩音就愣住了。
第134章
花滿樓無疑非常懂得如何去安慰一個人的。
想要安慰一個慘兮兮的人,拿出比她更慘的人和事或許是一種不錯的辦法。
這麼說起來好像有點不道德,但人非完人,這世界上真正的聖人沒幾個,要求他人在道德上毫無瑕疵的人,往往不會用那麼嚴格的標准來要求自己。
而林詩音也理所當然的愣住了。
之前……她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花滿樓的武功很高、五感很敏銳,而這三日以來,林詩音由於性格上的靦腆,並沒有過多的與同來自古代的俠客們交流,不過都是點頭之交而已,僅僅幾面,她……瞧不出花滿樓的眼睛有問題。
其一是因為他的行走坐臥一如常人,且出門的時候多帶著墨鏡。
其二也是因為……他那種……對生活的熱愛、熱忱。
即便是林詩音還未曾遇到這變故、與李尋歡還琴瑟和諧時,她也自認為絕沒有這樣樂天的態度,她總是很憂愁,她不喜歡表哥在江湖上的事情,他一出門,她就擔驚受怕,又總是忍不住想:倘若表哥不是個這樣的習武奇才,會不會……她就不必這麼擔心他了?
但她也知道,表哥不會改變,他是生□□自由的人,而她只想守著一方天地過小日子,僅此而已。所以,她才會把王憐花王前輩所留下的那本《憐花寶鑒》給藏起來,因為她已實在不想讓這本書再為李園帶來什麼動蕩。
站在現在的位子去想以前,她總是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最幸福快樂的,但當一盆冷水驟然從她的頭頂上澆下的時候,林詩音才驚覺,其實自己……從未真正的對她的生活滿足過。
即便是以前,她也是憂愁的。
或許,她與李尋歡,從來就不適合在一起。
而花滿樓……花滿樓……
她怔怔地瞧著對面的這位公子。
他瞧起來的確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翩翩佳公子,他沒有復雜華美的玉冠、也沒有衣袂飄飄的華服,他身上穿著一件在這個時代很普通的白色棉質T恤,上頭印著個綠色的……唔,植物面具小人?穿著寬松的大短褲和不是很講究的拖鞋,左手拿著水壺,右手拿著個老農手中常有的大蒲扇,怎麼看都與翩翩公子這四個字沒有關系。
但是他的風骨、他的態度、他溫和的言語與談吐,卻不能不令林詩音去敬佩。
她心想:他是特意來把這件事告訴我的麼?
這一刻,林詩音的內心忽然湧上了一股近乎愧疚的心情,復雜極了,一面,她只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要讓花滿樓以自揭傷疤的方式來溫柔的寬慰她;另一面,她又不可遏制地想:難道她的苦難,比之雙目失明,還要更痛苦麼?
她禁不住羞愧起來,喃喃道:「花公子,我……我或許不該如此消沉,想著要……一了百了。」
花滿樓輕輕嘆道:「一了百了當然是不可以的,不過……」
他對著林詩音眨了眨眼睛,又笑道:「不過也不必對自己太苛刻了,碰到這種事情,消沉一段時日又怎麼樣呢?說來我近日還聽了一些新電影,裡頭的姑娘們碰上了戀愛上的糟心事,你猜她們都是怎麼做的?」
林詩音……林詩音不明所以。
就連「電影」她都還沒看過,她怎麼可能知道電影裡的姑娘們,在遇到她這種情況的時候會做什麼呢?
花滿樓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說:「吃零食、大哭、躺在臥室裡除了看劇之外什麼都不做!」
林詩音:「……」
花滿樓笑道:「所以你要是不知道該選什麼零食,花某人也願意代勞一二。」
林詩音噗嗤一聲笑了。
聊過這一場,她的心情自然變得好了一點,花滿樓又問她去不去小區門口的早餐店吃東西,林詩音有些猶豫,又不知為何,有點害怕一個人呆著是心情又會低落下去,於是便答應下來。
到了樓下,才發現一起去吃飯的人還不少。
秦蔻——自然是沒有秦蔻的,她還在睡覺,昨晚……林詩音總覺得自己吵到她了,於心很是不安。
楚留香、陸小鳳、一點紅、傅紅雪……剩下的人居然都齊了!
林詩音:不安.jpg
陸小鳳爽朗地笑道:「林姑娘也來了?很好,咱們一起出去吃早飯,就不帶阿蔻,等她醒來氣死她。」
林詩音:「……」
花滿樓:「……你這話最好別被阿蔻聽到。」
楚留香:抹汗.jpg
一點紅:=。=
傅紅雪:冷漠.jpg
其實秦蔻是基本沒什麼吃早飯的習慣的,因為她自由散漫太久了,每天起床起碼都是十點後的事情了,這個時間一點紅都直接會問她吃什麼午飯了。
總之,一起去了小區外面的早餐一條街。
雞蛋灌餅、涼皮肉夾饃、花干雞蛋夾饃、肉丸胡辣湯、(非常不正宗的)腸粉、臊子面、揪面片、扯面、蔥油餅、油條豆腐腦、油茶麻花、甑糕……等等等等。
總之,除卻夾在其中的一二家店之外,地域特征還是很明顯的。
秦蔻大早上是不出門的,林詩音這幾日跟著她一起行動——況且古代本來就是兩餐制,李園倒是也沒固定是三餐,她也很是習慣不吃早飯,故而這幾日沒有覺得早上有餓得不舒服,自然也沒有下樓,見過這吵吵嚷嚷的民生百態了。
吆喝聲是有的,但這吆喝聲卻大都不是叫賣自家吃食的聲音,而多是「肥瘦兩個!汆丸子湯兩碗!」之類的店小二(?)報菜名聲,這些店小二們……額,聲音洪亮、氣沉丹田,只聽著聲音,都知道是膀大腰圓、塊頭絕不可能小。
再來,便是從街兩邊的肉夾饃店裡傳來的哐哐哐的把面餅砸在案板上的聲音、碗筷相擊的聲音、人們唏哩呼嚕吃東西的聲音、還有那些高聲的談笑與小聲的聊天,高聲談笑的人多瞧上去已經中年、而年輕人要矜持許多,不過在這樣吵鬧的環境裡,似乎不提高音量,很難讓自己的同伴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吧……
熙熙攘攘、吵吵鬧鬧、香風辣雨、富有勃勃生機。
當然啦,林詩音對這些美食是鬧不明白的,像是蔥油餅之類的東西倒是很好明白,還有甑糕,因為是推在小車上賣的,裡頭放了個大平底鍋一樣的東西,清楚明白,就是糯米上蓋著厚厚棗泥、並一些果干之類的東西。
其余的就不是很好懂了,好在陸小鳳對這條街上的東西很熟悉,知道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直直走進家涼皮店來。
涼皮……阿蔻也曾說過,似乎是整個S省都喜歡吃的一種小吃,這幾日出門時,也瞧見路邊有不少涼皮店,只是未曾進去過。
然後一進去……更鬧不明白了。
原來「涼皮」不是一種東西,而是一個品類……
什麼米皮、面皮、烙面皮、黑擀面皮(這玩意她在燒烤裡見過!)、白擀面皮、釀皮……
林詩音放棄治療,只好請陸小鳳代為點餐。
這種小事,陸小鳳自然欣然答應,劈裡啪啦地點了麻辣肝釀皮和小米稀飯,自己也原樣點了,順帶著搞個肉夾饃吃。
而去買其他東西的人也陸續回來,大家坐一桌吃東西。
楚留香的口味總讓人感覺很是穩重,帶了份油茶麻花回來吃,麻花原本是脆而硬的,在油茶裡泡的吸滿了湯汁,胖大了一些,中心卻還保留了一點硬脆的口感……這種糊糊的東西,感覺同羊肉泡饃在吃法上有相似之理。
一點紅是個甜食胃口,大清早的去買黃米涼糕和外頭裹了一層白芝麻的炸麻園,用小簽子挑起來放到口中,他帶著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眼神,但林詩音覺得這樣冷漠的一個人,口味居然是這樣子,實在很新奇……
花滿樓的口味就顯得清淡多了,一屜牛肉灌湯包子,而傅紅雪就顯得沒什麼自己的想法了,他只是隨便買了碗粥,好不好吃看起來並不重要。
釀皮很快就上,一只瓷碗上套著塑料袋,顯然是為了減輕洗碗的壓力,碗中碼著一碗寬寬的、薄薄的,略帶微黃的透明釀皮,上頭澆了一層麻辣豬肝,豬肝切得碎碎的,早被辣的湯汁給鹵成了暗紅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又配了些多孔的面筋塊……紅油浸透了這做法復雜的涼皮,油潤潤、辣絲絲的。
好吃!
——林詩音的本質是個重口味人,吃得清淡不過是因為李園的吃食就是那樣,又因為顧忌女孩子的身份,不好吃些味兒太大的東西,來了現代之後,才知道什麼叫爽快。
她被辣得雙頰發紅,陸小鳳一眼瞧見,順便叫了瓶每家店中都有的飲料涼峰,玻璃瓶,冒著小泡泡,說是橙味,其實林詩音覺得這橙味不算很真,只能說是甜的、冒泡的。
但是喝起來還是蠻爽快的……就是沒什麼解辣的效果。
大家一面吃東西,一面閑聊,於是林詩音就也知道了昨夜大家聊了半夜,只為能叫她放松心情,花滿樓便順勢邀請她一起出游,去瞧瞧大海。
身邊有友人如此,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林詩音自然心緒大動,忍不住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又被花滿樓溫言安慰了一會兒,才恢復過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個出游計劃。
很好。
眾人吃完早點,便又結伴上樓,林詩音本就心情不佳,這一個早上,與人交流的似乎更多了些,當下便覺得有些累了,便上樓去休息一陣子。
而人的情緒……一般不是平的。
一陣子高興起來、激蕩起來,覺得自己什麼難題都能闖過去,一陣子又只覺得低落悲傷至極,整個人都無力得要命……這都很是正常,因而她回了屋子,坐在椅子上呆了一會兒,便又沮喪傷心了起來,秦蔻這時起來,便瞧見的是這樣的她。
但林詩音顯然是個堅強的人。
一個人會消沉,不代表她不堅強,一個陷入了極端痛苦之中的人,還能不沉溺於痛苦,帶著一種自救的心,就已經足夠了。
其實關鍵就在於……還是要遠離那個讓她很不舒服的環境,當環境之中所有人都告訴你就這樣吧、嫁給龍嘯雲也挺好的、當龍夫人也挺好的、你都生了孩子了,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也挺好的……這,說句實話,一個普通人想要對抗環境是很難的,當所有人都這麼說的時候,她自己當然也就會給自己這麼洗腦,告訴自己這樣挺好的。
但同樣的,假如來到一個好的環境,遇到一些好的人,心緒自然又有所不同了。
這樣一想,她能一腳踏入秦蔻的時間漩渦,那真是有夠幸運的。
秦蔻松了一口氣,說:「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去聯系大巴公司,時間上也不用太緊,後天出發吧,後天出發!」
林詩音定定地瞧著她,眼中似是有水光閃過,輕輕地點了點頭。
計劃既然已經定下來了,那就趕緊動起來吧,想要舒舒服服地旅一回游,那准備工作可不少。
首先是地點。
大家只是說好一同去看海,卻沒說好是去看哪裡的海。
南海是萬萬不行的,因為太遠——畢竟沒法子坐飛機,這麼遠的距離開大巴過去,那真是……累都累死了,更不要說現在是夏天,誰夏天去那麼南的地方玩呀!海南島的三十六度和X市的三十六度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那就只好去東海那邊咯——去號稱「東北小巴黎(?)」的連市,還是去膠東半島的島城好呢?
秦蔻想了想,覺得還是島城好。
連市的廣場數不勝數、連市的勝利地下廣場堪比迷宮、連市的海也漂亮,但問題是……連市的海灘,都是石頭,那什麼金石灘……真的是……能赤著腳走上去的人一定練過什麼十八太保的橫練功夫、有鐵腳掌,穿著鞋都免不了進小石子,疼得人齜牙咧嘴。
想看海,那還是去島城吧,島城的沙子很細膩,踩上去很舒服。正巧,現下暑假已經收尾,旅游旺季已經結束,不必擔心在濱海浴場裡下餃子,倒是也很不錯。
定了地點,分派任務。
秦蔻和一點紅去租車和請司機,楚留香在網上多多看房、攻略隨便看看就行。
陸小鳳、花滿樓帶著林詩音和傅紅雪去買零食。
對了!零食是必須的,大家坐在大巴上,第一天從X市出發到達膠東,早上出發,傍晚才能到,這麼久的時間,不得整點?陸小鳳最懂吃喝玩樂,這事情他來弄最好,至於帶著林詩音和傅紅雪,純屬是為了給他們兩個找點事情做。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比如說要去買行李箱,幾個現代人結伴出游,一般是不會涉及到這問題的,但古代俠客們卻不一樣。
陸小鳳對萬向輪很是感興趣,決定這行李箱要帶回去給朱停看看,朱停一定會喜歡——當然,他和那個死胖子絕交很久了,只能通過老板娘來給,還得不停地強調他這是送給老板娘的,和死胖子朱停沒有任何關系!
順便再去買幾件漂亮衣服——要拍照的呀,在海邊,那可不得整點白色長裙和大草帽什麼的?
至於泳衣,秦蔻沒帶林詩音去買,她覺得對方會被驚嚇到,決定等到去了海灘再買——這玩意,當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是這幅打扮的時候,心理壓力自然會小很多。
晚上,大家開始忙忙碌碌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進箱子裡,四五個行李箱擺在地上,可把大橘給樂壞了。
——這個是我的大紙箱!這個也是!這個也是!
大橘:∼o(=∩ω∩=)m
壯漢喵狂喜.gif!
第135章
第二天除了買衣服、買行李箱之外,秦蔻還順帶著買了個新的iPad,以及去給林詩音薅了個舊手機加手機卡,舊手機來自於秦蔻那神秘莫測、一人有好幾副面孔的真·二表哥。
花生瓜子什麼的自然是帶了一些的、旅途必備的方便面火腿腸以及昨天晚上買的吐司面包也整整齊齊地放在塑料袋裡。再來就是在點心店裡買了些桃酥、綠豆糕、山楂鍋盔、鮮花餅一類的東西——這是陸小鳳特地體貼一點紅買的。
其他就是薯片薯條爆米花牛肉干餅干一類的東西了——這時候就別吃味道太大的東西了,車裡面不好散味。
七個人,一整天的路程,礦泉水自然是帶一箱,七七八八的飲料也要准備一些的,順便陸小鳳還弄了兩個車載小冰箱,放在最後一排靠窗位置的座位下面卡住,一個裡頭冰鎮著礦泉水和飲料,另一個裡頭空出一半的位置,塞著這夏日裡頭的各色水果——西瓜、菠蘿、葡萄和李子。
電的話倒是不用擔心,大巴是秦蔻去租的,她這個人倒也不說是很奢侈浪費,但是窮家富路嘛,好不容易一起出門旅行,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啦,所以租的是蠻貴的車型,每一個位置上都帶充電口的。
位置也很寬敞——不過對於阿楚哥這樣腿特別長的人,估計怎麼坐都不寬敞吧,好在,最後一排的中間是留給他的。
當然啦,旅行之中也有很多只有土著現代人才注意的到的細節。
比如說,秦蔻建議大家最好穿休閑長褲,第一個呢是穿著舒服,方便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第二個呢,皮質的座椅,坐得久了,皮膚和座椅上的皮子貼著很不舒服,穿長褲就好很多啦。
然後是拖鞋,她特地買了七雙新拖鞋扔在大巴上,至於眼罩啊脖套啊這種出行必備的增添舒適度的小物件,她也買了新的裝起來。
當然,最後不能忘記的是大橘,帶著航空箱和大橘一起出門玩!
大橘不是真貓,作為一只一傳傳四代的祖傳大橘,它平時看著很憨,但其實很是聰明敏捷,並不亂跑,真要碰上什麼壞人……額,總覺的是壞人應該擔心一下自己。
而且它其實…和貔貅差不多,總之就是比普通的喵星人省事多了
……除了呼嚕震天響這一點。
大清早六點,大家就推拉著大包小包,統統穿著休閑的家居服出發了,大巴已經停在小區門口了,把行李箱都碼在車廂下面專門放行李的地方,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都用塑料袋裝好,放頭頂的小型物品架上。
放東西的時候,秦蔻突發奇想,問陸小鳳:「說起來,塑料袋真的很方便呢,不知道這東西拿回古代去,能不能賣出高價格。」
價格當然與稀有程度掛鉤啦,這種透明的、薄如蟬翼、且完全密封不會漏水的料子,天底下沒有一個地方能產出,那這少量的塑料袋會被用來做什麼呢?
和現代一樣的用途是絕不可能的,現代人用塑料袋裝東西是因為便宜、輕巧易得……對古代人來說可不是這樣。
陸小鳳顯然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他想了想,又伸手去捻了捻,道:「唔……或許會被拿來做衣服料子,這看上去就像是一種極清透的料子嘛。」
秦蔻吐槽:「不至於吧,這一看就是個袋子啊。」
陸小鳳煞有介事的說:「可不還有保鮮膜麼?專門拿來做披帛?畢竟又輕又薄,還很容易壞掉……越容易壞,豈不是說明能日常穿著這東西的人十指不沾陽春水,實在尊貴得很麼?」
花滿樓悠然笑道:「或許會叫什麼『月光紗』『含玉帛』之類的呢……怎麼樣,換個名字再聽,是不是很不一樣?」
秦蔻感嘆:「……果然,商業的包裝很重要哇。」
花滿樓不愧是江南巨富花家出來的公子……
花滿樓又笑道:「但保鮮膜這物什,要做成披帛,卻也沒法隨風飄動,沒有那縹緲高遠之意,反倒不美。倒不如扎成紗花帶頭上,想來別有一番意趣。」
陸小鳳道:「不錯不錯,說不准這宮裡的娘娘會先戴起來呢。」
秦蔻忍不住發散了一下那個畫面,總覺得很玄幻……
秦蔻又說:「那塑料袋拿來做什麼好呢……」
陸小鳳:「誒!那個!丐幫的長老,他們不是最講究幾袋幾袋嘛,拿塑料袋做身份的像征,這不就很合適!」
秦蔻開始杠:「可是塑料袋很容易破啊!」
陸小鳳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反正他們本來也喜歡穿的
破破爛爛的。」
陸小鳳又饒有興趣地問一點紅:「紅兄覺得呢?」
一點紅本來是雙手插兜走在後頭的,忽然被que了一下,挑了一下眉,非常平淡地說:「拿來刑訊啊。」
陸小鳳:「……」
秦蔻:「……」
陸小鳳:OWO
秦蔻:OWO
秦蔻尖叫:「怎麼回事啊!!!」
一點紅道:「若是單純的江湖仇殺,自然是用不到的,但江湖中人的仇恨,有些往往並非是一刀一劍就能解決得了的。」
這就好比加官貼咯,誰都知道這就是不想讓人死的好過一些,為了瞧人死前的恐懼才弄出來的法子。
他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倘若「塑料」這一種材料真的流傳到江湖上,絕對有人會拿來罩在人頭上,好叫人慢慢窒息而死……唔,這玩意兒保護的好,還能多次使用,一個塑料袋傳二代或許都沒問題,實用倒也蠻實用的。
秦蔻:「……」
陸小鳳:「……」
陸小鳳嘆服:「果然是專業的。」
一點紅:「……」
一點紅瞧了一眼秦蔻,立刻木著一張臉澄清:「我只是見過許多殘忍之人,我自己沒興趣。」
陸小鳳乖巧:「好的好的,知道了呢。」
一點紅:「……」
秦蔻輕輕地笑了起來,用手指甲在一點紅的胳膊上掐了一下,留下一個紅紅的小月牙,一點紅伸手,似是漫不經心地撫上那個小月牙,唇角忍不住泄出一點笑意來。
都拾掇好了,順便吃個早飯再走。
吃一碗肉丸胡辣湯,要二兩鍋貼,熱乎乎、帶著有點嗆人的胡椒香和油辣子香,一碗下肚,墊墊肚子,舒舒服服地上路。
吃早飯的時候,秦蔻一直和一點紅形影不離的。
……結果一上了車,她就立刻丟下了一點紅,跑去和林詩音一同坐了。
一點紅:「……」
他嘆了口氣,認命地坐在她的前一排。
陸小鳳的固定搭檔是花滿樓,且花滿樓本來也不必占據靠窗的位置,這樣倒是正好。
順帶一說,今天花滿樓穿的就是前兩天林詩音瞧見的那一件白T恤,也就是胸前印著帶著植物面具的小人的那一件。
花滿樓告訴林詩音,這衣裳是陸小鳳替他挑的,上頭這小人據說是一種叫做呀哈的植物精靈,喜歡藏在各種犄角旮旯裡,等著玩家去發現。
陸小鳳:「人家不叫呀哈,叫呀哈哈!」
秦蔻:「人家不叫呀哈哈,人家叫克洛格!」
總之,就是陸小鳳喜歡的游戲塞X達之中的奇異生物啦,陸小鳳自己喜歡穿死宅痛衫,還很熱衷於把自己的好朋友也改造成死宅。
楚留香——毫無疑問的最後一排最中間,與他為伍的是一左一右兩個車載小冰箱,倒數第二排放的是大橘的航空箱,不過大橘似乎很不滿意被關在航空箱裡,一上車就開始凄厲地叫。
秦蔻覺得如果不把它放出來可能它真的會叫七八個小時……它又不是普通小貓咪!當然有那個體力!
所以只好把它放出來。
一放出來,它就非常自動且優雅靈動地跳到了楚留香的腿上,盤城了一個貓貓瑞士卷,然後……開始呼呼大睡!
呼嚕聲好大!
秦蔻:「……」
秦蔻恨恨地說:「早知道就把她送到外婆家了。」
但其實這是不行的,外婆聽說他們准備包車去海邊玩一圈,還特地提醒她要記得帶大橘去玩,大橘好久都沒出去過了。
秦蔻:ε=(—ο—*)))唉
那能怎麼辦呢,畢竟是祖傳大橘……
花滿樓說:「我試試!」
然後接過大橘,慢慢按摩起來,這家伙的呼嚕聲居然還真的小了一些。
秦蔻:=口=!!!
盲人按摩這麼厲害得麼!!!
花滿樓:<( ̄︶ ̄)>
自吵吵嚷嚷地各自歸位,司機師傅上了車,車門關閉、空調開啟,車子啟動,旅途開始。
因為秦蔻建議林詩音坐靠窗的位置,所以林詩音此刻正盯著窗外。
感覺……很新奇。
這裡的交通工具,帶輪子的交通工具,自然要比她所熟悉的時代要舒服的多得多。
其實要說大小,這大巴雖大,但坐在座位上之後,手腳也不像是在寬敞的馬車裡那樣能舒展得開……但,其實坐在馬車上,舒不舒展的根本就不重要,因為太顛簸了。
對,顛簸。
這幾日,林詩音也看過幾眼古裝電視劇,正巧就看見了坐馬車的畫面,裡頭的公子小姐,在疾馳的馬車裡居然還能絲毫不顛簸、穩如泰山……那根本就不可能的。
其一是路,古代的路哪裡有那麼寬闊平整呢?即便是官道,那也是塵土飛揚、坑坑窪窪,遇到下雨天,更是泥濘不堪,其二,即便是在寬敞平整的路上,馬車行駛起來,那搖晃起來也相當不得了,倘若武功高或許還沒什麼,像林詩音這樣的,每次坐著馬車,只要時間稍微一長,腰酸背痛是絕對免不了的,假如再稍微趕一下路,那真是……雖說比用雙腳走著要舒服多了,但直到來到這裡,坐過小轎車和大巴車,她才知道,到底什麼叫又快又穩,從前李園中的那些名駒、那些大馬車,簡直連泥都不如!
——要說林詩音難道真的連一點走出去看一看的欲望都沒有麼?那不見得,只不過出行太不方便、又太難受、路上又不安全,她也就歇了這個心思了。
而這樣的大巴車——這樣帶著充足食物、冷氣宜人、座椅舒服的旅行,她又怎麼能不喜歡呢?
於是她立刻就同秦蔻這樣感嘆著,秦蔻揚起了笑臉,對她說:「這才哪裡到哪裡啊,坐大巴去旅行都是最次的選擇啦,只是沒證件,做不了高鐵,那才叫又快、又穩呢!」
高鐵,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一種可以乘坐的交通工具,倒像是一種會被用來鍛劍的稀有材料……類似於寒鐵什麼的。
所以即便秦蔻這麼說了,林詩音也不覺得有什麼,她沒見過高鐵、對這東西根本就沒有概念,自然不會有什麼期待和失望可言咯,現下的這大巴車令她相當新奇滿意。
當然,其實令她特別新鮮的,也不是單單只是這大巴車,而是……而是……她有了一群自己的朋友們,如今大家正結伴而行,要去遠方旅行。
朋友,的確是兩個……會讓人心頭一熱的字眼。
那種被李尋歡背叛和拋棄的難過與無力,像是一層底色,自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起,就一直縈繞著她,時不時便化作一陣刺骨的寒風,凍的她渾身都冷。
但這層底色之上,她又努力地讓自己開心著,努力地去感受著……這種從未有過的熱忱與閑適。
花滿樓去最後一排的冰箱裡拿東西去了,然後就是輕車熟路地每人分發一份的時間,林詩音和秦蔻坐在第二排,所以是最後發到的,秦蔻還吐槽呢:「剛上車就要開始吃吃吃環節嗎?」
花滿樓失笑道:「是誰昨晚說要吃菠蘿,指使陸小鳳大半夜跑出去買的呀?」
秦蔻忸怩:「嚶!」
花滿樓又遞了一小盒給林詩音——想來陸小鳳和花滿樓也對這次的旅行充滿期待,他們兩個昨天去買水果,居然還記得買了七個一模一樣的小保鮮盒和一包塑料小叉子。
一整個菠蘿,昨晚買了之後,當場叫小販削皮切塊,又平均分了七份,放在小塑料保鮮盒裡,一直在冰箱裡冰著,現下拿出來吃,剛剛正好。
這種「買了東西平均分成幾份一人一份分享著吃」的感覺,也讓林詩音覺得很新奇。
菠蘿,熱帶水果。
——以前林詩音沒見過。
她掀開蓋子,用叉子叉了一塊這種金黃色、多汁且纖維明顯的水果,酸甜的、奇異的果香,吃多了之後舌頭還會覺得有點火辣辣的疼,這不禁讓林詩音想到某些江湖志怪故事中某些有著異香、吃下之後卻有劇毒的果實……
噗……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忽然想到:其實旅途在這一刻就開始了呀,其實即便沒有到達目的地,她也已經……很幸福了呀。
悠于 2023-11-8 14:26
第136章
要坐時間很久的長途大巴,秦蔻事先准備好了暈車藥,上車沒多久時,就很自覺地吞服了兩顆,還順帶著問問別人要不要。
陸小鳳:「暈車藥是什麼?」
秦蔻:「車上很顛簸啊,如果暈車的話會頭昏腦漲,還有可能會吐……吃了藥就沒事了。」
陸小鳳大驚:「顛簸?這有在顛簸麼?」
林詩音也大驚:「我覺得很平穩呀。」
秦蔻:「……」
fine。
所以古代的馬車到底有多顛簸啊?還真有點好奇了。
古代俠客們看來都不怎麼需要暈車藥。
上車之後,坐在靠過道位置的花滿樓先是分發了一會兒菠蘿,然後又是秦蔻吃完之後嘴巴很閑不住,又湊到最後排的車載小冰箱處,在裡面翻來翻去。
楚留香失笑道:「我看這路途還未過半,東西就要吃完了。」
秦蔻振振有詞:「那買了就是要吃嘛……要不要吃李子。」
車上自然是不好洗東西的,因而水果都提前處理好了,此刻從冰箱裡拿出的李子外皮上還沾著一點水,小小的一個個,冰冰涼、青脆的外皮處,透出一點蜜蜜的黃色來。
李子,乃是原產於中國的古老水果之一,諸位古代俠客,甚至連從前住在山野之中的傅紅雪都知道的——傅紅雪大概是在山中見過、吃過野生的李子,秦蔻分發給他兩個青青脆脆的小果兒的時候,他只感覺牙都瞬間酸倒了。
這……
他有點遲疑地看看手中像是沒熟、且很硬的果實,抬起頭來,沉默地盯著秦蔻看。
秦蔻說:「放心,超甜啦。」
說著,自己先吃了一口。
傅紅雪眼睛裡寫的都是不信任。
這……其實不能怪他不信任,實在是因為秦蔻有前科。
某一天,秦蔻吃了個橘子。
那天,傍晚,大家正排排坐在客廳,看電視消遣一翻。本來,陸小鳳建議繼續隨即找一個倒霉蛋,看一看以這個倒霉蛋為主角的古龍劇,結果選來選去,誰也不同意自己當這倒霉蛋,無法,那就只好看點別的了。
於是點開一部名叫《四大名捕》的電影。
那電影也是武俠電影,拍的意外的還可以,陸小鳳還狠狠的感嘆了一番其中那位無情大師姐清冷冷的美貌。
秦蔻:「……」
欲言又止。
因為欲言又止所以順手拿起個橘子剝一剝,塞了一牙在嘴裡,面不改色地遞給了身邊的花滿樓。
花滿樓很天然地吃了一牙,動作微微一頓,又立刻若無其事地遞給了身邊的陸小鳳。
陸小鳳沉浸在無情大師姐那清麗絕倫的美貌之中,沒注意到花滿樓的異樣,毫無知覺地接過來,吃一牙,然後瞬間感覺全身都皺縮起來了。
傅紅雪這個時候洗澡出來了,擦著半濕不干的頭發,坐在了陸小鳳身邊。
陸小鳳若無其事地把手裡剩下的橘子塞給他,傅紅雪這老實人低低地道了聲謝,塞了一牙到嘴裡,然後……似乎石化掉了。
半晌,他緩緩轉過頭,盯著陸小鳳。
陸小鳳甩鍋:「是花滿樓遞給我的!我沒吃直接給你了!」
花滿樓輕車熟路、忍著笑繼續甩:「誒,蔻蔻,這不是你給小傅的麼?」
秦蔻大怒:「明明是大家一路互相傷害!干嘛啊都怪我。」
陸小鳳:「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無情大師姐∼」
傅紅雪:「……」
因此有著前科的秦蔻並不太被傅紅雪信任,秦蔻再三保證真的是甜的之後,他這才咬了一口。
……確實是甜的,而且很甜。
李子是一種有著馥郁芬芳的水果,果肉蜜黃,汁水充溢,但皮又是酸的,帶著一點澀意,與果肉的芬芳搭在一起,味道和口感都很和諧。
就是汁水會流下來。
但也沒關系,出門旅游,自然東西帶的都非常齊全,清潔濕巾什麼的當然必不可少。
吃過李子,秦蔻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旁邊的林詩音正湊在窗戶前看外頭,這樣長時間的、瞧見外頭的風景飛速後退的感覺,似乎也令她感到十分新奇。
這是自然的,頭前說過,饒是京城,也不可能條條路上鋪地磚,饒是官道,那也是晴天黃土飛揚、雨天泥濘非常的,馬車行駛其中,若沒重要的事還是莫要掀開簾子的好……
況且馬車的速度實在是慢。
而在現代的這幾天,林詩音雖然坐過秦蔻的車,但是時常碰上堵車,行車如蝸牛爬行……觀感上來說,與這個真就沒辦法比較。
秦蔻瞧著她這幅新奇的模樣,又十分好為人師地教她怎麼使用手機的錄像功能和拍照功能,林詩音果然很是喜歡,拿出手機拍個不停,秦蔻心想,可惜現在不是春天,沒有大片的油菜花田可以看。
然後她就發現,比起拍窗外,林詩音似乎更喜歡拍大巴裡面,喜歡拍大家各自干著自己的事情,偶爾說笑一番的普通日常。
陸小鳳又呼朋引伴,說是要再酣戰一番,手上拿出撲克牌。
好像在最後一排和倒數第二排的話,是有一個很別扭的空間可以打撲克的。
楚留香閑著也是閑著,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一點紅似乎真覺得和陸小鳳打撲克蠻沒有挑戰性的,無情拒絕,傅紅雪閉目養神、又好似已經進入了入定狀態,秦蔻……秦蔻吃了暈車藥,已經開始迷迷糊糊、雙眼發直了……
陸小鳳:「林姑娘、林姑娘,你來不來?」
博戲麼……?
林詩音倒是會打雙陸棋。
她有點遲疑地說:「這撲克,我……」
陸小鳳:「沒事,我教你,簡單得很。」
秦蔻一邊打哈欠一邊鼓動她去玩:「去吧去吧!」
林詩音就過去了。
然後秦蔻就順勢坐在了裡面的位置,把一點紅拉過來坐外側。
一點紅唇角揚起了一點淺淡的笑意,順勢坐在了她的旁邊,秦蔻打了個哈欠,伸手抱住了她的紅哥的一條胳膊。
秦蔻:(ゴ ̄︶ ̄)ゴ
他穿著普通且寬松的黑色棉質T恤,這衣服買來的時候,還不算很柔軟,這兩個月來,因一點紅愛干淨,且又是夏天,基本上衣服穿一天回來就會洗,棉T恤洗得多了,呈現出一種舊質的柔軟,帶著洗衣液和他身上特有的清潔香氣,秦蔻依偎在他懷裡,嗅了嗅,小小聲說:「紅哥身上好香哦……」
秦蔻:o(*////▽////*)q
當然啦,大家同處一個不大的密閉空間之內,她的聲音再小,難道能瞞得過耳聰目明的俠客們麼?楚留香忍不住勾起唇角,卻沒有揶揄、也沒有做聲,而是溫聲道:「炸。」
林詩音緊跟著說:「炸。」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你們兩個是不是針對我?」
林詩音茫然且天然地說:「啊……可是我只剩這四張牌了呀。」
地主·陸小鳳:「……」
地主·陸小鳳:「……我這運氣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去找個廟拜一拜。」
坐在前面帶著耳機聽歌的花滿樓:「噗嗤!」
陸小鳳挑眉:「你不是帶著耳機麼?怎麼還能聽見我說話?」
花滿樓一本正經道:「我沒有聽見你說話,我只是想到高興的事情。」
陸小鳳:「……」
陸小鳳吐槽:「你這話說的……」
就很冷幽默。
那種「你睡著了麼?」「睡著了!」的冷幽默。
花滿樓笑而不語。
前頭縮在座椅裡的小情侶呢……此刻還依偎在一起,秦蔻吃了暈車藥,困得很,哈欠打起來是一個接著一個,枕在一點紅肩頭,眯著眼睛。
順便捏捏他胳膊上的肉。
用兩根手指圈住他小臂內側的一點肉,然後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一戳圈在手指裡的肉。
Emmmmm……一點都不軟啊。
一點紅:「?」
一點紅:「這是何意?」
秦蔻:「是我小時候玩的一個游戲。」
一點紅:「什麼?」
秦蔻把自己的手臂伸出來,用另一只手的兩根手指圈住小臂內側的肉,鼓起來一個小包包,然後鼓動一點紅:「快,用手指來戳一下嘛∼」
一點紅:「……」
他伸出自己慘白而修長的手指,輕輕戳了一下。
秦蔻說:「是不是超級軟!軟綿綿的很好戳。」
一點紅:「……」
還真是!
秦蔻:「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你的胳膊不太好戳。」
硬邦邦的。
但是他的皮膚卻有著類似皮膚劃痕症——也就是人工蕁麻疹
一樣的體質,只輕輕地撓過,就會留下很明顯的痕跡呢。
硬邦邦的紅公主?
秦蔻被自己逗笑了。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非常無聊且不知所謂的奇怪小游戲。
但……或許這就是生活吧。
不是每一步都是有意義的,也不是每一句話都是需要下文的,精彩的只是少數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填充著這樣大量的無意義的細節,但一點紅感覺很愉快,秦蔻也感覺很愉快。
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已經要睡著了,一點紅側過頭,忍不住瞧著她的睡顏。
然後她忽然又睜開眼睛。
一點紅不明所以:「怎麼了?」
秦蔻:「啊……拿我的包、拿我的包!」
一點紅站起來,幫她拿包。
她從裡面翻出了一個眼罩和……U型枕,掛在脖子上,全副武裝,一歪頭,枕在她的U型枕上……睡著了。
——男人的肩膀,怎麼可能會有專門為旅途設計來休息的U型枕舒服啊!再性感的男人肩膀也是硬邦邦啊,華而不實,華而不實!
而且她這個裡面用的填充材料和她家征服了無數人的懶人沙發裡的填充材料是一樣的!
被女朋友嫌棄了的一點紅:「……」
他盯著秦蔻看了三分鐘,只可惜秦蔻還順便把眼罩死死地悍在了臉上,絲毫不為所動,完全不肯貼貼,半晌,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瞧見她似乎縮澀了一下,便自包裡拿出了她特別准備的薄外套,蓋在了她身上,然後自己也開始閉目養神了起來。
秦蔻再醒來的時候,只感覺自己進了某小鳳牌青蛙窩一樣,聽取哇聲一片。
秦蔻:「……」
怎麼回事?
她扯下眼罩,揉揉眼睛,卻發現面前仍是漆黑一片,耳邊是那種很典型的、進了隧道之後會有的呼嘯聲音。
原來是因為看到了隧道。
古代俠客們對現代已經相當熟悉,尤其是陸小鳳,各種網絡梗、表情包,用的那叫一個爐火純青,他整齊的小胡子和長頭發還總是被一些gay誤認為是同伴……當然,自從後來他開始穿著各種聯名款痛衫出門之後,這個問題就消失了。
不過,再像現代城市裡的人,他們的常識結構也是極為不平衡的。
在網上搜一搜出游,搜出來的多是坐飛機、高鐵動車的中轉方案等東西,陸小鳳因著沒有證件,且先前他們想回去,是不能離秦蔻太遠的,後來注意力又被極其豐富的網絡虛擬世界所吸引,因而就沒有繼續查找。
因此,他其實並不知曉,原來此時此刻的人們,是如何「遇山開路,遇水架橋」的。
延綿不絕的青山,遠近不同,濃淡也不同,此刻不過剛剛早上九點過,在山中,還有淡淡的薄霧,使得層巒疊嶂的山川似是一副水墨畫一般,這樣的美景,陸小鳳自然見過許多次,卻從未有一次是這樣見的。
延綿不絕的青山,似是也已被他甩在身後。
而在山中穿行的車輛——
出發之前,他所想的,也不過是更好一些的盤山路,卻不想竟是這個樣子的!
路是直接從山腹中通過的!
原來千年之後的人們,已經可以鑿開山腹,開辟出這樣一條條的道路來,若有路如此,那麼那難於上青天的蜀道,是否也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去走了呢?
陸小鳳當即便掏出手機,想要瞧一瞧從關中到蜀地需要多久(雖然他們這一次並不需要經過蜀地),瞧見高鐵四個小時——也就是兩個時辰的時候,陸小鳳久違地感到了震動。
哎呀!現代真是……時不時的,會在各種方面給人來那麼一下子。
林詩音受到的震動顯然比陸小鳳更大。
就……在山腹之中開路這種事,聽起來像是某種奇異的神話故事,像是那通往山腹桃花源的那條「初極狹才通人」的路……當然啦,其實現代的很多東西,講給古人(她已經不自覺地把自己那個時代的人叫做古人了)聽,恐怕都會被認為是仙界吧……
比如:拿著就可以顯出畫面,中間有小人泰然自若說話做事的仙畫寶鏡,再比如可以無牲畜拉著就可以自如行動的寶車——這聽起來像是話本小說裡,那西周伯邑考送給商紂王的三件寶物之一。
林詩音:掏出「仙畫寶鏡」拍一拍外頭黑黢黢的「桃花源路」。
他們打了一起撲克之後,陸小鳳終於覺得沒意思,收了牌,拿出手機,開始在自己擅長的領
域享受享受,先是玩了一會兒音游,林詩音目瞪口呆地瞧著他那差點把手機屏幕搓出火來的手速,然後收了手機,又拿出他的掌機,消遣一會兒,順帶著教一教林詩音這極為殺時間的好消遣。
秦蔻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一點紅在她扭動身體的那一刻就已經睜眼了,側頭瞧著她,問:「喝水麼?」
秦蔻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楚留香就坐在車載小冰箱旁邊,這句話自然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根本不必多說什麼,伸手就拋出一瓶冰過的礦泉水,一點紅頭也沒回、看也不必看,信手一抓,便穩穩地接住了那瓶水,擰開瓶蓋遞給秦蔻。
秦蔻咕嘟咕嘟喝了一口。
九點多,時間還早。
那一頭,花滿樓閉著眼睛,帶著U型枕,似是已經睡著了——旅途之中,其實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搖晃,這搖晃的頻率的確很容易叫人困倦。
他的懷裡是上車就開始昏迷,已經昏迷了一路的祖傳大橘。
還好還好,大橘現在睡得很安穩,沒打呼。
陸小鳳在嗑瓜子,他和林詩音坐了一排,順便指導指導林詩音怎麼打掌機。秦蔻原本還以為林詩音會需要暈車藥,但現在看來……似乎所有經過古代馬車摧殘的人,坐上現代的大巴之後,都是精神百倍的,完全沒出現她會出現的問題。
傅紅雪仍然在入定打坐之中,只可惜大巴上沒辦法讓他盤腿而坐,五心朝天。
楚留香在看書——時不時便能聽見他翻書的聲音。
中午,停靠服務區,活動活動筋骨。
這時候,自帶泡面的好處就出來了——服務區的菜……貴倒不算什麼問題,問題在於很不好吃,秦蔻倒是聽說過江蘇一帶有很多豪華服務區——還帶恐龍樂園啥的,不過她沒見過。
於是大家就借了地方,打了開水,坐在一起吃了桶裝泡面,順便從車裡拿了西瓜下來,分而食之。
下午,大家倒是都聚在了車的後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了天。司機師傅莫名奇妙聽了半路,恍然大悟——昂!這群年輕人,是在沉浸式角色扮演武俠小說裡的人啊……雖然怪怪的,但是現在能碰上一群武俠小說粉絲實在是不容易啊。
然後在過收費站排隊的時候加入了話題之中,熱情的告訴大家他是金庸粉!!
第137章
古龍人遇上金庸粉,那可真是畫風之相當不同。
更可怕的是,這位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金庸粉,顯然在這小小的大巴車上,產生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情緒,對這個奇妙的喜歡搞武俠過家家的年輕人組合頗有好感。
只聽師傅樂呵呵地說:「你們玩的這個,我知道!我知道!那個豆豉app裡頭就有個小組,叫『假裝在江湖』嘛,我也玩的哈哈哈哈哈。」
大家就都快活地笑了起來。
然後司機師傅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加入進了這個閑聊之中,順帶聊起了招式,只說那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飛龍在天」,等等等等,又因為他認為這群新潮(時尚是個輪回)的年輕人在玩江湖角色扮演,就順帶著問他們的絕招都有啥。
絕招……這……
陸小鳳倒是好說,他有靈犀一指。
但問題是,「靈犀一指」其實不是一門武功的名字,只是因為他的指力、反應、技巧都已化至臻境,這才能做到無論什麼武器過來,他的手指一夾,都能夾住,江湖中人為了表示尊敬,才給他的功夫起了這樣一個諢名……某種程度來說,靈犀一指的意思就是「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花滿樓的絕招……唔,花滿樓倒是和陸小鳳請教過他這「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絕技。
那楚留香呢……?
輕功天下第一,認穴打穴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再然後……你要說有什麼招式堪比「飛龍在天」,這麼一板一眼、霸氣外露的招式名,還……真是沒有。
說起來胡鐵花的「蝴蝶穿花七十二式」裡真的有七十二個名字麼?楚留香莫名開始注意到了自己之前從未注意過的問題,思考了一下之後得出結論——胡鐵花即使會起名,也只會起「劈」、「溜」、「踢」這種極其簡單粗暴的招式,讓他起七十二個富有意境的成語名兒,不如直接殺了他比較爽快。
他略一思量,笑道:「我倒是知道一門奇異的武功,只是沒見到過,不過我倒是見過死在這門功夫之下的人,面帶微笑,竟似是死在美夢之中一樣。」
司機師傅說:「是什麼?是什麼?鴛鴦蝴蝶夢?情意綿綿刀?眉來眼去劍?」
楚留香摸摸鼻子,非常認真地道:「叫『男人見不得』。」
司機師傅:「……」
秦蔻:「……」
其實他說的完全都是實話,這「男人見不得」,便是那盤踞於大沙漠之中的女魔頭石觀音所自創的一門武功。
楚留香其實還未曾見過那石觀音的真面目,但是來到這裡之後,便通過古龍原著曉得,這石觀音乃是個難得的美人,她這「男人見不得」便是一種身姿極其優美、叫人見之心動、心緒不定、甚至能令人的筋脈逆流的武功,他們一開始來大漠時,曾碰上了一伙兒不知名的敵人,死在個木屋裡頭,便個個都死狀痴纏。
所以說,這名字雖然粗俗,卻比任何名字都貼切。
秦蔻:「……」
她感覺楚留香大概沒有在開玩笑。
但是……這怎麼說呢,楚留香與熊耀華之間大概真的有種隱秘的聯系,這種聯系就應當是這種異常一本正經冷幽默的能力……正常人真的聽不得這個、聽不得這個。
不過說到這個問題。
她又開始發散思維了。
紅哥……那時沒有絕招的,他的劍招是完全沒有欣賞價值,有的只是實用價值,因此起名這種明顯為了裝X的行為,他當然是完全懶得去做的。
傅紅雪當然也是一樣……不過,他自己雖然不會給自己的刀法起名兒,但電視劇編劇不會這麼想啊,電視劇編劇已經替他想好了一個非常酷炫的名字了——
滅絕十字刀,哈哈哈哈哈,滅絕十字刀。
現在想起來還覺得爆好笑的程度。
不過還是不說出來調戲傅紅雪了,他在看了那個他甚至認了馬空群做義父的詭異電視劇之後連著好幾天都面如菜色。
這一頭,一個混入敵軍大本營的金庸粉還在毫無知覺地與古龍人們(假裝沒有障礙)的交流著,碰上了喜歡的話題,司機師傅興致很高,還用著自己並不高明的粵語,高歌一曲《鐵血丹心》,最後又吟詩一首「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作為結束。
古龍人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還是非常捧場的鼓了掌,做起了快活的氛圍組。
捧場的古龍人主要指陸小鳳、楚留香、花滿樓與林詩音。
怎麼說呢,金古梁溫,這四個字乍一看沒什麼,但放在現在的粉圈裡,這大概屬於狹路相逢的對家,估計要為了爭什麼一番二番的,打個你死我活。
但是誤入敵軍大本營的司機師傅顯然很是愉快,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干嘛,也完全沒意識到到底是誰在捧自己的場子。
不過就算放在現如今戾氣非常重的網絡之上,其實這兩家的粉也是撕扯不起來的,畢竟大家現在都挺糊的……
扯遠了。
兩位冷酷紅紅仍然保持著一貫的不參與、不拒絕、不負責(?)的態度。
怎麼感覺莫名有點冷酷渣男的那味兒了。
秦蔻:>w<∼∼
一點紅:「?」
一點紅不明所以,低聲道:「怎麼了?」
秦蔻:(ゴ ̄︶ ̄)ゴ
秦蔻:(ゴ ̄3 ̄)ゴ∼啾咪∼
在紅哥側臉上蹭一下∼
秦蔻:o(*////▽////*)q
一點紅怔了一下,唇角又忍不住悄悄翹起來,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蔻蔻摟入懷中,結果剛剛還主動投懷送抱還送上香吻的女朋友十分不滿地掙脫了他,很是嚴肅地說:「啊呀,這座位和座位之間的這個槽硌的人很不舒服的嘛,紅哥真是好粘人!」
陸小鳳:「噗嗤……!」
他特別缺德地笑了起來。
一點紅:「……」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頗為無奈,不肯理會她了。
下午,又找了個服務區修整了片刻。
秦蔻已經腰酸背痛到很累了,下車之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後發現其他的人都是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就連看似柔弱的林詩音,也一如往常,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啊……對,林詩音只是武功不太好,並不是不會武功。
全場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秦蔻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後陸小鳳又在服務區買了個西瓜,給大家分了,順帶著給司機師傅切了塊大的。不過這瓜不夠甜,也不夠冰,只能說聊勝於無吧。
最後休息了一陣子,又上車,接著走,在把冰箱裡剩著的葡萄、李子還有桂花綠豆棒冰吃完之後,秦蔻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恍惚之間聽見陸小鳳在攢人一起在手機上打麻將……
再次醒來的時候,目的地已經到了。
這趟旅行,自早上六點鐘出發,足足走了一整天,這一天夕陽西下的時候,才堪堪到達目的地,要是坐飛機,雖然提前去機場什麼的還挺費時間的,但最起碼不需要在車子裡窩十個小時以上呀!
但,這都是現代人的臭毛病,古代俠客們完全認為這是一場出行非常高效、非常舒服的旅途。
大巴車直接開到了秦蔻定好的民宿海景別墅,這是位於海邊的一棟獨棟別墅,三層高,落地窗,印出天海一色,外立面牆壁是帶著一點粗糲感的白色,獨立帶小院兒,而在小院兒的另一側,就是海。
是海。
長時間的旅行,難以讓人保持充沛的精力,習慣了坐在大巴上之後,這種輕微的搖晃,果然也令林詩音感到困倦,她坐在滿是快活空氣的車裡,只覺得自己很放松、很放松,然後就這樣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再睜眼的時候,一片閃著粼粼光芒的輝藍色,便忽然擠滿了她的視線。
柏油路在她的前方與後方伸展著,而立於側面的矮矮欄杆,也像是舒展一般的延伸著,在那低矮的欄杆之後,是暗色的、如爪牙般交錯與尖銳延伸的礁石,在礁石之上外,那熠熠的黯藍色輝光的在無限的蔓延、伸展、延長著,一直到那烏金墜落的盡頭處去,被融成了一片熱烈的金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下的車,她只知道,自己的兩只腳踏上了堅硬的地磚,撲面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氣,帶著潮濕的、充滿水汽的、有著奇異微鹹味道的風,而與風一同被送來的,則是悠長而自由的,海鷗的叫聲,無限的在海面上飄蕩,被規律而又不規律的、海浪衝刷嶙峋礁石的聲音拍碎,又被並不溫柔的海風捻起來,像是在捻著永遠都捻不干淨的餅干屑一樣,送到了她的面前。
一剎那之間,海的形像,變得如此的具體,如此的立體,她的皮膚、毛孔、發絲、嗅覺、味覺、聽覺、視覺、觸覺……如此立體、如此的感性,在這個瞬間,她似乎忘記了呼吸,也忘記了那逼仄而總是陰暗干冷的李園,她身上所有的社會關系都好似已隨著風去了,而被海風留下的,只有林詩音本身,只有林詩音的自我。
她有點呆怔怔地瞧著,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那態度卻又像是急切而貪婪,好似想要在這一刻、在此時此刻,將這片仿佛灑滿金箔的、瑰麗如夢境般的大海牢牢記住——
然後,她忽然回過了頭,對著身後的人興奮地、雀躍地說:「原來這就是大海呀——原來、原來大海是長成這個樣子的呀!」
而她的身後,是傅紅雪。
林詩音怔了一下——她以為自己身後是秦蔻來著。
而這黑衣、沉默、蒼白的少年人,此刻也同樣在凝望著大海。
他的面容如岩石一般堅忍與沉默,而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天山頂上亙古不化的積雪,這世上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令這個冷漠的少年人在意,他來到現代,也絲毫不關心電視、電影與汽車。
這樣的傅紅雪,此刻卻被大海所吸引了。
其實,他是想到了《天涯·明月·刀》這本書。
這本書寫的是十多年之後的他,書中沒有寫具體的年齡,但他應當已經人到中年,仍握著那把刀,拖著他那條瘸腿、身上的怪病也依然沒好,獨自一個人,落魄天涯。
書中那個「傅紅雪」,像是一個陌生的老朋友,他看起來已足夠的成熟、穩重、富有經驗,是個老手,只有在偶爾,傅紅雪才能在這個老手的身上,看到一點他自己的影子。
他其實並不太關心這十多年間發生了什麼。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書中的一段描寫。
十多年後,那個人到中年的傅紅雪,偶爾回望,想到了他的小時候。
他在回望自己年少的時光時,便只想到,別的孩子所擁有的童年——在沙灘玩沙子,夏日裡頭吃瓜果、捉蟬,而他在一刀一刀的出刀,讓汗水浸濕整件衣裳。
而十九歲的傅紅雪瞧見這段自白的時候,有的卻不是悵然,而是一種更為微妙的情緒。
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的。
十九歲的傅紅雪,根本就不知道幸福的孩子是如何生活,幸福的童年是什麼模樣,他的本能讓他感到痛苦,但他貧瘠的閱
歷卻令他並不明白自己都失去了什麼。
原來,想要明白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也是需要時間的。
他凝視著眼前的大海,夕陽斜斜落下,海風鹹而濕潤,吹在身上,有點冷,島城與X市很不一樣,太陽西斜之後,風便是清涼潮濕的,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風景,也從沒想過,來到這令人眼花繚亂的現代之後,最讓他的心緒感到震動的,不是任何一件現代化產品,而是這說走就走的松弛旅行,以及這慷慨的展示著自己廣博的大海。
林詩音有點不安。
在所有人裡,她唯一沒有說過話的人,就是面前這個與自己同歲的少年人,他太冷漠、又太沉默了,驟然一轉身,發現自己的身後居然是他的時候,她便感到了不安。
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
鐵定是i人的林詩音……不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什麼好哇!!!
她舉棋不定,張了張嘴,正打算解釋一二,卻聽面前這冷漠蒼白的少年人似乎若有所思一般,淡淡地、輕輕地說:「嗯,原來……這就是大海。」
秦蔻風風火火地「咵碴」一聲推開門,衝出來,朝他們兩個招招手,說:「快進來呀!挑房間啦,小傅在家裡住了那麼久的影音室,這次我給你占了一間風景絕佳的海景房!快去看看!」
又高高興興地說:「唔……晚上吃什麼?去吃海鮮自助麼?我要吃墨魚餃子!還有海腸餃子!」
第138章
這是一套裝修的非常整潔漂亮的民宿,坐落於距離海面很近的一個別墅區內,當然啦,距離海很近不代表這裡有沙灘可以去玩——海是海、海濱浴場是海濱浴場。
這個可一定要分清楚的,大海美麗是美麗,但也很危險,每年的海濱城市不知道會出多少——被海浪卷走了、被劇毒海蜇蟄了等等等等的新聞,還有那種為了拍照爬到一看就不怎麼好上去下來的礁石之上……
惜命且手腳不太靈活的秦蔻每次去海邊玩看到這種都表示堅決拒絕,不過這一次身邊有這麼多武功高強的武林高手,說不定可以試試呢?
三層的別墅小樓,裝修的很是極簡風,外立面刷著粗糲的、帶著石頭質感的白色仿石漆,大而潔淨的玻璃鑲嵌在其中,能倒映出天與雲,還有與天空無法去區分的大海。
一層是客廳、廚房與餐廳,再並一個臥室,二三層就多是臥室了,一層三個,還有點小公共空間,茶室、台球室、還有那種桌上足球的東西。
臥室的視野自然有好有壞,譬如一樓的那間臥室——一樓最佳視野給客廳了,臥室在另一側,窗戶外頭是這個別墅區的林蔭小道。
二三層也是如此,各有一間臥室視野對著小區裡頭。
畢竟她定的是參考人數十二人到十四人的別墅,七個人,七間臥室,怎麼分配,都綽綽有余的樣子。
因為傅紅雪在家都沒住過正常的臥室……雖然說影音室裡的那個大沙發床也很舒服吧,但秦蔻總覺得有點欠了他什麼,於是把二樓一間視野最好,正對著床就是玻璃大推拉門,外頭就是露台與大海的臥室給占下來了,直接把他的行李箱推到那間臥室裡頭去了。
這個別墅二三層的兩間好視野臥室是並排的,面朝大海的那一面做的都是玻璃大推拉門,兩間共享一個露台,露台上擺著藤編的小桌椅。
傅紅雪旁邊的那一間,給同樣沒見過大海的林詩音留著。
樓上呢,陸小鳳和花滿樓還是打算住同一間房,就住在了三層面對海景的房間裡,楚留香的室友……是大橘。
全世界只有他能受得了大橘的呼嚕聲了吧。
況且這民宿的隔音……肯定是不如秦蔻家那麼好的,大橘下車之後一撲出來,瞧見大海,那興奮的尖叫聲,連在三樓的陸小鳳都聽見了,所以它的呼嚕……
楚留香把它拎進一樓的那個臥室裡去了,說他住這裡。
他十分無所謂且大度的表示,他是常年住在海上的人,海已經瞧得不想再瞧啦,所以好的位子就留給你們吧!
他說的「你們」,當然就是他的好友一點紅和秦蔻這對小情侶了。
一點紅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他正要把秦蔻那兩個行李箱搬到三樓的時候,走到二樓卻被秦蔻截住了,直接推進了林詩音住的那間屋子。
一點紅:「……」
一點紅再次慘遭拋棄,他都想翻白眼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己走了。
林詩音:「……」
林詩音道:「阿蔻不同紅兄一起住麼?」
不同於古代的「發乎情止乎禮」,現代的戀人的關系顯然是更親密的,林詩音同李尋歡,在遇到龍嘯雲這件事之前,關系好得不得了,但即便如此,李尋歡也從來沒夜宿在林詩音的小院之中,因為這會惹來閑話。
但現代人是不在乎這個的,情侶之間一同過夜、共處一室,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況且真要糾結古代的那些「閑言碎語」,就光她林詩音如今住在這小別墅裡,與五個男人同住一棟樓,那閑言碎語已經夠把她給淹死了。
所以她喜歡現代,喜歡這個沒有太多隱喻和揣測的地方。
於是她又說:「阿蔻,你不必顧及我,我一個人住也沒關系的。」
秦蔻說:「其實倒也不是因為你啦,這個事情嘛,我住過去,反而更不好。」
林詩音:「嗯???」
不理解。
秦蔻解釋:「你看,這裡的隔音不好嘛,我住過去,擾民多尷尬的,不擾民的話,我們兩個這麼躺著困素覺,多難熬呀。」
林詩音:「嗯???」
林詩音一臉茫然:「這和隔音不好有什麼關系?睡覺為什麼會擾民呢?」
秦蔻:「……」
因為林詩音平時太溫柔穩重,總是不記得她只有十九歲,而且古人不都早熟麼!!!
啊……對,林詩音這種深居在宅院裡的女孩子,X教育就只有結婚之前給的那種小畫冊吧,李尋歡既然直接當要成親這回事不存在,她身邊的媽媽當然也不會給她准備那種東西。
得。
秦蔻:「沒事沒事!」
林詩音:疑惑.jpg
放好東西之後,那就是換衣服准備出門了。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隔著玻璃門,能聽見一波波海浪衝刷著礁石的聲音,一波接著一波,只聽著那個聲音,便能想像的到,那白色的、翻滾著的浪花是如何衝擊到嶙峋的礁石之上,又是如何被撞成了點點晶瑩、清涼的水珠,狂濺而起,又高高的落下。
今天,大概是可以枕著這聲音入睡吧,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屬於白噪音的一種了。
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拍照的好時候了,換上什麼棉麻的白色長裙、草編的系帶涼鞋去凹造型完全是沒必要的事情。
她換了件干淨的休閑襯衫和闊腿褲,又換了雙運動鞋,把因為在車上睡覺蹭來蹭去弄亂的頭發梳整齊一點,隨手扎了個丸子頭。
又順便提醒一下林詩音:「還是帶上一件薄外套吧,晚上這裡的海風大,說不准會冷呢。」
晚上會冷,在X市的夏天根本就是一件不存在的事情,那天買衣服的時候,林詩音都沒想起來這件事,還是秦蔻心比較細,順手拎了一件外套買了。
再看看自己的打扮,覺得相當滿意,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很有範兒。
換好衣服,下樓幾何,准備去吃晚飯先。
諸位古代男士都已經在樓下等著了,楚留香又換上了他標志性的精英鬼畜藝術家的打扮,一只手插著兜,隨隨便便、相當閑適地站在那裡,正與陸小鳳談天,聽見腳步聲之後,便一抬頭瞧她們兩個,微微一笑,贊道:「阿蔻今日穿的倒是很有趣味。」
這趣味大概是指她的襯衫吧。
來海邊,當然是要穿花襯衫的啦,比方說陸小鳳此刻換上的,就是一套頗具海南風情的藍天白雲套裝……咋說呢,穿個這樣的上衣其實沒啥問題,但連著大短褲也是藍天白雲……就顯得很奇怪。
而且這裡是東海不是南海啊!又不是熱帶,真的很突兀啊!
相比之下,秦蔻的沙灘大海搭配看起來就低調得多。
黑色垂感西裝闊腿褲、腰帶、以及面料光滑、黃綠配色的襯衫短袖,這件襯衫自然也是松弛的,印花能讓人想到海邊椰子樹或者熱帶雨林的衣服,是絕對不會選擇硬挺的料子的,因此這件衣服也是松垮垮的,領口尖尖,做的是迪斯科領。
點睛之筆還是她身上那件飽和度很低的黯橘色的薄西裝外套,紋理有些粗糲,正好壓住了有點跳脫的襯衫短袖,只露出一條邊兒和尖尖的迪斯科領,況且這個撞色還蠻有趣的。
林詩音的搭配就是另外一種了,細針織的那種帶著彈性的裙子,長到小腿中,白色休閑板鞋,薄的休閑外套,這條裙子也蠻有巧思,在一面的腰側做了豎向的抽拉繩,這樣一扯緊系起來,裙擺便會一面長、一面短,而這件彈性很不錯的針織裙上也會有很漂亮的褶皺在腰側呈現出現。
總之,出發吧。
叫了兩台網約車,去市內的一家活蒸海鮮自助吃飯。
他們來的其實挺趕巧兒的,這邊的海從五月到八月底都是休漁期,現在剛巧九月,恰恰好,開海了!海鮮的價格和新鮮程度都很喜人,要是上個月來,得,世面上所有的海鮮都要麼是養殖、要麼是冰鮮的。
其實有養殖的也不錯了……養殖的海鮮也挺好的。
秦蔻以前不懂哇,三月份跑去彩雲省玩,過去就是慕名去吃菌子火鍋的,結果人家的菌子季在七八月呢!秦蔻過去一看,得,全是冰鮮的……吃了一次,感覺味道平平,並沒有想像中那鮮美至極的味道,感到很失望。
再一次去,正好是菌子當季,這才驚為天人,覺得菌菇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對海鮮,秦蔻倒是一向都不是很感冒。
他們住的地方其實不算是特別偏,距離要去的餐館也不是很遠,二十分鐘就到了,旅途漫長,就指著這頓好好犒勞一下呢。
進店,一股海味……
這海味還不是那種熟的海味,是那種去超市海鮮區能聞到的那種海味……
在往旁邊一看,一位大哥正在和螃蟹干架,好容易把螃蟹加進盤子准備帶回去活蒸咯,結果螃蟹才不干,撒腿就跑,在地上一路橫爬,小腿嗒叭嗒叭嗒叭嗒叭的在地上打,聲音和打字機似得。
大哥大怒:「誒!你別跑!你有種別跑!」
秦蔻:「……」
那大螃蟹正好朝這邊飛爬,秦蔻下意識的給它讓開了路。
楚留香:「……」
——就算是常年住在海上的楚留香,也沒見過這種三方搏鬥的飯館兒。
三方搏鬥——指搶自助的我方、敵方以及活蹦亂跳的自助們。
很難形容,真的很難形容。
當然,也有比較安靜的自助,比如在躺在冰塊上的大生蠔……其他泡在水裡的貝類們就顯得更活潑一點。
也有完全安靜的自助——冰蝦,指的是那種撈上來立馬下鍋煮了讓後凍起來,不用再次加工上桌直接吃的那種鮮甜小蝦。
那還等什麼呢,趕緊進去吧。
七個人,占了一個長條桌,這家的活蒸海鮮用的是汽鍋,左右邊各一個,固定在桌上,給一個透明的玻璃大鍋蓋,吃這種自助,不用經驗也知道,那必然是先去拿海鮮,上鍋蒸了之後再去拿別的東西,邊吃邊聊邊等著。
把隨身物品放下之後,花滿樓就不摻和拿菜的事情了,安靜的坐在桌邊等,楚留香本來也不想去了——他吃海鮮太多了,這些蜆子花甲生蠔海蟹蝦之類的東西,他其實沒多大的興趣。
結果又聽到了叫罵聲,還是剛才那個大哥,氣急敗壞:「你給我進去!進去!」
楚留香回頭一看,剛才那大哥手上拿著夾子,正要把螃蟹扔到汽鍋裡,那螃蟹死活不進去,用自己的鉗子死死夾住大哥手裡的夾子不肯松開。
楚留香:「……」
他默默地站起來過去拿菜了,因為他害怕這些沒怎麼見過海的朋友們不知道怎麼對付海鮮……
秦蔻其實不用他操心,因為秦蔻本身對海鮮也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去拿東西的時候直接避開了活物,去拿了一小盤她自己最喜歡的冰蝦,又拿了一小盤避風塘炒蟹、一小盤辣炒花甲、一小盤小蔥拌假鮑……不是,她的兩只手到底是怎麼拿得動這麼多盤子的???
楚留香:「???」
就很怪。
秦蔻還看到他了,一面端著四個盤子一面還問他:「你怎麼了,你看我做什麼?」
楚留香說:「我聽聞江湖上有個高手號稱千手羅剎……」
秦蔻:「???」
秦蔻:「所以呢?」
楚留香摸摸鼻子:「沒事,要我幫你端麼?」
秦蔻:「不用不用!」
然後自己就走了。
另一邊,身著藍天白雲清爽套裝的陸小鳳無論在哪裡都是最亮眼的顯眼包,隨便瞅一眼就瞅到了,他手裡拿著夾子,在和大海蟹搏鬥!
……說搏鬥其實不太合適,是陸小鳳在單方面的玩弄那只大海蟹。
楚留香:「……」
人家都要死了你也不說消停點。
這個看起來也不是很需要幫助,只有林詩音是需要幫助的。
他於是幫林詩音夾了一只蟹,撈了幾個大生蠔——這海鮮自助其實也沒有自助的非常徹底啦,像是要吃蒜蓉粉絲烤生蠔的話,就拿小籃子,把挑好的生蠔扔進去,送到另一面燒烤區的廚子那邊,拿個號放那兒,等著烤好就是了。
不過如果想吃蒸的那就自己帶回去蒸吧。
又順便看到了在甜點區晃蕩的一點紅,對方拿了兩枚蛋撻、又弄了幾枚一口份量大小的慕斯蛋糕。
坐下來嘗過之後,一點紅覺得不好吃。
自助餐廳的甜點,那當然就是工廠貨的凍品解凍了,只能說聊勝於無,但要是說多好吃,那真沒幾家自助的甜點是好吃的。
這裡就暴露出這個融入的還不錯的古代俠客的常識盲區了——像秦蔻,她從來不在自助餐廳吃甜點。
大家陸陸續續地拿了菜回來,各種花家蜆子牡蠣打個底,鋪在最下面,上頭再鋪一層蝦爬子和青蝦,然後在把活蹦亂跳的大螃蟹扔進去——不用搏鬥,陸小鳳的夾子比隔壁大哥的要靈活多了。
最後,蓋上鍋蓋。
然後就聽見一些刺撓的聲音、看見了一些刺撓的畫面……
秦蔻倒吸了一口冷氣,說:「啊……這、這個好殘忍……」
螃蟹都是活蒸的,而且像是那種小河蟹還有這種海蟹,一般都不會用繩子把腿綁好的,所以就特別的……
花滿樓道:「所以古人雲,君子遠庖廚……」
秦蔻說:「實在看不得這個。」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叫服務員:「有沒有不透明的鍋蓋啊!」
陸小鳳:「……」
楚留香:「……」
一點紅:「……」
你真是個活菩薩!
結果服務員說沒有,透明的鍋蓋是為了更好的判斷裡面的東西熟了沒。
好叭……
好在那刺撓的聲音和畫面很快就消失了,塑料活菩薩也可以繼續開開心心地吃東西了。
北極冰蝦——這是秦蔻一向喜歡的自助餐必點,鮮甜清爽、肉質緊實,不用沾任何蘸料,直接吃也很棒。
避風塘炒蟹——避風塘的吃法就是海量的黃金炸蒜,據說正宗的避風塘菜品不能加面包糠,不過這裡又不是香江,正不正宗的也不重要啦好吃就行哈哈哈,這道菜顯然蠻受歡迎的,要不是秦蔻眼疾手快搶得快,估計現下去拿都沒有了。
林詩音和陸小鳳都很愛這個菜,酥、脆、干香,金蒜蓉的香味真的很難去形容,口口生香。
活蒸海鮮——這就是吃的海鮮的原味了,足夠新鮮的海貨才可以這樣吃,在沒有任何調味品掩蓋味道的時候,那種原始的鮮甜……就讓人很想去感謝大海!
楚留香這些東西吃得不少,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一點紅口味清淡,又出生於松江府,河鮮海鮮也不少的地方,故而也很好這一口。
第139章
炭火在烤架之下安靜的燃燒,燒起那種透著光亮的紅色,而在烤架之上,是一個個的、整整齊齊擺放的、被帶著殼一起烤的生蠔。
生蠔被去掉了一半的殼,這樣貝肉朝上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不太規則的小碗,此刻上頭已經蓋上了作為貝類最佳搭配的粉絲。帶著帽子和塑料式口罩的廚師左手拿著小碗、右手拿著小勺,把蒜醬蓋在粉絲上。
被烤制的生蠔會出水,在肥厚的貝肉周邊滋滋作響,加了小米辣的蒜蓉醬味道已經完全浸入了軟而細的粉絲之中,大師傅眼疾手快,用夾子把這一盤子剛剛好的生蠔夾出來放在盤子上,大聲喊:「233號!」
在一旁觀察和等待的林詩音立刻說:「這裡!」
她已經自覺今天說話的嗓門不算小,但在豪爽的魯人看來,大概還是個文靜且溫文爾雅的小妹子吧。
大師傅忙得很,盤子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就開始烤制234號的生蠔了,都沒顧得上看這位在人群之中極為惹眼的美麗小妹子。
小妹子端著盤子回去了。
一共拿了七只,其實就是一人一只——剛巧了,這裡就是一個號最多烤八只的,因為蒜蓉粉絲烤生蠔實在屬於非常受歡迎的菜式,而自助餐廳裡如果不做這樣那樣的限制,就會很有可能出現一些令別的客人非常不滿意的缺德客人……
七只生蠔,如果是兩到三個人吃的話,一人分兩到三個,其實還是蠻爽快的,但是只吃一個,就會難免叫人覺得有種興致剛被勾起來又被壓下去的感覺。好在剛剛陸小鳳也拎了一籃子生蠔,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個254號牌子,想來過一小會兒,就可以又有烤生蠔吃了。
——之所以對烤生蠔耿耿於懷,是因為蒸的生蠔鮮甜歸鮮甜,可可以去蘸一品鮮+辣根的醬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沒有烤的好吃呢……
連一向吃慣了海鮮,對其他品類表現的很淡然的海上人家楚留香,也對蒜蓉粉絲烤生蠔的評價相當之不低。
秦蔻有點好奇:「你們沿海沒有這種吃法麼?」
老饕楚香帥笑道:「自然是因為沒有這麼好的蒜蓉醬。」
要不然,烤制的生蠔其實是不算什麼的。
林詩音有點不解其意,問:「咱們那裡,也是有蒜的呀?」
——是了,雖然原產於中國的蒜與現在所見的蒜並不一致,是那種小蒜,獨頭的,但現下的這一種大蒜,卻是早在東漢時就已經傳入中國,那時候叫「胡蒜」。ヾ
楚留香笑道:「可是沒有油啊。」
這蒜蓉粉絲烤生蠔之中用到的蒜蓉醬也是有講究的,是金銀蒜——銀蒜就是直接把大蒜剁碎完事,金蒜呢,是要把蒜下到鍋裡去炸的。
豬油是沒辦法做炸物的,容易發苦,起酥油、椰子油和棕櫚油是比較好的選擇,但是上哪裡去找?況且這種一用半鍋油的吃法實在過於奢侈。
如此,莫說是窮苦的沿海人吃不上了,就是那些大酒樓、大飯鋪裡,也是不會有這樣的東西的。
林詩音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樣。」
她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種趣味性,一種追溯的趣味性,例如她知道在她們所在的那個年代,像是蠔油、瑤柱醬、菌菇醬一類的東西,那都是天價,而若是胡椒呢……那就更是價值千金了。
那麼,是什麼時候起,這些調味品的價格開始下跌,能夠走進千家萬戶的呢?而這又是因為什麼呢?在這其中、關鍵性的因素是什麼呢?
這樣的問題,令她隱約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在先前,她只是從秦蔻的只言片語和生活狀態之中,推測出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們可以做的事情其實有很多,而直到此刻,她才有了一種更真實的興趣,好似自己的世界被拓寬了,被表哥背叛的事情雖然仍令她難受得很,但好像……也不是塌下來一樣的大事。
坐在她身邊的秦蔻還在說:「那待會兒吃完,不行的話我們去找個夜市嘛,想吃多少生蠔就吃多少生蠔啦。」
楚留香趕緊制止她:「不必不必,這頓已經很足夠了,這夜市還是留給明天吧。」
也是!
接著吃桌上的東西!
青蟹被蒸之後,可以讓人非常直觀的看到,所謂的「赤甲紅」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顏色,桌上的諸位——除了傅紅雪和秦蔻之外,那使用起餐廳裡提供的小剪刀、小鏟、小匙都熟練得很。
——是了,古代也很流行吃蟹嘛,而在場諸位,身上沒一個窮的,楚留香、陸小鳳、花滿樓就不必說了,一點紅也很有錢啊,而且他是松江府人,一個有錢的上海殺手(?),會吃螃蟹再正常不過了吧。
而且他那個強迫症又犯了,順手把剝下來的殼給重新拼好。
……某種意義上來講,這算修整遺容的入殮師麼?
至於傅紅雪……人家一個山裡孩子,見過螃蟹那都屬於志怪故事了好麼?!
但也沒關系,他坐在楚留香旁邊,楚留香早就發現他剝蝦的手法十分生疏,此刻瞧見螃蟹,更是苦手。
楚留香微微一笑,放下自己手中的,先幫他拆蟹。
而秦蔻也確實不會——她可是個連粽子都懶得剝的人,不喜歡吃海鮮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海鮮都很麻煩,蝦要剝殼,蟹更麻煩,況且人在內陸,想吃點海鮮還得專門找地方,一般也沒什麼機會吃。
不過也沒關系,這不是有一點紅在麼?
蟹肉沒有大閘蟹那麼細嫩,不過肉質緊實,相當鮮甜。
因為不用自己動手,等著吃就好,所以她還能空出手來喝點冰豆漿,這豆漿肯定是用豆漿粉衝的,不過還蠻好喝的。
這也是吃自助的小竅門之一——不要喝帶汽的飲料。
零零碎碎又蒸了一鍋海鮮、吃了點辣炒花甲、小蔥假鮑,又拿了點素菜,什麼松仁玉米、蔬菜沙拉、藍莓山藥之類的清清口,最後又各自吃了點冰激凌球,這頓飯才算是完事了。
至於秦蔻心心念念的海腸餃子——哪裡有肚子呀,明天吧!
吃完飯,散散步。
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順著道路向前向後延伸著,這裡和X市是完全不一樣的風貌,X市是平整的、舒展而規整的城市,而這裡的路蜿蜿蜒蜒、上坡下坡,走起來要更難走一些,而散步……對於秦蔻這樣的女孩子來說,似乎也從輕松愉快的事情變成了80%輕松愉快的事情。
而且海風確實很大!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呼嘯了。
這外套拿的果然很值得。
一般這種時候來說,女孩子確實要麻煩一點,因為女孩子的頭發一般都比男孩子要長的嘛,尤其是長頭發的女孩子,碰到這種妖風,那真的是很麻煩了。
但是在場各位全部都是長頭發!
而且古代俠客們來現代之後,似乎都喜歡扎高馬尾,這原本是一點紅的習慣——當殺手的人,頭發都收拾的利落得很,常年都是只用發帶,高高扎起一個馬尾,來了現代之後,便有了皮筋這種更加方便的東西……不過他的頭發太長,落下來也能到腰窩的位置,那種很細的皮筋是不大好用的,他喜歡那種寬一點、粗一點的皮筋。
而且他的頭發和秦蔻的不太一樣,秦蔻有點自來卷,又蠻柔軟的,豐茂軟蓬。容易讓人想到小動物的皮毛,而一點紅人太慘白、頭發又太漆黑,像是某種黑緞子一樣,不會讓人有任何柔軟的聯想,反倒是冷硬而陰森的。
此時此刻,這冷硬的高馬尾就被風吹的「啪」一聲打在了他臉上。
一點紅:「……」
秦蔻:「……」
秦蔻:「紅哥我來幫你扎丸子頭……」
說著湊過來拉一拉他不聽話的馬尾,一點紅略微蹲下一點,隨便她動作。
林詩音今天沒扎頭發。
她前幾日都還是習慣性的梳了發髻,不得不說,發髻這東西,確實麻煩。
這種麻煩放在李園之中,就算不得什麼麻煩,因為待在李園,實在是無事可做的,每天早晨起來,便慢悠悠地打水洗臉,慢悠悠地讓小丫頭來給她梳頭,光是帶什麼首飾,就能挑好一會兒,再然後呢?做完了這一切,她要麼是去做針線、要麼就是去園子裡逛一會兒——她也不愛去園子裡,因為總能「偶遇」龍嘯雲。
所以說,一天的生活也沒有什麼精彩的事情發生,每天都是這樣過的,人們自然而然的,就會把每一件可以做的事情都盡可能地弄得復雜一些、慢一些。
但這裡是完全不同的。
這裡太快了!也太多了!
見過的、沒見過的、知道的、不知道的、好吃的、不太喜歡的……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腦地向她湧過來,亟待她的嘗試,今早起來時,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上車開啟這場旅行了——發髻,自然也就沒空去弄了。
披頭散發對於她這樣的大家閨秀來說,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但在這裡,大家都是這個樣子的,她對這感覺很新鮮,秦蔻還說,等什麼時候,帶著她一起去美發店。
美發店,和美甲店很類似的名字,也就是說,街上那些偶爾能看見的、顏色非常奇怪的頭發,就是自美發店之中染出來的?
……第一天上街她看見的時候,還真以為是妖人呢。
總之,林詩音很享受這種披頭散發的狀態。
這也就導致……她忘記帶皮筋了!
還是多帶了皮筋的楚留香解救了她。
……秦蔻瞧著,總覺得莫名有種他們兩個很姐妹的感覺。
秦蔻:撓頭.jpg
在海風之下,人是很難邊走邊說話的,因為風很大,說話人容易灌風,再一個呢,在風裡說話,總是要不自覺地提高音量,以防止對方聽不清,這樣一來二去,閑聊的興致都沒有了,因而大家只是慢悠悠地、誰也沒有說話地順著這條路漫步。
秦蔻和一點紅十指交握。
她不說話,她就只看著一點紅的手。
這是一只很修長、很有力的手,骨力凸出、手指和虎口都有繭,而縱橫的掌紋瞧上去也像是一道道的利劍一般,不經意間透露出這只手掌主人的劍心。
古人似乎更喜歡豐腴一點的手,像是古畫、古雕塑上的蓮花手啊之類的……豐腴、手指尖尖,確實是有那麼點像是蓮瓣一樣,不過那都是女人的手,古代的文化是男人主打的文化,他們喜歡什麼,自然什麼就被提得多咯。
而現代的女孩子們,更喜歡這樣子修修長長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也要修剪得很干淨。秦蔻自己也非常能get到這種手的美感,他太慘白了,手背上能隱約瞧見青色的經絡,有一種又禁欲、又冷淡、又潔淨的美感。
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秦蔻就忍不住要他轉花刀給她看,還想著拍成視頻自己以後慢慢欣賞呢……不過這要求對於認識時間不久的人來說未免過於變態了,她那時候想了想,沒敢提……
後來紅哥做飯,她也很喜歡窸窸窣窣鑽到廚房去觀察,主要觀察他切菜。
嚶!真的好看!
再後來,這只手就不是很規矩了,她臉都紅透了,還是忍不住要去看,這只手其實一點都不禁欲和冷淡,反倒是有種說不出的冷酷、說不出的殘忍。
秦蔻:>w<∼∼∼
秦蔻:「嗷嗚!」
一點紅:「?」
他晃了晃手,又把她的手收緊了一點,側過頭輕聲問:「怎麼了?」
秦蔻提高音量:「啊?你說什麼——?風太大聽不清——」
一點紅:「……」
算了。
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個不知道名字的海濱浴場,夜晚,這一頭是燈火通明的城市,而那一頭則是無邊的黢黑,高遠而寥落之意盡顯無疑,對於楚留香來說,這是非常熟悉的景色。
大海當然不只有碧藍與青空,每當夜幕降臨,無邊的海上只有他的船亮出一點燈火,只能照亮極其有限的空間,而在更廣博的空間裡,便是這樣高遠而寥落的黢黑了。
偶爾在這時,宋甜兒會說她害怕,會跑去找她的蓉蓉姐一塊兒睡。
有點想家了呢。
在這位永遠風流、永遠瀟灑倜儻的浪子久違地浮起鄉愁的時候,另一位離開「家」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脫了鞋,把鞋子拎在手上,踩在了海濱浴場的沙灘上。
有點軟……
一踩下去,沙子就微微被壓實在了一點,雖然海邊的風聲依然很大,但她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腳踩在沙子上那種「沙沙、沙沙」的摩擦聲。
這是一種很難以用語言去形容的感覺,因為形容的本質其實是找相似的東西去描述,但在林詩音的前半生之中,她從未踏上過這樣的沙地,細膩的沙子磨著她的腳心,好像有一點癢,有一點冷、但是又很舒服,她有點新奇地用力踩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時,海浪的余韻就停在了她的腳邊,以最後的、溫柔的力道撫上了她的腳,很新奇的是,她以為海水是清涼的,但此刻沒過她腳面的海水,卻好似帶著一點早已消失不見的、太陽的溫度,一波一波、輕輕柔柔地衝刷著她。
第140章
天已經黑了,這個海濱浴場沙灘上的人卻還不少,都是拎著鞋子在沙灘上慢悠悠地走著,海風很大,送來黑夜中的幾聲海鳥嘶鳴,吹起了人們的頭發和裙角。
走一走,當然還好,要下海卻是不能夠的,感覺還是有點危險的。
況且也沒有帶泳衣來,正正經經地去海裡下餃子,還是等明天吧。
因此,在沙灘上呆了一會兒,又去角落裡專門供游人衝腳的小水池邊兒上把腳衝衝干淨……這時候沒穿拖鞋就顯得比較尷尬,這鞋子不知道是穿的好呢,還是不穿的好。
最不尷尬的是陸小鳳,他的藍天白雲套裝本來就是配拖鞋的。
最後就是踏拉著鞋子,叫了兩台網約車,回民宿去了。
回到民宿,十點過,大家也算是都勞累了一天,各自進浴室洗個澡先。
民宿給配的吹風機……那自然是不怎麼樣的。
好在秦蔻早有准備,家裡的那幾台吹風機都帶上了——她似乎是個非常不能忍受自己生活質量受到影響的人。
舒舒服服洗個澡、換上家居服,坐在床邊,一只腳曲起來、另一只腳耷拉在床沿上,給自己吹頭發,剛洗完頭的時候就會感覺自己進入了發量的巔峰時期,一面吹、一面就能聞到那種從濕潤發間被激發出來的洗發水的味道,相當宜人。
這時候,手機響了。
秦蔻拿起來一看,是外婆發來的視頻通話。
她隨手把吹風機丟在床上,摁下了綠色的通話鍵,手機屏幕上就出現了外婆的臉。
外婆頭戴粉紅豹彈力發帶收攏額前碎發,正在敷面膜。
秦蔻:「外婆!!!」
周尋芳女士:「唔唔,蔻蔻。」
——因為在敷面膜所以要小心的說話,不然會因為嘴巴動起來的幅度過大而讓面膜變得不再服帖。
所以外婆是把手機架在架子上的,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去不停地在面膜上抹一抹撫一撫。
周尋芳女士:「蔻蔻今天去哪裡玩了?」
這話聽起來就含含糊糊的。
秦蔻:「……」
秦蔻不滿地說:「你先敷面膜吧,
待會把面膜揭了咱們再說話吧。」
周尋芳女士:「唔唔!讓我看看橘寶。」
橘寶……那自然就是大橘咯。
秦蔻帶著手機下樓,正好瞧見大橘在屋外的小院子裡玩,她走出門去,拎起大橘抱在懷裡……單手差點沒抱住,手機都差點摔了,只好順勢坐在小院兒的秋千座椅上,把大橘拎起來,抓起一只貓爪晃一晃:「大橘叫外婆好鴨∼∼∼」
大橘:「喵嗚∼∼∼!」
它的大臉盤子湊上來,兩只黃澄澄的眼睛瞪的和燈泡那麼圓,有一種很清澈的愚蠢,似乎有點認不出這個貼著面膜的人是誰,狐疑地伸出爪子想上來扒拉一下手機屏幕。
秦蔻趕緊制止它的爪子。
外婆:「啊哈哈哈哈哈,橘寶真可愛。」
秦蔻說:「蠢貓咪。」
說著,伸手戳了一下大橘的額頭。
前兩年,有一種頭部的按摩器特別流行,這種頭部按摩器長得其實很簡陋,就是一個把手,上頭延伸出來許多底部有小球的鋼絲?秦蔻在網上看到這玩意兒能給狗按摩到舒服癱了,於是就興致勃勃地買回來准備給大橘試一試。
結果,大橘腦袋太小,沒這個福氣,按摩器最後便宜了秦蔻,確實很舒服,第一次使用的時候有種直衝天靈蓋的爽感,但用著用著好像會逐漸適應,就感覺比較一般了。
外婆說:「我去洗臉。」
然後就消失在了鏡頭裡,五分鐘後重新出現,面膜已經揭掉了,清清爽爽。
外婆說:「今天蔻蔻去哪裡玩了呀?」
秦蔻說:「今天沒怎麼玩啦,到這邊的時候都六七點了,就去吃了個飯,然後去海邊踩水就回來啦,明天再去玩吧,准備去水族館。」
外婆中肯評價:「島城的水族館很一般哦,外婆上次去的時候,就記得個白鯨、北極熊和企鵝了。」
秦蔻滿不在乎:「其實也還好啦,主要他們都沒見過,糊弄糊弄古代人是夠用的啦!」
水族館哪裡比較好呢?秦蔻覺得是粵語區那邊的那個長隆好,但是做大巴去那邊也太魔鬼了!俠客們能不能受得了,但是秦蔻是真的受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陸小鳳陰森森地說:「蔻蔻准備
糊弄誰呢?」
秦蔻:「哇啊!你從哪裡蹦出來的!!嚇死我了!!」
陸小鳳指了指樓上的露台,一臉淡然:「三樓的露台跳下來的,瞧見你在底下想找你玩來著。」
秦蔻:「……」
三樓的露台麼……
那、那得是有六七米那麼高吧orz……
陸小鳳笑嘻嘻道:「怎麼樣,是不是很想試試啊?要我帶你上下一次麼?」
秦蔻:「……」
秦蔻陷入了糾結之中。
怎麼辦,感覺很刺激的樣子……但是那麼高,好危險啊……有點嚇人啊……
惜命的秦蔻小姐連站去礁石上拍照都要思前想後思考半天,這種從三樓高度往下跳,搞輕功的事情,就更是猶豫不決了。
倒是外婆比她膽子大多了!
周尋芳女士在電話那頭:「小陸!小陸!我想試!」
陸小鳳噗嗤一聲就笑了,坐在了秦蔻旁邊,伸手去摸大橘的腦袋,對外婆笑道:「好哇!等過兩天回去之後,我來找外婆啊。」
外婆叮囑:「那你要記住哦!」
順便還有點埋怨:「我叫小傅帶我飛一下小傅總是不願意呢!」
傅紅雪大概每周都會去外婆那裡兩到三回……襯托之下,感覺秦蔻這個親孫女都有點塑料了……
秦蔻說:「小傅也是怕危險嘛!老人家了,還這麼喜歡找刺激!」
外婆:「我不管。」
秦蔻:「……」
好叭!
外婆又問:「今天蔻蔻去吃什麼了呀?」
秦蔻說:「海鮮自助!」
她的手比劃比劃:「蒜蓉粉絲烤生蠔,這麼大個!貝肉好厚實,跟個小饅頭似得,好吃!還有蒸青蟹,感覺蟹黃不是很肥厚呢……但也還好,海蟹的腿肉比河蟹多好多,河蟹敲敲打打半天,那腿肉,那麼一點點!」
她說的這個河蟹其實也是東部這邊產的,是秦蔻的大學東北室友給她寄的盤錦河蟹,每年到了中秋前後都會寄一筐過來……不過這種小河蟹嘛,送來的時候就是一股腦堆在網兜裡的,不會捆起來,一堆尖尖的腿張牙舞爪的伸出來,不停地刺撓……刺撓……刺撓……
第一次吃這玩意,是還上大學的時候,東北室友的家裡人寄來宿舍的。
秦蔻:「???」
在宿舍蒸螃蟹吃麼?
雖然大家都有小電鍋,但是在宿舍蒸螃蟹什麼的著實有點太過分了吧……?
東北室友說:「沒事!這很簡單的!」
然後秦蔻就和東北室友還有王思雨一起翻出沒用過的新牙刷,搬了四五個盆,在公共水房裡洗刷螃蟹去了……期間還有數只螃蟹企圖從下水口越獄。
洗刷干淨,搬回宿舍,挑選五只幸運螃蟹關進小蒸鍋,剩下的扣在盆子裡等下一波。
那一天,四個女生搬了兩張那種床上用的小書桌,放在地上拼起來,弄了幾個矮矮的小板凳,一面蒸、一面吃,順便呼朋引伴,把周圍幾個宿舍的小伙伴們都叫過來一起分享,結果就這都沒吃了呢,四個人晚上躺在床上,聽幸存的河蟹刺撓和吐泡泡的聲音。
後來大學畢業之後,東北室友和她是好幾年沒見了,但每年中秋前後的盤錦河蟹,還是會非常准時的寄過來,秦蔻一般都是送回爸爸媽媽家,讓張阿姨去蒸,順便邀請外婆過來一起享受。
就是河蟹那小細腿啊……肉是真的沒多少。
外婆忍不住笑了,說:「那蟹腿又不是你自己剝的,你當外婆沒瞧見啊!都是你媽剝好了給你的好不好,你還好意思說這話。」
秦蔻:「嚶!」
秦蔻:(*/ω\*)
外婆板著臉問:「說吧,今天是自己動手的麼?是誰幫我們蔻蔻拆的蟹腿啊?」
秦蔻:o(*////▽////*)q
秦蔻雙眼望天,轉移話題:「不過今天沒吃海膽蒸蛋……自助餐廳沒有的說,上次來海邊的時候真的對這個菜念念不忘!明天找家別的館子吃一吃。」
外婆:「嘖嘖嘖嘖。」
秦蔻:→ω→
外婆:「還有海菜包子!也好吃的哦,蔻蔻記得去吃吃看。」
秦蔻:「好哦。」
外婆:「明天去海邊的時候要帶橘寶哦,橘寶好久都沒去海邊玩過了。」
秦蔻:「好哦。」
外婆又叮囑:「對了,別搞什麼土特產回
來啊,現在上網什麼都能買得到,別大包小包帶一堆沒用的東西回來,開開心心地玩就好啦,知道了不?」
秦蔻拍著胸脯保證:「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一個子兒都不花在你們身上!」
外婆:「……」
外婆:「……你這話說的,得得得,外婆看電視去了,現在的電視真是復雜,鬧都鬧不明白……」
秦蔻:「外婆拜拜∼」
外婆:「嗯嗯。」
然後視頻電話就掛斷了。
秦蔻拎著貓,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陸小鳳問:「所以你要不要試試從三樓跳下來?」
秦蔻:「……」
秦蔻又陷入了糾結之中。
陸小鳳:「……」
陸小鳳摸著自己的小胡子鄙夷她:「你看你這膽子!說起來紅兄不是也帶著你體驗輕功過,那會兒你怎麼就願意了?」
秦蔻翻了個白眼:「那重點是在體驗輕功麼!你不是交過好多女朋友了麼,裝什麼無辜小綿羊呢!」
陸小鳳壞笑:「醉翁之意不在酒,重點是什麼呀?來說說嘛蔻蔻,姐妹!」
秦蔻:「……不要濫用姐妹這個詞!你知道是什麼男人在用姐妹這個詞麼!」
陸小鳳:「?是什麼?」
秦蔻:「……」
這人的注意力還真是好轉移。
秦蔻伸出一根手指,非常認真地教導他一些現代土著才會懂的知識:「就是你上次誤入的那種酒吧裡的那種男人!」
陸小鳳:「……」
陸小鳳驚詫:「契兄弟麼?」
秦蔻摸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倒也不是全部的契兄弟都這樣啦,應該說是契兄弟裡的0號是這樣子的……誒,你知道0號是什麼意思了麼?」
陸小鳳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啊,當楚留香中藥後眾人的反應包含胡鐵花姬冰雁一點紅無花原隨雲鐵中棠……那篇文章裡的楚留香就是啊。」
屋子裡正躺在沙發上舒展身體的楚留香打了個噴嚏,又打了個噴嚏,有點莫名其妙地想:難道自己的鼻炎又加重了麼?不能夠呀,來海邊理論上會好一點吧。
而秋千上。
秦蔻:「……」
秦蔻:「……」
秦蔻:「……」
秦蔻:「這麼多人物難為你都記得住了……」
陸小鳳冷笑,道:「你要是看到這麼炸裂的內容,也會很容易記得住的。」
秦蔻哈哈大笑,非常爽朗:「哈哈哈哈哈哈又沒有人寫《當秦蔻中藥後眾人的反應pwp》,我記什麼啊記!」
陸小鳳:「呵呵。」
陸小鳳話鋒一轉,居然又把話題給轉回來了,說:「所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當時是在想什麼呢?」
秦蔻:「你有完沒完!去去去!去去去!」
不耐煩地直接趕走!
陸小鳳找回了場子,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結果一抬頭,瞧見一點紅坐在三樓臥室前的露台上,手裡捏著啤酒,卻沒有喝,目光穿透了三樓的距離,正在若有所思地瞧著她,剛剛那番話,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秦蔻:OWO
秦蔻:o(*////▽////*)q
秦蔻抱起貓就跑。
一點紅:「……」
回到客廳,剛剛無辜被que的楚留香和她打了個招呼,這裡是有圍棋的,他正打算和林詩音一起下一盤,兩個人打算去餐桌上玩,秦蔻把大橘丟給他,自己上二樓房間裡,平躺在床上,發起了呆。
沒過多一會兒,有腳步聲慢慢響起,一步一步,走得不快,卻很穩。
有人敲她的門,那人敲了三下,低低道:「蔻蔻。」
秦蔻立刻打開門,倚在門口,問他:「怎麼了麼?」
一點紅站在門口,凝視著她。
他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啤酒罐,淡淡的、仿佛沒有絲毫別樣心思的邀請她:「來我房間裡喝一杯麼?」
秦蔻:「……」
秦蔻:「噗嗤!」
秦蔻板著臉說:「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就暴露了你的意思了?」
一點紅勾了勾嘴唇,沒說話,牽起她的手,兩個人就慢慢地上三樓去了。
當然,進了男人的房間,也做不了該做的事情,因為這屋子的隔音實在是……叫人不大能活動的開。
剛剛在屋外,她和陸小鳳說楚留香的壞話(?)時,要不是陸小鳳刻意壓低了聲音,估計楚留香都能直接聽清楚他們倆在說什麼……不過也不排除他其實聽清楚了,但本著「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的中心思想,假裝沒聽見。
所以,喝酒就是單純的窩在一起喝啤酒咯。
秦蔻和一點紅並排靠坐在床上,手上拿著啤酒喝一口,皺皺眉,評價道:「……不好喝,明天我們去買散啤來喝吧,你這人剛剛買酒就隨便買麼?」
一點紅伸手攬住了她,說:「不是隨便買的,是買的小賣鋪裡最貴的。」
他說的小賣部其實就是在這個民宿別墅區門口的一個小賣部,這地方雖然距離繁華市區不遠,但所謂的不遠也是指二十分鐘的車程,而且這裡的別墅入住率顯然很成問題,周圍算不得繁華,小賣鋪裡的東西自然選品都很一般。
秦蔻挑眉問:「我看你平時也不愛喝酒啊,今天怎麼特地去買酒來?」
一點紅笑了一下,淡淡地說:「為了找借口邀你上來喝酒。」
悠于 2023-11-8 14:26
第141章
秦蔻:>W<∼∼
秦蔻:o(*////▽////*)q
秦蔻忽然說:「說實話,好像大家總覺得你又冷又硬,不解風情……」
一點紅不解其意,挑了挑眉,語氣很平淡:「我看的確是這樣。」
他本來也沒有百轉千回的玲瓏心思,因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說話做事,全然不考慮別人的意思,叫人莫說見他,光是聽一聽他的名字,就已沒由來的感覺害怕了。
他自己是什麼人,他自己當然清楚得很。
秦蔻卻忽然笑了,笑容中難掩促狹,她又喝了一口冰冰涼涼、但帶著苦味的不好喝小麥汁,然後湊過來,輕輕在他的側臉上留下一個略微濕潤的、帶著小麥芬芳的啾咪,說:「我看沒有,你這不是挺會說好聽話的嘛。」
一點紅不明所以:「好聽話?」
秦蔻說:「就是剛剛這句啊……沒想到啊你小子,還挺會撩人的嘛∼」
秦蔻:o(*////▽////*)q
剛剛這句,就是指……「買酒就是為了找借口約你」這一句麼?
一點紅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低低道:「你管這叫好聽話麼?」
秦蔻眨眨眼,也很自得地笑了,忽然一下子摟住了他的脖子,說:「難道這不是?」
一點紅輕輕地吐息著,淡淡地說:「因為這不過是我的想法罷了。」
他的想法是這樣的,那就這樣直接告訴她。
但——其實這已經很難得了。
秦蔻有過不少男朋友,因為人實在漂亮,上大學的時候也沒刻意掩蓋她的家境。她那時候剛剛成年,剛剛拿到可以自己支配的零花錢,穿衣打扮什麼的也能更隨心所欲了,就偶爾去買買包——當然啦,她的零花錢一個月也就幾萬,所以買的都是幾千到兩三萬價位的基礎款,後來長大成熟了之後,也覺得那種更貴的、幾十萬的,或者需要配貨等一兩年的……好像也沒啥意思。
總而言之,一個白富美,身上的日常穿戴都是幾千上萬快的東西,身邊的追求者當然是不少的,質量當然也是層次不齊的……反正,秦蔻是見了很多讓人一言難盡的男人。
首先就是喜歡賣弄的,賣弄知識賣弄文采……哦,還有賣弄才華的,有一說一,搞音樂混出點名堂來的人大都是真的有點才華的,但這東西……難道她秦蔻沒有點麼?咱們倆誰高誰低還不好說呢!你擱這賣弄啥呢賣弄!
過於自信的秦蔻小姐對這一類人完全無感!堅決拒絕。
其次呢,就是油嘴滑舌的——男人會說情話,理論上的確是個加分項,但實際上是不是加分,主要取決於兩點:第一是帥不帥、能不能給人以美的享受;第二就是真誠與否。
很可惜,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煩躁的事情不是醜人很多,而是醜人很自信,醜人很油膩。
這個世界上真誠的人是很少的。
有太多的人,被所謂的「技巧」所束縛住,其實無論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首先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倘若自己先把這三種感情分做涇渭分明,友情就應該肝膽相照、愛情就應該浪漫至極、親情就應該怎麼怎麼樣……其實是一種非常愚蠢的做法。
設限就會導致不真誠,就像秦蔻上次和一點紅所講過的,另外一個前男友的故事……他就是覺得愛情裡需要的理解就是「生氣了就條件反射性的哄,哄不好就喝悶酒然後趁著酒醉打電話『剖心剖腹』一番」……額,也不知道這種一個模子裡修煉出來的東西到底是看什麼學的。
或者是說……其實對他來說,其實他根本就不明白怎麼去真誠的交流呢?自小到大他所學會的一切,都是一場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戀表演而已。
秦蔻:若有所思.jpg
或許是看她這幅樣子,一點紅低聲道:「你在想什麼?」
秦蔻:「在想我前男友。」
一點紅:「……」
一點紅古怪地說:「……啊?」
秦蔻:「啊不是……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我有一個喝醉了酒借著酒勁兒給我打電話類來煩我的前男友。」
一點紅:「記得。」
秦蔻:「哦?你居然還記得呢?」
一點紅淡淡道:「你說的話我都沒忘記過。」
這話當然很多人都對她說過,語氣不一、表情也不一,但唯獨一點紅……這種沒什麼表情地樣子、這種淡淡的、一點邀功意味都沒有,甚至還有幾分低沉冷漠的語氣……
秦蔻:(*/ω\*)
秦蔻:「嚶!」
一點紅:「?」
他不明所以,繼續問:「所以那個人怎麼了,他又來煩你了?」
秦蔻:「那倒沒有,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是說,你比那個人好多了——好超級多……」
秦蔻莫名其妙地快樂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了她的男朋友,他身上傳來那種熟悉的、被蒸熱了的清潔氣息,其實抱住他的時候,會有點熱,甚至脖頸側還會浮出點點薄汗,而身後又是開得很足的冷氣,她其實有點著迷這種一陣冷、一陣熱的感覺,仿佛身體裡有個金玲在顫動,松一陣緩一陣的。
所以她就快樂地抱住了他,快樂地倒在了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喊著什麼「疊疊樂」,而這之前的對話也相當莫名,她是個想法很多、一陣一陣的女孩子,一點紅經常鬧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他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是個很少笑的人,因此面部的線條很是冷硬,像是雪山之巔的雪一般冰冷堅韌,又隱隱隱藏著一種屬於獸類的野性和桀驁,即便要笑,那笑容也是很輕、很淺、很克制的一閃而過的。
此時此刻,他的笑容卻有如春風吹過大地一般,簡直叫秦蔻一瞬間都呆了,她坐在他身上,眼睛瞪的有點圓——甚至有點像大橘,湊過來端詳他,還伸出一只爪子,上來戳戳他的臉。
秦蔻:「咦,笑這麼開,你是紅哥麼?別是陸小鳳假裝的吧!」
一點紅:「……」
一點紅:=。=
秦蔻:「噗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啦,啾!」
秦蔻又說:「啊,明天要去海邊了,我這次有帶新泳衣,特地為這次旅行買的呢……你都沒見過,明天給你看看!」
一點紅眼角便流露出一絲笑意來,道:「好。」
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有點警惕地問她:「這一次……還會帶泳帽和泳鏡麼?」
秦蔻不明所以:「啊?不會啊,上回帶那個是因為怕游泳館有要求啦……不過出來我就後悔了,好多人都不帶,但是泳帽戴頭上摘下來也很麻煩的說,所以就那樣咯,怎麼啦??」
一點紅暗暗松了口氣,說:「沒事。」
秦蔻:警惕.jpg
大概是因為自己看自己總是有濾鏡,而且在什麼地方換什麼服裝嘛!自認為自己完美非常的秦蔻小姐完全不覺得她的鹵蛋造型有什麼問題。
她不繼續想這些有的沒的了,安安心心地趴在一點紅懷裡,像一只被翻了面的美麗鹹魚。
一點紅仰面躺著,雙臂抱住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她的背,忽然沒頭沒腦地道:「你放心。」
秦蔻:「嗯?我放心什麼?」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你放心,以後我喝醉了酒,絕不來煩你,自己找個角落呆著。」
說實話,他也不是沒見過在酒館裡喝的爛醉如泥的男人,那樣子,同死狗也差不了多少——他總想讓秦蔻瞧見他最好的一面,倘若有一天他自己也跟條死狗似得,又有何顏面去讓她瞧呢?
秦蔻自己定義她之前的那個男友為「表演」,但他其實不太明白……那樣的狼狽之態,到底有什麼好特意去演的?
秦蔻:「哈哈哈哈哈!」
秦蔻:「算啦,對紅哥要寬容一點,我允許你給我打一個電話,來找我當然也可以咯……不過你要把自己洗洗干淨哦,還有,男人真正喝醉了酒不是沒有能力麼?那假如你都沒有能力了,就不必來找我了。」
一點紅:「……」
一點紅一個翻身,就帶著秦蔻滾了半圈,兩個人就面對面地躺倒,只聽他道:「我看你現在不必擔心這種問題。」
秦蔻伏在他懷裡,聽著他心髒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收縮著,心猿意馬地想道:是不是談戀愛的第一階段,就是每時每刻都很想貼貼呢?
唔,怎麼說呢,擁抱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動作,感官是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因為太具體了,具體到能將人淹沒——呼吸時那種輕而淺的顫動、以及胸膛間一下一下的跳動,總會讓人恍惚之間以為能聽到血液在皮膚下潺潺流動的聲音,叫人只想著恨不得融化在這一刻,秦蔻偶爾會有一種錯覺,總覺得她好像有一種隱秘的、不為人所只的皮膚飢渴症。
所以說,她其實非常反對王思雨和不喜歡的李春雷結婚,也非常反對林詩音嫁給龍嘯雲,因為她們都想錯了。
她們總覺得,結婚就是一咬牙一跺腳的事情,撐一撐就過去了,殊不知,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綁定幾年……或者綁定余生,是一件極其難以忍受的事情,因為感官這種東西太敏銳、又太具體了。
一個人和自己愛得人擁抱的時候會有多快樂,那麼她和自己不愛的人擁抱時就會有多難受!那種從頭到腳,每一個細胞都在不適、在抗拒、再忍著惡心的感覺,忍一次可以、兩次可以,忍一輩子……要麼瘋掉,要麼就不斷地去騙自己——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人生都是不如意的。
有些介紹特別不靠譜對像的親戚,不就是這樣想的麼——我在這裡忍耐了這麼多年、難受了這麼多年,憑什麼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這麼快活?怎麼能讓你快活!
這樣的道理,恐怕是當局者迷的。
秦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抱住自己的大抱枕一樣抱著她的男朋友,好一陣子都不撒手,又不懷好意地、扭糖似得動一動,一點紅就露出了那種極為痛苦的忍耐神情,好似正被一把火干熬著折磨,卻也不知道到底干熬了多久,還要干熬多久。
秦蔻嘆了口氣,說:「你看,我沒說錯吧,其實我今天不肯來和你住,完全就是對你的仁慈……你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邀我來喝酒,你說對不對?」
一點紅低低地、發著燒似得說:「……對。」
秦蔻親親他的側臉,又說:「好可憐的紅哥,那等我們回去,我們再去上次那家酒店好不好?我買一點刺激的東西……嘻嘻。」
一點紅呼吸停了一瞬,摟著她的手似乎用力了一點,又道:「好。」
秦蔻:(ゴO▽O)ゴ
那麼繼續來抱抱!
一點紅:冷漠拒絕.jpg
他直接退開了。
保持著伸出雙臂姿勢的秦蔻:???
秦蔻:@皿@!!!
秦蔻瞪他:「你拒絕我!你拒絕我!」
一點紅:「……」
一點紅嘆氣:「蔻蔻,我現在是真的一點兒都沒喝醉。」
秦蔻睜著她無辜地大眼睛:「所以?」
一點紅道:「所以我現在的能力正常得很,要去衝涼了。」
秦蔻若有所思的樣子:「唔……那我走啦?」
一點紅道:「去吧。」
秦蔻沒心沒肺地跳下床,真的頭也不回地就要走,好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折返回來親了他一下,這才離開。
出了門,瞧見游戲室那邊有動靜,是陸小鳳和楚留香在玩桌面足球,林詩音在觀戰。她沒去看,下到二樓,回房間,因為還沒打算睡覺,所以窗簾沒拉,能瞧見外頭的露台。
露台之上,傅紅雪靜靜地站著,面朝大海,久久凝視。
秦蔻瞧了他一會兒,傅紅雪就回頭瞧著她。
傅紅雪的五感,自然比秦蔻要敏銳得多,一個這樣直白的視線在背後盯著他瞧,他要是沒發現……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秦蔻推開推拉門,走到露台上。
露台上有海浪與海鳥的聲音碎片。
傅紅雪黑漆漆的眼睛瞧著她,有點聽不出情緒地說:「蔻蔻。」
秦蔻說:「阿楚哥和小陸在玩桌上足球,你不去麼?」
傅紅雪淡淡說:「我輸了。」
原來他們兩個已經玩過一場了。
秦蔻說:「唔!」
傅紅雪道:「我的內功不如他好。」
秦蔻不明所以:「……這和內力有什麼關系麼?」
傅紅雪歪了一下頭,似乎也有點困惑,道:「桌上足球不是那麼玩的麼?」
秦蔻警惕地問:「……怎麼玩的?」
傅紅雪:「……」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秦蔻拉著他上三樓,去圍觀桌面足球。
一進去,就看見楚留香和陸小鳳在桌面足球的兩端而立,這本來也很正常,問題是……他們根本就沒動手,就只是這麼站著,場中那小球就到處亂竄,陸小鳳皺著眉,楚留香含笑而立,只溫聲道:「這一分我先拿下了。」
說著,小球就直接射進了陸小鳳那方的球門!
秦蔻:???
秦蔻:=口=!!!
她現在知道小說裡寫的那種使用內力翻動篩盅裡的骰子點數完全不是開玩笑的啊……!
……原來內力這種東西這麼逆天的麼?等等,那豈不是去趟澳門可以直接賺大發?啊不不不,人不能抱著這麼邪惡的念頭。
啊!對了,既然都這麼玄幻了,那說起來,內力是不是還分屬性啊?比如說什麼純陽內力、帶寒毒的內力什麼什麼的,比如寒冰綿掌什麼的……假如這樣的話,江湖上豈不是有什麼人形冰箱?夏天內力那麼一放,西瓜瞬間冰冰涼∼
畢竟古代冰塊很貴的,都是冬天采的何冰放冰窖的,要修專門的地窖、要裹稻草保持那個冰的冷氣不散發,但是即便如此,到了第二年夏天,冰塊的損耗率也很大的,可能將近一半都化掉了,屬於有價無市的金貴東西。
況且,河冰也不干淨啊……要是有人形冰箱的話,用涼白開制冰,豈不美哉!
秦蔻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陸小鳳:「嗯?蔻蔻你在思考什麼呢?」
秦蔻立刻就把她的想法分享了出來。
陸小鳳:「……」
陸小鳳無情吐槽:「你說的那是金庸,我們古龍人不是這畫風。」
第142章
古龍人是什麼畫風呢?白光一現掉幀流是也!
金庸流的內力條有的時候會表現的很像技能藍條——還有種法師技能的感覺,而古龍的內力條基本沒什麼存在感,更像是一種增幅器,決定了本身外功能達到的高度,譬如說楚留香內力渾厚,因而他的輕功水平非常之高。
當然了,這內功的增幅對於出手的快、准、狠,雖然有一定的影響,但這些方面卻更多依靠肌肉記憶與出眾的戰鬥意識,就比方說傅紅雪,他的魔刀出鞘,幾乎沒有人能看得清這把刀的樣子,就可殺人,但他的內力——無論是《邊城浪子》還是《天涯·明月·刀》之中,都無人去刻意提一嘴。
但他如果修習的是掌法,那內力提不上去,再是快准狠,一掌想打死人都不容易……
秦蔻若有所思,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廣大江湖中人一般都要學個兵器,不肯白打。
不過她還是很疑惑:「……你不是今天下午還不知道金庸麼?」
陸小鳳說:「下午司機師傅提起我就搜了幾本看一看啊,怎麼了?」
秦蔻:「……這麼快?」
陸小鳳很無所謂地說:「是咯。」
好叭。
時間不早了,她和林詩音一同回房准備睡覺了。
第二天,九點多悠悠醒來,在床上眯了一會兒,伸了個懶腰,因為林詩音在,所以又拉著林詩音練習了一小會兒時空通道——這一次感覺誤差越來越小了。
然後慢悠悠起床。
秦蔻不是那種會把旅游過成急行軍模式的人。在她看來,旅游最重要的,不是去哪裡,而是和誰去,和朋友們在一個不錯的陌生地方度過幾天,吃喝玩樂、嬉笑怒罵,這就足夠了,至於這地方的景點是不是都打過卡了,提前做的旅游攻略是不是都去到了……這她倒不是很在乎。大不了再來嘛,誰也沒規定去一個地方旅游只能去一次不是?
很顯然,諸位古代俠客們也是格外松弛的人,大家不約而同地都在這個睡飽了的時間起床,陸小鳳踏拉著拖鞋,大大伸了個懶腰,洗過臉之後踏拉踏拉地進了廚房,秦蔻正好就在這時候推門進來,陸小鳳順嘴問:「我吃煮泡面,你吃不吃,一起煮啊?」
秦蔻:「好,再窩兩個荷包蛋吧。」
陸小鳳一挑眉:「這哪裡來的雞蛋?這又不是咱們自己家,方便面還是車上沒吃完剩下的呢。」
秦蔻說:「小區門口有幾個賣菜、賣土雞蛋的攤子啦,我剛剛和紅哥出門逛的時候就買了點。
不錯,其實大家都會做點飯,畢竟現代的科技實在太方便,在古代,控火還是門很精妙的技術,只要開火,做一頓便飯也不容易的,陸小鳳之前還說,自己小時候出門闖蕩,那會子燒烤技術還不好,獵只野兔倒是很容易,但駕到火上總是要麼烤焦要麼中間半生不熟,可苦了他了!
一點紅當時還很客觀地分析道:「要一直不停的翻動。」
陸小鳳說:「所以後來覺得還是叫花雞方便,抹了黃泥放火裡就成……就是得找很大的樹葉子包住,北方難找,南方倒是有荷葉。」
享受過了這麼方便的現代炊具,陸小鳳的回家伴手禮之中又多了一項,就是那種便攜煤氣爐,直接在側面塞小罐煤氣的那種,這是有一回大家一起去吃韓式料理時他瞧見的。
此時此刻,他輕車熟路地窩著荷包蛋、煮著泡面。
楚留香穿著睡衣鑽進廚房,這個不大不小的廚房立刻就好像被二個人擠滿了,所以不動手的秦蔻立刻就退了出來,隔著玻璃們,瞧見楚留香用電餅鐺煎吐司,倒也不是尋常的煎吐司,是把吐司用雞蛋液浸泡透了之後再煎,這是法式吐司的煎法,其實也就是法國人民的剩菜美學啦。
這吃法,就讓秦蔻想起了她家的常見菜單,不過不是雞蛋煎吐司片,而是隔夜冷饅頭切塊,裹上雞蛋液去炸。
炸出來的東西,油香和雞蛋香自然很足咯,還有一種不裹雞蛋的炸發,炸出來就是脆脆的,咬一口,都是咯吱咯吱的聲響,就是太傷牙床,吃一次,上顎裡頭就會覺得被磨傷了。一般這種時候,因為油都起了,所以會順手再炸兩個開花火腿腸——火腿腸上最好吃的部分就是那個改過刀的「小花瓣」了,再撒上香香辣椒面,啊∼
老S省是碳水大省,主食的吃飯自然不局限於配菜咯,秦蔻家裡還有一種處理剩余饅頭的吃法,就是炒饅頭,饅頭切小丁,鍋裡燒熱油煸香蔥,然後把調了鹽、胡椒粉的饅頭扔進去抄吧抄吧,出鍋之後,饅頭丁就泛著一種不算很高調的淡金色,饅頭皮脆脆、饅頭塊疏松多孔。
這幾樣都是秦蔻小學時的早飯菜單,不過炸饅頭+炸火腿腸的組合因為油太大、不健康,每周只能吃一次,所以秦蔻每晚都會去問張阿姨,阿姨阿姨,明天早上吃炸饅頭麼!
這一頭,早飯已經做好了。
陸小鳳干脆把昨天剩下的四包泡面全煮了,大家分食,另外有楚留香做的煎吐司。然後一點紅還順便進去炒了個西紅柿炒蛋,端上桌來,又把昨天剩下的酸奶啊、小面包啊、蘇打餅干啊之類的都東拼西湊地呈上桌來,這就是一頓一看就是處理剩飯的早飯了。
就著吐司吃中式西紅柿炒蛋,再來一口熱乎乎的泡面,早上來點帶湯帶水的東西,整個胃裡都舒坦了。
風卷殘雲般消滅了桌上的東西,這裡沒有洗碗機,於是秦蔻拉著沒做飯的林詩音和傅紅雪一起進廚房洗碗,花滿樓倒是躡手躡腳地想進來幫忙,被秦蔻扔出去給大橘搞盲人按摩去了。
一點紅本來說他去洗,也被秦蔻扔出去了。
洗完碗,洗洗手,回屋換衣服。
今天的計劃是上午水族館、中午吃海二鮮的餃子、下午去海濱浴場玩沙子。
所以穿的衣服還是盡量以舒適為主,秦蔻穿了件T恤,套了條長度在膝蓋上頭一點點的灰色綿質運動短褲,腳上穿了運動鞋——當然,拖鞋她有好好的背在自己的背包裡。
順便背包裡塞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必不可少的防曬啊、噴霧啊、冰涼貼啊、還有她昨天晚上特意和一點紅提過的新泳衣∼
收拾好之後,拉著林詩音去門口集合,大橘塞進貓包裡讓阿楚哥背好,打車,出發,去水族館!
傅紅雪安靜地坐在車上,看著窗外車來車往、人來人往、高樓鱗次櫛比的畫面。
這畫面第一次見時,他剛剛發過病,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只認為自己或許是來到了地獄之中,後來又因為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與未來的命運,整個人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陣子,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住秦蔻不肯松手。
秦蔻此刻就坐在他的旁邊。
兩輛車,七個人,自然是一輛車二人
一輛車四人,他們這輛車就坐著四個人,前排的是陸小鳳,後排坐他、秦蔻和一點紅,秦蔻正在向陸小鳳展示她包裡的東西,表示她今天出來,准備做的非常充足,什麼東西都帶好了。
她這個人是這樣子的,很有活力,又有種無憂無慮的快活,傅紅雪其實沒有猜人年齡的習慣,但他第一次瞧見秦蔻時,下意識地認為她或許比他的年紀還要小。
所以那個時候,他就直接喊她「蔻蔻」。
後來才知道,她居然比他大八歲……和楚留香、一點紅是同輩人。
真……真的不像。
傅紅雪:懷疑人生.jpg
但……待在她的身邊,真的會讓人不自覺的放松。
此刻,她就坐在自己身邊,發出一種輕松而快活的笑聲,那個島城本地的網約車司機也是個健談的人,聽到他們的普通話和談話內容,就知道他們是來旅游的,操著一口大嗓門,也加入了這場輕松談天之中,一面推薦他們去吃海涼粉,一面還痛斥那天價大蝦事件,一棍子打得現在這標簽還貼在他們島城人頭上呢!
秦蔻就說:「那師傅你推薦幾家店吧!」
司機師傅:「你們得了啊,咱們正經人可沒受飯店回扣啊!」
看來的確是個性格爽朗、粗中有細的司機師傅。
空氣中頓時就充滿了快活的笑聲,傅紅雪安靜地坐在後座上,感覺身邊的秦蔻整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種又溫暖、像太陽一樣的溫度,又帶著淡淡洗發水味道的清香,他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又莫名想到:其實一點紅為什麼會喜歡她,其中的緣由,他太明白不過了。
他們要去水族館。
看海洋動物的地方麼?
車子停穩,水族館到了,傅紅雪下車,抬頭去看。
海風迎面而來,人不算多,二二兩兩的游客在慢悠悠地走著,零碎的商量著待會兒要去什麼地方玩,有個年紀大概四五十的阿姨正在拍照,那拍照的姿勢倒是令傅紅雪不太明白,就是雙腿丁字步站著,雙手舉高,手裡捻著塊鮮紅的紗巾,正好海風一吹,紗巾飄蕩,對面穿著Polo衫,帶著遮陽帽的大叔手裡拿著手機,哢嚓一拍。
再往旁邊一看,一排七八個阿姨,個個同樣的姿勢。
正好秦蔻說:「啊!所以拍個照麼,我帶了伸縮二腳架,用定時拍照來拍吧。」
傅紅雪遲疑了一下,問:「……要帶紗巾麼?」
秦蔻:「?紗巾……什麼紗巾?」
傅紅雪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往那邊看。
秦蔻一抬頭,頓時無語。
秦蔻:「……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們現代人拍照並沒有非要用那樣的姿勢!」
傅紅雪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總之,先拍了個照,然後進場,一進場,首先呈上來的自然是一些壯麗的……動物模型。
沒見過世面的林詩音小姐當場「哇!」了出來,圍著那個被架起來、動作很是生猛的魚類動物模型繞了一圈,嘖嘖稱奇,拿出手機拍照,並指著這模型不太聰明的對眼問秦蔻:「難道海魚都是這樣的對眼?」
秦蔻:「……」
秦蔻:「……」
秦蔻:「……這是因為模型用的時間比較長變形了。」
林詩音:「……」
林詩音有點尷尬地抿嘴笑了一下。
然後往裡面走。
裡面便是陳舊藍色的、水波紋的世界。
高高的玻璃之後,是黯藍色的水,水的波紋透過燈、透過厚實的玻璃,落在地面上,一蕩一蕩,這裡的燈很黯淡,以至於會讓人覺得,自己好似也置身於深海之中,是在用腮輕快地呼吸著。
而在玻璃之後的,是很大、很大的魚……是白鯨、它的名字是白鯨。
林詩音忍不住貼近了玻璃牆,把手貼在了玻璃上,海水的溫度有點涼,那兩條白色的鯨魚自玻璃後滑過,林詩音瞧見了它的臉,唔、看起來還蠻是憨態可掬的,像是在微笑一般。
然後,玻璃後面就傳出了一陣難以令人去形容的聲音,很尖、但並不銳利,尖尖的婉轉著,像是什麼戲班子的名伶一般,一個詞兒能轉出十八個音似得,又像是人在吹口哨——但以林詩音的經歷來看,這聲音比人吹的口哨還是好聽很多的。
原來大海之中,是有這樣的生物的啊,像是白色的仙子一樣,游動的姿態是如此的靈動,它的身軀其實並不小,卻絲毫不顯得臃腫。
她仰著頭,站在玻璃前面,看了好久好久都舍不得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連脖子都有點酸了,這才回過神來,一扭頭,就瞧見了同樣在怔怔出神的傅紅雪,他那雙漆黑的眼睛,也似乎在發亮,林詩音知道傅紅雪的經歷,也不自覺地同情著他,此刻,便忍不住心想,或許這正是他所在找補的童年。
她聽見一個小孩子的聲音,是在和他家裡的大人抱怨——這水族館年年學校春游都來,怎麼家裡人還要帶著來啊。
她忍不住會心一笑,繼續在這一片深藍色的水波紋中探索。
逛這樣子的地方的時候,其實最忌有什麼「大部隊」的觀念,一個點待一會兒,因為「大部隊」要走了,就得跟上走,可是每個人想瞧的東西都不一樣,為什麼要在人家沒瞧夠的時候就催呢?出來旅游,為了開心,催個什麼勁兒嘛!
秦蔻小姐帶領的古代俠客旅游團秉承的就是「該逛逛、該玩玩,想待多久待多久」的理念。
陸小鳳顯然也很開心,他是去過海邊的——但去過海邊和來水族館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像是北極熊、企鵝這樣的南北極生物,他是萬萬沒見過的。
尤其是企鵝!真的很可愛!
雖然在網上是見過的,不過見到實物的感覺還是很不錯。
陸小鳳:( ̄▽ ̄)
陸小鳳:「不過這種黑白色的生物,我好似在在山裡見過,古書中叫食鐵獸,倒是瞧起來也很憨態可掬……這種黑白色的東西是不是就是很容易顯得很可愛啊,你看,黑白色的貓也蠻可愛的。」
秦蔻:「啊,那個是熊貓……你這麼愛上網的人居然沒刷到熊貓頻道麼?在川蜀那邊有大熊貓基地哦!現在都是要被保護起來的國寶啦。」
一點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我剛出江湖時,一次在川蜀林中遇雹,足足迷路七八日,當時也瞧見過食鐵獸。」
秦蔻:「你該不會把它獵來吃掉了吧?」
一點紅瞧她一眼,說:「獵那玩意兒費勁倒不費勁,只是太大,搞不好要引來其他猛獸相食,而且那麼大的東西,剝皮都要弄得血絲呼啦的。」
也是,一點紅是潔癖來著,即使在林子裡迷路,也絕不會想干多余的事情把自己搞得很髒的。
秦蔻突發奇想,又道:「說起來!古代賣皮草,會賣熊貓皮草麼?」
——現代有了更多保暖的衣物,皮草自然不是必須,現在似乎也已經沒多少人穿了,真想穿,人造的也很好。但古人不一樣,古人進山裡獵老虎、獵狐狸、獵狼、鞣皮,都是獵戶實打實的生存手段。
一點紅道:「老虎皮都有人賣,何況是食鐵獸,我以前還買過。」
那會子他也才十八九歲,初出江湖,且他不以內力出名,十八九歲時,還遠遠做不到內力充沛、不避寒暑,那一次去北國小鎮出差(?),自然要買點保暖的東西穿一穿,棉衣是不能夠的,穿著跟個球一樣,披件皮子倒是不錯,於是便隨便挑了一件——主要是這黑白紋似乎不是很受客人喜歡,價格不高,剛出江湖嘛,毛頭小子窮得很。
結果他是語氣很平淡的說,秦蔻聽了,表情卻奇怪得很……
……主要是腦內一下子莫名腦補了紅哥帶著一個熊貓兜帽的畫面。
秦蔻:「……」
明明是刺客信條,出什麼熊貓人皮膚啊!
秦蔻嘟囔:「如果是陸小鳳買的就好了……」
帶著熊貓兜帽的飛天雞(→ω→)
陸小鳳:「嘎?你說什麼?和我有什麼關系啊?」
第143章
而對於楚留香來說呢……很多海洋生物,他的確是見過的。
作為一個進化到可以用皮膚呼吸(或許還能過濾水中的空氣來呼吸)的武林高手,他是直接可以在海裡頭睡個午覺的存在。
與海龜共游、看珊瑚之中的小醜魚穿梭,對他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來水族館之中,與其說是看個新奇熱鬧,倒不如說是來勾起鄉愁……
他閑適地走著,卻也不禁再次感嘆,這現代人真是把能玩的東西都開發到極致了……
如果他這話告訴秦蔻,秦蔻一定會說——這才哪裡到哪裡呀。
穿過那面會變化著五彩燈光的小水母牆之後,他就瞧見了一個小小的凸曲面玻璃,這玻璃不大,壁上卻蒙著一層冷霧,手掌放上去,便只覺得一陣寒氣,而裡頭的海水不是藍色,而是一種黑黢黢的顏色。
這就是深海的顏色。
透過滿是冷霧的厚實玻璃,自黑黢黢的海水之中往內探尋,視線之中便好似有紗衣一樣的東西飄蕩著,仿佛一個在冰冷海水之中飄蕩的游魂,他很快便判斷出來,這正是一只生活在深海之中的水母,帶狀的觸手四散飄蕩,而傘狀體看起來則好像是一吮一吮的,整個身子就瞧起來極為輕便卻有力的向前游出一小節,往復這個動作。
海蜇,但凡生活在海上的人,就沒有不認識的,此物透明、膠狀,有大有小,形態各異,有些拿來涼拌是很不錯的,是海邊人常見的一道菜,有些卻是劇毒無比,饒是楚留香在水中游動時,瞧見這些似乎很是無害的觸手時,也會當機立斷地避開。
但是這一種,他卻是從未見過的,有一種詭異而冰冷的美感。
他還很有分享精神地把大橘的透明貓包從背上取下來,對准了那個小小的玻璃窗口,讓它也來欣賞一下此物之美。
大橘微張著三角嘴,嘴裡露出兩顆尖尖的小牙齒,整張大臉盤子看起來都擠在貓包前頭的那片硬質塑料上了,眼睛瞪得圓圓的,顯然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伸出爪子就准備去抓水母觸手。
秦蔻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楚留香的視線余光裡登時又出現了另一從毛茸茸軟蓬蓬的皮毛。
對於身高高達一米九以上的人來說,女孩子到底是一米五還是一米七都沒什麼區別,因為第一眼看見的反正肯定是頭發……
這也導致他其實特別喜歡手癢……
楚留香一只手拎著手裡的毛茸茸,另一只手空出來,順手揉了揉秦蔻的柔軟發頂,秦蔻被大橘的表情給逗樂了,正在給它拍照准備發給外婆看。
她還順口問:「阿楚哥,你猜大橘現在在想什麼?」
楚留香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他朝秦蔻眨了眨眼,慢悠悠道:「我猜……它或許再猜這盤海蜇它得吃多久才吃的完?」
秦蔻:「噗嗤!」
大橘:「喵嗚!」
它舔舔自己的爪子,眼神非常清澈,完全不明白這兩個人是不是在說自己的壞話。
從水族館出來,驅車去吃飯。
路上遇到賣水果的,買的是一種叫做「菇娘果」的東西,果實外頭裹著半透明的、薄薄的黃色裂片,像是一個個黃澄澄的小燈籠,吃起來很甜,據說是只有在東北部才特產的水果——或許是從連市運過來的麼?不知道呢。
心心念念的海腸餃子終於吃到啦!
……結果被巨貴的海膽餃子給征服了。
一口咬下去……秦蔻的眼睛都瞪大了!感覺如果她是動畫片裡的人物的話,此刻應該有《小當家》裡的美味BGM響起來。
天……這也……太鮮了!!就是那種很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鮮,當然,海腸餃子也很鮮,但她還是更喜歡海膽一些,據服務員介紹說這是用「馬糞海膽」做成的餃子,這種海膽是黃渤海的特產。
……不過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呢?讓人吃的時候怪有心理負擔的。
秦蔻:>﹏<
但是還是覺得很好吃!貴也很值得!
鮮果然是人類所追求的最高味道!!
順便還給寶貝大橘喂了兩個,然後發現它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嗷嗚一口吞,根本不品味,吃完之後就仰著頭,也不對著秦蔻撒嬌,而是蹲在楚留香的腿上妖嬈地蹭來蹭去,楚留香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它兩只耳朵中間的地方。
大橘心花怒放,用它粗獷的夾子音小小聲地撒起嬌來,陸小鳳這時候正在喝水,差點被嗆到。
楚留香柔聲道:「真拿你沒辦法。」
然後……把大橘無情地塞進了貓包。
大橘:「嗷嗚!!!」
秦蔻:「……」
秦蔻:(個_個)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你看我干什麼?」
秦蔻:「……沒事。」
就是莫名覺得這做派真的很有那種拔那啥無情、又因為太英俊太驚艷而讓人念念不忘的渣男了。
接著說菜。
鮑魚餃子——emmmmm,鮑魚和假鮑魚在秦蔻這裡都基本等同於橡皮筋,所以她總覺得自己在吃一個橡皮筋餃子,就,很奇怪。沒有俠客喜歡,所以一向乖巧的傅紅雪同學很自覺地充當起了垃圾桶。
肉沫海參——海參軟綿綿的、下飯倒是挺下飯的,但是今天這裡又沒有米飯,軟綿綿的膠質感總讓人覺得嘴唇上黏黏的,秦蔻依然不喜歡。
不過楚留香倒是蠻喜歡的,這樣的東西和口感他大概慢熟悉的,而且他本來就喜歡吃一些黏黏糊糊的東西,譬如說羊肉泡饃啦、油茶麻花啦。
蝦球——這個好吃!好吃!外面裹著一層醬,酸甜口,沾著一些堅果碎,而且蝦仁是冰冰涼的,非常吸引人的味道,上來不到三分鐘,就被夾光了,沒辦法只能再多追加兩份。
可惜的是海膽餃子居然是限量的……秦蔻只好點了海膽蒸蛋,慢慢的品味那種極致的嫩滑與谷氨酸納在嘴裡毆打她的感覺。
啊∼多打我幾下∼
秦蔻:╰( ̄▽ ̄)╭
吃飽喝足,去火車站附近轉一轉,島城的火車站在市中心,人來人往、車來車往,紅頂、白牆、尖頂,與碧藍的大海、黯黑的嶙峋礁石、閃著細膩金光的沙灘對應著,而在二者的周圍,則是現代化的高樓、有些陳舊的七八層小樓和上上下下並不平直的道路。
陸小鳳被一些妖紅慘綠的小果子給吸引了,這些果子被擺成小塔一樣的形狀,顏色簡直熠熠生輝,陸小鳳摸著下巴走過去端詳,那賣水果的大媽就開始說得天花亂墜,秦蔻湊過來,皺著眉把他拉走了。
這是全國各大旅游城市基本上都會有的染色果子,出現頻率和長沙大香腸
以及大連火爆魷魚差不多……但香腸和魷魚最起碼挺好吃的,這玩意……算了吧。
離火車站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個海水浴場,因旅游旺季剛剛過去,所有游客並不太多,當然啦,這樣舒服的地方,在夏秋交際之時,每一天都是少不了人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分布在海灘和海水之中,有坐在傘下面躺著聊天玩手機的,也有用小鏟子和小桶玩沙的、更多的是在海中套個游泳圈泡著的人,遠遠望去,像是一個個小黑點,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秦蔻:「走啦!上沙灘去啦!」
興衝衝地就拉著大家伙兒上沙灘去了。
遮陽傘、鋪在身下的戶外野餐布、毛巾、防水袋、小鏟子小桶、拖鞋泳衣游泳圈,所有這些會在沙灘上需要的東西,都可以在海水浴場旁邊的商店買到租到,就是價格當然不比自己在外頭買便宜咯,不過勝在方便——這麼多東西,要是大部分都自己帶,那也太麻煩了。
只有泳衣防曬霜、小風扇冰涼貼什麼的自己帶就可以了。
不過在下海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解決,那就是泳衣。
——林詩音的泳衣。
她穿越過來沒多久呢,秦蔻一開始怕她會對穿泳衣的反應很大,所以就沒告訴她,想等她自己來浴場看一圈,看到男男女女的穿著打扮,再看看大家習以為常的態度,才好說服她換上泳衣。
誰知道,她說服的話都還沒說出口,林詩音就已經笑著說:「要下海,我卻是沒有泳衣泳圈的……是不是要去旁邊哪裡買?這裡應當是有賣的吧?」
秦蔻:O—O
這個十九歲的溫柔古代少女瞧見她的表情,便抿著唇笑了,拉起了她的手,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接受不了這種衣裳,一定要你好說歹說,才肯穿出來呢?」
秦蔻瞧著她,有點詫異地道:「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但看來……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樣。
古代的少女與她想的也不一樣。
她總覺得,古代的少女是很保守的,林詩音是這樣的溫柔,不像是一個十九歲的花季少女——甚至她和林詩音站在一起的時候,會讓人下意識覺得林詩音才是那個姐姐。
那麼這種溫柔,究竟是她原本的性格,還是社會的規訓呢?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因為人的性格本身就與成長的環境密不可分,想要將這二者剝離開去討論一個人的本性,其實很是困難。
然而在現代的這幾天,在做美甲的時候、在吃她以前不會吃的重口味食物的時候、在看到大海的時候,秦蔻的確從這位少女溫柔的外表下窺見了一個活潑的靈魂。
一旦時機合適,這活潑自由的靈魂,便會破土而出。
哪有什麼真正的保守,難道真的有人會喜歡以夫為天?難道真的有人會喜歡那種被人強嫁了的感覺?難道真的有人會喜歡大夏天的、也裡裡外外穿幾層的感覺?會喜歡耳珰和步搖都不能搖動起來、端莊至極的走路?
其實不會的,古代的少女不是自己要選擇保守的,也不是自己要為了婚嫁之事要死要活的,她們是沒有辦法,就比如林詩音,將她放在李園那環境之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而她自幼在李園之中長大,李園原本就是她的家!她住在那裡是天經地義的,憑什麼叫她為了避這隱晦的逼婚一走了之呢?但待在哪裡,在那個環境之中,她除了整日以淚洗面,最終被逼得就範之後,又能有什麼法子呢?
但只要給她更加寬松、更加自由的環境,她成長起來的速度,遠遠比秦蔻想得要快多了,在秦蔻所不知道的時候,林詩音在這環境之中盡力地去汲取營養,去飛速的成長,短短幾日的時間,她已經看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以往那個灰暗的、逼仄的李園,忽然之間變得很可笑,而表哥的所作所為,在她看來,也是這樣的可笑——
她拉著秦蔻的手,像是忽然一下忍不住了,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這幾日來的見聞、與內心的感受。
說到最後,她卻罕見地沉默下來。
秦蔻輕輕問:「你在想什麼?」
林詩音道:「若說現在我在怕什麼,我只是在怕……只是在怕我回去之後,這生出來的勇氣,會不會煙消雲散?我已不想同這二人有任何瓜葛,但我……但我……」
秦蔻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那麼,你為什麼要選擇回去呢?」
林詩音愣住了。
她愣了半晌,才道:「可是這裡……這裡……」
秦蔻說:「你那天不是告訴我,你想留下來麼?
難道你說得不是心裡話?」
秦蔻所說的那天,就是林詩音得知真相,痛哭的那一天。
林詩音怔怔地瞧著她,忽然垂下了頭,道:「我只是怕給你添太多的麻煩,我已經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了。」
秦蔻故意說:「李尋歡都能留龍嘯雲在家裡住兩年,難道我不能留你住兩年麼?難道我不如李尋歡仗義?」
林詩音趕忙道:「阿蔻!我不是那個意思!」
秦蔻道:「那你還說什麼呢,放心住著吧,況且,你這麼漂亮、又很會古裝的東西,我看我以後還要靠你宣傳呢。」
她的livehouse又不是每天都有樂隊來包場!更多的是要靠自己店裡的活動呀!當年開店的時候可沒想到這開個livehouse其實是要當活動策劃的……每天想策劃,什麼單身派對、雞尾酒之夜,想的腦袋都要禿了好不好!
要是有詩音,那就可以經常開點漢服啦、古代發髻啦之類的活動,嘶……或許可以讓紅哥和小雪搞點武術快閃?她的cocolivehouse可以做文化品牌啦!反正X市本來就以歷史文化名城自居嘛,做這個就很對口咯……
——以上,來自一個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准備把人當牛馬用的黑心老板。
林詩音:「?」
林詩音遲疑:「阿蔻……你在笑什麼?」
秦蔻:「咳咳!沒什麼,好啦,其實我偷偷給你准備了泳衣,你來看看,不滿意咱們再去店裡買咯。」
林詩音忍不住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說:「好。」
第144章
秦蔻給林詩音准備了兩套泳衣。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秦蔻小姐的細心了,她自己是那種喜歡穿分體式、布料很少、blingbling亮的顯眼包泳衣的,但古代少女頭一回來海灘玩耍、頭一回穿泳衣,能不能接受這種在現代人眼裡也蠻開放的泳衣呢?
不一定,所以她准備了兩件——一件是她自己覺得非常適合林詩音的人魚姬配色,非常夢幻的淡粉帶著被暈染的淡紫、淡藍,連體式吊帶,論款式來說,在海灘上屬於中規中矩。還准備了同款淡粉色的、系在腰間的薄紗,這種東西是拿來拍照的,拍完照就收起來,反正下海的時候是萬萬用不到的,假如她害羞的話,就可以系在腰上。
第二件是分體式的藍色泳衣,緞面的質感在陽光下有種熠熠的光澤在流動,腰間還有一串貝殼似的腰鏈裝飾——反正大家來海濱浴場也不完全為了游泳嘛,泡泡水,曬曬太陽,穿穿漂亮泳衣也挺好的。
一如秦蔻所料,林詩音果斷選擇了人魚姬配色的連體式吊帶。
也很好!
兩個人鑽進共用的浴室,貓在更衣室裡換衣服,這更衣室一片白花花還是震到林詩音了,她石化了好久,結果秦蔻說——你快點換,一直不換才有人注意你,這種更衣室在我們北方太常見了!你是不是北方人吶!
……不,我是,但我們古代的北方人也不這樣啊!
——不,或許,男人們會這樣?
外頭似乎是有開浴湯的,她以前和表哥還好著的時候,曾經偶爾聽他提過一嘴。
但這話題也只是一嘴,表哥認為這地方根本就不是女孩子該聽的,她自己也這麼認為,現在回想起來,女浴池在她那個年代,都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想法,離經叛道最起碼是被提出來的想法,而女浴池,似乎是一個從來沒被人想過的荒謬可能性。
從前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然而如今卻瞧出了問題——不過就是在一個地方,聚集一群女人洗洗澡,這有什麼呢?
所以,現代對於林詩音來說,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她在看到這裡、融入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中,都在極為具體地意識著到自己的從前到底是過著一種怎麼樣的、人造的
不適之中……而這一點一旦被意識到了,就再也沒法子回到過去,再也沒法子告訴自己從前的生活是幸福的了。
秦蔻很清楚,如果不讓她留下來,這就相當於給一個快餓死的人吃上一頓珍饈,然後再把她丟回時刻飢餓的環境之中,實在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紅哥可以留下來,林詩音當然也可以。
一個女孩子可以為了自己喜歡的男人的前途去(讓爸爸)奔波,當然也可以為了自己的好朋友的前程去(讓爸爸)奔波。
爸爸恐成最大受害者→ω→
兩個人換好了衣服,就一塊兒走出了公共更衣室。
那一頭,古代俠客們換泳衣當然沒有什麼心理壓力——唯一有壓力的是傅紅雪,上回去浴池洗澡他沒趕上,所以這麼震撼的坦誠相見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上回石化的一點紅甚至都能發出一聲冷冷的嗤笑,譏諷之意明顯。
傅紅雪脊背瞬間僵硬,他霍然轉身,冷冷地瞪了一點紅一眼,轉身去角落裡換衣服了。
……其實傅紅雪的個性還蠻強烈的,他很容易激動,情緒的波動也不小,一被激臉色就會發紅,只是總是被他習慣性的壓下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年紀小會有的問題吧。
而二十九歲的成熟大紅哥絲毫沒有欺負了小孩子的自覺,換上泳褲,面無表情的在更衣室裡被一群要麼瘦的像竹竿要麼胖得能煉油的男人暗搓搓地看幾眼,他視若無睹、理也不理,直接就出去了。
出去之後,便是一系列的准備活動了,譬如說去海邊的小店租個傘,然後秦蔻還特地自己帶了紅白條文的大野餐布一張,剛剛塞給他要他來布置一番,選了個位置,把傘插上,布鋪開,又零碎地買了幾條毛巾,順便買了個塑料凳,用來放剛剛買好的冰飲。
秦蔻就是在這時候出來的,中氣十足地喊了他一聲。
一點紅一抬頭,整個人的注意力就已經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在連旁人一眼都瞧不見了。
泳衣是墨綠色的。
墨綠色的泳衣,在太陽光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而她的皮膚也被太陽照射的在發光,奶白色的皮膚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流淌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香香甜甜,她的本錢是很豐饒的,被
墨綠色的布料所擠著,這漂亮的泳衣是系帶式的,兩根細細的帶子在脖頸後交織系緊,總會讓一點紅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想到那天她穿的那間藍色針織短連衣裙。
順帶一說,那件天藍色的針織連衣裙已經光榮報廢了,變成幾塊破碎的布被直接扔進垃圾桶了。
就……玩挺花啊=。=
長腿、纖腰,墨綠、奶白,還有……
……腰間的小黃鴨游泳圈。
一點紅:「……」
秦蔻:「……」
兩個人面面相覷。
一點紅側過頭,忍不住笑了一下。
秦蔻:「……你笑什麼?」
秦蔻警惕地說:「……怎麼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呢?」
一點紅唇角微微揚起,沒說話,站起來牽著她的手,先是去了那個游泳圈,又拉著她坐在他身邊。
秦蔻說:「先曬曬太陽麼?」
一點紅道:「好。」
這時候,其他人已經下海去玩了。
林詩音不會游泳,所以秦蔻就把她托付給了在逃雄健男美人魚楚留香,陸小鳳整個人像是個屍體一樣端莊的飄在水面上,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自己的肚子,又像水獺……旁邊是另一只安詳植物水獺花滿樓,傅紅雪當然會鳧水,但他似乎更喜歡走在海邊,感受那種海浪的余韻拍在他的腳面上,然後褪去的時候也帶走了腳底的沙子的感覺。
還有大橘,大橘也跟在楚留香旁邊——它居然會游泳,還是標准狗刨式,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優優雅雅,水下的四個爪爪瘋狂劃拉……
當然,這種身體構造,基本上也就只能狗刨了,它要是會什麼蝶泳蛙泳,那明天一定是它最先爆紅網絡。
遮陽傘下面,就只剩下秦蔻和一點紅了,他當然是特地在這裡等她的。
兩個人就依偎著坐在遮陽傘底下,一點紅順手拿起剛剛在小店裡買的紙杯裝冰可樂,插上吸管遞給她,秦蔻接過來。
這樣熱的天,冰飲料的杯壁上結的那層冷霧,已凝成了一個個向下流淌的冷水珠,伸手一抓住,就只覺得手心裡也是冷而濕的水珠被暈開,她大大地吸了一口,覺得味道似乎並不太像是她平時喝的可樂,於是就問:「勞山可樂麼?」
一點紅嗯了一聲。
秦蔻又問:「你喝不喝?」
一點紅定定地瞧著她,又嗯了一聲。
秦蔻吸了一口可樂,湊上去用一種很難得的方式去喂他,他低下頭,伸出雙臂,一面吻她,一面把她緊緊收入懷中。
半晌,他才放開她。
秦蔻又點點他的胸膛,問:「你塗防曬了麼?」
一點紅伸手捉住她的手,啞聲道:「沒有。」
秦蔻嚴肅地說:「那可不行!太陽這麼大,不塗好防曬會曬傷的,阿楚哥在海上曬慣了皮糙肉厚的沒什麼,你可不能學他。」
然後,「啪嘰」一下把他推平,摩拳擦掌:「我來幫你塗抹!」
秦蔻:o(*////▽////*)q
一點紅:「……」
一點紅極不自然地躲了一下。
他當然不是害羞……若是在很私人的地方,莫說要這樣抹防曬霜,她再過分一點他都毫不介意的,他們兩個互相擁有著對方的身體,他也很著迷用各種方式去取樂,但……但問題是現在……
他算是發現了,其實蔻蔻的確是有著喜歡折磨人的本性的,那個詞怎麼說來著,艾斯愛慕?
一點紅無奈地說:「我自己塗。」
秦蔻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說:「可是背你塗不上啊。」
一點紅讓步:「那背你來。」
秦蔻點點頭。
他認命地趴下,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看起來還怪乖巧的。
秦蔻伸手,把他漆黑的長發馬尾撥開。
他泛著青色的慘白色皮膚,在這烈日的陽光之下,似乎也被渡上了一層極為淺淡的金色,有一種白到發光的感覺,他的脊背是極漂亮的,寬肩窄腰、倒三角形,肌肉的輪廓清晰有力、這樣放松的時候,也總叫人不自覺想起他弓起背時那副極富張力、蓄勢待發的模樣。
秦蔻輕輕地垂下頭,在他的蝴蝶骨上落下一個吻,一點紅轉了一下頭,眼睛往這邊瞟了一眼,沒有阻止她。
秦蔻:「啊……親到一嘴防曬霜TAT」
一點紅:「……」
他懶得說話。
她規規矩矩地幫他塗了防曬,然後就收手了,一點紅麻利地將這種他不太喜歡的東西塗在身上,兩個人懶洋洋地躺下,秦蔻側過頭去觀察細膩的沙子。
沙灘,作為一種模糊的印像出現時,總是帶著金色的光輝和細膩的觸感,但只要近距離觀察,就會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細膩是很細膩的,但沙子裡也摻雜著不少的小碎石子兒,一些綠色的、經常被不知名游客當做寶石撿起來的圓潤啤酒瓶子玻璃碎片,一些不知名小貝殼,還有一個一個小洞,會有特別小特別小的螃蟹從裡面鑽出來,也會有一些小蟲子。
秦蔻:頭皮發麻.jpg
她「噌」的一聲,立刻就坐了起來。
一點紅也立刻坐起來:「怎麼了?」
秦蔻:「啊啊蟲子好可怕!!」
秦蔻:「走吧走吧我們下海去!」
一點紅:「你去吧。」
秦蔻:「?怎麼了?」
一點紅指了一下房間一邊的包,裡面不僅有零碎的小東西,還有下海眾人的手機……
所以說來海邊,還是人多點好啊,這樣子隨身物品也有人輪流幫忙看著,這樣子當然比在海邊小店寄存要讓人放心得多。
秦蔻想了想,把她的手機也遞給了一點紅,也沒帶自己的小黃鴨游泳圈,就跑去下餃子去了——上次去游泳館一點紅就看出來了,其實她的泳技相當不錯,根本沒有必要帶任何輔助工具。
……那你剛剛干嘛要帶著小黃鴨出場啊,單純為了好玩麼?
一點紅:「……」
另一頭,秦蔻已經跳進了海水之中。
昨晚來海邊漫步時,沙灘是涼的,海水是溫的,而白天則恰好反過來,海水清涼、沙灘炙熱,撲進海裡之後,面上被太陽曬著,身上卻被清涼海水包裹著,海浪一波接著一波,這感覺當然與在游泳池裡完全不同,偶爾舔一舔嘴巴,都是鹹鹹的味道。
陸小鳳正在教林詩音游泳。
但凡是慣常走江湖的人,會鳧水是標配,不然隨便哪天渡個河,都有可能陰溝裡翻船。
但林詩音是沒機會去學游泳的,所以她此刻正飄在浮板上,練習撥水,秦蔻在水裡劃拉劃拉游著,想過去看看,結果海面上漂浮的一個不明橙色物體忽然跟魚雷一樣衝過來了。
秦蔻:「……」
秦蔻躲避不及,差點被那家伙一頭撞上,千鈞一發之際,她身後倏地伸出一只古銅色的手臂,拎著那橙色魚雷的後脖頸皮就把它拎起來了。
濕淋淋的大橘:「喵嗚∼∼∼」
秦蔻:「……」
雖然洗澡的時候已經看過很多次打濕的大橘了,但每次看到還是很想感嘆一句你是真胖啊……
這大約二十多斤的重量能被楚留香單手無支撐的拎這麼高,他的手臂力量也的確很令人驚嘆。
楚留香含笑道:「大橘,你看到蔻蔻這麼激動做什麼。」
大橘在空中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不滿地叫了一聲,要求他把自己放下去,楚留香壞心眼的手一松,大橘撲通一聲掉水裡了,濺了秦蔻一臉水。
秦蔻:「……」
秦蔻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轉頭說:「阿楚哥,你怎麼……」
然後話就停住了。
因為楚留香帶了泳帽和泳鏡。
秦蔻:「……」
秦蔻:「噗嗤……」
她終於明白那天在游泳館,她閃亮登場時為什麼紅哥的表情那麼奇怪了。
所謂旁觀者清,這、這確實很像鹵蛋哦……而且還是高顱頂鹵蛋。
這兩樣東西真是再帥的人都撐不住,現在的楚留香就看上去像是個……古銅色健美鹵蛋。
秦蔻:「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反思自己了,先笑再說!
楚留香:「……」
楚留香還很滿意這兩樣游泳用具呢,最起碼,在水下睜開眼容易了許多,也不會被頭發給礙到,感覺可以帶一些回去……他其實有幾個相熟的采珠人朋友,作為禮物送給他們,他們應該會很喜歡吧。
楚留香看著她笑個不停,在海面上翻來翻去,忍不住無奈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麼?」
秦蔻:「像什麼?」
楚留香板著臉:「像快笑死的翻車魚。」
秦蔻:「啊哈哈哈哈哈哈。」
繼續笑。
楚留香:「……」
楚留香搖了搖頭,把大橘往自己脖子上一擱,呲溜一聲游走了。
秦蔻又在水裡游了一會兒,發現指導林詩音游泳的變成了楚留香,陸小鳳和花滿樓上岸上去了。
她也朝岸邊游去,抖抖身上的水,濕淋淋地回遮陽傘底下,一點紅還坐在那裡,花滿樓也躺著曬太陽了,陸小鳳正在玩沙子。
堆東西嘛……反正看到沙灘的人,一般都會湧起一種神秘地想堆沙子的衝動……
秦蔻坐下,順手接過一點紅遞過來的毛巾給自己擦擦,順便湊過去看看陸小鳳在堆什麼好玩的東西。
嘿!還真別說,像模像樣的。
秦蔻立刻真心實意地誇贊道:「哇!好生動的小雞啄米!」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道:「……這是鳳凰展翅。」
秦蔻:「……」
第145章
其實陸小鳳能堆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這是沙子不是黏土,裡面就算加了鐵絲做支撐,也沒法子做出兩個欲展翅的大翅膀。
秦蔻卻不管,她大肆嘲笑了陸小鳳一番,自己也在旁邊堆沙子玩,想堆個城堡,但堆了半天,怎麼看都是山頂洞,索性把沙子蓋在自己腿上,把自己埋起來,放眼望去,這海灘之上也有不少人會這麼玩。
就是說……這大概也是一種來到海灘上之後莫名會生出來的奇怪衝動吧。
她喝了口飲料,躺在遮陽傘下玩手機,順便攛掇攛掇一點紅也去游游泳,一點紅其實並不大喜歡海水沾身的感覺,鹹鹹的、又總叫人覺得黏糊糊,故而擺了擺手,沒動。
下午四點半過,又買了幾根冰棍,大家同吃。
冰棍就是很普通的中街老冰棍,甜、含奶量是肯定不高,只是能吃到一點點奶油的香氣,一口咬下去,口感不是乳制品的順滑,而是沙沙的、從截面能看見針狀的冰絲,味道是很熟悉的童年回憶,咬起來咯吱咯吱,像這樣子去咬冰棍吃的人,那個頂個的都是牙好,但凡是個牙敏感,都不敢這樣子的。
從小就健康得不得了的秦蔻小姐盤腿坐在野餐布上,咯吱咯吱地咬著冰棍,還在和大家去描述她小時候吃過的其他好吃冰棍。
「有一種,就叫糯米粽,冰冰的,裡頭有好多糯米粒,還有紅棗,但是糯米那東西凍得邦邦硬,都不軟糯了,現在想想,那能好吃麼?但小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覺得好吃。」
「還有一種,我現在也喜歡呢,就叫苦咖啡,其實不苦,巧克力脆皮,裡面那咖啡味還沒我喝的美式一般的勁兒大呢!感覺比起咖啡更像巧克力雪糕吧。」
「千層雪,這個好吃,我小時候就買幾塊錢呢,那個巧克力脆皮和雪糕……真的很順滑很順滑,而且因為凍得很硬還感覺有點韌勁呢!現在好像是賣……五塊錢一根吧?」
然後大家也在分享自己小時候喜歡吃的冰品。
陸小鳳很是咂摸了一下嘴巴,悠然道:「花滿樓家的冰碗,那真的是相當好。」
「鮮蓮雪藕、到了月份,還有上好的雞頭米、菱角,配上杏仁榛子、紅杏蜜餞,碎
冰一澆,用翠荷葉托著,實在仙靈!雞頭米吃起來本來就講究一個時鮮,現代雖好,物流雖快,但在X市,可也吃不到那般仙靈清香、鮮嫩彈糯的雞頭米。」
那是……超市貨架上賣的芡實,那都挺一般的。
但前幾年她夏末去了一趟蘇州,那是真的街頭巷尾都是這種食材,就簡簡單單用這東西煮個糖水、撒點金桂花,放涼了喝,味道都清香十足,而且還能在各種奇怪的地方看到它,比如說雞頭米咖啡特調什麼的……
秦蔻相當心動,覺得現在再去一次蘇州,好像也不錯……
但下周就要回家,正事要緊嘛。
陸小鳳瞧見她這幅心動得要命的樣子,不忘見縫插針地拐帶人:「所以阿蔻還在等什麼呢?不若同回花家,好叫我也盡一盡地主之誼。」
花滿樓:「……」
花滿樓吐槽:「那是我家,你盡的哪門子地主之誼?」
陸小鳳爽朗地笑了起來,企圖混過這個話題。
秦蔻說:「那七童呢!七童小時候喜歡吃什麼冰品!」
花滿樓伸手敲了一下陸小鳳的頭,悠然道:「同上。」
那可不是同上麼,陸小鳳作為江南花家編外第八個兒子,把他能說的都給搶著說了,他還好說什麼呢。
陸小鳳噗嗤一聲笑了。
或許是說到童年的事情,林詩音的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她人生的苦難的確是近二年才開始的,而以前的日子——即便那個時候她或許是有愁緒、有脾氣的,但時光永遠會是最好的濾鏡,十多年已過,她的童年只剩下了金色的回憶。
她只說:「我家少時有一種酸奶碗,倒是極好吃的,冰顫顫,和豆腐似得,很是順滑、一抿就化了,只是酸得很,要配玫瑰鹵一塊兒,才好下嘴。」
聽起來像是那種凝成一塊的老酸奶。
秦蔻不愛吃酸奶,家裡買零食都不帶買酸奶的,故而林詩音不曉得這玩意兒現代也有。
這話倒是勾起了花滿樓的話頭,他便說起自己家中吃過的櫻桃酪漿。
這種東西實在是只有巨富才日常吃得起的。
倒不是說林詩音家和花滿樓家這種巨富一樣有錢,花滿樓生在江南,而林詩音卻是北方人,乳制品這東西,在古代是越往南越貴的,像是酥油鮑螺,北方或許小富之家也撿得起,到了南方,那就不能夠了。
楚留香的童年倒是好似真的見多識廣——無論是江南的鮮蓮雪藕、櫻桃酪漿、還是北方的酥油鮑螺、玫瑰鹵奶豆腐,他居然樣樣都嘗過。
楚留香攤開了手,眨了眨眼,笑道:「我這門偷的手藝,練成得實在很早,不過那時候我還不會提前寫預告信,畢竟小時候總愛去別人家的廚房偷東西吃,很是怕預告了之後人家要毒死我。」
……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吃百家飯長大的吧。
但這其中蘊含了多少心酸的往事,也只有楚留香自己知道,不足為人道也。
而傅紅雪和一點紅的童年其實都差不多,無非都是些起早貪黑、汗流浹背練功的記憶,一點紅曾為了練習手腕出劍時的穩,曾經在劍上放一石鎖,日日如此持劍,練習一年,方才練成;而傅紅雪也曾為了練就一雙夜眼,在昏暗的室內、如豆般的燈光下凝目、汗水自他的額角留下,一直落到下頜,他的身子都沒有動過一下。
他們也都是孤獨的人,少年時的一點紅甚至沒有「一點紅」這個名字,他們這些孤兒都是以數字命名的。在他很少會有的閑暇時間,他就會抱著他的那柄薄而窄的劍,坐在樹下小憩,偶爾,會摘野櫻桃,他們住的地方有一口深井,那時候的夏天,他就會把野櫻桃裝在小陶罐裡,掉進深井之中沁的冰涼。
這就是夏日裡難得的享受了,其他時候,日子都是很苦的。
一點紅好歹還有師兄弟,他們之間的感情雖然說不上深厚,但最起碼也是淡淡的點頭之交,他師父——看過書之後,他知道他是薛笑人,其實對他們私底下的生活不大在意,只要他們都畏懼於他、忠誠於他,那就夠了。
但花白鳳卻把傅紅雪當自己的親生兒子。
一個偏執、執拗、瘋狂的母親,通常情況下第一舍不得殺死孩子,第二卻舍得慢慢地折磨孩子——因為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孩子欠她很多,來到這個世界上應該報她所認為的恩。
於是傅紅雪的每一絲快樂,對花白鳳來說,都像是一種對他父親、對慘死的白天羽的背叛,因此她幾乎是人為的剝奪了屬於傅紅雪童年的一切快樂。
現在想起童年,傅紅雪就零星的想起了那僅有的好東西——四月泡、野葡萄、還有被糖水浸透每一粒糯米所蒸出來的白粽。
夕陽西斜,落日融金。
海面泛起金波,遠遠望去,像是一盞巨大的、點著長明燈的水晶燈籠,只令每一個瞧見這美景的人,都免不得要陷入一種純粹的放空之中,海浪起起伏伏、來來去去,便像是這巨大的水晶燈罩之中的燈火在搖曳一般。
大橘發出了興奮地尖叫聲,嗷嗚啊嗚喵嗚地叫喊著在沙灘上狂奔,瞧上去不像是一只貓,倒像是那種總是在夜晚出沒、拽著主人一閃而過的狗。
或許是因為它的聲音實在太粗獷,不遠處有個女孩子相當納悶地說:「怎麼聽見有個大叔在學貓叫?多大的人了還賣這種萌?噫!惡心死了!」
聽力出眾、所以精准捕捉到這句話的楚留香:「……」
而聽力不太出眾,還在傻樂呵的大橘正牌主人秦蔻蔻還捧著臉:「哇嗚!我們大橘跑起來像小獵豹,真可愛!」
楚留香:「……」
怎麼說呢,蔻蔻雖然平時表現的很是嫌棄大橘,但其實有的時候她還是會被愛給蒙蔽了雙眼的……
到底哪裡像豹子了啊?像野豬還差不多。
楚留香忍俊不禁,忽然勾起唇,輕輕地笑了一下。
秦蔻:「?阿楚哥你在笑什麼?」
楚留香再次手癢,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沒有說話。
傍晚,眾人在海邊玩了大半天,也打算走了。
公共浴室的設施其實算不得非常好,小瓷磚都有好些都起來了、還有些破掉的,蓬蓮頭都有壞掉被拆了的,只留下裡頭的水龍頭掛在那裡,出的水都是一整股。
洗去身上那些干掉的、有點黏黏的海水漬是夠用了,秦蔻仔仔細細地衝洗著自己的頭發,洗發水揉起豐富細密的泡沫,指腹畫著圈兒一樣的按摩頭皮,又仔仔細細地給自己打了沐浴露,把自己渾身都搓得滑溜溜的,這才心滿意足的關水、擦身,穿衣服。
穿了件長度到小腿的緞面拼色吊帶裙,穿了編織的綁帶涼鞋,准備的超薄針織小外套先不穿,等晚上海風大起來,感覺冷了再穿。
她這一天換了二套衣服,早上的T恤運動褲、下午的泳衣、還有晚上的吊帶裙……包是真的能裝。
當然啦,早上出門的時候她是自己背著包的,現在包已經到了她男朋友的肩膀上了,因為那是個登山運動雙肩包,和這身衣裳不搭配。
一點紅一身黑衣,濕潤的頭發在腦後綰成一個實心團子,單肩背著秦蔻的包,另一只手和秦蔻手拉著手。
眾人走在街上,吹著海風、聽著城市裡的車子緩緩而過、喇叭聲和公交車開門聲,大家隨便地走著,排在最前頭的人往那個路口拐,後面的人也就順著拐進去,再問排頭的陸小鳳這是哪裡,陸小鳳攤攤手,表示我也不知道哇,怎麼我怎麼走你們就怎麼跟哇,不怕被他拐跑麼?
眾人:「……」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遠遠地瞧見馬路對面人聲鼎沸,原來是家招牌很舊的菜館,桌椅都擺到外頭了,桌桌都坐滿了人,就這還不夠,旁邊好些等位的。
秦蔻大手一揮:「就這家了!」
這種店一看就好吃!
不過也有點擔心的,因為等位的人看起來不少,其實她玩了一天,現在實在餓得很,假如這家店要等很久的話,那就記下位置,明天早一點過來嘗,不然要她現在等一兩個小時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結果居然可以直接進!
——因為等位的大多數都在等二到四人桌,但是他們是七個人,剛巧了不是,八人桌剛巧沒有人。
於是就在一堆餓得眼睛冒綠光的等位人的復雜目光中忍不住抬高了下巴走進去。
這據說是一家開了好多年的菜館,拿到菜單,那點菜也很簡單,就是把菜單後面寫著「推薦」二字的菜都點一遍。
香辣魷魚條——這是裹了面衣炸過的魷魚條,口感其實還挺難形容的,外頭被炸過的面衣倒不是酥脆、反而因為吸了湯汁有點軟乎,甜辣口,裡頭的魷魚條還蠻粗的,吃上去很……艮啾,咬起來的韌性和阻力像極了秦蔻那艮啾啾的永不認輸的老爸。
五花肉炒比管——比管是什麼?吃起來也有種在咬魷魚的感覺……五花肉很香,木耳脆脆的,鹹香掛,很下米飯,多吃一點。
雷擊青龍——什麼玩意!拍黃瓜就拍黃瓜,做什麼起這種
莫名其妙的名字!浪費人生!浪費金錢!浪費好奇心!
豬耳拌黃瓜——不錯的涼菜,豬耳朵上的脆骨咬起來的感覺很好,味道很家常、很扎實的涼菜。
蛋黃焗南瓜——外頭有點脆,但不是那種會創傷牙床的脆,而是脆弱的脆,裡面的南瓜甜甜沙沙,甚至還能吃到一點微妙的流心感,同樣是瓜類中式甜品(?),秦蔻認為蛋黃焗南瓜的友好程度是拔絲地瓜的一百倍。
吃完飯之後的事情,秦蔻就完全不知道了,因為她實在累慘了,記憶中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打到了網約車,坐進車裡,迷迷糊糊地往紅哥身上一倒,他穩穩地接住了她,低低地說:「你睡吧,有我呢。」
成熟的人讓人很安心,秦蔻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片漆黑,空調的睡眠模式也會發出一點聲響、輕輕的,涼涼的,月光從窗簾的罅隙照射進來,令她的眼睛在慢慢地適應之後,也能瞧見屋子裡的情景。
這不是她和林詩音住的那一間,這是一點紅的屋子。
秦蔻唔了一聲,伸手想要揉揉自己的眼睛,才發現自己被裹在被子裡,身上滑溜溜的,一動就知道,她身上的那件吊帶裙被弄下來了,就這樣被裹緊,被子外搭著一只手臂,緊緊地抱著她。
一點紅被她的動作驚醒,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低啞而困倦地道:「你醒了。」
秦蔻迷迷糊糊問:「怎麼幫我脫衣服了。」
一點紅又閉上眼,帶著鼻音說:「那衣服我記得你很喜歡。」
那料子就這麼穿著睡覺會留下褶皺,還不好熨燙的。
秦蔻伸手揉眼睛,又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說:「好……那睡覺吧。」
一點紅嗯了一聲,就這麼隔著被子抱著她,慢慢睡著了。
悠于 2023-11-8 14:26
第146章
在島城,他們一共可以度過七天。
其實和膠東島隔海相望的,就是另一個角的連市了,秦蔻樂隊解散那一年,心情郁郁,於是安寧老師就請二姨家的真·二表哥,還有真·表妹,一塊兒去連市旅居了兩個月。
日料、海鮮、棧道、馬拉松比賽。
正常來說,從島城去連市是非常方便的,只需要去到最近的Y市港口,買船票,在船上睡一晚就好了,但可惜行不通……而要走大巴車過去的話,那就不是什麼順路去一趟的事情了。
不過島城也很好,或許是因為和連市很近的原因,很多在連市能吃到的東西在這裡也可以。
燜子和雞湯豆皮是很好吃的,連市燜子是一種用地瓜粉做成的膠狀塊狀物,放在鐵板上煎到四面焦黃,配的是芝麻醬、辣椒油和蒜泥,有一種韌勁和彈牙共存的奇異口感,當然,要說味道的話,吃的其實是芝麻醬的味道啦。
限量的海膽水餃秦蔻念念不忘,又去吃了一次。
還有螃蟹,第二次選了家做活蒸海鮮的飯館,比自助餐廳的原材料要好,蟹黃蟹膏都黃澄澄的,油油潤潤,用小勺子舀著吃,叫人享受得都眯起了眼睛。老板還說了,農歷九月的蟹黃才肥美,現在這還遠遠不行呢。
這種事秦蔻當然知道!但是她就是現在在島城啊!有什麼辦法。
去海邊的礁石上拍照——當然啦,是被紅哥抱著飛過去的,因礁石灘周圍還有一些人,他那輕功施展的一點都不舒服,總覺得收著的勁兒收的讓人渾身難受,但在不懂武功的現代人看來,還是身法輕靈、極為難得的,紛紛拿出手機對准秦蔻和一點紅。
因一點紅後面要去□□件,秦蔻一見這陣仗,頓時就後悔了。
雖然紅哥自決定留下來之後,每天出門全副武裝把自己遮得什麼特征都看不見,但是有人把這視頻發網上,萬一帶來點麻煩呢?
發網上當然不可能動不動爆紅網絡爆紅網絡,全世界爆紅網絡最多的地方在網絡小說裡……但是她還是感覺不舒服。
這裡是個灣,礁石灘後頭有個小山洞擋著,從岸上是很難一馬平川地瞧見底下的,灘上人不多,也就三四個人在拍照,秦蔻拍完之後,就過去要求剛剛那些拿出手機的人把拍的視頻刪了。
這裡頭的絕大多數人還是挺好的,人家不願意被拍,都找上門來了,那你還留著干嘛呢?發上網?也太冒犯人了。
於是主動當著秦蔻的面麻溜刪除。
但也有難纏的人,是一對人也很年輕漂亮的情侶,其中那女的一口咬定剛剛沒拍,還冷笑著說:「我舉著手機就是在拍你們?也別太自戀了,我自拍不行?怎麼著,准備檢查我手機是不是,你誰啊你,你有權力檢查麼?來啊來啊,你來搶我手機啊,咱們網上見!」
秦蔻:「……」
你剛剛舉得是掛在你胸前的相機吧?自拍?騙鬼呢?還有現在拿出手機作勢懟著我是什麼意思?威脅麼?
這種現實生活中一言不合拿手機懟著人臉的樣子真的很討人厭。
秦蔻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一點紅面無表情地扶著她走,走到嶙峋處,又抱起她,身姿輕靈、腳步在礁石上點了幾下,就已經穩穩地落到岸邊了。
剛剛那對氣焰張狂的情侶又毫不掩飾地拿出相機隨著他們的位置移動。
楚留香剛剛去那邊逛了一下,買了烤腸過來找他們,正正好好就瞧見了這場糾紛。
楚留香時常看社會新聞,總是感嘆,現代人所遇到的紛爭,與古代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鬥轉星移,輪回千年,人類的本質總是沒有變的。
但在高科技的加持之下,還是有一些古代人從沒想像過的紛爭,這「未經允許拍攝他人照片影片」就是其中之一。
更莫要說現在還有互聯網,從前的人一生之中大概也頂多與五十個人產生聯系,發生了什麼事情,即使傳出去被說閑話,那也是幾十人的閑話,這其中還要涉及到大家都是鄰居,不好說話太過。但現代呢,互聯網上,很多雞毛蒜皮一點兒大的事情,被發酵到幾萬人、幾十萬人的大混戰,對當事人造成巨大的麻煩。
隨時隨地的拍攝+互聯網,這就讓懟臉拍攝成為了一種無形的威脅。
楚留香皺了皺眉,低了下頭,很隨意地自地上捻起了一顆小石子兒,屈指一彈——
勁風襲去,卻因為極快的速度而令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任何知覺,方才那對情侶還在洋洋得意拍攝到
了好素材,下一秒,掛在胸前的相機繩被切斷,登時尖叫道:「臥槽!相機!相機掉海裡了!儲存卡!儲存卡!」
相機砰然墜海,被海浪重重地拍在了嶙峋而尖銳的礁石之上,儲存卡脫落,又被褪去的海浪給卷進了大海。
目睹了這一切的其他游客,不免會想:「臥槽,現世報啊!」
一點紅陰惻惻地開口:「我還沒動手,你搶我的活兒干什麼?」
他們兩個人已經上岸上來了。
楚留香只嘆氣說:「我只怕你讓他們的人掉進去。」
一點紅冷哼了一聲。
他剛剛還真有過這想法——說實話,就這種地方還敢作死挑釁,這兩個傻子,但凡碰上個容易激動的,伸手一推,那直接就推海裡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他一個石子彈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叫他們葬身大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但是他也只是想了想。
一來是麻煩,二來,其他人不曉得,秦蔻一定曉得,她絕不希望他在現代做這種事,她會害怕的。
不過,只是摔個相機,似乎太便宜他們了。
一點紅問秦蔻:「她方才這麼對你,你想怎麼樣做?」
秦蔻想了想:「在礁石上摔個大馬趴是不是容易死人啊……唔,我本來是想讓你把她相機給弄沒的,現在阿楚哥也已經做了,你看他們那樣,急得跳腳,要不就這樣吧。」
一點紅嗯了一聲,沒多說話,三個人順著海岸線往另一個方向去了,而那一對氣焰囂張的情侶的叫罵聲也小了下去,似乎是下了礁石,往山洞邊兒上去了。
一點紅就是這時候撿起地上的小石頭的,回身屈指一彈。又聽海風送來尖叫聲:「臥槽!!!蟲子,跪蟲子上了!!」
這種陰暗潮濕的海邊山洞裡的蟲子不少,其實他們上去的時候是有兩條路的,一條便是沿著海邊往山洞那邊去,從山洞口出去上礁石拍照,另一條就是直接順著邊上的礁石堆上去,秦蔻因害怕山洞裡的蟲子,就要一點紅把她抱上去了。
而且……其實她近來已經習慣這種來去如風了,在她看來,這個的確也算不上什麼了,就是落腳穩一點、動作輕靈一點嘛,和陸小鳳從三樓飛下來的那個勁兒完全不能比呀。
結果看來她這屬於好東西吃多了習以為常了。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儲存卡已經葬身大海了,況且一下子跪在蟲子上……對秦蔻這種怕蟲子的人來說,這種報復手段已經非常非常非常可怕了。
旅行中的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
剩下的日子過的就相當悠閑了,大家住在海邊的小別墅裡,秦蔻喜歡坐在小院兒裡的秋千上喝咖啡——有一條很文藝的,咖啡店很多的路居然就在這附近不遠誒!
晚飯後,可以在海灘上走一走。
林詩音很喜歡在海邊看落日,她喜歡這樣廣博而瑰麗的海面,海浪起起伏伏,也似乎帶來了一些關於人生的感悟,所有的愁緒,所有的仇恨,都似乎跟著起伏的海浪所遠去和平息。
楚留香看上了潛水鏡——確實,潛水鏡是比泳鏡更適合采珠人的東西,還有那潛水服、加壓氧氣瓶,有了這樣的東西,采珠也會更安全一些吧。
只是這樣算下來,要帶走的東西實在很多……朋友太多也很令人煩惱呀……好在秦蔻聽了之後,認為他可以不要一次搬完,反正他回去也是先打石觀音,帶這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還不若放在她家裡,等到他去了朋友家中,再打開時空通道搬東西,豈不美哉!
倒是石觀音的事情令秦蔻擔心。
石觀音,是一個很神秘的女人。
楚留香成名十多載,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絕大多數他都認識,但這武功極高的石觀音,他卻是認不得的,直到來了大沙漠,才零星從眾人恐懼的話語之中,拼湊出了這石像觀音的可怖。
秦蔻看過原書,直到楚留香會取得最終的勝利,然而,原書中那九死一生的驚魂瞬間……
作為讀者,會為這精彩的劇情所打動。
但作為朋友,瞧見這文字之中所流露出的肅殺之氣,卻會心驚膽戰,越看越害怕,倘若可以,真想去阿美利加整把槍,回去直接把石觀音突突了,就沒這麼多事了。
但很可惜不行哇!!!!!
秦蔻:生悶氣.jpg
楚留香卻寬慰她,書中的自己,提前什麼也不知曉,也能贏,更何況是現在的自己呢?
他還微笑著說:「我可是這一套《楚留香傳奇》的主角,後頭還有四五本的故事要演呢,死在第二本,那算什麼主角?古龍先生在天有知,怕不是要氣得活過來。」
他這個人,的確是有這種魔力在的,無論說什麼事,都能叫人不自覺地平靜下來,選擇相信他。
同時,眾人也都明白,這一次的旅行結束之時,也是這一段世外桃源般的現代生活結束的時候了,無論未來大家是否能互相串門子,但這種能夠七八個人住在一起、吵吵鬧鬧的生活一段時間的境遇怕是再難遇到了,因而愈發地去珍惜在島城的這幾日。
在海邊漫步,去海鮮市場買新鮮的螃蟹和蝦爬子回來蒸、去買島城最有名的散啤,一起坐在夏日夜晚海邊的小院兒裡喝酒最後因為海風太大說話不方便還是進屋了,早上起來,吃面包、咖啡、蛋糕卷,或者是包子、豆漿、甜沫(這東西嘗了一次之後秦蔻就再沒去過了,不喜歡)。
早起了幾天之後,秦蔻的懶筋又犯了,原形畢露,懶洋洋地睡到中午才起床,通常這時候楚留香已經作為一條在逃雄壯男美人魚在海裡泡了好久了——不過都是在海濱浴場,潛得稍微深一點還能摸到青蟹之類的海貨,帶回來順便下鍋蒸。
像這樣子的海濱城市,想要好好感受,那肯定是不能走馬觀花式的景點打卡,就是要像這個樣子,慢慢生活、慢慢享受才對。
七天的旅行很快結束。
第八天,眾人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車,秦蔻嘟囔著最近三個月都不想再看到海鮮了……
對於一個沒那麼喜歡海鮮的人來說,這兩天的確有點吃太多了。
當晚,他們返回了X市。
陸小鳳:「……好熱。」
秦蔻一看時間,晚上八點,再一看溫度,三十七度……
秦蔻:「……」
行吧,又回到了這個二十四小時不停冒熱氣的蒸籠裡,秦蔻的一個湘地朋友曾經來X市轉機,在機場附近的小鎮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她離開之後,幽幽地告訴秦蔻——這地方比湘地還熱。
秦蔻很淡定地回答她:真巧,我的粵地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湘地朋友:「……」
好叭。
但無論怎麼說,這種二十四小時的蒸籠氣候……還是很讓人熟悉的。
眾人拉著行李,回了屋,各自修整一番,秦蔻去洗了個澡,出來之後林詩音進去洗,兩個人躺在床上都沒說話,就這麼躺著玩了一個小時的手機,才餓到不行,出去下個面吃。
吃了一碗做起來非常簡單的酸湯面,回屋睡覺。
第二天她爸爸打電話來,說是事情在辦了,莫著急,什麼事情都慢慢等信兒。
下午,又去測試了一番曾外祖母留下的玻璃珠子。
這是一些中間被穿了孔,穿了編織繩的小玻璃珠子,也就是上回秦蔻發現的「定位器」,綁在手上,就像是個普通的手鏈一樣。
這東西數量不少……側面也說明了曾外祖母那廣闊的交友範圍,但這也帶來了新的難點。
難點不是掌握其中一個定位器的位置,而是……假如這麼多定位器都分發出去,怎麼樣精准的去一一對應呢?她可沒有電腦輔助,這玩意兒全靠的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所以,到目前為止,她還不能把這些玻璃珠子都給分發出去——她只能精准定位一個。
這一個,應該最先給誰呢?
眾人一致決定給林詩音。
給林詩音,這也很好理解,傅紅雪無意回去,也無意去與花白鳳對峙。他的事情就是一團亂麻,說誰錯,好像都不大合適,可他受到的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
未來如何,他暫時不想去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待在這裡……所以秦蔻直接強硬地幫他做了決定,留著!給我先住著!
而楚留香和陸小鳳呢,他們回去就是要回去的,事情堆積了一籮筐要解決,還有要去見朋友啊這啊那啊的,再來就是串門子了,短時間這門子恐怕也沒法串,花滿樓則是本身就要待在現代等待。
所以給林詩音最好,一來,她是為了回去做個了斷,然後返回現代再也不回去,珠子很快就能回收;二來,李園那邊還有她的私產和莊子,既然決定不呆了,那這些東西也要該賣的賣掉、該帶過來的帶過來。
在現代生活也需要錢財傍身,若本身一窮二白(比如傅紅雪)也就罷了,本身有錢,為什麼要因為幾個不想見的人直接放棄掉呢?沒有這種道理的!
於是這顆珠子就綁在了林詩音的手腕上。
與林詩音同去的,是傅紅雪與楚留香。
傅紅雪是因為秦蔻想讓他多散心、多找點事做,楚留香則是自己主動提出同去的,他是因為考慮到這邊的銀價問題。
現代一克六塊錢的銀價,與古代的購買力相比實在是不夠看,因此直接把銀子搬回來就成了一件很不劃算的事情,免不得要把賣私產換來的銀子再換成玉佩翡翠一類的、在現代也能賣出高價的東西。
這就必須得有個懂行的人來操心了,林詩音好東西雖見了不少,但去買珠寶玉石,怕是要被那群看人下菜碟的老手給欺負了,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便主動提出要陪同。
三人在這一天的傍晚出發,並約定一周之後的晚上八點半,再開啟時空通道,讓三人返回。
第147章
這是一座坐落在城中的大宅,這座宅院曾擁有過極度的風光,整座城裡的人,都曉得那「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美名,而這幅由當今聖上御筆親提的對聯,如今仍掛在李園的宅邸正門處,但這名園的風光,卻好似在短短十多日之內,已然蕭瑟了。
冬至,大雪,梅花正開。
傍晚,屋內,未點燈,但如銀被般的雪,依然反射著天光,將這屋內也照得如同雪洞一般,屋內沒有燒炭盆,冷冰冰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忽然自屋內傳了出來。
這個發出咳嗽聲的人,似乎已經好幾日未曾換衣裳,他坐在桌前,神情憔悴、形銷骨立,手中緊緊捏著一個銀質的扁酒壺,他咳嗽著、簡直要把自己的肺都給咳出半塊來,面上浮起一陣病態至極的紅色,咳成這樣、又是這樣冷的天,其實這個人是連一滴酒都不能沾的。
但倘若不沾酒,他又如何能得到一絲絲的、內心的解脫呢?
很可惜,他的酒量實在太好,而他的痛苦、後悔與絕望又實在太深,像是頂在他五髒六腑的深處,這些情緒攪在一起,幾乎要讓心被攥出血,喝過太多的酒之後,胃裡的疼痛與翻滾,也絲毫沒有辦法減輕他精神上所受到的折磨。
這個人當然就是李尋歡,李園如今的主人。
而他的未婚妻……他那個早已不被他的內心所承認的未婚妻,他的表妹林詩音,是在十五天前的傍晚戌時三刻失蹤的。
那天,他正在屋中喝酒,小紅和小翠陪著他,一如既往地沉浸於痛苦與放浪形骸之中,結果一聲尖叫傳來。那一聲尖叫,正是詩音的貼身婢女所發出的,他心下當即便是一驚,整個人下意識想要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卻又已控制不住地起身要衝出門去查看。
詩音的貼身婢女連滾帶爬地進了門,駭得臉色慘白,只慘叫道:「表小姐不見了!表小姐不見了!」
這句話當頭砸來,只好似一盆冷水似得,兜頭向李尋歡潑下,直把他潑得渾身冰涼,連血液都似乎已完全凍住了,那個瞬間,他駭得手都幾乎拿不穩酒杯,砰的一聲,酒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聲音尖銳。
龍嘯雲匆匆而至,一面疾呼:「尋歡,詩音怎麼了!」
但李尋歡哪裡顧得上龍嘯雲,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來的及去想、飛身便出了屋子,直奔林詩音所住的小樓。小樓與他所住的東院不遠,李尋歡輕功了得,這般盡全力施展出來時,龍嘯雲根本瞧不見他的身影,更莫說要追趕了。
而李尋歡飛身而至,推門便入。
屋內沒有點燈,因下過雪,外頭的雪反射著月光,將屋內隱約照亮,一桌兩椅一條案,條案最右,放著一只小小的金獸香爐,爐中香還未滅,裊裊飄出,這是詩音身上的味道,她是極念舊的人,自小到大,這香也未曾換過,這味道李尋歡極其熟悉……
右邊一間兒是書房,牆上開了個月洞窗,窗下,便是林詩音的書案與椅子,案上放著文房四寶,狼毫擱在硯台上,硯台中的墨是新磨的,顯然是不久前還她還在這裡伏案寫字……
再看左邊兒的臥房暗間,珠寶首飾都在、她的東西也都在,若說是自己決意要走,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是了……詩音是不會自己走的,她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而且她這樣一個女孩子,爹娘都去了,家中無人,即便想走,又能去投奔誰呢?
那難道說……是有人擄走了詩音?
這想法卻遠比她自己要走還可怕得多,李尋歡登時手腳冰涼,耳邊什麼都聽不清,只能聽見自己那一下一下、跳動的極為焦慮、極為快速的心跳聲。
林詩音身邊的婆子一直在屋子裡做針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此刻見李尋歡神色如此凝重地衝進門來,嚇得六神無主,只一個勁兒的說:「表小姐……表小姐方才去梅花林賞梅了……」
李尋歡轉身衝出了門,不出片刻,人已到了梅花林。
梅花林的地面上,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從林詩音的小樓,一直到梅林的入口處,一直都有腳印延伸著,李尋歡對林詩音的腳印再熟悉不過,一看便知道,她方才的確就在梅林之中。
但梅林中的腳印在某一棵梅樹下斷掉了。
就是這樣毫無征兆、毫無頭緒的斷掉了,既沒有向前走、也沒有向後退,好似憑空在原地消失一樣,再無痕跡可循,而在她的腳印斷掉處不遠,便是一連串慌亂的腳印與人型——是兩個小丫頭嚇得跌倒在地,然後連滾帶爬地往他所在的東院跑的痕跡。
只有詩音的痕跡消失了。
李尋歡的心寸寸往下跌著,整個人連嘴唇都已在顫抖,卻依然沉著,飛身而起,在梅林的每一寸雪上查看過,一定要找到詩音消失的蛛絲馬跡。
這樣突然一下子消失,是被什麼輕功高手擄走了麼?
他立刻在心裡拉出個輕功高手名單來,一一去對、一一去想。
雪山神鷹——那位老前輩早已隱退天山二十余年,如今恐怕早已經死了,屍骨都不知道被埋在何處,又怎會莫名跑來李園,莫名擄走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萬萬不可能。
虞二拐子——此人號稱神行無影,是個跛子,輕功之高,卻舉世罕見,此人一貫與李尋歡不太對付,卻不是個卑鄙小人,要找他的麻煩,必然就是找他的麻煩,不會把矛頭對准他的家人。
王憐花前輩……怎麼可能呢?王前輩早已隨著名俠沈浪出海尋找仙山去了,況且他們的交情實在不錯,王前輩即便是要作弄他,也不會選這種法子。
那會是誰呢?
李尋歡關心則亂,心中滿是焦躁,他本來應該在婢女衝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好好地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然而他那時或許是做賊心虛、或許是早害怕會有這種事發生,第一反應竟然是詩音自己要逃走,因而急吼吼地闖入了林詩音的小樓,後才被婆子提醒,來到梅園,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所犯下的錯誤。
正在此刻,龍嘯雲帶著兩個婢女匆匆趕來。
瞧見李尋歡怔怔立在梅林之中,龍嘯雲急得滿頭大汗,竟反手一掌,重重摑在了林詩音婢女竹桃的面頰之上,厲聲喝道:「叫你們說個事情,都哭哭啼啼的說不清楚,還不快說!到底怎麼回事,表小姐人呢,若再哭著渾淪過去,今日定不放過你二人!」
林詩音的兩個碧綠,一個叫竹桃、一個叫竹梅,此刻嚇得跪倒在地,死命磕著頭,這一巴掌也將這二人的三魂七魄打得歸了位,連忙倒豆子一樣的把事情都交代了。
然而這事情的真相,又是何等的匪夷所思?一說出來,李尋歡面色極差、眉頭緊鎖,龍嘯雲也是不信,登時大怒,厲聲道:「你二人是覺得我與尋歡都是傻子,很好哄騙了去?」
竹桃登時魂飛魄散,凄聲道:「龍大爺饒命!龍大爺饒命,奴婢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話,絕無半句虛言!」
龍嘯雲還不相信,他是個急脾氣,愛慕林詩音已久,此刻早要急瘋了,當下便跳著腳要動手,好好教訓教訓這兩個一定藏著貓膩的賤婢,還是李尋歡一聲喝止,將他攔住。
……對了,這是李園,李尋歡才是這裡的主人。
龍嘯雲在這裡住了太久,李尋歡又在兩年前就不在理事,將家中的大小事務都放給了龍嘯雲,久而久之,他便沒了客居的自覺。如今聽得自己這義弟的喝止,才忽然驚覺……他只是義兄罷了,怎麼竟不知不覺,竟覺得自己是李尋歡的親大哥、這李園的正經主人了呢?
只聽李尋歡道:「她們沒有撒謊,許是中了什麼江湖中人的障眼法。」
龍嘯雲心頭心緒萬千,心煩意亂地應了一聲。
隨後,這龍李二人便陷入了一種無謂的奔波之中,李尋歡堅信是有人擄走了林詩音,卻又找不見絲毫的線索,只得求助於弟子遍布天下的丐幫。
丐幫幫主十分驚異,便問他:「是什麼人,竟能從小李探花的手上將人擄走?」
李尋歡苦笑道:「小弟若是有頭緒,如今又何必來麻煩尊兄?」
幫主便道:「小李探花請放心,此刻距離事情發生既然還不到兩刻鐘,就算此人神行無影,帶著個姑娘,必然出不了城,丐幫弟子遍布全城,只要林姑娘還在城內,愚兄今天,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掘出來!」
李尋歡道:「尊兄大恩,小弟沒齒難忘。」
說罷,對他深深作揖,丐幫幫主連忙將他扶起。
丐幫弟子滿天下,這城中的任何一處,都有著丐幫的眼睛,按理來說,既求到了丐幫頭上,那不出一個時辰,必然會有消息,然而一夜過去,林詩音就真的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李尋歡已枯坐了整整一夜。
這樣的時間,每多一分,每多一秒,都是一種劇烈的煎熬,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天色由暗漸漸轉亮,李尋歡臉色鐵青、雙拳緊握,覺得掌心濕黏一片,感覺好像已經被釘死在了這個座位上,丐幫幫主也面上無光,他本以為找個人這事兒對丐幫來說不算是什麼,卻不想,一夜過去此人竟好似人間蒸發一樣。
龍嘯雲一直在城中瞎轉,整個人都已凍得嘴唇發白,被丐幫弟子發現,送來總舵處見李尋歡。
這對義兄弟二人,坐在丐幫的屋子之中時,竟不知為何沒有對視。
他們二人從一開始的大腦空白、震驚萬分,再到後來的焦急尋找,內心煎熬,一夜過去後,二人都看起來狼狽不堪,雙眼布滿血絲,而此刻,他們共處一室時,卻不敢對視。
因為提到林詩音,二人都有一種隱隱的愧疚與心虛,李尋歡明知她愛自己,卻總是自己告訴自己:李尋歡不過是一浪子,女人嫁給他是絕不會幸福的。龍大哥深情專一,為人穩重,才是上上好的良配,他這是為了詩音好;而龍嘯雲呢,明知林詩音對自己無意,卻因為李尋歡的默許,而佯裝對她的厭煩一無所知,只認為所謂「烈女怕纏郎」,只要自己心足夠誠,遲早有一天,她會被自己打動。
這樣的二人,明明做著暗搓搓強迫她人的事情,卻都在內心裡,給自己找好了借口,好叫自己免受良心的折磨,也都暗自希望林詩音能不要這麼倔強,快一點如了他們的意。
然而,林詩音卻失蹤了。
林詩音的失蹤,徹底將這份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微妙平衡打破,他們嘴上雖然都堅定的認為,林詩音是被某神出鬼沒的武林人士給擄走的,但內心深處,卻都忍不住要問自己:真的是這樣麼?
她會不會真的是自己離開的?她是不是恨毒了他、厭透了他,對這裡、對整個李園都失望透頂,再也不想見到他,此生此世都不想再回來了?
亦或者說……這世上或許真的存在什麼神仙妖鬼,它是不是聽見了詩音想要逃走的祈求,才在那梅林之中現身,將她帶離出這苦海呢?
詩音還在的時候,李尋歡實在有太多的借口去麻痹自己,他甚至是故意去沉溺於痛苦之中的,因為只要自己也在痛苦,只要自己的痛苦是這樣的深重,他就可以不那麼愧疚,就可以理直氣壯的面對詩音……
但是,林詩音的失蹤,像是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他忽然驚覺,那些他認為他可以壓下去的愧疚,其實一直都像是幽靈一般的游蕩在他的身體裡。
他一直都很害怕去面對詩音,他一直都是在色厲內荏、虛張聲勢,詩音來找他的時候,他的是那樣的放浪形骸,那程度幾乎都是一種聲嘶力竭的表演了,因為假如他不那樣做的話,假如他不那樣去傷害詩音的話,假如要他真的去反思自己的錯誤的話,他就會被那種巨大的愧疚感所壓垮——
一個人的良心在受折磨時,他不一定會認錯、會道歉,他反而有可能變本加厲的去傷害別人,以此來顯示自己行為的正當性,以此來掩蓋自己內心的不安。
這也是人類的本性之一,人類那又矛盾、又令人心驚的本性。
但區別在於,有些人能夠抑制這種逃避的本性,有些人卻一錯再錯。
現在,李尋歡認識到了他的錯誤,但已經晚了,各種意義上的已經晚了。
他在極度的煎熬中度過了十五日,每日都在奔波,在尋找林詩音,但他自己也知道,這都是徒勞的,她真的蒸發了,人間蒸發了,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不眠不休十五日,李尋歡的精神與□□都已到了極限,他只能喝酒,只有喝酒,才能讓他撐下去,龍嘯雲強硬地要他休息,他緊緊握著龍嘯雲的手,只嘶啞道:「我休息不了,尋不見詩音,我怎能歇得下去?」
龍嘯雲慘聲道:「難道我的心不焦?詩音生死未蔔,難道我能好過……好兄弟,難道你要我失去詩音之後,再連你也失去?你莫要忘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
李尋歡忽然放聲慘笑,說:「好——好……我歇、我歇……」
這笑聲慘淡、凄苦,猶如寒鴉的嘶鳴,其中都似乎要滴出苦汁子,笑聲之中,似有眼淚。
這時,忽然又聽從前林詩音身邊的那小丫頭竹桃驚聲尖叫道:「表小姐!表小姐回來了!表小姐回來了!」
第148章
隨著這一聲喜出望外的呼喊,林詩音已再一次踏上了李園的地界。
御筆親提的對聯,依然掛在正門的牌匾之下,石質的台階、高高的門檻,大門上的兩個銅制門環,東邊西邊各一個角門,朝裡頭望去,便是通往正堂的儀門了。
通過正堂,東邊便是李尋歡住的東小院,東小院之後呢,便是林詩音居住的小樓了。
再見李園這塊牌匾,已經過了整整十五天。
若在從前,十五天不值得一提,生活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日子過的是很慢的,日復一日,梳頭、洗臉、做花樣、吃飯、睡覺、逛院子,這便是林詩音的一天了。
這樣的十五天,莫說是一個,就是過上十個、五十個、一百個,人也絕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因為人並不是因時間而成長,而是從時間中帶來的「事情」而成長。
但在現代,十五天已經很長很長了!
在那裡,一切都是很快很快的,從城市的這一頭到那一頭,要坐地鐵,兩個小時,也就是一個時辰;要去千裡之外的海邊看看,那就坐上大巴車,一日即可到達;在網絡上買的東西三五天不到手裡,現代人甚至還會發脾氣不高興。
這樣信息爆炸的十五天,已經比古代的十年還要更強了。
如今的林詩音,也早就不是十五天前的林詩音了。
她沒有穿著她的古裝來,就是那件大氅和綠衣裙,習慣了現代的穿戴之後,她就開始嫌棄古代的衣著實在太繁瑣、太不好穿,尤其是襪子,兩條布,中間還接一條縫,腳踝處還帶著兩條繩子,穿在腳上,那條接縫恰恰好就在腳掌中間,而且還會因為料子的原因,隨著走路時一步一步的微妙滑動。
你說這……誰能受得了啊?
因此穿過來時,她也並沒有要求換回古裝,只是對楚留香鎮定自若道:「咱們不過是回來拿東西而已,也不久呆,何必在意旁人眼光,他們覺得我奇怪,我還笑他們實在不懂這其中奧妙呢。」
楚留香雙手抱胸,含笑瞧她,便道:「很好,我看你的確已同之前不一樣了,看來這次去看大海,實在去的很好、去的很妙。」
林詩音就有點羞澀的笑了,這時候,那種屬於少女的文靜就又出來了。
李園地處北方,林詩音穿著厚厚的、長到小腿的羽絨服,下身穿牛仔褲、足上踏著短靴,橡膠底的靴子比之這個時代的鞋底,實在要舒服上太多,靴子裡是一層短絨,讓她在活動輕靈的同時,也絕不會受凍。
楚留香倒是換了古裝——因為他穿現代裝實在是得被迫從第四顆扣子開始扣起,大半個胸膛都露在外頭,回古代來這樣穿,那就不是奇不奇怪的問題了,首先是很有傷風化……
而古裝的交領設計就可以很好的避免這一點,他穿的還是自己自大沙漠裡帶出來的那一件衣裳,要說為什麼……因為他發現現代雖然有漢服圈兒,但這圈兒裡似乎賣女裝的更多一點,而男裝的尺寸……也沒有他的。
懶得定做,直接穿原來的吧。
於是楚留香一身方便活動的勁裝,再加一雙……運動鞋。
衣服還可以湊活,鞋子這方面,古代真的是連現代一個子兒都比不上,他已經買了好幾十雙鞋子,回家就放起來,以後是再也不打算穿古代的布鞋了。
林詩音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帶走自己的東西,不打算多與李尋歡、龍嘯雲二人多糾纏,因而到了門口,抬腳便入,直直衝著自己的小樓去了,想著先把首飾收拾出來,再問龍嘯雲去要賬本,這幾年林家留下的莊子的收成,也得全要回來才是。
失蹤十五天的表小姐忽然歸來,身邊還帶著兩個陌生的英俊男子,家下人都圍了上來,口中說著「謝天謝地,表小姐回來了」,眼神卻不免亂飛,李家是城中的大戶,李家發生的事情,城中恐怕早就傳遍了,自己失蹤多日之後帶著兩個男人回來這件事,恐怕不出兩個時辰,就要傳遍全城了吧!
林詩音忍不住想:雖說古代車馬都慢、什麼都慢,但唯獨這樣的軼聞艷聞,卻是傳得比什麼都快呢。
她譏諷般的笑了一下,懶得理會這些丫頭婆子們,抬腳便走,她衣著輕便、又習過武,對上真正的武林人士,肯定算不了什麼,但對上這些丫頭婆子想攔住她,卻是不可能的。
還未走到自己的小樓,便只聽得一前一後兩句「詩音!」,然後便是二人飛身而至,定睛一瞧,正是李尋歡與龍嘯雲。
而李尋歡與龍嘯雲二人,
此刻也正在瞧著林詩音。
李尋歡布滿血絲的眼睛正怔怔地瞧著她,似乎已忘記了一切,林詩音的衣著當然奇怪得很,她身邊出現的這兩個男人也奇怪的很,但李尋歡在這一刻,什麼都瞧不見了,他只能看見林詩音。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啞聲道:「平安回來就好……」
而一旁的龍嘯雲已忍不住要衝上去,一疊聲地問道:「詩音,你……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你還好麼?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先不說這些了,你也累了,今天先去早點歇著吧,這二位壯士護送詩音回來,也是我龍某人和尋歡的恩人,不若今天就歇在寒舍?」
說著,他便要上前去,似乎是想要攏一攏林詩音,送她回自己的小樓裡去,卻不想才剛剛伸出手,林詩音身邊那身形極為高大健壯的英俊男子就伸出手來,輕輕一拂,他便瞬間後退了兩步,連林詩音的衣服角都沒有摸到。
這動作看似輕描淡寫,實則也輕描淡寫。楚留香為人極其周到,他擋下龍嘯雲,並非是為了讓他難堪,也無意讓他難堪,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招,在須臾之間發生、又在須臾之間結束,這一檔一拂,這些圍觀的丫頭婆子們恐怕一個人都沒瞧見。
但……龍嘯雲卻登時感覺受到了侮辱。
他早認為林詩音遲早是要嫁給他的,林詩音失蹤十五天,閑話早傳的不像樣了,他覺的自己已經非常深情厚道,瞧見詩音的第一眼,卻沒想到、卻沒想到……
這是什麼人?憑什麼攔下他?難道他已經和詩音……已經和詩音……!
一個男人,一旦把一個女人看做是自己的所有物,就會變得格外的敏感和暴躁,瞧見這女人與任何一個男人,都總是懷疑他們有染。
一時之間,這念頭就有如跗骨之蛆,生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只令龍嘯雲登時腦子裡像炸開一樣,口中已厲聲道:「兄台這是何意?你同詩音是什麼關系?」
李尋歡一驚,上前阻攔:「大哥,莫要這樣!」
楚留香神色淡淡、居高臨下地瞧著失態的龍嘯雲,並沒有說話。
而林詩音的神色居然也是淡淡的,她那清淡的表情之中,又浮現出絲毫不曾掩飾的、生疏的冷淡。
她雖然之前也對龍嘯雲很是冷淡,
但那種冷淡至少還是在掩飾的,她自認為不能失了禮貌,因而勉強與他周旋,龍嘯雲也揣著明白裝糊塗,假裝不明白她的冷淡和厭煩。
但是此刻,這種冷淡……不,應該說是冷漠與厭惡,卻已經明晃晃地寫在了她的臉上。
只聽林詩音冷冷道:「那麼你和我又是什麼關系,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情?」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
李尋歡心中沒由來的咯噔一聲。
他和林詩音青梅竹馬十多年,他太熟悉她了,他能看懂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
此時此刻……
此時此刻,從林詩音的臉上透露出的意思是恨。
不是厭煩、不是傷心難過、也不是劫後余生的喜悅和回家的放松,是永恆的失望、平靜的冷漠與隱藏在這些之下的,對……他們兩個人的仇恨。
她想報復——
她為什麼會想報復?她是知道了什麼麼?怎麼可能呢?
李尋歡不及多想,出於一種對危險的感知,他已立刻截口道:「詩音,你累了,先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情,都等明天再說。」
林詩音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看著李尋歡。
英俊的、熟悉的、憔悴的表哥。
——為她而憔悴的表哥。
但此時此刻,她卻沒有感動。
她看到李尋歡,聽到李尋歡說的話,心中卻閃過那《多情劍客無情劍》的書中描述,每一個字她都記得,每一句話她雖然只看了一遍,卻能夠背下來。
李尋歡,苦苦思索了五日,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
李尋歡,痛苦的決定著,把自己十多年的未婚妻、十多年的表妹、青梅竹馬,讓給自己的好大哥。
林詩音面無表情地盯著李尋歡,李尋歡驚覺,那雙一向溫柔似水的眼睛裡,此刻竟迸射出了如此強烈的仇恨與憤怒,像是一把尖刀一樣,惡狠狠的刺進了他的心髒。
他最明白自己做過什麼,這些東西嘴上否認一千次、一萬次,他的良心也在不安著,他心虛地幾乎無法面對這樣的眼神,他下意識地別開了眼睛,竟連看,都不敢再看她。
可林詩音積攢了多日的憤怒,豈能就這樣輕松的一帶而過?這
兩年來的生活,拜他們二人所賜,難道就讓她這樣子做一個「識相的好女人」,把過去的一切都當成是假的麼!
李尋歡心虛,龍嘯雲跳腳,林詩音卻仍不依不饒,繼續冷冷地質問龍嘯雲:「你同我什麼關系?你來管我的事情,我林家和你龍家有關系麼?我林詩音同你龍嘯雲有關系麼?你上手來要動手抓我是什麼意思,李園如今你做主,你是正兒八經的龍大爺,是不是?這園子不姓李,改姓龍了是不是?」
這哪裡還像林詩音!
龍嘯雲簡直已經呆了!
林詩音從來不會這樣的!這毫不留情的話語,就這樣在一堆丫頭婆子們的面前說出來的!所有人的噤若寒蟬,連眼神都沒有一人在亂飛,但龍嘯雲卻很明白,林詩音是故意給他難堪……丫頭婆子們會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事兒傳出李園,不出一日,全城都知道了!
男人嘛,哪一個不好面子?這般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惡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他的腦子「嗡」的一聲,幾乎一片空白,氣得臉色漲紅,渾身都在發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因為她說的對!
她說的太對了!
龍嘯雲本是布衣出生,自救了李尋歡之後,就在李園之中常住,李尋歡毫無底線地慣了他好幾年,已將龍嘯雲的心都養大了,李園的賬冊是他在管、奴婢們也對他言聽計從……他幾乎都認為自己是李園的主人了,但他不是,他內心深處知道自己不是,他最恐懼的事情,就是被人當眾質疑他憑什麼!
林詩音就是在揪著他最痛的那個點在打他!
龍嘯雲氣得臉色漲紅,顫抖的伸出手,「你……你……」了半天,只能說出一句「你瘋了!」,旁的什麼都說不出,他惱羞成怒,當下就想不由分說地先把她帶走,先叫她閉嘴最好!
可是他能做到麼?他敢上去強拉林詩音麼?莫說林詩音身邊的那兩個人,就說李尋歡……他絕不可能容忍自己對他的表妹如此粗暴行事的。
龍嘯雲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只得以退為進,慘嘯一聲,道:「罷了、罷了,是我不配,李園這等風流名園龍某人仰慕已久,借尋歡的光,才有幸在此小住,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如今,我也該回家去了……尋歡,咱們兄弟二人後會有期,你若得空,也來我家坐坐,我必請你喝酒!」
說罷,一甩袖子,臉色鐵青的轉身就要走。
李尋歡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滿面病態的紅,撕心裂肺,好似連肺都要吐出來半塊似的。
這台階來得極好,龍嘯雲立刻一步上前,扶住了他,關切地道:「尋歡、尋歡,你怎麼樣?我先扶你到堂屋裡去。」
李尋歡寬慰道:「大哥,我沒事……」
又轉而去看著一回來就對著龍嘯雲的臉狂扇的林詩音,神情復雜極了,一字一句道:「詩音,龍大哥曾救了我的性命,是我的結義大哥,你是我的表妹,自然也是他的表妹。」
林詩音冷冷道:「我不是江湖人,你們江湖那一套我不認,要來,就來家裡的規矩。我的表哥都姓李,這是因為我娘的姐妹與李家人結了親,你娘是我的姨母,我沒有姓龍的表哥,既然你非要讓我認,那就先讓龍嘯雲過繼給姨父做兒子吧,改名李嘯雲,記上族譜,禮法上自然就是我的表哥了。」
楚留香:「……」
楚留香聽了半日,被這神來之筆的過繼差點弄得笑出來。
但龍嘯雲卻笑不出來。
龍嘯雲有爹有娘,姓龍姓的好好的,偏林詩音要這樣去堵李尋歡的話,男人對自家的姓氏哪有不重視的,林詩音今天和吃錯了藥一樣,字字句句全淬了毒,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此話一出,更是把他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的尊嚴踩在地上摩擦,是可忍、孰不可忍!
龍嘯雲厲聲道:「好!好!你們李家、林家既然這樣看待我,咱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從此之後,割袍斷義,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後會無期!」
李尋歡登時大驚,心中那本來浮起的、對林詩音的愧疚之情,也隨著她這字字句句的誅心之言煙消雲散,他急火攻心,登時喝止道:「詩音!胡說八道什麼!」
林詩音胸中翻騰著憤怒,嘴上愈發沒邊兒,反正她也不想在古代生活,此刻根本不顧旁人怎麼看她,張口就來:「割袍斷義,你也配提割袍斷義?我林詩音是李尋歡正正經經的未過門妻子,婚書都寫了的,你作為李尋歡的大哥,趁著兄弟醉酒,鎮日裡糾纏義弟的未婚妻,想給你的好義弟頭上扣一頂綠帽子,你什麼居心?你這無恥下流、不要臉面的東西,有何顏面理直氣壯地提割袍斷義?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跳,四下裡寂靜無聲,這一刻,竟是誰說不出一句話,龍嘯雲和李尋歡被震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一陣。
唯有林詩音,舒暢地吐出一口氣來,感覺心頭那一股邪火,紓解了不少。
第149章
林詩音當然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不像她所說的一般。
李尋歡是個要臉面的人,龍嘯雲也是要臉面的人,書裡也說的很明白,龍嘯雲根本就不曉得她的身份,只以為她是「表妹」,才去向李尋歡求娶的。
而李尋歡這樣的人,又是如此的為他人著想,饒是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也絕不會公然與龍嘯雲攤牌「讓妻」這種事。
換言之,龍嘯雲一開始,是真的不知道這事兒。
然而兩年過去,這兩年來,她的態度、李尋歡的態度、家下人的態度,一起構成了一個極其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龍嘯雲若是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之中,還不能品出點真意,那他就是個真正的傻子。
能在江湖之中闖出一點名堂的人,有哪一個是真傻?
龍嘯雲是不是裝傻,林詩音並不在乎,龍嘯雲是不是真的在這讓妻事件裡無辜,她也不想去弄明白,人世間的事情,就沒有丁是丁卯是卯的。
她本來不欲再與這二人糾纏,卻沒想到龍嘯雲自己跳出來,那副自以為自己已經是她丈夫的理直氣壯樣,讓她的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她才發現,她是必須要出這一口惡氣的,她是必須要說這些話的,倘若不說,就算過了十年、二十年,回想起十九歲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時,那一口氣還是不會順!
既然如此,你龍嘯雲自己跳出來,就別怪我伸手就打了!
而她打的這招,也是相當的狠。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可她偏偏要把這盆髒水往龍嘯雲的頭上去潑。
李尋歡,你又該如何應對?
不承認自己對這件事知情?——以她這義薄雲天的表哥的性格來說,他做不出這樣的事情,這樣做是把他自己給撇清了,卻永遠的給龍嘯雲身上潑了一盆「覬覦兄弟妻」這樣洗不盡的髒水。
承認自己知情,並和盤托出讓妻之事?——一個男人連老婆都要讓別人來讓給他,這個男人還活著做什麼?他這余生,反正也只剩下被旁人所取笑的意義了,在那本《多情劍客無情劍》之中,十年之後的龍嘯雲,恨毒了李尋歡,費勁一切心思要殺死李尋歡,就是因為他在這樣的譏諷之中已經徹底變態,那還是建立在李尋歡沒有親口承認的基礎上呢,表哥若如今親口承認這件事,龍嘯雲,他受得了嗎?
至於她自己?她的名聲,早在兩年前李尋歡做出這個「痛苦的決定」時,就注定已經不能要了,如今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罷了,她不好過,今天誰也別想好過!
而龍嘯雲已經被林詩音給炸懵了。
一時之間,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血液不受控制地衝向頭頂,充斥在他的面皮下面,於是,他的面皮就開始不受控制的發紅、發脹、發燙。
家下人們噤若寒蟬,一個個都立在那裡,走不是走、留不是留,一個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但龍嘯雲就是感覺他們都在看自己、他們都在笑話自己——
這件事,他怎麼可能沒意識到,但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佯裝什麼都不知道,與被人當中揭穿,劈頭蓋臉的打下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這時,楚留香忽然摸了摸鼻子,慢悠悠道:「我看這位龍兄台身體康健得很,大概不會在此刻忽然吐口血昏過去吧?」
龍嘯雲:「……」
他還真是這麼想的!
碰到了極其難堪,極其難以面對的場面怎麼辦?那當然是要麼佯裝大怒將話題切斷,要麼吐血直接暈倒了事唄……可是這男人!這多嘴的男人,他把話說成這個樣子,他現在還能吐血麼?他一吐血,豈不是正中此人的話口,反而還更尷尬了!
龍嘯雲登時大怒,厲聲喝道:「你辱我!」
說罷,竟是向楚留香出了手!
他是萬萬不敢、也不能向林詩音出手的,正好楚留香撞上了他的氣頭,他頓時什麼都不管不顧,想先拿這小子出氣再說!
只可惜楚留香的功夫,實在高他太多。
龍嘯雲的功夫稀松平常,若不是救過李尋歡,恐怕這輩子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名氣。而楚留香呢?他乃是個習武天才,十幾歲就名滿天下,到了三十的年紀,武功已化至臻境,返璞歸真,也難怪龍嘯雲的一雙狗眼,竟瞧不出他的深淺來。
楚留香就那麼隨隨便便的站著,但龍嘯雲甫一出手,就發現他的身法實在快得令人心驚,他雙手背著,腿不動、肩不搖,倏地就滑到了龍嘯雲的背後——
龍嘯雲只聽一聲長嘆,這人嘆著氣道:「兄台若不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反應,那不若在下來幫幫你?」
說罷,指如疾風,倏地將他的穴道點住,龍嘯雲的身子立刻僵住,一動不動,那身形高大、卻著實可惡的男子還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其實只要站著就是了,要我說,老兄,林姑娘今日並非為了針對你而來,你何苦要自己跳出來?」
這是真心話,林詩音的滿腔怨氣,明明全都在李尋歡身上,誰料李尋歡還未怎麼的,這龍嘯雲先上躥下跳起來,激的林詩音氣不順,這才一盆髒水潑在他的頭頂……要楚留香來說,這事兒他不過是個作配的,何苦如此?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些男人,其實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不重要」這件事。
因為害怕林詩音覺得自己不重要,所以龍嘯雲一開始才要做出那樣一副姿態。
龍嘯雲的面皮顫抖著,連下眼瞼的肌肉都在抽動,這人是相貌堂堂、十分正派的長相,此刻一雙濃眉大眼卻迸射出刻骨的怨毒來,便叫他瞧起來十足像個暴露了真面目的偽君子。
但他不重要,林詩音根本都連看,都沒想起來要看他一眼。
她只是冷冷地翹著李尋歡。
李尋歡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都十足憔悴,一句話也說不出。
林詩音道:「你若要否認咱們兩個有婚約,那也最好不過,我爹與你爹寫的親筆信,今日你就拿進祠堂,在姨父姨母面前燒了就是。」
李尋歡渾身冰涼,心咯噔一聲墜地。
她知道了——她什麼都知道了——!
否則她不可能會這樣樣子——她在玉石俱焚!她惡狠狠地和龍嘯雲決裂,從此再也不可能考慮半分嫁給龍嘯雲。她現在又這樣說,分明是……分明是……對他失望至極、厭惡至極,她從前是極想嫁給他的,但現在,她主動提出要撕毀婚約,她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仇恨與厭惡。
李尋歡其實早就不把林詩音當未婚妻看了,他心裡依然愛著她,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她讓給龍嘯雲,這婚約——這婚約——
……他曾很怕她提起,很怕她有一天會逼著他履行。
那個時候,他又要怎麼樣去圓這件事?又要怎麼樣去傷害他所愛的女孩子呢?
但當他終於如願以償時……他的心中非但沒有一絲快慰,反倒有如一根鋼針被扎進心髒一樣,胸口立刻劇烈地刺痛起來,整個人一瞬間都被痛苦所淹沒,連呼吸似乎都已呼吸不上來。
李尋歡渾身冰冷,林詩音冷而仇恨的目光,龍嘯雲扭曲而顫抖的面皮,都被他收入了眼底,一切都亂套了——一切都和他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所想像的是,龍嘯雲和林詩音共結連理,這李園就留給林詩音當嫁妝,他這個不合時宜的浪子,會靜悄悄地離開,再也不打擾他們,他們有錢、有名、有地,林詩音溫柔賢淑、龍嘯雲深情厚道,他們會是最幸福的伉儷——
可是現在呢?
龍嘯雲渾身穴道被點住,動彈不得,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悲憤、極其慘烈的慘嘯來,似是萬鬼齊哭,而林詩音不顧自己的名聲,孤注一擲,玉石俱焚,也要將他、將龍嘯雲罵個狗血噴頭,將他們一齊拖入這道德困境的地獄之中去!
她竟如此恨他——
她竟如此恨他們——
一切都亂了套!一切都被他搞砸了!從今日起,他與他最愛的表妹反目成仇,與他敬重的大哥再也做不成義兄弟,一切都是由兩年前而起的,一切都是由那個決定而引起的。
……他真的錯了麼?他犧牲自己,想要成全他們的想法,真的……錯了麼?
李尋歡面色慘白,喉頭甜腥,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又強行運氣,將這口鮮血壓了下去,嘶啞地開口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龍嘯雲慘呼一聲:「尋歡,你……你莫要再說了……」
林詩音冷冷道:「莫要說什麼?莫要再說你龍嘯雲糾纏兄弟妻子的事情?」
「詩音!」
李尋歡嘶啞地喝止道。
林詩音出離憤怒,不管不顧地尖聲質問道:「不然事情是什麼樣子呢?龍大哥覬覦弟妹,鎮日裡往我的屋子裡跑,李園上下可都瞧見了,這個時候你在做什麼呢,表哥?和伎女喝酒,為伎女寫詩?你要是不想履行婚約,大可以直接撕毀,不必讓你的好大哥來惡心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大哥每一天每一天,像惡鬼一樣纏著我,惡心到讓我想
死!哪一天我林詩音要是上吊了,你和你的好大哥是不是要彈冠相慶!」
「詩音!你別說了——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李尋歡痛苦地呼吸著,這字字誅心之言,他已經一個字都聽不下去!
原本溫柔愛笑的表妹變成了這個樣子,字字淬毒、如此想他,可是他難道能傷心麼?可是他難道有資格傷心麼?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確是在逼迫詩音?他難道不知道這兩年來詩音承受了多麼大的痛苦……是他自己視而不見的!
倘若詩音在這兩年之中真的承受不住,真的要一死了之,那他……那他……
曾經一切被他所刻意忽略的危險可能性,全都在這個瞬間浮現了出來,他的後怕忽然湧了上來……是啊,他因龍嘯雲的相思病決定把詩音讓出去,可為什麼卻從來都不想一想,詩音會不會也害上心病,也形銷骨立,奄奄一息呢?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只知道自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讓詩音嫁給龍大哥,如今看著這一片狼藉,他明白自己做錯了,他仍然不知道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如何去選擇才是對的,可他已經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實在錯得很離譜。
慘痛的現實,就像一個重重的巴掌,惡狠狠的抽在他的臉上。
他只喃喃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林詩音不管不顧:「我林詩音是你手上的物件麼?說送就送,說讓就讓,你李尋歡若死了,有什麼顏面去見我的父母,去見你的父母!!你去祠堂,現在就去祠堂,就這樣告訴姨母好了——說你李尋歡也學了那典妻的美事,好兒孫,真是李園的好兒孫,姨父姨母地下有知,真不知道要怎麼想你!」
龍嘯雲目瞪口呆,喃喃道:「詩音……你瘋了,你完全瘋了……!」
林詩音回身罵他:「住口!無恥小人,仗著義兄弟身份,在李園內眷的住所糾纏兩年,難道你不知男女有別,鎮日混在內院之中,還敢說自己坦坦蕩蕩,心中無鬼?虧你生的人模狗樣,卻不想是個禽獸心思,無恥下賤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後,她終於算是氣順了,連著深呼吸了好幾口,這才平靜下來,轉過頭去,對李尋歡冷冷道:「咱們二人的婚約既然已經算不得數了,我也不賴在李園礙著你們這對好兄弟的眼了,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拿走從前林家留在這裡的私產,你放心好了,該是我的,我不會留,不該是我的,我一分也不多拿你們李家的。」
你們……李家……
曾幾何時,林詩音是拿李園當家的。
她年紀還小時,就來了李園,一開始也局促,認為自己是外人,是他的爹娘、是他的大哥,還有那個時候的他,一同把林詩音接納進來,讓她成為了真正的家人,也讓她,把李園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但現在,李園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她對李園、對李家充滿厭惡,這涇渭分明、丁是丁卯是卯的態度,全是拜他所賜的。
李尋歡不住地咳嗽著,苦澀地道:「詩音,你……你要離開了麼?」
她十多年來,都從未離開過李園啊!
外頭的世界、外頭的人……
他滿心苦澀,又實在擔心,跟在詩音身邊的這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未曾自報過家門,他們到底是誰,詩音又到底要去哪裡呢?
直到此刻,李尋歡才真正注意到了她身上穿的那料子和制式都極其古怪的衣裳,她這半個月究竟……是在何處度過的,又經歷了什麼呢?
但這些事情,他真的還有資格問出口麼?
整整兩年,他對詩音不聞不問,如今人家已徹底失望,徹底要結束和他的關系,他這時候再來問,是不是太晚了一些,也太可笑了一些?
他滿心悲苦,卻仍是忍不住勸道:「詩音,江湖險惡,你莫要這樣著急著走……」
這擔心當然是真的,李尋歡——她的表哥,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惡人,但他的善良、他的大方,是這樣殘忍的傷害了她。
林詩音蒼涼地笑了一聲。
她回過頭來,最後看了一眼自己這慷慨大方、又極度好心的表哥,輕輕地質問他:「江湖險惡,有你的用心險惡麼?」
李尋歡的腦子嗡的一聲,胸口一陣炸裂的疼痛,竟是再也忍受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第150章
字字錐心的質問、字字誅心的質問,在這一刻,其實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質問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因為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質問他當時是怎麼想的……說真的,這是對那人還有期待的表現。
但期待往往是會落空的,那人若是真的對她有良心,又怎麼會在當初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問能問出什麼結果呢?無論是後悔莫及的道歉祈求、還是顧左右而言他的逃避,其實都不會讓含有期待之人滿意的。
但林詩音早已沒有了期待。
因為這件事是以她的想像力決計想不出的,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表哥、與她青梅竹馬十幾年的表哥,會做出這種事,這種喪心病狂、完全視她為物件的事情。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的心路全歷程,看到了十年之後他還那樣深情款款地去制作她的木人偶,那時,她忍不住要問:這就是你愛人的方式麼?你深愛的方式,就是當著本人的面極盡嘲諷與不在乎,然後背過身去又對著一個木人偶開始深情款款?
這樣的深情,未免實在太可笑了一點。
林詩音已完全的失望,已再也不會對李尋歡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燃起,她今天所說的這些話、所做的這些事,不過是要自己的這一口氣順暢一點,而從今往後,她與李園再無關系。
說完那句話後,她看著劇烈咳嗽的李尋歡,轉頭對早嚇得呆若木雞的家下人說:「扶你們少爺回屋去吧。」
說罷,轉身要走,又似是想起什麼來一樣,轉頭道:「還請表哥准備好賬本,這兩年來林家留下的莊子的收成,我要對一對。」
林詩音自小是作為李家主母被培養的,自然會看賬本,姨母去世後的那幾年,家裡的事情都是她在操持,後來龍嘯雲來了,鞍前馬後,許多事情就過渡到了他的手裡,龍嘯雲意圖娶她,在這種事上倒是沒耍心眼,每年莊子上的收成都是折成銀票給她的。
但她的不信任已經寫在了臉上,賬本要重新對過。
龍嘯雲的面皮一陣紅一陣白,想指責林詩音的不信任,又因為讓妻之事太過心虛,左右是不敢開口的。
林詩音沒有再理會二人,徑直朝她的小樓處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李尋歡是個濫好人,卻絕對不是一個惡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是絕不可能在任何地方給林詩音去使絆子的,賬本很快就送來,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鬧成這樣,她最好是真的換個地方去生活,於是還主動提出,把林家的莊子賣給李園。
畢竟賣莊子可不是三兩天能敲定下來的事情,賣給外人,不知道其間又要扯多少皮。
出乎意料的是,林詩音居然很快答應了。
這是很不錯的選擇。
成年人做選擇時,不能只考慮賭氣與否,自己的目的是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地,賣給誰不是賣呢?李尋歡最起碼不會再這種方面做手腳,是個相當省心的買家,知根知底,又很快能拿出銀票來,為什麼要拒絕呢?
楚留香只笑道:「好啊,我們林姑娘是真的長大了。」
短短十幾日,能有這樣的進步,恐怕也是被李尋歡逼的,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恐懼。
她能適應現代的生活麼?
她在現代,能夠一個人、誰也不依靠的生存下去麼?秦蔻家是極好的,但……她總不能一直麻煩自己的朋友。
這並不是說她對這份友誼沒有信心,而是說,想要維持一份友誼一輩子,那首先自己得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
這次的經歷,總讓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正是因為自己寄居在李園,自己表現的這般柔弱,才讓表哥看輕她、如此的對待她?無論怎麼說、無論表現的如何風輕雲淡,這件事總歸是給她留下了深重的痛苦的。
出於這樣的考量,林詩音很爽快地答應把莊子賣給李園,又與他交代了兩年前《憐花寶鑒》的事情,在小樓中將寶鑒找出,還給了李尋歡。
但李尋歡的心卻咯噔一下,墜落了下去。
丁是丁、卯是卯,她把事情分的這樣開,答應的這樣爽快,沒有分毫的賭氣和刁難,這就意味著,她的的確確已經……徹底死心了。
這原本應該是李尋歡的目的,但此時此刻,在小樓之外,他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望著林中那落在雪被之上的點點紅梅,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口飽含著悔恨與苦澀的氣。
有人來了,腳步聲很慢,也很奇特,沙沙的,像是什麼東西在雪上拖行。
李尋歡抬頭一看,就看見了跟在詩音身邊的那個持刀少年。
這少年人的打扮也不同於中原任何一個地方的人,衣服不是交領、也不是唐時的圓領,而是一種……奇怪的、後面帶了個……帽子的領子。
衣裳前頭也沒有扣子,反倒是一條泛著金屬光澤的奇異機關,李尋歡眼力很好,隔著五六步的距離,也能把這機關巧的清清楚楚,這機關精巧至極,兩側凹凸對應,嚴絲合縫地咬在一起,也使得兩片衣服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如此豪奢!把這般精巧的機關用在衣裳上,拿來代替扣子!
而且這機關……以李尋歡的眼光去看,當世沒有任何一個機關大師,能做出如此精巧、嚴絲合縫的機關,況且——
況且他想起來,詩音身上的那件衣裳,也是有這樣的機關的。
方才他太激動,並沒有仔細去看詩音的衣著打扮,此刻回想起來,卻不僅悚然。
這樣的機關,到底是僅僅只放在幾件衣服上,還是說在詩音去的那地方極為常見,就和牛角的扣子一樣的常見,人們穿的衣裳,件件都是如此呢?
倘若是前者,似乎還沒有那樣令人驚訝,機關再精巧,那也是因為有極其出眾的機關大師,可若這機關是件件衣服上都有、人人都能穿得起的……那……代表了什麼呢?李尋歡簡直想像不來。
代表了這樣的工藝,就像是那編草鞋的工藝一樣,是人人都會的、不值一提的麼?
再有,便是這少年身上穿的那條褲子,寬松適中,在腳踝的部位收緊,制式其實是有點像犢鼻褲的,但卻也完全不同——犢鼻褲是要在褲腳部分開叉,穿時系帶,像是扎緊一個口袋似得牢牢扎住,江湖中人,往往是勁裝疾服,不會高冠薄帶,手腳處都收的很緊,以方便行動,犢鼻褲很是常見。
這少年人穿的衣裳也是如此,但李尋歡一眼就可看出,收緊腳踝的,絕不是系帶,而是被縫制在裡頭的一種特別的材料。
這材料當然也是李尋歡沒見過的,而鞋子就更是了,這鞋底不是木質、當然也不是竹制、瞧起來像是千層鞋底,但觀其行走步伐,這鞋底分明比千層鞋底要柔
韌的多,實不像是此世之中所存在的任何一種材料。
難道詩音這十五天,所待得地方不是人間,而是那海上的白玉京?
李尋歡經不住一陣恍惚,想要探究、放心不下,卻又實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立場去探究,他瞧著這冷漠而沉默的英俊少年郎,忽然發現,他手上的那把刀,居然瞧起來如此熟悉——
漆黑、形狀古樸,更要命的是,這刀他見過,在自己的另一位友人身上見過。
李尋歡開口道:「兄台的刀是從何處來?」
傅紅雪緩緩抬頭,漆黑的眼睛沒什麼情緒的瞧著李尋歡。
這時候,李尋歡才將將二十多歲,那名滿江湖的飛劍客恐怕連十歲也不到,而在他自己的時代裡,李尋歡已經老去,飛劍客也已經人到中年。
而李尋歡正當年輕的時候,和他的「父親」白天羽,是好友,這把刀,正是自白天羽身上繼承而來的。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他。
一般他對於無意理會的人,都是連嘴皮子都不想張一下的,於是他沒有理會李尋歡,繼續一步步的、慢慢地走著。
李尋歡盯著他手中的刀。
這刀——乍一看上去,與白天羽的那把的確一模一樣,但細細去看,刀鞘卻要舊上很多,刀柄是裹著一圈圈的線的,那線也磨損的很厲害,起碼像是一把多存在於世二三十年的刀。
而這跛腳的冷漠少年,年紀卻絕對不超過二十歲。
一切都很奇怪、一切都迷霧重重。
他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嘶啞地問傅紅雪:「小兄弟,我還想請問你一件事。」
傅紅雪倏地站定,冷冷道:「你說。」
李尋歡道:「詩音身邊的另一位兄台,與她……是什麼關系?」
那人高大健美,生得極其英俊,性子瞧起來也好,是個溫柔又調皮的個性,倘若他與詩音是那樣的關系,似乎也很不錯,詩音有這樣的男人去照顧,總比……總比他們兩個人要強得多了。
傅紅雪卻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只慢慢道:「什麼叫什麼關系?」
李尋歡苦笑道:「我非良人,若詩音能遇見真正的良人,那我也就……放心了。」
傅紅雪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似乎對這話題並不感興趣。
李尋歡自討了個沒趣兒,便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身要走,卻又只聽身後傳來那少年冷漠又略顯疑惑的聲音。
「你瞧見她與別人站在一起時,只能想到那種男女之間的事情麼?」
李尋歡一怔,已呆住了,再一轉身,傅紅雪已一步一步地走了,跛著的右腳,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因有了李尋歡買莊子的舉動,林詩音搬家的進程也快了許多,但即使如此,他們的行程也依然很緊張,因為他們還要把銀子換成更加值錢的珠寶帶回去,成色還得要好,實在來不及買,那就把銀票換成黃金。
而這李園呢,自然也是不住的。
李尋歡也沒打算在銀錢上拖著,開箱子,取銀票的速度快得很,林詩音把自己的細軟一卷,留在箱子裡的衣裳……本想著不要拿了,楚留香卻道:「我瞧著現在網上那漢服古著倒是風頭很盛,你的這些花樣衣裳,樣子新巧,未必不能成事,何苦扔在這裡一直壓箱底呢?」
這就是為她未來的生計考慮一二了。
這事兒未必能成,卻也是一條值得考慮的路子,林詩音想了想,便又把自己的箱子也收拾出來了……
這樣子,東西卻是又多了好多……得雇馬車,專用馬車去拉貨才是。
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不出明日,恐怕城裡就要傳遍李園的表小姐與李尋歡決裂的消息吧。
但……何必在意呢?
林詩音忽然發現,一旦拋卻了這些旁人的想法,說話做事全憑自己心意、不必瞻前顧後,實在爽快極了!現在,她似乎能理解那些行事極其出格的浪子們到底是如何去想的了。
他們三人,當然早有落腳的地方,那便是城中的一處名園,名為冷香園,據說這園中還接待過王公貴族。
馬車自李園出發,朝著冷香園駛去,又一輛馬車跟在後頭,林詩音坐在裡頭,感覺自己顛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但沒辦法……這幾日城中在下雪,地面一片泥濘,傅紅雪和楚留香的輕功都很好,故而可以自屋頂非過,不沾泥濘,但林詩音就沒法子了,這都不是鞋子會不會報廢的問題,而是這段
路她要走多久的問題……
所以,顛就顛一點兒吧。
林詩音不禁嘆了口氣,懷念起了現代那平坦干淨的柏油路。
到了冷香園中,三人吃了個晚飯,又要各自把今日換下來的舊衣裳給收拾了……這裡當然是沒有洗衣機的,不過有浣衣房,既然是名園,要價又那樣的高,總不能讓客人們自己洗衣裳吧?
於是就把這一天的衣裳給了小丫頭,送去了浣衣房——當然,貼身衣物還是叫了水,放在炭盆上自己去洗的,在現代生活過的人再回古代來,總是別別扭扭的。
弄完這些之後,三人就各自睡了。
他們住在一個院中,正房是林詩音自己住,東廂房就是楚留香與傅紅雪住咯。
兩個人住一間房,其實倒不會出現打地鋪的的場景,也不會出現兩個人只能擠一張床鋪的場景……這正房,可是有三進的,中間是正堂、左面一間書房(書房裡也有供人休息的臥榻),右邊臥房呢,暖閣一間、拔步床一個,正中放著個條案,也就是說,正房裡起碼是能歇下三個人的……
東廂房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現代的有些有些奇奇怪怪的電視劇,皇帝去妃子的宮殿裡,因尊重妃子不想侍寢的意願,就在地上打地鋪……打地鋪……屬實是有點東宮娘娘烙大餅那味道了。
——以上,來自一個熱愛接受新鮮事物但是偶爾很想吐槽的阿楚哥。
三人各自睡了,第二天一早,楚留香早早醒來,在那(有點堅硬)的床榻上懶洋洋地躺著,忽然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非常輕、非常淺的腳步聲——是個輕功高手!
輕功高手,大清早的來他們的院子做什麼?
楚留香面色不變,翻身起床,裡間的傅紅雪也悄無聲息地出現,蒼白的手上依然緊緊地握著他的刀,眼神也像是刀鋒一樣的雪亮。
回到古代、回到這個危機四伏的江湖,他就好似是一個獵人回到了山林。
二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片刻之間,那不速之客已飛身入了院子,在院中站定,倏地,東廂房的門開了,楚留香的身法如燕子一般輕快,穩穩當當地在這來人前站定,擋在正房之外,而傅紅雪也飛身而出,立在了這人身後,刀就握在手上。
來人是個頭發漆黑烏亮、身上穿著件緊緊的藍衣裳的姑娘。
這姑娘的眼睛很長、很媚,嘴唇有點厚,卻格外的像是一朵正在綻放的花兒,充滿了妖與欲的味道,她的腰並沒有很纖細,卻容易讓人想到蛇——是那種可以生生把人攔腰纏死的美人蟒。
是輕功高手,看樣子,暗器亦不會差——因為她的袖子很寬大,有種飄飄欲仙之感,她的雙手就藏在袖子裡,很顯然,這袖子裡能藏很多東西。
楚留香微微一笑,只道:「姑娘清早來訪,有何貴干?」
藍衣姑娘道:「我是藍蠍子,你是誰?我找林姑娘。」
藍蠍子?
這也是在後世之中流傳的一名高手,因百曉生重男輕女的緣故,兵器譜中未列女子高手,但這藍蠍子的武功,卻是公認高出第九名的青魔手伊哭的。
這可是個毒娘子。
她找上門來,是為了做什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在下阿楚,名不見經傳之人罷了,與正房的林姑娘是朋友,不知藍姑娘有何貴干啊?」
藍蠍子狐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在心裡立刻把這男人劃歸做了很想睡一睡的類型,此刻卻也顧不得調情,還是正事要緊,於是略一點頭,只道:「不錯,我的確有要事來找……」
說罷,眸光一閃。
這是要圖窮匕見了,楚留香心道。
藍蠍子雙手抱胸,只聽她道:「林姑娘那襪子哪裡買的,告訴我唄,我也要去買幾雙。」
楚留香:「……」
傅紅雪:「……」
悠于 2023-11-8 14:26
第151章
這……
本以為來者不善,結果這……
非常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關於現代的種種便利、種種好物,身處其中,習慣了之後,其實是難以察覺的,然而一旦回到了古代,生活上的不便利,立刻就顯現了出來。
三人出發之前,已經帶了許多東西,回來之後,還住在了要價極高的奢華之處,但這其間所忍受的不便利,還是非常明顯。
頭一個,便是這「更衣」之事。
這等名園,當然是不可能用廁籌一類的東西了,用的是白棉紙,讀書人們倒是總是抨擊這太奢侈、也太有辱斯文,不過有錢的江湖人一般都不大在意讀書人的聲音。
然而,白棉紙與現代多用的衛生紙卻又無法去比較了,而衛生紙又無法同濕廁紙去比較,這次回來,他們便是帶了整整一提——八十抽六包。
秦蔻圍觀他們收拾東西,還吐槽說:「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屬於火力不足恐懼症吧。」
當時的楚留香:「……」
然後就是已經很難去適應的椅墊、木桶和鋸木末了,無論是誰,都不得不承認,在這種人類生來就有的需求之上,現代人的確更有尊嚴一點……
關於「更衣」的事情,楚留香還不免想起了某些流傳於民間的志怪小故事,無非就是某某人、某某地有鬼,於是便要驅鬼什麼的,這故事的情節倒是沒什麼好說的,關鍵在於其中的驅鬼之物,便是所謂的「廁木」,也就是一直放置於茅房之中的木頭……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便是人類生來就厭惡這樣不體面的事情的潛意識所凝結成的故事吧,因為厭惡,所以認為鬼也厭惡,所以認為此物有驅鬼的奇效。
千言萬語一句話,現代生活,真香!
襪子的好處就不必再說了,林詩音曾向秦蔻提起過,當時秦蔻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還很驚訝呢!
所以,古代人對於新的、可以改善自己生活的東西,是非常有眼光,也是非常敏銳的。
況且藍蠍子此女,乃是極會享樂、極會取悅自己的。
她的彪悍事跡幾十年後可能鮮少有人知道,但在這個時代,她的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這倒不是單純因為她武功很高,而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武功高、姘頭巨多且人還殘忍——這是專指她把自己其中一個姘頭的腦袋當球踢,從三樓扔到一樓的偉大事跡。
當然了,她殺人是有緣由的,緣由就是那男人惹怒了她,對於很多的江湖人來說,「惹怒了我」,本身就是最正當不過的殺人理由,就好比一點紅,誰當著他的面說他是「懦夫」,這就已經構成死罪了。
但這種一言不合就殺人的作風……一般來說也不是主流,所以藍蠍子和一點紅這種人的名聲都挺差的……
但江湖人說到藍蠍子,她的殘忍和她的美麗是被交織在一起的,這女人就像是一朵盛開的食人花、亦或者是尖牙上閃著毒液的美人蟒,愈危險、也愈艷麗,令人心馳神往,也令她的傳聞與一點紅那種單純的陰森可怖不一樣很多。
這個喜愛享受的壞女人,花錢如流水一般,頭上盤著蠍子樣的銀掩鬢,手上掛著厚重的雜寶手鐲,在城中最奢侈的地方花銷著,哼著小曲兒偶爾路過了一下浣衣房,然後眼睛非常尖的——看見了林詩音的襪子。
咦!這是什麼!
從各種角度來看都是襪子,但襪子竟能這般柔軟和富有彈性,一看這樣子就知道,不但中間沒有那條可惡的接縫,腳踝處也不用綁帶,就這般穿上,就能緊緊包裹著腳踝……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天衣無縫」。
藍蠍子其實在女紅之上頗有造詣的,瞧了半晌,也瞧出這襪子的不同尋常之處——這塊富有彈性的布料,根本不是用織布機織出來的!上頭根本就沒法分什麼經線緯線,撐開一瞧,像是一個圈兒一個圈兒一樣織就的,這才導致布料極富彈性……
其實這就是梭織與針織的區別,只是此時此刻還沒有針織法出現。
這般奇異的、這世上從未有過的新式織法,用在襪子上,竟是如此合適!如此舒適!
可莫要小看這小小的襪子,江湖人其實一般都是不穿現有的這種布袋子的,只因為不貼合、上頭的帶子又容易松。高手對招,有時生死只在一瞬間,哪裡容得有半分差錯?死的轟轟烈烈還好,若是有一天,因為襪子打滑了一下,然後被人給一劍戳死了,那多尷尬的。
以後到了地下,和其他江湖前輩說起自己的死因,別人
都說,我是死在誰誰誰的成名絕技之下的,結果輪到自己,怎麼說?說我是死於襪子打滑……咱可丟不起那人!
江湖中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做苦力活的,因而為了方便行動,打綁腳的人多一些,但綁腳也多有不便啊,出門在外行走,光是整天纏那足紈,就要好一陣子,而拆下來去洗,又是好一陣子,許多男人家不講究,那真是……酸臭逼人,藍蠍子這樣美麗的女人可不是這樣邋遢的,她愛干淨得很。
但是日日如此,也實在很麻煩。
如今一件這種用奇異針法所織就的襪子,她立刻就瞧出了其中的便利之處,立刻就要問上一問——你這東西哪裡買的?
藍姑娘准備購物!
購物是頭等的大事,否則在平時,見到楚留香和傅紅雪這樣品貌絕佳的男人,她估計此刻就該琢磨著怎麼和他們睡上一覺了。
楚留香:「……」
楚留香聽完藍蠍子的話之後,噗嗤一聲就笑了。
笑罷之後,又對她道:「這得要問林姑娘,你且稍等。」
藍蠍子滿不在乎,負著手道:「我在西廂房裡喝口茶。」
說罷,娉娉婷婷地飄走了。
林詩音其實聽到了屋子外頭的動靜,此刻已經梳洗完畢,楚留香敲門得到許可後,便負著一只手,推門進來了。
進來之後,瞧見地就是哭笑不得的林詩音。
因為有火力不足恐懼症,所以他們這次回來,其實帶了不少東西。
也曾想過會有人瞧見他們異於常人的衣著打扮,卻沒想到,第一個找上門來的,是偶爾路過浣衣房、看上了襪子這小物的藍蠍子……
林詩音不禁感嘆道:「看來我也開始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反手又關上了門,坐在桌邊兒上,順手給自己和傅紅雪都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問:「你覺得如何?」
林詩音思量片刻,道:「這些東西好,我自然是知道的,但襪子一物,是日用品,日日穿著是要磨損的,就是穿著再好、再舒服,要價太高也不可能。況且這一回一共也就帶了七雙,這樣零碎的買賣,做起來也無甚意思。只是那藍蠍子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不若送她兩雙,將她打發了……阿楚哥你看這樣如何?」
她說的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誠然,羅紋針織這樣的手法,在這個時代是絕無僅有的,這種料子便是當下最稀有的料子,但倘若一雙襪子賣出一兩黃金……?這便是完全說笑了,歸根到底,穿一雙好襪子,帶給人的是舒適的感覺,問題的關鍵在於,人們願意為這種舒適的感覺多出多少價值?
即便藍蠍子再愛享受,在喜歡這種合腳舒適的襪子,她也不是冤大頭,你要說一兩黃金買一雙襪子……除非她是打算買回去研究羅紋針織然後自己做出來賣大錢,否則不太可能,打綁腿雖然麻煩,但倘若襪子的價格超出了她的心裡預期價位,那她可能還是會選擇接著麻煩……
那麼,這個定價的策略就不能是簡單粗暴的「這東西這裡沒有所以物以稀為貴」了,貴是得貴的,但又不能貴過頭,同時還要考慮銀子在現代的購買力問題,也就是那一克五塊多的銀價。
要林詩音來說,對於藍蠍子這樣體面、有錢,花銷很大,卻沒有豐厚家底兒的江湖人來說,一雙襪子賣一二兩銀子,其實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按照這個價格去賣,那簡直是屬於暴利!十塊錢的襪子買回來,五百塊賣出去……這利潤高的讓人覺得自己在賺黑心錢。
當然啦……這一次只帶了七雙,真的要賣,賣給藍蠍子,也就只有兩三雙可以賣給她,這樣算的話其實賣不賣的,差別也不大,三瓜兩棗罷了。
這就是林詩音的大小姐性格的體現了,對於窮人來說,能賺的錢為什麼不賺呢,只能賺一次的錢就不是錢了麼?多一塊錢那也是一塊錢啊,又不吃虧!
楚留香卻微笑道:「若不只賣一次呢?」
林詩音一怔,道:「阿楚哥的意思是……在這頭開一個鋪子,常來常賣?」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你、紅兄還有小傅,你們三人是要在現代生活的,但你們可關注過招聘信息?」
林詩音點了一下頭。
林詩音自決定留下之後,當然不是什麼都沒留意過,也在考慮自己之後要做什麼,看著看著,她就發現,即便她之後會有身份,她也缺少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學歷。
那麼,要如何獲得學歷呢?
她在搜索引擎上搜索這個問題,然後就搜到了九年義務教育,以及之後的高中、大學、研究生……一個小孩子,從七歲開始上小學,要獲得一份「本科學歷」,需要十六年,要獲得碩士學歷,需要十九年。
一個人!要讀十幾年的書!這還是大量的人!每年的大學畢業生……有那麼多!
當時林詩音便覺得頭皮陣陣發麻,這對古代人來說簡直是一件不可想像的壯舉,其壯麗程度,恐怕不亞於人能飛上天,去月球上走一走。
感嘆歸感嘆,沒學歷也的確沒學歷……
那怎麼辦呢?在網上開賬號,吸引粉絲然後再接廣告變現……這的確也是一條路子,但不確定性也很大。
這也是林詩音為什麼一定要回來帶走自己錢財的原因,在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之前,她只能靠這些老家底兒。
卻沒想到,回一趟古代,有意外收獲!
但是……
林詩音遲疑道:「這件事要看阿蔻的意見,這低買高賣的機會,全是倚仗阿蔻的時空通道。」
楚留香微笑著喝了口茶,道:「所以你該考慮的是如何說服她和你一同做這個生意,以及這利潤你們又該如何分配,對了,倘若要在這裡做生意,那就帶上小傅,江湖畢竟危險,這利潤分配之中,也自然有他的一份。」
傅紅雪微微一怔,忍不住瞧了楚留香一眼。
秦蔻像大姐姐,楚留香就像大哥哥,一直都在照顧大家,也一直都在為大家而考慮,包括……他。
楚留香又喝了口茶。
他自己名下也是有莊子和鋪子的,這些莊子、鋪子日常都是李紅袖在操持的,但楚留香豈能一點不管?三十歲的成年人,眼光比十九歲的小孩子要長遠,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詩音若有所思,半晌,決定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去見見藍姑娘,讓她瞧瞧我這裡的東西。」
楚留香微微一笑,朝她舉杯,遙遙一敬。
而西廂房內,藍蠍子已經久等了,林詩音同她打了招呼,寒暄幾句後,便把她帶入了自己的房間之內,將方才准備好的現代好物一一推銷給她。
話雖如此——現代的東西,其實根本不用想什麼誘導購買的說辭,只肖簡單介紹一二,自然就可以征服古代人。
襪子,帶有彈性的貼身衣褲(當然是全新的),藍蠍子第一眼就看上了,上前研究一二,果然是那種奇異的織法,連價格都不聽,便大手一揮,將林詩音拿出來都買下了。
除此之外,林詩音還拿出了壓縮洗臉巾。
如此小的一個,像是某種藥丸、吃食,被裹在透明如玉般的奇異布料(?)之中,用水一衝,便是一張柔軟至極、用著極為舒服的手帕了,就是只有一個問題。
藍蠍子疑惑地問:「這東西用罷之後,如何收回呢?」
林詩音一怔,理所當然道:「那當然是用過就丟掉。」
藍蠍子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家伙!這般豪奢!
——淳樸的古代人還不習慣於現代這種一次性使用理念。
當然啦,也不是不習慣,其實古人穿衣服,多洗兩次,顏色也都不鮮亮了,是所謂的「半舊不新」,穿半舊不新的衣裳,在小姐少爺們那裡還是一種雅致,但再多洗一二次,那就褪色褪到完全穿不成了。
但這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啊……和現代這種「用一次就丟」的理直氣壯的使用理念真的不一樣,這得是物質的極度豐富給的底氣。
藍蠍子看林詩音的表情頓時就有點怪怪的了,忍不住問:「我聽說李家表小姐失蹤十五天……你這是失蹤到哪裡去了,總不至於是桃花源吧?桃花源也不能夠如此豪奢吧?」
林詩音不自然地抬頭望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以這個壓縮得一次性洗臉巾不是很被藍蠍子喜歡,帶了兩包,她只拿了十個——為的是萬一在山林裡迷路了,身上沒帶東西時,也能有塊臉巾用,純做備用,不做日常使用。
再然後就是洗面奶。
林詩音就給她示範啊,像這個樣子,就取這麼一小點兒,放在手心搓出泡泡來,就可以淨臉了,比什麼胰子要好用多啦。
藍蠍子:O—O
藍蠍子:☆▽☆
藍蠍子:「你別說了,我要!」
林詩音:「還有這個!這叫洗發水,你瞧,搓出來的泡沫多細膩啊……」
藍蠍子:「!!!」
林詩音:「還有這個!咱們長頭發,洗完之後要弄干得老半天了,不若試試這個速干發帽,你瞧,多柔軟、多方便呀……」
藍蠍子:「!!!」
而此時此刻的秦蔻,正枕在一點紅的手臂上,幽幽開口:「不知道詩音怎麼樣啊……有沒有被李尋歡欺負啊……」
她非常惆悵地嘆了口氣,說:「真的好擔心呀……」
第152章
最後,藍蠍子買了不少東西。
襪子——這就不必說了,因回來七天,故而林詩音帶了七雙襪子,被藍蠍子以每雙二兩銀子的價格買走三雙,林詩音沒做過生意,這帶有巨大利潤的價格報出去的時候,她自己還很心虛,結果藍蠍子卻覺得很賺——這般厚實、長至腳踝、柔軟貼腳的襪子,不比打綁腿要舒服多了?二兩銀子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的。
她甚至覺得林詩音賣的太少,又從她賣的物品中敏銳察覺出了這不過是她帶來自己用的日常之物……因為她眼珠子一轉,立刻拽著楚留香的衣襟,要求他那裡的新襪子也賣出來。
楚留香:「……」
楚留香只能無奈的笑,為了給傅紅雪賺點外快,倒是把這事兒推給傅紅雪了。
洗發水——這金色的、漂浮著花瓣的、帶著淡淡香氣的濃稠液體,在第一個瞬間就征服了藍蠍子的心!首先是漂亮、非常漂亮的東西,而且這香氣也好,淡淡的花草香,只讓人聞見了,就覺得用這「洗發水」來清洗頭發,一定留香滿發。
藍蠍子有一頭非常美麗的長頭發,豐厚、漆黑、比牛角梳子上反出的光還要光華,她一向對這頭秀發愛護有加,如今見了這樣的好東西,怎能不心動?
就是這名字實在過於直白……
藍蠍子只奇道:「我是個沒念過幾本書的人,卻不想你這飽讀詩書的大小姐,怎麼也如此直白不文,是洗頭的東西,就叫『洗發水』,是洗臉的東西,就叫『洗臉巾』。」
她瞧著手中的小瓶子(林詩音搞了個分裝瓶給她),相當客觀地道:「你若想做這門生意……也該給你這東西換個名字,才好賣出高價——不過這主意是我出的,賣高價也別連帶著我一塊啊!」
但凡是正經點的江湖人,那都是有自己的正經賺錢渠道的,好比說李尋歡家中良田千畝,靠的是莊子收成——這是家中殷實的;而藍蠍子這般出身於微末之中的江湖人呢?成名之後,也要麼是買地、要麼是置辦鋪子。
她自己是置辦鋪子的,頭一個個是商稅這東西好逃,等閑是從她手裡扣不出來的,第二個呢,便是在城中有鋪子,就有自己的據點,能隨手就傳遞消息出來,遇到事情,也能有個意想不到的藏身之所。
例如西門吹雪家開了很多糕點鋪子……這是誰都想不到的。
藍蠍子自家開的什麼呢?開的正是城中那極受歡迎的鼎福齋,上午專賣包子,他們家的雪菜包子,油油潤潤、雪裡蕻發酵過的香氣被炒過之後,便被激的格外鮮甜,其實以前連林詩音也吃過、贊過的,也算是二人之間一點隱秘的聯系吧。
江湖人也是要過日子的呀!全靠打雜搶燒來的那種,不出幾個月,就要成武林公敵被追著砍了,所以這藍蠍子說起生意經來,也是頭頭是道。
楚留香負手而立,微笑道:「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ヾ……不若就叫香雲水,如何?」
林詩音也忍不住笑道:「的確是個好名字。」
藍蠍子坐在桌旁,單手托著側臉,如絲般的媚眼就朝楚留香纏了過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麼都沒瞧見。
藍蠍子冷哼:「切。」
洗發水——現在該叫香雲水了,因只有這小小一瓶,要價也不便太高,林詩音還未曾想清楚這定價的事情,便也要二兩銀子賣給藍蠍子,藍蠍子當場氣個倒仰,指著她道:「你真是個大小姐!」
林詩音:「???」
藍蠍子道:「你先說好,以後賣給我,都是二兩,不若我這生意經,不教給你。」
林詩音噗嗤一聲就笑了。
現在她發現,這傳聞之中狠辣、惡毒、淫蕩的藍蠍子,其實本性很是豪爽,一點兒也不如傳聞中那樣可怖,甚至有些可愛,她點頭道:「藍姑娘教我,這一瓶我免費送你。」
藍蠍子很滿意地點點頭,道:「但凡是這種香膏、香露一類的東西,就沒有賣給百姓的,你賣二兩銀子,他們也買不起,但這二兩銀子若是賣給能住在冷香園中的達官貴人……那這價格又實在太低了一些,況且你這人,守著金山銀山,卻瞧不出來,你先莫要說瓶中裝的何物,光說這瓶子……」
塑料制品,螺旋擰紋,透明如玉,又如此堅韌,方才藍蠍子觀察半天,林詩音拿出這些東西的樣子,根本就不是拿那等容易碎的器皿的模樣,她當時還納悶來著,直到自己上手一拿,才方覺其中奧妙。
她微微一笑,道:「光是這小瓶,怕是要有無數人願意花高價來買。」
林詩音:「……」
林詩音不懂:「為什麼?」
方便歸方便,但對富貴人家來說,器皿不易碎有什麼好處?對窮苦人家來說,賣的太貴,還不若好好珍惜著用自己家的幾個陶罐呢。
藍蠍子傲然一笑,只道:「我在江湖上可是以毒法出名的。」
她的武器,便是一條藍汪汪的「蠍子尾巴」,也就是淬滿了劇毒的毒鞭,毒之一字,當然是讓許多江湖人聞之色變的,但他們這種精通毒功的人,也不是誰都去毒的,畢竟毒這玩意很貴的……
想要找齊上好的五毒之物,就要花費不老少的時間,除此之外,還須得變化用料、熬煮時間、找藥人去試,等等等等……這其中的損耗又是不老少,這些時間與損耗都算起來,那成品的每一滴劇毒,都價值千金……一般人還不配被毒死呢!
總之,這玩意兒要是沒點家底兒還真玩不起,就是有點家底兒,好不容易煉出來點兒,一不小心,這小瓷瓶掉地上摔碎了……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林詩音:「……」
楚留香:「……」
楚留香居然覺得藍蠍子描述的這心情和他以前摸到過的那個叫「X木蟲」的論壇裡的那群化學博士很像……
藍蠍子總結道:「所以呢,賣洗發水不如賣這不破玉的玉瓶,當然,你也可以打著賣香雲水的名頭去賣,你就是賣一百兩銀子,也有的是人買。」
林詩音:「……不破玉,你連名字都幫忙想好了啊。」
藍蠍子:「?這玩意原本叫什麼?」
林詩音:「分裝瓶。」
藍蠍子:「……」
藍蠍子:「……」
她一言難盡地瞧著她。
因貢獻了一個絕佳的好點子,這瓶洗發水……啊不,香雲水就送給藍蠍子了。除此之外,什麼護發素(茉莉花味讓藍蠍子很是迷醉,迷醉到楚留香不忍說出關於茉莉花香氣的來源)、洗面奶、面膜、沐浴露、沐浴球、搓澡巾(藍蠍子一開始認為林詩音是在賣刑具)、皮筋(這玩意兒出乎意料的受到藍蠍子的喜愛),她都七七八八地拿了一些,挑到中午,這才算完。
交流這些日常生活之中所用到的瑣物,其實格外的容易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凡有過高質量的感情生活的人都明白,生活的波瀾壯闊只是一時的,即便是江湖人,也被大量的日常瞬間所充斥著,穿衣、吃飯、洗頭、沐浴……每個人都避不開這些,真正的感情也不會只談論那些大事。
但,很多男人們,似乎就是瞧不起女人之間這種瑣碎的、親密的交流。
秦蔻曾銳評過:這是因為這種男人根本就不懂感情,他們就沒有親密交流的能力。
非常簡單一件事,女孩子們遇到了傷心的事情,會像自己的好友袒露自己的心情,但很多男人都沒這個能力,他們就算失戀了,真的很傷心,和哥們聚一聚,也不會真的去聊自己的內心,就是喝悶酒,以及一句「都在酒裡」。
在你個頭啊!
從冷香園的小院兒裡出來的時候,林詩音同藍蠍子的關系,似乎已經更進一步了,二人親親熱熱的,儼然已是新晉的姐妹淘,藍蠍子便說,周邊有家不錯的酒樓,請他們三人同去。
倒也沒什麼不好。
進了酒樓,藍蠍子便擺出了做東的架勢,對那店小二道:「你們這裡的八寶鴨來一只,另外這招牌菜,葷的素的,撿好的上。」
說罷,一錠銀子便甩了出去,店小二得了錢,便喜笑顏開的走了,藍蠍子和林詩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倒是提起了昨日林詩音在李園怒斥龍李二人的事情。
這事情果然已傳遍全城了。
藍蠍子自然是欣賞林詩音的做派的,還放言到這種狗男人要是被她碰上,起碼也要毒個半身不遂,林詩音談起這事兒的性質卻不高,故而這話題談論了幾句,便松松放過去了,轉而又說起了生意經。
這些話,傅紅雪自然是插不進去的。
他坐在桌邊兒上,神色冷冷淡淡的,一只手握著刀,另一只手拿著茶杯,慢慢地喝著茶。
今天是個難得的、艷陽高照的大晴天,三層的酒樓之中,他們坐在高處的雅間裡,窗戶打開,正對著這酒樓的後院,後院之中,原是一片腊梅林,此刻那皚皚雪被之上,正有著星星點點的紅梅飄落,雅致極了。
白牆黛瓦、紅燈高掛、檐角飛揚、蠟梅落雪。
這樣的景像,在現代,卻是見不著的。
對於林詩音來說,這樣的景色是熟悉的,但對於傅紅雪而言,這樣的景色,其實也是陌生的。
他自山林之中走出,一路跋涉,從未進過任何一座大城池,在他最後關於自己時代的記憶裡,只有邊城那殘暴的曬著的太陽,還有那矮矮的夯土牆和無盡的風沙。
不過,即便是這樣好的酒樓,仍敵不過現代的一分一毫,最簡單的——三樓的雅間為什麼要價更貴呢?這當然是因為樓板,樓上的人走著,樓下的人就要聽著頭頂咯吱咯吱的聲音。
再來,木頭的屋子,的確很不隔音,秦蔻總覺得讓他住在影音室裡很對不起他,但他自己卻覺得,那間屋子比這冷香園之中要價最高的屋子還要舒服得多。
畢竟——拔步床上的紋樣雕刻得再精細,木板也是梆硬。
由奢入儉難的困境同樣也發生在苦行僧般生活的傅紅雪身上……現代真是太腐蝕人的意志了!
正出神的望著這酒樓的後院,卻忽然見那後院的一間廂房之中,有個錦衣華服的男人走出來,這男人相貌堂堂、器宇軒昂,腰間卻是別著一把刀,一把——漆黑的刀!
傅紅雪的瞳孔忽然縮緊,渾身的肌肉也在此刻繃緊!
這男人負手而立,緩緩地走著,面上帶著一絲格外漫不經心的微笑,隨手便捻下了一株正盛開的梅花,放在鼻尖輕嗅之後,又隨手將之拋在了地上,抬腳便走。
忽然,那屋子裡又追出個女人來,衣衫不整、釵橫鬢亂,美倒是極美的,只是此刻面容卻被憤怒所扭曲,不可置信道:「……你、你真的要走?」
男人淡淡一笑,道:「我說過,我只要你陪我三天,現在事已完了,你還不走?」
女人大驚,忍不住上來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質問道:「你為了讓我陪你三天,已花費了數月時間,如今你……你終於得到了我,卻要這樣棄之如敝履?」
男人的面色仍然很淡,只是口氣之中的狂傲與輕蔑卻非常明顯:「你這樣的女人,也只配陪我三天。」
說吧,袖子一揮,直直把這女人給揮了出去,叫她跌倒在地。
這裡的隔音的確很差,況且這男人是個武林高手,氣如洪鐘,又好似是故意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去侮辱這女子,因而這聲音愈發清晰,竟使得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能聽得見。
男女之事,一向最容易叫人注意,一時之間,在酒樓中吃飯的人,注意力都不約而同的朝那邊去了。
楚留香皺了皺眉,道:「男女之事,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開自然也可分開,可分開又何必要如此侮辱於人?」
即便只有三天,那也是一份美好的露水姻緣不是?況且按照這女子所言,這男人為了追她,已耗費了數月的時間,追著別人跑是說遍了甜言蜜語,如今一度春風後,又如此翻臉無情,這男人的為人實在叫人不齒。
藍蠍子冷笑道:「這狗男人,恐怕一開始覺得她就是勾勾手就能到手的廉價女人,豈料人家不肯,覺得落了面子,這才糾纏數月,終於到手之後,可不得死命侮辱,找回當初被落下的面子?」
此刻,那衣衫不整,跌倒在地的美麗女子,面容已完全被憤怒給扭曲了,她渾身發抖,雙眼如淬了毒的刀子一樣射向那男子,恨恨道:「好,你好得很!白天羽,你好得很!你莫要忘了我桃花娘子,有朝一日,我要把你的頭割下來,用你的頭去染紅滿院子的腊梅花!」
白天羽哈哈一笑,輕蔑道:「女人!哈,女人!」
桃花娘子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正在這時,方才如同花崗岩一般、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的傅紅雪忽然動了。
他這一動,正如毒龍出洞、如閃電劈過一樣,身法奇快無比,轉眼之間,就已從三樓的窗口,到了那桃花娘子的身邊,他手上沒帶刀,只是不知道從哪裡薅了件大氅,手上一動,那大氅便披在了桃花娘子的身上。
桃花娘子一驚,只抬頭望去。
面前站了個……黑衣的少年人。
這黑衣的少年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這裡,他並沒有在看桃花娘子,也沒有在看另一側的白天羽,他的眼睛如積雪一般、似乎帶著深重的寒意,就這麼直視著自己正前面的梅花。
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面部的肌肉忽然痛苦地抽動了一下,仿佛他透過梅花,看見了什麼極其殘酷而慘烈的事情,又似乎是因為此時此刻的事情,
想起了一些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
白天羽也在看著這少年人,他並不在意他為桃花娘子披上大氅,只是撫掌笑道:「小兄弟好身法,在下神刀堂白天羽。」
傅紅雪沒接茬,神色依然冷漠地像是一塊花崗岩。
他冷冷道:「你不該這麼對她。」
白天羽道:「你還是個孩子,你不明白,像這樣的女人,被怎麼樣的對待,都不為過,而你……」
他傲然一笑,只道:「而你這樣的武功,早已有資格隨著你的心思,隨意地去對待任何一個女人。」
傅紅雪額角的青筋忽然暴起,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我習武並不是為了去侮辱任何一個人。」
白天羽負手而立,淡淡道:「許多人習武,都是為了出人頭地、名揚四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可知道什麼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就是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情,隨便的去決定別人的命運……孩子,你明白了麼?」
傅紅雪沉默著。
他抬頭望望天,又低頭瞧瞧地。
天空一碧如洗,今天是個大晴天。
地上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點點金光,與落梅交相輝映,甚是美麗。
半晌,他才輕輕道:「我習武,是為了給一個人復仇,但他並不值得。」
第153章
他的聲音並不似一個少年。
一個少年的聲音應當是怎麼樣的呢?應該是如同初生牛犢一樣狂傲、銳不可當、意氣風發的吧。
但這個少年……這個黑衣的、英俊的、如冰雪般的少年,他的聲音卻是嘶啞的,帶著一種令人想要探究的故事性,他的前半生是否受盡了痛苦的折磨?他到底出生於一個怎麼樣的家庭,又擁有著一種怎麼樣悲愴的命運呢?
然而,他那嘶啞的聲音,卻又很輕很輕,像是枝頭的梅花,被一陣挾著冰雪的風吹過時,便如此靜悄悄的、如此淡然的飄落了。
白天羽瞧著這少年人還略顯纖薄的側影,不由微微一怔,似是從他的這句話之中品出了一點什麼微妙的情緒。
只是對白天羽這種人來說,他的人生是與宏大的敘事、偉岸的英雄史詩所聯系在一起的,所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與情感,在他這裡都是不值一提的。
因而在這一刻,白天羽也只不過在心中覺得好笑,心道:白天羽啊白天羽,你怎麼自己也像個娘們兒一樣開始多愁善感了?
他微微一笑,負著手道:「復仇就是復仇,飲仇人的血,乃是天底下最大的正義之事,小兄弟這『不值得』三個字,卻是說錯了。」
傅紅雪冷冷道:「你不該這麼對她,她會恨你。」
白天羽還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她」說的還是桃花娘子——這少年說起話來,根本就是自說自話,全然不管旁人在說什麼的,這時候倒是的確有些初生牛犢的銳意了。
他皺了皺眉,又傲然道:「恨便恨了,那又如何?」
傅紅雪依然冷冷道:「一個人恨你或許不會怎麼樣,但你要讓所有人都恨你,你就遲早會死。」
白天羽忽然哈哈大笑,笑罷,才慢慢道:「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孩子……孩子,神刀堂在城內的堂口就在三條街以外,倘若你找不見你的仇人,就來堂口之中,只說要找堂主白天羽,自會有人帶你來見我。」
說罷,他便飛身而去。
傅紅雪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漆黑的雙眸漠然地瞧著前方的梅林,整個人都好似變成了一座亙古不變的雕塑。
半晌,那桃花娘子慢慢地自地上站了起來,靜靜地凝視著傅紅雪。
傅紅雪卻並不看她一眼。
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非常富有耐心的人,因為沒有人教過他耐心與愛。
他小時候受到的教育……花白鳳對他的教育,與今日白天羽所說的話何其的相似。
「你就是神,復仇的神,你無論對他們做什麼事情,都是應該的,你無論對他們做出什麼事情,都不許後悔!」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養母早就看穿了他同他名義上的父親並不是一種人,他永遠都做不到把人當做豬狗一樣對待。
在這樣扭曲的教育之下,他只能說成長為了一個……本性不壞的人,但他根本不懂與人相處,也不懂得什麼叫耐心和關愛。
這些東西都是秦蔻教給他的,他被她的關心迷暈了,像是手捧寶珠的孩子,第一個反應是丟下逃跑——因為怕弄碎了這寶珠。
在親眼瞧見了白天羽如何對待桃花娘子之後,他能明白……非常能明白,為什麼桃花娘子的恨意,一直在白天羽死後的十八年還未曾消滅。
但他瞧上去卻依然很冷漠。
他並沒有多看桃花娘子一眼,也沒有對她說出任何的寬慰之語,他只是目視前方,冷冷地說:「你恨他?」
桃花娘子的聲音仿佛淬了毒一般從她嘴中飄出:「難道我不該恨他?」
傅紅雪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真誠地道:「你該。」
桃花娘子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這代價會成功的,他知道,就在一個開滿梅花的大雪天,她實現了她所說過的話,白天羽的血真的去染紅了梅花。
……也染紅了地上的雪。
紅雪。
傅紅雪盯著地上潔白的、閃著金光的雪被,過了很久,才道:「但假如這恨意同樣會毀了你自己,那就不該恨。」
說罷,他再不管桃花娘子,拖著殘疾的腿,慢慢上樓。
此刻,楚留香正在掏銀子給隔壁那一桌的富商——剛剛傅紅雪順手薅的那件白狐毛的大氅,就是這個無辜富商的。
傅紅雪:「……」
他垂下了頭,有點心虛。
楚留香賠完了錢,一轉頭,就瞧見了在一旁當黑色鵪鶉的傅紅雪。
楚留香:「……」
楚留香:「噗嗤!」
他忍俊不禁,忽然上來揉了揉傅紅雪的頭發,還在心裡銳評了一下:頭發好硬,不像貓毛,摸起來一點沒有阿蔻那麼柔軟,反倒比較像柯基犬毛。
不過他面上卻還是成熟、體貼、風度翩翩的阿楚哥啦,只聽他溫聲道:「好啦……干什麼這麼心虛的樣子?吃飽了沒?今日藍姑娘請客,八寶鴨你怕是沒吃幾口吧?走走走,咱們溫黃酒喝去。」
——現代的酒當然都很不錯,但卻沒有多少陳釀多年的醇香黃酒可以喝,他買了幾次,總覺得味道寡淡,並無甚意思。
古代也是有古代的好東西的嘛。
傅紅雪沉默了半晌,才道:「抱歉,我沒考慮那麼多。」
楚留香微微一笑,寬慰道:「沒事,我劫富濟貧的時候也不考慮那麼多的。」
實則不然,楚留香只偷那些為富不仁的狗東西。
傅紅雪深深地凝視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跟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三樓的雅間,那天的好酒好菜,在他的口裡卻仿佛是苦的。
另一頭,明珠小區A棟十七層。
這是秦蔻家的另外一套房子,這套比起她自己現在住的那一套來說,實在小得很,就是普通的三室兩廳,算下來已經有不少年頭了,當初買這房子是因為這是學區房,為了方便秦蔻走讀,後來上了大學之後,這房子一直是出租出去的。
X市租房市場的價格其實一直都不高,一千多一點,就能租到不錯的房子了,不過地段這樣不錯的學區房的租價當然是要更高一些的,等秦蔻上大學之後,這套房子的租金就都拿來給她當零花了。
這幾個月,上一戶租戶孩子高考結束退租了,下一戶租戶本來說好九月開始租,結果九月都過了幾天了,這時候突然說有事回老家了,孩子住校,家長就不陪讀了,要退租。
這讓秦蔻很惱火。
租房市場也有淡季旺季,這樣子的高中學區房,一般都是暑假的兩個月會被大量退租然後又由新的陪讀家長來接手,等到開學之後,那決定陪讀的家長該租的已經租完了,這個時候再
找新租戶,就很困難了。
不過那幾天秦蔻在旅游,實在不耐煩聽那家長的苦苦哀求,再加上考慮到林詩音要留下,萬一想要個其他的落腳處呢?萬一准備拍視頻,需要布置工作室呢?
因著這家人給她造成了損失,因此她只退了房租,押金不退,那家人把屋子打掃的干干淨淨之後,就搬走了。
沒想到現在這套房子卻派上了用場!
臥室裡,窗簾被緊緊地拉起來,連一絲月光都泄露不進來,屋子裡的燈卻是開的,床頭的小夜燈散發出暖黃的、模糊的光芒,這種光芒相當的溫柔,卻也相當的乖曖。
秦蔻和一點紅正在廝守。
小夜燈乖曖的光芒罩在一點紅慘白的、布滿傷痕的精壯身體之上,他的兩只手臂抱著秦蔻,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極其流暢結實,他右胳膊的大臂之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痕,隨著他手臂的動作在秦蔻眼前晃來晃去。
她自己也晃來晃去的。
一點紅初嘗愛人的滋味,本就有癮,恨不得日日夜夜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廝守在一起,他雖不討厭林詩音,但對於她霸占了秦蔻身邊位置的這件事,還是頗為無奈的。
但他又不是那種十七八歲,心理上還未完全成熟的毛頭小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甩臉子發脾氣,等著人來哄。他與秦蔻在一起,自認為自己哄她、愛她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因為這種事給秦蔻的心情找不痛快呢。
那就沒有法子了,只能忍耐。
最難熬的一天,便是在海邊旅游的那一天,她累得狠了,在車上就睡著了,下了車之後,他不由分說,就把人抱進了自己的房間,結果人都放床上了,一看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的料子……
得,就這麼睡一夜,第二天這衣服也不能要了。
只好幫她脫衣裳。
心愛的女人就在懷裡,呼吸甜蜜、這般動人,皮膚像是潑出來的牛奶一般……他甚至沒法子再尋件睡衣幫她換上,只得就這個樣子,像是裹一個蛋糕卷兒一樣的把她裹進被子裡,然後自己就這麼隔著被子抱她,半夜才平復下來,慢慢入睡,第二天都覺得很是疲憊。
後來幾天,秦蔻又跑回去和林詩音一塊兒歇著了。
終於,林詩音、傅紅雪、楚留香三人離開,當天下午,他們兩個人就收拾出了自己的日常用品,和陸小鳳、花滿樓打了招呼這兩天不回來住了,接著,就來到了這套小房子裡,窗簾一拉,就這麼糾纏了起來,把這件事當做和吃飯喝水一樣日常的事情,讓它頻繁的發生著。
期間,一點紅還強硬地讓她補充了不少水分。
秦蔻自己也像是一汪水一樣在他懷裡窩著,眯著眼睛說:「感覺這兩天我會瘦。」
一點紅:「為什麼?」
秦蔻哀嚎:「運動量好大!」
一點紅:「……」
一點紅很委婉地表示:「好像是我在運動。」
秦蔻:「啊∼!我不管我不管∼∼」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秦蔻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與他這個樣子十指交握,又說:「餓……」
一點紅嗯了一聲,溫聲問:「想吃什麼?」
秦蔻懶洋洋說:「想吃火鍋……可是我現在都起不來身……」
渾身的力氣都被揉碎掉了,被一個指節、一個指節的揉著,把力氣全揉出來。他平時其實是非常好說話的一個人,即便是沉默,也像是一種很溫柔的沉默,讓秦蔻忍不住想要追著他戳一戳,但是只有在這種時候時,她就似乎能窺見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了。
一點紅想了想,說:「我出門去買菜和底料,在家裡煮吧。」
秦蔻說:「算啦……煮泡面吃叭,我要超級豪華的加了奶粉的煮泡面!」
一點紅道:「……那我去買奶粉。」
秦蔻失望:「誒家裡連奶粉都沒了麼?」
……這話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一點紅挑了下眉,很委婉地提醒她說:「這好像是間剛收回來的出租屋。」
換言之……干淨的連一包她藏的巧克力都不會有,現在廚房裡和冰箱裡的吃喝,都是剛住過來那天一塊兒逛超市買的。
秦蔻想了想,理直氣壯地支使他:「那反正都要出去了,買點好吃的吧,我要吃麥X勞!」
一點紅:「奶粉還要不要?」
秦蔻:「要吧……明天早上可以吃奶粉泡面……啊,要不要買烤生蠔,給你補補啊。」
她忽然十分邪惡地笑了起來,不懷好意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腹肌。
啊∼八塊∼
一點紅:「……」
一點紅捉住了她的手,語氣有點冷酷:「你覺得我很需要補補?」
秦蔻把半張臉遮在抱枕後面,心虛地看了一眼,不說話了。
一點紅不理她,穿衣服,扎頭發,戴墨鏡,出門買東西去了。
秦蔻抱著個抱枕,趴在床上玩手機。
——唔,下個月月X市要辦漫展,還有古風武俠街道……要不要去玩玩呢?怎麼說呢……就很想炫耀一下自己手裡的各種稀有人物卡的嘛>W<∼∼
算啦,下個月再說吧。
不知道詩音、阿楚哥現在在做什麼呢……事情順不順利呢?
因為有楚留香,她其實不大擔心。
就這樣在這間窗簾拉的緊緊的屋子裡呆了三四天,兩個人才手拉著手走出去,在燈光水平十分一言難盡的不夜城逛了一圈,吃了一個內陷冰冰涼的酥皮泡芙、買了一盒一點紅喜歡的山楂鍋盔+棗泥酥拼盤,又去不遠處的商場裡試吃新開的店鋪。
又是雲南菜,以及……又不好吃。
——秦蔻悟了,雲南菜還是去雲南吃吧,商場裡的連鎖是真的不太可以。
然後手拉著手一塊兒回家。
回家的路上,收到了陸小鳳的微信,是拍攝的視頻。
昏暗的室內、閃亮的布景、舒緩的、極富空間感的音樂,還有人們擺動的雙手。
不是酒吧,是cocolivehouse今天份的演出。
——作為一個精通音律的人,花滿樓其實蠻喜歡去看現場演出的,所以秦蔻經常會分享近期來的樂隊的一些資料給他,他聽了錄音室版本的歌曲,感興趣的話,就會背著他的包去聽現場,至於買票的問題嘛……老板的朋友,當然是走後台進去啦∼
今天陸小鳳和花滿樓一起去享受音樂去了。
陸·剝拿扒·小鳳:(視頻)
陸·剝拿扒·小鳳:(視頻)
陸·剝拿扒·小鳳:重色親友的蔻蔻在干嘛鴨!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鴨你個頭!
陸·剝拿扒·小鳳:蔻蔻對我越來越粗魯了……對了,楚兄他們快回來了吧。
關中悍匪coco:嗯呢……那天搞個接風宴吧!吃什麼,吃火鍋麼?
陸·剝拿扒·小鳳:……你怎麼一天天的就想吃火鍋?出息呢。
關中悍匪coco:我不管,我愛吃!
陸·剝拿扒·小鳳:好叭好叭,真拿你沒辦法鴨(╯▽╰)
關中悍匪coco:好好說話不要賣萌。
陸·剝拿扒·小鳳:吃不吃冰激凌蛋糕,我去定一個。
關中悍匪coco:好哦,來個呵根達斯!我要那個玫瑰造型的∼
陸·剝拿扒·小鳳:OK∼
關中悍匪coco:(^-^)V!
第154章
接下來的日子,林詩音、傅紅雪、楚留香三人,仍然住在冷香園的那個小院兒之中。
冷香園的溫泉很不錯,天然溫泉。
當然,在古代說什麼天不天然的,其實都是廢話,這裡也沒有人造溫泉。
這裡的菜也很是不錯,光是早點,也能翻出十七八個花樣來。什麼杏仁燒茶、鴨子肉粥、山藥糕、棗泥酥、熏肉的千層酥、用的是干建蓮熬了的蓮棗湯、菱粉糕、山藥糕、雞油卷、松仁鵝油卷等等。
這其中有些東西味道倒是平平,就說那山藥糕吧,無非就是取一個口感上的細膩濕潤,論起味道來,倒真不如去自助餐廳吃的那藍莓山藥。
楚留香想了想,覺得這藍莓山藥做起來倒是相當容易,就是缺少原料,現在哪裡來的藍莓?
好在桌上正好擺了一盤黃澄澄的金桔看果,他瞧了一眼,只覺得或許用金桔醬也行——與藍莓醬一樣,都是甜中帶酸。
於是這於吃喝玩樂上格外擅長的浪子就吩咐了小丫頭:「把金桔去了那白絲熬煮,多加些糖做成醬,在把這山藥蒸了,壓成細細的泥,放在小盅裡在外頭涼上幾個時辰,如今,再把金桔醬澆在上頭。」
小丫頭問:「金桔醬……是做成渴水那樣麼?」
楚留香笑道:「倒也不用那麼稠,去問問你們大師傅吧。」
說罷,塞了一塊銀子給她,又順手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小丫頭喜笑顏開地走了,先是去了趟廚房,又自己躲起來去細細端詳那英俊客人給的小點心。
外頭包著一張鮮艷的紅紙……摸上去細膩非常,不似是她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紙,上頭還寫著字呢,不過小丫頭不認字,只依稀認得「香米」兩個字,也不知前頭那個字是什麼,她小心翼翼的撕開了那張紙,瞧見的便是一個褐黑色的東西……這瞧起來倒是像什麼藥丸,但比藥丸香好多。
有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
小丫頭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掰了一點,放在嘴中。
過了一會兒,她的臉上紅撲撲的,開開心心地從角落吃獨食出來了,這塊奇怪香甜的「什麼香米」她沒吃完,打算留著,每天吃一點兒。
這奇異的甜味帶給了
小丫頭一點雀躍的快樂,也帶給了楚留香一些快樂,那就是分享的快樂。
他這次回來還帶了不少巧克力——當然不是秦蔻喜歡的那種精品巧克力,那種東西就和她喜歡的美式咖啡一樣,有著極其復雜的風味輪,但是入口的第一個瞬間,要麼酸、要麼苦,反正風味不好品。
他帶的就是一些很甜的巧克力糖果,那種包著堅果的巧克力蛋啊、底下有一層脆脆的米的脆香米呀、還有巧克力威化,拿來分給街上的小孩子們。
這些在街上流浪的小孩子們,能活到明年春天的又能有多少呢?
他自己就流浪過,胡鐵花、姬冰雁也流浪過,一點紅在被薛笑人收養、訓練成殺手之前,也曾是個在街面上流浪的孤兒,他有一次不經意之間談起過,當初之所以跟著師父走,也就是為了兩個饅頭。
楚留香在吃早飯。
一碗鴨肉粥熱滾滾的下肚、熏肉千層酥吃了三個、杏仁燒茶喝了一盞、棗花酥的味兒也好,比現代吃到的要好吃不老少。他不由地想:要走的那一日,就多叫一個食盒帶回去吧,反正也不費事的。
吃罷,他輕巧地躍上重重屋脊,感受腳踏在瓦屋上時那種細微的松動感,這是車水馬龍的大城市所沒有的,在這裡,他可以盡情的施展自己的輕功……第一天來的時候,他跳上屋頂前甚至還下意識地去找了一下攝像頭的位置,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越過幾條街,便聽到有孩子稚氣的聲音:「您老人家來啦!」
楚留香:「……」
楚留香嚴肅地糾正道:「我並不太老。」
……對於這些最大也就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來說,或許大人們都是叔叔級別、老人家級別的吧。
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吐了吐舌頭,歡快地改口:「大哥哥!大哥哥!」
楚留香:「……」
這大哥哥叫的也感覺很詭異。
算了。
他微微一笑,袖子一揮,糖果就落入了孩子們的懷抱,楚留香抱起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帶著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浪兒,去城北的一家成衣店了。
——流浪的孩子最怕冬天,冬天容易凍死。
所以他剛來這城裡的第一天,處理完了李園的事
情,瞧見了這群小子的時候,便帶著他們去了成衣店,定做了十幾套棉衣給他們。
但這樣還不算完的,像這個樣子、無父無母無族人的孩子,那就是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存在,楚留香過幾天就是要走的,很有可能他前腳剛走、後腳這收了錢的和氣老板就翻臉不認人,連棉衣都不給他們……所以,他多給了這鋪子一些錢,叫他們趕工,今日就得叫孩子們穿上新棉衣。
穿上之後呢?事情也還沒完。
雪天,城中的流浪漢多擠在城外廢棄的沈氏祠堂裡,沈氏從前也是江湖名流,沒落之後,他們家的祠堂因修建的堅固,冬日裡不會被大雪壓塌,後來就成了城中流浪之人聚集的地方。
這群孩子自然也住在裡頭。
年紀小、身上又穿著嶄新的棉衣,那想也不用想,就是一個被搶的份兒。楚留香做事一向周到,因而昨日便去了沈氏祠堂一趟,玩了一出「背後有高人撐腰」的戲碼,只是這樣的戲碼,怕也只能頂一時的用。
流浪的孩子想要活下來,本身就要比旁人更加堅韌、也更有本事,他們是沒法子靠別人的,假如有一個人說,我給你兩個饅頭,你跟我走,從此包你能吃飽……那他一定是想收取比兩個饅頭要大得多的代價。
一點紅的前半生,就是這樣毀的,然而再談起那段經歷的時候,他表現的非常平靜。
他只是淡淡地說:「當下就餓死,和給我一口飯吃讓我活下去,選哪個?他對我已是了不得的恩情了。」
楚留香唯有嘆氣。
好在這群小孩子之中,有那麼一兩個,也頗具習武的天分,楚留香便教了他們幾招,一招點穴的手法、兩招輕功的步法,如此,也夠活下去了。
他能呆的時間太短,他能做的事情也太少。
他的心裡便充滿了愧疚,不過即便如此,這群小孩子們瞧著楚留香的眼睛,也是那樣的依賴、和那樣的欣喜。
他們問:「楚大叔,你之後還會來看我們麼?」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流浪的小孩子察言觀色的能力都很強,瞧見他這樣的神色,其中一人便立刻道:「楚大叔,我們會好好練功的!你放心,我們都會平安長大的!」
楚留香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頂。
接下來的幾天,便是按部就班的幾天。
林詩音因為心存了做生意的念頭,便也要鍛煉一二,況且她對珠寶的眼光一向也不錯,於是便和楚留香在城中四處跑,買了不少雜寶。
楚留香閑暇之余想要試的「金桔山藥」做好了,味道……emmmmm,怎麼感覺和想像的不一樣呢?
林詩音試吃了兩口,說:「總覺得好似少了一股……奶香?莫不是那藍莓山藥之中,山藥泥裡還需放些煉奶?」
楚留香下意識想拿出手機去搜一下,然後作罷。
煉奶在北方倒也沒那麼難找,不過就是牛奶加糖加糖不斷加糖而已嘛……如此又吩咐了一回,下次再端過來的時候,味道便對了許多。
白天羽似乎很是欣賞傅紅雪,想叫傅紅雪也加入神刀堂來。
他是個非常沒有界限感的人,因為他總是認為,任何人被他看上,那都是對方的榮幸,絕沒有不識好歹的理由的。
神刀堂在城中的勢力果然不小,那日僅在酒樓中有一面之緣,次日,神刀堂便找到了冷香園裡來,白天羽承諾倘若傅紅雪來,必定幫他復仇、也會幫他揚名天下。
傅紅雪神色冰冷地拒絕了他,白天羽若他被拒絕之後,非但沒有生氣,面上還露出了更加欣賞的神色。
——他對男人、和對女人,的確是不同的。
女人拒絕他之後,他雖然會繼續追逐這女人,但這不過只是花花公子的本色罷了,花花公子們絕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不屈而欣賞她們,他只會被燃起征服欲,而征服欲達到頂峰的那一刻,便是在完全的使她們臣服之後惡狠狠地拋棄她們。
這把戲白天羽已玩過了很多回,桃花娘子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對男人,他倒是有幾分真心——像這個樣子拒絕他的男人,他倒是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欣賞,也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他收至麾下,而收之麾下之後,這位他欣賞的少年英雄,自然也需要完全得服從於他。
傅紅雪瞧著這樣的白天羽,面無表情,忽然又垂下了頭,十分無力似得轉身回了屋子,關上了門。
白天羽道:「我會再來!」
說罷,瀟灑的飛身而去。
但七天之後,冷香園人去樓空,傅紅雪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紛紛揚揚地落下,又在這世上消融得無聲無息。
從此之後,白天羽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叫傅紅雪的少年,他認為這件事是他生平僅有的一件憾事。
李尋歡與龍嘯雲決裂了,江湖傳聞,龍嘯雲悲憤不已,直言李尋歡糊塗,他若提前知道林詩音是李尋歡的未婚妻,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此人悲憤到了極點,甚至要拔劍自刎,不過這自刎的速度倒是比他平時出招的速度慢多了,很容易就被攔下來了。
李尋歡自己,也悲慟萬分,直言是自己令義兄陷入了這般不義的境地,他也沒有臉面再與龍嘯雲以兄弟相稱,二人自此分道揚鑣。
龍嘯雲的武功平平,家世、才智也都無甚好說的,人生中最榮耀的身份便是李尋歡的義兄,沒了這重身份之後,他便自此籍籍無名、消失在了江湖之中,無人在意。
李尋歡動身去了關外,一走就是十多年。沒了主人的李園,便就此失去了名園的風采,家中的下人們開始先是偷小東西去賣,後來便愈發膽大,將整個李園都差不多搬空之中,四散而去,只有李家的世僕,仍然在守著這凄涼的宅邸。
白天羽與李尋歡是朋友,但他在這十多年中的經歷卻與李尋歡大不相同。
他愈發的意氣風發,與魔教教主的一戰,驚天動地,白天羽的名字,也徹底同英雄二字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他娶了妻子,生了兒子,又得到了他的死對頭——魔教座下的大公主花白鳳。昔日呼風喚雨的尊貴魔女,屈身做他那見不得人的外室,被他養在個小小的宅院裡,懷了他的孩子。
他玩弄了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家莊的獨女白雲仙子,這女人他印像深刻,因為她的確美麗、高貴如雲端仙子,非常難以馴服,但最終,還是成了他風流賬之中的一筆,被他拋之腦後,至於這未婚的閨閣少女懷孕又被狠狠拋棄之後要如何自處,他不在意,女人越是為他要死要活、從仙子變成惡鬼,他心中就愈發滿足,並時常嘆息:「女人啊!」
白雲仙子在極度的仇恨之中,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七十六道刀口。
被拋棄的桃花娘子,恨白天羽入骨。
白天羽的三弟馬空群,恨白天羽入骨。
鐵血君子易大經、好漢莊薛斌、神刀郭威、無骨蛇西門春、護花劍客柳東來……恨白天羽入骨。
這些恨意彙集起來,變成了巨大的殺意,終於就在十年之後的某一天,在大雪紛飛的梅花庵爆發了出來。
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雪被,白天羽力竭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見了滿目的紅雪,又想起了十年前……那個他曾很感興趣的少年的名字——傅紅雪。
為鮮血染紅雪地的那一天而復仇吧!
但那個人並不值得去復仇。
這一刻,白天羽似乎忽然悟到了什麼,這種說不清而道不明的情緒,似乎跨越了時間,使得他回到了十年前與這少年相見的那一天——
但究竟是什麼呢?他不知曉,也再沒機會想明白了。他的血已經流干,跪倒在雪地上的,是一具握著刀的屍體,漆黑的刀,蒼白的手。
這一代的江湖故事,就這樣落下了帷幕,代有才人出的江湖,很快又會被新的英雄所占據,神刀堂所留下的巨大權力真空,也即將引發另外一場流血的紛爭。
但這一切,與傅紅雪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行走在時空中,他的前路有希望、有方向。
前方有亮光出現,他走過了亮光,回到了他所眷戀的那間屋子裡。
火鍋在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著,翻騰的紅油帶著辣而香的蒸汽鋪面而來,土豆片、藕片、肥牛、牛肉丸子、顫巍巍的晶透黑魚片、脆生生的圓生菜……已經全部擺在了桌子上。
他所熟悉的那個人穿著舒適而寬松的衣服,扎著亂七八糟的丸子頭,回過頭來,朝他們輕快地笑:「回來就快點坐下吃飯!我要餓死了!」
然後,她又很疑惑地說:「……誒,這孩子是誰,你們怎麼帶了個小孩子回來?他怎麼臉這麼紅,發燒了麼?」
第155章
三個人去,四個人回來——楚留香懷裡還抱了個孩子。
這是個不過八九歲的小男孩,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身子還沒長開,手腳顯得格外纖長。他的頭埋在楚留香的胸膛裡,看上去情況很不好,面色通紅,燒得昏昏沉沉,一條胳膊無力地垂下。
楚留香嘆氣道:「此事說來話長……」
秦蔻立刻說:「那就先別說,先吃退燒藥。」
她起身去翻退燒藥和體溫計,剛巧,家裡還有一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理由買的少兒用布洛芬混懸液,秦蔻一面按照小量杯的刻度倒藥,一面聽楚留香講來龍去脈。
來龍去脈……也非常簡單。
楚留香在那頭呆的這幾天,順便同一群在街面上流浪的孩子混熟了。就在今日,他們東西都准備好,就等著八點整那一刻回來了,七點多時,那個最大的孩子阿才居然找到了冷香園來。
若不是楚留香留戀那種可以在屋頂上隨便飛來飛去的感覺,他可能都不會發現冷香園的正門處有搔動,也不會發現阿才差點就要被門房給打出去。
這種在街面上流浪的孩子,沒眼力見的早被人打死了,但凡能長這麼大,那都是一等一的機靈,沒事誰會來硬闖冷香園這種地方?楚留香一瞧便知道出事了,趕過去擋下一問,才知道他是為了另一個孩子來的。
那個孩子和他們其實不熟,他是前兩日才出現在沈氏祠堂的。
他話很少、獨狼一般,一個人出入,阿才曾看他沒吃的,便把楚留香給的糖果分給他,他卻只是冷冰冰、硬邦邦地說:「我吃不起。」
後來阿才知道他叫阿飛。
阿飛是住在山上的,今年雪太大了,把他住的房子給壓塌了,他只能去找山洞住,但是走著走著就走下山來了,然後就暫時在沈氏祠堂之中住著。
阿飛是個能人,他不乞討,他有一把劍,帶著那把劍上山去,獵狐狸,然後在集市上去賣狐狸皮。
阿財很羨慕阿飛的好身手,於是格外的注意阿飛,平時阿飛下午就回來了,這一天卻一直到天黑都沒回來,阿財有點擔心,去集市那邊和人打聽,才曉得出了事。
反正就是和城中有名的一個紈绔起了口角,那紈绔就要小廝上去教訓阿飛,結果被阿飛刺穿了幾個小廝的手腕,紈绔連滾帶爬的跑了,沒一會兒,搬了救兵來,救兵居然是個蠻有名氣的江湖高手。
然後阿飛就被點了穴道帶走了。
阿財找到他的時候,他在城中一處廢園,就這麼一個人被倒吊著,渾身濕透、眼睫都結了冰,地上放著個裝滿了水的大水甕。阿財立刻就明白,那紈绔抓了他之後就把他帶到了這裡,用這種方法折磨他,要凍死他。
無父無母的孤兒對這種事見得不少,所以阿財遇到楚留香後,才拼命想練好楚留香教的那三招,就是為了遇到事能跑、能活。
阿財沒有被嚇呆,他拼了命地去解開吊著阿飛的繩子,阿飛的穴道還被點著,動彈不得,整個人像是一條被凍僵了的魚,手白到發灰,面上卻滾燙滾燙的,阿財把自己的棉襖給他裹上,背起他就跑,想找好心的楚大叔救他一命。
楚留香也不含糊,立刻幫阿飛解穴,幫他換了一身干衣裳,但阿飛燒得很厲害,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都開始喊娘了,八點就快要到了,現下要熬什麼藥都來不及,他們這一次又都沒想起帶藥……沒法子,只能帶著阿飛回來了。
楚留香長嘆一口氣,溫聲道:「這孩子我帶回來的,自然由我來照看。」
照顧一個生了病的孩子,那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楚留香何許人也?自然明白,惜弱是好品質,但得有能力掃尾才是。自己救回來個小孩子,然後就撒開手,叫旁人去照顧……那算什麼俠肝義膽,外包的俠肝義膽麼?
他當然不是那種混賬人。
花滿樓過來給這小孩兒把了下脈,說:「就是燒得厲害,其他的倒是沒什麼。」
秦蔻把體溫計拿出來一看,三十八度五。
對大人來說是高燒,對小孩來說還行。
她甩甩體溫計,說:「那你要記得起夜幫他量量體溫哦!」
楚留香道:「那是自然。」
他想了想,又說:「先讓他在這裡暫住一陣子吧,我回去解決完我的事情之後,便帶他回去,讓他安頓下來。」
基本上能因為房子塌了,一個人出來住廢棄祠堂、一個人打獵賣皮子的小孩,不用問也知道,沒爹沒娘沒親族。
秦蔻說:「你剛剛說他叫什麼?」
楚留香摸摸鼻子:「阿飛,怎麼了?」
陸小鳳幽幽道:「你就不覺得這名字有哪裡有點熟悉麼?」
在小李飛刀的世界,撿到一個叫阿飛的小孩子……emmmm,這還真是叫人不得不感嘆世界真小呢。
楚留香:「……」
楚留香想起來了。
阿飛……飛劍客麼?對了,阿財說這孩子劍法很好。
飛劍客……貌似,和他平輩來著。
這混亂的時間關系令楚留香的大腦宕機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是十年之後初出茅廬的,飛劍客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出道,不過他很快就去海外尋訪仙山去了。
這……看著自己平輩的江湖人忽然變成了個小孩子,再看傳聞之中的龍夫人,此刻也還是個比他小十一歲的小姑娘,楚留香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可能已經考慮到了平行時間線的問題了……
秦蔻說:「好啦,放他休息吧,剛吃了退燒藥,讓他睡會兒,我們快去吃飯,鍋都開了好一會兒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說的也是。」
這時候,林詩音和傅紅雪也換了衣裳出來了,他們之前穿的都是冬裝,回來了就換成家居服。餐吧那邊的燈開著,火鍋端坐桌正中,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氣,一點紅從廚房裡出來,把切好的紅薯片放桌上,大家不再多言,圍著火鍋動筷子。
紅湯在鍋裡翻滾著,十余種香料被熱油翻炒過,又被滾出了復雜而令人味蕾大動的香氣,因有著不愛吃辣的一點紅,所以還是分了清湯和紅湯兩種鍋底,淡翠的圓生菜被下進清湯鍋,秦蔻愛吃煮得軟乎乎的菜,菜就在鍋裡翻滾著變得綿軟。
但菜心她就很喜歡直接生吃。
像是普通的生菜,菜葉子要是不燙一下的話,會吃起來有點苦,非得沾點醬啊、裹個烤肉吃才好,但是菜心就完全不一樣了,菜心吃起來是脆甜的,蔬菜的那種甜味是很難形容的,是那種津津的甜,帶著清淡的菜味,吃完了之後,還會有一股余甜留在舌尖上。
菜心就是一顆菜的精華呀!
她手裡拿著個菜心,哢哧哢哧地咬著,一面吃,一面聽三個旅行歸來的人講他們遇到的人和事。
而楚留香,也的確是個非常會講故事的人。
他的聲音是很低沉的,總是帶著一股奇異的磁性和煽動力,只是普普通通地拉家常時,秦蔻都能感覺到那種因為低音炮而四處亂散發的魅力,要是他再刻意地去講一個故事,那真的是可以不知不覺就把人吸引得死死的。
只聽他道:「那藍蠍子雖不在兵器榜,卻是公認的一流高手,實力還在那第九名的青魔手伊哭之上,此人身法輕靈,輕功極高,小巧騰挪處尤為靈巧,又有一尾劇毒的九尺蠍尾鋼鞭護身,那日她突然造訪,停在小院兒之中,甫一落地,就揚聲要找林姑娘,竟是為了……」
他的尾音有些意味深長地拖長了。
秦蔻聽得入了迷,連鍋裡已經卷起來的薄薄肥牛卷也忘了夾,問:「為了什麼?」
這般危險的女人!來找詩音做什麼!
林詩音:「……」
林詩音欲言又止。
楚留香故意逗她:「欲知後事如何,請聽……」
秦蔻大怒:「快點說!不說詛咒你頭發掉光!」
楚留香哈哈大笑,那雙溫柔而富有活力的眼睛之中,似乎也迸發出了一些神秘的色彩,只聽他道:「原來那藍蠍子不遠千裡找上門來,竟是因為瞧上了詩音送去浣衣房的——襪子!」
林詩音繼續:「……」
秦蔻:「……」
秦蔻:「……」
秦蔻忍不住吐槽:「我覺得你很適合去給《跑近科學》配音去。」
就這種神秘莫測的氛圍營造和這異常讓人無力吐槽的結論……
古代人楚留香表示疑惑:「嗯?《跑近科學》是什麼?」
秦蔻冷酷地說:「沒什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給她夾了個牛肉丸在碗裡。
秦蔻一點兒不客氣地吃掉了。
她是很喜歡這個牛肉丸的,不是那種放在超市丸子冷櫃裡的澱粉牛肉丸,是她為了這頓火鍋,特地從網上買的手打牛肉丸,吃起來非常緊實,甚至緊實到吃起來會有點脆的口感,她私心裡覺得潮汕的手打牛肉丸煮川味火鍋裡也超級好吃的。
吃掉牛肉丸,她又夾起一片晶透的、顫巍巍的黑魚片進鍋裡涮,一邊涮還一邊對楚留香說:「這是紅哥片的!」
劍法好的人刀工都這麼好麼?
剛才他在廚房裡片魚的時候秦蔻就湊在一旁看,修長慘白、骨節分明的手持著刀,速度很快,動作流暢,片出的魚甚至可以透光——
魚不是關鍵,手是關鍵>w<∼∼
秦蔻一邊吃著鮮嫩得要命的魚片,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紅哥去當美食博主,都一定能行。」
一點紅露出一個非常淺淡、又非常柔和的笑意來,伸出手來幫她把一縷頭發別到了腦後,淡淡道:「我會考慮的。」
是了,既然決定留下來,又不可能重操舊業,他也必須要去為以後的生計做打算了。
當然,他也需要回一趟他的時代,把他這些年賣命賺來的金銀帶過來。
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林詩音就順勢說起了和藍蠍子做生意的事情,還有他想要做時空代購的想法。
秦蔻詫異地看著她。
秦蔻說:「要做鋪子其實很麻煩哦,不是說帶貨過去放鋪子就行了,就像你說的,你、小雪、還有紅哥……你們三個人一塊兒弄這事,那麼勢必有人要長期待在那頭的鋪子裡看顧著,不然的話,店裡請的員工弄鬼都發現不了。」
她自己就是開店的,當然知道開店有多麻煩,根本離不了人的,這件事可不是想當然的說請幾個員工就能解決的……三位古代人之中,唯一一個能看懂賬本的估計就是林詩音了,那麼,林詩音要經常留在那頭的鋪子裡麼?
她本是抱著再也不回去的心態,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龍嘯雲和李尋歡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如今她的事情早就在那頭傳開了,再回去呆著……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況且,賺錢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在現代更舒服的生活,倘若為了賺錢,反而經常住在什麼都不方便的古代,那不是本末倒置了麼?
沒開過鋪子、不知道開鋪子有多麻煩的林詩音愣住了,半晌,道:「我的確沒想這麼多。」
秦蔻笑道:「不過這確實是一條賺錢的好路子啊……就這麼放棄了實在很可惜啊,我想想……不如我們做TOB模式呢?」
林詩音一怔:「TOB?」
秦蔻說:「就是找個經銷商啦,我看藍蠍子就很不錯。」
很簡單,他們不直接去賣貨,而是把貨賣給藍蠍子,叫藍蠍子自己放到自己的鋪子裡去賣,這樣的話,利潤上或許會沒那樣高,但是這對他們來說就真的是一本萬利的事情了。
既不需要自己打理鋪子、也不需要去想怎麼把貨賣得更高價、更不用擔心這些放在古代,可以稱之為「奢侈品」的東西,會不會卷入什麼江湖紛爭之中。
當然了,最後一點可能還是會有的,但最起碼不會是一個經常性要去斡旋的事情,省力99%!
林詩音眼前一亮,覺得這注意很是不錯。
她跟秦蔻說:「藍蠍子問我過陣子還來不來,我告訴她不一定,她便告訴了我一個地址,說是這個月都在城中,倘若我再去,要去找她。」
商業世家出來的花滿樓也出主意:「所謂做生意,無非就是低買高賣,在那頭換成金銀回來不好出手的話,也可采買些現代喜歡的珍稀東西,像是緙絲、徽墨一類。」
也是,金銀的問題主要還有古代的提煉技術不成熟,這金坨坨銀坨坨不純的話總覺得很麻煩,玉佩翡翠是很不錯的選擇、緙絲之類的古代高端工藝品也很好。
得了新的賺錢門路,秦蔻也很高興,不過這種事要慢慢弄,飯桌上一下是說不完的,話題就此打住,大家繼續吃東西。
吃完飯,把鍋碗瓢盆全塞洗碗機裡去,從冰箱裡拿出冰激凌蛋糕分食掉,准備去樓下遛彎。
楚留香也想去,但有要照看發燒的阿飛……花滿樓道:「無事,你去吧,我……和陸小鳳一塊兒看著他。」
陸小鳳吐槽:「……你是小學生麼?干什麼都要拉著我一塊兒。」
花滿樓微笑:「嗯?」
陸小鳳:「好啦!我陪你!還不行麼!」
花滿樓攤了攤手。
林詩音噗嗤一聲笑了,對楚留香道:「我也有些累了,就不下樓去了,阿楚哥放心吧,阿飛這邊我也幫著照看一二。」
楚留香溫聲道:「好。」
秦蔻、一點紅、楚留香、傅紅雪四個人就下樓遛彎去了。
九月,X市的秋天已經到了,在傅紅雪不在的日子裡,這裡下過了三場雨,每下一場,天空似乎就變得高遠了一些,那些悶熱的、潮濕的空氣,也在一點點的溜走。
夜晚的風依然帶著消散了許多的熱氣,把T恤吹得飄動起來,傅紅雪的耳邊又想起了那種獨屬於現代的聲音——遠處跳廣場舞的聲音、馬路上車碾過的聲音、飯店的空調外機呼呼轉動的聲音、橡膠的拖鞋底兒落在平整地面上的聲音——
他的面前歪歪斜斜地走過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布丁,小布丁的腳上穿著那種會亮起彩燈的鞋子,在暗色之下格外顯眼,他的媽媽就走在他旁邊,溫柔地牽著他的手,說:「回家咯!」
小布丁快樂地笑了起來。
媽媽又說:「回家吹空調去咯!」
小布丁歡呼起來。
傅紅雪有些怔怔,頗為出神地瞧著這個孩子。
不知怎地,他竟不由放松下來,完全浸沒在了這晚風沉醉的夜裡。
悠于 2023-11-8 14:27
第156章
夜市街很熱鬧。
這些露天的大排檔們都抓緊時間做最後的生意——X市的四季還是蠻分明的,入秋之後,雨水增多,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這露天的生意當然也做不了多久了。
或許是因為入了秋之後的天氣比夏天還要舒服很多,所以此刻的夜市街,人反而比夏天還要多。
一般在這種時候,秦蔻總是忍不住要買點什麼。
有時候是兩個烤的脆脆的、上頭撒著辣椒面的烤油餅,有的時候是幾串邊角有點脆脆的開花香腸,有的時候是烤馕——這條夜市街上有個維族的胖大叔在賣烤馕。大叔會在剛剛烤過肉的炭火上把馕烤軟,再包上幾串灑滿了孜然、粗鹽粒和辣椒面的牛肉,牛油滴在面餅上,混雜這白芝麻被烘烤過的香氣,這種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大叔也賣烤包子,這種烤包子看起來和其他包子店的包子長相差異很大,不是圓的、沒有褶、四四方方、扁扁的,上頭還刷了蛋液、撒了一點裝飾用的黑芝麻,像是某種不太走心的烘焙點心,裡頭的羊肉切得很大塊,孜然香料的味道很濃郁,這東西就是要熱著吃,一涼了,滋味就下降很多。
但是今天或許由於晚飯吃得很飽,她居然什麼也沒有買,就這麼牽著一點紅的手,走在初秋的晚風之中。
楚留香和傅紅雪就走在她的身邊,傅紅雪一如既往,是個沉默的孩子,他走起路來的姿勢也依然很引人注目,有小孩子忽然鼓起勇氣,衝上來塞給他兩顆糖,但也有素質不高的小孩子發出一種像是嘲笑的聲音。
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事情似乎很少,他的面容依然如積雪一般冷漠,但很莫名的,秦蔻瞧出了一絲不同尋常——這次旅行,他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麼?
她把這件事放在心裡,打算什麼時候單獨找傅紅雪聊一聊。
眾人又談起了阿飛的遭遇……秦蔻簡直要被那紈绔氣死,楚留香的語氣卻很平靜,一點紅的神色也淡淡的,這樣的事情,對於他們這些曾經流浪過的孩子來說,實在再尋常不過,也是他們的人生之中第一次受到的教育——江湖就是這樣弱肉強食。
這樣不愉快的話頭並不是楚留香所喜歡的,於是他又轉而談起
了他們去的那座城裡的風土人情、吃喝玩樂。
「冷香園是座名園,甚至還有冬日裡的露天溫泉,溫泉小雪,倒是也別有一番趣味。」
溫泉溏心蛋的滋味也足,白煮蛋這種東西,可能在人類會燒火架鍋開始就有了,而溏心蛋只是在此之上的一種自然而然地衍生罷了,不需要楚留香這個見過現代吃食的人去重新「發明」。
秦蔻評價:「我也很喜歡吃溏心蛋呢,不過一次吃多了會膩。」
楚留香又說起了松仁鵝油卷。
秦蔻問:「好吃麼?鵝油卷是什麼!」
聽起來很精致很厲害的樣子!
楚留香伸手揉了一下秦蔻的發頂,只笑道:「就是加了松仁的小花卷罷了,還不如抹點蔥油吃起來有滋味呢,而且還加了糖,是甜花卷。」
秦蔻皺眉:「甜……甜花卷麼?」
可以想像是一種甜的蒸制面點,不過秦蔻自小到大吃外婆做的大花卷,松松軟軟,抹了蔥油,一片一片撕著吃,已經習慣了那種味道了,讓她去想像甜花卷……想像不來。
她很快對這東西失去了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楚留香閑聊著,楚留香又笑道:「不過冷香園的糕點師傅倒是有兩把刷子,那棗花糕味兒就很好。」
秦蔻不懷好意地說:「那你有沒有帶給我嘛?」
楚留香嘆了口氣,說:「帶是帶了,不過……」
秦蔻:「不過?」
楚留香勾唇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好友一點紅的肩膀,對方一直在神游天外,被楚留香拍了肩膀,眼神往他這裡掃了一眼。
楚留香朝他眨眨眼,道:「不過是給紅兄帶的禮物,阿蔻可不許搶,你可沒那麼喜歡吃這些中式小點。」
秦蔻:「嘎?!」
一點紅:「……」
一點紅忍不住勾唇一笑。
秦蔻不可置信地道:「那你沒有給我帶禮物回來麼?」
楚留香:「你猜?」
秦蔻抱胸冷笑,不理他了。
楚留香哈哈大笑,手忽然那麼一晃,手指間便夾了朵珠花,花蕊處的珍珠足有指肚那麼大,花瓣是捶打成薄片的銀子剪的,有凹凸的花樣,也不知道是什麼工藝,這花瓣還會隨著動作微微的顫動。
烏鴉精轉世的秦蔻果然露出了很是合心意的笑容,頰邊帶著兩個酒窩,又親親熱熱地叫起了「阿楚哥」。
楚留香順手就把這朵珠花插在她團起的丸子頭上了。
楚留香這樣的人,在現代呆著,還會不停地給自己的古代親朋買伴手禮,反過來自然也一樣咯,秦蔻的禮物又怎能不買?
「古風首飾」也是在現代網絡上風頭很大的東西,買首飾,是他很早就想好的,不過給女孩子買首飾這種事情嘛……其實講究很多,要考慮到的小細節也不少。
就比如說:現代的姑娘們發式普遍簡單,不愛梳發髻的,一來是沒有那麼長的頭發、二來也是沒時間,姑娘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呢,誰耐煩天天搞那個。
所以,大的鳳釵、步搖等首飾就大可不必了,那些東西不束發髻也沒地兒放。況且步搖上的流蘇一步三晃,所有這些能大幅度晃起來的東西,戴在人頭頂上,都是為了讓人貞靜少動的。
好看歸好看,真要送給秦蔻,估計也只能在她的首飾盒裡落灰了。
楚留香還是希望自己的送的東西她能常常拿出來帶一帶、玩一玩的。
珠花、鬧蛾、掩鬢一類的小物就很好,像是這朵珠花,走起來銀花瓣會輕輕顫動,十分靈動可愛、又小巧,扎個丸子頭也能帶。
這便是選擇禮物的一些心思了,有些男人在給女孩子挑禮物時,要麼只是敷衍了事,沒錢也舍不得花心思;要麼便是極盡可能的像是孔雀開屏一樣的炫耀,實則送的東西一點兒也不和人的心意,楚留香每次帶著他的三個義妹逛首飾鋪子時,都免不得要碰到這兩種人,他也免不得要嘆息一句:怪不得沒姑娘喜歡……
他又瞧了一眼秦蔻。
秦蔻腳步輕快,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起,丸子頭是隨便扎的,有點毛毛躁躁的,那顆指肚大小的珍珠在她的發間流出溫潤的光澤,銀質的花瓣隨著她的動作一動一動的,楚留香忍不住會心一笑,忽然道:「阿蔻,看我。」
秦蔻抬眸。
然後哢嚓一聲,手機就把她現在這個樣子給拍下來了。
秦蔻饒有興趣地湊過去看,評價道:「珍珠的首飾……唔,衣服和頭發還是太隨意了點,撐不起來。」
楚留香卻說:「我倒是覺得這樣很好。」
他想了想,又說:「上回見你在你店裡,沒帶皮筋扎頭發,是用一支筆纏起來扎的,我看以後也不用筆了,就用這只珠花。」
秦蔻:「……」
那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她算是明白了……像楚留香這樣的,在他們那個世界裡,絕對是一擲千金的頂級富豪,放在他們這邊,大概可以等同於那種胡潤富豪榜上的人物……
有被壕到!
……不過他身上沒帶多少錢,去小李飛刀的世界是怎麼買到這種成色的珍珠的?不會是走的老本行吧?
秦蔻:心情復雜.jpg
但其實她想多了,楚留香是用一瓶古龍水和一個富商換的,富商相當迷醉於古龍水的香氣,覺得自己賺翻了,楚留香也覺得自己賺到了,是一場雙方都覺得自己很賺的愉快交易。
溜達到街角,馬路對面是亮著燈光的面包店,櫃台裡的東西已經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包餅干擺在櫥窗裡。
眾人慢慢地走著,秦蔻還是忍不住,在水果店裡買了兩串葡萄、十來個李子,一盒藍莓,然後又慢慢地溜達回了家。
回家之後,蓋著一層被子、正躺在楚留香房裡睡覺的阿飛燒已經降下來一些了,三十八度,人還沒醒,昏昏沉沉地睡著,楚留香今晚肯定是要和他一塊兒睡的。
秦蔻呢……林詩音回來了,她的屋子當然就是兩個女孩子的屋子了。
一點紅:「……」
一點紅:「……」
一點紅:「……」
他木著一張臉把自己的被子枕頭搬到了客廳,准備睡沙發……
秦蔻:「……」
秦蔻差點笑跌倒。
一點紅:=。=
秦蔻:「好可憐的紅哥∼」
一點紅都懶得理她,有點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曲著一只手臂,枕著自己的手掌,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說:「你回去歇息吧。」
秦蔻不做聲了。
過了一小會兒,一點紅閉著眼,感覺他的女朋友窸窸窣窣地湊過來,彎下腰,她雲朵兒般的頭發透出山茶花的香氣——最近她換了新的護發素。
她輕輕地吻了他一下,然後腳步輕快地走掉了。
一點紅躺著沒動,依然閉著眼、也沒看她,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依然一副面無表情的鐵石心腸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笑意慢慢浮現出來。
秦蔻上了樓,回了屋,衝了個涼,又細細地揉搓了頭發。
還是有點熱的,這樣的天氣,出門一趟,就會覺得自己的頭皮也出了汗,秦蔻最受不了這個,因此即便很多人都說洗多了頭發會導致脫發嚴重,但她夏天還是堅持每天都洗頭。
新換的護發素是山茶花味的,乳白色的護發素之中,有亮橘色的顆粒,她慢慢地搓著自己的頭發,衝洗干淨,又用吹風機吹至干燥,吹風機一開始吹,滿屋子都是那種香氣。
把自己渾身都弄得滑溜溜、香噴噴的,換上舒服的舊綿質家居服,秦蔻的心情非常好,哼著小曲兒開浴室門,坐在房間裡再給自己塗上一層一層的護膚品。
塗完之後,余光一掃露台,卻發現露台上站著人。
黑色的衣裳、蒼白的皮膚。
是傅紅雪。
他站在露台上,背對著室內,正在遠眺這個城市,不知道在想什麼。
背後的推拉門被拉開,有人出來,然後門立刻又被合上——這是為了防止蚊子進去。
腳步聲很熟悉。
傅紅雪看著不遠處那一片漆黑的直江公園,聲音有點沙啞地開口:「你還不去睡?」
秦蔻輕快的笑聲就在他背後想起,她說:「你小孩子家家的都不睡,管我這個大人。」
晚風送來了她身上的味道,山茶花、金盞花、野葡萄的一點點酸、還有一點點像是藥一樣的味道——不是苦,是令人很放松的清香。
傅紅雪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他才道:「我不是孩子。」
秦蔻:「嗯?」
傅紅雪糾正道:「在古代,十六歲就成丁了,即便在此地,十八歲也已成年了。」
秦蔻忍不住笑了。
她說:「你知道小孩子的一個特征是什麼麼?」
傅紅雪側過頭來看她,她手裡拎了兩罐精釀冰啤酒,遞了其中一罐給他,傅紅雪接過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有點困惑地看著她,對她的問題表示不明所以。
秦蔻意有所指:「總是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這就是一個小孩子的特征。」
傅紅雪:「……」
他張了張口,一時啞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不出語氣地道:「以前……養母從來沒把我當孩子看,她痛恨我成長的太慢,十九年過去,才能為……白天羽去復仇。」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談起自己的這一段往事。
他也不是沒有提起過過去,但每一次提及,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避開與花白鳳、白天羽和復仇有關的事情,但何其可悲的是,他的人生刨除這件事之外可以講的地方十分貧瘠,故而他總是閉口不言,只是安靜地聽其他人說話。
秦蔻側過頭、又微微抬起頭看他。
這個少年比她要高,卻總是垂著頭。
她說:「你這次去那邊,遇到事情了。」
肯定句。
傅紅雪道:「我見到了白天羽。」
秦蔻詫異。
白天羽……她知道白天羽是活躍在小李飛刀的那個時代的,但是就僅僅七天、僅僅在那麼一座城裡,這也能遇見?世界是不是實在太小了一點。
秦蔻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問完這句話,秦蔻就後悔了,總覺得自己在說一些夢游一樣的蠢話。
傅紅雪卻好似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垂著眸,安安靜靜地站著,睫毛輕輕地顫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認真地道:「他是一個注定會被人殺死的人。」
秦蔻一愣。
傅紅雪抬起眸來,繼續眺望著遠方。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情無比的平靜,那些長久的心結、復仇的苦悶、關於自己前半生的苦難,都似乎在這一刻被徹底放下了。
第157章
初秋的晚風吹上露台,露台兩側,放著花滿樓精心打理的冬青、紅苞喜林芋、綠蘿、君子蘭,此刻隨著晚風,樹葉被吹動的颯颯作響。
傅紅雪說完那句話之後,整個人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秦蔻手裡拿著冰的易拉罐,去貼他安靜垂著的胳膊。
這屋子裡隨便一個人,武功都比秦蔻要高,秦蔻伸手一動,傅紅雪就知道她想干什麼,卻乖乖站在原地,等著她將那層冷的水霧貼在他的胳膊上,驟然的冰涼刺激令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秦蔻愉悅地笑了起來,傅紅雪安靜地看著他,似乎並不明白這游戲的有趣之處在哪裡。
秦蔻收回啤酒罐,伸出一根手指打開拉環,罐中被封存的氣泡發出一聲小小的破碎聲,啤酒花的苦味和麥芽發酵的清香隨之湧出,她大大地喝了一口,發出一聲愉快地長嘆。
她坐在了躺椅上,愜意地伸長腿,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那張躺椅,說:「坐。」
傅紅雪依言坐下來,側頭安靜地看她。
她說:「看來你想開了。」
傅紅雪沉默了一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我知道馬空群和丁白雲會聯手殺他,我也知道那些殺手的名字,但我什麼也沒說,我沒有告訴他。」
秦蔻沒有說話,側過身子,靜靜地瞧著傅紅雪。
這面容蒼白的英俊少年,也學著她的樣子,半躺在了藤制的編制躺椅上,他之前很少這麼干,因為他下意識的在排斥這些一看上去就是為了享受、為了舒服而存在的東西。
在閑暇時,他其實下意識地選擇是去練刀,平時的日常生活之中,能站著他不會選擇坐著、更不會選擇躺著,他總是無時無刻地覺得自己虧欠了秦蔻什麼,總想著在家裡多干一些事情,她會更多的需要自己一點。
但歸根結底,這些習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享樂是一件非常罪惡的事情,追本溯源來看,這是因為花白鳳永遠不能忍受他去休息、去快樂。
現在,他開始笨拙地學習著如何放松下來了。
他躺在躺椅之上,這藤編的躺椅其實承托力很好,很讓人放松,傅紅雪瞧著星空——其實也看不見幾顆星星,地上的燈火太明亮了,於是天上的星星就黯淡非常。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沙啞地道:「即便我告訴他了,他躲過了這一次,也一定會有下一次。」
秦蔻很客觀的評價道:「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或許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傅紅雪沉默了一會兒,才忽然道:「我做的是對的麼?」
秦蔻一怔:「什麼?」
傅紅雪側過頭來,與她對視,又問了一次:「我做的是對的麼……我、我手裡拿著他留下的刀、我被他的妻子撫養長大,卻不告訴他他會被什麼人殺死……」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一向穩如磐石般的手也似乎開始發抖,他似乎有些激動,指節發紅,睫毛顫動。
他在不安。
……他很不安,但這幾日來,他都一直壓抑著這種不安,他下意識地要去尋找那個能令他感覺安心的人,才肯將這些在許多人眼裡,極其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想法說出來。
秦蔻嘆了口氣。
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你做的當然是對的。」
她溫柔地說:「假如你告訴他他會死於什麼人之手,他會改變麼?」
傅紅雪喃喃道:「他不會的。」
秦蔻道:「所以……即使他相信了你的話,他的作風也不會改變,或許……他會殺了那些人呢?」
傅紅雪一怔,下意識地抬眸望著她,嘴唇翕動著:「……什麼?」
秦蔻說:「一個人做了對不起另外一個人的事情,又害怕另外一人報復,因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人殺死,也不是什麼怪事。」
傅紅雪怔住了。
他是個很單純的人,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過了半晌,他搖了搖頭,說:「白天羽不會殺桃花娘子。」
他是個只做「應該做」的事情的人。
他瞧不起女人,認為女人就應該被他玩弄,因為才會那樣對待桃花娘子後沒有一絲歉疚,但也正因為他瞧不起女人,他不會把女人放在心上,所以即便他知道這個女人未來會由愛生恨、想要殺他,他也絕不會殺死這女人。
這在他的人格之中是自洽的。
秦蔻卻說:「那那些男人呢?」
傅紅雪:「什麼男人?」
秦蔻說:「他看得起男人,他強行和這些男人成為了『兄弟』,他自認為自己是真的肝膽相照,假如他知道,這些兄弟想要背叛他,他會怎麼做?」
傅紅雪嘆了口氣,道:「他會殺了他們。」
秦蔻說:「所以,你做的還是沒有錯的,這些事情就是一團亂賬,以你的能力是理不清楚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這是一句……他一直都在追求的話,卻在放下了一切前半生的執念之後才得到。
他沉默了良久,安靜地瞧著秦蔻,半晌,才忽然道:「……謝謝。」
秦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謝我作什麼呢?一切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對了,古代酒樓裡的東西好吃麼?八寶鴨,很好吃麼?」
她似乎對這個很感興趣,還問:「說起來,銀絲碳究竟長什麼樣子,燒起來真的沒有煙麼?」
銀絲碳?
傅紅雪回想了一下在冷香園用到的碳盆,道:「確實沒有煙……八寶鴨,就是鴨子的味道。」
說起那道名菜,他的反應相當平淡。
秦蔻笑了,說:「我看誰想在口腹之欲上滿足你、討好你,肯定是件很難得事情。」
傅紅雪垂眸,又淡淡地說:「我不需要被討好。」
秦蔻笑眯眯說:「但我還是希望你開心一點呀。」
傅紅雪蒼白的手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所有他想得到的,愛也好、關心也好,秦蔻都是這樣子很直白的丟給他的。
半晌,他才說:「……我現在已經很開心了。」
秦蔻喝了一口酒,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曲兒,又問了許多關於古代和江湖的問題,搞得傅紅雪都忍不住要嘟囔一句:「不明白你們現代人。」
秦蔻:「啊?」
傅紅雪說:「住在這樣的地方,還向往什麼圍爐煮茶、江湖夜雨……」
秦蔻:「你不懂,人就是賤,安全的時候就想找點危險。」
傅紅雪:「……」
傅紅雪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點點。
他說:「不會危險的。」
秦蔻:「嗯?」
傅紅雪認真地說:「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像是揉一只德牧的頭一樣,揉了揉傅紅雪的頭發,心裡也產生了和楚留香一樣的想法:頭發好硬,一點兒都不柔軟。
她道:「以後再說吧,現在不考慮。」
說著,她揚起了手中的啤酒罐兒,傅紅雪冷漠的面容也柔和了幾分,他也拿起了啤酒罐兒,兩個人輕輕地碰了一下,舉杯共飲,又聊了好多,傅紅雪忽然驚覺,原來喝酒也並不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一個人可以不用時刻都警醒著,這樣的感覺也很好……
喝完酒,兩個人各自回屋,睡覺去了。
這一夜,大家似乎都睡得很安穩。
一點紅躺在沙發上,蓋著薄薄的被子,慢慢地瀏覽著一些「武術博主」的視頻,皺著眉頭,忍不住想要問一句「就這?」,十二點過後,他看了一眼時間,完全沒有留戀的關掉視頻,閉眼就睡,睡眠質量好得不行。
陸小鳳在和花滿樓說起回去之後的安排——他是要帶手機和掌機回去的,主要是為了打游戲,電量的問題呢,那當然是交給太陽能發電板咯。
花滿樓無奈道:「掌機摸多了小心你的靈犀一指都使不出來。」
陸小鳳說:「你還真別說!前一陣子我沉迷塞X達,手柄一摸就是一天,那個樣子握久了,真覺得手指做什麼都不靈活。」
花滿樓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回消息的速度都慢了些……」
秦蔻喝了點小酒,有點微醺,十分快樂地往床上一躺,林詩音大概是因為這幾日在古代呆著,實在累了,因而早就睡沉了。
傅紅雪回到自己住的那間影音室,他的刀就立在角落裡,他盯著刀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輕輕一笑,翻身睡覺。
大橘十分激憤,因為它像往常一樣,往楚留香的臥室擠的時候被無情地丟了出來,結果一出來才發現,他的大後方也被偷家了,可惡的人類一點紅鳩占鵲巢,安然地躺在客廳沙發上,全然對它瞪圓了的眼睛沒有反應,氣得炸毛的大橘衝上去拱一點紅,然後……
然後被他拎著後脖頸扔進排練室了。
大橘:「……」
大橘憤怒地撓門,撓了五分鐘之後,它累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跳進剛剛一點紅順手扔進來的紙箱子裡,安然地睡著了。
在所有人裡,唯一一個睡得不安穩的人,是阿飛。
阿飛發著燒。
他在一片黑暗裡迷迷糊糊地發著高熱,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有人撬開他的嘴,給他喂了什麼東西下去,他不知道,這或許只是在做夢、亦或許是真的……他或許還活著、亦或者已經死了。
阿飛的人生,沒有對比。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別的人,也沒有見過別的孩子和別人的母親,他只見過豺狼和虎豹,見過嚴酷的大雪、見過山中夏日裡那說變就變的天氣和可怕的冰雹。
還有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個很疲憊的女人,在生下他之前,她似乎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與不幸,以至於她活著是這樣的累……這樣的累……在她死之前,她一直在向阿飛說對不起,她說她應該等到他長大後再死的,但她太疲憊了,疲憊到已不能再活了……
所以她死了,阿飛埋葬了她,他們的家裡沒有可以鏟土的鏟子和鎬子,那個埋葬她的坑,是他生生用手挖出來的。
冬天很快到了,雪壓塌了他住的房子。
所以他只能走出山林、走進紅塵之中,他厭惡紅塵,因為他認為他母親受的苦就是來自於這裡,人類很醜惡,野獸要吃人,只不過是因為它們要活下去,人去殺人的理由,卻比野獸要醜惡得多。
他寧願與野獸為伍,也不遠走出那片他從小生活的山林。
黑暗之中,有一只手,溫柔地撫上了他的額頭,這只手讓他想要啜泣,他忍不住地喊了娘,忍不住地落了淚。他感覺自己正躺在此生躺過的最舒服的一張床榻之上,溫暖柔軟的像是一個夢,於是在這個美夢之中,他忍不住提出了他此生提過的最不懂事的要求:「娘,別死好不好——」
他昏昏沉沉地什麼都不知道了。
然後,他驟然驚醒,睜開雙眼。
……眼前出現了七個腦袋,兩個女人、五個男人,其中一個女人開口道:「你醒啦?」
阿飛:「……」
即便是非常富有生存經驗的阿飛,也很難想
清楚這場景究竟是怎麼來的,他只記得有個人莫名要搶走他獵下的白狐狸皮,他不肯,然後那人叫了幫手來,再然後就是他被倒吊起來折磨,差點凍死……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
於是從秦蔻的角度去看,這年紀還不到十歲、臉頰卻瘦到凹陷,全然沒有一點嬰兒肥的小少年面無表情、眼神冷冷,如狼一般地射了過來,整個人的脊背弓起,比起人來說,也更像是模仿野獸的姿態多一點。
秦蔻:「……」
秦蔻很想吐槽:怎麼了你們古龍武俠的狼團子是標配是吧,三只狼狗扔在一起都可以組建臨時X支部了!
不過她還是和顏悅色地道:「你醒啦?餓不餓呀,大病一場要補充蛋白質的說,來喝點牛奶吃點溏心蛋?」
阿飛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只是冷冷地說:「我吃不起。」
秦蔻:「……」
秦蔻直起腰,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對傅紅雪說:「你去。」
傅紅雪:「……」
傅紅雪疑惑地看著她。
秦蔻:「當初我是怎麼教育你的,你就怎麼教育他。」
傅紅雪:「……」
傅紅雪:「……」
傅紅雪扭頭,冷酷地瞧著阿飛,嘴裡吐出異常冰冷的話:「你穿了她的衣裳、吃了她的藥、睡了她的屋子,就算欠她人民幣一萬塊吧,你准備怎麼還?微信還是支付寶。」
楚留香:「……」
陸小鳳:「……」
一點紅:=。=
花滿樓:OWO
林詩音:「……」
阿飛……阿飛的大腦宕機了。
秦蔻:(* ̄︶ ̄)
果然,對付認死理的狼崽這個辦法最好用了!!
第158章
無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阿飛都和傅紅雪在剛來的時候十分相似,無論是那如出一轍的冷漠眼神,還有這種「絕不拿不認識的人一針一線」這種你是你、我是我,咱們兩個沒關系的生硬態度……
但這兩個人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
傅紅雪更像亙古不化的積雪、雕塑,只在偶爾展露出一點點他自己的性格。
阿飛卻很野。
他們二人雖然都是隱居山林之中的人,但阿飛的武功甚至都不是他娘教的,而是在山林裡,觀察豺狼虎豹的捕獵技巧而練出來的,因此他連那種下意識弓起背的習慣,都瞧起來更像是小小的野獸。
在座各位都不是吃素的,當然能看出,這孩子的習武天分其實非常之高。
他非常輕松地就能調動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他很瘦,少年人抽條的身體之上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這一層肌肉或許還不夠支撐他的爆發力,但只要他再長大幾歲,再多攝入一些營養,他的身手將變得非常可怕。
英雄出少年啊。
秦蔻:「哼!」
秦蔻:辣手摧花.jpg
管你什麼少年英雄,只要來了就給我乖乖負債吧!
她看人還蠻准的,面對這種冷冰冰、硬邦邦,認死道理,完全不願意欠別人東西的人……還真就這招最好用!
傅紅雪一口氣說完了這麼一串像貫口一樣的話,余光便瞧見了坐在床上,此刻整個人都感覺凝滯住了的小少年。
再看秦蔻。
秦蔻雙手抱胸,趾高氣昂,和當初他剛來的那一天,對待他的態度時簡直一模一樣……說起來,那時候他以為她是個壞女人來著,又神秘、又危險,用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來吊著他,強硬地要求他去看那本《邊城浪子》。
傅紅雪的神色柔和了一點。
再看向阿飛時,傅紅雪就顯得格外冷漠和嚴酷,唇角有點冷冰冰的向下瞥著,心裡的想法開始無腦地護短,只心道:她對你如此耐心,你還不領情?
阿飛:「……」
阿飛剛剛自一場高燒之中醒來,身上還未恢復,實在虛弱得很,然而即便是這樣,他的大腦也
已完全恢復清明。
他正在一間……屋子裡。
這是一間和他所住的茅草屋完全不一樣的屋子,室內好明亮,明亮到他在醒來之前,依然認為這是大雪天的室外,他抬頭瞧了一眼,看到的是平整的……屋頂,他忍不住想,這樣的屋頂大概是不會被大雪壓塌的吧?
床榻柔軟得甚至從未出現在他的夢裡過,即便是做夢,他都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柔軟溫暖的床榻。
至於被很多古代俠客都贊嘆過的大塊平整透明的玻璃窗,阿飛並沒有多注意,因為他根本沒這概念,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世上該不該有琉璃窗、窗外該不該有這麼高的樓。
他只是想到:我是被人倒吊起來用了水刑……
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的,他其實有種感覺,感覺自己的確要死在那個廢園之中了……
再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浮浮沉沉的昏迷之中,他只接受到了一點點的只言片語,那個在沈氏祠堂之中認識的阿財背著他去求人,他被什麼人帶走了,他們在談論著什麼、有人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給他喂下了什麼……
現在,他已經完全想明白事情的經過了。
他被人救了。
阿飛面上的肌肉忽然抽動了起來,手也緊緊地攥了起來,好像被人救了、欠下了旁人人情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也是一件極不能讓他去忍受的事情。
而且……
人民幣是什麼,微信是什麼,支付寶又是什麼?
阿飛:茫然.jpg
秦蔻:「哼!」
真的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悄悄地戳了她的紅哥一下。
一點紅撩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其實他對這個小少年一點興趣都沒有……
若說傅紅雪還只是不懂如何與人交流,是個看上去很冷漠的人的話,那麼一點紅其實就是個在感情上非常吝嗇的人,他對人的冷漠,是因為他真的不關心……
他只關心自己心裡在意的人,譬如說楚留香、譬如說秦蔻。
他剛剛推門進來只是為了找一件他自己的家居服,結果一推門……這是今天搞團建麼?
然後這小子就醒了,他就在一邊看著秦蔻表演……
秦蔻戳了他一下。
他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秦蔻神神秘秘地小聲說:「你看他是不是很像你?死強!」
一點紅:「……」
一點紅發出一聲情緒不明的冷哼聲。
阿飛聽到了這話,卻並不想對這話發表任何看法,他只是閉上了眼睛。
阿飛嘎聲道:「現在我欠了你一條命!」
秦蔻輕輕快快地、得意地笑了起來,又非常反派地說:「所以,小孩,你打算怎麼還我?」
阿飛果然也咬著牙,說出了那句話:「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楚留香頗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吃點東西吧,無論你要做什麼苦力活兒,總該得先有力氣才是。」
秦蔻閉著眼都可以對付這種又老實、又天真的小狼崽,走完了一整套她自己很熟悉的流程,她的臉上就浮現出了那種很平淡的神色,擺了擺手,說:「好啦好啦快吃飯,餓死!」
說完,就直接走出了房間。
阿飛:「……」
阿飛的心裡湧起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只是不接觸人情世故,但他不是傻子,況且,一個與野獸共處久了的人,便很容易擁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很多時候,他都是在依靠這種直覺行動的。
她沒有惡意的。
還有身邊那個高大的男人,他也沒有惡意,他身上有一股淡淡香味,昨天夜裡,他高燒不退時,曾聞到過這種香味,然後便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所以……就是這個人……
……他就是在喊這個人「娘」的麼?
阿飛:「……」
八歲的阿飛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叫做「尷尬」的情緒。
楚留香一只手抱著求抱抱的大橘,轉頭瞧了瞧阿飛,微微一笑,溫聲問:「阿飛,你能走得動麼?」
阿飛抬頭瞧了楚留香一眼,神色微妙。
楚留香:「?」
他莫名覺得這個眼神很一言難盡。
阿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慢慢地搖了搖頭,並不說話,自己跳下了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抱著大橘走出了屋子。
早飯已經擺在了桌上。
昨天秦蔻看了個視頻,突發奇想就很想吃蒜香黃油面包,於是下午和一點紅一塊兒去超市買菜的時候,就順手扔了兩條法棍、兩塊黃油,一把荷蘭芹進購物車。
今天早上她自己早早地就起來,鑽進廚房打算烤面包了。
做法其實非常簡單,無非就是(讓紅哥)把蒜切碎、(讓紅哥)把荷蘭芹切碎,自己去切黃油塊,混合在一起之後抹在切片法棍上,然後放進烤箱等著就好了。
昨天晚上還泡了黃豆,今天早上准備打豆漿喝。
豆漿,應該屬於磨豆腐的副產品之一。
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陸小鳳第一次瞧見料理機裡的黃豆被打到粉碎時,還呆呆地怔了許久。
黃豆泡一夜,再淘點小米加起來——老S省的特產之一就是小米,新米是非常香的,加一點在豆漿裡,那種新米的米油和香氣被高速打進去,再被熱氣一激發,真是不知道比外頭豆漿機裡賣的那種豆漿要香到哪裡去了!
秦蔻做別的不行,煮什麼綠豆蓮子粥、打豆漿,那可真是一絕,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就曾干出過把可可粉倒進豆漿機裡一起打的事跡,還真別說,味道真的非常好,像是在喝可可蒸汽奶。
秘方是:瑞士小姐榛子可可粉2包+泡了一夜的黃豆適量+小米一撮+大米一撮+水。
這秘方完全征服了她宿舍裡的所有人,甚至東北室友離開之後好幾年,和秦蔻聊起天來,都還在懷念這一道可可豆漿……
秦蔻:「這不是有手就能做的東西麼!」
東北室友:「嗨呀!那不一樣哇!還是蔻蔻做的好喝∼」
秦蔻:╰( ̄▽ ̄)╭
就是這個樣子。
不過今天家裡沒有可可粉了,就扔了點炒熟的黑芝麻進去,就是黑芝麻味道超級香的黑芝麻豆漿啦。
料理機底部的刀片飛速的轉動起來,帶起了巨大的噪音,廚房門一關,噪音就被關在了裡面。
很快,這頓由秦蔻掌勺(?)、一點紅打下手(?)的早飯就做好了,在烤箱裡烤過的法棍其實根本就沒有傳聞中的那麼硬,法棍是一種韌勁很好的、疏松多孔的面包,表皮經過烘烤之後,也恢復了那種略微有點脆的口感,黃油的味道是非常香的,烤箱一開,滿屋子都是這味道。
一覺醒來欠下巨額債務的小阿飛神色冷酷、心事重重地走出來,聞到香氣,鼻子卻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瞧起來就更像是一只警惕、年幼且飢餓的小狼崽了。
其實阿飛一向在吃東西上是不虧待自己的。
這倒不是說,他吃東西很講究,住在荒野之中的孩子哪裡有這個條件!
他只是很珍惜每一口食物。
打獵不是每天都能打到的,飯食不是每天能吃到的,阿飛最久的一次,三天三夜都沒吃過一口,所以他的身體是極富忍耐力,即便在極度的飢餓之中,他也依然能蟄伏、去捕獵……
而相對的,當他有飯可以吃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浪費一丁點,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下一頓,他吃東西很細,不會渾淪地隨便咽下去,他會充分的咀嚼,把每一滴營養都吸收進去,但他吃飯又很快……
這實在是一個很異於常人的地方。
現在,欠下了巨額債務的阿飛決定先別想那麼多——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面包和豆漿,秦蔻又塞給他一盤子煎蛋,這是特地給他補營養的。
阿飛認認真真地拿起了他的面包,咬下一口,細小的哢嚓聲在口腔內響起,然後是具有韌性的、需要稍微用一點勁兒去咬的多孔面包體——
秦蔻一邊喝豆漿,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阿飛吃東西。
他吃東西很有意思,態度肅穆而認真,說實話,秦蔻見過的七八歲小孩,大都挑食,就說秦蔻自己吧,其實也沒有像外婆那樣的、對食物非常尊敬的態度,而這種態度出現在阿飛的身上時,就讓人覺得他有一種和年齡相當不符的滄桑。
阿飛把自己面前的東西吃得干干淨淨,煎蛋掉的一點兒雞蛋屑,他也用面包蘸著全部吃掉了,那盤子干淨得讓人覺得似乎根本沒放過東西……
秦蔻一只手撐著頭,笑眯眯道:「吃飽了?」
阿飛:「太飽了!」
他吃飽了飯,看起來愉快了一點,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巨額負債也看得輕松了一點,這
冷漠、堅強、充滿韌性的小少年抬起頭來,便倔強地問秦蔻:「你想要我怎麼還?」
秦蔻:「……」
秦蔻扭頭就對傅紅雪說:「你瞧,真是和你一模一樣。」
傅紅雪:「……」
傅紅雪心情復雜。
他是看過《邊城浪子》的,《邊城浪子》之中也是有飛劍客出現的,那個時候的飛劍客,已經人到中年,在閱歷和武功上,比十九歲的傅紅雪要強得多。
但現在這個……
他一想到這孩子是飛劍客,就總覺得很微妙。
秦蔻又轉頭對阿飛說:「病還沒好呢,先回床上躺著去吧。」
阿飛的唇角就緊緊地抿住了。
他有點冷硬地說:「我從不欠別人的東西。」
傅紅雪:「……」
十九歲的傅紅雪仰頭望天,特別輕車熟路地把垃圾桶裡的垃圾丟給了阿飛,言簡意賅地說:「你,下樓丟垃圾去。」
秦蔻:「……」
秦蔻差點笑到打跌,還被一點紅扶了一把。
因為阿飛年紀太小,而且確實也是剛剛退燒,身體虛弱,故而傅紅雪也換了鞋子,帶著他一塊兒下樓去了。
暫時的,阿飛就先住下來養病,至於他要不要回去……先等等再說吧,等林詩音下一次帶著東西去找藍蠍子的時候再說。
現在要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
林詩音回來了,作為定位器的玻璃珠子自己也回來了。
而楚留香也該回去了。
他的確已經在這一頭住了很久,而在那一頭,還有很多事在等著他去做。
姬冰雁與胡鐵花還在大漠之中,石觀音依然盤踞著,且她已經盯上了楚留香,他們之間,的確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不在大漠、在蘇州。
擁翠山莊的少主人李玉函和他的夫人柳無眉,正是要用這三位義妹的性命,來要挾楚留香為柳無眉去闖一闖神水宮,去會一會水母陰姬。
這些事他都已經從書中知道了,秦蔻當然也知道。
作為故事,讀者總是希望主角遇到的困境越驚險刺激越好,但是作為朋友,誰
都希望朋友的人生最好越平靜、越幸福越好。
幾個人坐下來,認認真真地商量著回去要帶的東西,秦蔻撐著下巴,說:「所以沙漠越野摩托是要來的,備用的油是要帶的……啊,還得不能太省油……」
「水要帶,萬一又迷路了呢?要不要這個樣子,咱們定個時間,每天我都開一次門,等你五分鐘,萬一你在大漠裡迷路了還能回來,總不至於遇到什麼事兒……」
「應急包要帶哦!」
楚留香坐在沙發上,含笑瞧著秦蔻,溫聲道:「蔻蔻。」
秦蔻繼續苦思冥想:「啊……防毒面具也要准備的吧,嘖,那石觀音真不是個東西,還搞罌粟花毒……」
「蔻蔻。」
秦蔻:「啊?」
楚留香伸手摸了摸秦蔻的腦袋,溫聲道:「沒事的,我不會有事的。」
秦蔻:「……」
秦蔻冷酷地說:「可是人家確實武功比你高啊,而且你還是客場作戰。」
那倒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其實有的時候……他會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朋友。
尤其是像自己的三位義妹、還有秦蔻這樣的朋友……他太喜歡去冒險了,他的確很喜歡那些與危險為伍的事情,有時候,他想起自己的朋友會為自己擔心,就會覺得很愧疚。
又忍不住想:幸好我沒有了父母,不必讓父母也為我擔驚受怕。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輕輕松松地笑了起來,寬慰她到:「你瞧,書裡的石觀音都鬥不過我呢。」
秦蔻若有所思,忽然從角落裡,把大橘抱出來,放在了楚留香的懷裡,說:「大橘借給你用兩天吧,所以你要記得很快回來,把大橘還給我。」
第159章
動用大橘就完全屬於是冷兵器打不過開始上核武器的耍賴行為了……
不過,江湖上哪裡來的那麼多「光明正大」呢?和這種人需要去講什麼「光明正大」麼?
就好像那原隨雲,他既然可以仗著自己武功高、家世好,就搞出個蝙蝠島來殘害良家女子,那麼別人也當然可以仗著機械降神直接一口把他吃了。
而這石觀音作的惡自然也是罄竹難書,但凡是一個比她漂亮的女子,就要在她的逼迫之下自己毀容,否則就會被她殺死;她倒是有很多的女弟子,但這些女弟子若是做了讓她不開心的事情,那當然也只有死。
更莫要說她喜歡折磨男人、還喜歡讓自己身邊的人去吸食罌粟花毒,那柳無眉與李玉函所搞出來的事情,其實直接的源頭,就是因為石觀音的毒花田。
這樣一個惡人,就應該帶著外掛制裁她!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
他當然不是迂腐之人,他這人靈活得很,根本不會講死道理。
秦蔻又表示,大橘也的確沒見過大漠的風光,讓它去玩一玩,瞧一瞧,也挺好的。
大橘歪著它的大臉盤子,兩只圓滾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三角嘴張開一點,露出兩顆小虎牙來,表現的相當無辜、可愛。
秦蔻揉了揉它的腦袋,神神秘秘地對它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和你最喜歡的阿楚哥出去玩呀?」
大橘:∼o(=∩ω∩=)m
大橘:「喵嗚∼∼∼!」
陸小鳳:「喵!」
秦蔻:「……」
秦蔻扭頭:「你喵個什麼勁兒啊!」
陸小鳳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淡定地說:「我喵的意思是我也要和大橘一樣,去大漠裡玩一圈兒。」
陸小鳳:<( ̄︶ ̄)>
楚留香失笑:「陸老兄你……」
陸小鳳笑道:「蝴蝶穿花七十二式,我也很想領教領教。」
這「蝴蝶穿花七十二式」當然就是胡鐵花的成名絕技了。
陸小鳳的時代,與楚留香的時代,足足差了百年之久,兩個人能在這千年之後共處,已是一件
曠絕古今的奇事了。陸小鳳來此地之後,好幾天內,都只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
然後的感覺就是:好誒!這個好玩,這個也好玩!
陸小鳳:\\(^o^)/∼
那假如有機會回到傳說中的百年前,親眼見一見那些百年前的其他英雄好漢和奸詐小人呢?
陸小鳳:這熱鬧我胡漢三是湊定了.jpg
反正大橘是要回來的嘛,這時空門要接送大橘,也得一來一回,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咯。
花滿樓無奈嘆氣。
陸小鳳:「花滿樓,你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花滿樓攤手,無情拒絕:「謝了你老兄,敬謝不敏。」
他是要等著在這頭□□件的人,就不能隨便地亂去時空旅行,況且……況且他也真的對沙漠裡那種白天熱的嚇死人、晚上冷的凍死人的天氣不感興趣。
陸小鳳:「切,你現在和蔻蔻一樣難拐帶。」
然後又轉頭對秦蔻說:「不過這回蔻蔻可就算啦,太陽那麼大,可舍不得讓蔻蔻曝曬。」
秦蔻無情地說:「我本來也沒打算去,你說什麼廢話。」
陸小鳳攤手:「蔻蔻果然對我越來越粗魯了。」
秦蔻:「哼!」
最後的決定是:三天後的早上走。
其實該買的東西,也都買的差不多了,這幾天就是再查漏補缺一下,另外這一次主要是回去解決石觀音的事情,去大漠上,那些大包小包的伴手禮當然是不適宜帶著了,故而就先放在秦蔻家裡,等著這一次的事件解決完畢,再回來帶東西。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回什麼時間點去。
秦蔻的時空通道是可以選擇不同的時間點回去的,就好比說把時空通道開在李尋歡還年輕的時候,其實相較於楚留香所處的時間線,便是他所在的時間的二十多年前了。
一個人都可以回到二十年前,自然也可以回到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就是楚留香與一點紅在大漠失蹤,經過時空亂流,來到秦蔻家中的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姬冰雁和胡鐵花還都在大漠之中。
倘若回到再之前的時間呢?倘
若回到他們幾個人還沒進入大漠的時間點呢?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曾外祖母的筆記上也沒有記載這樣的事情。
或許會因為在同一個時間點發生了不同的事情,分叉的可能性隨之延伸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亦或許,在那一道時空亂流擊中楚留香與一點紅,令這個江湖故事的主角失蹤的那一刻起。分叉的可能性就已隨之出現,在這一個宇宙裡,楚留香在現代,享受空調、啤酒與燒烤串,閱讀著石觀音、水母陰姬與原隨雲的故事;而在另一個宇宙裡,這全天下最風流倜儻的浪子並沒有和秦蔻邂逅,也不知曉他是個故事中的人物,他依然勇敢、聰明而敏銳,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沿著故事的主線,救下一個又一個的可憐人,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傳奇。
可能性早已在蔓延,早已像樹枝一樣不停地分叉,或許有無數個楚留香,在無數個平行的世界之中做出不同的選擇,而這一個楚香帥,也會在此刻做出他認為的、最穩妥的選擇。
秦蔻也覺得這樣很好,她是搞不明白這樣的時間線游戲的,也不是很想去搞,玩游戲的都是她的朋友們,她只希望這個過程越穩妥越好。
開啟時空之門的時間被定在了離開的三天後晚八點整——畢竟進的是大沙漠,和在城裡肯定不同,萬一迷路了呢?萬一少吃短喝了呢?
假如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最好,回來休整休整,順便可以帶他的朋友胡鐵花、姬冰雁過來小住幾天,送回大橘和陸小鳳。
假如事情還沒解決,那也可以先回來吃個晚飯,在過去繼續拯救世界嘛。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楚留香與陸小鳳查漏補缺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水、食物、帳篷、手表、無人機、防毒面具、衣服、等等等等。
臨行前夜,大家一起吃了飯。
是夜,露台。
一點紅正站在露台上。
此刻已是凌晨一點,整棟屋子裡的燈光基本都滅了,露台上的小燈也沒開,他一個人站在露台前,靜靜地瞧著對面的高樓。
現代說是夜夜笙歌,但其實到這個時間點,整座城市也已經寂靜了下來。
聲波是往上走的,因此住得愈高,那些零零碎碎的、已有些疲軟的蟬鳴聲其實更加明顯,一聲賽過一聲,對面高樓上的燈已全滅了,黑漆漆的一片,樓下的路燈孤零零的亮著,照亮地面,偶爾有人路過時,影子被拉得很長。
起風了。
他披散下來的長發被風吹起,露出了白到發青的脖頸,他慘白而修長的五指穩穩地握著啤酒罐,忽然仰頭,一口喝下,喉結就滾動了一下。
有人笑道:「紅兄什麼時候愛一個人喝悶酒了?」
一點紅淡淡道:「在認得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喝酒。」
冷夜、孤燈、濁酒、獨飲。
那人便道:「既然如此,今夜紅兄可願意與我共飲?」
這人自然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穿著舒服的家居服,頭發在腦後綰成一個低馬尾,懶懶散散、隨隨便便地站著,他的手裡也提著酒,是玻璃瓶裝的,酒液金黃、隔著彌漫冷霧的玻璃,能看到氣泡在一個個上浮、破碎,變成細膩的泡沫。
他甚至還帶了兩個玻璃酒杯。
一點紅的眼角流露出淡淡地笑意。
他什麼也沒說,舉起了手中的啤酒罐,與楚留香碰杯、共飲。
這是一對老友。
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實在也說不上很長,自一點紅接下天星幫的活計,到如今的這一天夜裡,滿打滿算,不過三個來月。
然而他們已是最肝膽相照的一對友人。
——友情並不是以時間來衡量深淺的,他們二人一見如故,一點紅欽佩楚留香松弛的為人與絕佳的武功,楚留香欣賞一點紅冷酷倔強的個性與深藏其下的溫柔與義氣。
如今,卻已到了要分離的時候。
江湖兒女,離別本就是常態。
對於楚留香來說,他已經很習慣於與朋友們相聚、然後分離,大家相聚時把酒言歡,分離時便一拱手,只到一句「後會有期」。
但對於一點紅來說,這卻是從未有過的經歷——很簡單,他之前又沒有朋友,他是孤身一人的,來來去去,也只是一個人在浪跡天涯、落魄江湖。
二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無言地小酌著,讓清脆的碰杯聲代替言語。
半晌,一點紅忽然沉聲道:「我……」
楚留香忙截口道:「你什麼你?莫要心事重重,喝酒、快喝酒。」
一點紅不理會他,沉默了片刻,只道:「我本應和你一同回去。」
——他進入大沙漠,本來就是受了那吳菊軒……也就是無花的騙,認為自己是來幫楚留香做一件事的,誰知進了大沙漠後,竟真的陰差陽錯遇到了楚留香本尊,這才免於鑄成大錯。
自然的,他會認為,這事兒他既然管了,他就要管到底,他既然已和楚留香說好,要一同去宰了石觀音,那他就應該信守承諾,帶著他的劍一同回去。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有秦蔻。
秦蔻會擔心的。
楚留香要回大沙漠去,她已經很擔心了,這幾日總是時不時就說——東西帶全了沒有?萬一忘記帶什麼可怎麼辦呀?
楚留香這一邊,其實按照一點紅的看法來說,根本就無甚好擔心的。楚留香和陸小鳳是什麼身手?在大沙漠之中,除了打不過石觀音外,碰見其他的任何人,都是可以橫著走的,而石觀音其實也無甚好怕的,即便沒有大橘在,她的弱點,也已被楚留香完全的掌握了。
——像楚留香這樣的高手,他一旦掌握到了什麼人的弱點,想不贏都難,更何況秦蔻還直接把大橘借給他了……
楚留香會遇到什麼危險呢?想來想去,除了天降隕石直接把他砸死之外,應該、可能、或許……的確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吧。
江湖人的思維自然都是這樣的,江湖人一向都在與死亡打交道,神經都堅韌的很,不會總胡思亂想。
但……秦蔻不一樣,秦蔻不是江湖人。
其實她並不是脆弱的人,秦蔻天然、樂觀,對感情的態度也很坦然,她喜歡一點紅,也會因為不知道一點紅要不要留下來而大哭,但即便在哭的時候,她也是說「你就算真的要走我也不會說什麼嘛!」
一點紅很清楚,假如他們要分開,假如他們所有人,都選擇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並且再也不回來,她也只會傷心一陣子之後繼續生活,開開心心地生活,和她的新朋友們提起這段戀情、提起這些神秘的友誼。
可是……讓她擔驚受怕是另一回事。
她不是江湖人,她可以面對正常的離別,但她不能面對生離死別。
她不願意接受生離死別,卻因為交上了一群江湖朋友,被迫擔驚受怕。
一點紅舍不得她為了自己再多擔一份兒心。
她的心即便不是玻璃做的,但既然已捧給了他,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護在手裡,絕不想讓她的心意收到一絲一毫的損耗、也絕不想讓他們的情感傷害到她。
只是上一次的遲疑,就讓她哭了那麼大一場,那時候他只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說,她或許……她或許在很久以前就想讓他留下來了,他恨自己是塊木頭,竟沒早一點發現她的心思,還在猜來猜去、想來想去。
他連這種程度的擔心都不願讓秦蔻有,又怎麼舍得她為了他的生命安全擔驚受怕呢?
而楚留香其實並不是那樣需要他的幫助——他的身手遠比他要好,還有陸小鳳在側,甚至還有一個可以一口吞人的大橘在。他之所以想要回到大沙漠,與擔心楚留香沒有什麼關系,只是為了完成他自己的承諾,完成他自己的「說到做到」。
一面是愛人的真心與眼淚,一面是自己的傲氣,一點紅這幾日什麼也沒說,也基本上都沒有猶豫,就選擇了留在秦蔻身邊與她廝守。
他在現代,偶爾也聽過一些英雄史詩。
然後他就發現,其實世界各地的英雄史詩,裡頭都有一些很相似的橋段,例如某位英雄,為了完成某個大的壯舉,拋棄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英雄的壯舉是大於妻子和孩子的,妻子和孩子在這樣的故事裡,只是作為必須要被拋棄的「代價」而存在的。
聽那個故事的時候,他和秦蔻在另外一套房子裡廝守著,她暖洋洋、軟綿綿的身子像是一汪可以擠出岩漿的海綿,正在被他緊緊地攬在懷中,他們緊緊地相貼,呼吸著對方的呼吸。
他下意識地看了他的愛人一眼,她的面頰紅潤,她的神情依戀,她已經睡著了,他還猶在興奮著。
那時候,一點紅就想:他討厭這個故事。
所以他立刻就做出了選擇,也很確定楚留香會理解他。
楚留香果然很理解他。
他的唇角勾起了淡淡地微笑,忽然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在想什麼麼?」
一點紅撩起眼皮:「嗯?」
楚留香嘆道:「我在想,你這個人太倔強、也太孤獨,實在太需要感情的滋潤了。」
一個孤獨的落魄的人、一個偏激而陰冷的人,永遠不可能會真正的成熟,自由不過是一無所有的代名詞,一個人之所以能那樣不畏生死、也不敬生死,乃是因為他的確不在乎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
一點紅哼笑了一聲,道:「你說的不錯。」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其實不是秦蔻需要我,是我太需要她。」
楚留香笑道:「你莫要如此妄自菲薄,蔻蔻哪裡不需要你了,我看她實在很需要你,你要是忽然走了,她連明天的飯都不知道該吃什麼好。」
一點紅的嘴角就不自覺的上揚了一下。
一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意味著他的心思已經飛了。
楚留香道:「你呀,安心的留著吧,反正我要你幫忙的時候還多得是,以後你想法子幫我一次就是了。好老兄,你可千萬不要學胡鐵花的臭毛病,大半夜躲在被窩裡抹眼淚。」
一點紅失笑。
楚留香眨眨眼,舉起杯子。
二人相視一笑,碰杯共飲。
第160章
大漠,孤煙。
姬冰雁身上裹住條毯子,在沙丘背面,面對篝火坐著,時不時丟進去一根干枯的胡楊枝。
這是個如鷹隼般的男人,十余年前,他與楚留香、胡鐵花一同共游江湖,江湖人稱「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後來,三人分離,十余年未見,而他也在這十余年間,成為了蘭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但凡是富商,似乎總是逃不開一種刻板的印像,腦滿腸肥、大腹便便、貪圖享樂、無利不起早……
但姬冰雁卻是個不大一樣的商人,任何一個人瞧見他,總會被他那雙鷹隼一般銳利精明的眼睛給震懾到,他雖然已不在江湖之中混,但他身上的氣質卻依然精悍。
這一回,精悍的姬冰雁為幫十余年未見的老友楚留香的忙,一頭扎進了大沙漠。
結果又被卷進了更復雜的事情之中。
先是在大漠中遇見了幾個狀似瘋狂的江湖人,後又被一伙兒不知名的敵手暗算追殺,失去了珍貴的水,再後來又是尋去了龜茲國的王帳,胡鐵花那廝莫名其妙成了駙馬,莫名其妙和一個絕世美人共度了一夜,結果一覺醒來,莫名其妙被扣上個殺公主的罪名。
他為了尋找大漠之中的那個隱藏敵手,便一個人離開了綠洲,追蹤而去,卻不想又結識了「搜魂劍無影,中原一點紅」,楚留香也追來了,再之後的事情,就有如脫韁野馬一般不受控制地發展了。
沙漠悍匪半天風的客棧,大漠魔頭石觀音的行舟。
三人差點被石觀音制住,卻不想那沙漠行舟忽然側翻,他們三個在混亂之中失散,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行舟沒了蹤影,楚留香和一點紅也沒了蹤影!
好在姬冰雁粗中有細,混亂之中,還記得薅了石觀音的一塊毯子、幾壺清水、一包干糧,這五日來的跋涉,便是靠這些東西度過的,他打算先朝著龜茲王帳所在的綠洲走——想來楚留香也會這麼做,他們說不定會在途中遇上。
他年輕時,就是在大沙漠裡討生活的,對於沙漠的地形總比旁人要熟悉些的,對地下水脈的尋找,也頗具一些心得,死是死不了的,但他只擔心楚留香與一點紅……
這兩人可從來都在關外生活過,再大的本事,在這大沙漠之中,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然而,世事就是這個樣子,失散了就是失散了,即便他再焦躁,再心急,又有什麼法子?他難道能變出個貔貅,干脆一口氣將這大沙漠之中的沙子全吸了,再變出一大片的綠洲來麼?
姬冰雁呼氣,嘴邊便出現了一片白霧。
他的睫毛上似乎也已結了冰渣。
忽然,一只水瓶子丟了過來。
姬冰雁的頭也沒有回,人也沒有動,只是手那麼一晃,酒瓶就到了他的手中。
這只水瓶子與一般的水瓶子不同,竟然不是牛皮袋、也不是銀水壺,而是一種……很難以言喻的材料,透明得像是最上等的琉璃或者翡翠,但卻是如此的薄,握在手上,甚至還能感覺到韌。
有人笑道:「想不到在茫茫大漠裡,還能這樣遇上,我的運氣真可謂是不錯的。」
姬冰雁冷冷道:「我看你還是少說幾句話吧,多留著體力走走路……你那什麼打扮?」
姬冰雁站起來回過身,就瞧見了……穿的奇奇怪怪的楚留香。
黑色的、奇怪的料子,不是交領、也不是圓領、翻領,而是一種特別奇怪的,背後帶了個帽子的兜帽披風——沙漠裡生活的人倒是有日常需要,不過多是在脖子上披條長巾,隨時可以罩在腦袋上擋風沙,要在衣服後面在接一個帽子,這對沙漠民族來說太精細了。
而其實他的衣著奇怪的地方也不只是那個帽子,料子奇怪、能瞧出十分堅韌硬挺,上頭起碼有十幾個口袋,衣襟處一道奇異的金屬光澤由上至下,仔細一瞧,竟是個可以緊密咬合的機關,這……這……
姬冰雁立刻問:「這也是你從石觀音的行舟上薅出來的?」
楚留香:「……」
楚留香遲疑道:「……也?」
然後就注意到了姬冰雁身上裹得厚實毯子和他腰間掛著的牛皮水袋。
楚留香笑道:「自然不是。」
姬冰雁道:「我猜也是。」
楚留香:「嗯?」
姬冰雁冷冷道:「不然我實在想不明白,她僅靠這等機關,就絕對能富甲天下,何必去掙半天風那裡的三瓜兩棗,還是一次性的買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走吧,去避一避風沙。」
姬冰雁應了一聲,慢慢地跟著楚留香走了。
這兩個人的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既沒有執手相看、也沒有激動得熱淚盈眶,好似這幾日的失散根本沒有發生過,亦好似方才心中的那些對老友的牽腸掛肚也根本不存在一樣。
見了面就好——還活著就好。
姬冰雁一向都是這樣冷冷淡淡,外冷內熱的人。
不過在瞧見楚留香的裝備之後,他還是……毫無意外地震驚了。
他盯著那個一般來說不會出現在沙漠裡的小桌子,盯著那個放在桌子上的奇怪的、明明沒有柴禾卻可以燃燒的爐子,以及那爐子上頭坐著的鍋,還有鍋裡煮著的東西……
姬冰雁:「……」
姬冰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楚留香還一派悠然自得、鎮定自若,只對姬冰雁笑道:「你在外頭受了寒,吃點鍋子暖暖胃,吃鍋子廢水,只今日奢侈一把罷了。」
姬冰雁:「你……」
話還沒出口,就只聽一聲輕響,然後便是那種極其細微的、金屬摩擦的聲音,原是楚留香又不知自什麼地方掏出個奇怪的罐子來,罐子裡裝的是……碎魚肉?
總之是有一股魚的味道的,還實在香得很,香氣彌漫在整個帳篷之中,姬冰雁雖然瞧起來依然精明銳利,似是永不會覺得疲倦,但他的確已在沙漠之中行走了五日,干糧雖有一些,但因為水有限,也不怎麼吃,五日下來,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已是強弩之末了。
此刻,他的胃袋空空,被這鮮香十足的魚碎、帶著一股好辣味的熱鍋子一激,只覺得胃裡火辣辣的燒著,幾乎萎縮到了一種疼痛的地步,雖不知道楚留香這幾日到底有什麼奇遇,但此刻也已管不了那麼多了,伸手自然而然地便要接過那盛著魚碎的小罐子。
然後一個毛茸茸的貓腦袋就一頭杵到這個罐子旁邊,把姬冰雁的手撞開了。
楚留香笑道:「你心急什麼?在家裡是不是很少吃罐頭?來來來,這幾天跟著阿楚哥在外頭受苦,我也只有這點東西能補償你了。」
大橘:「喵∼∼∼」
姬冰雁:「……」
……你在逗我麼楚留香?
姬冰雁默默地縮回了手。
楚留香便引姬冰雁坐下來吃鍋子,那無柴也可以燃燒的爐灶令姬冰雁雙眼發直,不過人在極度飢餓的時候,倒是也沒那麼多的心思去探究旁的玩意。
嫩嘟嘟的豆腐、煮的軟爛爛、一咬就可以撕開的菘菜梆子、粉絲、丸子、切成小塊的餅、還有一種彎彎曲曲的面,在橙彤彤的湯水裡翻滾著,冒著熱乎乎的白氣,散發出一種好似發酵過的奇異辣味,叫人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連湯帶水,一碗下肚,姬冰雁這才有余力長舒了一口氣,斜眼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顯然是沒挨餓的……這鍋子完全就是給他准備的,楚留香根本沒動,在一邊伸手擼貓,那貓還在把臉懟在魚碎罐子上大吃特吃,嘴裡發出哼哧哼哧的豬叫,楚留香一臉愛惜,還順嘴道:「瞧,我們大橘是不是很可愛?」
姬冰雁:「……」
姬冰雁:「……」
姬冰雁:「……」
姬冰雁古怪地道:「你這五天是被什麼貓妖怪撿走了嗎?」
不然怎麼會被洗腦洗成這個樣子?
而且還這麼豪橫的在大沙漠裡吃鍋子,這……行吧。
來都來了,煮都煮了,還能怎麼辦?姬冰雁也只好安然地享受著五日來難得的一頓飽飯。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說:「貓妖怪啊……唔,你要這麼說的話,它的確是。」
姬冰雁:「???」
姬冰雁不可置信道:「你真的遇見妖怪了?」
是了,否則也很難解釋這些古怪異常的東西。
——那奇異材料的水壺、無柴自燃的爐灶、奇異堅韌的衣裳……楚留香這五日來要是沒奇遇,那是鬼都不信的。
不過,這世上真的有妖怪麼?
楚留香沉吟片刻,道:「倒不是遇上妖怪,而是……」
姬冰雁:「而是什麼?」
楚留香嘴巴一閉,道:「這事兒倒是很難解釋。」
姬冰雁:「……」
姬冰雁冷笑道:「你是故意的麼?楚留香。」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道:「老姬,我是真不曉得怎麼解
釋……簡而言之,便是我去了千年之後。」
姬冰雁:「……」
姬冰雁的大腦宕機了。
半晌,他道:「你……你……」
楚留香眨眨眼睛,似乎覺得這只一向精明強干的鷹隼露出這麼呆的表情很有意思,還十分欠揍地學著他說話:「我……我……」
姬冰雁閉上了嘴。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假如是小胡說這話,我怕是覺得他又喝多了,倘若是你,我不信也得信。」
他指著那已經關掉的爐灶,奇道:「千年之後的人,竟是活得和神仙一般,還有這種手段?」
楚留香笑道:「非也非也,這是科技。」
他解釋道:「像川地那邊,自古就有火井的記載,人們從地下引氣上來,可無柴自燃,說的便是此物。」
說著,他的手敲了一下那爐灶旁邊的罐子,接著道:「千年之後的人們,不過是掌握了把這種地下的氣引入罐子裡,帶到各地去隨時使用的技術罷了,而這就叫科技。」
姬冰雁怔了片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這火井的奇事,我也曾聽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瞧了楚留香一眼,又道:「看來所有這些東西,都是你從千年後帶回來的?」
楚留香道:「自然如此。」
他又掏出件新的衝鋒衣給姬冰雁,姬冰雁接過一穿,果然合身暖和。衣服上那十幾個兜,也實在很方便,那叫「拉鏈」的東西,也著實比扣子要強很多——沙漠的夜晚風是很大的,衣襟就算拉緊了,也真是覺得呼呼灌風,這拉鏈卻是再妙不過的東西,往上一拉,真是嚴嚴實實,連一點風都灌不進來。
這時,帳篷外忽然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
這是一種姬冰雁從來沒聽到過的、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的聲音,他下意識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只笑道:「小陸回來了?」
姬冰雁:「?」
小陸回來了,那小紅呢?
姬冰雁沒開口,跟著楚留香一塊兒鑽出了帳篷。
然後……他就又一次震驚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是一輛車。
之所以他能認得這是一輛車,是因為他能瞧出車子的基本構造,四個輪子、一個車廂……剛才那聲音顯然就是這輛車形式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沙子上是有兩道車轍的。
但是……這車子、這奇異的車子,卻沒有任何牲口在拉著,它居然是可以自己動的!
車門開了,裡頭鑽出個假如刮了胡子會顯得年輕好幾歲的英俊男人,這男人一開車門,便只笑道:「前頭七十裡有綠洲,這一片的綠洲是一個個連過去的,想來很快便能找見那龜茲王帳所在之處了。」
姬冰雁還在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輛寶車。
楚留香拍拍他的肩,道:「科技,都是科技。」
姬冰雁已經麻了。
忽然,楚留香瞧了一眼不遠處的沙地。
陸小鳳嘆道:「才剛來,就這樣歡迎我們麼。」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誰說不是呢?」
一個黑衣人忽然自沙中一躍而起,雪亮的刀鋒滑過,帶出極其細微的風聲,又在這大漠的獵獵風聲之中被湮滅,這刀光正是衝著楚留香而來,楚留香何許人也?又怎會被這一刀斫中?
他的雙手還是負在身後的,他的嘴角還是掛著笑容的,他的步法卻是沒有人能瞧得清楚的。
那人一刀不中,揮刀再砍。
吃完了貓罐頭的大橘嘴角還沾著魚碎,聽見聲響,急急忙忙地探出一只貓貓頭看熱鬧,然後就瞧見了它最喜歡的阿楚哥被人砍……被人砍……被人砍……
大橘:(=OWO=)
大橘:(=O皿O=)!!!
姬冰雁只聽見一聲憤怒的貓咪尖叫聲,再然後……再然後……
那只臉盤子很大的橘貓直接把那個黑衣人、一、口、吞、掉、了!!!
姬冰雁:「……」
姬冰雁:=口=!!!
大橘:∼o(=∩ω∩=)m
大橘:「嗝!」
姬冰雁面無表情地轉頭,面無表情地指著大橘,說:「……這也是科技?」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無奈地笑了。
悠于 2023-11-8 14:27
第161章
楚留香望天:「這倒不是科技……」
姬冰雁面無表情:「嗯?」
楚留香開始胡言亂語:「這是心懷宇宙的胸襟……」
姬冰雁:「……」
姬冰雁古怪地盯著大橘看。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只圓潤的、毛很干淨蓬松的……橘貓。
大橘睜著圓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位新朋友。
俗話說的好,鳥會吸引貓,於是大橘莫名其妙地被姬冰雁的氣質所吸引,開開心心地、嬌嬌羞羞地過來,想蹭一蹭姬冰雁,姬冰雁面無表情地躲開它,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
大橘:「?」
大橘扭頭去看楚留香,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又把它拎起來。
大橘不是貓,大橘就是大橘,它不怕冷也不怕熱,他既可以在海裡狗刨式游泳,也可以在沙漠裡打滾,因為這是第一次來大沙漠,大橘實在是興奮壞了,從沙子裡刨蠍子和小蜥蜴,也不吃,就是摁在爪子底下完,很好奇地放走再抓回來、放走再抓回來,玩死了之後繼續去抓下一條,抓累了就在沙地裡滾來滾去,本來柔軟的皮毛都打結了,渾身都是沙。
楚留香:「……」
楚留香道:「回去之後該不會還是我給你洗澡吧……」
大橘:「喵?」
楚留香:「算了,還是去寵物店吧,大不了加錢……」
陸小鳳過來拎起大橘,放在自己視線平齊的地方,道:「哇,吃那麼大個人,你撐不撐啊?要不明天早上的罐頭就不給你了吧?」
大橘:「……」
大橘憤怒地嗷嗚喵嗚啊嗚,身子開始在空中亂扭。
陸小鳳:「哈哈哈開玩笑的啦,貓罐頭不會少啦,不過你真的,少吃點人,給石夫人留點肚子吧。」
楚留香:「……」
姬冰雁:「……」
姬冰雁扭頭直勾勾地盯著楚留香,無聲地質問著他。
楚留香望天,無奈地道:「小陸你說話正常點好不好……」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爽朗地笑了。
對於姬冰雁而言,他們只是五日未曾見面,而對於楚留香而言,距離分開那一天,卻已足足過了兩個多月。
姬冰雁的五天,是飢寒交迫、焦急萬分的五天,而楚留香的兩個月呢?簡直是經歷了人生之中最奇幻的事情,這兩個月來的見識,恐怕比別人的兩輩子加起來還要更多、更難以置信。
因而這一夜,便是姬冰雁與楚留香促膝長談的一日。
在千年之後轉了一圈回來,楚留香果然豪橫了不少,那輛奇怪的、可以無牲口拉動就自行動起來的鐵皮車,據說這輛車的名字叫「沙漠越野車」,是千年之後,楚留香的好朋友的父親暫時借給他們的。
這車後頭儲藏的東西簡直都要多到溢出來了。
帳篷就不必說了,帳篷是收在車頂的,車後頭不僅有個裝滿新鮮瓜果的箱子,還放著七八桶潔淨的水、毯子、衣裳、睡袋應有盡有……除此之外,居然還有酒。
酒是姬冰雁沒見過的一種酒,味兒有點怪,不過還不錯。
他們促膝長談,談到那現代的種種奇異之景,姬冰雁的神色倒是也淡淡的,只是隨意嗯啊兩聲。
楚留香奇道:「你居然不驚異?你居然不想瞧瞧這些東西?」
姬冰雁冷淡地說:「可以照出人像的機器、三四十丈的高樓,到處都是精妙的機關,然後呢?有比那只貓還叫人驚奇的事情麼?」
被大橘嚇過之後,他真是淡定極了。
楚留香:「……」
楚留香居然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道:「你說比大橘還叫人驚奇的事情,那倒是還真有一件。」
姬冰雁挑眉,淡淡道:「那你不如說來聽聽。」
楚留香湊過在,在他耳邊惡魔低語:「月亮上沒有嫦娥……也沒有廣寒宮和月桂樹……」
姬冰雁:「……」
姬冰雁冷笑:「你無不無聊,這有什麼?」
楚留香悠然地打了個哈欠:「我是無聊得很……算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快睡吧。」
姬冰雁:「……」
姬冰雁冷哼一聲,也兀自躺在了睡袋裡,閉上眼睛,不肯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噌的一聲坐了起來,忍不住問:「月亮上若是沒有嫦娥也沒有月宮,那都有什麼?」
楚留香:「哈哈哈哈哈哈。」
楚留香哈哈大笑起來,差點笑破肚皮。
趴在睡袋裡的大橘:「?」
大橘疑惑地從楚留香的胸口處鑽出來,四處望了一圈兒,又很疑惑地縮了回去,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很響的呼嚕聲。
另一張帳篷裡老早就宣稱自己去睡覺了的陸小鳳喊道:「天呀!這帳篷的隔音是不是太差的點!」
楚留香回:「不錯,所以你剛剛打俄羅斯方塊的聲音我已經全聽見了。」
陸小鳳不說話了。
楚留香爽朗地笑了起來。
這一夜,他們自然還聊了許多許多,比如一點紅的生活。
姬冰雁只嘆道:「想不到那石頭人一樣的小子,倒是福氣好得很。」
又復而一笑,道:「也不錯,他那樣的人,回了這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被人宰了,如今能安定的生活,也免得我要想法子去救他一回。」
姬冰雁與一點紅,這兩個人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他們在大沙漠之中從朝陽升起時,一直打到了正午,最終分出勝負的那一下,乃是因為一點紅瞧見了姬冰雁腿上的一只毒蠍子,出劍幫他去挑,而姬冰雁並未察覺,他自以為發現了一點紅劍招之中的破綻,於是毫不留情地朝他的幾處大穴上點去……
一點紅倒下時,表情仍然是冷漠而譏誚的,而當姬冰雁發現事情的真相時,他居然死都不願意受這恩惠,竟要把自己的一條腿給削去,還給一點紅。
若不是楚留香及時出現,這兩個人早鬥得缺胳膊少腿了。
不過自此之後,姬冰雁便認為他又多了一個朋友,作為富商,他的伙伴倒是不少,但作為姬冰雁本人,他的朋友卻很少。
如今,聽聞那孤獨、冷傲的青年人,已享有了愛情、已對未來有了憧憬,姬冰雁又如何能不會心一笑呢?
至於石觀音……他們倒是沒有提到石觀音。
傳聞中的石觀音當然是非常可怕的,而在沙漠行舟上的那一次,三人也直面過石觀音,的確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僅憑姬冰雁,是萬萬打不過的,僅憑楚留香……也估計在人家的手下撐不過五十招。
今天之前,姬冰雁認為這次的危機,實在是太驚險、也太難以面對了。
然而今天瞧見大橘吃人的畫面……
而且據楚留香所說,這大橘的胃袋是真的連接著另一個神秘的、廣袤的、黑暗的地方的,被它吃進去的人當然沒有死,而「只是去另一個地方旅游了」。
姬冰雁:「……那豈不是活生生餓死、渴死?」
楚留香摸摸鼻子,露出禮貌的微笑來。
姬冰雁就不問了。
希望石觀音能死的痛快一點吧。
第二天,姬冰雁坐上了那輛不需要畜力的寶車,剛好就是楚留香在開車,既然已不是畜力,那麼寶車的方向自然不是靠韁繩來控制,而是靠個奇怪的圓盤去控制,楚留香坐在駕駛座上,臉上架著個「墨鏡」,身上穿著件「T恤」,十分放松地一只手搭在駕駛座的窗戶上,另一只手扶著那「方向盤」。
陸小鳳坐在後座上,大橘在另一側的窗邊,整只貓都趴在窗口,呆呆地瞧著外頭的風景,時不時發出兩聲興奮的豬叫……當然,經過昨夜的事情,姬冰雁對大橘充滿了尊敬,肯定是不會當著它的面喊它是豬的,只是會這樣子腹誹腹誹。
這車的速度極快。
姬冰雁自然很熟悉高速疾馳時兩邊後退的風景,不過那是在騎馬的時候,顛簸得很。
騎馬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在馬上疾馳,整個人其實都是在用力的,腿要用力的加緊馬腹,腳要用力地蹬著腳蹬,整個身子不是「坐」在馬上的,是基本要懸空的,如此,才能疾馳幾個時辰而不渾身散架。
至於坐馬車……
速度與平穩從來都不是能兼得的東西。
可是這輛寶車!
姬冰雁舒舒服服地坐在皮質的座椅上,按照楚留香教著的方法調整座椅靠背,打開窗戶,大漠的熱風在這樣的速度之下,吹在臉上的感覺也是涼爽的,前頭是巨大的擋風玻璃(千年後的人居然用這麼透的琉璃來擋風!擋風!!)。
他心情相當復雜地說:「千年後的人,竟是人人都能坐上這樣的車麼?」
楚留香道:「自然也不是每一
個人都能坐上這樣的車的,但是……的確很普遍。」
姬冰雁怔了半晌,才忽然嘆道:「恐怕就連皇帝老兒,也比不上前年後的普通百姓那樣舒服吧。」
皇帝的生活比不上百姓,這想法即便在腦子裡出現一下,都覺得十分荒謬。
楚留香又想起了那空調、自來水、電視機。
楚留香笑了一下,道:「蔻蔻倒是說了,我的朋友想去做客自然也沒問題,等這次的事情解決了,咱們一同回去,也叫你瞧一瞧,到底什麼叫神仙生活。」
姬冰雁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轉而問起了這車是如何開的。
這輛沙漠越野車,是秦蔻的父親秦建國先生的,但其實秦建國先生並沒有喜好沙漠探險的愛好,只是幾年前突發奇想去買的,後來也只是偶爾開一開,畢竟這車長得不是很商務,秦先生一般出門談生意是不會開的。
他試圖把車子送給家裡人,但秦蔻自己有兩輛車,夠用的很,而安寧安老師更喜歡小巧的車,不喜歡這樣直愣愣、看起來很狂野的車……
原本,他們是打算買輛越野摩托來開的,但秦蔻憂心忡忡、准備了很多很多的物資——摩托肯定是拿不了那麼多物資的,她就福至心靈,把她爸爸的這輛車征用了。
接下來就是包了個場地,然後練車的時間了,這玩意對反應速度和體力的要求,比之騎馬真的是容易得多,況且他們是見過秦蔻開車的,還見過許多回,楚留香、陸小鳳兩個聰明人,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學會了開車。
但秦蔻還是不放心,沙漠裡頭開車和柏油路其實不大一樣,萬一車子陷進沙子裡呢?
秦蔻說:「啊……要是再有一台車就好了,兩台照應著,一台陷沙裡另一台還可以拖出來……」
楚留香趕緊阻止她的過度擔心行為,秦蔻垮著臉一言不發,楚留香又是說好話、又是買小蛋糕賄賂,才把人給哄過來。
想到妹妹一樣的秦蔻,楚留香的唇角也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正在這時,用望遠鏡觀察的陸小鳳忽然道:「前頭有東西!」
是船!是沙漠行舟!
那是一艘長而窄的船,船底裝著兩條細長的板,就像是雪上的雪橇一般,一群正展翅飛著,它們的脖
子上都掛著細細的鎖鏈,鎖鏈的另一頭,便連接在這長而窄的船頭上,原來正是這一群兀鷹,帶動著這沙漠行舟在沙上快速滑動。
陸小鳳這麼一說,楚留香與姬冰雁便立刻確定,這就是石觀音的船!
姬冰雁半個身子伸出窗戶,也用望遠鏡一瞧,瞧罷之後,卻肯定地道:「石觀音不在船上。」
陸小鳳挑眉:「你連這個也瞧的出。」
姬冰雁冷冷道:「那女人是個很講排場的人。」
是了,石觀音是極講排場的人。
石觀音生得極其美貌,自認為自己乃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她自視甚高,既不允許男人拒絕她、也不允許女人比她美貌。
所以她的座駕,也一定比旁人的都要華麗。
姬冰雁和楚留香是見過石觀音的行舟的,船頭和船尾都雕著極為精致的雕紋,船艙四面,掛著南海珍珠制成的珠簾與價值千金的香雲紗,旅人瞧見了沙漠之中出現那般華麗的畫舫,恐怕都要認為這是海市蜃樓哩!
如今出現在望遠鏡之中的那艘行舟,雖也掛著珠簾與薄紗,但明顯要比石觀音的座駕要樸素上不少。
想來,石觀音的弟子們都是坐這樣的行舟出行的,而弟子與師父的座駕,當然是有區別的。
楚留香勾唇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打草驚蛇,悄悄跟著他們要去何處。」
說罷,這輛黑色的越野車便悄悄地墜在了沙漠行舟的後面。
越野車全速運轉起來,速度自然是要比沙漠行舟要快的,他們慢悠悠地開著車,又因為用的是望遠鏡拓寬視野,因此無需靠的很近就能跟蹤,行舟之上的人肉眼凡胎,便是有一雙銳眼,也決計發現不了他們。
中午,換陸小鳳來開車,幾個人分食了一些干糧——這下就真的是干糧了,吃的是石頭餅,這東西在古代當然也有賣的,但很少有人會用這麼細的面粉來做,脆脆硬硬、有點微鹹,配罐裝的八寶粥、還有袋裝的牛肉干吃。
在沙漠之中能吃到這樣的飯食,已然很是享受了。
這一天的傍晚,他們似是到了大漠的盡頭。
大漠的盡頭,是一片嶙峋的石林。
大大小小的石峰,構成了這險惡的石林,這些石峰,短的高達十丈,長得起碼也有三四十丈高,半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半是人力所為,將這些石峰構成個了極其精妙的陣法,待到楚留香三人到了石林周圍時,那沙漠行舟早已拐了進去,七拐八拐,便已瞧不見了。
這裡就是石觀音的老巢了。
裡頭便有一片罌粟花海,石觀音用著這樣的毒,毒害了許多人,也控制了許多人。
在現代呆久了,楚留香自然知道這花究竟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東西,而這可怕的東西,落在了向來肆無忌憚的江湖人手裡,就愈發變成了一種來自地獄的禮物。
他們既要殺死石觀音,也要把這一片花海給徹底毀掉。
但問題來了,怎麼潛入呢?
姬冰雁眉頭緊皺。
越野車是很好,但越野車的目標未免太大,他們三個人若是這樣大剌剌地進去……先不說會不會被發現吧,首先這石林之中的陣法,便是越野車的速度再好,該繞不出去還是繞不出去啊。
姬冰雁道:「這石林中的陣法難辦。」
他嘆道:「想來從高處過,是能過去的,但咱們三人又沒長翅膀,怎能跳上那三十丈高的石峰去瞧呢。」
陸小鳳淡定地道:「這倒不算是什麼問題,不過進去之後,怕是得帶防毒面具,倒不如把石觀音叫出來,咱們就在她家門口解決事情好了。」
說罷,便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了電腦、遙控器、無人機、HIMI線等物。
姬冰雁:「?」
這什麼東西?!
第162章
無人機,自然又是一個很不錯的娛樂項目。
但是這個娛樂項目嘛……在現代受到的管制也不小。
其一就是很多地方都不能飛,什麼地方禁飛、什麼地方不禁飛都要記好;其一就是即便能飛,也不能飛很高,秦蔻說過這玩意飛行高度要是超過一百多米,就要申請專門的許可了,其三,城市裡人那麼多,這精細玩意萬一掉下來砸到了人,那事情可就大了,自己損不損失的不要緊,平白讓旁人受難可不好。
這樣好玩的東西,卻不能好好的玩、盡情的玩,實在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但現代若是沒那樣多的規矩,若是也有許多無法無天的江湖人在飛來飛去,想來,阿蔻的生活也不會過的那樣愜意了。
陸小鳳在發現這件極其好玩的東西之後,就已立刻做好了決定——他要帶回古代去玩!
尤其是大漠風光!
蔻蔻即便見過大沙漠,也一定都是在景區或者是公路上見的。這樣原汁原味、一望無際,仿佛讓人置身於天地的盡頭的大沙漠,她想來是沒有見過的。
拍回去給她看看!
而這作為天然屏障、陣法精妙的石林,無人機想進去,就更不是問題了。
要知道,即便是武林高手,對這樣光滑、高聳、長達四五十丈的石峰沒有一點法子。
爬上去?大多數人的輕功根本就爬不上去,半道摔死最有可能,即便是像楚留香這樣輕功頂尖的人……也絕不會想要爬到這石峰頂端的。十幾丈的石峰就是三十多米,四五十丈的石峰就是一百多米,現代也有一百多米高的摩天大樓,楚留香可從來沒生出要去攀一攀的念頭。
但是,一架無人機想要攀到一百多米高,那簡直太容易了。
任她石林之中有多少能困死人的精妙陣法,我不踏進去,直接從上面進去玩。
陸小鳳盤腿席地而坐,那黑色的、多旋翼的小機器立刻開始運轉了起來,發出一陣嗡嗡聲。
飛到五十米或者更低的地方時,它是很容易被武林高手的飛蝗石打下來的,但是一旦升到了一百多米的高空,那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兒,再往高升一些,就算是張開了弓,也沒人射的中的
——畢竟的確沒聽說過某人能從懸崖底下一箭射死站在四五十丈高懸崖上的人……
順帶著如果能拍到石觀音就更好了。
秦蔻還好奇來著。
她那時候一邊用勺子挖著手裡的百香果送入口中,一邊帶著滿身的百香果味道開口:「我就想知道她有多好看。」
然後就翻出了一些她自己喜歡的影視美女,問:「是這種級別的大美女麼?」
楚留香摸著鼻子湊過來看,客觀評價道:「各有千秋。」
一個人醜不醜,其實一眼就能瞧出——一個塌鼻梁、外翻嘴、三角眼、羅圈腿的人無論站在誰跟前,那都會在第一時間內引發人最原始、本能的不適感。
江湖上有一種人的易容策略就是越醜越好,這樣叫人不忍細看,也就無人能發現端倪,那無花所易容成的吳菊軒便是如此,這般出現在一點紅面前時,連一點紅這種向來不在意美醜之人,也會一臉厭惡地說他是「一臉討厭相」。
但美人的美是各具風情的,美麗的人與事物,總是讓人容易聯想到許多美好的東西,秦蔻是美麗又健康的,她的美麗帶著一種獨特的、如夏日般快活而香甜的氣息;林詩音也是美麗的,但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將她與秦蔻混淆,她的美麗好似帶著蘇州園林的假山與流水、小雪與梅花,清冽、古韻而貴氣。
石觀音當然也是很美很美的,但楚留香實在鬧不明白,她到底是以什麼標准來決定旁人是不是該被毀容的。
秦蔻就撐著頭說:「還是很好奇她長什麼樣子……」
機會難得,來給石觀音拍遺照!
陸小鳳相當快樂、相當自信的想到。
而姬冰雁已經震驚到麻木了。
他覺得這個時候,楚留香就算說他會意念殺人,心中一動,千裡之外可以取人人頭,他也會一秒相信的。
這無人機……
姬冰雁只嘆道:「若是哪個武林門派得了此種好物,只怕是要稱霸武林了。」
當然,若是朝廷得到了,恐怕江湖上的各門各派就要遭殃了吧。
信息的快速獲取和傳遞——這意味著可以比別的勢力獲取情報、轉達命令的速度要快得多,假如漫天遍野都是這樣的「眼睛」,那麼所謂的「皇權不下縣」,也恐怕要改一改了。
這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啊。
陸小鳳一面調試著,一面起飛,一面順嘴對姬冰雁道:「沒那樣簡單啦。」
無人機的續航是個很大的問題,專業的航拍無人機,最大續航也就在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之間,飛行距離有限。要說有沒有更有能耐的,那當然是有的,軍用的就是,不過陸小鳳一個現代黑戶也弄不回來呀。
所以倘若不同步獲取太陽能充電板……這東西頂多搞搞一次性的陰謀軌跡,就像現在。
他漫不經心地道:「唔,可以走了!」
無人機起飛,旋翼快速轉動著,在原地轉了個圈,驟然升高,又在高空之中穩穩停住,電腦之中的視頻畫面於是便展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開闊,嶙峋的石林,也只在眼底掠過,隨著無人機的前行、鏡頭的左右轉動,視頻的畫面也在不斷的變化著。
這實在是……這實在是一種令人很驚奇的視角!
姬冰雁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畫面,只覺得自己好似真的變成了一只在沙漠上空飛行的兀鷹,隨著畫面流暢的閃過,他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的耳邊都有那種細微的風聲所響起。
而陸小鳳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無人機買回來之後,終於得到了一次酣暢淋漓的飛行,他擺弄著遙控器,視頻之中的畫面便隨著他的動作轉動。
這玩意兒好玩是真好玩,回去倘若那只死猴精肯乖乖給他磕頭,喊上十聲「陸大爺」,那麼他就考慮把無人機借給司空摘星玩,哈哈哈哈哈。
至於朱停就不借了,那家伙見過之後,肯定會發了瘋一樣的想制造出來,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技藝再高超都沒用,還不若丟給他一些他能玩的東西。
思量之間,小巧的無人機已穿過了石林,進入了一條山谷之中。
漫漫的黃沙之中,十數條頎長的人影正在掃地,動作緩慢而有規律,似是永不知疲倦一般,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他們都穿著白衣裳,因而就顯得格外的像是十幾條呆滯的幽靈,渾身上下都掛滿了看不見的鎖鏈,只能被鎖在原地,永永遠遠地做著無用功。
無人機降低了一些高度,令這些掃地的人也能聽清這嗡嗡的聲音,
但他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再往前走,山谷的出口處,一片美麗的花海便已展現,倘若楚留香沒看過《楚留香傳奇》,想來在第一眼瞧見這些花的時候,也絕不會想到要防備……當然,介於他是一個陳年老鼻炎患者,其實根本也聞不了花香,中不了這令人迷醉的毒。
越過花海,便是一個美麗的簡直不像是沙漠之中的地方了。
小橋流水、珠簾翠幕、假山奇石、亭台樓閣,居然一樣都不少。只可惜石峰雖然能擋住大部分的風沙,卻仍有少部分會進來,因而這美麗的、蘇州園林一般的地方,也有十數條幽靈在掃地——如此看來,在這地方掃地還真是苦役酷刑。
庭中還有十數個衣著華麗的少女正在嬉戲,這些少女雖然穿的都很好,長相卻都平平,陸小鳳見了,不免覺得好笑,道:「石觀音這人,還真是……」
……小心眼。
無人機是帶聲音的,此地都是習武之人,五感靈敏,這樣的嗡嗡之聲,即便是在五十米以上的高空,也能被人察覺,其中一名少女警惕地抬頭,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去看,疑惑道:「這……這是鳥麼?」
眾少女便朝那方向瞧去,只見一個黑色的、奇怪的東西懸停在空中,嗡嗡地作響,即便是再奇怪的鳥,也絕不會能這樣子一動不動地懸停在空中的!
眾少女離得遠,瞧不清,好奇大過恐懼,竊竊私語起來,那黑色的「鳥」就居高臨下地懸停著,繞著少女們的頭頂轉了個圈兒,有一種耀武揚威之意,少女們自然而然地從這個動作之中體會到了挑釁之意。
這時,這黑色的「鳥」又下降了許多高度,簡直就已是騎臉輸出,距離這樣近的時候,這東西那泛著金屬光澤的外科、高速旋轉的葉片,便叫這群少女們看得極為分明,這……這根本不是活物啊!
不是活物,難道是機關麼?可這樣的機關……這樣的機關……真的是人力可為的麼?
少女們面面相覷,此刻都產生了一種被人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因此物極為冰冷與陌生的外形,便叫人止不住的頭皮發麻,少女之中膽小的幾個,已忍不住打起了寒戰。
而其中膽大的,卻是怒叱道:「什麼東西!」
說罷,屈指一彈,一塊飛蝗石破空而來,直衝這黑色怪物而去!
而這黑色怪鳥,也似乎挑釁一般的升高,剛剛好升到了這少女飛蝗石打出的拋物線最高點的上方,洋洋得意地轉了個圈,又忽然響起了一種全然不同的聲音。
一種……無法形容的聲音,像是耳膜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所發出的那種聲音,隨即,便是「咳咳,喂喂,聽得到麼」這樣的話。
眾少女便都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霎時慘白起來,其中膽小的那幾個,甚至連牙齒都開始打顫,一人慘叫道:「妖怪!!妖怪啊!!!」
另一人當機立斷:「快去稟報師父!」
那懸停在高處的妖怪就忽然爆發出一陣快活地大笑來,道:「不錯不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敢自稱觀音菩薩,她有本事叫觀音,她有本事收了我麼?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群少女簡直要駭得倒在地上了。
而這妖怪嚇夠了人,也不再理會她們,轉而四處轉悠著,在這一向平靜、森嚴,令外人聞之色變的石林之中大搖大擺,仿佛回了自己家一樣,甚至還十分具有娛樂精神地喊道:「石觀音,你出來!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作威作福,你有本事出來啊!」
每喊一句,底下便是一陣兵荒馬亂,一些少女聽見「石觀音醜八怪」這樣的話時,當即便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嚇暈了,還是因為害怕她們的好師父聽見這話後會殺人泄憤,那就不曉得了。
忽然,一道綽約的白影閃過,亭亭立在了庭中。
這的確是一位絕世美人,她神色淡淡,身姿綽約,身上只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衣,整個人好似一團美麗的霧,與這風沙漫天的大漠極不相稱。
這當然就是石觀音。
石觀音冷冷地抬眸,就瞧見了那怪東西。
怪東西此刻已經不再喊著極為囂張的挑釁之語了,似乎在她抬眸的一剎那間,這怪物也被她的美貌所驚到。
這不禁讓石觀音輕輕地微笑了一下。
然後那怪東西原本發出的年輕男人聲音忽然就變成了個口音古怪的中老年男人。
「這孩子一笑像哭似得!」
緊接著就是一陣大笑和鼓掌聲——這大笑和鼓掌聲,絕不是一人所發出,
而起碼是成百上千人一齊發笑才發出的巨大熱烈聲。
這!這!
石觀音的淡笑幾乎立刻就從面上消失了,即便是武功高如石觀音,此刻也已感覺到了頭皮發麻。但比起恐懼來說,她卻是惱羞成怒的情緒更多一些,那些惱羞成怒的情緒,有一大半來自於——竟然有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人——發出了這樣的哄堂大笑,在嘲笑她!在……嘲笑她!
血液瞬間便衝向了頭頂,這一個剎那,石觀音什麼都沒想,只想著無論這是什麼怪東西,此刻都先把它打下來才是正事!
石觀音厲吒一聲,整個人忽然輕飄飄的飛起,立在了屋頂之上,伸手就去攫那怪東西,怪東西轉而飛起,石觀音卻在此是屈指一彈,十數枚飛蝗石已衝著那怪東西破空飛去!
石觀音不是傻子,她聰明得很,早瞧出了這東西能飛到幾十丈的高空,幾十丈——饒是大羅神仙也打不中。
因此她先飛上屋頂,伸手作勢去攫,叫這怪物放松警惕,實則袖中暗藏乾坤,她的指力強勁,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驟然彈出,怪東西便應聲而落,墜在地上,不動了。
石觀音冷笑。
而另一面,陸小鳳很是無所謂地放下手中的遙控器,道:「損失了一個。」
這也很正常,無人機這玩意是真的很脆弱,但凡被打一下,就很容易直接墜機。它雖然很靈活,但也絕對靈活不過一個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的。陸小鳳雖操控著它,但也很明白,這樣的速度,降低高度去拍石觀音,那必然是要被打下來的。
不過還是很爽啦。
他關掉自己精心為石觀音准備的、藏著春晚本山大叔語錄和觀眾大笑聲的音頻,覺得石觀音當時的表情著實娛樂到了他。
一扭頭,瞧見了表情一言難盡地楚留香。
楚留香:「……你准備的還真是夠充分的。」
陸小鳳表示:「那是當然。」
他爽朗地哈哈大笑,又拿出了另一台無人機,道:「咱們不是要把她給氣出來麼,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他們剛剛是拍到了石觀音的正臉視頻的,之所以降低高度,其實就是為了拍石觀音長什麼樣,回去好給蔻蔻分享。
美麗是很美麗的,不過俗話說的好,再漂亮的美人,也經受不住一幀一幀的截圖,更何況剛剛石觀音實在被氣得不輕,於是在喪心病狂地逐幀截圖中就出現了翻白眼、翻嘴唇、眼瞼抽動的石觀音……
陸小鳳惡魔一樣地說:「不如我們把這些截圖打印出來,進去從高處往下撒吧……」
姬冰雁:「……」
楚留香:「……」
大橘:「喵?」
第163章
石觀音打落了一架無人機,面色卻依然很差,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的女弟子們七七八八地暈倒了一片,在她來之前,又有許多機靈地早跑得不見人影了,石觀音冷笑一聲後,七七八八暈倒的女弟子們又瞬間都醒了,規規矩矩地低著頭,在地上跪成了一片。
然後石觀音就叫了個弟子,去撿那被打落的怪東西。
這玩意兒飛在天上時,叫人瞧不出是什麼妖怪,落到地上,卻能一眼瞧出,是機關、的確是機關,是精致異常的機關。
然而……什麼樣的機關是能飛起來的、又是能說出話來的呢?
即便是世上最好的匠人,用最好的手藝,雕出了一模一樣的東西,也是……絕對飛不上天的吧?
弟子們眼觀鼻、鼻觀心,個個不敢說話,也不敢對視,生怕自己一亂動,心情不好的師父會把她的頭變成個裝著碎豆腐的破碗……
石觀音的確出氣了,不過是拿她的親生兒子無花出氣。
無花號稱七絕妙僧,琴棋書畫學得都很好,以前還沒被楚留香逼到絕路的時候,是個名氣很大的僧人,經常被邀請去各地名門講經,因此雜學學得也很好,各家門派都有些什麼看家本事,都清楚得很。
後來,無花殺人的陰謀被楚留香發現後,無奈之下假死脫生,遠走大漠、投奔母親石觀音。
而對於石觀音這樣的母親來說,與兒子之間不會存在什麼舔犢情深的感情。
石觀音原名李琦,乃是黃山世家的小姐,也是黃山世家唯一的遺孤。她年少死裡逃生,東渡扶桑,在扶桑國與刀客天楓十四郎成親,也就在那個時候生下了大兒子無花與小兒子南宮靈。
然而,石觀音委身天楓十四郎,卻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要學武功。
學成之後,她拋棄了丈夫和兒子,回到中原,殺死了昔日的華山七劍,又來到大漠之中安了家,座下無數弟子,逍遙快活了二十年。
所以,她其實並不喜歡自己那俊秀而聰慧的兒子無花,因為她一見到無花,總是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那種落魄。
況且這兒子其實也沒有聰慧到哪裡去,做件壞事居然能被楚留香發現,還被逼的
直接假死逃到大漠裡來了。
對這個投奔自己而來的兒子,她只是當一個下屬在用,甚至還比尋常的下屬還要苛刻一二。
無花認不出這怪東西的來路,石觀音心頭一陣惱怒,便一掌掀翻了無花,令無花胸口震痛,倒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就在這時,陸小鳳的重磅炸彈到了,無人機盤旋在空中,戰戰兢兢的眾人只聽得一陣囂張的哈哈大笑聲,隨即紙片如雪花一般的落了下來,古代人哪裡見過這種輿論戰的架勢,一個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因那紙片上似乎還有圖畫,便有人悄悄探出頭去看一眼。
翻著白眼的師父!那表情!救命啊!!
那看畫的弟子差點沒嚇得厥過去,只恨不得立刻把自己一雙招子給摳出來,好讓師父莫要要了她的命。
不過她的師父此刻也顧不上和她計較。
天上的紙片紛紛揚揚地落下,石觀音一眼看過去,便只瞧見一向完美無缺、絕無半點缺點的自己正被畫在紙上,正……翻著嘴唇、鼻孔張大……
另一張是翻著白眼的她……
還有一張不知道為什麼顯得她的腰身要粗許多……
接下來的事情,就肉眼可見地變得一團亂了。
石觀音氣得完全呆怔在了原地,整個人不停地發著抖,連帶著她的發髻、她頭上的珠飾都在一齊抖動,過度的憤怒令她的臉色漲得通紅,看起來像是被人照著臉上惡狠狠地抽了兩個巴掌一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呼哧呼哧的聲音,粗野的簡直好似不是這個風姿綽約、風采動人的美人所能發出……
隨即,石觀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將自己手中的紙片撕個粉碎,她的雙眼迸發出憤怒到要燃燒一切的火光,整個人的嘴唇卻不停地在抖——因為她很明顯看出了這紙片上所印出的圖像,分明就是方才的她!
衣裳、發髻、還有周圍的亭台樓閣,全都是清清楚楚的印在畫中,而那個角度……稍微高一點的角度,毫無疑問,正是方才被打落下來的那只怪東西的角度——
那不是畫!那就是怪東西的眼睛看到的!它看到了,他就能將看到的東西全然的、分毫不差地印在紙上!
所以那就是她的樣子!就是她在怪東西眼中映出的樣子!
石觀音徹底瘋狂了!讓她接受自長得醜還不如讓她去死算了!
她雙眼發紅,瘋狂地撕扯著那些掉落的紙片,又恨不得把這些可惡的紙片、挨千殺的紙片全都吞到肚子裡去,頭頂的怪東西盤旋了好幾圈,也不說話了,石觀音滿眼血絲,又暴起輕功,要去把這東西給惡狠狠砸到地上去。
正在這時,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破空而去,完全瘋狂的石觀音一時不察,竟被這幾根銀針刺中,身子一僵,軟軟倒下。
再一瞧,她美麗的臉已迅速開始灰敗老化、變成了一張干枯人皮,包裹在一副骷髏骨架之上。
轉眼,這聲名赫赫的大漠女魔頭,就變成了一副紅粉骷髏,死了!
全場鴉雀無聲,誰也不曉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無花捂著心口站起來,又咳出了兩口血。
他淡淡地說:「她死了。」
女弟子之中有人驚詫道:「你……你殺了師父!你居然殺了師父!」
無花道:「你們瞧見了她的醜態,她能讓你們活著瞧見明天的太陽麼?」
此話一出,女弟子們陡然一靜。
無花哼笑兩聲,淺淺淡淡地吩咐人把石觀音的屍首埋在罌粟花海之下,又另外叫人收拾這裡的一片狼藉、打發了幾個人盯著空中盤旋的怪東西。
眾弟子應聲而去,這石林竟然就這樣簡簡單單、隨隨便便的換了主人。
陸小鳳看得目瞪口呆。
他關了麥克風,半晌,才嘆道:「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發展。」
楚留香也嘆道:「我看人的眼光,好像有時很好,有時卻實在差得很。」
就像這無花。
他本認為他是一個風華絕代之人,即便他的身份尷尬,又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但那畢竟是一種命運的戲弄。在命運的漩渦裡掙扎的人,或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但他的人格——人格總是值得尊敬和惋惜的。
然而,這七絕妙僧的人格,也實在糟污得很。
假死之事就不必說了,那……奸污少女還要寫成一本品評日記的事情,就已實在叫人惡心得要命了。
陸小鳳道:「嗨,你瞧我那朋友圈,十個裡頭也有八個都是莫名其妙要搞壞事的人。」
在這個方面,他們兩個還真……挺像的。
兩個同樣愛交朋友、也同樣經常被朋友背刺的浪子相視一笑,笑容中有種同病相憐的意味在。
楚留香又道:「石觀音雖然身死,但無花掌握石林,叫這花海在他手裡,危害一樣不小。」
陸小鳳嘆道:「你說的對。」
楚留香道:「你把麥克風打開,我要同他說幾句話。」
於是很快,無花便從這氣死石觀音的黑色怪機關處,聽到了他這輩子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這聲音低沉、溫文爾雅,似乎總是帶著一種奇異的煽動力。
這一次,他說的話當然也一樣的溫和,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
——楚留香告訴無花,半個時辰後,在谷口相見。
倘若他半個時辰內沒有出來,那麼谷內的花海就會被點燃,整個谷內所有的人都會中這種迷幻的奇毒,無論是誰、無論躲到什麼地方,這毒都會把他迷倒,而因為風向與山谷外石峰的原因,谷外的人會安然無恙。
楚留香溫和地說——到時候,他就會進谷來,好好把他們早該算明白的的賬給一筆一筆的給算明白。
無花面上的笑容驟然就消失了。
這奇異的怪東西,居然是楚留香所擁有!
他不是在大漠之中失蹤了麼!就在五日之前!迷失在大漠之中的人九死一生,怎麼就楚留香運氣那麼好能逃脫險境?!而且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啊?以前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怎麼從來不知道楚留香有過這種近乎於道的機關寶貝傍身啊!
無花幾乎快氣得心梗!
楚留香,好陰魂不散的楚留香!
他已經從中原逃到這裡來了,只是想有一個安身之所,如今終於殺死那女魔頭,得到了一方可以東山再起的資本,怎麼他就非要在這時候出來攪局!
說句實在的話,他不是很想和楚留香對上。
他的武功的確不如楚留香,否則那時候殺南少林天峰大師的計劃暴露時,也不至於要假死脫生……
但現在,不出去卻是不行的。
石觀音是個心眼子很小的人,她收弟子,就是當貓兒狗兒養來玩的,其實十個裡頭九個半
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剩下那半個雖然是個天賦極佳的武學天才,不過這兩日正因為她天賦太好被石觀音忌憚,活生生自己切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腕……
碰上了事兒,還真是一個幫手都找不出……
無花很想把已經被他孝順死了的老母親從棺材裡揪出來,問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養草包很好玩麼?
算了,反正這群人剛剛收服,且還不知道忠心不忠心呢,用也用不成。
況且……他也的確想要楚留香手上的這件好東西。
無花眼珠一轉,忽朝無人機的方向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淡淡道:「楚兄有請,小弟怎敢不從?」
說罷,衣服一甩,進屋去了。
無人機中再沒傳出楚留香的聲音,這黑色的、嗡嗡作響的東西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就轉而出了石林。
——其實是因為快沒電了。
陸小鳳還抱怨呢:「看來無論是多好的好東西,身上總歸上帶著一點缺憾的。」
楚留香負著雙手,盯著石林的入口,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誰說不是呢。」
莫名其妙被大橘纏上的姬冰雁此刻懷裡抱著貓,表情顯得比誰還臭,意義不明地冷哼了一聲。
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陸小鳳又有些自言自語地道:「剛剛那一段兒似乎也錄進去了,不行不行,那一段兒要刪干淨,不然蔻蔻瞧見了要害怕的。」
楚留香回過神來,道:「不錯,這是正事兒,你還是快刪干淨吧。」
陸小鳳收了無人機和HIMI線,帶著電腦,輕輕巧巧地躍起,如一片葉子一般落在了車頂,坐在車頂開始把現代人不適宜看的畫面全刪掉。
又順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包辣條來吃,問他們二人吃不吃。
這樣一說,倒是讓兩人也感覺腹內空空了,幾個人干脆就又拿出了小桌子和便攜煤氣爐,倒了水,煮了泡面,窩了鹵蛋、香腸,又切了幾根菜葉子扔進去,攪和攪和,三人分而食之。
這油炸過的面餅,就是帶著一股不大一樣的風味,姬冰雁頭一回吃煮泡面,忍不住感嘆:「這東西居然這樣方便。」
竟然就是這樣放在袋子裡,隨取隨吃,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根本不費事,若
是他沒瞧見煮面的過程,指不定要以為這是什麼百年名樓的招牌好菜呢!
他這樣子感嘆著,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想到了自己剛來的那一日,秦蔻煮了兩碗泡面招待他們。
大橘睜著圓圓的眼睛,喵嗚喵嗚的叫了起來。
陸小鳳笑道:「是了……你原定的晚餐現在已經吃不成了,那不如就開個罐頭吧。」
其他的話大橘不知道聽明白沒,但是「罐頭」這兩個字的音節,它一定知道意味著什麼,陸小鳳剛一說出來,它立刻激動地叫了起來,在濕沙地上快活地打了個滾兒,又收獲了楚留香與陸小鳳齊齊地倒吸冷氣聲。
得,這貓真是髒得不能要了……
算了,開罐頭吧。
罐頭打開,放在地上,大橘歡呼一聲,衝過去哼哧哼哧。
而這時,也已經到了約定好的半個時辰。
無花果然應約而來。
他只淡笑道:「多日不見,香帥似又有奇遇啊。」
楚留香負著雙手,淡淡地瞧著這個他曾經的好朋友,並沒有說話。
無花也收斂了笑容,淡淡問道:「你要殺我?」
楚留香慢慢搖了搖頭,道:「你知道的,我不殺人。」
無花:「所以?」
楚留香道:「我只是要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而已……刑部的捕頭本就托我解決天一神水案,我會把你帶回刑部大牢。」
無花冷冷道:「你辱我?」
楚留香嘆道:「難道在你眼中,向世人宣告你所做過的事情、要你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就是辱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這些事情?」
無花恨恨地道:「我從沒傷害過你,你卻對我窮追不舍。」
楚留香道:「所以你的確已逃不掉了。」
無花忽然厲嘯一聲,有雷霆之勢,而在在雷霆之勢之中,他的雙掌已推了出去!
楚留香負著雙手,腿不動、肩不搖,人已滑出了幾丈遠,陸小鳳坐在車頂,並沒有動,姬冰雁雙手抱胸,也沒有動,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這一對曾經的老友之間的決鬥,楚留香絕不希望他們也插手。
而大橘……
大橘還在快樂地哼哧哼哧。
這倒不是因為它是只豬,而是因為它的確是只很單純的小貓,它看不懂很復雜的東西。
昨天夜裡,那個黑衣人是直接抽刀便砍的,所以大橘就明白那人要傷害它最喜歡的阿楚哥,而今天呢……它根本就看不懂阿楚哥和另外一個人類在干啥……
甚至會覺得他們在玩你追我趕的游戲……
於是大橘安安心心地吃它的罐頭。
楚留香和無花在剎那之間就過了五十招,無花的武功本就不敵楚留香,又因為剛剛受了石觀音一掌胸口陣痛,五十招之後,劣勢畢露,他只憤怒地道:「楚留香——你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為什麼偏偏要和我過不去——」
說罷,拔足狂奔,居然要跑!
楚留香又如何能叫他跑脫?他的輕功是那樣的好,好到以雙足之力,就能追逐千裡名駒,無花全力奔逃,楚留香神色淡淡,但這二人之間的距離卻仍是越來越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慌不擇路,無花奔跑了一圈兒,竟然正撞上了越野車旁邊的姬冰雁與陸小鳳,眼看就要被三人合圍,他的眼中卻忽然露出了狡詐的光芒。
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碎裂在地,一陣紫色的煙霧騰空而起。
是忍術!無花用了忍術!
莫要忘記,他乃是東瀛刀客天楓十四郎的兒子,自紫色煙霧之中變化身形脫身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風向正朝楚留香而去,因而這一股紫色的煙霧,立刻朝著楚留香等三人迎面而去,楚留香根本不避,衝入煙霧之中,伸手去攫無花。
無花身形又是一轉,手裡一甩,又是幾蓬紫色煙霧卷起,他倏地站定,楚留香也倏地站定,又聽兩聲悶響,似是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煙霧散去,楚留香一動不動地站著,那輛奇怪的鐵皮車旁已經沒人了,楚留香的伙伴已倒在了車後。
無花哈哈大笑,只道:「你為什麼還不動?」
楚留香:「……」
瞧過了原著的楚留香哪裡能不知道,無花這人的陰私手段?他自從投奔了石觀音之後,便學會了用迷香,方才的那紫色煙霧,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不過是用於逃脫的障眼法,實則裡頭卻混了迷香,叫人一聞,身上立刻軟成面條,
哪裡還能打架?
楚留香是不必防備的,畢竟他的陳年老鼻炎實在太嚴重了……
而陸小鳳亦是早有准備,他一瞧那紫煙,立刻掏出防毒面具,往自己和姬冰雁的臉上一扣,順勢倒地,佯裝被迷暈……
楚留香嘆氣,他實在不想看無花再作妖了。
但無花卻以為這是楚留香示弱的表現,他自以為自己的計謀已經得到徹底的貫徹,又認為今天過後,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陰魂不散的楚留香,從此逍遙快活,東山再起!
無花忍不住張狂地大笑起來。
這時,他便斜眼瞧見了不遠處那只哼哧哼哧,看起來異常呆笨愚蠢的橘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得意忘形,他的素質瞬間降低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順腳一踢,踢翻了這蠢笨胖貓面前的食物。
楚留香:「……」
陸小鳳:「……」
姬冰雁:「……」
楚留香遲疑道:「你……」
無花:「我怎樣?」
楚留香幽幽地道:「你說你沒事惹它干什麼……」
無花:「?」
大橘:(☉—☉)?
大橘:(=O皿O=)!!!
——無花,卒。
第164章
石觀音與無花這兩人都已身故,石林之中的女弟子們群龍無首,楚留香也無意去處置她們,只是點名道姓的找曲無容。
曲無容近日來受到了石觀音的猜忌,石觀音瞧過她的武功進步之後,便憂心曲無容以後會超過她,無奈之下,曲無容只得斷手以求信任,這幾日正是傷口反復的時候,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裡養傷。
石觀音死得太快,她還沒來及出門查看。
聽說了師父身死之後的事情,這個帶著面紗的清冷女子冷冰冰的,只是立在那裡,並沒有激動,也沒有高興,既沒有想要為石觀音報仇,也沒有為她的死亡高興得撫掌大笑。
她只是冷冷地問:「那麼,你們找上我是想做什麼?」
楚留香負著手道:「只希望姑娘能主持,毀掉那片花海。」
花海自然就是谷口處的花海,這玩意兒是不能一燒了之的,縱一把火,爽快是爽快了,但過不了多久,可能半個沙漠的人都要嗨了。
所以他一開始就是拿燒花來逼迫無花出去和他面對面的,這花不但是石林勢力的根本,也同時對石林內的人有著極大的威脅。
曲無容忽然狂笑起來,笑罷之後,厲聲叱道:「你們設計殺死了我的師父,竟還要我毀去師父的心血,石林的根本?!」
楚留香淡淡道:「這東西為什麼是石林的根本……我想曲姑娘比我清楚。」
曲無容忽然又頹廢下去,默然半晌,道:「這事情我會做的。」
楚留香又道:「石林群龍無首,但是這些姐姐妹妹,總該還是要生活的。」
曲無容冷冷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留香微笑著道:「她們總該需要一個新的領路人。」
曲無容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她是怎麼想的,楚留香並不大清楚,但其實不用看原著,只瞧著她的人,就知道這是一個倔強、冷漠卻正直的女人。石觀音身死,後頭掃尾的事情她一定會接下,而在銷毀花海的過程中,她卻一定會遇到阻力。
曲無容的聰明才智、武功天賦,早已超出旁人良多,這些女弟子們,恐怕打個包在一塊兒,也沒法子敵得過她的,她自然而然地就會拿到石林的權柄,成為石林的新主人。
未來,大漠深處的石林,或許也會成為一個干干淨淨、不再作惡的武林勢力。
楚留香又留了些抗生素的藥給曲無容,曲無容瞧也沒瞧一眼,楚留香也不多說話,一揖而行。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胡鐵花本來是等在龜茲國王帳之中的,不過他那個性格,無論如何也等不住,於是便自己走了出來,與那龜茲國的琵琶公主同行,楚留香等三人開著車沿著綠洲的方向去開時,就遇到了這二人。
胡鐵花都快把他貓一樣圓的眼睛瞪出來了!他圍著車子上躥下跳、左看右看,又無理地要求楚留香給他開一開,楚留香無情地拒絕,胡鐵花長長地切了一聲,連罵三聲老臭蟲,鼻子又嗅了嗅,納悶地道:「你這老臭蟲,身上這是什麼香味,倒是好聞得很!」
楚留香冷酷地推開他:「你現在就去把你自己扔到水裡去涮三遍,否則別想上這車來。」
胡鐵花氣得快要跳起來,指著大橘道:「這貓也同樣很髒啊!」
大橘:OWO
大橘:「喵?」
楚留香:「……」
楚留香:「……它是貓你是麼?」
胡鐵花:「我是一頭豬。」
楚留香:「你知道就好,豬仔。」
胡鐵花冷笑:「豬仔的好朋友是什麼?」
楚留香:「誰是你的好朋友,去去去!」
胡鐵花:「死公雞你看他!」
姬冰雁:「……」
姬冰雁:「哼。」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哈。」
大橘:∼o(=∩ω∩=)m
大橘看起來也很喜歡胡鐵花,這種喜歡大概就是那種……感覺看到了同類的喜歡吧。
啊∼好大一只人形貓!
它親親熱熱地跑過去蹭來蹭去,胡鐵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把就抱起了大橘,快樂地道:「舉高高咯!」
然後就把大橘拋起來,又穩穩接住。
大橘:o(*////ω////*)q
大橘:「喵∼∼嗚∼∼∼∼」
大橘興奮地直叫喚。
姬冰雁:「……」
姬冰雁望天,幽幽嘆道:「果然有的時候人知道的越少越幸福啊。」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別這樣,我們大橘真的很可愛的。」
姬冰雁冷冷呲他:「你也滾開。」
楚留香:「……」
楚留香:攤手.jpg
傍晚,便在附近的小綠洲中取了水,又煮了鍋子吃——這一次不吃韓式的部隊鍋了,就吃清油火鍋,秦蔻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在他們的車上憂心忡忡地塞了不少東西,這海X撈的火鍋底料就是那時候被塞進去的,她說是為了防止大漠晚上太冷,讓他們暖暖身子……
當然,菜色就不怎麼豐了,土豆可以有、泡面可以有,大白菜可以有,干豆皮可以有,但那些容易壞掉的菜倒是一個都無,這小綠洲現下無人,不遠處還有個更大點的綠洲,有人有羊,楚留香就用他的絕世輕功趕了個了來回,弄了些嫩嫩的小羊肉回來。
五個人圍著一個小鍋,翻騰的紅鍋帶起濃郁辣香的味道,刺激的人口中不斷的分泌唾液,胡鐵花直呼過癮,認為他是同類的大橘不可置信地盯著胡鐵花看,湊過來聞一聞,然後迅速跑遠,瘋狂打噴嚏。
胡鐵花哈哈笑道:「這好辣味對你這種小貓咪來說的確太過了些。」
姬冰雁冷冷道:「你對它來說都不太過,這算什麼。」
胡鐵花一呆:「啊?你什麼意思?」
姬冰雁:「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洋芋好了,你要不要?」
胡鐵花:「那東西有什麼吃頭!再來點羊肉!喂!阿橘,你吃不吃羊肉?」
大橘:「啊啾!啊啾!」
而在千年之後的另一邊,大漠的風沙無法波及,夜晚的寧靜與喧囂不帶有獵獵的夜風,只帶有一點帶著夏日余韻的習習涼風,天空並不高遠,燈火亮起。
廚房裡,一點紅正在做飯。
牛肉不能切的太小塊,因為牛肉煮的時候會縮水,土豆也要切得大一點,這樣子不容易碎。
鍋裡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土豆被燉到綿而軟爛、一夾就碎,牛肉在已變成了一種誘人的醬色,米飯燜在電飯鍋裡,另外又做了個紅燒茄子、腊肉炒青菜。
客廳裡,秦蔻正在教阿飛學拼音。
這個八歲的小少年,擁有著和自身年紀完全不同的冷冽氣質,表情冷峻、身上又帶著一股令城裡人根本無法忽視的野性,而且他長得很好看。
……甚至不能用「長得很好看」來形容。
阿飛在書中出場時,完全就是驚天動地的帥哥一枚,閱人無數的李尋歡在第一眼瞧見十七八歲的少年阿飛時,就認為這是他平生所見過的、最英俊的一張臉。
秦蔻在閱讀原著的時候,就有點想吐槽那一段阿飛埋伏著潛入興雲莊去營救李尋歡時的劇情……
就,怎麼說呢……你這小子帥得都快能驚動聯合國了,怎麼會覺得自己可以完美融入人群,大白天的去劫獄啊喂!
而幼年體的阿飛也已經展示出了他足夠優越的資本,昨天帶著阿飛出去買衣服的時候,那個售貨員小姐姐眼睛都直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瞧見了個已展現出足夠優越資本的小帥哥,還是因為看到了他用來扎頭發的那個太陽花發圈……
太陽花發圈是秦蔻的惡趣味。
一般長的漂亮的人的幼年體都是冰雪團子一樣可愛,小男孩扮成小女孩也毫無違和感,不過阿飛不太可以,因為阿飛太瘦了點,臉上沒肉。他常年在荒原之中捕獵為生,才七八歲的小孩,身上就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肌肉……不過肋骨還是很明顯。
扮成小女孩是不行了,況且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扮成小女孩其實人家自己也很抗拒。
秦蔻就給了阿飛一個太陽花皮筋扎頭發。
阿飛倒是無可無不可的。
阿飛是個……很認真的人,他雖然看上去對什麼事情都不是很在意、很漠然,但唯獨對一件事在意得要命,那就是他的巨額欠款。
更進一步來說,其實阿飛在意的不是欠款本身,而是——我居然欠了別人的東西!
他的母親在臨死之前,曾告誡他一個人想要好好的活著,就決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恩惠,絕不能欠下任何人的人情。
但他居然欠了別人一條命!
這是一種異常沉重的負擔,但這負擔一旦背起來,這認死理的老實孩子也絕不會逃避,假如此刻秦蔻臉一板,要讓阿飛去做一件需要豁出性命才能做
到的危險事去還這份恩情,想來這只有七八歲的小孩子的眼睛也不會眨上一眨,毫不猶豫地就會答應。
秦蔻覺得俠客們似乎都是這樣,這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去形容的精氣神。這種古樸而殘暴的浪漫主義,在這個時代早被認為是一種不合時宜,電視上出現的東西,要麼就是為了愛情毀滅天下蒼生,要麼就是什麼嫡庶有別、良賤有別,實在令人想要長嘆一口氣。
扯遠了。
所以阿飛大概是在很深沉地思考到底要怎麼「還」這份恩情,在思考的過程中,他就格外的乖巧,叫他扎頭發就扎頭發,叫他換童裝……好吧,他還是有點抗拒的,執拗地說著「我穿不起」這樣的話。
秦蔻一點兒不廢話,指指傅紅雪:「上!」
傅紅雪:「……」
傅紅雪板著臉繼續上了,反正就是說你穿成這衣衫襤褸的樣子不但不能還恩情還會給她帶來麻煩雲雲,阿飛一聽,偃旗息鼓。
買衣服回來就把掃地機器人的活兒給搶了,跑前跑後,一陣風似得忙。
秦蔻:「……」
好叭,隨他開心就好。
然後教拼音啊、教生活常識啊這些事,阿飛一點兒都沒抗拒,這小孩真是省心得很。
秦蔻就忍不住想起他長大後的遭遇了……
是因為林仙兒沒見過這麼老實忠誠的男人所以才要折磨他麼?就像是一個新奇的玩具一樣,因為沒玩兒過,所以格外喜歡從各個角度去玩一玩。
至於最後林仙兒發覺自己真的愛上阿飛,而阿飛已走出了這段感情涅槃重生,那已經是在痛苦中掙扎了兩年多後的事情了。
秦蔻覺得這種事最好還是一開始就不要發生的好。
好的感情可以使人滋潤,壞的感情會把人毒死,雖然也有許多人能堅強的站起來,但……能不被毒還是盡量不被毒嘛。
可是要怎麼告訴他呢?
直接粗暴地把書給他肯定不行,那種內容給七八歲的小孩看怎麼說也太過分了。
秦蔻若有所思地盯著阿飛看。
秦蔻:(個_個)
阿飛:「?」
阿飛抿著唇,視線很平地瞧著她。
秦蔻幽幽說:「阿飛呀……」
阿飛:「嗯。」
秦蔻開始胡言亂語:「你長大了要記住,又漂亮又溫柔的女孩子說話不能盡信啊……」
這話說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啊!!這什麼殷素素對張無忌ソ臨行遺言啊!!好愚蠢!!
結果阿飛還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蔻:「我亂說的!」
阿飛瞥了她一眼,說:「那上頭那句話,我到底該不該信?」
秦蔻:「啊?」
阿飛冷冷道:「你說漂亮又溫柔的女人說話不能信,那麼你說的這句話我就不該信。」
秦蔻:「……」
秦蔻:(* ̄▽ ̄*)
秦蔻:「啊!你是說我又漂亮又溫柔咩?」
秦蔻:捧臉.jpg
一點紅在那頭:「飯好了,來吃飯。」
第165章
秦蔻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這問題對很多人來說,都有不一樣的回答。
對楚留香來說,秦蔻是個非常可愛的妹妹;對陸小鳳來說,秦蔻是個可以一起玩些很無聊的游戲的損友;對一點紅來說,秦蔻是又活潑又美麗、讓他喜歡得不得了的愛人。
而對於阿飛來說,這問題卻顯得很不好回答。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美夢。
他從來也不知道,原來加了一點香油和醋的雞蛋羹是那樣的嫩滑好吃,他也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地方,不用擔心屋頂會被大雪壓塌、被大風吹跑,睡覺的時候可以就這樣子躺在被子裡,什麼也不用想,安安穩穩的沉睡進甜蜜的黑暗……
這樣的美夢,他從前甚至連做都不敢做的。
他的夢裡,也只有冰雪、風暴、豺狼虎豹,不幸、折磨和艱難,有無數次回到母親死去的那一天。
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其實……秦蔻說是他欠了那麼多,其實不過是為了讓他能多養養病,不要著急走。
飯菜已上了桌,秦蔻拉著阿飛一起去吃飯,又和其他正在做事的大人們喊道:「吃飯啦∼」
土豆已經完全被煮的軟爛了,用筷子輕輕一夾,就能夾成兩半,濃稠的湯汁裹在牛肉上,使得牛肉呈現出一種光澤感,把土豆和牛肉連帶著湯汁一起舀進米飯裡,土豆沙沙的、牛肉很香,秦蔻一向出手豪橫又沒有常識,吃土豆燒牛肉都要去超市裡買谷飼牛排回來切。
燒茄子就是另外一種口味了,這東西燒之前要預處理,茄子切塊要先下油鍋去炸。秦蔻喜歡吃她們家張阿姨做的燒茄子,會在裡頭放豆腐和土豆片,於是她這樣那樣的和一點紅形容了一下,一點紅就明白了,順便買了豆腐和土豆也下鍋一炸。
土豆片還順便多炸了一點,用番茄醬配著給秦蔻當餐前小零食,秦蔻端出來和阿飛一起分享著吃掉了。
吃過晚飯,林詩音在研究電腦上的excel工作表格,她在准備下一次帶給藍蠍子的商品以及定價,花滿樓去樓上給花澆水,秋天到了,再過一陣子,這些被養的很好的植物就要進屋來了,有一些植物是不耐寒的。
傅紅雪去樓下遛彎,一直到十點多才回來,秦蔻問他怎麼這麼久,他說是看到有賣水果的,順便買了送到外婆家去結果被外婆抓著玩跳棋。
之前他其實不太喜歡出門,每次都是秦蔻強硬的拉著他出門去逛的,但是上回從小李飛刀世界回來、自那天夜晚在露台上的對話之後,秦蔻就感覺他似乎變了一些。
他似乎終於開始認真地對待這個世界,認真地對待自己的生活了。
他也終於放下了。
一點紅坐在客廳裡,陪著秦蔻,秦蔻在教阿飛拼音,教了一會兒又問他看不看動畫片。
晚上,秋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令人產生了一絲纏纏綿綿的寒意,這一場雨過後,天空一定會變得更加高遠,寒意也像是薄紗一樣,一層一層地往身上裹。
現在睡覺已經不需要開空調了。
秦蔻把工作了一個夏天的空調關掉,舒舒服服地睡了。
林詩音已決定住下來,長長久久地住下來再也不回古代去了,所以她就沒法子再這樣子住在秦蔻的臥室裡了。
秦蔻和一點紅是一對兒,這樣長久的不叫人家相聚顯然是不合適的,於是林詩音主動提出要換個地方住。秦蔻想了想,就先把影音室裡的沙發床搬了一個到一樓的書房裡,給林詩音暫時住著。
又說等這次阿楚哥回來收拾完東西走了之後,她就搬到那間客房裡面去。
林詩音點頭說好。
她當然不在乎什麼男人住過的屋子她能不能住……一個真正從古代那種壓迫的環境裡逃脫出來的女孩子,一旦來到了新環境之後,是會非常積極地去推翻自己腦子裡那種根深蒂固的舊思想的。
另外一套小房子的事情秦蔻沒和林詩音說,她怕她覺得自己是要趕她走,而且自家的房子這麼大,只要不來新人,那是完全可以住得下的嘛!想住就住咯∼
這一天的晚上,秦蔻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嗅著一點紅身上那種標志性的清潔味道,軟綿綿地抱住他,緩了好久,才嘟嘟囔囔地說:「都說一十五歲以上的男人都不行了,你怎麼、你怎麼……」
一點紅摟著她,挑挑眉,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說:「是誰這麼說?」
秦蔻臉上紅撲撲的,忍不住笑起來,悄咪咪在他耳邊說:「肯定不是我說的,我們家紅哥像鑽石……」
一點紅:「……」
她這些諢話都是從哪裡聽來的……著實有點招架不住。
他無奈抱著她去洗澡了。
這天秦蔻窩在自家男朋友慘白而炙熱的懷抱裡睡得很好。
第一天,秦蔻懶得去上班。
老板就是這樣的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早晨起來,她躺在床上給店裡的員工發消息說晚上不過去了,員工很快回復「好的秦姐」。
雨已經停了。
吃過早飯,秦蔻繼續給阿飛教拼音,之前面對幾波人時,她從來也沒有這樣過,這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好為人師了起來。
阿飛其實還是個蠻愛學習的孩子,他認的字,而且以那個認字的量來說,《三百千》肯定是讀完了的。他學起拼音來很快,舉一反三的速度也非常快,感覺過不了多久就可以熟練的運用手機了。
但是秦蔻不太想讓他太早接觸網絡,主要是害怕他看到《小李飛刀》,更怕他看到《武林外史》。
教了一會兒,秦蔻給阿飛拿葡萄果汁喝。
阿飛現在已經完全放棄說什麼「我喝不起」這種話了,讓他喝他就喝了。
他評價說:「野葡萄沒有這麼甜,汁水沒這麼好喝的。」
秦蔻說:「那當然咯,這都不知道放了多少糖。」
這種底味是酸的果汁飲料,就是要放很多糖味道才會好,葡萄還算好的,更可怕的是各種檸檬茶,那糖都是海量的加,但是喝起來還很清爽,一點兒都不甜。
真是可怕的事實,秦蔻寧願去喝奶茶。
不過阿飛多喝喝甜的果汁好像也蠻好的。
秦蔻伸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
阿飛側過頭看他。
秦蔻感嘆:「你真的好瘦啊……」
八歲的小少年冷淡的看著她,很認真地說:「如果吃得胖了,動作就不敏捷了。」
這倒是真的。
而對阿飛來說,動作的不敏捷就意味著死。
其實他也根本沒機會吃胖一點,他的飯量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來說其實根本不小,但他的消耗太大了。
他要去伏擊野獸,那種長時間的埋伏、要控制身體的每一條肌肉都同步、要控制每一次呼吸的節奏、精神要極度的專注——這些長久的忍耐都是為了一瞬間的爆發力,這是非常消耗能量的事情。
說到這個,秦蔻撐著腦袋,順便問他:「所以,這是你第一次下山麼?」
阿飛搖搖頭。
秦蔻:「誒?你之前也下山啊?」
阿飛解釋:「要換鹽,不吃鹽人沒力氣,還要扯布做衣裳。」
秦蔻有點驚訝:「你會做衣服啊?」
阿飛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當然會做衣裳。
他沉默了一下,又解釋說:「我娘之前教過我。」
他娘大概是想好要在那個時間去死了,她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於是絮絮叨叨地教了他好多東西——不必買精鹽,買粗鹽夠使就成、縫衣服的時候縫密實一點,不要一抬胳膊就漏風、怎麼扎草鞋、怎麼納鞋底、怎麼鞣制皮子等等等等。
說到這裡,阿飛的思緒似乎飄遠了。
半晌,他對秦蔻說:「她教的我都學會了,哪天上山,我殺只狐狸給你鞣件皮子,你喜歡白狐狸皮的圍脖麼?」
他現在吃秦蔻的、穿秦蔻的,身上沒一件東西屬於自己,所以就想要送她一件自己打獵弄的皮子,反正他也只會這個。
秦蔻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阿飛。
這小少年很瘦,臉上沒有嬰兒肥,側著臉的時候,就顯得鼻梁挺直,嘴唇很薄,瞧起來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但他其實並沒有什麼都不關心,他是個感情很充沛的孩子,和所有的孩子一樣,都很想念自己的母親,他這樣能干、這樣堅韌,只是因為對他來說,活著曾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阿飛不常提他的母親,也是因為即便提也沒有用,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阿飛在山上見過熊的屍體,先開始就那樣趴著不動了,後來鑽出不少動物來分食它的肉,很快露出森森白骨,骨頭上沾著的肉沒隔幾天就腐敗掉了。
為了不讓娘也那樣,他生生用手挖出了一個坑,把她埋了,但是他知道……遲早,她也會變成一具他認不出來的白骨的。
但是……或許活著對她來說真的很累吧。
可是他或者也好累好累,但娘不許他也去死。
……算了,就這樣吧。
阿飛坐在原地,並沒有去想多余的東西,只是在考慮著怎麼去獵一只通體雪白的狐狸。
然後,他就被秦蔻抱住了。
阿飛瞬間渾身僵硬,反射性地想要推開她,又忽然聽到了她抽動鼻子的聲音,他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又變成了個乖小孩,乖乖被她抱著一動不動。
然後聽到她說:「不要給我鞣皮子,我不要圍脖,我們這裡野生動物不能亂殺,你獵狐狸是給我添麻煩。」
阿飛奇怪地問:「山林中的狐狸吃野兔、野狼吃野狐都天經地義、人要吃肉也是天經地義,為什麼不准我殺動物?」
秦蔻:「唔……這個很難解釋,總之現在不准去,你想吃肉的確天經地義,那今天我請你吃肉!」
阿飛的臉瞬間紅了,嚴厲地拒絕道:「我、我沒說要你請我吃肉!」
秦蔻:「好啦,走嘛走嘛,我一個人不敢出門你當我保鏢啦,我用肉付你的工錢。」
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著阿飛出門吃肯打雞去了。
阿飛頭一回吃那麼多汁脆嫩的雞肉、還有那種脆脆的、帶著油香的薯條(比一點紅炸的土豆片片好吃多了),他認認真真地把自己手指上沾的番茄醬都給舔干淨,連一點油炸的渣渣都沒剩下,然後和秦蔻說:「這個雞肉比山裡跑的野雞好吃很多。」
秦蔻說:「那當然,這是專門養來吃的,那是在山上跑的,渾身上下全是瘦肉,一點兒油水都沒有,能好吃麼?」
她又不懷好意地戳了戳他沒什麼肉的側臉,說:「你看你也是,天天在山上跑,渾身上下一點油水都沒有,不好吃的。」
阿飛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阿飛:「……」
阿飛沒說話,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瞧著不遠處坐著的一個正在吃漢堡的小孩,那小孩的手臂看起來像兩截白生生的蓮藕連接在一起。
順帶一說,之前他都沒沒見過蓮藕,是今天早上跟著一點紅去菜市場的時候看見的。
阿飛指了指那小孩,語氣平平地說:「嗯,他有
油水,他好吃。」
秦蔻:「……」
正張大嘴巴准備吃漢堡的小胖墩:「……」
小胖墩他奶奶:「……」
秦蔻:「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然後拉著阿飛去拿兒童套餐的玩具可達鴨,順便買了一盒十翅桶回家給大家分。
這一天的晚上,阿飛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回想著那多汁的雞肉和油香酥脆的外殼,又想到秦蔻,胸中湧起了一種奇異的感情。
自母親死了以後,他一直想讓自己的心腸變得和岩石一樣堅硬,因為如果這樣子的話,他就不會一直不停地流淚,就不會在那麼長的時間之內,每天都在反芻新鮮的悲傷,茫然的反應著自己心裡那種空空落落、無邊無際的空虛。
後來他就逐漸習慣了。
或許是因為,想要活下去真的很難,所以他漸漸也沒時間去想母親了。
他似乎終於練就了一副鐵石般的心腸,這心腸卻在被她牽著手走進肯打雞的時候動了一下,他看到了好多孩子,都是這樣子被牽著走進來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個。
如果這是美夢的話,就暫時……先別醒來了吧。
母親,其實人並沒有那麼可怕的,這個世界上是有好人的,欠了旁人人情的感覺,也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希望明天睜眼的時候,他還是在這裡,而是不在一連串的冰雪和災禍之中。
阿飛這樣悄悄地希望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睡了。
而秦蔻在臥室裡,打通了和媽媽的視頻電話,安寧安老師又有了新一屆的研究生,今天剛和新學生們一起聚了餐,剛剛到家就收到了女兒的視頻電話。
女兒在視頻對面,眼睛有點紅紅的。
安老師嚇了一跳,趕忙說:「怎麼了?店裡不順利麼?還是因為古代朋友走了你不開心?還是說那個一點紅惹你生氣了?」
秦蔻吸了吸鼻子,說:「都沒有,就是……想你了。」
想媽媽了。
悠于 2023-11-8 14:27
第166章
三天後,楚留香、陸小鳳如期歸來。
他們走的時候,就是在晚上,因為要開著車去,所以地點定在了秦蔻爹媽家別墅的私人小車庫裡,卷簾門一拉,外人什麼都不曉得,今天回來,位置也是一樣的。
還帶回來一個髒得看不出貓型的大橘……以及楚留香的兩位好朋友——姬冰雁與胡鐵花。
不過她媽媽今天動身去外地參加學術會議區,她爸爸也去外地談生意去了,連七八歲的小阿飛都沒見著,不然這兩天又有的他激動。
秦蔻這個最近才進化的塑料武俠迷當然瞧見什麼俠客也只是很淡淡的啦,她更震驚的是大橘……
救命……是怎麼……髒成這樣的……
秦蔻盯著大橘:(個_個)
大橘盯著秦蔻:(OwO)
大橘看上去開心得不得了,看來是在大沙漠裡吃好喝好玩好了,此刻瞧見自己真正的飼主,頓時親親熱熱地喵了一聲,親親熱熱地撲過來要狂蹭她!
果然第一喜歡的還是飼主!阿楚哥只能排第一啦∼
結果秦蔻慘叫一聲,迅速後撤,一點紅眼疾手快,伸手攔下了大橘,捏著它命運的後頸皮,拎到眼前和它大眼瞪小眼。
秦蔻嫌棄地揮揮手:「快!快塞航空箱!……嘖,這個點兒寵物店都關門了,洗澡都沒法洗,髒死了!」
大橘:(O_O)
大橘:=(T﹏T)=
大橘對秦蔻的嫌棄表示傷心非常,秦蔻不為所動,用力地關上了航空箱的門,大橘爆發出一陣傷心的叫喊聲,嗷嗷嗷的喊個不停,兩只爪爪不停地抓門,想越獄,秦蔻不為所動,還恐和它:「回去就把你丟去洗澡!」
大橘:「喵嗚!!!」(不要啊!!!)
秦蔻說:「早知道應該換個時間回來的,現在寵物店都關門了,還得自己動手洗……」
楚留香摸摸鼻子:「我來洗。」
秦蔻:「哦,好。」
姬冰雁:「……」
姬冰雁:「……」
這兩天對大橘充滿敬畏、完全順著,它想吃幾個罐罐就吃幾個罐罐的姬冰雁感覺受到了暴擊。
這……
這個看上去年輕的、漂亮的姑娘,大概並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吧,最起碼是不是應該比大橘……emmm,更強悍點?比如說她的嘴巴長大也能伸出觸手來把人拉進去吃掉什麼的?
這樣想著的姬冰雁,瞧著一點紅的眼神就顯得格外的幽遠和意味深長。
一點紅:「?」
這是什麼意思?
他和姬冰雁其實認識的時間不長,就是不打不相識嘛,後來就在沙漠中失散了,再後來……他和楚留香就來這裡吃香喝辣了,留姬冰雁一個人在大沙漠裡喝西北風,還是摻了沙子的西北風。
所以,他雖然也認為姬冰雁是朋友,但與他並不熟稔。
姬冰雁的一個眼神過去,楚留香立刻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想干什麼,但一點紅不一樣,這甚是高深的眼神,他看不懂……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朝姬冰雁點了點頭。
姬冰雁:「??!!」
啊這啊這……
再看秦蔻時,姬冰雁恨不得離她三米遠。
不過作為一個成熟的商人、一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近一十年的成年人,姬冰雁心裡想的是什麼很少有人能看穿,秦蔻自然不會例外。
秦蔻處理完大橘,轉身就回來,非常自來熟的和姬冰雁、胡鐵花打了招呼,又問他們吃了沒,她要盡一盡地主之誼,請大家吃飯。
秦蔻問:「那麼?吃不吃火鍋呢?」
陸小鳳立刻吐槽:「蔻蔻,假如現在在你胳膊上劃一刀,流出來的也一定不是血……」
秦蔻:「啊?」
陸小鳳幽幽道:「是火鍋紅湯……」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淨開玩笑!我哪有每天都在吃火鍋。」
她很嚴肅地解釋道:「上回吃的是串串!再上回吃的是冒菜,那都不是火鍋的!」
陸小鳳:「……」
陸小鳳攤手:「好吧。」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很委婉地向秦蔻表示:「我們昨天把你塞過來的海X撈底料給吃掉了。」
秦蔻:「啊!這樣啊!我想想啊……來現
代不得不品嘗的東西……」
她坐上駕駛座,熟練地發動越野車。直接把諸位古代俠客拉到肯打雞去了。
對啦!如此鮮嫩、多汁、入味、酥脆的炸雞塊,才是來現代不得不品嘗的特產啊!
白羽雞的嫩,還有長時間的高溫油炸所帶來的油香,還有裹面包糠所帶來的那種酥脆輕薄,與傳統油炸食物外層裹的厚重面衣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些都是在古代所無法實現的,饒是姬冰雁這種豪奢大商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食物。
他和胡鐵花果然立刻就被征服了。
楚留香一向其實就愛吃這個,這幾日去大沙漠之中,回來後還真覺得有點嘴饞。
炸雞自然是吃剛炸出來的好,所以眾人就在肯打雞裡坐著吃了一頓。這幾位都是身形高大、寬肩窄腰的武林人士,幾個人窩在肯打雞的座位上,這樣幾個人坐在一起,就很容易被人圍觀,秦蔻還瞧見了昨天帶阿飛來吃的時候看見的那個小胖墩,小胖墩有點驚恐地瞧著對面的一堆肌肉虯結的大漢……秦蔻衝他和善地笑了笑。
小胖墩嘴角一撇,差點哭了。
他奶奶立刻就把他拉走了。
秦蔻撓頭:「哈哈,哈哈哈。」
吃飽喝足,開車回家。
胡鐵花真的像是一只大貓一樣,眼睛很圓、身形很松弛,還擁有極強的好奇心,把車窗搖下來,頭探在車窗上,一眨不眨地望著窗外,秦蔻從後視鏡裡看一眼,就瞧見他懷裡抱著航空箱,航空箱裡的大橘扒著箱門看窗外的表情,真的是……一模一樣。
路兩旁的霓虹燈就很好的吸引了這只人形大貓的注意力,他一眨不眨地望著車窗外的世界,甚至還不由自主地想把身子伸出去,被楚留香一把就拉了回來。
姬冰雁呢,的確和他的名字很像,冷淡、銳利、精明,眼神如鷹隼一般。
秦蔻其實不免有點奇怪的,她們家也是做生意的,秦蔻自小就見過很多生意人,生意人嘛,其實講究和氣生財,面相笑眯眯的、看上去讓人很容易親近的人才適合做生意,但姬冰雁……
秦蔻只能歸結於,在武俠世界做生意,大概、或許、可能,主要還是看武力吧。
攤手。
回到家,十點過。
這個時間點,只有早睡早起的好孩子阿飛是去睡覺了的。
阿飛現在住的是楚留香那間屋子,楚留香離開之前的那幾天,阿飛一直都是和他一塊兒住的,楚留香回去之後,這屋子自然還是他在住。
陸小鳳順理成章地回了自己和花滿樓的那一間客房。
而楚留香呢?他不欲打擾已經睡下的阿飛,和姬冰雁、胡鐵花一人在客廳打地鋪,這一夜就先這麼對付過去。
他們離開的時間也確定了,就在明天。
楚留香的三位義妹,還在擁翠山莊。
她們其實一開始是同黑珍珠一塊兒去玩的。三位義妹雖然個個都是聰明靈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但偶爾也想戲弄一下楚留香,於是便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堆黃沙以及黃沙上一顆黑珍珠,還很惡趣味地留下一張「黑珍珠掠美」的紙條……
這……楚留香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黑珍珠是個姑娘!一瞧這紙條差點暈倒,立刻腦補了黑珍珠挾持蘇蓉蓉的畫面,火速進大沙漠,這才撞上了時空亂流,在現代呆了兩個多月。
而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呢?她們三人在大漠和黑珍珠姐姐玩得不亦樂乎,正等著楚留香過來會和呢,結果只瞧見了黑珍珠借給楚留香的馬,沒瞧見人,這下急了,以為是楚留香遇到了什麼問題,於是一路南下,路上,就被柳無眉、李玉函夫婦給暗算了,此刻還正被關在擁翠山莊裡呢。
秦蔻評價為——一場沒有手機引發的慘案。
要是有手機,有什麼事情直接打電話知會一聲,不就得了?
楚留香認為即時通訊的手段絕對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所以這一次,他也准備了好幾個無線電對講機准備帶回去,古代沒有任何的空間頻譜的干擾,信號可以傳很遠很遠,只用來和親人朋友通訊,應當是沒問題的。
是夜,露台。
楚留香站在露台上,遠眺風景。
這城市的景觀,曾在兩個多月之前,讓他極度的震驚,以為自己是在仙界,如今,他卻已經習慣了站在一十八樓的頂層,吹著夜風、喝著冰啤酒、眺望著明明滅滅的燈火。
一陣涼風吹過,帶著夏日的一絲余韻,卻又多了幾分秋日的
高遠和涼爽,楚留香驚覺,自己不過是離開了三四天而已,回來之後,天氣就變得和他走時不一樣了。
是下過秋雨了麼?他想。
下一次來到這裡時,天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楚留香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回來會在什麼時候,他伸手,輕輕地撫摸著掛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玻璃珠子,瞧著面前熟悉的景色,又輕輕地勾起了嘴角。
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夜,他與姬冰雁、胡鐵花、高亞男幾個朋友,一起在莫愁湖上喝酒,那一年荷花開的很好,接天的碧色荷葉擠滿了整個湖面,他們采摘荷葉、卷成酒杯一同暢飲,後來高亞男喝醉了,便舞起了她的「回風舞柳劍」,姬冰雁高聲喝彩。
然後呢?然後就發生了一些並不太愉快的事情,胡鐵花和高亞男雙雙走了,姬冰雁借酒消愁,險些醉死,當天夜裡,就也離開了。
而後十多年,他們四個人再沒相聚過。
如今,回望過去,楚留香還經常會有一種很虛幻、很荒謬的感覺。
離別——這似乎是一件很大的事,需要在長亭外依依惜別、需要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需要鄭重其事的一揖而行。
但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回首過往,楚留香就發現,其實他和自己人生之中很重要的朋友的離別,絕大多數都是輕描淡寫、甚至敷衍的有些戲謔,而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這樣隨隨便便地說一聲「我走了」,一走就是十多年。
濃烈的、炙熱的,肝膽相照的友情,在戛然而止的時候,也充滿了戲謔的隨機性。
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離別。
楚留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著夜空舉起了酒杯,像是在對這個時代在道別。
有人說:「你寧願對著夜空喝酒,也不找我喝喝酒麼?」
楚留香笑道:「我怕你哭鼻子,還要我來哄。」
秦蔻努努嘴,道:「哼,我都多大了,誰哭?我奉勸你阿楚哥,可不要把我當小女孩一樣騙。」
楚留香失笑:「怎麼?阿楚哥在你心裡就是這樣子喜歡騙小女孩的形像麼?」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並不說話。
楚留香一回頭,就瞧見了秦蔻同一點紅。
一點紅手裡拎著酒,一打啤酒。
楚留香笑了:「這是要不醉不歸呀。」
秦蔻倨傲地說:「以後你想喝還喝不著呢!還不趁這個最後的機會喝個痛快。」
楚留香瞧著她。
他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這雙眼睛之中時常閃動著松弛而快活的光芒,但偶爾也會這個樣子,十分溫柔地瞧著某人。
他並沒有笑,也沒有插科打諢地糊弄過去,只是瞧著她,溫柔地道:「好,我們不醉不歸。」
秦蔻的眼眶立刻就紅了,拉著一點紅的那只手忍不住用力握了起來。
楚留香忙走過來,有點無奈地給她拿紙,說:「不是成熟的大女人麼?說好不哭鼻子的。」
秦蔻背過身去:「誰哭了!」
楚留香和一點紅對視了一眼,有點無奈地笑了。
三個人就坐在露台上喝起了酒,一開始是悶酒,秦蔻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漸漸地面頰也紅了,一點紅摟著她,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背,然後三人話匣子打開了,說起了剛來的時候的一些趣事,秦蔻說起一點紅剛來時那樣害怕電梯,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點紅的唇角也忍不住瞧起來。
楚留香又說他很喜歡澡堂子,搓澡的感覺嘛——是真的很不錯。
秦蔻就說:「那你有沒有買搓澡巾嘛?」
楚留香說:「買了一百多個。」
秦蔻震驚:「哇!你要這麼多干什麼,又不是永遠不過來玩了,這能用一輩子吧。」
楚留香說:「送朋友啊,尤其是胡鐵花,得給他十多個,讓他好好享受享受洗澡的快樂。」
秦蔻說:「他不喜歡洗澡麼?」
楚留香:「像大橘那麼不喜歡。」
秦蔻:「……」
秦蔻嘟囔:「這人怎麼連習性都和貓很像啊!」
三個人就輕快地笑了起來。
楚留香又問一點紅:「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取你的錢財?」
一點紅道:「這一陣子要等這頭的身份辦下來,走不開,等這頭的事情弄完,我就回去一趟。」
楚留香:「好!你去蘭州找姬冰雁,讓他去幫你換些在這頭
值錢的好物,他眼睛可尖著呢,保准你賺,反正他還欠著你一條命,你就發發慈悲,讓他想法子還你一次吧。」
一點紅失笑——這楚留香,說話總是那麼妥帖周到。
有人推開了露台的門,笑道:「好哇!你們喝酒也不叫我們兩個,是不是?」
來的人是陸小鳳和花滿樓。
他們也拎了一打酒來,陸小鳳一看秦蔻的臉就笑了,道:「看來我這一打酒,蔻蔻是喝不下多少啦!」
秦蔻很是不服:「怎麼可能!給我上酒,什麼三碗不過崗,放屁!」
陸小鳳差點笑得打跌,說:「我們蔻蔻這是要去打虎麼?」
秦蔻:「哼!」
花滿樓有點無奈地笑了,還是勸道:「蔻蔻,喝多了不好,待會兒要難受的。」
秦蔻依偎在男朋友的懷裡,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過了一小會兒,原本早睡早起的傅紅雪也來了,他默默地進來,放下手中的袋子,裡頭是夜市上的麻辣蝦尾、牛羊肉串、豆皮涮牛肚和花毛雙拼。
秦蔻笑道:「我們小雪都知道喝酒的時候要吃什麼小菜啦!」
傅紅雪安靜地看著她,說:「你別喝了。」
秦蔻歪頭:「那你喝麼?」
傅紅雪接過杯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我喝。」
陸小鳳吹了個口哨。
林詩音也來了。
楚留香是個很好的人,她知道。在她要回去面對李尋歡和龍嘯雲時,他操了很多心,非親非故的,為她忙前忙後,甚至還操心著她之後生計的事情,她喊過楚留香一聲阿楚哥,他也就真的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的愛護著。
林詩音不愛暢飲,她只小酌了幾杯,瞧著楚留香,忍不住說:「阿楚哥,你什麼時候有空,要回來玩啊。」
陸小鳳趁機提議:「不若我們來做每年一次的約定吧!大家每年都聚在這裡聚一次,有什麼事情都不許推脫,如何?」
楚留香撫掌而笑:「當然好!」
秦蔻又說:「那我要是想你們了,就打開門,你們能瞧見的!看見門之後就順腿走進來坐一坐啊,可不能因為這個一年之約,就真的一年才聯系一回!」
楚留香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好。」
大家就一起吃起了菜、喝起了酒,一直暢聊到了半夜,借著酒勁兒,秦蔻抱了自己的吉他上來,輕輕地唱起了歌。
「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
「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ヾ!
第167章
唱完了歌,喝完了酒,相聚與離別都只是時間推著人往前走的選擇。
楚留香走時,大家都沒有說什麼旁的話,他也只是微笑著揮了揮手,最後伸手揉了揉秦蔻的腦袋頂,說了句:「下次帶蓉蓉她們過來玩。」
然後,他就消失在了門後。
秦蔻悵然若失地瞧著消失不見的時空漩渦,轉身回屋換衣服,今天要准備去工作了。
臥室的床頭櫃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上了一只白淨的花瓶,花瓶之中插著一支淡色的郁金香。
秦蔻瞪著那朵郁金香,忽然抽了抽鼻子,眼眶又不由自主地紅了,換上衣服下樓的時候,被陸小鳳抓個正著。
陸小鳳笑道:「瞧我們阿蔻多可憐,所以我要多留一陣子!好好陪陪阿蔻!」
秦蔻板著臉、抱著胸:「說人話。」
陸小鳳:「我想打完黑魂系列再走。」
秦蔻:「……」
秦蔻冷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重重地在陸小鳳腰上擰了一把,陸小鳳明明能躲開,偏偏就不躲,齜牙咧嘴地受了這一下,又笑嘻嘻道:「現在消氣了沒?」
秦蔻倨傲地哼了一聲,出門去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生活按部就班地過著。
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的下,每一周都有好幾天的夜裡,秦蔻是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入睡的,這種聲音總叫人不禁會想把被子裹得緊一點。她枕在一點紅肌肉結實的大臂上,然後又很嫌棄這種華而不實會讓脖子很難受的臂枕,轉而背對著他睡覺,這個時候他就會默默地從後面抱上來,把她整個收入懷中。
早晨起來的時候,露台的闊葉植物上帶著昨夜跳舞的雨滴,天氣會一天比一天冷,於是花滿樓把一部分不適合在室外繼續待著的植物搬回室內。
林詩音沒有搬,她還是住在書房裡,秦蔻自己的臥室裡是有高度合適的桌椅的,她一般也不太去那邊的那間書房,書房雖然不是為了住人設計的,但其實放一張沙發床也綽綽有余,定做個窗簾掛上,就已經很像一間臥室了。
況且她買了電腦,目前正在積極學習中,需要書桌和椅子。
現代的工作倒是先不用忙。
秦蔻更熟練的掌握了開啟時空之門的技術,不過十次裡還是有兩三次會開錯地方,她蠻喜歡這種掌握了一門新鮮技術的感覺的,這個月就很頻繁的使用著她的能力。
也因此,林詩音、傅紅雪和花滿樓又回了一次古代,林詩音找了藍蠍子,說了自己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談成了第一筆生意。賣的是襪子、貼身衣褲和用分裝瓶分好的粉底液、香水等物,換了緙絲扇、徽墨、翡翠珠寶等物回來——這些東西是花滿樓幫著把關的,林詩音年紀畢竟小,怕被人蒙騙了去。
——徽墨和緙絲扇,秦蔻爸爸秦建國先生說是最近有幾個比較重要的生意在談,可以拿來送給對方老板,因此出錢買了一些,但大概其實是為了照顧她們的生意吧∼
算啦,不管啦,總之也算是賺到的第一筆錢吧,大家開開心心地把錢分了。
林詩音進貨+對接經銷商、秦蔻出的是她獨一無二的溝通古今的能力、傅紅雪是林詩音的保鏢,所以林詩音分四成、秦蔻分四成、傅紅雪分兩成,其實本來林詩音是想要平分的,但傅紅雪拒絕了。
至於花滿樓,花滿樓說他只是友情提供一下技術服務,只收一頓烤肉的報酬。
林詩音覺得這樣子好像不太好。
花滿樓笑眯眯地比了個V字手勢,說:「那就請兩頓吧∼」
林詩音:「……」
林詩音噗嗤一聲就笑了。
第二次去的時候,藍蠍子就和她分享了第一批貨物的售賣情況。
襪子和內衣是賣的最好的——在行走江湖的女俠群體之中,運動內衣尤為受到歡迎,藍蠍子自己就深有體會,傳統的內衣……傳統就沒有什麼內衣,就是一件肚兜,肚兜也就是一塊普通的布而已,即便是有設計,那也是為了一種旎綺氛圍而設計的,於女性的行走方便之上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通常情況之下女子高手們都仗著身輕腿長,輕功靈巧,靈巧的輕功必然要求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部位都要受控制,因此裹胸布就成了必需品,運動內衣不僅比裹胸布要更緊、還更透氣、更舒適,哪裡會有俠女不喜歡?賣斷貨了還有許多人跳著腳想要,藍蠍子這個月被找上門來最多的居然不是曾經的姘頭,都是女人!女人!
而香水呢——玫瑰的香水賣的最好。
香水是秦蔻和林詩音一塊兒去挑的,秦蔻從十五六歲,剛剛知道愛美的年紀起,就喜歡收集香水了,收集到現在,其實也覺得這東西沒什麼趣味了,香水就是香水,聞著好聞就是了,不需要給它附加什麼太大的價值。
但現代這些花裡胡哨的香水她實在見的太多了,因而口味十分刁鑽古怪,喜歡那種很抽像的香型,譬如說什麼黑X片啦、冥府之路啦……這樣那樣的。
林詩音的審美就顯得自然得多,經典的玫瑰味,再加一個橙花味。
事實證明,果然是玫瑰味道的賣的最好,秦蔻非常喜歡的那幾款無人問津……
第二次去找藍蠍子的時候,分裝類的香水就沒有了——因為味兒實在太大了,成天泡在這麼濃的香氣裡,鼻子都受不了了,小阿飛矜矜業業地當一個分裝工人,結果他胃口那麼好的人,居然都食不下咽了。
更別說那間屋子……開了新風系統都散了好久的味道。
所以還是做襪子和內衣的生意最輕松,香水、化妝品隨便搭著賣一賣吧,順便,林詩音在逛化妝品店的時候還看到了一盤非常誇張、非常美麗夢幻的藍紫色眼影盤,覺得很是適合藍蠍子,就買回來送給她當禮物。
藍蠍子:☆▽☆
總而言之,和經銷商的關系非常之不錯,生意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而這個月身份的事情也落實下來了,一點紅、傅紅雪、花滿樓、林詩音,阿飛,五個黑戶排排坐,拿到了村裡蓋著紅章的介紹信,去落下了集體戶口。
秦建國先生擦著頭頂的汗,板著臉對秦蔻說:「只此一次,累死我了!」
秦蔻笑嘻嘻地說:「我看你自己開心得很嘛,那天見阿飛的時候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嗷呦呦,還要忽悠人家叫大叔呢。」
秦建國先生瞬間激動:「那可是飛劍客!飛劍客你明白麼!飛劍客!」
秦蔻炫耀:「飛劍客現在在樓下給我剝栗子呢∼」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阿蔻哇,你要客氣一點,再怎麼說也是小娃娃呢!人家是客人,你要展現我們現代人的熱情好……」
秦蔻不滿地打斷他:「耳朵要起繭了!」
秦蔻:「好了好了,掛了掛了,明天回家吃飯,我要吃張阿姨做的蒸餃。」
秦建國先生:「行行行知道了,自己跟你張阿姨說去,快到中秋了,吃不吃大閘蟹啊?」
秦蔻厚顏無恥地說:「你幫我剝我就吃。」
秦建國先生:「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秦蔻:「我不管嘛!」
秦建國先生:「剝剝剝,你爹我能不給你剝麼?行了!掛了!」
說完,豪氣萬千地掛掉電話。
說起身份,這裡頭倒是還有另外一樁插曲。
眾所周知,證件上是需要有名字的。
而另外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是——一點紅是沒有名字的。
「一點紅」這三個字,其實只是一個江湖中人給他的外號,這外號也的確很好的說明了他殺人那種敏捷與陰森的風格。
有一天晚上,秦蔻洗完澡,仰面躺在床上,就在思考這件事情。
浴室的水聲嘩啦嘩啦,然後響起了吹風機的聲音,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只裹著浴巾、漆黑長發披散著的一點紅踏著拖鞋走出來,坐在床邊,伸手撥弄了一下楚留香臨走時送的郁金香。
秦蔻拉了拉他的頭發。
一點紅側頭瞧她,低低道:「嗯?」
秦蔻:「紅哥在叫一點紅之前,別人都是怎麼叫你的呢?」
一點紅道:「十二。」
秦蔻:「嗯?」
一點紅翻身上床,伸手去摟她,漫不經心地解釋:「我是第十二個被師父收養的小孩,所以就叫十二了。」
秦蔻沉默了。
一點紅垂下頭,啞聲說:「蔻蔻,抬抬頭。」
秦蔻乖乖把頭抬起來,然後就接受了他的吻。她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這具滿是傷痕的性感軀體,一點紅早發現了,她其實還真的是有一種別樣的特殊愛好,對他身上的傷疤愛得不行,手總是不自覺地去撫摸他的傷痕,格外疼愛。
這個吻結束之後,她的眼睛已經眯起來了,躺在他的臂彎裡,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那……再之前呢?」
一點紅說:「忘了。」
他說:「那個時候年紀不大,大概是自己給自己取過名字的吧,不過後來就忘掉了。」
秦蔻又不說話了,眼神濕潤地親親他。
他溫柔地說:「沒事的,都過去了。」
之後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秦蔻仰面躺著,嗅嗅他身上的氣味,又說:「可是落身份的時候……總不能落一點紅呀,沒有人姓一的。」
一點紅不太在意,只道:「隨便取個名字吧,本來我就沒有名字。」
秦蔻忍不住笑起來,像只柔軟如水的大貓一樣伸展著自己的身體,她摟住他的脖子,說:「那和我姓咯,姓秦,也挺好的。」
一點紅的身子居然在瞬間僵硬了一下、緊張了一下,臉色也一瞬間不太對勁。
秦蔻:「?」
秦蔻瞧著他驟然變了的臉色,有點奇怪、又有點委屈地說:「你不想麼?那也沒關系啊,隨便找個你喜歡的姓氏吧。」
一點紅張了張口,有點干澀地說:「同姓不婚……」
秦蔻:「……」
秦蔻:「噗嗤!」
她湊上去親親他的臉,說:「我們現在早不講究這個啦……不過我們現在才談了多久的戀愛,不許想這個,你這個流氓!」
一點紅:「……」
一點紅古怪地道:「想結婚的事情是流氓行徑?」
他總覺得反過來這邏輯才對。
秦蔻哈哈大笑,又噌的一聲坐起來,不由分說地坐在他身上,冷酷地說:「不說這個了,我現在想當另一種流氓,你不准動!」
一點紅:「……」
他的眼神黑漆漆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最後,一點紅還是隨了秦蔻的姓氏,他自己起名是完全無所謂的,就算是叫「秦紅」都無所謂。秦蔻自己又想了好幾天想不出合適的來,只好打電話給爸爸,她那沒文化的爸爸就起了個「秦一弘」。
秦蔻其實不大滿意,因為她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普通了!
秦蔻嚴肅地說:「可是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廣博啊,就……沒有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秦建國先生板著臉抱著胸:「那你想怎麼廣博,你想體現什麼感覺?」
秦蔻:「就是那種,要體現紅哥神秘的過往與廣闊的未來,還有還有……唔,要展現他身上那種冷峻又熱烈的氣質!」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你說話能不能別和甲方一樣那麼無理取鬧。」
秦蔻:(*/ω\*)
秦建國先生警覺:「……而且熱烈是什麼,紅兄什麼時候熱烈過?」
秦蔻輕描淡寫地放出大瓜:「追你女兒的時候很熱烈啊。」
那可不是嘛,還會跑來店裡接她下班呢。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
秦蔻還嫌棄地說:「你看你,這麼久都沒發現,我媽早就知道了。」
秦建國先生:「啊??你告訴你媽不告訴我!天老爺!什麼人啊你們兩個!」
秦蔻:「我媽自己看出來的。」
秦建國先生:「什麼時候?到底什麼時候的事情?!」
秦蔻:「在外婆家那回啊,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穿著你練太極的時候穿的那個衣服呢,記得麼?」
秦建國先生:「……」
當然記得。
還記得紅兄答應了他很無禮的角色扮演請求,現在想想這好像不是因為他很有面子,是因為他女兒很有面子……
秦建國先生陷入了沉思,掛斷了視頻。
秦蔻:「啊!等等,名字!名字還沒想出來呢!」
但是一點紅卻還蠻喜歡這個名字的。
他指著那個「弘」字說:「這是宏大的意思。」
秦蔻歪著頭瞧著他。
一點紅說:「這樣很好。」
是的,這樣其實已經足夠了。
在看見秦蔻和秦伯父在為了他落在紙面上的名字打電話時,其實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不必如此麻煩,但是他還是沒有上前阻止他們。
他瞧著蔻蔻打電話,一直瞧著,聽著她和老泰山為了給自己取一個好聽的、寓意很好的名字,想來想去、推翻這個取那個……他的心裡就湧起了一陣奇怪的情感。
原本他並不覺得名字重要,但現在,他卻很喜歡這個落在紙面上的名字。
他很喜歡那個「弘」字,因為這其中包含著美好的寓意,包含著……旁人對他的、美好的期待與愛。他沒有過,他從來都沒有過。
這個時候,他似乎才終於意識到了,自己這些年究竟缺失了多少東西,他所認為自己不配擁有的,其實好像……他現在都擁有了。
真好。
又過了幾天,事情終於辦完,眾人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秦蔻歡呼:「要坐飛機!做高鐵,做動車!」
第168章
解決完身份的事情,接下來就是辦卡,有自己的銀行卡可以儲存金錢,才算是安定下來。
一點紅抽空回了一趟古代,果然去找了姬冰雁,他半輩子在屍山血海裡打拼出來的錢財就這樣到了他的手中,換成了成色、樣式都一流的珠寶首飾,秦蔻正好有個非常壕的朋友想入手珍珠的首飾,便給一點紅的賬戶帶來了一筆七位數的收入。
其他的也就等著慢慢地賣了,秦蔻還說要那位朋友幫她介紹其他的買家。
而另一件有了身份帶來的改變,就是悍在臉上的墨鏡、口罩和鴨舌帽終於可以摘下來了。
花滿樓倒是沒什麼,他的墨鏡完全就是裝飾品,自己反正也瞧不見,好不好看的都很無所謂;林詩音就還蠻不喜歡帶墨鏡口罩出門的……近來為了去進貨,她其實在騾馬市那附近來來回回轉了好多次,這體力活兒做一天,帶著口罩那真的是要難受死的。
從今往後就不用這樣了,從今往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現代的街道上了。
是現代人了,是她很想成為的現代人了。
至於一點紅,他對口罩倒是沒什麼,也沒覺得這玩意兒會影響呼吸,他曾經還和秦蔻提過,以前初出茅廬時,殺人還要著夜行衣、帶面巾,那面巾是硬棉布做的,那才叫厚重呢。
他甚至覺得,假如林詩音把這種醫用外科口罩給帶回古代江湖去的話,什麼防病防疫完全就是其次,最有可能的,是蒙面殺手組織齊齊換上口罩去搞暗殺。
他還合理地暢想了一下,認為這種立體剪裁、十分合乎人體面部輪廓的口罩,大概會成為某種神秘的、用來代指殺手的花樣和符號吧。
秦蔻:「……」
這真的很黑色幽默。
但他其實不大喜歡鴨舌帽和墨鏡,所以毫不留戀地摘掉,因為他覺得這玩意兒擋視線。
二十多年的殺手生涯,早就讓他養成了一系列與常人全然不同的習慣,他很厭惡自己的視線被遮擋,拿到身份以前,他出於遮擋面容的需要,經常把鴨舌帽壓得很低,視線自然而然就被縮窄,除此之外,晚上帶墨鏡還真是……
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
秦蔻還挺遺憾的,因為紅哥帶墨鏡真的非常好看。
帶墨鏡好看的人一般都擁有十分優越的鼻梁和下頜骨,因為在臉上的墨鏡會讓人的注意力不自覺地往臉上裸露的其他部分去瞧,鼻梁首當其衝會受到審視。
一點紅的鼻梁是很挺直的,不經意地一側過頭時,下頜骨的線條便顯得十分冷峻、流暢且恰到好處的冷硬,他的嘴唇很薄,薄薄的嘴唇抿起的時候,就似乎會顯示出他極硬的心腸,秦蔻坐在他身上的時候,其實也很喜歡壓著他去擷他的薄唇。
她很喜歡看他有點濕漉漉的模樣,會有一種她好像很掌握了他某個隱秘的人格的感覺。
所以他不喜歡帶墨鏡還真是讓她有點遺憾。
一點紅說:「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繼續帶著。」
秦蔻擺擺手:「算啦,不喜歡就不要帶嘛,還有安全感什麼的……」
帶著墨鏡會因為視線受阻而沒有安全感什麼的……就好像他一直都在忍受著那種應激的折磨哦,秦蔻恍惚之間覺得這樣的他讓自己想起了他剛來的那段時間。
看到很多東西都會不由自主地緊繃、需要安撫。
不過……
秦蔻有點懷疑地瞅他,回想了一下,說:「我總覺得你很早就開始帶墨鏡了誒,我還以為你很喜歡,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想留下來了麼?」
一點紅掩飾性地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兩聲,轉過頭去假裝認真切菜。
秦蔻:「不許逃避!老實交代,是不是老早就對我有賊心了?」
一點紅:「……嗯。」
秦蔻:o(*////▽////*)q
說到這種話題就很容易讓人飄飄然嘛,秦蔻還想繼續飄一會兒,就不依不饒地問他:「什麼時候嘛?」
一點紅的右手握著菜刀的刀柄,修長的食指伸出來摁住刀背,唰唰唰三下,就切完了土豆塊。
今天吃咖喱飯。
切完土豆塊,他放下刀,雙手抱胸,似乎是在思考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眸瞧著秦蔻,說:「……很早。」
早到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吧。
飢寒交迫、奄奄一息的他,來到了全世界最舒適溫暖的屋子,見到了全世界最快活溫柔的女
孩子,在面對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美好事物時,他的心就在那個時候動了一下。
愛情是如何萌芽的,這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它在心裡發芽、生根,鑽入血肉裡,仿佛引起一陣永不停歇的、高熱的悸動時,他所感知到的那種美妙。
秦蔻的臉就紅了。
一點紅很想上來摸摸她的臉,但又忽然想到自己手上還沾著土豆和胡蘿蔔的味道,於是作罷……
他忽然也好奇了起來,就問她:「那你呢?」
秦蔻仰頭:「嗯?」
一點紅:「你是什麼時候……」
他沒能再說的下去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這種話聽起來也未免太過煽情,一點紅這種鋼鐵直男有點說不出口。
不過秦蔻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咯。
秦蔻歪著脖子想了一下,說:「也很早。」
一點紅:「嗯?」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你記不記得剛來那天……你們兩個的衣服都髒到不行了,我家裡又沒什麼男士的衣服可以穿,壓箱底找出來一件T恤和一件背心,你穿了那個背心。」
一點紅:「記得。」
怎麼可能不記得,那件背心又緊又小的。
秦蔻歪著頭,期期艾艾、結結巴巴:「就……你穿那個……好性感哦……」
一點紅:「……」
感情是因為這個啊……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正巧瞧見了大臂上的一道傷疤,忍不住心道:恐怕也有這疤痕的功勞吧。
好叭。
他有點無奈地抿了抿唇,說:「出去吧,准備炸雞排了。」
秦蔻乖乖地出了廚房,等著開飯了。
大橘有氣無力地窩在懶人沙發上,盯著楚留香曾經住過的那間臥室,很希望他能從裡面走出來,可憐兮兮地喵喵叫了起來,被秦蔻抓住抱在懷裡,慢慢摸著。
身份的事情解決了之後,給花滿樓的眼睛做手術這件事情就可以正式的提上日程了。
花滿樓和陸小鳳回了一趟他們的時代。
花老爺正和朋友們一塊兒准備出門釣魚去呢,瞧見花滿樓和陸小鳳一塊兒回來,還笑呵呵地表示:今天一定要讓他們家七童和小鳳吃到老爹我親手釣的大鱸魚!
花滿樓:「……」
陸小鳳:「……」
莫名想起他們兩個穿越就是因為在摸鱸魚……
而且花爹你還真是……心大啊……兩個兒子(?)都失蹤了快有兩個月了居然完全沒發現麼!
但其實他沒發現也很正常,因為花滿樓不住家裡,百花樓距離江南花家的宅邸也遠得很,走特殊渠道的加急信件也得半個月才能到,況且花滿樓還時不時就會被陸小鳳給引誘去江湖上玩兒,孩子出門玩兒嘛,一玩兒幾個月,太正常了!
……其實如果是花家大哥這麼玩的話,大概會被花老爺一巴掌拍後腦勺上。
但是花滿樓是七童啊,是老么啊∼幼子就是有這種底氣可以玩!
花滿樓:<( ̄︶ ̄)>
花滿樓:理直氣壯.jpg
花老爺:「七童啊,和小鳳先去休息吧,你娘那裡有新做的桂花米糕和桂花糖芋苗,去吃些吧,晚上咱們清蒸鱸魚,如何?」
花滿樓用胳膊肘戳了陸小鳳一下。
陸小鳳:「你干嘛?」
花滿樓:「你說。」
陸小鳳:「……」
花老爺:「啊?怎麼了?」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板著臉對花老爺說:「其實這兩個月七童和我一起去了趟千年之後,伯父你知道麼,月亮上!居然!沒有玉兔和嫦娥!」
花老爺:「……」
花老爺:「……」
花老爺古怪地道:「小鳳啊,你這孩子是吃多了撐糊塗了麼?」
陸小鳳:「……」
花滿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氣得跳起來:「是真的!我們兩個還帶禮物給伯父你了呢!」
花滿樓帶來的禮物是一套按摩儀。
陸小鳳帶的是電風扇。
江南的夏天很熱的,濕熱濕熱,叫人實在難受,自感受過空調之後,陸小鳳就覺得古代的生活真是一種……浮在表面上的享受。
但是空調是沒戲了,太陽能充電板不可能帶得起來,電風扇就很好,那個轉速首先就不是人力搖動的銅扇片能達到的,花家巨富,夏天也不缺冰塊,放一盆冰在電扇前頭,電扇那麼一開,送來的便是涼爽的冷風了,和空調雖然比不了,但這也是了不得的享受呀!
有了這兩樣禮物,花老爺總算是不再懷疑陸小鳳把自己吃撐了,但他真的很沒辦法接受月亮上沒有嫦娥。
花老爺和花夫人還順帶去了現代溜達了一圈。
回來之後,花老爺在夜晚的月色之中、金桂樹之下的搖椅上坐了很久,花滿樓靜靜地陪著父母,忽然就聽到父親的聲音:「咱們家的七童有福氣啊……有福氣啊……」
這麼多年,連他這個當爹的,都已不再抱希望,卻原來,自己的孩子還有復明的可能性……
明年的中秋,他就能看到圓月與桂花樹了吧。
花滿樓得到了身份,去醫院辦了等待角膜的登記,登記電話寫的是秦蔻——因為怕花滿樓回家小住的時候沒信號,收不到醫院的通知,白白錯過消息。
陸小鳳自然也回了他的時代一趟。
不過他同楚留香還是有所不同的。
楚留香嚴格來說,是有家人的,他的家人就是蘇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他也無法拋下他的那只漂泊在大海上的白色小船,更無法拋下他的大海與陽光,他天生就喜愛那種海風所帶來的微鹹,那艘船、那片海,便是他的家。
但陸小鳳不一樣,他甚至沒有那麼一條船是屬於自己的,他……他沒有家,即便只是一間沒有人的、只屬於他的屋子,他也沒有。楚留香其實偶爾瞧起來是有點憂郁的,陸小鳳一向樂天,但陸小鳳卻比楚留香還要更飄忽不定,更四海為家。
所以在現代呆兩個月,於陸小鳳而言,也不是什麼「離開家鄉兩個月」這樣的事兒,只是在一個好玩的地方呆著,他有時厭煩、有時想回古代,原因其實非常簡單也非常沒心沒肺——一是有了新鮮玩意想拿回去饞一下司空摘星,二是因為現代攝像頭太多了,想自由自在地施展輕功、在屋頂上飄蕩都難以做到。
所以他脖子上掛著珠子要回古代的時候,就非常積極地問:「蔻蔻,什麼時候接我回來呀。」
秦蔻問他:「你想什麼時候回來?」
陸小鳳:「哦,今晚吧。」
秦蔻:「……」
秦蔻:「你認真的麼?」
陸小鳳:「今晚有我追的節目更新了!我當然是認真的!」
秦蔻:「……」
秦蔻:「一周後我再接你!」
陸小鳳憂心忡忡地叮囑他:「你可千萬別忘了!要是有了新朋友忘了我可不成!你要不接我就……」
秦蔻板著臉:「你就怎麼樣?」
陸小鳳笑眯眯甜膩膩:「我就天天念著你的好∼」
秦蔻:「……」
秦蔻:「快滾吧你!」
一腳踢飛這蠢蛋!
或許是因為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只是暫時離開,還計劃著要兩頭住,甚至陸小鳳還想得很美:他計劃著在那頭享受一禮拜的閑雲野鶴,再回來享受一禮拜的線上爭霸……
所以他們離開的時候,秦蔻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大家親親熱熱地一塊兒吃了個飯,陸小鳳還問她要不要吃大閘蟹,他在那頭買回來帶來。
秦蔻嫌棄:「怎麼又是大閘蟹……」
陸小鳳:「讓一點紅給你剝。」
一點紅:點頭.jpg
秦蔻:「那行,正好我嘗嘗古代的大閘蟹和現代的有什麼區別!」
說完送走了他們兩人。
然後,剩下的大家背著陸小鳳出門旅游去了。
這次就可以坐飛機了!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諸位古代人站在玻璃牆內,怔怔地瞧著外頭的鋼鐵巨鳥。
在視頻裡,他們都見過飛機,但……實際見了,才知道根本不一樣。
這樣巨大、沉重和冰冷,完全人造的產物,人站在它的面前,卻顯得如此渺小,似乎連呼吸都被壓制住了,唯有親眼瞧見,才知道這樣的人造之物,到底能精確、能震撼到什麼程度,令人頭皮發麻。
這樣沉重肅穆的鋼鐵巨鳥,居然是可以飛上天的麼?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道:「可惜陸小鳳瞧不見……」
這樣震撼的東西。
秦蔻攤手,說:「沒辦法咯,誰叫他沒身份。」
一點紅勾唇笑了笑。
林詩音把手貼在玻璃牆上,也瞧了許久。
上飛機後,秦蔻把靠窗的位置給阿飛坐,阿飛一直湊在窗口,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著窗外的雲彩,今日飛機碰上了彩虹,客艙裡的乘客們也都驚異地去用手機拍照,阿飛怔怔地盯著彩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把手機遞給他,教他怎麼去拍出一張漂亮的照片。
他們去了首都,在天安門看了日出和升旗,去了故宮,人們排著隊,隨意地進入昔日最能代表至高無上皇權的地方,一點紅瞧著皇宮裡那些矮矮的、昏暗的房間,覺得皇宮裡的人過的日子,其實也實在很一般。
林詩音還笑道:「恐怕就是進宮當娘娘,也過的不如現代舒服呢。」
秦蔻:「那是……誒!你帶漢服了麼?不如明天找個攝影師幫你拍一套啊。」
林詩音呆住:「啊……沒帶。」
主要她那些衣服其實蠻脆弱的,又不能洗又不能折騰的,帶來旅游太麻煩了。
秦蔻:「那算啦,回X市再說吧,其實我們那裡也有大唐芙蓉園這樣很適合拍古裝的地方呢!」
林詩音忍不住笑起來。
在首都呆了一周,心滿意足地回家。
正好這天也要接陸小鳳回來玩,陸小鳳拎了不少大閘蟹回來,蒸了一半,另一半養在水池裡明天吃。
這天晚上,秦蔻又開始練習她自己的能力了。
陸小鳳窩在沙發上,盯著那個出現在客廳裡的時空漩渦,問:「這是通向哪裡的?」
秦蔻:「不知道哇,要不你過去看看?」
陸小鳳:「等我把黑魂系列打完就去!」
秦蔻驚了:「……哇,還真去啊。」
陸小鳳「嗯哼」了一聲。
秦蔻唔了一聲,准備關掉新漩渦。
就在這時,變故又發生了,出現在新漩渦之中的,是兩個人,兩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俊秀青年,而另一位,則是個眼睛幽幽閃著綠光、渾身都充溢著不屈與野性的狼類青年。
秦蔻:「……」
到底是她體質有問題還是武俠世界就格外喜歡這種人物狼系人物設定啊?!!
第169章
這是一個坐在輪椅上年輕男子,這年輕男子的容顏十分出眾,卻很難去用「英俊」、「英武」詞語去形容,他的面色十分蒼白,黑眉如劍,雙眸極黑,像是兩點高懸夜空之中、高傲且孤僻的寒星。
而立在這個人身邊的,則是個瞧上去更年輕的黑衣青年。
這黑衣青年脊背筆直,薄薄的衣衫裹著勁瘦有力的身軀,頭發高高地扎起,腰間別著一柄薄而無鞘的劍,一看就是慣常行走江湖的武人打扮。
這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叫無情、一個叫冷血。
當然,這不是本名,天底下是沒有人的名字這麼奇怪的。
他們兩個人的本命,其實一個叫盛崖余、一個叫冷凌棄。只是由於他們的外號在江湖上實在太過於出名,叫本名,反倒叫人認不得了。
這一天說上去普通也不普通。
這一天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白天、晴,昨夜下了一場秋雨,今早起來,青石板的地面被浸成了深色。
不普通的是,今天的冷血與無情居然都在神侯府內,而且居然都閑著。
這的確是非常不普通的一件事。
四大名捕、四大名捕,當一個人的名氣大到這種程度的時候,通常沒事也會有許多事兒找上門來。
四大名捕名義上都是隸屬於刑部的,但因他們四個人共同的師父諸葛神候,刑部其實也沒法子和調動其他捕快一樣的調動他們,他們一般不在京城,都是四處亂跑。
一年到頭來,四個師兄弟也很難見上一面,上一回齊心協力一塊兒破大案,還是在好幾年前,那個時候無情和冷血的年紀還都很小,他們四個人一塊兒破了那「驚怖大將軍」凌落石的案子。
這一回呢,冷血的本事可就大了,他一個人去追蹤十三個惡徒,連著追蹤了七八天沒合眼,把這十三人一個不留的全殺死了,自己渾身上下成了個血人,卻還能拼著爬到安全的地方才合上眼,無情接到他的時候簡直都嚇了一跳。
所以冷血現在屬於躺平養傷期。
他的體質……怎麼說呢,有時候無情見了都覺得他這個人簡直不像人,旁人若是受了他受的這傷勢,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但他居然才躺了半個月就能起來活蹦亂跳,並要求世叔再派活兒給他。
無情瞧著這樣的冷血,就想到自己曾瞧見的一只小狗,這小狗精力充沛,雙耳直豎,在草地上非常有活力的瘋跑,飛撲起來接他主人扔出來的球,然後叼著球回到主人身邊,眼神亮晶晶、尾巴搖搖搖,就這麼期待著主人再扔一次球。
就……無情總覺得要求世叔繼續派活給他的冷血還真的既視感蠻強烈的。
世叔就無奈地笑了,瞧著他身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說:「過了中秋再去吧。」
冷血雙手抱劍,沒有說話,也沒有反對。
他瞧上去雖然是個十分桀驁不遜的人、實際在在面對很多人的時候也都很桀驁,但在面對自己真正信服和敬仰的人時,他確實一個很乖的人。
所以他這兩日就在自己鎮守的「大樓」之前,又開始勤耕不輟的練劍。
原本這半個月來,因為他在躺屍的原因,大樓前被一群小狗給占了,這兩天冷血又活蹦亂跳的起來了,狗都被攆得沒地方曬太陽了,委屈巴巴地跑來無情的地方,蹲在角落裡。
而無情呢,這一日只是剛剛結了一樁案子,便回府小住幾日。
無情乃是諸葛神候的大徒弟,入門最早,他的師弟——鐵手和追命,雖然是他的師弟,但年紀卻比他大上不少,因為這二人在入門之前,便已是成名之人,後來帶藝來投。
而無情之所以入門那樣的早,乃是因為他在幼年時,便遭人滅門,他自己的雙腿也是在那個時候被徹底打斷的,幸虧得到世叔全力相救,這才活了下來,也因此,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認得世叔,拜於世叔門下,成了大弟子。
如今十數年過去,他已長大,雙腿仍不能行,當年滅門時他身上留下的傷依然在,他的身子依然弱到不能習武,但他卻練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與極高的輕功,位列四大名捕之首。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這一日只是正好路過小師弟冷血所在的「大樓」,瞧著天色已晚,便想著叫他一同去吃晚飯,冷血換了衣裳出了門,兩個人才剛踏出一步,就忽然感覺不對勁,周圍的空氣都在已肉眼可見的程度扭曲著。
二人正要急退時,卻發現自己已身處一片奇異的虛空之中,冷血一步踏出,這片奇異的虛空便又立刻坍縮,有人的聲音傳來,再然後……
無情只是眼睫顫動了一下,他們就已來到了這個地方。
只片刻之間,身為名捕的素質就已讓無情將此處的各類擺設、機關、人物收入眼底,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忽然有些怔住了。
因為這裡……
……這裡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格局、擺設、器具、全然陌生,不似是無情所瞧過的任何一個地方,巨大的琉璃窗光可鑒人,外頭的天是黑的,因此那琉璃窗上甚至非常清晰的倒映出了他蒼白而冷淡的樣貌,恐怕就是奸臣蔡相、豪奢至那般程度,也絕不可能會有這樣大的手筆。
而燈居然是掛在頭頂的……他倒是見過掛在檐角的紅燈籠,不過那一般都不是單純為了照明,而是勾欄瓦舍用來招攬客人的把戲——所謂紅燈高掛、紅袖輕招,說的便是如此。
真正在室內,都是放燈架的,一個燈架上能放十多支蠟燭……但即便是油燈、是鯨魚油的長明燈,也絕不會有這樣的有如萬千明燈一起亮起而向四周輻射的這種光芒!
也只有在這樣內亮而外暗的環境之下,那巨大的、豪奢的琉璃窗,才能如此清晰的倒映出人影,甚至比銅鏡還要清晰很多!
——不似人間。
這裡處處不似人間,充滿了從未見過的陌生東西,卻又有一種很奇異的氣質,這裡分明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的,因為充滿了生活氣息,即便不似人間,卻更不似鬼神之居所。
他們方才分明就是在神侯府內,神侯府內絕沒有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間屋子是長成這樣的!方才只在剎那之間,他們便有如那誤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亦好似是那在館舍之中等待店主人蒸好黃米飯而睡去的盧生,只眨眼之內,就已來到了這個前所未有的陌生之地。
這屋中還有人在。
兩男、一女。
其中一個男人斜斜坐著,倚在這個像是羅漢床、又瞧起來比羅漢窗要大許多的松軟坐具之上,這男人生的很英俊、卻留了兩撇怪異的小胡子,另一個男人坐在這坐具的另外一邊,這男人猿臂蜂腰,皮膚慘白,雙眼極其銳利,瞧上去倒像是冷血再大十歲的模樣……但冷血與他卻有不同,冷血再大十歲,也不會瞧起來有這麼一股陰森森的氣質在的。
兩個男人中間,坐著個披散著長發的漂亮女人。
這倒都不是什麼問題,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無情又不是沒見過,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身上穿的衣裳。
短得露出胳膊與大腿,似是床笫間的打扮……三個人皆是如此,他們、他們是在……麼?啊這……啊這啊這……
這一連串的想法與觀察,看起來一大堆,其實也只是在剎那之間便滑過了無情的大腦。
而在無情與冷血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裡時,原住民們自然也在觀察這兩個新出現的人。
一點紅很久不帶劍出門,也很久都沒再用過他的劍,但這一柄黑皮劍鞘的劍對他來說卻依然很重要,方才坐在客廳之中,他正好在用手帕擦拭劍身,剛剛將劍回鞘之後,變故便在此刻發生了!
一點紅幾乎在立刻就握住了他的劍柄,冷冷地瞧著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他不動聲色,渾身的肌肉卻已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一旦情況不對,便可一劍封喉!
而在秦蔻看來,就是她身邊的紅哥突然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冷冷地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然後對面也站這個綠眼睛的漂亮狼崽,但這狼崽顯然沒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同類身上,而是快速地掃過他們三人,身子一僵,耳朵居然莫名其妙的紅了。
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冷淡輪椅青年,他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腿上,指骨用力、骨節微微發紅,耳根子也微微發紅。
秦蔻充滿狐疑且自來熟地說:「……不是,你們兩個為什麼要臉紅?」
無情:「……」
冷血:「……」
陸小鳳:「……」
陸小鳳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秦蔻和一點紅的衣著打扮,忽然很深沉地說:「我覺得我明白為什麼……」
秦蔻:「啊?」
陸小鳳:「我猜他們此刻一定很想說他們不是來破壞我們的事情的……」
無情:「……」
冷血:「……」
秦蔻更加莫名其妙了:「……啊?」
陸小鳳顯然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不能和秦蔻說的事情,完全沒打算回答她,哼哼唧唧地糊弄了過去,起身笑道:「在下陸小鳳,不知二位是……?」
他雖然穿的很像是在床笫之間、亦或者像是個化外之地的蠻夷之人,不過這瀟灑自如的做派,倒的確是老江湖的那個味兒,無情面上沒什麼表情,淡淡一拱手,道:「盛崖余。」
冷血道:「冷凌棄。」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自我介紹環節,面前這留著兩撇整齊小胡子的陸兄表情驟然變得奇怪起來,他不知為什麼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看了無情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呆了片刻,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
這面部表情高深莫測、甚是難懂,無情甚至從裡面品出了一絲失魂落魄的心碎滋味,不由覺得莫名其妙,面上表情卻是淡淡,薄唇輕抿,倒要看看這陸小鳳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小鳳其實也沒什麼意思,他就是被震驚到了而已。
陸小鳳其實蠻喜歡看武俠電影的,這武俠電影只要不演到他自己頭上,他都是能抱著一種很娛樂的眼光去瞧的,有那麼一天,他就正好看到了一部叫《四大名捕》的電影,隨便點進去看了看,原來那電影講的便是輪椅美少女無情與她的冷凌棄冷大哥的愛情故事。
輪、椅、美、少、女、無、情。
那無情大師姐還當真是個大美人去演的,清冷美貌至極,就是這武俠電影中出現讀心術和意念操控什麼的,讓陸小鳳覺得這不是四大名捕是緋紅女巫……
好吧,總之也沒什麼,衝著無情大師姐的頂級美貌,他還真的看完了這電影三部曲,並且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都很沉迷這個演員,又去瞧了不少這演員演過的劇,嘴裡快樂的念叨著「無情大師姐∼」
然後無情大師姐就變成了個男的。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沉默.jpg
其實他看了無情大師姐之後,還曾經在看小說的那個app上搜了一下,知道這《四大名捕》乃是武俠宗師溫瑞安所創作的系列小說,不過神奇的是他連著看了幾個小說app,這四大名捕系列居然一本都沒上架,正好那一陣子沉迷塞X達,陸小鳳也懶得去在網購一套書了。
不過偶爾也會好奇一下蔻蔻會不會真的把無情大師姐帶過來,他還是很想看看真正的無情大師姐到底有多漂亮的∼
結果……
長得的確很漂亮,就是性別不太對勁。
陸小鳳:=。=
……電視劇的魔改果然完全沒有下限!!!
比起性別都被改掉的無情,好像、或許、自己的那些魔改也還行?無非就是髒辮陸小鳳啦、中年陸小鳳啦、長得比較醜的陸小鳳啦……啊對了,還有一個非常英俊、非常可愛的陸小鳳呢!
陸小鳳頗為同情地看了無情一眼。
無情:「?」
……到底怎麼了?這人到底什麼意思?
陸小鳳卻已收回了自己的怪異情緒,轉而笑道:「四大名捕?」
無情微微一頷首,淡淡道:「正是我二人。」
接下來便是解釋時間了,陸小鳳松弛、熱情且自來熟,對著這兩個異世界的旅人一通解釋,無冷和冷血一開始果然愣住了,冷血眉頭皺了一皺,似乎覺得陸小鳳是在說胡話,不過當陸小鳳打開電視機之後,他們兩個呆怔了好一會兒,面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震驚之色。
如此大小的一個……方塊兒,很薄,裡頭卻有山川湖海、人間百態,好似志怪故事之中神仙妖怪的法器。
……而既然連神仙妖怪都可以相信,來到千年之後這種事,又為什麼不信呢?
秦蔻說:「我的錯,我在這裡玩我的能力,倒是讓你們莫名其妙地走一遭了……不過今天我好像用的有點過度透支了,所以……不如你們在這裡小住兩天吧,過兩天保准把你們安安全全地送回神侯府去。」
陸小鳳也笑道:「是咯,暫且先歇上一二日,我同你們一樣,也是誤入這裡的,你們放心,她說話很是算數的。」
話都說成這樣了,那還能怎麼樣呢?
無情也只好微微一頷首,道:「如此,便打擾秦姑娘了。」
這個一看性格就非常好、活潑大方的秦姑娘擺擺手,很沒所謂的說:「沒事沒事,我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住過了。」
無情與冷血其實都不是多話之人。
他們四個之中,當是鐵手最擅長與人打交道,說起話來溫柔妥帖,做起事來也多留有
余地,無情脾性是個淡漠的,而冷血……冷血是真的自小被狼養大的狼孩,對人類社會之中的禮儀全然一竅不通,況且冷血還有個毛病,那就是他極不擅長面對女孩子,一瞧見女孩子,便立刻會變成個呆子,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冷血的毛病完全犯了。他的嘴唇抿得很緊,又因為實在沒見過這麼穿衣服的女孩子,很是克制的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完全不落在秦姑娘的身上。
無情:「……」
無情總覺得那個好似冷血失散多年的兄弟的成年男人正在用一種涼颼颼的眼神去看冷血……
……同性相斥麼?
無情在心中無聲地嘆息著。
好在,雖然這裡有三個人都不是很喜歡開口說話,卻仍有兩個人是又熱情又自來熟的,秦蔻開口就問他們吃了沒,又點了一波外賣(她是不會使喚紅哥去為了兩個陌生人做菜的)。
陸小鳳呢,瞧著這二人都不像是會攀談的,也很理解——有些人的確是慢熱嘛,他也沒有必要非逼著人家與他一見如故。因此只笑道:「二位若不嫌棄,不若先坐下喝口飲料,看上一會兒這電視,不是我要拿過來人的款,不過若想了解這千年後的世界,看電視的確是個好選擇。」
誤入千年之後,這正是極新奇的事情。無情和冷血又怎麼可能對千年後的世界一點兒興趣都不感呢?
當下,無情便淺淺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有勞陸兄。」
秦蔻正好去倒了兩杯冰鎮的小青檸汁回來放在茶幾上,冷血脊背筆直、像是坐在冷硬板凳上一樣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小青檸汁,道:「多謝。」
陸小鳳開始換台。
他是想換新聞台來著——了解現代社會最快的法子,那當然就是要看新聞。
結果他的手一揚,沒換到新聞頻道,倒是換到了電影頻道,電影頻道之上出現的,正是那無情大師姐美貌、素淨而憂郁的臉,在無情大世界的身邊,是那看上去比大師姐老了起碼十多歲的冷凌棄冷大哥。
陸小鳳:「……」
秦蔻掃了一眼,順口說:「啊,這不是四……」
陸小鳳寒毛直豎,趕緊截口打斷她,十分堅定地說:「不錯,這正是神奇四俠!啊換台換台……」
第170章
秦蔻:「……」
陸小鳳:「……」
秦蔻:(個_個)
陸小鳳:(個_個)
一點紅:狀況外.jpg
陸小鳳這個救火隊員火速准備換台,卻在手摁上遙控器的那一秒,忽然聽見無情清清淡淡地聲音:「陸兄且慢。」
冷血亦是雙手抱劍,冷冷道:「這不是神奇四俠,這是四大名捕。」
現下,他們已經知道這「電視劇」是為何物了。
電視電視,便是用特制的機竅,將人做的事、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再放在電視上供給千家萬戶來觀賞,只要想通了這一關竅,那麼很自然而然的,說書、戲曲、歌舞,這一類的東西一定會出現在電視上,這「電視劇」嘛,不過就是不用唱,只用說話的戲曲而已。
至於他們二人是如何從這個冷艷不可方物但與無情看不出半點關聯的美人身上看出這是《四大名捕》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側面標了片名。
冷血和無情何許人也?這樣明晃晃的四個字,就算並不大,就算只閃過一眼,那也足夠看清了。
四大名捕——這意味著誰,實在再清楚不過。
但……千年之前,或許人們一提四大名捕,便會立刻想起他們四人,難道他們的名聲居然還流傳到了千年之後?難道這千年之後的說書人也會將他們四人的生平事跡宣講出去?這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冷血又轉念一想,想到昔年那「驚怖大將軍」之案。
以凌落石的地位與手段,進史書列傳自然是沒一點問題的,那麼,大破凌落石的四大名捕,自然也會被歷史所記住,想那千年之前的茶樓瓦舍之中,亦有說書人去講昔日三國的故事,那麼千年之後,有人會用這種全新的「電視劇」去說他們幾個人的故事,也很正常。
——冷血雖然看上去是個很山野、很不諳世事的人,但實際上,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讀書也讀了不少,甚至還能過目不忘,將所看之書一字不差的背出來。
故而,他的腦子十分靈活,只片刻之間,就想清楚了其中關竅,唯一納悶的是——陸小鳳干什麼一副這樣的表情?
無情也已淡淡地問道:「陸兄難道不想叫我二人瞧見這東西?」
陸小鳳:「……」
陸小鳳長嘆一聲,幽幽道:「有的時候,人知道的越多,反而會越痛苦……」
比如說看完了那個「當你文學」之後的他,之後有好幾天,他一瞧見阿楚哥那閃閃發亮的古銅色皮膚、勻稱而健美的身子時,腦子裡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到那些「紅唇親啟」「眼神朦朧」之類的形容,瞬間嚇得一個激靈,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把原著翻出來細細卒讀,字裡行間,怎麼看楚留香也是個聰明風趣的好男兒,怎麼就……哎……哎!
連著想了這事兒好幾天,連飯也吃不香!所以陸小鳳當時才那麼邪惡的想讓楚留香也看看那篇神文啊,結果沒想到阿楚哥不愧是阿楚哥,人生的智慧的確很高,說不看就不看,連一丁點好奇心都無。
於是陸小鳳也懂得了這個道理——人生,難得糊塗。
他覺得自己懂得還算不得太晚。
此刻,他也很情真意切地把這道理告訴了這二位眼神極其清澈、還完全未曾被二創改編給污染過的後來人。
但這話在無情與冷血的耳朵裡聽來,卻完全是另一番深意了。
冷血想到的事情,無情自然也想到了,他也只是稍稍驚異了一下電視上會出現四大名捕,而後便十分平淡地接受了這件事。
但陸小鳳的態度……
——有的時候,人知道的越多,反而會越痛苦。
什麼叫「知道的越多」?
是指……他們的結局麼?
不錯……人都是有自己的一生的,從前他去看史書中的列傳,便時常會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波瀾壯闊三十年,落於紙上,只余下寥寥數百字,有些人得以善終、有些人求仁得仁,有些人的人生戛然而止,有些人的落幕荒唐不已。
但總歸,每個人都是要走完這麼一遭的,即便自己什麼都不做,時間也會推著人往前走。
無情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史書上的一頁,用寥寥數百字去概括一生。
其實入朝為官的人,做到一定位置上的人,多多少少也會去想這件事的,但他們四人卻不一樣,他們兄弟四人,誰也沒提過這個話題,也估計誰也沒想過這個話題。
冷血——這不用說了,他一向覺得人活著便是活著,活的時候要好好活、用力活,死了就是死了,誰管他死了之後的事情?他的想法干淨淳樸,的確像是個從山林之中出來的野孩子。
追命——追命昔年是江湖中人,四處漂泊,離不了酒,乃是個再正宗不過的浪子,拜入公門之下,一不為功名、二不為利祿,完全不是沽名釣譽之人,又怎麼會去想這種事情?
鐵手更不用說。
至於他自己……
無情的腿,乃是在幼年時期,被生生打斷的。
如今,他的輕功與暗器都已化至臻境,境界極高,江湖人稱「無腿行萬裡,千手不能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幼年時的他,究竟忍受了多少苦難。
一個雙腿殘疾的人,想要與常人一樣,擁有著普通的尊嚴,擁有著不會潰爛的皮膚,就已經要付出極大的艱辛與毅力。他如今擁有絕世輕功,但天底下還有多少雙腿殘疾的人,躺在床上,連翻一個身都翻不了?壓在床榻上的皮膚都潰爛了也只能忍受?
他雖名叫無情,卻是個極有情的人,他雖然面容蒼白冷淡,卻是個極其仁慈的人,他受過了許多苦難,因此他這一生之中最大的願望,就是這世間的惡徒能再少一些,這世間受苦受難的人們,也能再少一些。
這樣一個心思如玉般澄透的人,不會是個沽名釣譽的人,他做事情,也從不考慮旁人會怎麼看他,若有人誤解了他,他也不屑於去解釋。
但……來到千年之後,這的確是一件從來也沒有想過的奇異之事,這世上何止千萬人,而在這千萬人之中,恐怕也只有寥寥幾個人,才能有這種奇遇吧!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的一生,已經蓋棺定論了麼?
無情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有如此神奇的經歷,居然能在活著的時候瞧見自己的一生……這感覺的確讓人忍不住會加快呼吸,心頭又不免會覺得抗拒,只怕自己這一生的結局令人唏噓。
況且,以這陸小鳳同情而欲言又止的態度來看,恐怕他的結局……的確並不怎麼好?
是死在了追凶的過程中麼?是死於同凶惡之徒的決戰麼?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反而覺得很好。
人總歸有結局,無論什麼樣的結局,也總歸要面對的。
無情沒什麼表情地瞧著陸小鳳,平靜地道:「但有些事情,卻是人必須要知道的。」
陸小鳳:「?」
……啊?什麼必須要知道的?
他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這輪椅青年平靜的決心,你到底在決心什麼啊??
……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陸小鳳決定做最後的努力,他很委婉地道:「有些東西……身在局中之人是很難接受的。」
無情平靜地道:「無妨。」
……fine。
那你看吧。
人啊……怎麼總是想自己栽幾個跟頭才能學會長大呢?哎……
陸小鳳:鄧布利多搖頭.jpg
陸小鳳把遙控器一扔,一面嘆氣,一面大剌剌地坐在了沙發上,對無情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請自便。」
無情微微一頷首,輪椅的方向一轉,便轉到了電視的方向,冷血坐在沙發上,雙手抱劍,面無表情地瞧著電視之中那個漂亮清冷的輪椅女子。
他不由有些納悶。
無情與冷血都來自古代,自然不懂現代的電視電影制作的各種彎彎繞繞、大特寫什麼的,但電視、電影,制作出來本就是為了給行外的觀眾去看的,觀眾雖然不懂名詞,但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精准的接收到這些畫面的信息,就比如此刻,這輪椅女子的一根頭發絲兒,他都能看得清,而熙熙攘攘的人群則被模糊,像是一串在暗色裡溜走的霧一樣,讓人不甚在意。
——這女子是很重要的人物。
冷血這般想到。
但……這是誰呢?
他自己就是四大名捕之一,自然對自己和師兄們的身邊人都很清楚,從來也沒聽說過有這樣一個漂亮的輪椅女子出現啊?此人究竟是誰、又究竟是做什麼的呢?
冷血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探究般的神色。
無情也面露困惑之色,不過在這困惑之上,他隱隱從這個輪椅女子身上感知到了一種奇怪的信息,再同陸小鳳方才的神色聯系起來,很奇怪,他感覺有點不妙。
秦蔻:「……」
圍觀剛剛陸小鳳和無情冷血推拉打啞謎過程的秦蔻:(個_個)
看不出來,陸小鳳今天還挺有良心的……
但很顯然,秦蔻並不是什麼有良心的人,她是真的很想看看這兩個酷哥看到創人的改編是什麼反應,於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她又坐下了,還很熱情地對冷血說:「誒,你喝飲料啊。」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伸手,把裝著小青檸汁的玻璃杯往冷血那頭推了一下。
冷血一聽她說話,脊背立刻又僵住了。
他大概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怎麼和女孩子正常相處,於是只是看上去很冷漠地點了點頭,端起那個外壁凝了一層冷霧的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
正在這時,電視裡有人在叫那個漂亮的輪椅女子:「無情!」
女子應聲轉頭,整個屏幕便被她的美貌所占據了,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冷血:「噗————!!!!」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雙綠色的眼睛,盯著電視機的樣子像是盯著鬼一樣,噌得一聲站了起來。
無情:「……」
無情:「……」
當事人無情情緒穩定地說:「小師弟,放松一些。」
冷血瞠目結舌:「大師兄,這……」
無情淡淡地說:「……你一定沒看過市面上的三國話本子。」
——比如說那種司馬懿其實是個女的,因為他穿女裝顯然很開心,這是一種解放天性的開心。
再比如說什麼關羽是女扮男裝,與曹操共度一夜後生下了關平……哦,有一些版本裡關平的生父還是呂布來著。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見多識廣、酷愛讀書的無情大爺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就很淡然地接受了這個魔改。
陸小鳳頗為佩服地看了無情一眼。
冷血:「……」
冷血緊皺眉頭,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重新坐下。
有性轉無情在前,接下來電影之中出現的讀心術玩家無情師姐、超級發明家鐵手、怪異偏分鐵劉海追命、看上去三十歲的冷大哥、以及會給胡子扎小辮的世叔(冷血覺得世叔倒是的確能干出這種事),冷血都很平淡
的接受了。
這故事一開始,便是講鑄造銅幣的官模失竊的案子,電影中的無情、鐵手、追命都效忠於世叔,唯有他冷血,是那什麼六扇門捕神養大的孤兒……這令冷血很是不爽,他小時候是被狼養大的!而且一開始就認准了世叔!
算了……和性別都被變了一下的大師兄比起來,這倒也算不得什麼了。
就是這種身為當事人的感覺……的確還蠻奇妙的。
接下來的故事便是銅模一案草草結案,冷血被捕神派往神侯府臥底埋伏(冷血冷笑了兩聲),然後就是冷血被神侯府請進了門,然後忽然莫名同無情對視一眼。
……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
冷血雖然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他自小就是個直覺非常強的人,他一看見這畫面,就只覺得自己渾身不舒服,也說不出是哪裡怪怪的,總覺得這對視,似乎不是師兄(姐)弟之間的對視那麼簡單……
於是他立刻就問:「難道這二人曾經見過面?」
陸小鳳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冷血:「?」
下一秒,他就知道答案了。
因為下一秒,那會讀心術的無情大師姐就淡淡地一語道破天機——
「我感覺他喜歡我。」
無情……感覺……冷血……喜歡她……
冷血:「……」
冷血:「……」
冷血只覺得腦瓜子「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什麼都沒法去想了。
悠于 2023-11-8 14:28
第171章
這一個瞬間,冷血只覺的天旋地轉、眼前閃過一片哲學的白光……他只覺得自己只好似又忽然回到了一個人生活在山林裡、誤食了毒蘑菇的那個下午,那時他直挺挺地躺著,瞧著眼前一片小人手裡揮舞著螃蟹,圍著自己像是圍著一堆篝火一樣跳草裙舞……
但現在的場面簡直比那草裙舞小人的臉是大師兄還要驚悚得多啊!!!!
冷血:……%¥……%()*&)
冷血感覺自己的靈魂與肉體都在此刻分開,整個人已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滿腦子都是那句淡淡的「我感覺他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
這時,陸小鳳的聲音幽幽飄來,好似很近、又好似很遠,縹緲異常——
「現在,你們想必已經明白了,人有的時候的確不應該知道那麼多……」
冷血:「……」
無情:「……」
半晌,冷血才從這種極度玄妙、靈魂出竅的境界之中掙脫出來,再一瞧自己的大師兄無情,臉上也顯得蒼白了幾分……不過他倒是沒有生氣。
emmmm,在看過很多三國小文之後,他對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東西有了一定的了解。既然要把他性轉成女人,那麼很顯然,就像性轉的關羽給曹操生了個私生子一樣,女版無情自然也需要有那麼一些愛恨糾葛……只是這個被選中的倒霉蛋恰好是冷血而已。
他只不過想要感嘆……這,一千年過去了,人民群眾的愛好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而這時,電影已經演到了冷血抱著嬌弱、美麗、如白花一般的無情姑娘轉圈圈的地步……
冷血只瞧了一眼,立刻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
秦蔻看熱鬧看得正興起呢,瞧見他這個反應,立刻將飲料補滿,冷血於是立刻又飲盡了第二杯。
如此連著喝了三杯之後,他才感覺發麻的頭皮漸漸緩了過來,但不能看大師兄……他一看見大師兄那張蒼白、冷淡而面無表情的臉,立刻又生出了一種無法面對他的感覺。
……他甚至都覺得這是什麼非常惡毒的、用來離間他們四大名捕的精神攻擊。
秦蔻:「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盯著冷血,特別沒良心地笑了起來,笑得超級大聲,簡直都要跌在一點紅的懷裡了。
她一面笑,還一面說:「冷血,我感覺你剛剛的表情,真的很像……一只貓。」
冷血:「……」
冷血困惑地道:「貓?」
他自認為是犬科來著。他很親近狼,一般的狼瞧見了他,也都會覺得氣息相近,甚至他偶爾會覺得有些狼是把他當做是修煉成人形的老祖宗來崇拜的(……),狗也很喜歡他。
與此相對的是,沒有貓喜歡他。
貓見了他,要麼是翻白眼、要麼是炸毛、要麼是直接嚇得跌倒在地、要麼是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往他臉上拍……他其實是個很喜歡小動物的人,對什麼毛茸茸都喜愛得很,困於自己身上的孤狼氣質,從來沒成功摸到過貓。
現在居然有人說他像貓?
……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麼?
但秦蔻很顯然是認真的,她翻出自己的手機,在上頭快速的滑動點擊了幾下,然後把手機遞給冷血,說:「喏,你看,就是這只貓。」
震驚·宇宙·貓貓頭.jpg
秦蔻笑眯眯:「你剛才的表情真的很像這個。」
冷血:「……」
冷血:「……」
他莫名覺得這只油光水滑的貓貓頭看上去有那麼點痴呆。
冷血把手機還給秦蔻,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嘶啞地道:「我已明白了。」
他回答的是陸小鳳的問題。
陸小鳳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所以倘若你們有空,還是多瞧瞧原著就是了,這等魔幻改編,實在沒有什麼可取之處,看了只是徒增煩惱而已。」
其實這電影,如果不叫《四大名捕》,叫個《X戰警》或許會更好一點。可以看得出這片子是在做一些很新鮮的嘗試,但二次創作……的確……嗯,或許還是需要考慮一下原著人物的接受程度的。
無情的注意力卻在另一個地方。
他冷靜地抓住了關鍵詞:「原著?」
原著是什麼?
陸小鳳一怔,方才想起這二人並不知道自己是一套武俠
小說之中的人物……他們許是認為這是根據自己在歷史上的形像所改編的?
陸小鳳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面上卻是面不改色,坐在沙發上,十分淡定地放出了這個驚天的消息:「是了,《四大名捕》乃是一套名家所著的話本。」
此話一出,室內陡然一靜。
無論是無情,還是冷血,二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在了陸小鳳的身上。
無情的呼吸瞬間輕了幾分,只重復道:「話本?」
陸小鳳道:「話本。」
秦蔻很平靜。
既然是小說裡的人物,來到這個世界,遲早都會有這麼一遭,除非要完全瞞住他們。
其實秦蔻是完全沒看過《四大名捕》的原著故事的,就連改編的電視劇,也沒看過幾個,至多就是知道四個人的名字,以及無情坐輪椅這個重要設定。
除此之外,她連這個故事是誰寫的都不知道,甚至在看見冷血的時候忍不住懷疑……難道這又是喜愛冷面劍客人設的古龍大大寫的?!
然後剛才她就火速用手機查了一下。
哦!金古梁溫,原來這套書是溫瑞安、人稱溫巨俠的武俠名家寫的。而且這位溫巨俠居然還活著!而且他看起來還蠻活潑、蠻與時俱進的,在那個充滿《當你文學》的同人女聚集的app裡還認證了賬號,點進去一看,全是自拍……
秦蔻:「……」
秦蔻:=口=!!!
咋說呢……感覺這位名家他……應該也看過不少《當你文學》了吧?
一說《當你文學》就忍不住要想起阿楚哥……
啊……阿楚哥……
不知道阿楚哥現在在干嘛呢?
算了,不想他了!專注新朋友!
秦蔻沒找到可以在線看《四大名捕》的地方,而且這套書看起來著實很亂。它並不是按照一二三四來分的,而是叫什麼《四大名捕逆水寒》、《四大名捕會京師》這樣分不出先後順序的名字。
更奇怪的是,裡頭有些單元還只有個名字,內容是沒寫的,像是一套體量極大、時間線難以把握、很難入門的作品。
不過但凡是武俠故事,總免不得要死人的。
這些死人,在秦蔻看來不過只是一個個寫在紙面上的名字,但在無情和冷血看來,卻都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即便他們只能呆幾天,即使為了避免麻煩,她完全可以做到把這事兒瞞下來,但秦蔻仍然認為他們是有資格知道真相的。
陸小鳳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很平淡地說了出來。
無情和冷血仍在沉默著。
無情坐在他的輪椅上,一動不動。
他是個皮膚蒼白的人,會讓人覺得病弱,卻又有種如冷玉一般瑩潤的質感,此刻,他甚至連呼吸都難以讓人感覺到,像是一座冷玉雕琢而成的雕塑。
半晌,這冷玉雕塑般的人抬起了眸,他目如寒星,漆黑且明亮,灼灼地盯著陸小鳳,並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震驚與不適,只是一字一句地確認道:「既然我們是話本之中的人,也就是說——我們辦過的案子、經手過的人、那些殺人的凶徒、被害死的苦主,發生過的、未發生過的,書中都有詳細的記錄?」
——話本,與史書是不同的。
在史書之中,主角絕不會是四大名捕。
主角是皇帝、是權臣,是天生站在權勢最高位置的人,那個位置距離無情很遠……他只能出現在角落裡,譬如說,因為滅了一方封疆大吏凌落石,他才可以被提上一兩筆。
四大名捕齊心協力地殺死凌落石,的確是一件大案要案,但他們四個人的人生之中,絕不是只有這樣的案件,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案件、許許多多的凶手和受害人。這些人與事物在無情心中的分量,絕不比凌落石要低。
史書之中卻不會記在這樣的事,因為他是捕快,是「吏」而不是「官」,是沒資格進列傳的。
但倘若有一本話本叫《四大名捕》,事情就又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四人是主角,整本話本子的故事,都該是圍繞他們所寫,那麼他們所遇到的案件,一定也會被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
那麼這些會被害死的人就可以被提前救下來!這些隱藏在人群之中的惡徒也能提前被揪出來!活生生的性命,他當然是能救一個算一個,而這些剩下來的時間,當然就可以拿去破其他的案子了!
當然,話本與史書還有另外一個區別。
那就是……史書是記錄已經發生的事情,而話本則是人為創造的故事。
也就是說……他斷掉的雙腿,慘死的全家人,以及這些年來為了練成武功而受的苦難和折磨,也都是那名家為了精彩的故事,而加誅在他身上的。
這些遭遇,原本是被稱作「命運」的。
命運之所以為命運,正是因為其無常且宏大,身處其中的人只能承受、無法抗拒,但倘若這命運是旁人加誅的呢?命運二字是否失去了宏大的壓迫感,反而變成了一種巨大的荒謬了呢?
但此刻,這充滿哲學與苦難的問題,無情竟是連想都沒有想!
亦或者,他雖然想到了,但也只想了一瞬。因為那些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比起糾結於過去的、已經發生的苦難,他更注重於那些還沒有被害的家破人亡的人。
冷血當然也是一樣,他雙手抱著劍,只是點了點頭,道:「倘若如此,這江湖上的陰謀就能提前被我們所堪破了。」
陸小鳳深深地瞧著他們,忽然揚唇一笑,道:「看來,四大名捕四大名捕,這四個字並非只是因為武功。」
還有這種一心為公的氣勢,這種澄透、堅強的赤子之心!
無情的唇角勾起了一個輕輕淺淺、極為清淡的微笑,神色很快又轉為悵然,只道:「捕快……的確是見過太多本不該發生的慘案了,倘若這書能令這些慘案被阻止,是不是書中人又有什麼關系?」
反正是不是的,已經是了,與其在這裡糾結一些自由意志之類的縹緲之事,還不如利用這套書去做點實在的。
這樣的氣魄,讓陸小鳳的臉上也不由地露出了贊賞和欽佩的神色,不過他卻攤手道:「我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套書,但並沒有看過,說來也怪,這套書在網上似乎並不能找到在線看的地方,蔻蔻,這是怎麼回事?」
秦蔻撓頭:「確實很奇怪誒,或許是因為那幾個在線閱讀app都沒有得到授權吧。」
正版沒授權,盜版……秦蔻從來沒關注過這種東西,根本不知道渠道,也沒考慮過這個選項,那怎麼辦呢?
她攤攤手:「我爸那兒似乎也沒有……那買套實體書吧,也沒什麼。」
說著,她打開手機,搜索了關鍵詞之後,把這個詞條下面所有的書打了個包,一塊兒下了單,還說:「這樣你們也可以帶回去,也好隨時翻閱。」
無情靜靜地瞧著她,道:「多謝。」
秦蔻:「唔,沒關系,等下啊,想想你們今晚住哪間屋子。」
說著,就開始風風火火、劈裡啪啦地安排了起來——花滿樓不在,所以陸小鳳單獨住一間屋,阿飛住在楚留香和一點紅先前住的那一間,傅紅雪還住在影音室裡沒挪窩——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住挺好的,不想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怎麼說呢,還是有那麼一點自閉的因素在的。
秦蔻指著陸小鳳:「那你這兩天帶著阿飛一塊兒吧,空一間臥室出來。」
又轉頭問冷血:「你們兩個不介意一塊兒睡一間屋子吧?」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呢!他甚至經常很不講究地睡在野外,直接就睡在野地裡,連一張席子都沒鋪過,夜晚的寒氣自地面滲入他的身體,他也毫不在意的。
冷血避開了秦蔻的目光,微微頷首,只道:「當然不,多謝。」
秦蔻:「那行。」
正在這時,門後的走廊忽然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無情冷淡的目光立刻就掃到了門口……他能認出那是一道門,門口放著個櫃子,地上鋪著個小地毯,地毯旁邊擺了一排鞋子。
這格局是無情沒見過的,不過僅憑推測,都能推測出這是進門的地方。
有人回來了。
聽腳步聲是三個人,三個人都會武功,其中一個武功很低微,另外二人的腳步聲卻非常非常的輕,是輕功高手。
無情又忍不住瞧了秦蔻一眼。
她是此間的主人。
她這裡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不過僅僅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相處,無情的確能看出這完全不會武功的秦姑娘的魅力之處——她身上有一種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豪氣和熱情在,幫起人來根本不帶含糊。
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人想要親近的氣質在,也因為有她在,這個奇異的屋舍充滿了人情味與快活感,一瞧便知,住在這裡是真的會令人很愉快的。
無情的唇角也忍不住輕輕地翹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幾位未曾見過面的朋友是什麼樣子的。
正想著,門已經開了,迎面便走進來了三個人,一個少女、一個……嗯?
走進來的那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脊背如青松,長發高高束起,瘦削、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眼神冷而銳利,還有那種無情非常熟悉的野性氣息……簡直就是個兒童版冷血啊!
而這小孩子身後,又緊接著走進來一個……額,瘸腿版狼崽?
再加上坐在沙發上的這個成熟陰森版……
無情:「……」
無情看看冷血,又看看一點紅,在看看和冷血年紀一般大的傅紅雪以及縮小版的兒童狼團子。
無情繼續:「……」
他的神情終於變得有些古怪,瞧了瞧秦蔻、又瞧了瞧秦蔻,心中忍不住腹誹:……你是開犬舍的麼?
這時,一只大橘漫不經心地路過。
第172章
無情:「……」
秦蔻:「……」
無情:(個_個)
秦蔻:望天.jpg
不過這四個人細細去觀察,還是有區別的。
一點紅年紀最大,人最成熟,近來或許是因為秦蔻安撫得當,周身那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也淡了不少,只不過神情依然冷淡,他的皮膚太過慘白,因而即便是猿臂蜂腰、精壯結實,也會給人一種陰森森的壓迫感。
要說秦蔻也真是個膽子大的人,她居然瞧中了這樣一個男人,她雖然看上去比她爸爸要正常得多,但或許……其實……還挺中二的吧。
傅紅雪呢,比起冰冷,他性格之中更大的部分是孤僻,他還沒動手殺過人,他的心很正派,因此同殺手一點紅相比,便少了幾分屍山血海之中打拼出來的、陰森而殘忍的殺氣,他很少用正眼去看人,有種刻意去逃避他人眼神的孤僻感。
一點紅是不孤僻的,他不正眼瞧別人是因為他看不起人。
以前傅紅雪還喜歡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練功,見了一次白天羽後,終於放下了一切,也終於決定要好好地把現代當「家」,好好生活下去了。
今天,他吃過晚飯之後,就主動去樓下丟垃圾、遛彎去了,秦蔻順便把阿飛塞給他,阿飛還不大樂意。林詩音今天去逛了幾家漢服店,在給自己規劃未來的新道路,正好在小區門口碰上了傅紅雪和阿飛,就一塊兒回來了。
至於阿飛……阿飛年紀還小,同所有的狼崽一樣,性格堅韌、善於埋伏忍耐、又足夠具有野性,第六感極強,經常是根據直覺做事的。
比如說前兩天,他在地鐵上瞧見個男人,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就覺得不是好人,那雙冷冰冰的招子就一直盯著他看,那男人被盯得惱羞成怒,要動手教訓「熊孩子」,被阿飛一招摔落在地,又大喊著要報警什麼的,被秦蔻抓著道德制高點「欺負小孩還打不過小孩也太丟人了」一頓嘲諷,嘲諷的他面皮都漲紅了,周圍的人也一片竊竊私語聲,這男的面子上掛不住,罵罵咧咧就走了。
阿飛冷哼了一聲,也沒解釋為什麼看這男人不像好人,沉著一張撲克臉,跟在秦蔻
身後去吃漢堡王,吃著好吃的脆皮巧克力新地,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果然,這世上惡心的人也不少。」
秦蔻揉了揉他的腦袋,說:「誰說不是呢?但人可以選擇自己的朋友和愛人,他們才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也是可以主動選擇的家人。」
阿飛這個年紀,對這樣的話大概是沒什麼感觸的,他也不是會敷衍的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注意力又被漢堡王那種粗的薯條所吸引,吃掉一個,冷淡地說:「我沒有主動選擇你,但我很高興你會選我。」
秦蔻笑了。
眾所周知,由於同性相斥,一點紅和傅紅雪屬於互看不順眼,但對阿飛,他們兩個居然都還不怎麼排斥,一點紅甚至會在阿飛探進廚房的時候順手給他扔一牙西紅柿吃。
秦蔻當時正在把綠豆銀耳湯的料往鍋裡扔——她做飯不行,但是很喜歡做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綠豆銀耳湯,再加點去芯的蓮子和百合,咕嘟咕嘟煮四十分鐘,加□□糖後晾涼,一個下午都可以想喝就喝,比起奶茶和果汁,算是健康多了。
她把東西冷水下鍋,攪和攪和,阿飛已經出去了,一點紅准備炒菜。
秦蔻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喜歡他的嘛。」
一點紅表情淡淡的:「還好。」
秦蔻:「他是不是像小時候的你?」
一點紅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他不像我。」
秦蔻:「嗯?不像麼?那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一點紅勾唇笑了笑,道:「應該像是那種餓極了的狗崽子吧,滿眼都是凶光,叫人討厭。」
秦蔻不說話了。
一點紅說:「你出去吧,要炒菜了,當心嗆著。」
秦蔻若有所思地說:「唔,如果我遇到小時候的紅哥……」
一點紅道:「最好不要。」
秦蔻:「為什麼?」
一點紅淡淡道:「否則我想要你,還要等好多年,我等不了。」
況且……那時候的他太狼狽了。
不想讓蔻蔻看到他狼狽得都不像人的樣子。
秦蔻:o(*////▽////*)q
秦蔻飄飄然:「你的情話說的是越來越好聽了。」
一點紅失笑,把她推出了廚房,關上廚房門,打開抽油煙機。
當晚,兩個人一塊兒躺在床上的時候,秦蔻又懶洋洋地說:「還是想見見小時候的小小紅。」
一點紅龍精虎猛的,此刻還猶在興奮之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啞聲道:「為什麼?」
秦蔻超膨脹、超自信地說:「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他,你要好好長大,以後會遇見我這麼漂亮可愛的女朋友的,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沒說話,他只是扶著秦蔻的腰,把她翻了個面,讓她趴著了。
但秦蔻還是很郁悶,為什麼一點紅不喜歡傅紅雪。
她問過之後,得到了一個非常模糊的回答:「我和他太像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這大概率只是因為一點紅和傅紅雪都是成年人的緣故,到了成年的這個份兒上,同樣的屬性就讓他們互相瞧著不順眼了。
一點紅瞧著冷血同樣不怎麼喜歡,他也很想問:「你特麼耳朵紅個什麼勁兒啊!」
瞧見秦蔻就不自然,真是一臉討厭相。
狼狗開會,三只想打架……這犬舍怕是開不下去的喲。
傅紅雪、阿飛、冷血、一點紅,四個人面面相覷,冷血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很奇怪的氣氛,陸小鳳這只誤入其中的胡子小雞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莫名覺得他們打起來會不會有一地的狗毛在亂飛。
啊,說起來他摸過柯基,那狗的毛是真硬啊,跟針扎了似得,你要是一地狗毛亂飛,會不會像暴雨梨花針?
陸小鳳:「噗嗤。」
無情:「……」
無情瞧著陸小鳳,總覺得他這個時候心裡在想很奇怪的事情。
秦蔻就不一樣了,秦蔻捧著臉,欣賞了一下這四個氣質類似的大中小三個號碼的狼團子,然後又拿出手機非常大剌剌地去拍照。
這種瘦削又極為立體的五官,骨感其實很強,而骨感很強的人上鏡都還蠻漂亮的,秦蔻覺得真的可以找個攝影師來拍套照片了,還可以給冷血一套讓他帶回去當紀念。
秦蔻笑眯眯地問傅紅雪:「有沒有帶
冰稀飯回來呀?」
傅紅雪淡淡地「嗯」了一聲,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這社恐人士淡淡地朝兩位新出現的朋友點了個頭,權當打過了招呼,然後就去浴室裡頭洗澡去了。
林詩音寒暄幾句,也洗澡去了。
秦蔻:「啊!來吃點東西吧。」
這時候,外賣也送到了。
這家外賣也是秦蔻自己蠻喜歡的中餐外賣,他們其實都吃過了,今晚吃的是陸小鳳從古代帶回來的真·陽澄湖大閘蟹,絕對不是洗澡蟹,吃了半筐,剩下留著明天吃。
也不是她不舍得用蟹來招待朋友,第一個,蟹吃起來很麻煩,冷血一看也不是耐煩做那事兒的人,第二個原因頭前也說過,就是不想讓紅哥再麻煩一場。
辣椒是現代的特色,不得不品嘗,所以點了個水煮魚、又配了魚香肉絲、葫蘆雞、西芹香干、荷塘小炒、臊子蒸蛋,甜點就配點玫瑰冰稀飯吧,正巧傅紅雪溜達到那家賣冰稀飯的店附近了。
桌子上七七八八地擺了一桌,辣味是極具衝擊力的,無情和冷血都是性情中人,也不大講究虛禮,道了聲謝,便上桌吃起了飯。
無情——無情的口味偏清淡,而且他吃刺激的東西似乎很容易上臉,盯著那紅彤彤、油亮亮的水煮魚警惕的看了一小會兒,非常保守地吃了一小塊,耳根子立刻就紅了,但他的面部表情控制地居然很好……還很中肯地評價道:「這東西千年前是沒有的,但倘若有,想來川地的百姓會喜歡,那地方陰濕,吃點這一味驅驅寒倒是很好的。」
而冷血呢……他的口味居然和一點紅有點像,愛吃甜的!
當然,他吃飯其實像阿飛,就是那種吃得很快速、但又似乎是經過充分的咀嚼去吸收營養。唯獨吃到冰冰涼涼、帶著重瓣玫瑰香味和軟糯糯、被糖水浸泡過的糯米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四大名捕這四個人,對衣食住行都沒有什麼很高的追求,也就追命,特別愛酒、愛好酒,像冷血這種人,你給他吃一碗蟹黃八寶飯和給他一碗兩文錢的街邊陽春面,效果都是一樣的,唯獨有個手上的錢愛花的地方,是街邊一家賣花雕蜜餞的,買回去泡水喝。
無情淡淡地瞧著他發亮的眼睛,然後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碗冰稀飯推到他面前了。
冷血抬頭,衝他的大師兄笑了一下,鼻尖似乎皺了皺。
這冷漠的、身先士卒的少年名捕,其實個性很是單純。
無情輕輕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樣子的武俠人物穿越,其實秦蔻已經經歷過了好多回。第一回 的時候,她只有一個人,於是跑前跑後、親力親為,又因為很少和古代人一同生活嘛,就總是暗中觀察,還出於一種顯擺的情緒,帶他們到處去逛去看——就連楚留香和一點紅吃個飯,她都很好奇地要觀察一番,楚留香後來說感覺那個時候她特別像那種被逗貓棒吸引了的貓,眼睛圓圓的,特別想伸手扒拉還顧忌著矜持要掩飾一下。第二回反應就平淡了許多,等到了第三回和第四回,就屬於完全當普通來串門子的新朋友來看待了,現在她再也不會去觀察古代人的口味如何了,無情和冷血吃東西的時候,她順便去陸小鳳的臥室裡薅了兩件T恤和短褲出來給他們換洗。
陸小鳳:「為什麼總薅我的衣服!」
秦蔻說:「當然是因為你衣服多啊。」
時尚達人陸小鳳!
一點紅穿衣服那是真的沒什麼意思,他的衣服現在也全搬到秦蔻的衣櫃裡來了,為此,秦蔻還把好些自己不穿的衣裳給收了,結果他的衣服一掛出來……好家伙,一模一樣的黑色緊身T恤有三件!
秦蔻嫌棄。
而且這樣的緊身T恤似乎難以被剛穿越來的古代人接受……她想像了一下無情穿著這種T恤的場面,感覺十分辣腦子。
整件陸小鳳的皮卡皮卡亮黃色痛衫都比這個強啊!
至於傅紅雪……傅紅雪的衣服比一點紅的花樣還少……秦蔻覺得得找個時間帶他們出去好好購置一波。
因此只能強行征用陸小鳳的痛衫。
無情和冷血吃過飯後,就進了那間騰出來的客房,洗了澡、換了衣裳,自來水果然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兩位新來的古代人的驚嘆,無情認為,比起電視機來說,上下水系統更是一項意義重大的發明。
就比如說汴京吧,其實汴京有很多井,都是所謂的「苦水井」,有些巷道的名字就直接叫「苦水巷」,這樣的水是不能入口的,因為一個城市人太多了之後,便溺物隨便亂倒,自土中滲透,污染了地下水。許多人家明明距離井不遠,但是還得買水來喝,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想要隨時隨地,都能有甘甜清爽的水喝,也並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更莫說可隨時隨地洗澡了。
常住人口百萬的汴京都是如此了……如果他們知道X市的常住人口在千萬以上的話,一定會非常驚訝吧。
是夜,冷血洗完了澡,穿著陸小鳳的……寶可夢精靈球主題紅白T恤。
他年紀應當是同傅紅雪差不多大的,最多大個一兩歲,身材瘦削有力,卻沒有一點紅那樣精壯,陸小鳳的T恤原本就買的寬松,他這樣一穿,倒是穿出了幾分潮牌的感覺。
……如果手能不像個老大爺一樣負在身後就更好了。
此刻,冷血負著雙手,站如青松,正在盯著大橘看。
大橘窩在懶人沙發裡,原本是在漫不經心地舔爪子的,舔著舔著,頭頂忽然多了一道陰影,抬頭一看,綠眼睛的人類。
大橘:「……」
大橘瞪著它的圓眼睛瞧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這個綠眼睛的陌生人神情嚴肅地盯著它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觀察什麼。
大橘又舔了舔爪子,喵了一聲,從善如流地對著冷血翻出了肚皮,兩只前爪曲起來,尾巴晃一晃。
來吧!摸摸看吧!
冷血:「……」
冷血:驚.jpg
這貓……居然……不怕他!
既沒有哈氣、也沒有弓背、更沒有炸毛。
他有點受寵若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只胖大的橘貓,橘貓眼睛圓圓的,甚是可愛,還有點不耐煩地喵了兩聲,像是催促一樣。
冷血試探性的伸出了手。
大橘:「喵喵喵!」
冷血的眼睛裡蕩開了一點笑意,慢慢地把手放在了大橘毛茸茸的肚皮上。
大橘:「喵∼喵∼喵∼∼」
冷血:「……」
這貓哪裡都好,就是撒嬌的時候這個聲音……有點太粗獷了。
但是他一個從來沒成功摸到過貓的人,今天居然有只貓給他摸!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大橘在冷血心裡瞬間成為了全世界最可愛的貓科動物,他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把大橘抱在了自己腿上,大橘一動不動,乖乖保持著翻肚皮的姿勢,被從上到下、又從下至上地摸了個遍。
它開開心心地叫了一聲。
——現在該給我吃罐罐了吧?
然後充滿希翼地看著冷血。
冷血不明所以地和它對視了好一會兒。
大橘:「……」
還不給麼?
它又躺倒認摸了。
結果不知道被翻來覆去地擼貓擼了多久,它才忽然反應過來:……他、該、不會、不打算、給我、吃罐罐、吧!
大橘:(☉—☉)
大橘:(=O皿O=)!!!
大橘尖叫起來,瞬間炸了毛,一巴掌拍在了冷血胳膊上,留下幾道長長的血痕,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第173章
大橘吃貓罐頭這事兒,中間還有一段故事值得說道說道。
在楚留香和一點紅來之前,大橘的確就是當貓養的。
秦蔻小時候,大橘就是這體型和德行,秦蔻長大了,大橘還是這體型和德行,整天要麼撲蝴蝶要麼玩自己尾巴。
也就這裡不是南方了,否則它估計還得多一個玩蟑螂的愛好。
總之,大橘看上去蠢呼呼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傳了四代的祖傳貓貓,秦蔻見過它口吞活人也生不起什麼敬畏之心,從小它在外婆家,都是當正常的貓來養的,她小時候還踩著小板凳給它做貓飯呢!
後來秦蔻長大,自己有了自己的住處,大橘跟著她一塊兒來,秦蔻特別新鮮地每天都做貓飯給它吃。
再然後就開始吃貓糧了,罐頭偶爾開,大橘最愛吃罐頭,不過秦蔻總不可能每頓都讓它這麼吃。
事情的改變在楚留香到來之後。
眾所周知,阿楚哥特別喜歡大橘,大橘也非常喜歡阿楚哥。
楚留香手上閑錢不少,經常給大橘買小零食吃,有的時候秦蔻不許它吃罐罐,大橘委屈巴巴,趁著秦蔻不在去瘋狂和他的阿楚哥撒嬌,這時候阿楚哥就是悄悄開罐頭給它吃,伸出手指揉它腦袋,還悄悄說:「你可莫要告訴蔻蔻。」
帶大橘去大漠裡玩的時候……因為要大橘上工嘛,所以他就帶了很多罐頭賄賂大橘。
然後目睹了大橘生吞七絕妙僧的姬冰雁就徹底斯巴達了,完全順著大橘,想吃幾個罐罐就給幾個罐罐,可把大橘樂得找不著北,天天快樂地從沙地裡刨毒蠍子玩兒,玩玩就拿過來送給慷慨好人姬冰雁。
姬冰雁:「……」
回來以後,最會順著它的阿楚哥和姬冰雁都走了,大橘的生活水准斷層式降低。
秦蔻才不聽它撒嬌,一點紅那個人類就是個鐵石心腸的!!大橘懷疑冬天他都會用貓來暖腳……
大橘:「……」
大橘嗚咽,大橘落淚。
天天盯著阿楚哥的門,希望他能從裡面走出來,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在裡頭。
好在林詩音和陸小鳳對它還是不錯的,傅紅雪對他也很好,經常過來揉一揉,揉多了還會主動奉上好吃的,大橘從善如流,覺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哇!傅紅雪一來就翻肚皮,意思很明顯。
傅紅雪也很懂規矩。
阿楚哥走後的這一個多月來,大橘的就是這樣來獲取它的零食的。
今天來了新的綠眼睛的人,大橘以為他也懂規矩。
結果他不懂!他!不!懂!
大橘震怒,伸出爪子就去抓這個白嫖怪,冷血其實是能躲開的,但他完全不明白大橘為什麼生氣,就這麼愣愣地受了一下,瞧著一溜煙跑了的貓,感到很傷心。
大橘正好撞上了秦蔻,囂張的氣焰一下子又矮了下去,喵喵叫了兩聲,矜持地舔舔爪子。
下樓來拿酒准備小酌的秦蔻:「……」
秦蔻看向冷血。
綠眼睛的青年男子脊背僵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目光,他的睫毛很長、眼睛是綠色的,鼻梁很挺直,嘴唇不太自然地抿著,耳朵莫名其妙地又紅了。
這其實挺奇怪的……像這個樣子的男人,尤其他還是一套武俠小說的主人公之一,實乃人中龍鳳。正常情況上來說絕對不會缺桃花運,但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完全沒有和女人單獨說過話,看上去比傅紅雪還自閉。
秦蔻:「……」
她這裡好像特別容易吸引自閉少年。
秦蔻只好主動開口:「你想和它玩麼?」
她拎起了大橘的後脖頸,把它抱起來,又很嫌棄地說了一句:「嘖,好重,是不是又重了。」
大橘表示抗議:「喵喵!喵喵!」
冷血:「……」
冷血張了張嘴,干澀地說:「……貓都不喜歡我。」
秦蔻:「啊,為什麼?」
冷血道:「或許是怕我。」
秦蔻大笑:「它才不會怕你呢,你別怕它就成。」
冷血困惑地眨了下眼。
他小時候又沒被貓抓過,為什麼要怕一只矮胖的橘貓?
秦蔻十分神秘地笑了,笑得冷血心裡都有點發毛。
秦蔻說:「你等等啊。」
然後去翻了個貓條和貓罐頭出來,遞給冷血,說:「用這個勾引它。」
大橘急得探出頭來,捏著嗓子喵喵叫,把它的彪形大漢音給夾成了淨過身的公公音,讓冷血不由想到了宮裡的那個米公公,一時之間脊背都爬滿了惡寒,盯著大橘的眼神一言難盡。
秦蔻教他打開貓條,大橘湊過來伸出舌頭舔一舔、再舔一舔。
冷血伸出手來,試探性地摸了摸那豐厚而柔軟的皮毛,大橘根本不抬頭,快樂地舔著貓條,喉嚨裡發出豬叫。
冷血:「……」
冷血:「……」
他明白自己為什麼剛剛會被抓了。
秦蔻留下一瓶桂花米釀,說:「我走啦,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們出門看看。」
說完,就拎著自己的酒和冰激凌上樓回屋去了。
冷血瞧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目光放在了小幾子上的酒和酒杯。
厚重的琉璃酒瓶,外側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冷霧,將酒瓶之中那一抹米白色模糊的很是柔和,他瞧了一會兒,倒出一杯來,將酒杯捏在手中一飲而盡。
溫潤的酒香,甘甜的米香,糯糯的、冰涼涼,濃而馥郁,帶出一點秋日裡金桂花的香氣,像是喝了一片甘甜的雲。
冷血盤腿坐在客廳的小茶室裡,小茶室在客廳最邊緣,沒有隔斷也沒有門,做的是軟分區,地上高起來一塊兒,上頭擺了小茶幾和蒲團,正對著大而潔淨的落地玻璃窗,白天太陽正曬的時候這地方是沒人坐的,以前也就楚留香會躺著曬太陽。
大橘喜歡楚留香,也就蹭過來趴在他身上灘成一個圓圓的大貓餅。但是楚留香總是擔心自己胸口處會被曬出一個貓餅形狀來……
他覺得大橘在給他的美黑事業增加難度,所以總是很無奈。
此刻,楚留香不在了,大橘哼哧哼哧地吃著它最喜歡的罐罐,吃完,打了個響亮的貓嗝,矜持地舔舔爪子,跳進了冷血的懷裡。
——既然他奉上了美味的食物,那就讓他多摸一摸吧!
冷血端著酒杯,低頭看看懷裡那仿佛有三層橫肉的大餅臉貓貓,忍不住笑了笑,伸出骨骼分明的手,輕輕揉了揉大橘的腦袋,再看看外頭的景色。
低頭,是他從未見過的明亮萬家燈火,抬頭,是一輪掛在夜空中的,潔淨而圓滿的明月。
馬上就是中秋節了。
——不知道今年,他們師兄弟四人是否能在府中團聚呢?
冷血這樣想著,將杯中那馥郁濃糯的桂花米酒一飲而盡。
而在這時,秦蔻的杯中也有酒,但不是桂花米露。
透明的玻璃杯,粉紅的草莓冰激凌球,帶著一點咖奶色的百利甜酒澆在上頭,浸沒大半個冰激凌球,秦蔻用勺子蒯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嘗一嘗味道。
草莓味的冰激凌,大概是記憶裡最早出現的冰品之一了,秦蔻是非常喜歡吃草莓的,但小時候她很不愛吃草莓口味的零食,因為她總覺得那些東西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甜味,說是草莓,吃起來完全不像,她那時候吃冰棍都吃巧克力味的。
不過那個時候的呵根達斯就已經有味道真的很不錯的草莓冰激凌球了,一個要二十九塊,小時候秦蔻經常請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去吃。
莓果的口味是酸酸甜甜的,冰激凌球很緊密,裡頭還夾了一些像是籽一樣的東西,被帶著奶油和朗姆味道的酒液一激,好吃得不得了。
秦蔻又蒯了一勺,喂給一點紅。
一點紅剛洗完澡出來,腰間掛著浴巾,頭發還沒吹,濕淋淋地在腦後綰成個團子,渾身都是水汽,手指關節處有點發紅。
他垂下頭,乖乖吃掉這一口。
秦蔻又去研究另外一種兌法。
不鏽鋼冰塊+百利甜+茉莉清茶。
百利甜是奶油酒,兌一些茉莉清茶正正好能衝淡濃郁的口感,喝起來會清爽一點,加了茶風味也更復合有趣,不鏽鋼冰塊呢……反正不會融化,就不會讓這杯酒被稀釋啦。
秦蔻問:「紅哥,你要喝哪一種?」
一點紅一邊吹頭發一邊說:「隨意。」
秦蔻不滿意了:「怎麼可以隨意,你說這話好敷衍!」
一點紅的臉上浮起了一點柔和的笑意來,道:「我想讓你先挑。」
秦蔻:「那我要加冰激凌的了,你頭發好長、吹起來好慢的,等你出來冰激凌都要化干淨了!」
他的頭發比秦蔻還要長呢。
秦蔻的頭發是很軟的,軟軟蓬蓬、又燙了法式卷,所以瞧起來還挺輕盈的,一點紅……或許是因為他的皮膚實在白的有點過分,所以頭發看起來漆黑漆黑,像是用墨潑過,秦蔻和他一塊兒洗澡的時候,還會幫他打護發素。
養護了這麼好幾個月,他的頭發黑的像緞子。
其實長頭發很麻煩的,又是拆又是洗又是搓又是吹的,即便是來了現代之後,熱水和洗發水都唾手可得,他也開始覺得有點麻煩。
作為一個自小就流浪街頭的孤兒,一點紅才沒有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古代人觀念,他不剪頭發完全就是因為秦蔻喜歡。
一點紅披散著長發,用吹風機吹動,聞到了自己發間那種淡淡的、並不具備侵略性的山茶花香氣,淡淡地說:「嗯。」
秦蔻端起屬於她的杯子,坐在正對著露台的玻璃門那一側的椅子上,腿曲起來,整個人都縮在椅子裡,一勺一勺地吃著屬於成年人的甜酒冰激凌。
她吃得算不得很快,所以粉紅色的冰激凌很快就化在了咖色的酒液裡,像是一個顏色很匱乏的調色盤,秦蔻盯著酒杯看了一會兒,觀察著小小的冰激凌塊完全化掉,握著杯子的手都被凍得有點僵。
然後她用勺子攪一攪,喝一口,現在像是草莓味道的奶油酒了。
因為還蠻冰的,所以也不會覺得膩。
這酒雖然是奶油酒,但其實度數不低,秦蔻很快速地喝掉了一杯,面上就泛起了一陣高熱似的酡紅,一點紅吹好頭發出來之後,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只關中悍匪coco了。
他的蔻蔻穿著條黑裙子。
不是他們第一次的時候穿的那條真絲蕾絲邊黑睡裙,而是另外一條他沒見過的黑裙子。領口很低、很平,用兩條金色的鏈子做吊帶,月光之下,金色的、閃動著金屬光澤的鏈子與奶白色的豐饒皮膚交相輝映——一點紅甚至覺得她的皮膚也在發光,有星星點點的、鑽石一樣的光芒。
這其實不是他的錯覺,剛才秦蔻等他等煩了,就從抽屜裡翻了個身體用的高光液出來四處塗了塗,塗完之後去鏡子前照了照,覺得沒有古銅色的皮膚塗著好看。
那種黑人塗金色的高光在身上,才叫好看呢,亞洲人或許真的不合適吧。
她失去了興趣,把這個買來只用過一兩次的高光液扔回梳妝台的抽屜裡去了。
一點紅居高臨下地站著,眼神黑壓壓地瞧著她,順手拿起了他的那只酒杯,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酒。
秦蔻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加茉莉清茶的,小小抿一口,發出一聲爽快的哈氣聲。
一點紅套上褲子,赤著上身,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她身邊。
秦蔻舒展身體,把兩條腿擱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窩著,又衝他晃了晃自己的杯子,一點紅心領神會,湊過去和她碰了碰杯,玻璃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帶著柔和笑意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干杯。」
秦蔻歪著頭,高高興興地說:「干杯∼」
秦蔻:[]∼( ̄▽ ̄)∼*
兩個人大大地喝了口酒,秦蔻看著窗外,說:「月亮圓了。」
一點紅也正瞧著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道:「嗯。」
是啊,月亮圓了。
秦蔻問:「中秋節去外頭吃飯麼?」
一點紅道:「好。」
秦蔻又說:「吃什麼好呢……想吃大餐。」
一點紅忽然忍不住失笑,揶揄她道:「你的大餐還用說麼?不就是火鍋?」
秦蔻:(*/ω\*)
秦蔻:「被發現了!」
她說:「要不去吃烤鴨也行!」
一點紅說:「好,想吃什麼都依你。」
秦蔻想了想,說:「阿飛年紀最小,還是聽他的吧。」
她眯著眼笑了起來。
二人忽然沒話,相互對視著,一點紅起身,把她橫抱了起來,秦蔻縮在他懷裡,在他耳邊說:「我給你准備了好東西。」
一點紅把她扔到了柔軟的床鋪裡,一面轉身去拉窗簾,一面道:「嗯?」
一轉身,他就看到她手裡拿著條挺長的……繩子。
第174章
繩子,肯定不是用麻搓成的。
麻與葛,纖維很長,乃是古代最常見的繩類的材料,像是普通的鄉間人,若是想要捆一捆柴火或者別的什麼,都是直接用砍下來沒處理過的葛。
當然了,江湖人是不會這樣不講究的,起碼也得是細細搓成的麻繩,這是用來捆人的,再講究一些,就是用頭層的牛皮所切割、編制成的牛皮繩了,任他內功再深厚、再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也絕不可能扯得斷。
繩子啊……
一點紅下意識地伸手撫過自己的嘴唇,挑了下眉,說:「你要拿來捆我?」
秦蔻羞澀地點點頭。
一點紅失笑。
他坐在床邊,伸手拿過了秦蔻准備的繩子——當然既不是麻繩、也不是葛繩,更不是牛皮繩,材質很是光滑,是先前端午節的時候買來的那種紅繩的細膩質感,就算捆在人身上,也絕不會造成什麼擦傷一類的傷害。
一點紅目測了一下,說:「這得有十米?」
秦蔻點頭:「嗯呢,是十米呢。」
一點紅:「……」
一點紅有點懷疑:「你能玩得轉麼?」
秦蔻說:「你坐好,我試試!」
一點紅:「……」
他把繩子還給秦蔻,乖乖地伸出了雙手。
然後秦蔻就在他身上比劃來比劃去的,把繩子套在他頭上(看起來像是要吊死他),然後又讓他把手背在身後去,這樣那樣,那樣這樣。
最後把道具一扔,很是不滿:「這東西怎麼那麼長!」
一點紅失笑,把身上的東西往旁邊一扔,一伸手,就把秦蔻撈進了懷裡。
他說:「十米的確太長了些,你從前又沒玩過這樣的東西。」
秦蔻一斜眼:「你玩過?」
一點紅沒說話,只是很淺淡地笑了一下。
殺手嘛,也不是簡單地只會給雞抹脖子就行,他小時候薛笑人該教的都教了,於刑訊上,一點紅也是一把好手,精通分筋錯骨手,和姬冰雁、楚留香二人在沙漠上時,曾為了避人耳目,將那二人用繩子一串,像是拉牲口一樣的拉著走。
自然那串法也不可能是被串的人自己捆的。
他很是專業地問:「你想捆成什麼樣?」
秦蔻:「過來過來。」
一點紅湊過去。
秦蔻拿出手機一張一張地給他滑著看,
一點紅看了一會兒,指著其中一張說:「這種,十米是肯定不夠的。」
秦蔻:「啊……」
他的手放在手機屏幕上,往前滑拉了兩下,說:「這個可以。」
秦蔻:「那就這個,你教我。」
一點紅不說話了。
秦蔻:「嗯?」
一點紅古怪地道:「你要我教你?」
秦蔻把身子縮在被窩裡,露出一雙大眼睛,意義不明地朝他眨了眨。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一直把她看臉紅了才收回目光,淡淡地、慢慢地說:「那就只能在你身上教了,我自己總沒法去束我自己。」
秦蔻的面上浮起了一片漂亮的紅霞,期期艾艾地說:「就這一次哦。」
一點紅根本不接這茬,冷酷地道:「那要看你幾次能學會。」
然後,他就伸手,把秦蔻從被窩裡拖出來了。
窗外下起了雨。
一點紅聽從秦蔻的指揮,套上褲子,從床鋪上下來,走到另一面的窗前,拉開了窗簾,然後又躺了回去。
黑夜之中,月亮和星星都被烏雲所遮蔽,雨線打在玻璃上,有一種特殊的聲音,玻璃的內壁於是很快就浮起了淡淡的一層霧,而霧的外面,天旋地轉、仿佛天地都是蒼茫的一片。
在這樣喧囂的、劈裡啪啦的大雨之中,人似乎是被孤立的,仿佛全世界都只有這個房間,全世界都只有他們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秦蔻和一點紅靜靜地躺著,誰也沒有說話,都在看著玻璃上那劈裡啪啦砸下來的雨線。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抱我。」
他慘白的雙臂就這樣環了上來,又輕輕一收,讓她的脊背與他的胸膛相貼。
秦蔻像是能攥出岩漿的柔軟海綿,總想讓人再擠一擠,攥一攥。
她懶洋洋地說:「總覺得還沒學會……」
一點紅在她身後哼笑了一聲,聲音又低又啞,輕輕說:「沒關系,你想學幾次都好的。」
秦蔻噌得一下轉身,瞪了他一眼,伸手重重地在他腰上擰了一記,一點紅大概是真的有什麼皮膚劃痕症之類的疾病,這樣一擰,腰要紅一大片的。
一點紅一聲不吭地受了這一記,手還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背。
他的蔻蔻就又甜蜜、又開心地笑了,一面笑,一面完全不帶埋怨意義地罵他:「流氓。」
又說:「其實我看明白了,放心,下次咱們倆就要倒過來了,你別得意。」
一點紅失笑,抱著她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只是又毀你一件衣裳……」
秦蔻滿不在乎:「沒事啦……那衣服就幾十塊錢,專門買來就是為了……喵!我一次打包買了好多件呢,下回換另外一件給你看。」
他擱在她腰上的手就又用力了一點,人似乎又激動了起來。
半晌,秦蔻說:「我覺得現在的生活真好。」
一點紅道:「嗯?」
秦蔻環住他的脖子,說:「白天可以和大家一起吃各種好吃的,下午去店裡面忙一忙,晚上回家可以喝到微醺,還可以和你一起睡……我喜歡你。」
也喜歡現在的家。
有人氣的家,不是一個人住的家;可以一起去逛、談天說地的超市,而不是一個人去購入生活必須品的潮濕;是有土豆燒牛肉、紅燒茄子和青椒茄子的廚房,而不是所有的廚房用品都在抽屜裡落灰的廚房。
生活,就是堆積在這樣的一個個細節之中的。
秦蔻是個心很小的人,她其實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只想快快樂樂地生活,一點紅也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他的前半生太苦、苦到他永遠都在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任何一點自己沒見過的好東西,他也很容易滿足,僅僅是這樣,每天為她洗手作羹湯,他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但阿楚哥絕不是一個心很小的人,他熱愛冒險,追逐危險,本性如此——秦蔻覺得他以後如果有了喜歡的女孩子,除非這女孩子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樣,都是熱愛冒險的,否則……那且還有的糾結。
那麼看過原著的楚留香還會愛上張潔潔麼?他喜歡張潔潔好似也是因為喜歡上了那種神秘而縹緲的感覺。如今他在書中早知道了張潔潔的底細,事情的發展還會同以前一樣麼?
秦蔻若有所思著。
一點紅揉了揉她的腦袋,問:「你在想什麼?」
秦蔻說:「中秋那天,花滿樓約好要回來的,不若再催促阿楚哥也回來,讓他把他的義妹們也帶上,大家一起出去吃東西嘛!吃火鍋!」
一點紅失笑:「最後果然還是火鍋?」
秦蔻:(*/ω\*)
一點紅道:「好。」
秦蔻又說:「對了,你也該去學車了。」
拿到了身份,不會開車怎麼行呢?
她想了想,又說:「和詩音一塊兒去學吧,她也要學的。」
林詩音要進貨,一大袋一大袋的東西去坐公共交通的確有點太虐心了。
她和一點紅其實身家都很豐厚,學了車之後買個車問題也不是很大,而且秦蔻有兩台車,他們買車之前也完全可以先利用起來嘛。
一點紅道:「嗯,在看了,本來打算這一二日和你提的。」
秦蔻上去親親他的嘴角。
一點紅又問:「洗澡去麼?」
秦蔻:「好。」
他把秦蔻橫抱起來,抱進浴室去了。
這一天晚上下了一整晚的雨,第二天清早,秦蔻打開露台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清晨的風一吹,有點涼颼颼的。
秋老虎也都過去了,天氣真是一天比一天更涼。
秦蔻打了個哆嗦,轉身回屋換秋裝。
換了件薄厚適中的高領針織裙,秋天的針織裙一般都要選粗編織的,淡淡的灰色,看起來是松弛、柔軟、溫暖的。
秋天的鞋子也可以從衣帽間拖出來了,這樣子長度過膝蓋的針織裙,最好配單靴穿,不能是工裝靴,工裝靴的氣質一點兒都不松散,切爾西靴挺好的,靴子口稍微開大一點,會有松弛感。
頭發松松在腦後綰成一個低團子,她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兒,在耳朵上掛上方形編織紋的耳環,抬腳下樓。
林詩音今天扎了垂髫分肖發髻,她也換上了顏色飽和度很低的粗針織毛衣和長裙,耳朵上掛了她自己的珍珠耳珰,是那種很典型的慵懶法式裝扮。
林詩音人好看,天生對時尚又很有敏感度,才來多久,就已經可以裝扮的十分和諧好看了,況且這古裝的發髻與這種法式慵懶風格搭配起來,還真是有一種很別致的和諧。
男士們就很乏善可陳了,一點紅還是穿著他的緊身黑色T恤和短褲,傅紅雪穿著他的短袖拎著大橘去給它洗澡,陸小鳳換了件聯名款痛衫,秦蔻一看,謔!胡子小雞!
秦蔻:「……」
秦蔻:「……」
陸小鳳:「是不是很像我?」
秦蔻:「……你真幽默。」
陸小鳳爽朗大笑起來。
他其實還蠻喜歡拿自己開玩笑的,這種自娛自樂的精神,秦蔻還挺羨慕的。
總的來說,是一群仗著自己武功高、身體好,不避寒暑不怕冷就依然頭鐵穿短袖的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屬於二八月亂穿衣吧。
至於新朋友無情和冷血呢,冷血當然也只是穿著昨天秦蔻給的家居服——畢竟沒有換洗的衣裳。
秦蔻是給無情准備了衣服的,不過無情看上去沒什麼興趣,秦蔻今天准備帶他們出門看一看,就只好告訴他,如果穿的太「古代」會引發圍觀。
在X市,穿古裝的人其實不少,一般穿古裝的人在街上走過去頂多就是被看兩眼好不好看,要說大驚小怪那可真是不至於。
遺憾的是,漂亮的一般都只有古裝小姐姐……
古裝的男人,額,那還真是沒幾個能看的,秦蔻有一回在賽格吃飯,就看見了兩個穿「曳撒」的男大學生。
曳撒是錦衣衛的那種打扮,衣服其實又英武、又華麗。但架不住那二位眼帶黑框眼睛、頭發亂糟糟看起來不清爽、背上還背著個登山包,天!登山包!這就是吳彥祖來了都駕馭不住啊!
更別提這兩人長得還很普通,也沒化妝。
……長嘆一口氣。
所以,即便是在X市這種穿漢服氛圍蠻濃郁的地方,漂亮的、極富氣質的古裝小哥哥也很難得,更重要的是,他是坐輪椅的。
無情聽完,沉默了片刻,微微皺了皺眉,居然問:「你希望我出門去?」
秦蔻:「嗯?怎麼了麼?」
她有點詫異:「我以為你們會想瞧一瞧千年後的世界長什麼樣子呢。」
的確如此,但這裡很高。
昨天無情來的時候,瞧了一眼落地窗就知道了,這裡足足有二十多層樓高。
他並不太方便走樓梯。
尋常時候,他身邊是帶著四個劍童的,上下樓梯都是抬著轎子、輪椅或者滑竿,但他上的樓頂多也就九層……那還得是佛塔才能有九層。
二十七層的樓,難道要冷血來搬他和他的輪椅麼?
所以,無情淡淡地說:「小師弟,你同秦姑娘出門看看去吧。」
冷血皺了皺眉,正要說話,秦蔻卻已經反應過來了,微笑著說:「要不你先去樓梯口看一眼?」
無情眯了眯眼,有些困惑。
他雖然瞧上去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樣子,但其實並不難相處,也並不愛端著架子,雖然不明白秦蔻的意思,但也不大好意思拒絕她,便抿著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秦蔻順順當當地使喚著冷血幫他推輪椅,冷血本來就會去推,被使喚了,也沒一點兒不滿。
打開門,進了干干淨淨的樓道,一拐彎,進了電梯間,秦蔻指著電梯說:「這個叫電梯,就是一個大鐵盒子,上下有繩索連接,就這麼直上直下,想去幾樓就去幾樓。」
無情明白了。
他點點頭,說:「那我去換衣服。」
他當然也想看看千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他也是個年輕人,心又沒死,好奇心也沒死。
秦蔻說:「算啦,你這樣的人,換上什麼衣裳該被圍觀還是要被圍觀的。」
無情的樣貌是非常出眾的,蒼白的臉、寒星般的黑眸、難以用「英俊」兩個字去形容,他這種寂寥、高遠、蒼白的氣質其實並不健康,非要說的話,就是俊美,他的氣質、輪椅還有眼神,是極富故事性的。
而且他這輪椅是木頭的……
這輪椅裡頭估計還有很多機括和暗器……
木頭的輪椅本身就很顯眼了,再加上他極為出眾的外形,換不換現代裝都一樣,該拍照的人還是會拍照、該看的人還是會看。
所以,就這樣吧,反正他們兩個也沒打算在現代常住,拍上了網又怎麼樣?
秦蔻催:「詩音,紅哥,出門啦!」
一點紅手插著兜出來了,林詩音換上切爾西短靴,靴子落地,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很喜歡這樣的聲響,覺得很有走路的氣勢,不會像以前一樣,走路弄出聲響還會覺得自己不夠端莊。
傅紅雪剛洗完貓,心力交瘁,不太想出門,阿飛喜歡黏著秦蔻,所以也換了T恤、短褲和球鞋一塊出門,秦蔻不贊同地看著他的衣服,說:「今天要去買秋裝。」
阿飛不想花秦蔻的錢:「我不冷。」
秦蔻伸手拉一拉小朋友的高馬尾,說:「到冬天怎麼辦?你還不冷?」
阿飛說:「我可以上山去獵……」
秦蔻:「打住!不要再提獵狐狸鞣皮子的事情!不可以!」
阿飛閉上了嘴。
林詩音揉了揉小阿飛的腦袋,說:「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進貨,我發工錢給你呀?」
阿飛想了想,點了點頭。
秦蔻心想:這年紀似乎該去上學了……晚上回去和爸爸打個電話問問吧。
眾人下了樓。
雨後,有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眼前出現的場景,當然是冷血與無情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高樓林立之中,各色植物被昨夜的雨水洗得青翠欲滴,晨風一吹,露珠滴入泥土中,地面鋪著石磚,即便下了雨,也不會有煩人的泥濘。
這裡的樓都是二十七八層高,在樓下抬頭時,就恍然讓冷血想到了自己曾在林中見過的梓樹,梓樹很高,從下往上望的時候,會生出一種這樹木是通向天際的。
這裡的高樓比之梓樹,還要高很多,像是一個巨大的、有遠古氣息地叢林,叢林中的樹木卻都是泛著冷光的琉璃、石材與鋼鐵。
很怪異。
唯有新雨之後,那種翻起的泥土與青草的香氣,那些青翠欲滴的植物,讓人有熟悉的感覺。
再看眼前,是三三兩兩的人,閑適地走著,享受著清晨。
無情的唇角就勾起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忽然,有什麼東西「嗖」的一聲過去了,風馳電掣的,無情用自己出色的動態視力一捕捉,是……嗯??!
這是……輪椅麼?風馳電掣的輪椅??比馬車都跑得快的輪椅??!
然後就是有個中年人氣急敗壞地在後面追,一面追一面喊:「爸!停下!你慢點!!」
前面輪椅上坐的那個老年人得意地哈哈大笑,罵道:「慫娃!怕甚哩!你老子前面等你!」
然後一溜煙不見了。
中年兒子:「……&(*&……%……&%#¥&*……!!!」
秦蔻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對無情說:「誒,那個是電動輪椅,你看是不是很方便,要不要你也買一個回去,就當是現代特產了嘛!」
無情:「……」
無情:「……」
第175章
無情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氣急敗壞的中年兒子,又聽見遠處的老年人中氣十足的爽朗大笑聲。
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瞧著秦蔻,也不知怎麼的,秦蔻莫名從中感覺到一種無語凝噎的情緒。
陸小鳳這個過來人很熱心地出主意:「這東西該是裝鋰電池的吧,試試再買點太陽能充電板回去,天晴的時候攤在屋頂上充電,很方便的。」
秦蔻已經饒有興趣地去翻手機了,找到個視頻,塞到無情的眼睛底下,說:「你看,還可以這樣!」
無情低頭一看,視頻裡那個坐著輪椅的青年人正在搖曳的燈光與閃爍的燈球之下用輪椅轉圈,像是在跳舞一樣。
無情:「……」
無情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開口道:「秦姑娘,多謝好意,只是……」
秦蔻:「嗯?」
無情道:「在下並沒有此間的錢幣。」
冷血眼神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
秦蔻擺著手隨口說:「沒關系啦,我下回去找你玩,你們招待好我就是咯∼」
反正就是個電動輪椅而已,價格再貴能貴到哪裡去呢?既然來了,那就說明大家是有緣分的人,有緣分的人之間送送禮物,倒是也沒什麼,況且最近她因為林詩音的兩頭跑也賺了不少錢,人在手頭異常寬裕的時候,就很慷慨大方嘛。
至於她說要到四大名捕的世界去玩的話,其實就是個說辭罷了,她連花滿樓的家都還沒去過呢,怎麼可能去神侯府?而且他們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捕快嘛,說不定一年到頭四處出差、一心為公……無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陸小鳳這樣的頑主。
秦蔻又說:「而且你的這個輪椅……」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圍,說:「有沒有發現周圍看我們的人越來越多了?你就行行好,把這個換掉吧,這個連公交都上不去的。」
無情安安靜靜地瞧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了眼簾,眼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道:「有勞秦姑娘。」
秦蔻擺擺手:「好啦!你再這樣秦姑娘來秦姑娘去的,一會兒又有很多人要看我了,我不想被人那麼看著。」
無情的唇角又輕輕地勾了勾。
於是,今天的行程就變成了先去買輪椅,再去商場逛一圈兒,給阿飛、還有一點紅買點秋裝,順便給傅紅雪撈兩件。
X市這樣的省會城市當然也有賣輪椅的店,而且居然離這裡還不是很遠,冷血推著無情的輪椅,慢慢地走著,路上果然收到了不少的目光。
無情神色淡淡的。
其實即便是在京城裡頭,也不可能所有的路都是石板路,多數的路都是土路,走輪椅並不大方便,一般他都是坐轎子行路,等到了地方,或者是在府內,不便坐轎子的時候,他才會換輪椅來坐。所以一般時候,他其實是鮮少能體會這種走在路上被人圍觀的滋味的。
不過……他也能看出,其實這些人去看他,似乎並不是因為他坐著輪椅、是個殘廢,而是因為他這個輪椅的確長相奇特、他的長發和衣裳也顯得很格格不入。
看來……在這裡的這幾日的確是要換掉這把輪椅的。
他若有所思地想。
不過這種「電動輪椅」,等回去之後,其實是要改裝的,他打算回去之後先拆拆看,看看那「電機」和「電池」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這輪子瞧上去有些不一樣,轉動起來更自由,而且上頭纏著的那一圈兒黑色的,秦蔻稱之為「橡膠」的東西,似乎還能令輪椅更防震,走起來平穩非常……
總之,感覺帶回去可以很好的改裝。
半個小時之後,無情坐上了新輪椅。
新輪椅是可折疊式的碳纖維輪椅,瞧起來輕便異常,坐上去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感覺——畢竟他的腿是完全沒有知覺的,旁人都覺得他鎮日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會很難受,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沒知覺就是沒知覺,沒知覺的意思就是連難受都不會有。
但他還是很滿意這個新輪椅,不是因為這「碳纖維」的材質和這種異常堅韌的布料,而是因為右手上握著的那個把手。
他沒什麼表情地坐在輪椅上,按照剛剛店中工作人員教的方式,輕輕把把把手向前一推。
輪椅自動向前。
他眨了眨眼,又向後一推。
輪椅慢慢地往後倒。
當然,轉向什麼
的也還蠻方便的,手輕輕地用力,視角絲滑地轉變著,方向隨之朝左轉,他的手指又輕輕地動了動,方向隨之轉向右側,行隨意動,分外自由。
無情有些怔怔的,低頭看了一眼輪椅扶手上凸出來的那個操作杆。
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於無情來說,當然是陌生的。
他的輪椅,名為「燕窩」,乃是世叔特地為了他制作的,精巧無比,裡頭藏有無數機括暗器,令人近不得身。
他的轎子,名為「紅顏」,在「紅顏」問世之時,無情早已精通機關巧技,這頂轎子就是由他自己親手制作而成,上有二十四道機括,每一道他都無比熟悉,轎子也並不像人,是他最忠誠的朋友,絕不會背叛他。
但是這些朋友,總歸還是沒辦法代替他自己的雙腿的。
輪椅需要人推,轎子需要人抬,慢慢地、平穩的抬。
被別人推著、抬著,是不自由的,他一般在這時候很少會說話,頂多就是決定一下方向,另外再決定一下停與行的時機,有時在路上錯過了什麼想要的玩意兒,再想起來時,無情也不會叫他的四個劍童再倒回去,他不樂意那樣去折騰人。
所以他話不多,他在被人推著、抬著的時候,神色總是冷淡的。
當然,他的輕功很強很強,當年他正是因為無法接受自己不良於行,所以才會苦練輕功。
可是輕功是沒辦法用在生活的角角落落裡的,他不可能鎮日都是依靠輕功活動,完全不依靠別的東西。
這些麻煩之處,其實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旁人都說他「無腿行萬裡」,但那是因為他們只需要同坐在輪椅上的他相處那麼一會兒,但他自己……他永永遠遠地在同自己的雙腿在相處。
冷血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大師兄。」
無情靜靜地抬眸,瞧著冷血。
他這個綠眼睛的小師弟顯然很為他開心,眼中閃動著雀躍的光芒,問:「你感覺怎麼樣?」
無情張了張嘴,說:「我有一件事想試一試。」
冷血道:「是什麼?」
無情手一推操作杆,呲溜一聲衝出去,拐了個彎,不見了。
冷血:「……」
冷血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蔻抱著雙臂站在一旁,歪了歪頭,沒說話。
一點紅去買冰激凌了,秦蔻說她想吃。
冷血很快速地瞧了她一眼,在秦蔻的視線移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的目光就已經移開了,盯著旁邊那家賣電動輪椅的店,說:「我師兄他……很高興。」
秦蔻笑了笑,沒說話。
冷血像是怕她不相信一樣,又補充道:「他這個人情緒不寫在臉上的。」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我知道啦,能看得出來,現在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看來自己一個人逛街的感覺很不錯的嘛,你看,拐彎過去都不想回來了。」
冷血靜靜地瞧著她。
秦蔻看過來,和他對視著,這個綠眼睛的英俊青年堅持不過三秒,又很不自然地別開了眼睛,語氣卻很認真,說:「多謝你,秦姑娘。」
他頓了頓,又說:「你以後來京城,我請你吃東西。」
秦蔻臉上就帶上了笑容,問:「那你打算請我吃什麼呢?」
冷血說:「梅花包子、細料馉絀兒、唔……看你喜歡什麼吧。」
馉絀秦蔻知道,其實就是一種帶著餡料的、被湯水煮熟的一種面食,感覺上應當和餛飩、抄手一類的東西差不多吧。
她笑眯眯地說:「好呀,到時候去找你玩。」
一點紅買回冰激凌,秦蔻又請冷血吃了三個球的冰激凌,吃到草莓口味時他看起來還蠻開心的,吃到巧克力口味時,眉頭就皺了皺,似乎不大吃得慣,不過出於一種不浪費糧食的習慣,他還是把那個巧克力的給吃完了。
秦蔻自己吃的是開心果口味。
大家繼續逛街。
大而空曠的商場果然讓兩位新朋友很是感嘆,無情瞧了瞧自己的新輪椅,只心道:想要如此隨心所欲的到處亂走,相比還是只有在這裡能實現了。
他們那裡的地是不夠好的。
但其實也沒關系,地不大平整,頂多開慢一點。
商場巨大的水晶吊燈也讓無情仰著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好一會兒。
商場——這樣子巨大的、充滿神性的建築,似水晶宮一般,居然不叫什麼什麼殿、也不叫什麼什麼宮,而就叫「商場」,字面意義上的用來逛街做生意的地方。
他駕駛著自己的輪椅慢慢地走在商場光可鑒人的瓷磚上頭,來來往往的人瞧見他的長發古裝打扮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無情神色淡淡的,也不大在意,還頗有興趣的看回去。
其實這裡的人是不大好認出是窮還是富貴的。
在他們那裡,這是很好認的,因為平民有許多顏色的衣服不能穿,也不穿綢緞、只穿粗布麻衣,顏色灰撲撲的,上層的人穿衣裳才有花樣、也才鮮亮,至於那些更窮苦一點的百姓,總是佝僂著腰,瘦骨嶙峋的,眼中是遲鈍而渾濁的顏色,瞧起來甚至有點不大像人。
偶爾,無情瞧見這些被苦難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再想想理直氣壯的、不拿他們當人看的達官顯貴,會想要嘆息。
但在這裡,人們的窮富其實沒那麼好看出來。
因為這裡根本就沒有衣衫襤褸的人。
商場裡也好、道路上也好,的確沒有,甚至也沒有乞丐……他們倒是碰到了一個在地上鋪了張紙的男人在乞討,紙上的內容說的是「背包客走到X市手機、錢、證件全被偷了,身無分文求好心人給點錢吃飯。」
無情只多看了一眼,秦蔻就小小聲說:「是騙子啦,不管他不管他。」
她解釋:「他攤在地上的那張紙……你看到了吧,也不是紙、也不是寫上去的,那是印刷品,印刷品是要去店裡去弄的,要掏錢,他身無分文、連飯都吃不起了,怎麼還有閑錢去弄那麼大一張印刷品?」
無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秦蔻說:「明白了吧∼」
無情輕輕地笑了一下,很是配合地說:「嗯,明白了。」
其實心裡想的是:這地方的乞丐竟也是騙人善心的,可見百姓的生活是真的過的不錯。
他剛這麼想著,在商場裡就瞧見了一個褲子上破了洞都沒發補的人從他身邊路過了。
無情目光一滯,盯著那人走了過去,又定睛一看,褲子都磨起了一圈兒毛邊,更同情了。
那人被一個這麼俊美的古裝青年盯著,根本沒生氣,還被盯得臉紅了,朝無情羞澀地笑了一下,迅速跑走了。
無情有些落寂地嘆了口氣,想:或許,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有可憐人的吧,只好在那可憐人瞧著心態不錯……這也很好,只要有心氣兒可以活著,怎麼樣都是好的。
秦蔻問他:「你怎麼忽然嘆氣。」
無情抬眸,安靜地瞧著她,把自己的想法如是那般地說了說。
秦蔻:「……」
秦蔻:「……」
秦蔻歪了歪頭,有點艱難地解釋:「那不是因為窮所以褲子破了洞都沒法補,那是時尚。」
無情歪了歪頭。
正巧路過了一家賣牛仔褲的店,櫥窗的模特穿著破洞的牛仔褲正在展示,秦蔻說:「看到了吧,這是潮流、是時尚,這麼穿的人都是弄潮兒。我不窮吧,這衣服我也穿。」
無情:「……」
意思就是這麼穿反而是種時興?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說:「搞不懂你們現代人。」
秦蔻:「啊!西裝店!無情!換一身吧,我感覺你穿這套黑色的絕對好看誒!」
黑西裝!領帶!袖扣!皮鞋!
再加上他的長頭發和寒星一樣的眼睛……這不就是某綠色站上最受歡迎的輪椅陰鶩精英大佬款男主麼!
好叭……陰鶩可能還差了點。
不過秦蔻覺得櫥窗裡這一套無情穿絕對好看!
無情抿了抿唇,瞧了瞧她忽然亮起來的眼睛,又瞧了瞧那套他感覺怪了吧唧的衣裳,歪了歪頭,不太明白她興奮的點在哪裡。
他心裡又腹誹了一遍「搞不懂你們現代人」。
面上,他還是頗有些無奈地淡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如果你很希望的話,我去換。」
秦蔻:\\(^o^)/∼!
悠于 2023-11-8 14:29
第176章
無情依言換上了那套西裝。
大的穿衣鏡前,長發青年面上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地瞧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是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長發青年。
昨天無情來的時候,自然是束著發髻的,今天出門的時候順勢就拆了,他不樂意把頭發高高地扎成一股,於是就那麼垂著。但是古代人嘛……自小就是不樂意「披頭散發」的,於是出門之前,他想了想,找秦蔻借了個小皮筋,只抓起一縷頭發,在腦後像征性地扎了個半低馬尾,柔順的垂著。
鏡子裡的長發青年黑發如墨一樣的漆黑,兩只眼睛也是漆黑的,卻亮得很,像是兩點暗器刺過來的冷芒,又像是高懸空中的寒星。他身上穿著件合身的黑西裝,袖口處,白色襯衫露出一小段袖口,很好的包裹了他的手腕。
他大概是個冷淡而嚴謹的人吧,襯衫袖口處的扣子好好的扣完,使得袖口收緊,手腕被包裹,只延伸出一只蒼白的、骨節分明的的手。
這只手安靜的放在他自己的腿上,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手指甲剪得很短,圓而潔淨。
這個店的女店員在瞧見無情之後當即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情聽到聲音,撩起眼皮,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女店員:「……」
女店員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情:「……」
無情又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果然,很怪。
一個古代人是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擁有現代人的審美意識的。
他在理性上觀察到了街上許多海報和視頻裡的人是這麼穿的,也大致從那些東西的氛圍裡猜測到這應當是一種很上流的打扮。但是在感性上,他一瞧見這個,還是覺得……啊,好怪。
為什麼要在脖子上纏上這樣一條叫做「領帶」的東西呢?
無情這樣想著,便伸出了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上了他的領帶夾,領帶夾上的金屬光芒被他如此冷淡且溫柔的撫過,黯了一瞬,又亮了起來,反射著店裡的燈光。
店員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情:「……」
無情:
「……?」
他抬頭去找秦蔻,秦蔻正忙著給他拍照呢,他安安靜靜地坐著,安安靜靜地等她忙完,才略帶困惑地問:「……很醜麼?」
秦蔻:「……」
秦蔻板著臉:「……你哪裡來的這種錯覺?」
無情斜眼又瞟了那從剛才開始一直不停地倒抽冷氣的店員一眼。
秦蔻:「……」
秦蔻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難道你在你們那裡……就被丟過手帕還有果子什麼的麼?」
她以為無情在街上走的時候都是擲果盈車……啊不,擲果盈輪椅的呢。
無情……無情僵硬了一下,搖了下頭。
他還真沒有!
他在大街上一般也不會推輪椅,都是坐轎子,轎子嘛,四面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哪裡會叫人看見他長什麼樣兒。
輪椅一般是在府裡才推,或者是在什麼地方坐著和人要說話的時候才坐。
況且他因為工作原因,很多時候都和凶惡之徒打交道,凶惡之徒嘛,碰見他基本就等於要死,誰能擠出個好臉來?捕快長的再好看,犯人的表情看起來也和哭似的。
這就導致無情對他自己長得有多好看並無多大概念。
好看的人也不是天生就對自己的顏值非常自信的,只有受到不斷的優待與追捧之後,才能對自己的美麗有正確的認知。
就好比秦蔻吧,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哄她的時候多、她哄別人的時候少,所以才自信心膨脹,隨時隨地飄飄然,隨口就理直氣壯地要求別人「誇我誇我、哄我哄我!」
林詩音也是大美人,但她就不會有這種理直氣壯,甚至她還很不自信。秦蔻一直覺得她去做古裝的博主一定會大受歡迎,但林詩音卻一直有些躊躇,她不相信自己會有很多人喜歡。
李尋歡的那兩年冷待,的確摧毀了她很多。
無情是沒被人PUA過,不過看來他是屬於深居簡出型的。
適當的美而不自知,的確會讓人身上呈現出一種更獨特的風味。
秦蔻摸摸自己的臉,覺得無情更有風味了。
無情:「……?」
總覺得秦蔻的腦子裡想法很多。
他有點莫名其妙的,瞧了一眼鏡子之中奇怪的自己,又瞧了瞧秦蔻開開心心的樣子,輕輕問:「看來你覺得這衣裳很不錯。」
秦蔻說:「很好看的∼」
無情說:「你很開心。」
秦蔻心想:打扮洋娃娃能不開心麼?
面上卻是歪了歪頭,眨了眨眼,說:「你不開心麼?」
無情神色還是冷冷淡淡的,他沒說什麼,只是用手控制了一下輪椅的操作杆,輪椅在原地轉了一圈。
秦蔻:「……」
這……這是表達了主人公怎麼樣的思想感情呢?
看不懂、看不懂。
冷血也去換了一套衣服——因為一開始他身上穿的是陸小鳳的寶可夢精靈球主體紅白T恤。
冷血不是很習慣於穿顏色這麼艷麗的衣服。
秦蔻給他挑了黑襯衫和休閑褲,搭運動鞋,畢竟是個小年輕嘛,不必穿尖頭皮鞋這麼有氣勢的東西。
然後就是幫一點紅買衣服,這人大概是沒什麼自己購入服裝的念頭的,如果秦蔻不說,估計可以就穿著夏天的輕薄緊身短袖一直晃蕩到十月份。
秦蔻:「……」
秦蔻瞪他一眼。
一點紅:「……?」
秦蔻命令:「快挑。」
一點紅:「……」
一點紅表示遵命。
其實商場裡的這些服裝店,早在夏天的尾巴時,就開始上初秋的新款了,現在已經是中秋節前後了,這新款都換了兩波了。
總的來說,初秋的男士穿搭,還是以細編織的針織毛衣和長袖襯衫為主,顏色鮮亮的也不多,就是那灰色黑色白色三板斧,一眼看上去黑壓壓的。
好在一點紅本來就不喜歡鮮亮的顏色。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他的同類(?)冷血還蠻像的。
他隨便挑了幾件,挑剔的秦蔻覺得不好看,板著臉搖搖頭,又自己動手挑起了衣服。
給紅哥挑了件中高領的黑色細編織毛衣。
細編織的毛衣和粗編織不一樣,粗編織給人的感覺是柔軟、蓬松的,細編織反之,是貼身且細膩的,她的紅哥身材巨好,當然是要多展現展現。
一點紅自試衣間走出來。
黑色的毛衣一點兒都不扎人,薄薄一層,貼在身上,很忠實地勒出他緊實有力的大臂肌肉的形狀。他都懶得看一眼穿衣鏡,直接轉身對著秦蔻,又伸手輕輕地拽了一下衣服領子。
他大概是第一次穿這種領子的衣服吧。
慘白的成熟男人被黑衣包裹,中高領恰恰好裹住了他一半的喉結,叫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放在那個地方,看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後視線會不自覺的放在他脖頸側淡青色的經絡之上,然後才是被緊緊包裹住的、流暢、結實、極富爆發力的身軀。
無論看了多少回,秦蔻還是覺得這個膚色和這個身軀反差感是真的巨大,也真的超性感的。
這種衣服就讓人很想就隔著這一層薄薄的衣服去貼貼他,他炙熱的體溫完全可以透過衣服灼傷她吧。還有手,如果把手放在衣服裡面的話,這種柔軟貼合的面料一定可以把手的形狀還有他肌肉忽然的緊繃給誠實呈現出來。
雖然說夏裝也可以,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秋裝更刺激!
秦蔻:o(*////▽////*)q
秦蔻:☆▽☆
一點紅:「……」
他一扭頭,就瞧見他的蔻蔻眼睛亮得要命!
那種亮晶晶的眼神裡還有一種他特別熟悉的,她經常會在臥室裡頭出現的那種直勾勾的火焰,一點紅忍不住笑了下,對店員說:「就這件,拿兩件,包起來吧。」
這樣他的心裡就又舒服很多了。
……剛剛蔻蔻眼神亮晶晶地盯著無情的西裝打扮的時候其實他心裡還略有些不爽的。
店員正盯著這個長發男人巨優秀的身材看,忍不住又誇贊了兩句。
如果是剛來的時候,估計一點紅聽見這誇贊都要渾身不自在了,現在他卻可以泰然自若地站著,輕輕頷了下首作為回應,說了句:「多謝。」
然後休閑長褲和襯衫也是要買的,秦蔻順便買了兩件黑白紋樣的毛衣休閑背心,給他配襯衫穿。
西裝外套就算了,還是夾克更配一點紅。
還得是黑色的皮夾克,美式飛行員外套就算了,看起來好蠢。
等從這裡出去的時候,一點紅比進來的時候就更時尚了一點。
阿飛去童裝區,整了兩件帶帽子的衛衣,配到膝蓋上方的短褲。
秦蔻是覺得小男孩穿短褲很好看啦……又很糾結穿短褲萬一受了凍以後老寒腿可怎麼辦?老寒腿的飛劍客還能是飛劍客麼?
最後決定多買兩條打底褲!
什麼打底褲是女孩兒穿的,這話完全是在放屁。打底褲不就是帶著彈力的在裡頭穿的褲子麼,哪分什麼性別啊。
七八歲的小孩子,如果是在社會之中長大,無孔不入的性別意識早就養成了,而且這種性別意識一般還非常刻板機械。
前兩天,秦蔻帶著阿飛去小區樓下遛彎,正巧碰上了幾個小男孩。秦蔻就想著要阿飛去和同齡的小朋友玩一玩,結果那幾個小男孩大聲說不和他玩,因為他是女的。
秦蔻:「???」
阿飛很瘦啊!
這年紀的小男孩,瘦削的下頜骨都出來了,穿著短袖的身體都能瞧出一層薄薄的肌肉,就算他長得非常好看,也一點兒不像女孩子啊?
小男孩說他留長頭發所以是女孩。
秦蔻:「……」
阿飛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秦蔻對他說:「你可別學他們這麼笨。」
阿飛說:「哼!」
山野裡出來的阿飛的確像是一張白紙一樣,但這張白紙與別的白紙不同的是,他其實很有自己的主意,也足夠的堅韌,根本不可能由著別人肆意的去塗抹。
誰要是真把他當七八歲小孩子那麼去騙,肯定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所以阿飛完全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刻板性別印像,他還覺得打底褲挺好的——古代人見到有彈性的衣服好像都會驚一下然後非常喜歡,陸小鳳第一次看到運動褲的時候拽著那個松緊腰帶把玩了好一會兒呢。
傅紅雪……
傅紅雪今日心力交瘁,沒來參加換裝游戲,秦蔻給他撈了兩件高領毛衣。
至於陸小鳳,秦蔻完全沒管,翻著白眼說:「你自己買別問我啦!」
陸小鳳:「……」
陸小鳳憤怒:「你這人怎麼區別對待!」
秦蔻:「男裝都長一個樣兒,一點
都不好逛,我要去逛女裝區!」
陸小鳳:「哪有都長一個樣,你看這條褲子和這條褲子……」
秦蔻:「……」
秦蔻震驚:「這不完全一樣麼,連顏色都差不多。」
她又想起了她爸爸那十幾條看起來完全一樣的西裝褲,他還能滔滔不絕地說出每條褲子的妙處……
所以說,什麼男人都眼瘸、看不出女朋友的穿搭妝容區別,大概率只是扯淡以及懶得注意而已。
秦蔻拉著林詩音去逛女裝區。
女裝區的顏色就比男裝區那黑灰白三板斧要鮮亮多了,看著也叫人賞心悅目的,林詩音買了條連衣長裙,秦蔻也買了上下兩件套的裙子,裙子是長度到小腿的魚尾裙,再冷一點的時候,外頭套上大衣,感覺看起來像特工。
又買了件V領的紅色馬海毛衣,買了條闊腿牛仔褲,當場就那麼搭配起來穿著走了,因為覺得今天帶出來的包似乎不是很搭這套鮮亮的秋裝,她又鑽進店裡買了個新包,是圓圓的經典款斜跨包,再買一個同款送給林詩音。
林詩音已經不是剛來時候的樣子了,她和秦蔻的關系好得很,手上又自己捏著錢可以回禮,根本不需要去推拒,安安心心地受了這份兒禮,和秦蔻一塊兒試耳環,為她買了對珍珠耳環。
秦蔻當場換上。
一點紅面無表情、毫無怨言地拎著大包小包走在後頭;陸小鳳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拎著自己的東西,在電玩店門口探頭朝裡面看。
冷血大概覺得自己太過於無所事事、連大師兄的輪椅都不必他推著,就想著也幫秦蔻拿一點東西,結果被一點紅那冷颼颼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
無情:「……」
無情無聲地嘆了口氣,對他那眼神清澈得要命的小師弟說:「不必多事。」
冷血:「……?」
什麼意思?
眾人在商場裡消磨了大半天,中午去吃了烤魚,人多,上兩條魚,一條辣的一條不辣的,秦蔻沒那麼愛吃魚,吃烤魚都是為了吃裡面的豆花和土豆片,再加一份面。
結果沒想到這家烤魚店最好吃的東西居然是甜品——玫瑰酒釀小圓子。
玻璃小盞裡頭,粉紅色的玫瑰綿綿
冰高高地堆起來,周圍擺了一圈兒實心的糯米小圓子,金色的小杯子裡放著粉紅色的玫瑰酒釀,吃的時候往上面一澆——
這個十分具有巧思的甜品成功吸引了隊伍裡兩只狼崽的注意力,一點紅和冷血都很喜歡,開犬舍的秦蔻也很喜歡,三個人一口氣吃了六七盞,吃的店長都在旁邊咯咯笑,說要送果盤給他們。
秦蔻說:「不要果盤,再送我們一個甜品吃嘛。」
店長說:「好叭好叭,對了,待會兒可以合個影麼?小姐姐你們是模特麼?」
秦蔻神秘地微笑著,很爽快地答應了合影的要求,但沒回答關於模特的問題。
隊伍的第三只狼幼崽注意力不在這裡,他的注意力都在薯條小食上……哢哧哢哧吃個不停。
秦蔻覺得這個年紀的小孩好像都對炸的金黃的薯條啊、炸雞塊啊格外喜歡,油炸食品簡直就是小孩誘捕器,連阿飛這種小孩都逃不過。
秦蔻:鄧布利多搖頭.jpg
心滿意足地吃完飯,又溜去秦蔻喜歡的法甜店,打包了幾個拿破侖,下午當下午茶吃。
然後大家一起回家,逛了一上午,也該歇歇了,秦蔻拉著一點紅回屋睡午覺,結果因為她太喜歡這件中高領的貼身針織衣物,睡午覺活動瞬間變味,熱情活力!
下午,秦蔻醒來的時候,發現無情和冷血又開始自虐了——他們因為原著的書籍得運輸三四天才能到的關系,決定先繼續看改編的影視劇。
結果就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東西……
比如說可以從輪椅裡伸出兩條機械觸手、像抓娃娃機一樣抓犯人的無情。
陸小鳳差點笑裂開。
他還順便推薦了無情一個單機游戲,無情拿過來一看——《黃金礦工》。
無情:「……」
無情:「……」
第177章
無情用他黑漆漆的眼睛盯著陸小鳳看。
很奇怪,那雙眼睛明明就是很冷淡、很冷靜的,他的表情也是淡然的,但陸小鳳愣是從裡面看出了一種百轉千回、無語凝噎的譴責情緒。
陸小鳳安然地受著他譴責性的安靜眼神,笑眯眯地評價道:「道是無情卻有情∼」
無情:「……」
無情轉過輪椅,懶得理陸小鳳,連一眼都不肯看他了。
但是黃金礦工是真的很好玩……冷血很喜歡,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冷血眼下兩抹烏青,眼神卻是無比的清明和有神,神采奕奕的。
秦蔻瞧見他眼下的烏青,充滿懷疑地問:「你這是……昨晚沒睡麼?」
冷血抿著唇,輕輕地點了下頭。
打著哈欠的陸小鳳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房間裡走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聽見這話,眨了眨眼,壞笑著問:「你該不會玩了一整晚的黃金礦工吧?」
冷血又點了點頭。
秦蔻:「……」
秦蔻倒抽了一口冷氣。
冷血解釋:「我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個畫面。」
陸小鳳說:「很正常,我一開始來的時候迷上俄羅斯方塊,晚上閉著眼睛都在消方塊,連著一個禮拜都沒睡好。」
他現在簡直就是個正宗現代人了,計量時間的單位都成了「禮拜」。
秦蔻說:「為了打黃金礦工熬夜通宵也有點太過了……」
冷血卻不覺得有什麼,他還告訴秦蔻自己前陣子連著七天七夜不睡覺追蹤敵人,也一點兒事兒沒有,這並不算什麼的。
秦蔻眯著眼觀察他。
綠眼睛的青年老毛病就又犯了,對視不過三秒就移開視線,耳朵微微紅起來,故作鎮定地咳了兩聲。
秦蔻認得的這些古代人,在作息上大致上是分兩派的。
一派是像楚留香、陸小鳳這樣的松弛頑主。
他們一直以來都沒什麼固定作息的觀念,一向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今天和朋友一塊兒喝酒,那就不醉不歸,徹夜暢飲!明天又困又累不想做事,那就躺在床上睡個昏天黑地。
據陸小鳳自己說,他有一次在客棧裡連著宅了七天七夜,睡得那叫一個香,睡醒了就叫飯食,喝酒吃飯,喝完了酒,就繼續睡。
秦蔻精准地問出了關鍵的問題:「是只有你一個人,還是和女孩子一塊兒呢?」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露出一個「你明白的」的矜持微笑。
秦蔻也衝他矜持地笑了一下。
秦蔻:(* ̄▽ ̄*)
那樣子的生活,她自己當然也可以。
先前楚留香、林詩音、傅紅雪三個人一塊兒回古代去處理李園的事情的時候,她就和一點紅在另外一套房子裡關了好幾天都沒出去,她甚至都很少從床上爬起來,窗簾一直拉著,昏天黑地,有時睡一覺醒來,發現這時外頭萬籟俱寂,正值夜半。
一點紅睡覺很容易醒,一有個風吹草動他立刻就醒來了,秦蔻一動,他就醒來。然後秦蔻就又去床頭摸索東西,去撕包裝,頭發亂糟糟、面龐紅津津。
這是松弛的、極盡放縱和美好的日子。
所以其實秦蔻和楚留香、陸小鳳屬於同一類型的松弛頑主。
不過他們這一派也不是每天都這麼放縱,不可能夜夜笙歌,平時頂多也就是一兩點睡覺,早上九點、十點起床。
另一派呢,就是花滿樓、傅紅雪這樣的養生派了。
傅紅雪剛來的時候,作息簡直逆天,晚上九點半就去睡了,早晨也醒得很早,秦蔻從楚留香口中知道他大概每天早上都是五點半左右——也就是天剛蒙蒙亮時,就起床在露台練習他的掉幀刀法了。
秦蔻當時:=口=!!!
她覺得傅紅雪簡直比她小學的時候作息都要逆天……得多!
後來他倒是沒這麼誇張了,畢竟大家一般都是吃過晚飯後才聚在一塊兒活動的,所以他的休息時間也在往後挪。
不過一般也都是十一點過就睡了,早晨頂多六七點就醒了。
醒來之後,他照例去練刀,順便拿著花滿樓走之前留下的便簽,按照他特別囑咐的注意事項去澆花。
一點紅嘛……
他原來可能屬於養生派,自從和秦蔻一塊兒睡之後就變成放縱派了。不過他早上起的比秦蔻早多了,這人大概是屬於天生覺少、精力足的類型。
現在又出了冷血這種第三派別——鐵血熬夜少年派。
秦蔻都想規勸他早點睡覺了!
再一想,算啦……反正也就玩幾天,讓他玩吧,等他回去估計也沒機會再這麼放松了。
倒不是說能不能帶太陽能充電板和游戲機回去的事兒,捕快嘛,感覺工作挺拼、也挺忙碌的。
秦蔻自己不是這種一心為公的人,她的心很小,也沒什麼志向。
但她很明白,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因為有一群這樣一心為公的人在前頭,才能讓她這樣的鹹魚安安心心的鹹魚著,她也很佩服這樣的人。
有一次看電視劇,電視劇裡那個警察執拗、死腦筋、正義到幾乎把自己都給毀了,彈幕裡一群罵他的人,說這人太「偉光正」、太「不知好歹」,但秦蔻很喜歡這個主角。
假如有一天,她自己遇到了不公正的事情,她一定會想要遇到這樣「正直死腦筋」的警察,而不是那種「知道好歹」的人。
所以她很喜歡冷血和無情,很願意給無情買輪椅,也很希望他們在現代能享受到難得的假期。
今天無情和冷血決定繼續去欣賞一些改編的四大名捕。
他們之所以還在欣賞這些,其實是因為他們已經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譬如說連雲寨的寨主戚少商未來會被他的兄弟顧惜朝背叛,九死一生,因為這顧惜朝原本的身份,便是當朝的大奸臣傅宗書的義子。
但這故事的其他部分顯然是有不少戲說成分在的。
傅宗書其實根本沒有一個叫傅晚晴的女兒,自然這顧惜朝也就談不上和這位不存在的千金小姐有過一段兒刻苦銘心的愛情了,「晚晴」這名字……倒是更容易讓人想到毀諾城的二當家秦晚晴。
所以這部瞧上去制作很是精良、也很有故事性的電視劇《逆水寒》便被無情直接關掉了,他不想被誤導什麼,只想拿到原著再來自己判斷。
至於其他的,他完全只是看個熱鬧。
繼黃金礦工無情之後還出現了隱身術無情。
無情:「……」
隱身術……
更可怕的是這電視劇著實有在認真幽默,劇中這隱身術的設定居然是可以分開隱的,以至於這位忍術大家無情在剛出場的時候只有一個腦袋……(其余部分被隱了)。
陸小鳳又一次笑裂開了。
無情:「……」
無情居然也勾了勾嘴唇,似乎覺得千年之後的人們的想像力還真的蠻有意思的。
他的脾氣是真的很好!
秦蔻就覺得很奇怪,這樣一個又安靜、脾氣又好,還長得這麼好看的一個人,為什麼外號會叫「無情」呢?
她就這樣問他。
無情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又垂下眸來,睫毛輕輕地動了動,似乎是真的很認真地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輕輕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大概是因為……我對惡人的確很無情吧。」
死在他手下的人,其實死的都並不輕松。
他出手相當迅捷。
而他的想法其實對惡人來說很殘酷。
一個常識是:大牢裡的犯人,也是要吃東西的。
一個犯人關在大牢裡,那麼朝廷就須得出錢養著他的命,甭管這人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總歸是要花銀子的。
所以無情認為有一些銀子根本不必出,因為有一些人做的惡,讓他們根本就不配被養著。
——他們就不配活著。
碰到這樣的惡人的時候,無情出手,根本就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
他是個很光明正大的人,所以他會很冷靜、也很殘酷地告知對方:「像你這樣的人,實在不必活著,我不會生擒你,我會立即殺了你。」
一般這樣的時候,對方會又驚又怒。
被他嚇破了膽子的人,會腿軟、臉上的肌肉會抖動個不停,汗水不斷地滲出,他們會跪地求饒,但無情很明白,他們現下看著雖然很可憐,但那些真正無辜的人跪在他們面前求饒時,他們卻沒有發過善心,一次也沒有。
而且這些人通常也不是真心求饒的,他們一般都是想趁著他卸下警惕心的時候出其不意的殺了他這礙事又可惡的大捕頭。
這時候,這名叫盛崖余的年輕人,就會非常充分地表現出自己「無情」的一面。
他的暗器曾經削斷過別人的鼻梁,嵌入別人的臉骨之中,他盯著那人倒下的身體時,莫名而悵然地想:此刻這人的眼前,大概是一片劇痛的血紅吧。
他還曾把人變成過刺蝟,這刺蝟的身子是人的身軀,這刺蝟身上無數的尖刺,卻是從他手中揚出的、深深地釘進人類血肉之軀的暗器。
這樣的刺蝟,他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從不心軟。
所以……他叫無情,他也的確應該叫無情。
秦蔻一邊吃拿破侖一邊問他:「那具體是怎麼做的嘛?你講講你追凶的故事咯?」
無情看了她一眼,很模糊地說:「該殺的人,我都殺了。」
秦蔻:「emmmmmm……」
秦蔻:「你想說的就這樣麼?」
無情點了點頭。
秦蔻若有所思地走開了,把剩下半個切好的拿破侖留給了無情和冷血。
無情帶上塑料手套,一面吃這種千層酥皮的甜點,一面忽然想:所以,《四大名捕》的那一套書裡,會很詳細地寫他是如何殺人的麼?
無情:陷入思考.jpg
過了一會兒,他驅動自己的輪椅,悄悄地來到了秦蔻的身邊,秦蔻正在餐桌上擺著她的電腦工作。
——對,工作,偶爾她也是需要工作的啦!
無情說:「秦蔻。」
秦蔻:「唉呀媽呀嚇死我了!你這輪椅怎麼沒有聲音。」
無情:「……聲音不小,但是你耳朵上帶著東西。」
秦蔻:「……」
秦蔻:尷尬.jpg
秦蔻摘下耳機,故作鎮定地說:「怎麼了?」
無情問:「你看過《四大名捕》的原著麼?」
秦蔻搖頭,誠實地道:「沒有,你來之前我只知道你是個男的,不是女的。」
無情:「……」
無情又想起了那個素淨憂郁的「大師姐」。
他微微頷了下首,說:「或許你可以不看。」
秦蔻歪了歪:「為什麼?」
無情靜靜瞧著她,忽然嘆了口氣,罕見地遲疑著,然後才道:「因為我不想叫你看見我是怎麼殺人的。」
秦蔻:「……你覺得我會害怕?」
無情道:「我沒有這麼覺得,但你或許會不適,我不希望這樣。」
他頓了頓,又說:「這裡很好,你也很好,我和小師弟……在這裡過的也很好,我只希望你可以一直這樣開心。」
——沒有那麼多暴力的世界真的很好。
他大概很少這麼直抒胸臆的說話,說完之後,不自然地側了側頭,秦蔻就瞧見他的耳朵有點紅,她若有所思地瞧著無情,無情也不等他回答,操縱著輪椅轉身走掉了。
陸小鳳在換別的節目,指著另外一個版本的電視劇《四大名捕》,問無情要不要看。
無情其實已經對這些電視節目沒什麼期待了,不過閑著也是閑著,他倒是很有興趣看看他們四個的形像還能怎麼魔改。
於是他就點了點頭。
這個版本的……四大名捕,唔,看起來導演的著重點在鐵手,這是個英俊異常、有著一雙深邃眼眸的鐵手,鐵手旁邊還跟著個看起來年紀比他還要小的英俊少年追命。
而且這個追命的演員……
他說:「顧惜朝?」
陸小鳳:「誒,是哦,而且他看上去比演顧惜朝的時候要年輕很多。」
是年輕很多,臉上看起來還有一點嬰兒肥,也不像真正的追命一樣喜歡敞開衣襟,更沒有愛酒如命的習慣,除了名字一樣之外,可以說沒有一丁點相似的部分。
更奇特的是這個追命的腿功……
——他為什麼要在地上轉來轉去?
——他為什麼要叉著腿在地上像個大陀螺一樣轉來轉去?
無情能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又不需要過度的暴力,因而習武的人很少。
但是腿功這種東西,怎麼說都有一個樣板吧……為什麼這導演會對「追命的腿」這四個字有這麼大的誤解?這陀螺一樣的動作看起來還自成一派,原型究竟是什麼啊?
無情:茫然.jpg
冷血雙手抱劍,也十分茫然地盯著電視,他瞧見了不懂的東西,立刻就問了出來。
只聽冷血問陸小鳳:「他到底在干什麼?」
陸小鳳深沉而篤定地回答:「他在跳街舞。」
——沒錯,絕對沒錯,那種「地板舞」絕對就是這麼跳的!!
第178章
其實這一天正是中秋節。
秦蔻其實一直對中秋節都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她自小就是在X市生活長大的,連上大學都沒出市,全然不曾有過離開家鄉的體驗,對「團圓」二字也沒什麼感觸。
唯一的感觸可能就是她爸爸經常性的不在家、要出差。
不過一般那種時候秦蔻想的都是:要不別回來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女兒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很嫌棄當爹的呢……
而且現代人嘛,用的都是公歷,年紀稍微大點的人還經常會用農歷來算今天是幾月初幾,年輕人基本都是兩眼一摸黑。秦蔻自己的生日是用農歷來算的,她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要外婆提前告訴她才行……
不過自從開了這個店之後,這傳統節日哪天是哪天就清楚得不得了了,畢竟每年都打算做活動的,今年正好要做國風主題的活動,晚上她還要去趟店裡呢。
除此之外,她中秋的全部印像也就是月餅和大閘蟹了。
她小時候也不是很愛吃月餅。
月餅嘛……街上會賣那種現烤的芝麻糖餡的月餅,剛烤出來的時候是非常香的,半條街都是那種酥皮被烘烤之後的濃郁香味。
這東西熱的時候還不錯,冷了之後就顯得很是乏善可陳,秦蔻不愛吃,外婆也不大愛吃。比起去現烤月餅鋪前頭排隊,外婆更喜歡去家門口開了十幾年的蛋糕房裡,買那種極其柔軟、撕著吃的老面包。
然後就是那種禮盒裝的廣式月餅了。餡料倒是永遠都很多樣,秦蔻小學的時候就見過水果味的,不過最常見的還是蓮蓉蛋月。
這種廣式月餅的皮是油潤潤的,與酥皮月餅不一樣,廣式月餅得放置幾天反油之後才是最佳的食用時間。
……但秦蔻也不喜歡,她覺得這東西皮和內陷都有種混在一起的感覺,還軟軟的,蓮蓉餡她自己也不是很能欣賞。
他們家就完全沒有能欣賞這個的人!這種禮盒裝的月餅,完全屬於在手裡轉了一圈又轉送給了別人,一個中秋前後能轉送十幾回,就是把東西原封不動的送回給那個送月餅的原主,人家估計都很難發現。
長大以後,她嘗到了更多的味道。
比如奶黃流心月餅。
這個倒的確很好吃,就是太甜了!
不過近幾年來這家做奶黃流心月餅的企業,禮盒的包裝倒是真的越來越好看了,她要送禮還是首選這家的。
今年是專門要去買這家的,因為紅哥喜歡吃甜的。
他吃甜的也不像現代人一樣,只喜歡那種「甜、又不太甜」的東西,他對甜度很高的東西接受度也很高。
前兩天一塊兒去外婆那裡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外婆的鄰居,那人就硬塞給他們一筒五仁的糖月餅,這古早的甜餡料,外婆都沒興趣,一點紅卻連吃了兩個。
秦蔻問他甜嗎,他說不覺得,其實還好。
秦蔻:(個_個)
一點紅:「……」
秦蔻:(ゴO▽O)ゴ
啊∼我的紅哥真是好有反差萌∼
秦蔻心裡那個隱秘的XP點又被戳到了,一點紅有點莫名,但還是從善如流地抱住了她。
今年,秦蔻卻對中秋節有了期盼,在這個日子來臨之前,她就一直在數著。
因為花滿樓說好今天要回來的。
還有阿楚哥……不過和阿楚哥倒是沒約定好,秦蔻只是單方面決定要在他那頭開個門,威逼利誘他過來吃飯!不過來就在這頭放個大喇叭罵他!
上午,秦蔻在忙工作。
一點紅一大清早去了趟駕校,報了個名,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了肉和菜。
人多,今天在家裡吃,況且他們談的天、說的地,去外頭也不方便被外人聽見。
這麼多人,如果要做菜的話,那實在是很費功夫的事情,秦蔻想了半天,說還是吃火鍋,這樣方便,又跳到他身上,非常認真地表示可不是因為她太想吃火鍋啊!是因為做菜很麻煩。
一點紅卻道:「許久未見,麻煩也只麻煩一次。」
秦蔻想了想,說:「那行,我們一塊兒吧,再把詩音、小陸和小傅拉上,我們一塊做。」
一點紅淡淡地「嗯」了一聲
中午就隨便叫了外賣吃了點,畢竟重頭戲是在下午。
吃過午飯,秦蔻自己去了趟超市,買了奶黃流心月餅,在超市裡閑逛的時候又看到了河馬先生大力強推的雲腿月餅,她湊過去嘗了嘗,眼前一亮,拿了一盒放在購物車,剛走兩步,又退回來,再拿一盒。
好吃(^——^)V
回到家,先睡午覺。
不過這時候也沒有什麼睡意了,在床上略微躺了一會兒,就爬起來。
林詩音在微信上喊她。
寶鼎茶閑煙尚綠:蔻蔻
關中悍匪coco:嗯嗯嗯嗯!
寶鼎茶閑煙尚綠:我挑好你今晚要穿的漢服了,你來瞧瞧吧。
關中悍匪coco:我來啦!!!
關中悍匪coco:狗子飛奔.jpg
她鑽到林詩音住的那間屋子裡,看見她在沙發床上平鋪著的衣裳——銀紅繡團花的襦裙、麥苗綠的上衫、鵝黃披帛。
林詩音還和她說呢:「本來想著都用淡色的,不過現下秋天到了,寒氣日深,淺色怕是太浮,壓不住這天兒,我就把原本你喜歡的那粉綠上衫改成了麥苗綠的這件,你瞧瞧,怎麼樣?」
林詩音的審美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那當然是一絕的。
這紅、綠、黃的二色搭配,聽起來似乎很有交通燈那味兒,但其實很和諧的,因為顏色的飽和度其實沒那麼高。「銀紅」這顏色雖然叫紅,但秦蔻看來,這顏色其實更接近於那種「干枯玫瑰」色,再往裡加那麼一點兒橘色調。
總之,是一種十分微妙,只有用肉眼才能完全領略的美麗顏色,秦蔻相當之感嘆:古代的染色技術其實真的很高。
她還下意識地問林詩音:「這個是要干洗嗎?」
林詩音歪了下頭,似乎在思考,這問題顯然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
秦蔻又問:「那在古代的時候,這種衣裳要怎麼養護?」
林詩音笑了,說:「就只穿兩二回啊。」
下水一次,就成了「半舊不新」的顏色,這樣的顏色在富家的小姐太太們眼中也屬時興、有品位。下水兩二次,這衣裳就徹底廢掉了,根本不可能再穿,所以大家閨秀們隔一陣子就量體裁衣,做新衣裳穿。
秦蔻:「……」
秦蔻銳評:「快消品。」
那些快消品品牌的衣裳也是下水一兩次就會變形,人家品牌主打的也就是一個「把衣服當成是一次性消費品來使用」這種理念,當然了,奢侈品服裝也有這樣的類型,衣服極其嬌貴,不能水洗且不能干洗。
秦蔻家這種「二線城市土豪」,還沒到可以使用這種頂級快消品的階層……她家的錢還不能這麼撒著玩兒。
嚴格意義上來說,李園在古代的有錢程度絕對遠超秦蔻家在現代的有錢程度。
所以秦蔻看向那套漂亮的衣裳的眼神立刻就變了,離它二米遠,遲疑道:「那要不就算了吧……好貴重的。」
林詩音噗嗤一聲就笑了。
她只道:「你不穿,一直壓箱底,顏色也會不鮮亮的呀。」
她這樣說服秦蔻:「這樣的料子,自染出來的那天起,就好似被摘下的荔枝,風味時刻在流失,若是因心疼料子貴重而不願穿著示人,與珍惜荔枝的香氣而不肯吃有什麼區別呢?著實不必。」
秦蔻……秦蔻被說動了。
她心動地說:「那……那就這樣?」
林詩音說:「就這樣!」
秦蔻:(* ̄▽ ̄*)
秦蔻:「好∼」
然後就是先盤發髻了,下午吃過飯再盤會擔心來不及。
從林詩音的房間裡鑽出去的時候,她的頭頂又豎起了兩個狐狸耳朵一樣的發髻,是為雙螺髻,身上穿著T恤和闊腿褲,在家裡晃來晃去。
無情坐在輪椅上,在客廳遠眺窗外的風景,聽見她的動靜,就靜靜地轉身,瞧了她一眼。
秦蔻晃晃腦袋,問:「好看麼?」
無情神色淡淡的,輕輕地點了下頭。
秦蔻爽朗地說:「我還有更好看的時候呢,你等著吧!」
說罷,瀟灑轉身,去廚房了。
無情:「……」
好自信的人!
不過,這樣的自信也很好,這樣昂首闊步、挺胸抬頭的樣子,比士大夫們稱贊的那種含著胸的「貞靜」姿態,要好看多了。
無情的唇角輕輕揚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色。
陸小鳳從屋子裡走出來,伸了個懶腰,說:「無情,早啊。」
無情:「……」
無情挑眉:「……早?」
說話也隨心所欲、亂七八糟的陸小鳳沒理會無情,順手拎起了大橘塞在無情懷裡,嘴上說:「你擼,我走了。」
說罷,瀟灑離去,也轉身進了廚房。
留下大橘和無情大眼瞪小眼。
大橘:OWO
無情:「……」
大橘:「喵嗚∼」
無情靜悄悄地嘆了口氣,伸出手,幫大橘梳理它的皮毛。
大概是因為他擼貓的手法比冷血好很多,令大橘相當的受用,大橘安然地在他懷裡灘成一大灘含水量極高的貓餅,也沒准備索要貓罐頭吃。
從屋子裡出來瞧見這一幕的冷血:「……」
冷血無語凝噎地望著大橘。
大橘傲慢地看了這綠眼睛的人類一眼,安然地舔了舔爪子,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甜膩膩的大漢粗獷夾子音,把無情嚇得手都頓了一下。
冷血繼續:「……」
他確定了,自己的確是很不討貓的喜歡。
這只大橘……它不同凡響,誰也不怕,但它躺在自己懷裡的唯一理由是為了罐頭……
冷血抿了抿唇,無言望天。
廚房裡。
做菜,尤其是做這種一大桌菜,其實是一門時間管理藝術。
涼菜可以提前調,然後蓋上保鮮膜去冰箱裡凍起來,要動用炒鍋的菜,就先備料,等到了人都來齊了准備開飯時才下鍋,秦蔻愛吃糖醋裡脊,這道菜極其講究現吃現做,一點紅打算最後再開油鍋去炸。
不過今天其實也沒那麼復雜,因為家裡有一箱昨天秦蔻爸爸寄來的大閘蟹,今天就得送它們歸西。
說到這一筐大閘蟹,還有一個小插曲。
昨晚一點多,秦蔻下樓來冰箱裡拿冰水喝。
睡眼惺忪、腳步松散,剛走到客廳,忽然感覺好像聽到了什麼。
秦蔻:「???」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開冰箱喝水。
結果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又傳出了一陣特別低、又很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蔻差點嚇飛了,手裡的水都差點撒了。
傅紅雪住
的那間影音室距離客廳最近,門「吱呀」一聲開了,他握著刀掠出來。
秦蔻:「有……有……有……」
傅紅雪神色冷峻認真,不敢錯過一個字,生怕是秦蔻又開錯什麼時空之門,家裡進來什麼不速之客了。
秦蔻捂臉:「有蟑螂!!!」
傅紅雪:「……」
傅紅雪:「……蟑螂是什麼?」
無論是美洲大蠊、還是德國小蠊,古代都沒有。
X市也很少看見這種東西,街面上也沒有小店打著什麼「蟑螂不死我死」的不符合廣告法要求的招牌。
所以傅紅雪不認得。
這時,住在一樓的其他人也躥了出來(二樓主臥裡的一點紅由於隔音太好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秦蔻嚇得臉色都變了:「是蟲子。」
傅紅雪:「……」
陸小鳳打了個哈欠,拉著阿飛回屋去了,懶洋洋說:「小傅你解決吧。」
無情眨了眨眼,也和冷血回屋去了。
傅紅雪知道秦蔻最怕蟲子。
她都很不喜歡走在樹底下,說是小時候有一次走在樹底下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個毛毛蟲掉她身上了,這件事大概給秦蔻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陰影,她走路的時候瞧見熟人會衝上去大照顧,要是瞧見指甲蓋那麼大的蟲子就會下意識地繞路。
傅紅雪瞧著秦蔻嚇白的臉,張了張嘴,啞聲說:「沒事,我會解決的。」
角落裡再次傳出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
傅紅雪:「……」
這不能是蟲子吧,天底下哪有蟲子能發出這麼大聲?
他很懷疑,但秦蔻卻很篤定地說:「我以前有個廣東那邊的舍友,她就跟我說,蟑螂晚上在地上爬過都有那種噠噠噠的聲音的!」
傅紅雪只好說:「嗯。」
他循著聲音去了,然後發現越獄的大閘蟹一只。
傅紅雪:「……」
秦蔻:「……」
傅紅雪:=。=
秦蔻:(*/ω\*)
秦蔻:「……它待在泡沫盒裡,身上還綁了繩子,居然還能越獄出來!」
再去廚房
一看,繩子居然開了,這螃蟹……厲害的呀。
傅紅雪無情地把極力求生的大閘蟹扔到水池裡,上頭壓了案板,案板上還壓了塊磨刀石。
這只越獄大閘蟹身上沒繩子綁著,就開始特別激烈地在水池裡抓來抓去,這刺撓的聲音,一直到大清早都沒消停,一點紅早上起來一看,一刀就給斬了,做了個炒蟹中午吃掉了。
主要是因為懶得再綁回去了,但要是不綁,它在蒸鍋裡會刺撓,這種蟹一般都是要肚子朝天去蒸的,否則的話蟹黃會流出來,大過節的,實不美觀。
越獄蟹,死於不美觀。
秦蔻頂著她的兩個狐狸尖尖耳朵,蹲在地上恐嚇別的蟹:「你們敢把繩子掙脫就是那個下場!」
一點紅在唰唰唰地切藕片,一面切,一面陰森森地說:「無論怎麼樣也都得死就是了。」
插著兜走進來准備幫忙的陸小鳳:「……」
陸小鳳吐槽:「紅兄,你別用那種表情說話,我總覺得你要殺人。」
一點紅:「……」
一點紅:=。=
另一面,江南花家。
花滿樓左手提著一大筐大閘蟹,右手拎著他娘准備的一大包干建蓮和蘇州糕團、鮮肉月餅。背上背著兩匹蘇繡料子……大包小包拿了一身。
他相當無奈的站在那裡,聽見他娘說:「咱們太湖的銀魚也是一絕,要不你再帶……」
花滿樓趕緊阻止:「打住!娘,千年後不比咱們這時候,家裡沒有廚子下人的,秦姑娘那頭全然都是自己做菜的,這銀魚帶過去也不好處理,徒給人家增添煩惱。」
花夫人這才停下了瘋狂給花滿樓塞伴手禮的行為,嘆道:「也是……不若你這回順便帶著秦姑娘回來玩一趟吧,現下江南不冷不熱,這銀魚啊、蓴菜羹啊,也正好讓人家來嘗一嘗,到了冬天怕是要濕冷。」
花滿樓點點頭。
花夫人停了一會兒,又道:「玉鐲子真不要麼?你給她帶去嘛。」
花滿樓哭笑不得:「下回、下回吧。」
秦蔻估計是真不收那麼貴重的禮物的。
花夫人不甘心地作罷。
這時,花滿樓手腕上掛著的那個小小的玻璃珠子忽然亮起了光來,閃爍了幾下,隨即,空氣忽然扭曲,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就這樣出現在了屋子裡。
花滿樓:「娘,我過去玩了。」
花夫人道:「好,去吧去吧,和朋友們好好玩吧,代爹娘向秦姑娘打招呼。」
花滿樓微笑道:「好。」
說罷,他就抬腳邁入了那漩渦之中。
第179章
漩渦這一頭,秦蔻正在探頭探腦。
一面探頭探腦,一面和自己的兩位新朋友介紹自己的老朋友。
秦蔻:「我的這位朋友名叫花滿樓,是巨富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陸小鳳點頭:「嗯嗯。」
「他自己住在一間小樓一種,這棟小樓的名字叫做『百花樓』,樓中當然是有百花的啦,因為他很精通花藝呢,我這裡的盆栽,還有露台上那些,原本都快蔫死了,全都是他幫我照顧回來的。」
陸小鳳點頭:「不錯不錯。」
「他是個特別溫柔的人,那真是當的上『長身玉立,翩翩公子』這幾個字。」
陸小鳳繼續點頭:「沒錯,嗯嗯嗯!」
「他還是個驚才絕艷的人,不但武功好,還精通音律樂理,於弦樂上很有造詣,古琴琵琶都很好,來現代之後,還學會了吉他和貝斯呢。」
陸小鳳瘋狂附和:「不錯,花滿樓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人。」
秦蔻:「完美的人!」
陸小鳳:「完美的人!」
(☆▽☆)╯╰(☆▽☆)
擊掌!
無情:「……」
冷血:「……」
無情瞧著面前的這兩人,覺得此時此刻他們的年紀加起來估計也不會超過六歲……
不過……提起那花滿樓花七公子,他們竟那樣高興的麼?
無情和冷血當然不認識花滿樓,他們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什麼「江南花家」。
這倒是也很正常,因為據陸小鳳自己說,他們的體系不一樣。
陸小鳳他們乃是正正經經的古龍人,而四大名捕呢,則是正正經經的溫書人。他們身處於不同的世界之中,武功的路子也大不一樣,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現代,估計他們一輩子也沒法子聽見對方的名字,瞧見對方的樣子,以及像如今一樣,同對方同桌吃飯、把酒言歡。
花滿樓——聽秦蔻這樣說來,當是個驚才絕艷、風華絕代的濁世佳公子吧。
無情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絲微笑。
他並不是一個如外表一樣冷淡的人。
他其實年紀還輕,性情溫和,也是好交朋友的性情中人,只是平日裡所見,多是為非作歹、肆意妄為的惡徒,實在也生不出什麼好臉兒來。
在秦蔻這裡,他好似也放輕松了不少。
能認識一位驚才絕艷的翩翩公子,這當然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況且,花滿樓同他一樣,也是在少時遭遇了變故,身體的一部分失去了機能,他是腿的經絡和骨頭徹底斷掉,而花滿樓則是雙眼失明。
他也想見一見……這位驚才絕艷、如蘭芝玉樹一般的濁世佳公子。
無情很期待。
漩渦之中,逐漸聽見了人的腳步聲,這是個輕而沉穩的腳步聲,而後,一個頭戴玉冠、身著白色錦衣且……左手拎著大閘蟹、右手拎著一堆糕團,背上還背了兩匹和人一樣高的蘇繡料子,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的……翩翩佳公子。
他手上拎著的大閘蟹還在不停地發出吐泡泡的聲音……
無情:「……」
冷血:「……」
秦蔻:「……」
陸小鳳笑得見牙不見眼:「嗨!來就來嘛,帶什麼東西嘛。」
秦蔻很是不滿:「你怎麼搶我的詞兒啊,陸小鳳你這登堂入室反客為主的家伙!」
陸小鳳才不理會秦蔻,一面說著,一邊接過裝著糕團的那個食盒,驚喜道:「哇,窨糕,專門給我帶的麼?太夠意思了七童,就知道你會帶我愛吃的來。」
花滿樓放下手中的大閘蟹筐子,又把背上的兩匹蘇繡緞子放沙發上,才緩過一口氣來,不輕不重地在陸小鳳額頭上敲了一記,無奈地道:「這是給蔻蔻和紅兄帶的,你可不准多吃,要吃跟我回去吃。」
陸小鳳:「切。」
秦蔻探頭:「窨糕是什麼啊?」
陸小鳳搖頭晃腦道:「乃是我們江南的一道名點心。」
其實就是米做的糕點,不過做法頗為講究,用的乃是晚稻,要用水浸泡七日、期間又要淘洗七次,如此處理過的米在碾成米粉,如此蒸出來,糕體才會米香濃郁、軟而松散。
花滿樓家那位擅長做糕點的塗師傅,做此糕最是拿手,調的餡料乃是紅豆沙、金桂花與金桔餅三樣一塊兒調,從蒸鍋裡頭出來,純粹的米香裹著還在流沙的桂花紅豆沙……哇,那叫一個舒服。
秦蔻沒嘗過這種點心,當即拿了一個,咬了一口。
陸小鳳笑道:「怎麼樣,不錯吧,他們家那塗師傅可真是有兩把刷子的。」
秦蔻:(—_—)
秦蔻:(☆▽☆)
秦蔻:「好吃誒!」
花滿樓好一陣子沒聽見過秦蔻的聲音了,此刻一聽,忍不住微微一笑,順手就伸上去准備去揉她的腦袋,被陸小鳳眼疾手快一把架住。
花滿樓:「?」
陸小鳳:「她今日可梳了發髻,你可別亂摸。」
花滿樓:「……啊,原來如此。」
他默默地把手縮回去,微笑道:「還有其他的,你要試試麼?」
那一個大食盒,足足三四層,每一層都整整齊齊的碼著不一樣的花樣。
桂花糕不是秦蔻平時見到的那種直接用松散米粉蒸出來然後中間夾一層糖桂花的那種,而是像用的蒸熟的糯米,還很是有韌勁,裡頭包著油潤的豬油洗沙,還能吃出陳皮的那種獨特酸味,外皮上粘的是桂花干。
此外還有松子核桃糕、夾了玫瑰豆沙的酒釀餅、剛出鍋沒多久的一種叫蟹殼黃的烘焙小面點……
江南也真不愧是鐘靈毓秀的江南,連各色的糕團瞧起來都十分的精致軟糯,再想想老S省的甑糕……就那麼一大鍋,呵!就糊在鍋裡,棗泥啊蜜豆啊直接扔上去一塊兒蒸,吃的時候也就是用勺子蒯一大勺扔碗裡給你。
粗獷啊!
即便是在物流發達的現代,其實也很難吃到這麼新鮮、這麼全面的江南糕團,秦蔻有好些認不得,陸小鳳就撐著腦袋坐在她跟前,一個一個的介紹。
一點紅還順便插了兩嘴——這些糕團他居然個個都認識!!
只有在這種時候,秦蔻才會想起來……啊,紅哥貌似是和花滿樓一個地方出生的人。
但是花滿樓說話的尾音有點軟軟的,是那種典型的南方人會有的「吳儂軟語」口音,一點紅就完全沒有。
他的嗓子據他自己說,小時候受過傷,聲帶被破壞過,所以聲音嘶啞且短促,一點紅心情再不好時,說起話來還陰森森的,像是一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口音的問題他自己也說過:殺手帶口音,那不是等著被人發現老家在哪裡麼?
但他應該是因為刻意的訓練才把口音完全收斂過來的吧,但這種江南小調、吳儂軟語……他應該也會說吧。
秦蔻:宇宙·貓貓·思索.jpg
一點紅叼著個松子核桃糕,一側頭,就瞧見了若有所思盯著他的蔻蔻。
一點紅:嚼.gif
一點紅:「怎麼了?」
秦蔻:「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一點紅:「嗯?」
秦蔻笑得很神秘:「晚上再告訴你啦。」
她上回已經學會怎麼綁人了!今晚就要把他捆個結實,然後強迫他用這種吳儂軟語來求饒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莫名感覺脊背一涼,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又扭過頭去,很淡定地撿了一塊兒松花糕去吃了,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秦蔻警惕地看著他手上的糕點,伸手擰了一把他的腰身。
還好還好,勁瘦有力∼
花滿樓還在遺憾:「其實現在正到了太湖魚豐腴肥美之時,那鱸魚蓴菜羹、還有那太湖三白,實在想叫你來嘗一嘗。」
秦蔻:「蓴菜羹麼……啊,聽說那個很好吃呢。」
陸小鳳極力拐帶她:「可不是嘛,如今的太湖銀魚也正是最好吃的時候,你是不曉得花滿樓家那大師傅做的蓴菜銀魚羹,啊,還有蟹黃豆腐、響油鱔糊,嘖嘖嘖……我保准你會喜歡,怎麼樣,要不要去玩兩天?」
花滿樓:「……我說陸小鳳。」
陸小鳳:「啊?怎麼了?」
花滿樓無情吐槽:「那是我家,你這個人好像到了什麼地方都有一種反客為主的本領。」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哈。」
花滿樓噗嗤一聲笑了,沒理會陸小鳳,也對秦蔻道:「不錯,現下正是江南天氣最舒服的時候,阿蔻若是來小住,一定會喜歡的。」
秦蔻有點心動了,她捧著臉,糾結了一會兒,說:「那你等我考慮考慮嘛。」
陸小鳳繼續:「現下不但魚蝦蟹豐腴肥美,也是塘
藕最好的時節,你想想啦,我可就這麼跟你說吧,現下的塘藕,直接削了皮吃,都是脆津津的,再還有啊,那桂花糖藕、茨菇香干、桂花赤豆糊……」
他語重心長地說:「這些東西,要在現代找第一流的,也只怕是不易,飯館就更是了,恐怕很難找到比花家的廚子更好的飯館廚子。你跟我們一塊兒回去玩兩天,保准把你伺候的周周道道,好吃的全部安排一遍……」
秦蔻更心動了,眼睛都亮了。
陸小鳳:<( ̄︶ ̄)>
深藏功與名。
花滿樓又敲了一下陸小鳳的腦殼,又轉而笑道:「好啦……我去蒸蟹吧。」
秦蔻伸手就把他攔下來了。
秦蔻無情地說:「眼盲心亮,不准動火……你去守著烤箱裡的烤魚吧。」
花滿樓:「……」
花滿樓:「……又守烤箱?」
上回過端午他就負責守烤箱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動……
秦蔻:「嗯嗯。」
花滿樓嘆了口氣,很失望的樣子。
又轉而笑道:「那無情大捕頭和大橘一塊兒來和我守烤箱吧。」
——他和無情才只說了兩句話,語氣便聽起來相當熟絡了。
花滿樓其實也是超級自來熟一枚。
無情微微一怔,瞧著這個真的很溫柔、又很活潑的翩翩公子,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唇,溫聲道:「恭敬不如從命。」
花滿樓微微一笑。
秦蔻又端出了今天上午自己嘗過的那個雲腿月餅給他們嘗,大力推薦道:「這個真的很好吃。」
油油潤潤、肉類發酵之後特有的鹹鮮味道,一粒一粒的火腿越嚼越香,而且秦蔻剛才上網查到這種雲腿月餅加熱之後會更激發香氣,所以在微波爐裡叮了十五秒,現下那個酥皮的香氣喲……
於是無情和遠道而來的花滿樓名義上來「幫忙做飯」,實際上一面喝著茶水,一面吃著點心聊一聊,大橘見了許久不見的盲人按摩花師傅很高興,嗷嗚一聲就鑽進他懷裡,搖著尾巴翻著肚皮等著全身按摩。
……結果花師傅掉了一堆酥皮屑屑在它的皮毛裡。
大橘:(☉—☉)
花滿樓:「啊……抱歉抱歉,大橘你先下去吧,現在我沒手摸你呢。」
大橘繼續:(☉—☉)
大橘莫名其妙地跳下來走掉了,大大的眼睛之中滿是疑惑,或許是在納悶兒為什麼這人走掉再回來之後對它就沒以前那麼好了……
走著走著碰到了冷血。
大橘嗷嗚一嗓子炸了毛,一巴掌拍冷血胳膊上了。火氣泄干淨了,肚皮一翻,對著冷血圓潤躺下,等著冷血來摸它,摸完就可以吃罐罐了。
冷血:「……」
冷血:「……」
冷血無語凝噎。
而另一面,廚房裡的蟹也蒸上了,涼菜也調好了,裡脊肉也切好了准備下鍋炸,秦蔻就打算暗搓搓地單方面邀請一下阿楚哥。
她閉上眼睛,細細感受。
在無數個時空之中,只有寥寥數個與她有緣,而在這寥寥數個時空之中,又只有兩三個裡頭,有她所關心的、也關心她的人。
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她才會覺得在另一頭的那陌生時空是熟悉的、是溫暖的。
睜開眼睛,漩渦開啟——
她探頭去看,無情與冷血也饒有興趣地瞧著這場面。
雖然剛剛花滿樓來時已看過了一次,不過這場面還真是……令人著實驚嘆。
一陣濕潤的、帶著鹹味的海風從漩渦裡吹出,誰也沒有聽見腳步聲,但那漩渦之中,卻已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渾身濕透的人。
這個人原本就不愛好好穿衣裳,此刻他的衣襟也是敞開的,薄薄的衣衫濕淋淋的貼在他的身上,海水自他的濕發之上落下,落在他寬闊、結實、古銅色的背上,他生得很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健康、古樸而浪漫的力與美。
他的鼻梁很高,下頜骨的線條清晰且利落,薄薄的嘴唇瞧起來有點冷酷、有點薄情。
但他的雙眼卻是如此明亮而溫暖,他輕輕一笑,那冷酷便立刻化作春風,那薄情便立刻化作同情,叫人的心裡要忍不住的喜歡他、依賴他。
他只輕輕一笑,眨了眨眼,語氣又溫柔沉穩、又輕快調皮地道:「這是誰想我了呀?」
秦蔻已忍不住撲了上去。
結果有個橘黃色的胖東西和她撲的一樣快,一人一貓一塊撲到了阿楚哥的懷裡,秦蔻激動地喊著阿楚哥。
大橘更誇張,眼淚汪汪地嗷嗚喵嗚啊嗚地亂叫起來,激動得渾身發抖。
第180章
楚留香毫不猶豫,就緊緊地抱住了這一人一貓。
他的身上是帶著濕淋淋的海水的,聞起來有一種微微的鹹味。但他的身體並不冷,手掌灼熱,緊緊地抱住秦蔻時,秦蔻就能感覺到阿楚哥身上的那種極其炙熱的、跳動的生命力。
秦蔻其實一點兒也不矮,一米七的身高在很多時候都是完全夠用的,但在身高超過一米九的阿楚哥面前,卻顯得相當嬌小,還要他俯身下來才能好好地擁抱她。
楚留香微笑著擁抱她和它,大橘激動得渾身發顫,它最不喜歡水了,一般瞧見渾身濕淋淋的人都不肯去親近的,現在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嗷嗚一聲喊,不斷地往阿楚哥的身上去拱。
楚留香用一只緊實有力的小臂就能完全撐住大橘,讓它在自己身上造作來、造作去……大橘還激動得在他身上亂抓,一下子就抓出了好多血痕。
楚留香也不在意,面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拍了拍秦蔻的背,又對大橘說:「這麼想我啊?」
秦蔻揉著眼睛:「你都不多問我一句,光問它了!」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一面笑一面想伸手去揉秦蔻的腦袋,再一看她腦袋梳得可講究了,只好把手縮回來,在她肩上輕輕一拍,調笑道:「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和一只貓比呢。」
秦蔻:「……」
秦蔻尖叫:「它的年紀比我曾外祖母都大!它多大,我才幾歲啊!!」
楚留香哈哈大笑:「啊!我都忘了這茬,可能是因為我們大橘看上去太可愛了吧。」
秦蔻:「哼!」
秦蔻:╭(╯^╰)╮
無情:「……?」
冷血:「……?」
什麼叫「它多大,我才幾歲啊」???
不是,貓不是最多活過十多年麼???
……總覺得這裡好像還藏著什麼很奇怪的秘密。
陸小鳳笑道:「來,楚兄!」
說著,他自己也衝過來抱了抱楚留香。
楚留香一只手還抱著大橘呢!
大橘死活不肯離開它心愛的阿楚哥,這一回是打定主意死黏住他,扒拉著他胸口那穿的本來也松松垮垮的衣襟不肯放,楚留香也只好無奈地拍拍它的小腦袋瓜子、隨它的便了。
陸小鳳過來湊熱鬧抱住楚留香,順便還把大橘擠成了一灘大貓餅。
大橘:「……」
大橘發出一聲古怪的喵喵叫,扒在楚留香的胸口上,佁然不動。
陸小鳳哈哈大笑。
一點紅雙手插兜,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瞧著楚留香,也沒說話。
楚留香伸手拍了拍陸小鳳的背,一抬頭,就瞧見一點紅。
這是一對老友。
他們相識在詭譎的江湖之中,在層層的刀光劍影裡相識、在冷漠而冰冷的外表之下生出了欣賞、仰慕之心,又在大沙漠之中肝膽相照,成了生死與共的好朋友。
他們一塊兒來到這個富貴與溫柔並存的地方,在歸途擺在眼前時,又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那一夜他們坐在一起,對月而飲,所有的言語、所有的理解與告別,都藏在那相視一笑中。
一點紅不愛說話,他的感情時常都是很內斂的。
此時此刻,這一對好友也只是靜靜地對視著,然後相視一笑,楚留香走過去,用力地拍了拍一點紅的肩膀,一點紅淡淡一笑,緊緊地握住了楚留香的手,道:「看來你這段日子過得不錯。」
楚留香也笑道:「看來你這段日子過的也不錯。」
一點紅哼笑一聲,只道:「是不錯。」
楚留香又一轉身,微笑著瞧著兩位陌生的俠客,只笑道:「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又有新朋友了。真巧真巧,楚留香最愛交朋友,瞧見了朋友就走不動路。」
他這話也真是說的又頑皮、又風趣,溫柔又瀟灑,實在讓人喜歡極了。
無情一瞧著他,就覺得這一定是個活的很自由、很灑脫的男人。
他瞧著楚留香,淡淡一笑,只道:「在下盛崖余,這是我的小師弟,冷凌棄。」
沒聽說過的名字,但也正常。
楚留香揚唇一笑,露出八顆閃亮亮的大白牙:「在下楚留香。」
無情的唇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楚留香其實蠻容易讓他想到鐵手和追命的。
鐵手和追命,雖然入門的時間在他之後,從排行上來說,是他的師弟,但是他們二人的年紀卻比無情要大得多,無情都是把他們當成哥哥一樣看待的。
鐵手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溫和有禮、對人對事都能有足夠的耐心,也很喜歡「留一手」,這留一手的意思,就是說他在碰上可以寬松、可以放過的人時,一般都會不遺余力地幫助他們,並不因為這身官皮而趾高氣昂、盛氣凌人。
追命的脾氣也很不錯,他瞧著也是個灑脫的人,不過內在裡,卻總是有些落魄與失意。這或許與他年少時的經歷有關,他自出生時便有內傷,他的父親不大關心他,連名字都不給他好好取一個,每每要叫他,總是喊「喂,那個內傷的」。
無情很了解,一個自幼就與傷痛緊密的聯系在一起的人,底色總是悲涼的,是沒辦法那樣陽光、那樣充滿蓬勃的生命力。
更何況追命年少時還有一段很是悲慘的經歷,他喜歡的那個叫小透的女孩子,死於非命……
所以無情瞧見楚留香時,便恍惚有一個瞬間,覺得倘若追三哥少年時沒那麼苦、沒遇見那樣子的許多事,大概也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吧。
他伸出手去,和楚留香用現代的禮節握了握手。
秦蔻說:「你這是剛下海麼?」
楚留香道:「沒,我剛在海底撈了一把海鰻和海帶上來,才准備去洗澡,就瞧見你喊我了。」
他又笑道:「蔻蔻肯定沒見過海底的海帶林,像是參天巨樹、原始森林一樣。」
秦蔻:「唔……」
秦蔻:「你的三個義妹呢?」
楚留香:「船上呢。」
秦蔻:「那你叫她們過來一塊兒吃晚飯嘛,宋甜兒姑娘不是做飯超級好吃麼,我也想吃她做的好吃的!」
楚留香露齒一笑:「正有此意……蔻蔻你可有口福了,今日我們做了烤乳鴿、還有白斬雞、腊味飯……啊,對了,那順便借你的廚房一用吧,正巧把那條海鰻弄了,我在海裡游泳,那海鰻在海底杵著,膽子真是小,居然被我給嚇死了……這,死都死了,不吃了總覺得浪費。」
秦蔻眼睛發亮:「鰻魚!做照燒汁的鰻魚吃吧!」
又有點疑惑:「中秋了,你們不吃蟹麼?」
楚留香擺擺手:「在海上吃蟹都吃煩了,還用得著找個好時候特地吃麼?」
秦蔻露齒一笑:「那行,今晚吃大閘蟹,你就別同我搶啦。」
楚留香對大閘蟹也不是很感興趣,擺擺手表示自己沒那意思。
秦蔻又補充:「不過大家都在吃蟹,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幫我拆幾只叭。」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
一面笑,一面還說:「好你個蔻蔻,找我過來玩,結果一來就打著叫我伺候你的念頭。」
秦蔻蠻橫地說:「你就說好不好嘛。」
楚留香:「好好好,當然好,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不好?」
秦蔻道:「那好啦,你先去衝個澡吧,這麼濕淋淋的,多難受,誒……說起來你在船上要怎麼衝澡啊,提前燒洗澡水麼?」
海水粘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下了海再上來,那肯定是要洗洗干淨的。
楚留香道:「哪裡用得著燒洗澡水,海上的太陽很大的,早晨放盆水在甲板上,等我中午從海裡爬出來,水已經曬溫熱了。」
其實直接用冷水也沒什麼的,他身子骨好,並不大在意這些小事,不過蘇蓉蓉卻是個很細致的人,堅決不允許他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
但怎麼說還是沒有這裡的蓮蓬頭方便嘛。
楚留香便道:「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的衣服沒拿去賣廢品吧?」
秦蔻:「都扔了!哼!」
楚留香失笑,自己進原來他住的那間屋子的衛生間去了。
大橘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它最愛的阿楚哥,扒在楚留香胸口完全不肯下來,就算渾身毛毛都被他身上的海水給弄濕了也不肯下來。
楚留香有點無奈地抱著它揉一揉,嘆氣道:「可是我要去洗澡啊,你想一塊兒去洗澡麼?」
大橘:「喵嗚!!!」
大橘聽不懂,大橘只是不想離開他。
楚留香只好說:「那我們只能一塊兒去洗澡了。」
秦蔻說:「正好,你身上都是海水,它沾上了也的確該洗一洗。」
楚留香:「嗯。」
然後就把大橘帶進了浴室。
大橘一直在蓬蓮頭被打開的時候才意識到
發生了什麼,它嗷得一聲慘叫了出來,跳下來想跑。
但浴室的門關得很死,大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楚留香的影子無情地打在它身上,拿著蓮蓬頭的手是那麼的冷酷無情……
大橘:「喵!!!嗚!!!」
它怎麼也沒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阿楚哥居然會對它做這種事!
大橘的慘叫聲衝破了浴室,呆在客廳裡的人都聽見了。
秦蔻沒良心地哈哈大笑起來,覺得自己今日份的快樂都是大橘給的。
楚留香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用著玫瑰味道的洗發水,洗發水在手心裡揉出細膩的泡沫,用指腹輕輕的搓在頭發上按摩著,把每一根頭發上的海水都完全洗干淨,身上干澀的海水也被完全衝洗掉,沐浴露、護發素,一個不少的都用了。
當然了,這些東西其實他走的時候,秦蔻都給他帶了,還帶了不少給三位義妹,他們家現在是屬於洗護用品全面升級,該用的都能用上。
只不過在這裡用的時候,那感覺就格外得好嘛。
楚留香洗完澡,用柔軟而厚實的大浴巾把自己仔仔細細地擦干淨,濕淋淋的頭發用毛巾裹著一擰,水分吸干,再打開吹風機細細地吹干。
他剛來的時候,對這吹風機其實大為驚奇,不過他頭發長嘛,很快就對舉著吹風機吹來吹去吹好一會兒這種事趕到了厭煩,一般都是隨便吹兩下,就等著自然晾干了。
回去之後,當然就再沒有了使用吹風機的機會,他一般洗了頭,都是赤著上身躺在甲板上,讓太陽的溫度蒸干他的每一縷發絲。
如今再回來,又開始懷念起了這吹風機吹出的柔和的風,說起來……這大概不是他的錯覺,用這吹風機吹完的頭發好似的確會更柔順柔軟一點?也許秦蔻正是因為常年使用這種東西,頭發的手感才那麼像小貓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把濕淋淋的、眼裡含著一包淚,裹在浴巾裡cos小嬰兒的大橘抱在腿上開始吹,大橘傷心又難過,報復性地對著楚留香一頓抖毛,把毛毛上的水全甩他身上了。
楚留香哈哈大笑,抱著大橘親了一口。
大橘:(=OωO=)
大橘又開心起來,蹭蹭它最喜歡的阿楚哥,乖乖被吹干,就又是一只柔軟且胖大的小貓咪了。
楚留香換上家居服,抱著大橘出來,秦蔻問:「回去接她們麼?」
楚留香道:「嗯。」
於是時空漩渦再次被打開。
大橘急了,嗷嗚亂叫著用爪子扒拉著楚留香的褲腿,死活不允許他走,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楚留香哭笑不得,說:「那我抱著它一塊兒回吧。」
秦蔻點點頭,又警告大橘:「你可不能下海,你要是濕噠噠的回來,我就再把你按在浴室裡頭洗涮!」
大橘:「喵喵喵∼」
鬼知道它聽不聽得懂這種恐嚇,反正是很興高采烈地應了一聲。
楚留香就這麼抱著大橘消失了,並約定一個小時後再來。
與此同時,海面上。
如水晶燈籠一般閃著粼粼光芒的蔚藍大海上,有一艘狹長而結實的三桅船,這是一條精巧且華美的樓船,樓船之上,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女孩子正在甲板上走來走去。
她穿著件寬大而舒服的鵝黃色T恤和運動短褲,赤著腳,踏在被陽光所照得溫暖的木板上,露出兩條勻稱而結實的蜜色長腿來。
海上的姑娘是這樣的,能在海上討生活的人,無論是男是女,都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和向上的彪悍野性。
這裡的女孩子不似中原腹地的人,講究什麼貞靜貞潔之類的狗屁東西,她們慣常就是赤著胳膊和腿,在陽光下跑來跑去、跳來跳去的,現代露胳膊露腿的夏裝在海上的姑娘看來,完全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
這姑娘的打扮,叫一個老學究看見了,估計立刻就要氣得吐血三升,她自己倒是很無所謂,氣呼呼地在甲板上走著。
又聽一聲清脆的笑聲響起,另一個穿著紅色精靈球T恤,同樣赤著腳的美麗少女坐在樓船二樓的船板上,晃著自己的兩只腳,笑道:「宋甜兒!你做什麼呢?在甲板上走來走去的。」
那蜜色皮膚的少女正是宋甜兒,她抬頭瞧了一眼這紅衣少女,口中「呔!」了一聲,跺了跺腳,埋怨道:「咱們家的楚大少爺跑哪裡躲懶去了,說好過來幫我處理海鰻的,那海鰻滑溜溜的,討厭死了,我不想動!」
紅衣少女道:「他大概不是在甲板上的,我一直在二樓瞧著呢,跟本沒人,你瞧,他曬得洗澡水還沒用,許是又下海撈魚去了。」
宋甜兒道:「天老爺!別撈了!可吃不完,弄的一船魚腥味可不好。紅袖姐,快過來幫我弄海鰻。」
紅衣少女,也就是李紅袖,只笑道:「你抓不著楚留香那混蛋,就跑過來抓我。」
宋甜兒吐了吐舌頭,輕輕一躍,整個人便靈巧地躍上了二樓,伸手就抓住了李紅袖,笑道:「你可跑不了啦。」
李紅袖伸手擰了她一把,兩個人笑做一團,忽聽有人笑道:「我們紅袖姑娘和甜兒姑娘在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這人的聲音又低沉、又柔和,富有一種獨特的煽動性。
宋甜兒板著臉道:「好你個楚留香,說好來幫忙自己卻躲懶……誒,哪來的貓?」
大橘:「喵喵喵!」
宋甜兒奇道:「海上還有海貓?可是按理來說,即便是真的有海貓,大概也是油光水滑的吧,怎麼會這麼毛茸茸!啊,好可愛,摸摸!」
大橘情緒很穩定地被宋甜兒揉來揉去。
李紅袖一面伸手揉大橘的肚子,一面很嚴謹地指出:「也不一定呀,水豚也在水邊生活,身上照樣有皮毛。」
宋甜兒正在捏大橘的梅花爪爪,道:「你說的有道理……但這就是很普通的一只貓吧。」
大橘聞言,情緒依然很穩定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李紅袖狐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海上哪來的貓,周圍都沒船經過啊。」
她倒是沒對楚留香的家居服有什麼意見,楚留香上回回來的時候帶了好多,這衣裳穿上去的確很舒服、也很方便,現在她們在船上也是天天T恤短褲人字拖的,早習慣這種衣著了。
楚留香:「……」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又眨了眨眼,道:「楚大哥帶你們去個好地方吃完飯好不好?」
宋甜兒一聽這話,眼睛立刻亮起來,興奮地說:「啊!難道就是、難道就是你說的那個千年之後的世界?我要去!我要去嘛我要去!!」
悠于 2023-11-8 14:29
第181章
楚留香與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等三人,雖無實質上的血緣關系,卻已有如真正的親人一般,在一塊兒生活了十年,甚至比許多家庭之中真正的親人的關系還要緊密。
自然了,楚留香這一樁奇遇,也不會瞞著自己那三位義妹,興致勃勃地當做奇趣軼聞來講給她們聽。
蘇蓉蓉性格溫和恬靜、李紅袖博覽群書、宋甜兒天真活潑,三個人各有性格,卻都對這千年之後,有如神仙之地的人間有著極其強烈的興趣與好奇。
有時候,他們吃過晚飯,就一塊兒仰躺在傍晚的甲板上,聽著海面上那延綿不絕、永無止境的水聲,還有遠處海鳥幽遠的嘎嘎聲。
楚留香便講一講千年之後那極其方便的自來水、仿佛天外來物一般令夏天無比清涼的空調(宋甜兒享受了電風扇就很滿足了),那只因為飯盆被人踢了就開口吃人的深淵巨口小貓咪(李紅袖總懷疑這是楚留香在誆人)。
以及那些他在千年之後認識的朋友們的故事。
秦蔻和一點紅的愛情故事大受姑娘們的歡迎,宋甜兒一面甩著自己漆黑柔亮的大辮子,一面捧著臉道:「哇嗚!落魄江湖的孤僻獨狼殺手,天生就是要被明艷活潑的美麗大小姐給收了的!不錯不錯,這正是這世界上最般配的兩人!我同意!我同意這門親事!」
宋甜兒:(∼ ̄▽ ̄)∼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你見都沒見過他們二人,就這麼同意他們的親事啦?」
宋甜兒橫他一眼,只道:「你這臭男人,你才不懂。」
楚留香枕著自己的胳膊,悠然地躺著,任憑傍晚微涼的海風吹過發絲,再一睜眼,便是那海天相接的盡頭,溶溶的金色。
他只笑道:「好好好,我不懂,你懂,你最懂了。」
宋甜兒只嘻嘻笑道:「其實我的這種感情呢,紅袖姐對你和胡老兄也……」
李紅袖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伸手擰了她的胳膊肉一把,嗔怪道:「小鬼!就知道胡說!」
蘇蓉蓉笑而不語,十分神秘的樣子。
楚留香:「……」
楚留香又想到了自己那一回不小心瞧見了李紅袖藏在書櫃裡的那寫著自己和胡鐵花的小文,又禁不住想到了陸小鳳那神人分享給他的那個【當楚留香中藥後】的鏈接,立刻就明白了宋甜兒在說什麼,當下無聲地打了個冷顫,神色卻佯裝不知,幾個人嘻嘻哈哈地就混過去了。
那一晚,三位義妹聽著現代的種種奇異之像,均是如痴如醉,想要去現代大飽眼福,卻因為去不去現代這事兒,楚留香自己也沒法子做主,一直沒能成行。
如今一聽今晚要去,宋甜兒這急性子當即就抓著楚留香的胳膊晃個不停,開口道:「那太好了!咱們什麼時候走哇?話說,那時空漩渦長什麼樣子呀?走在裡面什麼感覺呀?嚇不嚇人吶?」
楚留香笑著揶揄道:「喲,咱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甜兒姑娘居然也知道問嚇不嚇人吶?」
宋甜兒當即重重地擰了楚留香一下,嘟囔道:「這千年未見的奇異之事,還不許我怕麼?」
楚留香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宋甜兒的腦袋,溫聲道:「沒事,沒事,就走一步就到了,你踏出那一步,還什麼都未曾來得及反應呢,就已到了,要真的說的話,簡直比去岸上的市場裡買東西還要方便得多。」
李紅袖道:「那……那位秦姑娘待會兒便會『開門』?」
楚留香晃一晃手上的手表,道:「我們約定的是一個小時後,也就是半個時辰。」
宋甜兒驚呼一聲:「半個時辰,我可來不及梳妝打扮!」
楚留香下意識地誇獎恭維:「我們甜兒姑娘天生麗質,哪裡用的找特意去打扮。」
宋甜兒聞言,卻並不露笑,反倒是惡狠狠地剜了楚留香一眼,罵道:「油嘴滑舌!」
被莫名其妙罵了的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做聲了。
宋甜兒瞬間又陷入了焦慮之中:「啊,白斬雞還要剁、烤乳鴿也還沒弄好,那海鰻滑溜溜地還在盆裡呢!還有那葡萄汁,剛融了蜂蜜進去,還未曾去冰好,咱們幾個人過去,也得添些菜呀!」
蘇蓉蓉不知何時已經從船艙裡出來了。
蘇蓉蓉是個性情極溫柔的女孩子,也很纖細,若說上去,大約性情更像林詩音一些。
但她與林詩音卻又全然不同,林詩音在裡面中的近二年來,被她的表哥
李尋歡摧毀了大半的自信,但蘇蓉蓉在這條船上,卻過的極為舒心,說起話來,也自信十足。
只聽她溫聲道:「既然要去做客,且家裡本身就做了飯,的確也該給秦姑娘添菜。」
楚留香道:「不錯,蔻蔻久聞甜兒的大名,也很想嘗嘗甜兒的手藝,那只白斬雞我去斬了,海鰻我也去洗了切段兒,等去了蔻蔻那裡再燒。」
蘇蓉蓉道:「甜兒的烤乳鴿……」
宋甜兒道:「我現在便去看著,馬上就能出爐了。」
蘇蓉蓉又道:「好,我同紅袖去收攏禮物。」
她微微一笑,面上立刻便出現了那種又溫柔、又親切的笑容:「我們都用了許久人家的電風扇和洗發香波了,也總該回一份禮。」
她轉頭笑道:「我瞧,那一尊白玉美人像就很好。」
白玉美人像,說的便是京城名門金家的公子金伴花手裡的那一尊,當然,現在已經在楚留香的手裡了。
楚留香還在進行他按部就班的盜帥事業時,就曾寫下一張信箋,送入京城金家,嚇得那草包金伴花大驚失色,請了數位好手來護衛這一尊白玉美人像,這些人在楚留香看來,卻全然是浪得虛名、草包中的草包,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這尊美人像。
原本,他是打算欣賞兩天就賣掉的,卻不想海上卻突然飄來了浮屍。為追查海上浮屍一案,楚留香離開自己的小船,在這過程中,才結識了一點紅、黑珍珠等人。
此案終了,又因黑珍珠極力邀請蘇蓉蓉他們去大漠玩一圈,這才造成了楚留香的誤會,令他急急忙忙地奔向大漠,被時空亂流卷入。
也因此,這尊白玉美人像就一直留在了他這裡。
如今送給秦蔻,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一個小時後,時空漩渦如約出現。
楚留香左手抱著大橘,右手端著個大盤子,盤子上擺了兩只烤乳鴿、一只白斬雞、兩盅腊味飯和一壺融了蜂蜜進去的冷葡萄汁。
他大剌剌地走在最前頭,身後便跟著這三位性格各異的義妹,宋甜兒在甲板上,這時空漩渦憑空出現時,她便驚呼起來,仿佛瞧見了這輩子最為驚奇的事情一樣。
但這還遠遠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驚奇的事情。
她一腳踏入時空漩渦之後,也的確沒什麼旁的多余感覺,也並沒有如想像中一般,走上一條狹窄、黑暗的道路,只是一瞬,僅僅就是那麼一瞬間,她只眨了眨眼,然後立刻感覺到一陣不一樣的空氣。
的確是不一樣的空氣,那種在海面上無處不在的鹹味空氣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家常的空氣?
不是很好形容,是茶水裊裊的味道、是那種人身上的洗發水與沐浴露散發出的清香、是大閘蟹被蒸在鍋裡、是花與草散發出的清淡味道、還有布匹被太陽曬過之後的那種「太陽的香氣」。
所有的這些混合在一起,就是這個新世界的味道。
宋甜兒抬頭,免不得便發出一聲大大的、驚嘆的「哇!」
楚留香走出來的時候,秦蔻簡直就要震驚了。
她立刻真心實意地說:「阿楚哥你如果去酒店端盤子也一定是端的最好的那一個。」
好大一個托盤,楚留香左手拎著大橘,右手托著一堆美味的食物,他聽見這話之後,忍不住便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去餐廳那邊放東西了。
然後走出來的便是三個美麗少女。
這三個人……還真的穿的很像交通燈。
宋甜兒是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姑娘,她的皮膚簡直像被潑了蜂蜜一樣,閃動著健康的光澤,眼睛又大又圓,活潑靈動極了,穿著件黃色的寬松T恤,秦蔻一看……啊,果不其然,皮卡丘。
李紅袖身材高挑,更白皙一些,身上穿了個寶可夢精靈球T恤。
秦蔻:「……」
秦蔻扭頭就問陸小鳳:「這衣服難道是你挑的?」
陸小鳳聳聳肩,道:「是啊,那天買東西的時候我和楚兄一塊兒上的街。」
秦蔻:「……果然。」
陸小鳳:「果然什麼?」
秦蔻:「就是你小子讓美少女變成宅味美少女的!」
然後出來的就是蘇蓉蓉。
謝天謝地,蘇蓉蓉沒穿個什麼塞X達傳說的痛衫出來。
她瞧上去是個審美非常溫婉的人,只穿了一件很薄、很柔軟的嫩綠袍子,這件袍子很長,一直遮蓋了她的腳面,看制式的話,倒像是直裾深衣。
她的頭發也是松松垂下,在下面綰了個很簡單的發髻,頭上只用了一根白玉釵子,相當素雅。
三個女孩子一來,立刻便被秦蔻家中這些奇異的擺設給吸引到了,這時候,電視本來也在放著節目,因無情和冷血不想再受魔改電視劇的荼毒,因而現在電視上正在放唱唱跳跳的歌舞綜藝,她們三人便立刻呆住了。
甚至不是吸引,而是有一些受到了驚嚇,宋甜兒露在外頭的手臂上,寒毛都豎起來了,瞧了半天,才對楚留香道:「你……你怎麼沒提過這一樣東西?」
楚留香:「……」
楚留香分辯道:「我明明就提過了!」
但是宋甜兒當時的重點完全在磕CP,磕這明艷秦大小姐X孤狼一點紅的CP,興奮得要命,哪裡有空注意什麼電視機。
不過這話現在倒是不必提,他不是怕蔻蔻羞澀,蔻蔻這人天生就不知道什麼叫羞澀的,他是怕紅兄臉皮薄,難為情……
宋甜兒沒空理他,她已坐在了那懶人沙發上,只覺得一種從所未有的奇異承托力,瞬間承住了她的腰、腿、臀、背,只令人覺得渾身都陷入了一種極其舒適的入定狀態。
宋甜兒:(☉—☉)
李紅袖:「……甜兒?」
宋甜兒:(* ̄▽ ̄*)∼∼∼
宋甜兒:「哇嗚!紅袖姐你快來試試這個!」
她大力的拍著身邊的另一個懶人沙發。
然後李紅袖就和她一塊兒躺屍了。
楚留香無奈地輕笑,蘇蓉蓉也頗為寵溺地笑了。
蘇蓉蓉與秦蔻攀談著,又贈予秦蔻那渾身通透溫潤、無一絲瑕疵的白玉美人像。
秦蔻不肯收這麼貴重的禮,但蘇蓉蓉卻說,電風扇與洗發水、護膚的面霜對她們來說才最貴重呢。
秦蔻無奈地說:「可是這些東西在我們這裡,實在算不了什麼呀。」
蘇蓉蓉笑眯眯道:「是了,對你來說十分不算什麼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卻實在好用和緊俏。那同樣的,這白玉美人像,對你來說是貴重的,對我們來說卻實在尋常。」
她笑道:「這豈非是送禮的最高境界?一面令對方覺得貴重,另一面自己卻也
不覺得肉疼,若我們之間天天都有這樣的禮送,豈非是世上最大的美事?」
她說話倒是和楚留香蠻像的,簡直是無一處不為人著想,又無一處不令人舒適至極。
叫她這麼一說,收下這白玉美人像,倒是見雙方都贏麻了。
楚留香也笑道:「好蔻蔻,你不必為我心疼錢,這是我偷來的。」
秦蔻:「……」
秦蔻:「……」
秦蔻還能有什麼話說呢,秦蔻當然只能開開心心地收下啦。
倒是看見宋甜兒和李紅袖坐在懶人沙發上完全不肯挪開,她說:「你們今天在這裡住一晚吧,明天咱們上街去逛,甜兒和紅袖喜歡懶人沙發,我就帶你們去買兩個新的帶回去嘛。」
宋甜兒聽見這話,歡呼一聲,在沙發上蛄蛹了一下。
她想喝口水,都舍不得起來,還是心細如發的無情發現了,去幫這位活潑可愛的大辮子姑娘倒了杯可樂。
理所當然的,這種黑褐色的、冒著氣泡的、仿佛一口能毒死十個人的現代特產先是讓宋甜兒非常遲疑,嘗了一口後,她眯著眼咂麼了一下,說:「有點怪……」
然後又立刻喝了一口,繼續道:「還是覺得怪,但是又很……」
她咂咂嘴,又喝一口,覺得這種味兒還真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一口一口的簡直停不下來。
陸小鳳問:「怎麼樣,不錯吧?」
宋甜兒:「還真是很不錯……誒,你便是那位百年之後的陸小鳳麼?」
陸小鳳笑道:「不錯,正是在下。」
宋甜兒又道:「那你是傅紅雪麼?」
那人卻渾身僵硬著,不敢看女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垂下眼簾,搖了搖頭,盯著窗外說:「我是冷凌棄。」
宋甜兒道:「唔!」
等著楚留香過來找宋甜兒和李紅袖的時候,宋甜兒已經和冷血(單方面的)相談甚歡了。
她一瞧見楚留香,立刻就說:「快點拉我起來,我要去廚房做菜了,我要大展身手!」
楚留香莫名其妙:「你自己不能起來麼?」
宋甜兒板著臉:「可是我已經被這個沙發妖怪給封印了。」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道:「你才剛來多久,就和小陸學會說怪話了。」
陸小鳳笑了一聲,沒說話。
楚留香伸手一拉,就把這位廚藝大師給拉起來,宋甜兒衝他吐了吐舌頭,也沒說話,一溜煙就跑進廚房去了。
進了廚房,才知道什麼叫做夢中情廚!
這烤箱!這電飯鍋!這微波爐!這雙開門大冰箱!這抽油煙機!!
宋甜兒:☆▽☆!!!
宋甜兒擼起袖子:「我來!我來!我今天必要做一桌好飯!!」
這時候其實蒸蟹已經吃過一輪了,反正吃大閘蟹這種活動就是蒸一鍋吃一鍋,隨時蒸隨時吃的嘛,秦蔻和一點紅在廚房裡,被衝進來的甜兒姑娘給趕了出去。
一點紅身材頎長,身形優越,冷傲與野性十足;秦蔻渾身奶白,明艷動人,比他低了大半個頭。一點紅與她說話時,便是微微低著頭,十足乖順、十足溫柔的模樣。
宋甜兒:☆▽☆
好一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璧人!!!
秦蔻:「……」
一點紅:「……」
他們兩個一塊兒走出廚房,只感覺身後那道灼熱視線愈發灼熱,秦蔻悄悄地捏了一下一點紅的手,一點紅立刻湊過來垂下頭。
秦蔻跟他說悄悄話:「她為什麼那麼看著我們?」
一點紅如實回答:「……不知道。」
第182章
宋甜兒是廣府人,也就是今天的粵省,楚留香的船所在的位置,其實也差不多就是粵省和桂省外頭的那片海,他常年生活在炎熱之地,因而身上的皮膚顏色才是一種極其健康且誘人的蜜色古銅。
不過這一家四口(?)和秦蔻刻板印像裡的粵桂兩省的人還是不一樣的。
在她印像之中,在南方很炎熱的地方生活著的人,很多都是黑且瘦小的,但是楚留香的塊頭……你說他去參加健美先生也肯定沒什麼問題。
當然啦,秦蔻覺得健美先生對她來說還是太過了,那種肌肉其實遠不是正常狀態下人的肌肉,賽前嚴格的飲食控制會讓脂肪層最大程度的消失,露出極其誇張的肌肉。
長期保持那種身材絕對是一種作死的行為,專業的選手們賽季和非賽季的體型瞧起來也是完全不同的。
秦蔻認為人還是有肉感才好看。
因此她覺得阿楚哥的身材非常非常完美,即充滿了一種關於力量的想像,又令人總覺得他的身體是炙熱而肉感的,他既有力、又溫暖……秦蔻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他的桃花運好得嚇死人。
在現代估計他也沒少收到妹子們的微信好友申請……不過他倒是一個也沒接受,全都拒絕了。
他不是會騙身騙心的那種人,他只是一個萬花叢中過、偶爾才采擷的浪子。他瞧見那種一看就是想真的談戀愛結婚生子的女孩子,恨不得躲得八丈遠,生怕自己做錯事惹得人家傷心。但他對自己的身體很誠實,也很歡迎和自己有著一樣想法的女孩子。
所以,在現代不沾花惹草大概是因為借住在秦蔻家裡,很不想惹出什麼後續不必要的麻煩給她。
至於同樣風流、同樣倜儻的另一枚浪子陸小鳳同學……他那江湖妲己、討人喜歡的本事似乎在現代的姑娘們面前很是失靈,估計是因為他的兩瞥小胡子實在是……看起來太怪咖了。
全身都是痛衫就更怪咖了!
而且陸小鳳似乎把現代當成大型的游戲房了,回去古代享受享受快意恩仇、瀟灑至極的江湖生活,再跑來現代享受享受電子游戲,他這雙面生活真是安排得妥妥當當,完全懶得出門去交際。
當然咯,若說男人的身材,秦蔻還是最欣賞自己的紅哥,也許是因為她只近距離觀察過紅哥,她很清楚那慘白的皮膚有多炙熱,沁出薄汗、猶在抽搐的時候都叫人喜歡。
這一對璧人走出廚房,完全由宋甜兒姑娘掌勺。倒是不必擔心現代的這些廚具她玩不轉,一個能完美掌握柴禾燒火大小的人不可能玩不轉煤氣爐這麼簡單的玩意兒……
而且她也不是一個人。
楚留香當然很自覺地鑽進廚房給她打下手了,陸小鳳嘴裡吹著口哨進來了,傅紅雪本來就是出門去買菜的,宋甜兒缺少原料,秦蔻就給他打了電話,叫他多買點東西回來。
阿飛面無表情地鑽進廚房,認為既然大家都在幫忙,那麼他理所應當也不該吃白飯,畢竟,「不受人恩惠、不欠別人東西」乃是阿飛的人生信條。
……雖然他欠秦蔻的人情海了去了,不過人不能因為欠錢太多就躺平,該干活的時候還是要干活的!
結果和這個陌生的新大廚大眼瞪小眼。
宋甜兒嫣然一笑,伸手要捏捏阿飛的臉,被阿飛躲開了。
楚留香笑道:「我們小阿飛可不是誰都能捏的。」
進廚房來打下手的李紅袖聽見這名字,有點古怪地道:「阿飛?」
楚留香衝她神秘一笑,示意她不要多說。
宋甜兒大大咧咧地縮回自己的手,對這只小狼崽笑道:「小孩子只要敲著碗等吃飯就好啦,去吧去吧。」
阿飛被她攆出去了。
然後冷血進來了。
他總覺得大家都在忙活,甚至連無情和花滿樓都在守烤箱,大概、或許、他也應該忙一忙。
宋甜兒叉著腰咆哮:「……廚房盛不下那麼多人,出去出去!」
冷血:「……」
冷血只好乖乖又出去了。
大家都在忙,秦蔻和一點紅就樂得輕松,一點紅平時多下廚房,秦蔻覺得他完全可以撂挑子的。
她家和她的朋友,又不是塑料朋友,搞什麼待客之道這啊那啊的講究,大家都是好人,也都很明白怎麼舒服怎麼來。
秦蔻就拉著一點紅回屋裡休息一會兒,玩一會兒(正常的玩)。
兩個人在屋裡下五子棋,棋盤放在床鋪上,秦蔻抱著個軟乎乎的白雲抱枕趴在床上,兩條小腿抬起來晃來晃去,手裡把玩著黑色的棋子。
五子棋,是小孩子們成本最低的游戲了,簡直就沒有之一。
跳皮筋還需要去買一根三塊錢的皮筋呢,踢毽子還要去買個毽子呢,扇卡片屬於小學男生的豪賭,每一張卡片都是要從干脆面裡吃出來的,有些卡面還非常難以收集,成本貴得嚇人。
但是下五子棋,只需要一個方格本,外加一黑一紅兩支顏色不一樣的筆就可以消磨一下午的時間了!完全不需要額外的支出。
但秦蔻其實自小就蠻不擅長這種游戲的……
現在想想她簡直什麼都不擅長,跳皮筋不會、踢毽子不會、五子棋玩不好、什麼圍棋像棋就更別說了,完全兩眼一摸黑,也怪不得小學時沒人肯陪她玩了,玩啥啊?根本就沒啥可以玩的嘛。
不過後來可就不一樣咯。
尤其現在,她還有一個絕佳的玩伴。
一點紅之前沒玩過五子棋,不過只一聽了規則之後,立刻就意識到先行的黑棋倘若沒有限制是必贏的,他玩撲克的時候也會腦內自動開始算牌,推演能力很是不錯。
然後他看了看秦蔻那清澈的眼神……沒多說什麼,只說:「你執黑。」
連五子棋執黑無限制必贏都不知道的秦蔻:「好哦。」
結果還需要他刻意讓著才能保持60%左右的勝率。
搞得秦蔻大為興起,拉著一點紅要酣戰三百回合!
玩了好一會兒,她才懶洋洋道:「你讓棋的技術真好。」
他當然不會一直贏,他享受的是和愛人在一塊兒消磨時間的快樂,完全不追求壓人一頭。
但他也不會一直輸,他讓的棋是很有技巧的,既不會讓秦蔻覺得贏得太輕松很沒意思,也不會讓她覺得很難贏,只會讓她被激起鬥志,贏幾把、再輸幾把,頗有一種「我們鬥得勢均力敵」的錯覺。
結果她心裡門兒清的嘛!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瞧了他聰明的女朋友一眼,道:「你不想讓我讓,我也可以不讓。」
秦蔻撒嬌:「我才不!我就要你讓我,不然我一直輸,多沒意思的。」
她拍拍身邊的床鋪,說:「你過來。」
他從善如流地過去,被秦蔻撲了個滿懷。
秦蔻說:「我老早就發現了……你的棋牌功夫不錯啊,是不是也會下圍棋?」
一點紅說:「小時候學過。」
秦蔻:「……你們殺手的課程表還真是很豐富,你說你會彈琴我也行。」
一點紅說:「……的確學過。」
秦蔻瞪大眼:「你真會啊?」
一點紅說:「沒天賦,學不會。」
那會兒他師父大概是對組織的定位還不是很清晰,想養出十幾個無孔不入的殺手,干什麼都像模像樣。力求他們像水一樣,可以滲透進任何地方。
故而,他總覺得他們應當做什麼像什麼的,一點紅認字、書讀的還不少,字寫的也還行,他人聰明,天生走一步就能想到三步以後的事情,反應極快,圍棋的棋譜也能過目不忘,耳力出眾,去賭場賭骰子也基本能傲視群雄。
屬實多才多藝……
但長大以後干刺客,一點紅沒干成那種「潤物細無聲」的刺客,反倒干成了那種「把你們全鯊掉就沒人知道我來過」的狂暴刺客……
這麼多才多藝的一點紅,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樂譜這種東西,就算可以過目不忘,但沒樂感就是沒樂感,莫名跑調就是莫名跑調,節奏不對就是節奏不對……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陸小鳳完全一個情況。
好在一點紅從不愛勉強,對音樂事業也完全沒愛,弄不好就不弄了,才免於讓音樂少女coco每天忍受魔音入耳的折磨。
秦蔻哈哈大笑起來,啾了他一下,說:「我們無所不能的紅哥居然也有不擅長的事情麼?」
一點紅還很配合這句揶揄:「有很多。」
秦蔻:「除了彈琴還有?」
一點紅板著臉:「給貓洗澡。」
秦蔻:「……」
秦蔻捂著肚子狂笑起來。
近來,為了今晚的這個中秋國風小展會,秦蔻還是忙活了一陣子的,在電腦前坐著的時間也增多了,肩頸不舒服,一點紅順勢把她翻了個面,讓她趴在床上,伸手給她按按肩膀。
不得不說……武林高手真的是一群很逆天的人。
對人體每一塊肌肉走向都很了解,同時手上的力道又掌握的非常好,可以輕也可以重,秦蔻被按了一會兒,眼睛都舒服得眯起來了,按著按著就要睡著了。
好歹是告誡自己不能睡著……
兩個人又窩在臥室裡說了一會兒悄悄話,微信上許久未發言的寧靜致遠私聊了她,說飯好啦,下來吃飯。
二人就下樓去吃飯。
桌上自然已七七八八地擺了一桌子,今天有多達十幾個人在這裡度中秋,菜色自然豐盛得要命,大閘蟹是管夠的,前兩天秦爸爸給送來的一筐子還剩半筐、花滿樓過來又拎了一大筐,一群在一塊兒吐泡泡,蟹的肚兒都是滾圓,蟹黃蟹膏撐得滿滿的。
而且今天人工真是管夠。
那還等什麼呢?這人工不用白不用,就做最簡單且最奢侈的吃法吧!
四五十只蟹一鍋一鍋地蒸出來,打發楚留香、陸小鳳這幾個閑人去剝蟹,彈指神通、靈犀一指當真很是靈巧,剝蟹剝得又快又好,蟹殼扔了好幾個垃圾袋,剝出來的蟹肉蟹黃扔進鍋裡炒香,煮好的面條下鍋滾一圈兒,保准每一根上都沾上鮮甜的蟹汁水。
這一波直接把所有的大閘蟹全部都非人道毀滅了。
而且真的巨好吃,就是很簡單,但是因為食材實在太棒,這麼簡單的烹調就足以讓人鮮得想把舌頭給吞下去。
四五十只蟹看上去雖然多,拆出來其實沒多少,在小盞裡分好之後,看起來倒是像老s省的一種叫「一口香」的臊子面。
人太多,一人一盞,多了沒有。
秦蔻感覺不是很滿足。
不過還有別的東西。
因為沒去過粵桂二省,秦蔻其實沒吃過正宗的白斬雞,今天一吃,簡直驚為天人——天!皮居然是脆爽脆爽的,這種口感對她來說真的是難以去形容的新鮮,脆到甚至感覺還在彈,雞肉也是,緊致而有彈性,冰冰涼、雞皮與雞肉之間還有一層顫巍巍的啫喱凍……
秦蔻:捧臉.jpg
對生活水平一向沒什麼要求的冷血和傅紅雪吃到這道菜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腊味飯也實在好,炭火香氣和極其明顯的腊腸香氣,金黃干爽的鍋巴,宋甜兒姑娘還在來到這裡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迅速的get到了一些新鮮吃法,比如在上頭直接放了生蛋黃,生蛋黃和米飯一塊兒拌,在米飯的余溫之下蛋黃就會變得半生半熟。
這東西在不愛吃生蛋黃的人眼裡大概很詭異,但秦蔻是那種吃烤擀面皮都為難店主給她打個生蛋黃的人,這種程度完全可以接受,吃得很是開心。
在山野中長大的阿飛:「……」
阿飛雖然在山野中長大,卻從來不吃生食,看到秦蔻和宋甜兒毫無心理芥蒂的吃這玩意兒,一副看茹毛飲血原始人的眼神。
然後還有特別鮮甜的白灼蝦,這東西也是宋甜兒他們幾個人過來的時候順便拎來的,這可是全世界最神通廣大的漁民楚留香從海底撈上來沒多久的,不鮮完全不可能。
再來個白灼菜心、一個原本預定好要做的糖醋裡脊,一個涼拌藕、一個拌三絲、一個藍莓山藥、幾只烤乳鴿、還有一大盤在烤箱裡烤的非常不錯的類宜家肉丸子配醬汁。
宋甜兒還嫌菜色不夠豐富,當場找個了做菜的視頻,現學了個炒牛奶,因為家裡沒水牛奶,所以秦蔻才給在外頭的傅紅雪打了電話,讓他去河馬先生看看,順便再買了點魚籽,出鍋之後撒在上面。
這個菜真的是……秦蔻其實很少會形容一道菜為「入口即化」,因為多半的菜都做不到,但是這個炒牛奶是真的……啊,又香、又軟、又滑……
很神奇的口感和味道,非常棒。
秦蔻:捧臉.jpg
秦蔻:(* ̄▽ ̄*)
滿足!!
第183章
這話雖然說來對一點紅很不厚道,但宋甜兒的廚藝的確勝過一點紅良多。秦蔻覺得粵省的人是有什麼地域天賦在的,就這道白斬雞,做法看著很簡單,但往往是這種越簡單的東西才越考驗人。
秦蔻認為紅哥再多做十年飯也不大可能做出這種程度的白斬雞來。紅哥做菜很家常,但宋甜兒就像個廚藝大魔王,拿去粵省直接開店估計都能傲視群雄……
不過一點紅技不如人,卻也沒什麼感覺。
一點紅不討厭做飯,相反,因他的前半生實在太顛沛流離、失魂落魄,所以極其的珍惜這種對於這種旁人來說唾手可得的安寧。
偶爾,他躺在這充滿馨香與冷氣的房間裡睡著時,還會忽然在夢中回到那些九死一生的過去。
然後他會驟然驚醒,渾身冷汗,看到秦蔻窩在他懷裡安安穩穩地睡著的,慢慢地平靜下來,又忍不住要抱她抱得更緊一點。
還有他睡覺,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立刻清醒這件事。
這敏銳程度其實很反常的,尋常武林高手完全不可能敏感到這個程度。
要知道,江湖上那麼多殺手,一大多半都是靠旁人睡著或者喝醉的時候一刀了結了人,倘若江湖上人人都那麼容易醒,這種暗殺方式多半是沒有用的。殺手們只能另辟蹊徑,和一點紅一起,走「把你們都鯊光就沒人知道是我干的」這種路子。
這種極度反常的敏銳,除卻一些武功極高的人之外,都是自小苦功夫練出來的。
至於怎麼練,一點紅不是很想回想。他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鞭子抽出來的傷痕就是因為這個得到的。
所有的這些,秦蔻渾然不知,一點紅也根本沒打算把這種事說給她聽。
因此秦蔻時常煩惱他願不願意就這樣洗手作羹湯,他自己卻很明白,他太珍惜現在的生活,也太願意就這樣生活下去了。
這種平靜的、松弛的生活。
所以他雖然沒那麼熱愛做飯,但其實也蠻樂意承擔起這件事的,正巧,秦蔻不愛做飯,兩個人極為互補,契合極了。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很滿足,秦蔻還拿出了酒來喝。她這裡沒什麼珍藏幾十年特別名貴的好酒,但勝在
花樣很多,品質也都很不錯。
按理說,吃大閘蟹這樣寒涼的食物,是要配溫好的黃酒喝的,不過今天蟹多人也多,平均分下來一人就兩口……實在沒必要為了兩口蟹粉面專門去溫一回黃酒。
她就從冰箱裡挑挑撿撿,取了幾只白葡萄酒。
這些酒一般她也不會特地拿來配餐,都是晚上睡前喝,秦蔻自己是不大喜歡干型葡萄酒的,欣賞不來那個味道。這幾只都是甜型和半甜型,酸甜適中,清新明亮,味型的描述聽起來都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很甜的東西:芒果啦、蜂蜜啦、柚子啦、蘋果啦、黃桃啦……
冷血和無情平時都不大愛喝酒,對酒沒什麼特別的研究,只覺得這酒液清冽,竟不需要特別的去篩酒,又聽聞是葡萄釀造的,便覺得有些新奇——畢竟在他們的印像之中,葡萄酒都是閃動著紫紅色寶石光澤的模樣。
喝起來——喝起來感覺甜甜的、酸酸的,回口都是一股芬芳的味道,但是勁兒卻不小。
再看秦蔻,面色如常,一口接一口的飲酒。
冷血不由覺得她酒量實在出色,是個豪傑。
但這也是因為他們所處的那個年代只有發酵的低度酒的原因啦……
楚留香和陸小鳳在現代呆的時間很久,這點度數的小甜水根本不放在心上。
宋甜兒這會做也會吃的大廚就不一樣了,她的角度比所有人都更專業,喝一口,搖晃酒杯,品一品,再搖晃一下酒杯,得出結論:「這酒總覺得更適合配味道稍重一些的菜,像鹵菜那樣的,或許配生腌會更好呢!」
這專業的!
秦蔻知道那種米其林的法餐,的確會根據不同的菜色來搭配不一樣的葡萄酒。米其林餐廳她其實吃得不少,不同的餐酒搭配也的確嘗過不少,不過她這種純吃東西不愛多做功課的食客,實在也品不出其中的妙處來。
在座各位裡無人能有宋甜兒這樣對美食獨到的見解,宋甜兒當然也不大在意,只又轉而說起了新鮮的海鮮做成生腌之後的那種獨到美味。
生腌這一種東西,吃就要吃個最新鮮,X市在內陸,與大海的關系基本等同於沒有關系。這兩年潮汕生腌成了網紅食品,連X市其實都有賣的,秦蔻路過的時候去瞧過,對那些店主人說什麼「海
鮮都是空運過來的」這種說法不置可否,反正是不信。
宋甜兒就說:「那沒事!這樣,過幾天讓我們楚大少下海去撈魚蝦蟹,撈上來之後我做成生腌,給你送來,你配著這個酒再試試呢。」
楚留香從盜帥降級成專業漁民,居然也渾不在意,還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只笑道:「阿蔻放心,我撈的東西絕對最新鮮。」
秦蔻有點心動,又怕吃了拉肚子,左思右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好呀,那我等著吃好吃的啦。」
陸小鳳忽然噗嗤一聲笑了,揶揄秦蔻:「吃個生腌都要思前想後這麼久,我看我要把你拐帶回江南,那難度可不小。」
花滿樓笑了起來,卻也不說話,只舉起酒杯。
大家又碰了一杯,淡金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輕輕搖曳起來,白花、蘋果與黃桃的芬芳在酒液中被蕩起,又被人喝下肚去。
號稱從不喝酒的傅紅雪早在秦蔻這裡打破了這原則,現下對酒根本也沒什麼排斥了,和眾人一起碰杯。
不過氛圍組開始歡呼的時候他還是閉著嘴沒加入。
唯一不能喝酒的是未成年人阿飛,他端著個高腳杯,高腳杯裡盛著半杯冰涼雪碧,毫無違和感的混入。
真是完美的一餐。
酒足飯飽,秦蔻超級滿足,依偎在一點紅懷裡,摸著自己的肚皮,感覺自己就很像是這個時節的大閘蟹,肚子滾圓。
她噗嗤一聲笑了。
一點紅垂頭看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低聲問:「你在笑什麼?」
秦蔻就悄悄地把自己的這個聯想告訴了一點紅。
一點紅:「……」
秦蔻:「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秦蔻:「……這話有那麼奇怪麼?你的神色好古怪。」
其實他的表情在其他人看來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根本和平時就沒有半點區別,但是秦蔻和他乃是全世界最親密的人,她對他熟悉極了,這種微妙的變化也能捕捉到。
一點紅:「倒不是這個……」
秦蔻:「嗯?那是因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一點紅聯想到了其他的東西……
他一想到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螃蟹,就忍不住要想到那條十米長的繩子和她被……
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一點紅瞧著秦蔻一無所知的眼睛,立刻對自己邪惡的內心產生了一點愧疚之情,只含含糊糊地說「晚點告訴你」這種話給糊弄過去了。
這時候,這一對咬耳朵說著悄悄話的情侶就又收到了宋甜兒姑娘的捧臉星星眼。一點紅面無表情地站著,假裝沒看到,秦蔻指揮著沒做過飯的人收拾盤子。
其實也就是把鍋碗瓢盆全扔到洗碗機裡面去啦。
今天開宴的時間其實挺早的,家裡中午就隨便吃了點、墊墊肚子,主要就是為了下午這一頓,三點多的時候秦蔻和一點紅就在廚房裡呆著了,四點多,宋甜兒就來了,不由分說地掌起了勺,不過五點就開宴,等到大家吃完飯,各自都懶洋洋地時候,也不過才六點半。
Cocolivehouse的中秋國風小展會八點才開始,這個時間也正好就是livehouse演出一般的開演時間,不過今天的活動可不是演出,或者說,不只是有演出。
這次的小展會其實相當於一個小夜市,秦蔻的店不小,還帶著個院落,這院子可以發揮的地方就很多了,掛上一排一排的燈,正好可以做兩排小攤子。
她們店員工出的攤子是賣酒,從米酒到葡萄酒、精釀啤酒一應俱全,全是秦蔻親自嘗過且喜歡的,找個店裡的一個開朗愛笑的女孩扮做沽酒女來賣。
月餅是不賣了,找了個精品的私人蛋糕房,說服人家過來擺攤,把雪媚娘當月餅賣。
今天這活動不要門票,店裡全靠賣酒和攤位費賺錢。秦蔻想著這是第一回 辦這種活動,首要的是提升知名度,賺不賺錢倒在其次,況且因為沒有房租,店子在那裡放著也是放著,其實成本也不怎麼高,因此不大緊張虧不虧。
林詩音也占了一個攤子,她的攤子就不在院子裡了,在建築物裡面,因為她擺攤展示的是真正的緙絲扇,要亮亮的燈光,才能顯出細節來,所以中午給秦蔻編完頭發之後,自己就去那頭了,下午也沒回來吃飯,和店裡的員工結伴去吃的牛肉沙拉。
緙絲是一種十分珍貴的料子,根據扇面上圖案的復雜程度,價格區間也很大,林詩音手上的這些精
品,少則要賣幾千,多則要幾萬,今天特地挑的都是便宜的,那價格也都在一兩千,其實也不打算賣多少,只是去展示一下,撐場面。
順便,再古裝亮個相。
林詩音人生得美麗,一舉一動也皆有章法,行走坐臥皆與現代人的隨性截然不同,聘聘婷婷,動人極了。她從李園帶出來的幾大箱衣物,也都是定好的料子與樣式,穿上件紫衣,神色又冷淡,她身上沒有那種囂張的奪目氣焰,但是絕對能牢牢地吸引人的眼球,如梅花落雪、清淡美麗。
秦蔻還找了兩家本地開漢服工作室過來擺攤,還有一個拿熱縮片能做出冰裂紋、玉質、點翠效果的手工奇人。這個奇人是個熱縮片業余愛好者,平時有自己的班兒要上,在社交網絡上也不求出名,就默默發東西,被秦蔻家的工作人員給翻到,超級熱情地邀請過來擺攤。
自然的,料子和做工都很不錯的漢服賣的不便宜,這種很厲害的手工制品更不可能便宜,林詩音那一兩千塊的扇子拿去擺著,放在裡面居然也不算貴的很突兀。
然後就是她找來的本地國風樂隊了……
說實話,水平還行,但不夠好……
所以秦蔻還找了上次那支秦蔻幫忙上台過的摩登復古的citypop樂隊,她總覺得這種夢幻的、浪漫的、舒緩的曲風,其實也很對這種城市限定款夢幻國風的胃口呢。
這種演出其實很像是在普通酒吧駐唱的感覺,客人們不全都是專程為了聽歌才來的,吃吃喝喝、也有大聲說笑的,成名的樂隊肯定是不大願意來的,要找也只能找小樂隊。
對小樂隊來說,一切能擴大知名度的演出都是好機會,態度積極,且演出費也很低,那只秦蔻上次幫演過的樂隊為了還人情還不要演出費。
必要的時候,秦蔻自己也會穿著古裝背上吉他上台演奏。
至於有沒有人來,來的人消費能力如何,秦蔻不大擔心。
她的livehouse所在的地方可是一條非常小資、全是各色漂亮餐館的街!地點也不偏遠,就在市中。
城市裡的年輕人,總有一種非常奇特的能力,那就是把一切節日都當成情人節一樣過,無論什麼節,晚餐的餐館裡約會的男男女女都不會少。
而越是這種特殊的日子,餐館的格調與環境就越顯得重要,這條街環境優美,建築物各有特色,館子都很有格調,而且有幾家還真的好吃得秦蔻都念念不忘,大好的中秋佳節,當然會有很多人啦。
暗搓搓的秦蔻就是要收割這一波飯後散散步的年輕人的錢包!
所有的東西,秦蔻只需要大致看一下,自然有人去負責,老板是不必親力親為的,所以今天那頭忙得很,秦蔻卻在家裡悠悠閑閑的吃飯待客,吃完了飯,才邀請朋友們一塊兒上她店裡去看看。
大家自然都沒有什麼意見,秦蔻又神神秘秘地拉著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去玩換裝游戲。
她早就知道楚留香有三個妹妹,也早就說過讓他帶著義妹回來玩的話,禮物老早就准備好了,是三套精心搭配過的現代衣裙。
這禮物自然送得很合適,而且可以立刻用上。
秦蔻自己也畫了個淡妝,換上了林詩音事先搭配好的衣裳,她頭頂兩個狐狸耳朵一樣的雙螺髻,又小心翼翼地插上了楚留香送的那一朵珠花。
宋甜兒穿著秦蔻送的斑馬紋襯衫、墨綠針織衫、後開叉半身皮裙和中筒靴,按照秦蔻的建議,把兩條漆黑的大辮子拆了,高高扎成馬尾,耳朵上也掛了大而誇張的耳環。
宋甜兒的眼睛大而圓,整個人的皮膚都是健康的蜜色,身高在一米七左右,頭發豐厚得令現代人能嫉妒得咬手絹。被拆散的麻花辮扎成馬尾之後,頭發就會自然地卷曲成一種羊毛卷一樣的感覺,秦蔻笑嘻嘻地給她塗上口紅,又把自己的包借給她一個背。
出現在鏡子裡的,立刻就是一個時尚的摩登女郎了。
宋甜兒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只覺得新鮮異常。
而秦蔻呢,穿著她的古裝,也感覺新鮮異常,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簡直不敢相信鏡子裡這個美麗嬌俏的仕女(秦蔻語)就是自己。
兩個人站在一塊兒,互相都覺得有趣,忽然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184章
李紅袖穿了件白襯衫、牛仔闊腿褲、球鞋和外搭的菱形紋針織背心,鼻梁上架著金絲框的眼鏡,頭發綰在腦後,綰成個低低的馬尾。
emmmmm……
但是頭發太柔順太長了,瞧起來其實不像是都市OL。
古代女孩子們的頭發,當然和古代男孩子們的頭發一樣,都是及腰的長度,漆黑且柔順的。
但是男孩子的長發……因為根本也沒幾個男人在現代留長發,只要是頭臉齊整、身姿尚可,長發看著清爽,穿衣裳自然而然就好看,有一種長發自帶加成的時尚感。
但女孩子不一樣,長頭發的女孩子太多了,況且女孩子的衣服種類本來比男人要多很多,從古至今,女子的發式變化都比男子多。
秦蔻歪頭看著她思考。
李紅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
秦蔻掏出了卷發棒。
李紅袖後退一步。
宋甜兒大喊一聲:「呔!哪裡跑!」
宋甜兒果斷叛變,從後頭截住了李紅袖,秦蔻拿著卷發棒猙獰地衝上去……
十分鐘後,在美發老師傅秦蔻的妙手之下,這一頭黑而柔順的長發已經變成了蓬松的大卷,然後秦蔻的手上去嗖嗖嗖一頓揉弄,就把這一頭十分古代仕女的柔順黑發整成了個法式慵懶低丸子頭。
順便用輕薄的定型水一頓噴,然後給她耳朵上掛了兩個小巧的編織耳環。
李紅袖:「……」
李紅袖道:「原來這樣看似懶洋洋的頭發,也有這麼多的講究……」
秦蔻說:「還好啦,其實比古代的發髻要容易多了,今天編這個雙螺髻的時候,真是好復雜的。」
宋甜兒頂著她的羊毛卷大馬尾一跳一跳的,道:「所以我們都不梳啊,你想想,我們可都是要下水的,早上弄個發髻,中午就浸了鹽水,不拆都可以在裡頭腌鹹魚了。」
秦蔻:「……」
秦蔻有點好奇:「你們都會下海游泳麼?」
李紅袖笑道:「住海上的人,倘若不會泅水,那豈非是嫌命太長?」
宋甜兒也笑:「是咯,我們雖然沒有楚大少的神功那麼誇
張,不過下海去游游泳,浮在水面上曬曬太陽,也是常有的事。」
說到曬太陽,秦蔻很有興趣地問:「阿楚哥會躺在甲板上很認真的曬太陽麼?」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宋甜兒道:「會!怎麼不會呢!他呀,還隔一會兒給自己翻一次面,像曬鹹魚一樣。」
秦蔻試著想想了一下鹹魚一樣的阿楚哥……
三個人爆發出一陣快樂的大笑。
忽聽蘇蓉蓉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呢?那樣開心。」
宋甜兒:「啊!蓉姐!」
秦蔻一轉身,就瞧見了蘇蓉蓉。
蘇蓉蓉毫無疑問是個美人,且應當是個在粵桂地區很難得一見的、氣質有如江南仕女一般的美人。從前阿楚哥還回不去的時候,有時候講起他的三個義妹,言語之中不乏溢美之詞,但每次提起蘇蓉蓉,他言語之中的那種愛護與憐惜,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一見到蘇蓉蓉,秦蔻就知道為什麼了。
李紅袖與宋甜兒,都是十分健康的美人,宋甜兒活潑得像條劍魚一樣,估計天天在甲板上從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吧。
相比之下,蘇蓉蓉卻瞧起來是纖細、蒼白而多病的。
當然了,一個武功不低的女孩子,不可能真的體弱多病,走兩步就喘,這只是蘇蓉蓉自身帶的病美人氣質而已。
這樣的女孩子,任誰見了都要忍不住放輕語氣的。
她身上穿了件墨綠色的裙子,這裙子的垂感與光澤度都非常不錯,貼著她的身體流線而下,裙擺做成了魚尾裙的樣式,她一走動起來,那墨綠色的魚尾巴就輕輕地曳動著,她足上穿著雙低跟的白色尖頭的穆勒鞋,在地上踩出噠的一聲。
她的頭發還是松松綰著,這衣服極適合她,秦蔻就算自己穿,也絕穿不出這種聘聘婷婷的感覺。
因為怕冷,秦蔻又借給她一件寬松的黯橘色薄西裝外套,某種意義上這也屬於紅綠搭配了吧。
同樣紅綠搭配的秦蔻如是想到。
蘇蓉蓉瞧了瞧秦蔻,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個綠顏色的香囊來,掛在了秦蔻的腰間,比上衣的綠色稍深一點的竹綠香囊壓在銀紅的裙子上,十分和諧。
瞧著這香囊,秦蔻又想起一件事來,就問:「你們四個是不是都有一樣的香囊?這下我也加入你們了!」
蘇蓉蓉面露不解,問:「什麼一樣的香囊?」
秦蔻:「誒?是阿楚哥說的啊。」
阿楚哥來的時候,身上就帶了個破破爛爛的香囊,顯然是在沙漠之中被弄成這樣子的,那香囊裡頭塞了各色香料草木,雖然已完全爛了,但依然散發著一種清新香氣。
楚留香就解釋這是三位義妹給的,他們四個人什麼都是一人一份,香囊也是,必須帶著。
宋甜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她笑道:「什麼胡話!除了蓉姐愛戴這些小玩意兒,我們倆可從來不帶。他呀,自己的鼻子聞不見,就格外害怕自己身上會有不好的味道,冒犯了別人。所以洗澡洗得特別勤快,又喜歡帶這種香囊香包類的小東西,就是想讓自己香香的見人呢!」
秦蔻也忍不住笑了,又說:「那他怎麼騙我呢。」
蘇蓉蓉微笑道:「害羞吧,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喜歡香噴噴的。」
秦蔻:(*/ω\*)
秦蔻:「沒想到咱們阿楚哥還怪可愛的。」
四個姑娘笑做了一團。
這時,剛好有人上來敲門,只聽楚留香那溫柔、沉穩、富有魅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小姐們,換裝換好了沒呀?」
笑聲戛然而止。
然後她們笑得更開心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先出來的古代活潑仕女秦蔻小姐意味深長地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已經換上了他在現代的常態打扮,黑色的絲綢襯衫扣子從第四顆開始扣,露出結實、完美、誘人的古銅色肉體。
再一想這家伙居然在那麼莫名其妙的地方害羞了。
秦蔻:(* ̄︶ ̄)
秦蔻神秘地微笑著飄走了……
然後是神秘微笑的蘇蓉蓉,意味深長的李紅袖,以及憋不住笑的宋甜兒。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
楚留香頓感頭皮發麻,忍不住轉身問:「你們四個說我什麼壞話了?」
沒有人回答他,宋甜兒答非所問道:「快,准備出門啦,楚大少。」
楚留香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面莫名其妙、一面繼續頭皮發麻。
但是已經沒人理會他了。
樓下,一點紅已換上了自己的秋裝,現下還不是很冷,他懶得穿外套,就只套了件秦蔻喜歡的那個薄而貼身的黑色中領針織毛衣,下身隨意套了條束腳的休閑褲、黑色球鞋。
他的穿衣風格一向都非常的統一,從在古代開始,就是這樣利落、毫無多余的裝飾,現代如果有殺手的話,毫無疑問,也應該是他現在這樣的打扮,他只要站在那裡,瞧上去便是冷酷、堅忍、敏捷如狼豹。
秦蔻換衣服的時候,他一直都是這樣習慣性地站在樓下的樓梯口處,雙手抱胸,垂著頭、靠著牆去等的。
秦蔻一下樓,就瞧見了這樣的紅哥,他眯著眼,似乎是在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的一瞬間,便忽然抬起了頭,朝她望來。
他漆黑的雙眸似乎忽然亮了一下,又似乎看出了她其實不大習慣穿這麼長的裙子,於是什麼也沒說,走上樓牽住了她的手,慢慢和她一塊兒下樓。
男士們都坐在沙發上,傅紅雪順便去了一趟廚房,把洗碗機裡洗好的鍋碗瓢盆們全都歸類放好。
花滿樓沒換衣裳,依然是一身白衣,他這身白衣還十分講究,加了件蘇繡紋樣的雲肩,這白衣上有許多暗紋,非得靠近了仔細看才能瞧見,連袖口上的緄邊都用的是銀線,不仔細瞧還瞧不出來呢。
貴氣!
這貴氣的翩翩公子手一動,玉骨折扇便已打開,扇面上提著一首小詩,字跡隨著他的手緩緩地扇動著。
然後,他的右手又是一抬,帶了個星型墨鏡在臉上。
秦蔻:「……?」
花滿樓:<(★_★)>
秦蔻:「……??」
花滿樓:<(★ω★)>
秦蔻:「……???」
花滿樓的幽默感……有時真的很……冷……
陸小鳳爆發出一陣快活的大笑聲來,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個心型墨鏡,扣在自己臉上了。
花滿樓帶上異型墨鏡,仍然是個冷幽默感爆棚的翩翩佳公子,但陸小鳳一身二次元濃度過高的痛衫,兩瞥好似眉毛移了位置的小胡子,再加上異型墨鏡,看上去就真的很……怪……
秦蔻嫌棄地說:「你就不能不穿痛衫麼?」
陸小鳳冷酷回答:「不能。」
秦蔻:「切。」
再看看雙手插兜,悠然而下的精英鬼畜藝術家阿楚哥,秦蔻再一次深刻理解了陸小鳳為什麼在現代完全沒有女孩子來搭訕……
說起來,以前喜歡穿粉紅T恤的時候,還有不少男孩子來搭訕他呢,自從換了痛衫之後,這些男孩子們再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難道這是他的防騷擾策略麼?!
秦蔻:宇宙·貓貓·思考.jpg
陸小鳳:「走走走,出門啦。」
一行人便正式出門了。
秦蔻的家就在市裡,她的店也在市裡,離得倒是沒那麼遠,開車頂多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不過這個節日、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以秦蔻二十多年的老秦人經驗來說,必定堵車。
所以干脆去坐地鐵。
秋天到了,夜晚會逐漸變得越來越長,白晝縮短,夏日裡頭,晚上八點半這裡的天才將將全黑,然而中秋前後,不過才七點多,天色就已黯了。
一輪明月安靜地掛在天邊,城市的晚風吹來,柔和、涼爽而裹著喧囂。
無論是什麼節日,現代的節日氛圍瞧起來也都就那個樣。
城市裡的人每天都在接受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兒,劇本殺、桌游、單機游戲、夜店、酒、清吧、搖滾樂、電影、舞蹈、綜藝……可以玩兒的東西太多,可以玩兒的機會太多,就不大會那麼重視節慶。
中秋也是一樣的,真真和和美美、團團圓圓一家人去吃中秋晚宴的人家有多少呢?
秦蔻爸爸去出差了,媽媽帶著研究生今天正好又聚餐,歡度雙節——教師節和中秋節。
外婆前兩天興衝衝地去滬市的老姐妹家裡做客去了,今天早上還發了個吃生煎包的小視頻給秦蔻。
中秋對於外婆來說,就是抱怨:「放假啦,外灘上人好多!都不好拍照的。」
而X市呢,除卻今天特別堵、商場裡換上了中秋限定的大立牌、還有各家餐館約會的人變多了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濃厚的傳統節日氛圍。
車水馬龍,如緩慢流動的地上銀河。
楚留香、陸小鳳等人瞧這個已經瞧得很習慣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三位義妹卻是第一次近距離瞧見這樣的場景,當即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千年之後啊……」
宋甜兒又抬頭瞧一瞧天,瞧一瞧明月,道:「真奇怪。」
楚留香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問:「什麼奇怪?」
宋甜兒道:「我方才站在那麼高的高塔之上去看月亮,卻反而覺得月亮沒海上那麼大,那麼明亮。」
楚留香道:「或許是因為……海面上沒有這樣的地上銀河吧。」
宋甜兒笑了,道:「是呢。」
走到地鐵口的時候,無情是坐著無障礙電梯上下的,倒是也沒遇到什麼問題,唯一遇到的問題是……他只有一套現代裝,那就是秦蔻很喜歡的那套西裝,所以今天他是穿著西裝出門的。
然後在地鐵上都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搔動。
無情撩起眼皮,就瞧見了一個拿著手機的女孩子,正悄悄咪咪地看他,瞧見他那雙冷淡的黑眸看過來的時候,那女孩子的臉就慢慢地紅了,鼓起勇氣上來說:「那個……能跟你合個影麼?」
無情下意識地扭頭去找秦蔻。
秦蔻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秦蔻在另一節車廂,中間大概隔了有十七八個人。
無情的頭又轉回來,瞧了那女孩一眼,對方沒什麼惡意……他又想到了那天吃烤魚時也有這種合影的要求被提出,秦蔻很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他就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脾氣真的很溫和,只是人瞧上去實在冷淡而已。
其實這些古代俠客們在普通的現代人身邊,那氣質真的是極為出眾,個個都是鶴立雞群的英俊男子,但無情的氣質實在太過特別,這坐著輪椅的西裝美男子,因為太過容易讓人產生想像,就總是被人特殊關注。
說到顏值這個話題,無情還是被溫巨俠板上釘釘過的絕美男子呢。
而這烏央烏央一大群正經古龍人們,唯一被蓋棺定論是「頂級英俊」的美男子的人是阿飛……這位擁有著驚心動魄魅力的頂級美男子時年八歲,板著臉,雙手抱胸地站著。
近來因為吃得好,臉上有了點肉,衝淡了那種後天習得的冷漠,喜提陌生姐姐讓座。
阿飛下意識要拒絕,陌生姐姐卻立刻說:「快坐下吧,你都夠不到頭頂的拉手。」
阿飛:「……」
阿飛說:「……不必,我下盤很穩。」
才不是因為夠不到才不夠啊,就這樣的晃蕩,根本也不需要他去扶什麼。
陌生姐姐噗嗤一聲笑了,明顯帶著敷衍意味地說:「是啦,你下盤最穩當了,那也過來坐吧,我要下車了。」
秦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阿飛只好坐在了地鐵椅子上,又抬頭瞧了瞧在頭頂上晃來晃去的拉手,有點郁悶地想:什麼時候才能長高呢……
他又看了眼一點紅,這個皮膚慘白的高大男人的影子打下來,有一種十足的壓迫感。
他想:要求也不高,長這麼高也就行了。
第185章
太陽的余暉早已消失,即便是在城市裡,秋天的夜空也是如此的寧靜、漆黑與高遠,明月掛在天空,像是一汪明潭,盯得久了,甚至還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好似這一汪明潭的水光正在粼粼的波動。
幾乎每一個來現代的古人,都會對一件事情感到震驚,甚至輾轉反側,晚上睡也睡不好。
這件事既不是沒有皇帝、也不是沒有地主,更不是什麼歷史上的大事件,而是……月亮上沒有仙人。
月亮上沒有仙人,沒有用玉璧所築起的廣寒宮,沒有搗藥的玉兔、砍樹的吳剛和美麗的、寂寞的嫦娥。
秦蔻其實很能理解這種心情,因為偶爾抬頭去看這輪明月,會發現它實在是太美麗了。
美麗,美麗到一種博大的程度,美麗到像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延伸性極大,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故事性,由不得人不去向往、不去仰慕,誰也不肯相信,這樣美麗的一個地方上,居然比大沙漠還要荒涼凄冷得多。
秦蔻走在路上,大家一起走在路上。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coco的livehouse。
道路兩旁,是矮矮的各色小飯館兒,爬山虎爬上了一面做舊的斑駁牆面,一半是紅色、一半是綠色,黑色的籬笆也是低矮的,裡頭是四五張夜色下的桌子,桌上是咕嘟咕嘟煮起來的泰式冬陰功與檸檬魚。
香茅草泡的茶放在一邊的玻璃壺之中,但無人問津,人們的杯子裡是有著細密氣泡的香檳、甜白葡萄酒或者金湯力。
俗話都說,燈下看美人,比白日更盛十倍。
也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善解人意的餐館老板們,才將燈光調至如此,由得暗生的情愫與念想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內緩慢游走,被隱藏在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之中。
說起來……
好像也是在不久之前,也是在這條路上,她和一點紅也在路燈之下,東拉西扯地聊著天,漫天談地,一句話和一句話之間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關聯,但那種暗生的情愫與試探卻在內裡流動,那時她興奮極了,燥熱的晚風吹過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松一陣、緊一陣的發顫。
他一定聽得明白,所以才與她心照不宣的糾纏著,冷淡而熱烈。
仔細想來,那時候正值盛夏,如今也不過只是中秋,時間還沒過去兩個月,但她卻覺得這日子似乎已過去了很久很久。
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秦蔻忍不住去回想。
她心裡喜歡他,那種過度的自信與長久以來談戀愛的經驗也告訴她——是的,他一定也喜歡她,他一定也覺得她很誘人。
但是矜持又需要別人捧著、哄著的秦蔻小姐又怎麼會自己主動告白呢?她就算喜歡別人,也一定要把那人給釣起來,乖乖地跟著她走。
那一陣子她還夢到紅哥好幾回呢,不知道紅哥有沒有夢到她呢?
秦蔻有點得意地笑了,拉住一點紅的手,手牽手一塊兒走著,忍不住想唱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她又偷偷抬起頭去觀察她的紅哥,正巧碰上了他垂下頭來安靜地瞧著她。
秦蔻的面頰上就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問:「你看我做什麼呢?」
假如一點紅有楚留香的溫柔和撩人,此刻便該微微一笑,順勢誇贊她的美貌;假如他有陸小鳳的活潑,此刻或許就會伸手輕輕擰她的面頰一下,然後俯下身來啾一下,再說些俏皮的情話。
可惜他是一點紅,這些他都不會。
他只是垂著頭,用那雙漆黑又銳利的眼睛,安靜地收斂了一切的鋒芒,有點溫柔地瞧著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又因為她的臉上有妝容,怕弄花,手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只是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低低地說:「沒什麼。」
秦蔻早習慣了他這種悶葫蘆作風。
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沒說話。
夜風清清淡淡地吹,送來了泰式魚那種又酸又辣,仿佛放了幾十種香料一樣的獨特香氣,與這家泰式餐館隔著馬路相對的,是一家西餐牛排館,估計是因為在氣味上實在打不過,干脆院子裡也不擺桌子,客人們一推門,門口的風鈴就清脆地響,聲音散在空氣裡,圓而脆,不刺耳。
眾人都在欣賞著這樣的中秋節。
一個緩慢的、沒什麼儀式感的,很愉悅的中秋節。
無情自己控制著自己的輪椅,慢慢地駕駛,吹著夜風,享受這難得的假期。
他穿著那套他並不大理解的西裝,一只手握著輪椅的操縱杆,另一只手安靜地放在大腿上,他的神色冷淡到了一種甚至有點凄艷的地步,他似乎很安然、但卻似乎也很疲憊。
這條路上遛彎聊天的人不少,路兩旁的酒館之中,有淡淡的歌聲傳出。
無情精通音律,卻聽不出這曲子的來路,每一個音符對他來說,都好似無比別扭,這首歌甚至是一個年老的男人來唱的,嘶啞、滄桑,咬字的時候令無情覺得他的喉嚨或許是受過傷。
年老的男人唱歌供人欣賞,這在汴京……乃至整個中原,都是件難得一見的怪事。初聽之時,無情覺得這首歌到處都是別扭,但僅僅是片刻之後,他的輪椅慢慢停住,安靜地待在那裡。
冷血道:「大師兄?」
無情沒有瞧冷血,也沒說話,很安靜地聽著這首歌。
酒館之中,也有很多人,在安靜且認真地聽著這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秦蔻走到了他的身邊,她身上那條鵝黃色的披帛被風吹起。
無情忽然伸出了手,用那只蒼白的、修長的、發暗器的手捻住了她的披帛,輕輕地磨挲著。
他沒回頭,沒看她,只是輕聲問:「這首曲子是講什麼的?」
這是一首用英文去唱的歌,他聽不懂。
秦蔻說:「是講愛情的。」
這是甲殼蟲樂隊的《yesterday》,這個酒館之中放的版本,是靈魂歌王雷·查爾斯的翻唱。
無情忽然垂下了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再次抬起頭來,目光卻好似凄艷的、朦朧的夜雨,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只是淡淡地說:「和我聽過的講愛情的曲子很不一樣。」
講愛情的歌曲……一般只有在秦樓楚館之中、或者是賣唱的女子口中能聽到。
那些女聲通常情況下都是柔媚、婉轉而動人的,像是黃鶯,她們的調子遠比這首歌的調子要更豐富,一個音能轉好幾個調兒,能繞梁三日、余音不絕。
好,一定是好的,但無情厭惡那樣的歌聲。
他沒有過愛人,但他有過未成形的愛情,他知道那種……那種……被背叛和拋棄之後的感覺。
不是她們唱得那樣。
那些幽怨的小調兒,太美、太美了,美到令人明顯能覺察出其中的討好——這是為了討好恩客而精心制作的。
從古至今,寫出那些凄艷之詞的都是男人,他們寫出來,讓女人去哀美的唱,只能哀、不能怒、只能美、不能啞。
所以無情總能從那些可憐的女子們的歌聲裡聽出恩客們的自戀與陶醉來。
秦蔻卻不知道這片刻之間,無情的心頭百轉千回、惆悵萬千,她有些無知無覺地問:「你平時聽得是什麼樣的曲子?」
秦蔻曾經也是正兒八經寫歌的人,遇到了古代的人,當然想要多了解一些傳統的小調了。
無情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沒頭沒尾地說:「或許她們的心裡,都是想要唱這樣的調子的。」
秦蔻:「嗯?」
無情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說,這是一首好曲子。」
他頓了頓,又問:「我壞了你的心情麼?」
秦蔻搖搖頭,說:「沒有,我也很喜歡這首歌。」
無情:「好。」
旁邊酒館的小院子裡,有人瞧見了他,便有些驚異地看著這個俊美到叫人有點自慚形穢的男人,又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小姐妹一塊兒看,無情正巧瞧見了這一幕,居然露出了個很淺淡的微笑出來。
那兩個女孩子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秦蔻:「……」
秦蔻吐槽:「我總覺得最近聽到了好多倒吸冷氣聲。」
無情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秦蔻:「……」
秦蔻:「你道的哪門子的歉啊!」
無情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近乎愉悅的笑容,一閃而過,秦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剛剛居然在開玩笑。
夭壽啦,無情居然會開玩笑!
她噗嗤一聲就笑了。
無情又正色道:「不過……確實有點困擾。」
秦蔻順手把一只路過的無辜陸小鳳的心型眼鏡薅下來塞給無情了。
陸小鳳:「?」
陸小鳳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沒說話。
無情居然也沒有對這種無釐頭的異型墨鏡有什麼意見,很順手地就給自己帶上了,表情仍然很淡定。
秦蔻:「……」
秦蔻再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又詭異、又冷得幽默感,她警惕地瞧著無情,心想:他難道真的這麼懂幽默麼?
無情有點茫然地看著她,遲疑道:「這東西……有什麼問題麼?」
秦蔻:「……」
明白了,無情大概是因為對墨鏡這個東西本身就沒有審美,所以根本瞧不出什麼好壞來,就好像他也不理解西裝輪椅大佬的審美點一樣,現在假如她讓他去換條運動褲配西裝外套,他估計也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秦蔻說:「沒事,很戲謔的。」
無情:「?」
……戲謔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詞。
他感覺有點怪怪的,不過還是沒說什麼。
秦蔻飄然而去,問阿飛吃不吃冰激凌,阿飛神色淡然,剛說了個不字,就聽陸小鳳大聲道:「我吃,我吃,蔻蔻請我!」
阿飛:「……」
阿飛冷哼了一聲,沒做聲。
然後手裡就被塞了個冰激凌,舔一口,沒吃過的味道。
陸小鳳道:「桂花味啊,這糖桂花還融合得蠻好,比上次在超市裡買的那個好吃多了。」
阿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激凌。
原來這是桂花的味道。
他又舔了一口那個淡淡黃色的冰激凌球。
大家慢悠悠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在一汪藍嘟嘟的月光之下不緊不慢。
聽說秦蔻的店裡在做國風的特別展會,蘇蓉蓉三人其實都沒多大興趣。
漢服啊、米酒啊、緙絲啊什麼的,她們早見得不想見了,反倒是這一路走來的風景,叫她們看也看不夠、瞧也瞧不完。
宋甜兒對那家泰國館子很感興趣,她的鼻子一聞,就知道這裡面一定有許多她沒見過的香料,若不是早些時候吃得飽飽的,她現在就想進去嘗一嘗呢。
身上連一張現代貨幣都沒有的宋甜兒姑娘拉了拉她們家楚大哥的衣服角。
楚留香低頭:「嗯?」
宋甜兒拽著他的衣服角撒嬌:「楚大少、楚大少……」
楚留香何等玲瓏心思的人,一瞧她這樣,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當即便笑了,伸手上去揉她的腦袋,笑道:「我明天中午請你們吃飯咯?」
宋甜兒:「好耶!」
楚留香勾唇一笑。
傅紅雪與楚留香和陸小鳳走在一塊兒,陸小鳳正在和傅紅雪說起下午打牌的事情,他只嘆道:「實在沒想到,小傅,你的牌技居然那麼不賴,我陸小鳳縱橫賭場十幾年,真是……哎!」
傅紅雪:「……」
傅紅雪面無表情地指出:「不是我牌技好,是你運氣太差。」
陸小鳳的心被插了一刀。
花滿樓:「噗……」
陸小鳳:「才沒那回事!今晚咱們必須酣戰三百回合……!」
傅紅雪繼續面無表情、又冷又硬:「不必,同你耍沒意思。」
陸小鳳心上又被插一刀。
他幽怨地說:「曾幾何時,紅兄也說過同你一樣的話,你們這一科的生物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會不會說話?」
傅紅雪冷冷道:「我們這一科的生物?我和他?」
陸小鳳:「……」
陸小鳳不知看出了什麼,忽然笑了起來,笑罷之後,才搖搖頭,意有所指地說:「看來犬舍的確不好開啊,蔻蔻的日子難過啊……」
傅紅雪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慢悠悠地一步三停,溜達溜達著到了店裡,這時,店裡卻出了一件不大愉快的事情。
一個男人,因為覺得林詩音賣的緙絲扇太貴,而大聲嚷嚷著糾纏她。
悠于 2023-11-8 14:30
第186章
林詩音今天來這裡擺攤,其實果然也沒賣出幾把扇子,她也不著急,梳著如雲朵兒堆起來一樣的鬢發、氣定神閑地坐在自己的攤位後,手上拎了一把銀玉蘭蝴蝶緙絲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這一把蝴蝶團扇還蠻有意思的,做的是蝴蝶落於玉蘭花上的花樣子,這花樣本也沒什麼,關鍵在於那玉蘭花是用銀片堆的,銀片堆成的玉蘭之上,是緙絲彩蝴蝶,一彩一銀,一平面一立體,十分富有奇趣。
其實理所當然的,這把扇子扇起來明顯能感覺到重量是往一邊偏的,其實不大好扇。
不過誰家買緙絲扇真的是為了扇風啊?
不說現代,就說古代,真想要扇風,還不如弄兩個大蒲扇呢。
林詩音很喜歡這一把,還單獨配了個白玉流蘇扇墜。
林詩音人長得美麗,卻不是如宋甜兒那般令人心生親近之意的美麗。
李尋歡認為,林詩音的個性其實相當強烈,因而她的人總顯得如同梅林之中傲雪迎放的紅梅一樣,美麗是與冷淡的冰霜一塊兒撲面而來的。
李尋歡雖然做下了很大的錯事,但他同林詩音的確有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情誼,他所做出的評價,也的確非常的精准。
穿現代裝的時候,林詩音多喜歡穿柔軟、蓬松、帶有法式慵懶情調的衣著,這多多少少也衝淡了她氣質裡那種傲然高潔的成分,但一旦穿上古裝,她伸展的脊背、隨隨便便地行走坐臥,那姿態,本就帶著大家小姐才有的氣度,再加上她這攤位一片珠光寶氣,同樣擺攤的其他人居然一開始都只是小心翼翼地欣賞著她的美貌,不大敢搭話。
倒是林詩音,心情頗好,拜托秦蔻店裡的工作人員幫她看一看攤位後,挨個走了一遍,是米酒也喝了、雪媚娘也吃了,下午還吃了附近店家的外賣,也就是秦蔻十分喜歡、從前和她提過好幾次的牛肉沙拉。
牛肉切小塊,居然還是用黃油去炙烤出來的,四面都有那種獨特的烤肉香,不需要什麼特殊的調味,一咬,還能咬出牛肉的汁水來,蔬菜都很新鮮,圓生菜甜脆脆的、一點兒也沒有生吃蔬菜經常會有的那種苦味,然後是五顏六色的小番茄、一些藜麥、加油醋汁。很大一份,牛肉放的也多,根本不會吃不飽。
其實除了秦蔻重點觀察的鋪子之外,還有一些零碎的攤位,這些攤位就多是賣「中國風首飾」的了,簪子、步搖、珠花這些,許是要和漢服的鋪子搭配起來聯合收割金錢。
有一家首飾鋪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居然有點翠、螺鈿、絨花、琺琅彩……
林詩音大感新奇,上前細看。
這一看,更不得了!這些東西摸上去全然是一種……塑料的質感?再一問,原來是一種叫熱縮片的東西,林詩音當即拿出手機來搜,才驚覺這種材料她絕對見過。
就是去騾馬市那頭進貨的時候,有一些一二元的精品店嘛,裡頭買的那種鑰匙扣,她覺得就是這樣子的,出現在網上的熱縮片呢,價格也很便宜,誰能想到,這樣的東西居然也可以玩出花來呢?
她很好奇地問點翠的這種一根一根的光澤感是怎麼做出來的。
對方告訴她是畫出來的,像畫工筆那樣。
又只遺憾自己沒近距離觀察過真正的點翠飾品。
林詩音對這位攤主大為敬佩,生出了結交之意,當下便表示自己的外祖有傳下來的點翠首飾,並邀請她來看。
攤主震驚了。
再一看林詩音賣的東西……好家伙,真正的緙絲扇,好像家裡有祖傳點翠也很說得過去……
妹子大為心動,兩個人便互換了微信,交上了朋友。
不過這位新朋友的東西也沒賣出去多少。
熱縮片和熱風槍雖然都不貴,但是耗時耗力的手工很貴,所以定價不可能便宜,否則都對不起自己;但另一面來說,畢竟不是真正的貴料,在線上還好,網上人多,還有前置的篩選過程,總有欣賞的,但線下擺攤就很不一定了。
好在她也不在乎,她說她平時偶爾也來cocolivehouse看演出,而且因為是國風活動嘛,攤位費也不貴,主要是想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塊兒玩。
結果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沒找到,找到了一只富婆。
她們兩個聊起這些古物,妹子又說:「你看我這個螺鈿漆盒的質感仿的……哎就是沒摸過真的,去博物館裡只能看。」
漂亮富婆平說:
「啊?螺鈿漆盒麼?我想想……好像也有,你要看麼?我送你一個吧!」
畢竟是自己在現代除了蔻蔻以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哇!!
妹子:「……」
又聊那種累絲的工藝,結果富婆又很平淡地說:「啊,這個我也有。」
妹子雙眼放空:「……」
妹子:「好的富婆,謝謝富婆,送就不必了,讓我摸摸就行……」
兩個不打算賣錢的人就很佛系地擺攤,佛系地聊天。
林詩音的氣質和美貌、還有她珠光寶氣的攤位的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也不推銷,氣定神閑地坐著,最後東西果然一件沒賣出去,倒是給很多人科普了緙絲是什麼,還有好幾個妹子請求和她合照,她都答應了。
晚上八點多,蔻蔻發微信來,說是打算過來了。
林詩音回了個好。
蔻蔻又問她擺攤的體驗如何,林詩音微微一笑,告訴她自己很開心,這個中秋過的很有意思,還說她店裡賣的那個桂花米酒著實不錯。
本來,這是很美好的一天,結果就來了個不那麼美好的客人。
這是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青年男人,頭臉居然還蠻整齊的,也不彎腰駝背,穿著一身運動裝。看上去是那種浸泡在健身房裡,還會在朋友圈天天發自己運動過後、肌肉虯結的自拍照的男人,有一種……反正不那麼令人喜歡的氣質。
況且他做出來的事情也的確很不令人喜歡。
這種人如果自己一個人出來,是不可能來逛這樣的展會的,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會對國風的小物感興趣的人。
再一看,身邊的安全社交距離之內,走著個女孩子,很明顯這兩個人是在約會。
而且他們之間的距離很是微妙,既不像是正常安全的社交距離,也不像是舉止親密的情侶戀人,今天林詩音擺攤時百無聊賴地觀察了許多對男女,很快便得出結論:這二人是在搖擺之中的人。
她來了這段日子,大致明白了這現代人的「自由戀愛」是怎麼個談法。
在這種階段,就是還未捅破窗戶紙的階段了,中秋一塊兒出來共進晚餐,或許已經快成了。用常理來想也知道,這種時候的男人當然是獻殷勤獻得最勤快的時候,即便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也會陪著來。
來了之後,心頭也輕視,就覺得這地方擺夜攤,肯定就是那種賣十幾二十塊的小飾品的地方。於是便故作大方,大獻殷勤,對著自己的女伴說了一堆好話,大意就是今天過節嘛,我送你中秋禮物,你看看你想要什麼呢?
這女伴也是個眼光好的,一眼就盯上了林詩音的緙絲扇,還單單就看上她手中搖著的那把銀玉蘭。
這青年男人的態度很是戲謔的問價。
林詩音平靜地說:「一萬六。」
青年男人:「……」
女伴:「……」
男人誇下海口,瞬間下不來台,面露尷尬。
而他身邊那女伴,貌似沒多喜歡這男人,本來神色就蠻冷淡的,此時瞧見這男人面露尷尬之色,也不解圍,就那麼看著,涼涼地說:「挺貴的哈。」
林詩音先前雖然也做生意,但也只和藍蠍子交易,其實完全沒有這樣面對過世間百態,況且她生性高傲,雖然能瞧出來這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大對勁,但也並不想露出那等和氣生財的笑容,點頭哈腰地化解矛盾。
因而她也沒多說話,只淡淡地說了句:「請自便。」
然後繼續搖著她的團扇,那團扇上銀色的玉蘭花隨著輕搖,閃動著銀光,蝴蝶振翅欲飛,細膩到似乎能瞧見上頭沾著的片片磷粉。
那男人還是很尷尬,欲找回面子,又隨意指了一把瑞鶴圖樣的扇子問價,這一把比起林詩音手中的那一把,倒是素雅不少。
價格上也便宜很多,林詩音報價五千元。
只可惜……這青年男人似乎認為追求女孩子送五千塊的扇子也很不劃算。
這本身其實沒什麼。
五千塊對於一個X市的普通上班族來說,大約也是一個月的工資了,隨口誇下句海口,然後就要付出一個月的工資來送禮,是個人恐怕都得肉疼,實乃人之常情,沒什麼好苛責的。
這男人的女伴看起來也沒抱多大的期望,冷淡地說:「這麼貴啊,那算了,走吧。」
但這個青年男人愣是覺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男人的面子似乎是比玻璃還要脆弱、卻比黃金還要珍貴的東西,一碰就碎,偏偏碎了之後,他自己會認為,對方真是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於是他立刻就要找回場子。
他找回場子的方式……倒是比那種直接惱羞成怒要罵人打人的人要文雅一些……
他就是很「懂」。
懂傳統文化、懂緙絲、懂紡織,更懂的是消費主義、品牌溢價、飢餓營銷。
於是他就開始大肆的高談闊論了,反正大概的意思就是這些都是智商稅,實在沒必要,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在買,買的人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順便還批評了一番旁邊攤位的熱縮片,意思就是,一個塑料片片賣幾百塊錢什麼意思?五塊錢就足夠了,這是消費主義的陷阱!
林詩音是很漂亮的,但是一個漂亮、清冷,還渾身上下都極其講究的女孩子,如此去下了這樣一個男人面子的時候,她的美麗與良好的品味就好似也成了一個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當然,他還是知道什麼是體面的,不是那種真正的混不吝下三濫的人。
因而他才會從這種「消費主義」的角度顧左右而言他,企圖表現自己犀利且富有內涵,並不是因為誇下海口卻買不起在女人面前丟了臉,而是因為他在解構。
林詩音哪裡遇到過這樣的人!
有體面,但體面不多,好似在交流,但顧左右而言他,說出來的話十句裡有九句都充滿了各種拗口的名詞,好似很有道理的樣子,但其實仔細一聽就知道狗屁不通,全是唬人的面子貨,大致水平類似於電影院裡非要和女伴大談特談《黑暗騎士》的那種……
這些話,他原本就是為了拗口而拗口、高端而高端的,根本也不是為了讓人聽懂,就是真的現代人也根本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更何談林詩音不是現代人!
這怎麼辯論?
隔壁那個賣熱縮片的妹子很不高興,就說了一句:「你不買你就別買,我強買強賣了麼?這是要干嘛?」
結果這男的更來勁了,指責那妹子太坑人了,實在奸商。
說實話……cocolivehouse的工作人員也都沒見過這種人,畢竟平時演出都是線上售票,買票用的app一般不關注地下樂隊的人都不曉得,這樣篩選之後,起碼人都挺正常。
頓時,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有工作人員上前勸阻,好聲好氣,結果那男的還演上癮了,今天本來大家都蠻開心的,林詩音的扇子雖然沒賣出去幾件,但人人都能瞧出是好東西,有許多人過來欣賞過,拍過照,如今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叫人好不煩躁,有許多的漢服妹子們都皺著眉竊竊私語,有一些覺得煩的人直接就走了,也不願意在這個是非之地呆著。
他的女伴也不是個息事寧人的,就那麼雙手抱胸站著看,一副「我看你今天打算干什麼」的模樣,像個樂子人。
這男人還試圖去拿扇子把玩,似乎是想要做出一副很懂行的樣子去觀察,林詩音討厭死這人了,他伸手的那一瞬間,便冷冷道:「別碰我的東西。」
這個男人立刻說:「怎麼,假東西怕被人看啊?」
然後還非要拿。
林詩音拿不准要怎麼辦。
林詩音是會武功的,她的武功水平放在江湖上,相當不夠看。但在現代,自保那是綽綽有余,出手教訓人,也絕對沒問題。
唯一的問題是,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動手,動手之後會有什麼後果,會不會給自己、還有秦蔻帶來麻煩?
所以她遲疑了一下。
秦蔻他們就是在這個時候進門的。
秦蔻看見這騷亂,眉頭一皺,對身邊的一點紅說了什麼。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已然不在原地了。
一只白慘慘的手,倏地抓住了那男人要伸向扇子的手。
那男人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鐵鉗子給鉗住了。
那人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就只是這麼看似輕輕松松地把他的手給鉗著拿開了,青年男人簡直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卻還是掙脫不開。
他一抬頭,就瞧見了這個長頭發的男人。
長發,黑衣,皮膚慘白,身形精壯,眼神銳利,居高臨下,拿下巴看人。
他甚至還有一只手是插在褲兜裡的,就只是這個樣子,把他拖行了好幾米,拖離了林詩音的攤位,才一把甩開。
這個鬧事的青年男人也是個健身的,其實塊頭練得相當大,但身材這東西,
原本就很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他的塊頭練得不錯,但奈何腿短身子長,瞧上去令人很容易聯想到肌肉虯結的長臂猿……
而一點紅呢,他的身材比例非常優越,四肢頎長、猿臂蜂腰,那一把細腰用寬腰帶那麼勒出來,連女孩子都忍不住想誇一聲「好腰!」
所以……虐……
而且一點紅真的很懂怎麼嘲諷,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只上下那麼一掃,面上就露出了那種極其險惡、極其容易令人發狂的譏諷笑意。
長臂猿青年本來被落了面子,就很容易惱羞成怒,再一看周圍都是一圈圍觀的人,竊竊私語,拿著手機出來拍,他的女伴也站在人群裡雙手抱胸,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氣氛都烘托到這個份兒上了,不打真的騎虎難下了。
他惱羞成怒地吼了一聲小白臉,對著一點紅,一拳就揮了上去。
一點紅甚至仍然是單手插兜,眼皮子都懶得撩動一下,面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那拳頭揮過來的速度,在他看來簡直不如一只剛睡醒的猴子……他慘白的五指陡張,旁人只見輕描淡寫地那麼一下,這長臂猿的拳頭就已經被他穩穩抓住了。
一點紅只是記得秦蔻的囑咐,那就是不要動手被人抓住把柄,去派出所一趟雖然也沒啥,但總覺得這樣子要和解很煩人。
這也是秦蔻為什麼要一點紅出手,而不等著林詩音自己出手的原因,林詩音還不夠了解現代的尺度,況且現在這裡圍觀的人實在多。
但一點紅不一樣,他已經有很多次下黑手的經驗了……
他懶得和這種人多糾纏,也不想再看他沒睡醒一樣的拳腳,手上順便向前一使力,使得這人向前撲倒,他順便一個側身,伸手就捏住了他的後脖頸,手指威脅似得在他後頸椎上點了一下。
長臂猿瞬間頭皮發麻,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閑適非常。
一點紅拖著這人把他扔出門去了。
到了沒人圍觀的地方,一點紅伸手一戳,點了啞穴,順手卸了他的小指,再給他裝回去,順便附贈了一個陰森森的眼神,這人當即被疼痛嚇得連個屁都不敢放,連女伴都不去找,就這麼連滾帶爬的跑了。
第187章
一點紅雙手插兜,瞧著那人跑遠的背影,有點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這種人,要他花時間去好生折磨一番他都懶得去,這樣跑走了也好,免得他多浪費時間。
解決了煩人的蒼蠅,他慢慢地轉身回去了。
而院子裡面,展會現場,聊這件事的人也不少。
中秋佳節,不光有一男一女愛出來吃飯,女孩子們也愛一塊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吃飯逛街、聯絡感情。
來這種國風小展會上的,大多數也是女孩子。
本來,這裡的酒好、音樂好、東西好,小院兒裡還特地放了那種大型的月球燈,專門拿來拍照用的,大家都很有素質地排著隊去拍照,結果突然出來一個這樣糟心的男人,搞得人人都不舒服。
有一些女孩就皺著眉、拉著自己的小姐妹要走,結果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個寬肩細腰大長腿的帥哥,二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打走了!
人嘛,都喜歡看爽快的劇情,況且那個腰細腿長身材精壯的男人還真的是……啊!仙品!
那個高高扎起、冷颯冷颯的馬尾,那個酷酷的、游刃有余、還帶點譏諷的表情……
讓人忍不住想掏出手機錄像!
所以圍觀群眾裡掏手機的人還不少。
一點紅對付一只沒睡醒的猴子,根本不需要全神貫注,當然注意到了這些手機攝像頭,但他沒管,秦蔻也沒管。
先前他那麼注意這種拍攝,是因為他是個沒身份的人,一個人如果自己有點心虛(心虛的主要是秦蔻),那麼就會在意很多事情。
如今他光明正大,擁有著「秦一弘」這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又極其克制自己,根本沒動手打人,就那麼兩下,要麼在躲要麼在控制,被拍了視頻也不怕呢!
兩個漢服小姐姐坐在院子裡的編織秋千上,頭湊在一塊兒看手機。
一個說:「誒,你看他……動作好帥哦,我感覺比電視劇上那些演員都流暢啊……」
她的朋友說:「哇∼而且他好上鏡。」
妹子說:「誒你頭上的發髻碰到我的假發了!!……因為他臉小吧,而且五官很立體。」
她的朋友:「……」
朋友:「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跳來跳去。」
妹子:「我第一次盤古裝頭怕掉嘛,你別跟我頭對頭的。」
朋友:「好好好。」
妹子:「是……嘶,而且他腿好長啊,腰好細啊,嘶……這腰是真的細。」
朋友:「有一天我有錢了要請十個這樣的細腰大長腿帥哥在我面前跳頂胯舞,然後往他們的腰帶裡塞錢哈哈哈哈哈……」
妹子嘻嘻笑:「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是吧。」
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妹子:「哈哈哈哈哈哈。」
朋友:「臥槽!快看帥哥!這裡是捅了帥哥窩麼?」
妹子:「啊?臥槽!」
朋友:「臥槽!那個坐輪椅的好帥啊……」
妹子:「……哇你看那個!他得有一米九五了吧,嘶,好帥啊!怎麼辦,我都可以!他們好像認識啊,這是什麼男模團麼?!」
她們看見的當然就是無情和楚留香。
無情認為楚留香身上有鐵手和追命的熟悉感,故而對他很有好感。
而楚留香呢,他對正直的人都發自內心的敬佩,無情雙腿殘疾,心智卻堅定,能以無法練習內功的孱弱身軀練成舉世無雙的暗器與輕功,楚留香更是欣賞不已。
二位義妹早跑遠了,她們被那個院子裡的大型月球燈給驚呆了,宋甜兒簡直激動地要尖叫,拉著兩個姐姐就衝過去了。
無情和楚留香一道兒到了林詩音身邊,陸小鳳和秦蔻已經趕過去了,秦蔻拉著林詩音的手,問:「你沒事吧?沒受驚吧?之前怎麼回事?」
林詩音本來也沒受什麼大的驚嚇,那男人的塊頭嚇不到她,只是美好的一天突然遇到這麼一件事情,心情就很有點不好。
不過她並不想讓秦蔻為她擔心,便只簡單說了說來龍去脈,又淡然地道:「出門做生意,哪裡那麼順利的,況且紅兄也為我出氣了,是不是?」
秦蔻眨眨眼,捏了你她的手,說:「也是,你別放在心上。」
陸小鳳嘆道:「你賣你的,他想買就買、不想買就不買,真是閑得慌……」
林詩音哼了一聲,沒說話。
一個陌生的女聲忽然不鹹不淡地插了進來:「他之前說長這麼大都沒談過女朋友,的確應該哈,我早知道肯定他買不起,裝什麼大尾巴狼,沒勁,哼。」
秦蔻一轉身,居然是今天那個和長臂猿一塊兒來的女伴。
她若無其事地說:「你這個一萬六的太貴了,這個五千塊的給我包起來吧。」
秦蔻的臉一下子就拉下去了,感情這人是知道緙絲就是賣這麼貴的。
她大概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
這個女的大概是看不上這男的,或許是家裡的壓力,反正今天不得不出來和這男的虛與委蛇,正好這男的大獻殷勤誇下海口,她就專門挑了個最貴的東西來故意打他的臉。
她愛怎麼打臉怎麼打臉,但是當這件事扯上林詩音和她的店,給她的店裡帶來了麻煩的時候,她就不可能看這女的順眼。
而且她似乎並不覺得她把無辜的人扯進來有什麼不對。
秦蔻冷著臉,很不客氣地說:「我們不賣給你,出去。」
林詩音也冷冷地說:「我不賣。」
一點紅正好在這時候回來了,瞧見這一幕,就陰惻惻地看著這女的,心說她再糾纏就點了啞穴直接扔出去了,他可是對男對女都不客氣的。
這人好像就是心情不爽快,本來還想再刺兩句,結果一看這邊人多勢眾,秦蔻下了她的面子,她也沒法子呈口舌之快,臉色很不好地走了。
秦蔻嘖了一聲,故意大聲道:「我們開店的最煩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阿飛點點頭,說:「不錯。」
林詩音很新奇地瞧著阿飛,八歲的未來美男子,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酷,若有所思、還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看上去真的……很可愛。
她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被影響的心情也覺得恢復了許多,伸手想戳戳阿飛的臉,阿飛沒躲,乖乖被這位林姐姐戳了一下,神色很平靜地說:「我本來要躲開,我也能躲得開。」
林詩音:「……嗯?那為什麼沒躲呢?」
阿飛淡淡地說:「瞧在你不高興的份兒上。」
林詩音相當驚異,秦蔻也相當驚異,兩個人對視一眼,忽然都噗嗤一聲笑了,秦蔻一把就抱住了阿飛,對著他的臉蛋伸出磨爪,一陣搓揉,笑著說:「我們小小飛真的好體貼人!」
林詩音用扇子擋著臉不住地笑。
阿飛:「唔……!」
過了好一會兒,愛心大爆發的秦蔻小姐才放過阿飛,阿飛倒是早習慣了她這種時不時的抽風,冷淡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又說:「我已經不小了,不要叫我小小飛。」
一直很安靜地當人形立牌的傅紅雪:「……」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熟悉……
他似乎也對秦蔻說過「我不小」這種話,反被對方嗆「只有小孩子才最喜歡強調自己已經不小了」。
他之前被這麼說的時候,還一直不大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今天看到阿飛,忽然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阿飛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收到了一個涼颼颼的目光,他霍然回頭,面無表情地瞧了同樣經常一張死人臉的傅紅雪,沒說話,又轉回去了。
對這眼神官司無知無覺的秦蔻和林詩音還在問阿飛:「你剛才點頭做什麼,你又沒開過店,難道也知道開店人的辛酸麼?」
阿飛說:「我賣過皮子。」
有的時候確實是這樣,人不去找事,事卻會主動找上人來。
他好端端地賣他的狐狸皮,偏偏有個看起來還蠻有錢的紈绔要欺負人,非不給錢要搶他的東西,最後居然還找幫手來把他吊起來往大冬天的水缸裡浸。
但……若不是那時候被楚留香施救,他大概沒法子遇到秦蔻,遇到……這樣一大家子人吧。
秦蔻知道他這段經歷麼?
阿飛忍不住想。
再看一眼開朗愛笑的大姐姐,阿飛覺得自己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她的。
她一直這麼快快樂樂的就很好,她不生於那個殘酷的世界,又何必要知曉那種事呢?
——完全不知道秦蔻就連未來他被壞女人騙的事情都知道的小阿飛深沉且可靠地想著。
秦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看起來挺冷酷的,又忍不住手賤,要上去捏捏阿飛的臉。
上個月來的時候,阿飛還是個瘦削的沉默小狼崽,皮膚還被凍得不輕,被秦蔻強硬安排著塗了一個月面霜之後,現在小臉嫩得像剝了殼的雞蛋,捏起來手感可好了。
就是還是太瘦。
阿飛淡淡地瞧了秦蔻一眼,沒躲開,任由她的磨爪繼續肆虐……
秦蔻說:「好啦,詩音,我們去喝酒吧,後街上還有賣烤冷面的攤子呢,走走走一塊兒去吃!」
說完,拉著林詩音就要跑。
林詩音說:「啊……我的攤子……」
秦蔻順手把正在和楚留香攀談的無情的輪椅給推過來當門神了。
楚留香:「……」
無情:「……」
無情帶著那個心型墨鏡,秦蔻其實看不見他的眼神,但是就莫名感受到他正用一種無語凝噎的眼神譴責式地看著她。
秦蔻大小姐說:「幫幫忙嘛∼」
無情:「……」
無情點了點頭,說:「你去玩吧。」
秦蔻繼續指揮:「阿楚哥,你來你來。」
楚留香雙手抱胸,很是好笑地瞧著她,故意道:「我來做什麼?你不是都有你無……盛哥來幫忙了麼?」
秦蔻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說:「阿楚哥來,當看板郎。」
古有可愛看板娘,今有健美看板郎∼
楚留香摸摸鼻子,很莫名地問:「看板郎是什麼東西?」
已經把ACG二次元的事情摸得透透的陸小鳳笑了兩聲,和秦蔻對視一眼,兩個人又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搞不明白他們兩個在笑什麼的楚留香又開始感覺頭皮發麻了。
他有點無奈地摸了摸鼻子,道:「好好好,我看著,你們快去玩吧。」
又忽然覺得好笑,揶揄道:「怎麼我不管去哪裡,你們這些姑娘一見了我,都要給我派活。」
上個月他回去,因為提前就知道李玉函和柳無眉做的事情,他也沒中陰謀,二下五除二就解決了這件事,把自己的二個妹妹從擁翠山莊救出來,四個人一路逛吃著回了廣府,二個義妹逛、吃、買,楚留香在後頭負責拎東西……
秦蔻說:「因為阿楚哥脾氣好嘛∼」
楚留香嘆道:「這難道叫馬善被人騎,天生勞碌命?」
林詩音都忍不住以袖掩面,笑了起來。
楚留香板著臉,道:「不行不行,我阿楚是什麼人,怎麼可以這麼隨隨便便被差遣,我必須收報酬。」
說著,手上還做出了兩根手指搓一搓的動作。
秦蔻忍笑:「你要什麼?」
楚留香正色:「一根烤腸。」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O(∩_∩)O
秦蔻豪放一揮手:「哼,我給你兩根!你多賣給我一天,明天給我拉磨去!」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起來,揶揄她說:「你是什麼黑心老板?」
無情的唇角往上勾起了一個像素點。
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林詩音心頭因為那個男人而產生的陰霾忽然之間就完全地煙消雲散了,她輕松地笑著,兩個人帶著阿飛和傅紅雪,一塊兒去後街上買烤腸、買烤冷面和火爆大魷魚。
一點紅去了賣酒的攤位,自掏腰包多買了幾罐兒啤酒(這錢似乎最後會流進他女朋友的錢包),拎著個塑料袋子,在院子裡走著,瞧見盯著月球燈發呆的冷血,扔了一罐兒啤酒過去,也沒什麼攀談的想法,丟完就走,十分瀟灑。
又丟了兩罐給無情和楚留香,無情第一次嘗這樣充滿氣泡的東西,很聽勸,等著氣泡應該消得差不多的時候,才拉開易拉罐,輕輕抿了一口。
綿密如雲朵一般的泡沫,新鮮、飽滿,入口甚至帶著一種烘烤麥片一樣的香氣,風味極其具有層次,又清爽,又甜美。
無情有點詫異,問:「這是酒?」
陸小鳳開始了他的胡說八道環節:「是小麥汁。」
然後他開始用力地搖晃啤酒罐,在拉開拉環的一瞬間,清爽又帶著氣泡的金黃酒液噴湧而出,也不知怎地,居然沒濺他一身,而是全進了他大張的深淵巨口之中。
無情:「……」
無情更驚異了:「這是你的絕技?」
周圍二二兩兩的人也都驚呆了,瞪大眼睛盯著陸小鳳。
陸小鳳:<( ̄︶ ̄)>
陸小鳳:「我厲害吧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都懶得看這個幼稚鬼,久違的和他的好友楚留香碰個杯,慢悠悠地喝著啤酒。
那一頭的秦蔻買了好多小吃。
烤腸很好吃,在烤腸機上轉著,外皮都給烤到有些焦脆了,秦蔻就愛這種脆脆的、焦焦的烤腸,沾上一層辣椒面。她給阿飛也塞一個,阿飛小口小口地咬著,對食物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很認真,就是有點被燙到了。
火爆大魷魚很不錯,就是太猙獰了,秦蔻和林詩音盛裝打扮,很怕大魷魚的醬汁滴下來,堅決不肯吃,本來想給傅紅雪吃,結果傅紅雪居然皺著眉瞧著那大魷魚,也不是很想動口。
秦蔻:「哎,看來男孩子也很講究形像……那算啦,帶給陸小鳳吃吧。」
秦蔻:︿( ̄︶ ̄)︿
傅紅雪欲言又止。
芝士玉米……秦蔻舀了一勺吃了之後就皺著眉扔掉了。
其實這個東西只要芝士用得好,那就不可能難吃的。
秦蔻曾經吃過一家特別特別好吃的,用了好幾種芝士搭配起來的芝士玉米,用勺子一舀,拉起來的絲簡直都令人迷醉,那種濃郁的香甜……啊!紅哥一定超喜歡的!回去就把這個食譜介紹給他。
但是夜市上用的芝士真的很差,而且也加熱過頭了,干巴巴的,吃起來像在吃鞋底。
又買了夜市限定款酸梅粉衝出來的塑料酸梅湯和加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料的大滿貫冰粉。
林詩音還特地多買了幾樣小吃,說:「我要給我今天認識的新朋友也帶一點回去。」
秦蔻:「哦呀!」
秦蔻:☆▽☆
秦蔻:「我們詩音交到新朋友了,值得慶祝哦!」
她瞧起來比林詩音本人還開心。
林詩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柔聲道:「是啊,值得慶祝,今天是個很好的中秋節呢。」
非常非常好。
第188章
秦蔻和林詩音提著裙子,在夜市上逛來逛去,每一個小推車上,都會帶著一個亮起來的招牌,周圍擺著三兩張小小的塑料桌椅,這幾張桌椅,自然坐不下來夜市吃東西的人,有人正隨意地站在路邊,手裡捧著一次性紙碗,唏哩呼嚕地吃酸辣粉,那一股極其刺激人口齒生津的味道就散發出來。
秋日漸深,再過不久,這種路邊攤的夜市就會少很多,冬日裡頭,整條街都會蕭瑟下來,人們會裹著厚重的衣裳,行色匆匆地從這個街頭走過,一直等到來年的春暖花開,才會再次閑適下來。
拎著小吃,回店裡。
賣雪媚娘的那個鋪子大概會是今天的銷冠,早早的東西都沒了,秦蔻想去吃一個也吃不著。
她店裡的那個賣酒的鋪子生意也不錯,米酒是放在一次性的出品杯裡,用吸管吸著喝的,活動之前,秦蔻還特地去買了一些蘇州的冬釀酒,這玩意兒在以前或許時令性很強,現在嘛,其實一年四季都有賣。
冬釀酒比起酒來,更像是一種含酒精的小甜水,用黃梔子染色,最後再扔一把干桂花,是成本極低的國風復興情懷飲料,賣的也很好。
不過……這生意是不是太好了點?
秦蔻拎著烤腸、嘴裡還叼著一根烤腸的進門,瞬間被自家鋪子前面排的長隊驚到了。
她狐疑地問林詩音:「店裡的人是不是變多了?怎麼這麼多人?」
林詩音也很狐疑,說:「我今天在這裡呆了一下午,的確這會子人最多……」
秦蔻又說:「而且賣酒需要排隊麼?我以為只有月球燈自拍要排隊來著。」
林詩音:「啊……阿楚哥!」
林詩音揮揮手。
秦蔻遙遙一望,才看見現在站在自家酒鋪前面的「沽酒女」是她那高大俊美的阿楚哥。
楚留香正好把一杯金黃色的冬釀酒放在客人手上,又溫聲道:「你們兩個女孩子出來,要少喝一點酒,千萬莫要醉得太厲害。」
他生得極其高大,穿著講究且柔軟的黑色真絲襯衫,袖口挽起,箍在小臂中央,隨著他沽酒的動作,這一只古銅色的小臂上,肌肉就輕輕地張弛著。
因著秦蔻兩個月來對他的捯飭擺弄,他對現代的一些美發理念也很是理解,今天下午,四個姑娘在屋子裡倒騰太久,所以他換衣服的時候順便也弄了下自己的頭發。
楚留香常年下海,不耐煩天天洗長頭發,所以他的頭發沒一點紅那麼長而柔順,反倒是經常剪短。因此即便是綰成低馬尾,也絕不會長得很違和,微微卷曲的長發松弛地綰在腦後,他身上是一股由香包帶來的、原始的玫瑰香氣。
這個一個男人,總叫人覺得他……是個游戲人間的渣男,關鍵是,他真的很有本錢啊!
於是妹子們紛紛掏十塊錢近距離看一眼大帥哥,這大帥哥的脾氣也非常好,基本能滿足的要求都滿足,被要求拍照合影什麼的,也十分好脾氣的答應,甚至還在鏡頭裡比V。
這十塊錢買的就是個情緒價值啊!
秦蔻:( ̄△ ̄;)
秦蔻店裡的工作人員,那個原本扮成沽酒女的女孩子,名叫李倩倩,她一瞧見秦蔻站在最後一臉呆滯,她大力的揮揮手,興奮地喊:「秦姐!秦姐!」
秦蔻:( ̄△ ̄;)
李倩倩嘻嘻哈哈:「秦姐你家二表哥真的太好用了!你要是早點把二表哥拉過來賣酒,咱們家的酒水票還愁賣不出去麼?」
一點紅正好在此時飄過,又搬了兩打冰好的米酒,李倩倩十分乖巧地道:「姑二表哥好!」
一點紅非常淡定地嗯了一聲。
她轉頭對楚留香說:「姨二表哥,你累不累呀?」
楚留香爽朗地說:「沒事,你歇著吧。」
秦蔻:「……」
秦蔻:( ̄△ ̄;)
李倩倩又湊過來,悄咪咪地說:「店長,你……」
秦蔻:「我?」
李倩倩笑得很賊:「你這些新帶來的小哥哥們,也都是你二表哥?」
這種心照不宣的詭異語氣總讓秦蔻感覺是兩個人販子在說話,問就是「這是我親戚」。
誰懂……
秦蔻:「……你這什麼語氣,都是我朋友!去去去,工作去,工作時間跑過來打趣老板還使喚老板表哥是吧,你真是要上天。」
李倩倩嘻嘻哈哈地走了。
秦蔻:撓頭.jpg
再看一眼阿楚哥那裡……很好,阿楚哥成了第二個月球燈,過來的都是來自拍的,而且這個月球燈還很配合。
圍著真正的月球燈的是楚留香的三個義妹。
三個義妹估計早看楚留香這張臉看膩了,還是月球燈有趣一點,三個人在月球燈前,她們觀察了好一會兒別人是怎麼拍照的,但苦於沒有手機,正好一只陸小鳳路過,就被她們薅過來了。
陸小鳳何許人也,那是最討人喜歡的小鳳凰,當即便拍著胸脯表示看我的,我幫你們拍照!
態度是極好的,水平是極差的,笑容是真誠的,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三個義妹:「……」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
秦蔻過去順手解救了她們一波,終於拍出了很好看的照片來。
秦蔻還說,這個照片明天她去用照片紙打印出來,送給她們。
宋甜兒:「好哇好哇好哇!」
她很開心地摸了摸月球燈,扭頭對蘇蓉蓉說:「蓉姐,我摸到月亮了耶!」
蘇蓉蓉看著她,忍不住輕輕地笑起來。
宋甜兒抱住月球燈,又拍了一張照。
其實月球燈是亮的,而周圍是暗的,人拍出來是黑色的剪影。
這樣的照片,在月球燈火起來之後,也流行拍,但一般的現代女孩拍個一兩張,也就夠了,宋甜兒卻非常喜歡拍,她抱著月球燈,要秦蔻給她多拍兩張。
拍完照片,幾個人就坐在附近空下來的椅子和編織秋千上,宋甜兒一面晃秋千,一面說:「我小時候啊,晚上就喜歡這樣子躺在甲板上看海上的明月,我可沒覺得它像白玉盤,我總覺得它是可以吃的,唔……皮應該是冰冰涼涼的、不糯,說不定還帶著冰渣,餡兒是流心的,或許是桂花味的。我在海上長大嘛,所以就覺得月亮應該帶點海鹽的味道,哈哈。」
秦蔻撐著腦袋,說:「聽起來像圓圓的冰棍。」
就是那種外頭有一層薄薄的冰殼,裡面裝餡兒的冰棍兒吧,聽上去也蠻好吃的。
宋甜兒:「我要吃冰棍兒!」
秦蔻一指店裡:「去那邊,有冰櫃,你就和李倩倩……啊,就是那個賣冰棍的,說你是秦姐的二表妹,讓她免費給你拿。」
宋甜兒:「走了!蓉姐你要不要?」
蘇蓉蓉搖搖頭,李紅袖倒是同她一塊去了。
室內傳來一陣悠揚的古琴聲,秦蔻溜進去一看,居然是花滿樓,帶著他那個奇葩的星型墨鏡,在舞台中間盤腿坐下,輕撥琴弦。
之前,秦蔻和花滿樓還在一塊兒合奏過,花滿樓在研究如何使得傳統樂器與現代西方的貝斯、鼓、吉他融合到一起,兩個人還一塊兒寫了個曲子,此刻正適合演奏。
秦蔻穿著她的這身衣裳,袖子用披帛給扎緊,鑽進後台,就看見了上回她幫著演的那個樂隊。
那個樂隊今天背了古琴來,他們居然新招了個古琴樂手。
秦蔻:「我說呢,那把古琴是這麼來的,你們怎麼借給他用了?」
主唱妹子:「他說他是秦姐的二表哥。」
秦蔻:「……」
花滿樓,你很懂啊……
主唱妹子就是上回在後台撞見過楚留香和一點紅的那個。
她頗有些揶揄地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秦蔻的胳膊:「秦姐呀,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
秦蔻繼續:「……」
秦蔻:「好啦好啦,上不上台,你們古琴的樂手呢?」
主唱妹子:「他今天沒來啊,主要是還沒寫過加古琴的歌兒,今天把琴帶過來是因為這把琴上回放後備箱沒拿出來……」
秦蔻吐槽:「你們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都沒寫出歌來就招新樂手。」
秦蔻:「上台即興去啊,去不去?」
主唱妹子頭皮發麻:「不要啊!!我不會現場編詞。」
秦蔻給她出損招:「那你就上去唱吐字不清的英文,反正也沒人細聽。」
主唱妹子:「……」
一整個隊被秦蔻拐上了台,開始搞非常難啃的即興創作,不過這隊的鼓和貝斯都很優秀,秦蔻和花滿樓又專程研究過怎麼結合,音樂聽起來還蠻和諧的。
從楚留香那裡買來米酒的客人們走進演奏廳,隨著夢幻而舒緩的音樂晃一晃,有人舉起了手機,對著漂亮又奇葩(?)的古琴樂手拍舞台直拍發在X音上。
花滿樓:ㄟ(★ω★)ㄏ
花滿樓:認真演奏ing
主唱妹子在台上蹦一蹦,秦蔻抱著把吉他,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也不知道這種台風是和誰學的。
陸陸續續的,人似乎越來越多,外頭的李倩倩都發微信來,說庫存的米酒都快清空了……
因為人流量變大,林詩音的緙絲扇居然都賣出去兩把,身邊賣熱縮片的妹子的東西居然也差不多賣光了!熱縮簪娘喜極而泣……
林詩音又大手一揮,把剩下的全買了,熱縮簪娘十分警惕:「你可不能因為咱倆是朋友就買昂!」
林詩音再三表示她是真的喜歡,還很真誠地說了句:「這些真東西我都見煩了,反而是你這樣的質感我沒見過的嘛,好新奇!」
熱縮簪娘:「……」
這是什麼凡爾賽發言啊!!
店裡的工作人員在群裡發了好幾個某音的鏈接,秦蔻打開一看——
【家人們誰懂啊,這家店是捅了帥哥窩麼?位置信息:cocolivehouse(X市XX路233號)】
文案:【和朋友一起來逛國風展會看見路肩不同的帥哥,真人真的超級帥很養眼,而且這個動作真的行雲流水好瀟灑,比電視上的打戲還好看!鬧事的那個已經被扔出去了(侵刪)#禁欲系##古風帥哥##長發帥哥##腹肌##狼系美男#】
底下的評論:
【臥槽!!好帥啊,他腰好細啊。】
【我的眼睛就是尺,這腰圍目測不超過七十。】
【……絕!】
【啊啊啊啊啊我可以,正面上我!哥哥踩我!@咕咕咕咕我是鴿子姐妹過來看!】
【姐妹你……你在網上是沒有在意的人了麼?】
【演的吧?這年頭還有路見不平的啊?這花拳繡腿的,也就拿來騙騙你們這種小姑娘了。】
【回樓上,演的怎麼了,演的balabala(後面忘了)】
【絕對不是花拳繡腿,我在健身房見過他和他朋友用古武對照,臥槽那個拳風,那個出腿。我一米八,一百六十斤,絕對抗不過三拳,你覺得你行你去試試。】
博主回復:【位置信息:cocolivehouse(X市XX路233號),花拳繡腿是吧,人家現在還在,我看你的位置信息也是同城,你可以現在去給找他,讓我們看看什麼叫真才實學。】
【笑死,老懂哥了。】
博主回復:【對了,這個小哥哥扔出去就是個懂哥,連緙絲是什麼都不知道,買不起東西就破防開始小嘴叭叭的懂了呢∼】
【懂哥怎麼不說話了?】
【懂哥去啊,正面掰頭。】
【家人們誰懂啊,去翻了一下懂哥的主頁,沉默了啊(圖片)】
【樓上你賠我的眼睛!】
【誒我剛從這個展會上出來誒,那個賣酒的小哥哥也超帥!!(圖片)】
【誒這個,我記得之前存的一個貓包帥哥就是他!在寵物店洗貓。】
【轉跳鏈接:今天在寵物店遇到的帥哥……】
【你們肯定沒看到這個緙絲扇攤位上的小姐姐和輪椅小哥哥,還有上台演出的那個古裝墨鏡小哥哥(圖片)(圖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星星墨鏡,笑死。】
【關鍵他好淡定啊,哈哈哈哈哈哈。】
【輪椅小哥哥……能不能……把墨鏡摘掉……他們是約好一塊兒用這種毀氣氛墨鏡麼?】
【現在去還來得及麼?】
博主回復:【人都還在呢,打跑懂哥的帥哥還在搬酒呢。】
【營銷吧?】
【回樓上,這種營銷我希望可以多來點。】
【+1】
【+10086】
秦蔻:「……」
她大概明白為什麼人好像忽然越來越多了。
她很莫名地想到了自己夭折的俠客健身房創業計劃……還有那種噱頭是帥哥半赤身服務生的火鍋店……
果然,這種營銷是真的很立竿見影啊……
她算了下今天賣酒的收入……本來以為這展會辦的肯定虧定了,結果居然靠賣酒都回本了,還小賺一筆!
秦蔻:嘿嘿,嘿嘿嘿……
秦蔻:捧臉.jpg!
第189章
這一天的最後,大家都很高興。
秦蔻的酒賣完了,熱縮簪娘的手工制品也售賣一空,賣雪媚娘的早早就收攤了,也有很多來來回回的觀眾聽了這個樂隊的歌,在花滿樓下台之後,觀眾也沒減少多少,還有人打聽樂隊的名字,他們自己的周邊T恤竟然也賣了不少。
就連那個定制漢服的攤位也喜提好幾十份訂單,這個漢服工作室的成員們當然也是穿著漢服招攬客人的,不過來這裡看展會的妹子們倒是都很容易第一時間被秦蔻和林詩音身上的漢服吸引。
這也很正常,因為她們兩個人穿的衣裳料子用得都太好了……真要換算下來,這一身衣服光料子估計也得好幾萬。
所以就有很多人過來打聽她們身上穿的衣服是哪一家買的。
林詩音面露難色,秦蔻撒謊不眨眼,直接說是自己買的料子自己做的。
頓時大家都相當驚嘆,順便還有人給她們出主意:「那你們應該開漢服工作室啊!手藝這麼好!配得也好看誒。」
秦蔻笑眯眯:「誒!我們其實已經在籌備了哦,要不要加個微信呀?下個月籌備好了聯系你們呀∼」
林詩音都驚了,一時愣住了,她們到底哪裡來的開漢服工作室的計劃啊?
這當然是沒有的,不過就在剛剛那一秒,秦蔻忽然覺得這生意可以做,她們不會,大不了在古代買料子、找繡娘、找好的裁縫去做嘛,做好了帶回來賣不就是了?就算最後生意做不成,加一些有錢有閑的客戶有什麼不好,完全沒損失嘛!
做生意的人就這樣,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拍著胸脯說「早就在籌備啦,下個月就能開啦」這種話,先把客戶攏到手裡再說!
然後她就用自己的工作微信加了一圈兒人。
也有人現下就對漢服起了極大的興趣,不耐煩等這虛無縹緲的開業,所以就直接去了外頭的那家漢服工作室的攤位上定做去了,秦蔻也不在意,收了一圈微信之後心滿意足。
林詩音:(個_個)
林詩音欲言又止,拿出手機,給她發了微信。
寶鼎茶閑煙尚綠:(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寶鼎茶閑煙尚綠:阿蔻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呢……我還差得遠。
關中悍匪coco:我從小就看我爸,他就這樣。
關中悍匪coco:這就是排面.jpg
林詩音以袖掩面,輕輕笑了起來,心中卻著實佩服秦蔻。
她們看上去其實在某些方面很像,比如都是養尊處優、吃穿用度上都很費錢,偶爾,林詩音還會覺得或許是自己的實際年紀要更大一些,因為秦蔻實在又可愛、又驕縱的。
但這個時候,她這樣談笑風生、八面玲瓏的樣子,才令林詩音想到:是啊,秦蔻今年二十七歲,她擁有一家自己的店,這間店已經開了五年,一直都保持著良好的進項……
所以,她還是要和她多多學習才是啊。
眾人在店裡待到了大約十一點,展會結束,客人們三三兩兩的離開。
楚留香忙著用各種叫人心頭一暖的好話去拒絕和他要微信的姑娘,宋甜兒、李紅袖兩個人立在一邊,嘿嘿冷笑,蘇蓉蓉笑得倒是蠻溫柔、蠻開心的,似乎覺得這是件很好玩兒的事。
這三個人簡直又把她們的楚大哥給笑得頭皮發麻……
秦蔻和林詩音鑽進後台休息室去換衣服。
說真的,這一身古代衣裙,好看是真的好看呀,但不方便也是真的不方便。
雲袖寬大,披帛隨風擺動,裙子的下擺時常要拽著,才能不拖在地上,秦蔻今天因為這裙子的長度,還特地穿的是絨面的高跟瑪麗珍呢。
她換上牛仔褲、連帽衫和運動鞋,只有頭上保留了那兩個尖尖的狐狸耳朵,還對著鏡子晃一晃,覺得這發型配什麼都好看。
林詩音換上了長的中高領毛衣裙和切爾西短靴,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下意識地也來了一句:「穿古裝真麻煩。」
說完才想起,不對,她自己就是個古人來著……
她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
秦蔻在更衣室裡翻出兩個袋子來,把兩套古裝衣裙好好的疊好放進去,交給林詩音帶回家。
出來的時候,陸小鳳正盯著手機,臉色很糾結的樣子。
秦蔻:「?」
秦蔻:「你在糾結什麼啊?」
陸小鳳面無表情的把手機塞到了秦蔻的眼睛下面。
這是某音的app界面,正好是在X市的同城視頻區,今天很多家店都在搞活動,不過看上去有古代俠客們助陣的cocolivehouse贏得很徹底,同城視頻裡一堆人在刷。
文案:【姐妹誠不欺我!有和帥哥合影到,聽工作人員說這是店主的表哥,哇嗚表哥我可以,我真的可以!!他真的看起來會是那種溫溫柔柔的弄了你之後狠狠拋棄的樣子啊!!嚶嚶嚶#長發帥哥##身材##帥哥直拍#】
秦蔻:「……」
配的視頻是楚留香立在那裡,輕輕地伸手挽了一下袖子,小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深V的襯衫領子裡,是他那極其令人浮想聯翩的胸膛。
這很顯然是個直拍視角,畫面一轉,這位抖主就放出了她和楚留香的合影,楚留香淡淡微笑著比了個V,又因為這位抖主身材矮小,所以他還很貼心地俯下了身,一副暖男做派。
底下的評論自然又是聽取尖叫聲一片,以及好多合過影的姐妹放出了她們的合影,自拍角度的看起來最讓人心動,還有人在底下說,表哥的名字裡有一個楚字,因為她有聽到有人喊的是「阿楚哥」。
然後大家就很自發的叫他楚楚。
秦蔻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問陸小鳳:「這看起來很正常啊,都沒有人在prprprpr,你連同人文都看過了,還糾結這個?」
陸小鳳板著臉說:「你再看這個。」
然後是下一個視頻,依然是那種語氣很激動的文案,只不過話題變成了#古風帥哥#和#狼系帥哥#這樣的詞,配的視頻是一點紅教訓長臂猿的那一段,這個抖主顯然對一點紅愛得深沉,甚至在拍到他面露譏諷之意晃了一下頭的時候用了個類似於特寫鏡頭的重點回放,還配了那種秦蔻這種挑剔音樂人大概一輩子都看不上的bgm……
雖然BGM很糟糕但是人還是帥的。
秦蔻:(* ̄▽ ̄*)
秦蔻:「啊∼是我家的紅哥∼∼」
陸小鳳:「說話不准帶波浪線!」
秦蔻:「咳咳……所以你到底要我看什麼嘛?」
陸小鳳的臉拉得比驢還長,硬邦邦地說:「你再看誰個。」
秦蔻:探頭.jpg
文案:【大家都在分享美男不如我分享個怪東西……#深淵巨口##搞笑男##幽默動物大賞#】
配的視頻是陸小鳳長著深淵巨口正在使出他那個讓酒水噴到嘴裡的絕技……評論區一片哈哈哈哈。
秦蔻:「……」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簡直都快跳起來了:「幽默動物是什麼?!幽默動物是幾個意思啊?!大家的標簽都是這帥哥那帥哥,我為什麼是幽默動物大賞!」
秦蔻繼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差點捂著肚子跌倒,還作勢要拿這個視頻去外頭和大家分享,被陸小鳳一把奪過手機,陸小鳳冷笑著瞧著她見牙不見眼的樣子,陰惻惻道:「你癢癢肉露出來了,想笑是不是,要不要我幫你啊?」
秦蔻:「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可是這個真的……好好笑……」
陸小鳳:「……」
陸小鳳:「呵呵。」
他們幾個一塊兒走出後台,工作人員們基本上都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秦蔻略看了看,又囑咐了李倩倩幾句,就和朋友們一塊走了。
十一點,正好趕最後一班地鐵回去。
不過秦蔻和一點紅就不回去了,家裡人太多了,他們兩個去另外一套房子那裡去住,她的房間就留給李紅袖和宋甜兒住吧,蘇蓉蓉可以林詩音一塊兒住在她自己的臥室裡。
就是那間由曾經的書房改造的臥室,再拼一個沙發床上去就好了。
林詩音對秦蔻的臥室也相當熟悉,所以秦蔻就把安頓她們的事情托付給她了。
林詩音比了個手勢,說沒問題。
至於男士們呢……三個房間和一個客廳,打地鋪去吧,秦蔻不管了。
秦蔻和一點紅把他們送到地鐵口,說:「回吧,我冰箱裡的食物啊酒啊,還有零食,你們隨便造作!啊……小陸,你知道零食櫃藏在哪裡吧?」
陸小鳳:「這可是你說的哦!明天你可不要心疼。」
秦蔻笑嘻嘻:「明天你給我補滿。」
陸小鳳不屑:「小氣!」
陸小鳳:「回了!不用送了,你們倆走吧!」
秦蔻:「走了!」
她瀟灑一揮手,轉身就走,一點紅雙手插兜,站在略後一點的地方,聽著她剛剛和陸小鳳插科打諢,唇角不免露出一絲笑意,秦蔻親親熱熱地過來挽他的胳膊,他從善如流地拉著她的手,一塊揣進了他的外衣兜。
那一頭,陸小鳳十分高興,還說今天要不醉不歸,花滿樓輕輕地笑了起來,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秦蔻和一點紅這麼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秋天的十一點多,路上的人已經很少了。
秦蔻路過一家粉紅色招牌的無人店鋪,停了三秒,問:「那邊好像沒有了?」
一點紅:「嗯,我進去買,你要哪一種?」
秦蔻:「我要最刺激的那種。」
秦蔻:o(*////▽////*)q
一點紅:「……」
一點紅:「那進去一塊兒挑吧。」
秦蔻:「好哦∼」
出來的時候,一點紅手裡就拎了個黑袋子。
當然不至於買一大袋子,不過這種無人售賣機裡一般也買些別的,就比如說繩子什麼的,秦蔻一看見繩子,摩拳擦掌地就買了。
然後她又很警惕地站在原地想了想,確認她把臥室裡那條繩子啊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好好藏起來了,這才放心,繼續拉著一點紅的手回家。
她說:「只可惜沒帶好看的衣服來呢。」
一點紅的眼角也流露出了那種溫柔與愛意混合起來的柔情蜜意,他們兩個人的手都揣在他的那件皮衣兜裡,他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道:「沒關系的。」
他說:「只要是你,怎麼都漂亮的。」
秦蔻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很秦蔻:「那當然啦,我是誰!」
她又神神秘秘地笑了起來,做出了很危險的發言:「上回你教的我可學會了,這次……你別想跑,我要把你五花大綁!」
一點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嘶啞地道:「那你最好已學到了精通。」
秦蔻似笑非笑:「如果沒學到精通呢?」
一點紅笑了笑,這時的這種笑容,看上去就有那麼點危
險、野性的意思了,他只說:「在江湖上,做一件事,就最好做絕,假如和人結了怨,該殺的時候就最好殺個干淨,否則等敵人緩過勁兒來,反客為主,就會……」
秦蔻:「就會……」
一點紅淡淡說:「就會很慘。」
秦蔻瞧著他不說話。
一點紅也就這麼垂著頭,目光卻有點居高臨下地瞧著她。
秦蔻的唇角慢慢、慢慢地翹起來,眼睛簡直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更亮。
她說:「那我也不管,我學會了,我就要在你身上試出來。」
她忽然有點忍不住似得,輕輕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踮起腳尖,在他的側臉上啾了一下,然後用氣音在他耳邊說:「我要折磨死你。」
一點紅與她十指交握的那只手,忽然一下子就攥緊了,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眼神也黑壓壓地盯著她,又直白、又森冷,好似要把她盯出個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勾唇笑了笑,只道:「那你最好再去多買一條,這繩子太細,我怕我掙脫得太快,你不夠盡興。」
秦蔻:o(*////▽////*)q
秦蔻又期待,又有點害怕,捏了一下他的手。
第190章
一般對話進行到這個程度的時候,人總是會止不住手指尖發軟的那一下的,秦蔻捏他的手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手也似乎有點用不上勁兒,然後被對方反握回來,他的手極其有力,手心灼熱,兩個人掌心相貼的地方,似乎就沁出了一點薄汗。
秦蔻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說:「那我們快走吧?」
一點紅靜靜地站著,沒說話,只是低頭去瞧她。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有時候你感覺她似乎很害羞,但其實她心裡的那種興奮又大於害羞,即便耳朵微紅的時候,也能不斷地用那種嬌嘟嘟的語氣說出一些……反正他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背輕輕地蹭過她的側臉,說:「我抱著你走?」
用輕功會更快一點。
秦蔻眼睛又亮起來,點了點頭。
下一個瞬間,她已經被一點紅橫抱起來,他倏地衝了出去,他的輕功不似輕煙,倒像是某一種正在捕獵的動物,空無一人的道路之上,只好似閃過這樣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甚至會讓人以為自己看錯了,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路兩邊的路燈正在飛快地後退,中秋夜晚的風是冷的,冷風打在秦蔻的臉上,又順著她的套頭衫刺在她的脖頸之間,立刻就帶起了一片細小的顫栗。她緊緊地摟住了一點紅的脖頸,對方的兩只手有如鋼筋鐵骨一樣,穩穩地撐著她。
她於是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速度的刺激,和開車、坐高鐵和做飛機完全不一樣的,完全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著速度的刺激,這或許更類似於開摩托車。
秦蔻其實是個很惜命的人。
大多數的現代城市人,不是不惜命,而是沒概念,比如說,他們或許會因為去了游樂場,就出於一種「來都來了」的念頭去蹦極,他們其實不大清楚這裡面的危險,樂天的認為「沒事,專業設備專業人士」。
但秦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上的,她總忍不住要懷疑所謂的「專業團隊」其實就是草台班子。
有朋友邀請她去自駕青甘大環線,秦蔻都不信任對方的開車技術,又會擔心到了無人區手機沒信號怎麼辦,車子拋錨了怎麼辦……總之思前想後,最後拒絕了。
所以,陸小鳳多次邀請她去古代玩一圈兒,她雖然很是心動,卻一直都沒拿定主意。
但她又敢收留因為時空亂流而出現在她面前的陌生男人……這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或許是深受曾外祖母故事的影響、或許是因為家裡有安全感滿滿的大橘。
總之,秦蔻就是這樣一個又膽大,又膽小的女孩子。
她從來沒開過摩托車,也鮮少直接用自己的身體去體會直接的速度刺激,一點紅的輕功運到了極致,速度比那一回背著她回家還要快得多。
她的身體松一陣、緊一陣地顫,在這種近乎危險的速度之中,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緊緊地抱著他,興奮地尖叫出聲,瘋喊了一路,還亂七八糟地喊了什麼「紅哥我愛你」、「我好喜歡你」這樣的話,一直到看到居民區靠近,才一下子閉上了嘴。
一點紅倏地站定。
他這個人,就好像沒有慣性一樣,起步的時候可以突然一下子起步、速度極快,停下的時候更是可怕,說停就停,身子都不帶往前撲一下的。
他的人和他出的劍是一模一樣的,精准、穩定、對肌肉與力道的控制爐火純青。
他停下之後,只問她:「你還能走得動麼?」
秦蔻搖搖頭:「不行,我身上軟。」
一點紅輕輕地笑了一下,說:「那我就這麼抱你上去吧,被人瞧見就被人瞧見,好不好?」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我才不怕被人瞧見……」
她環住他的脖頸,靠在他的懷裡,就這麼被抱進了小區,走進了電梯裡面,一點紅空不出手來,秦蔻自己去按樓層,她在這裡的房子在六層。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背著雙肩包,手插著兜要進來,進來才一抬頭,當場遲疑。
然後又默默地退出去了,准備坐隔壁那一台電梯……
可惡的情侶啊!
秦蔻咯咯笑個不停。
走到六樓房間前,秦蔻又從包包裡掏鑰匙,打開門,一點紅抱著她進去,用腳一勾,防盜門關上,他直接走到臥室,把秦蔻扔到床鋪上。
秦蔻:「唔!」
一點紅:「我去洗澡。」
秦蔻點點頭。
他又發出邀請:「一塊兒?」
秦蔻瞪他一眼,又哼了一聲,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壞主意啊!」
一點紅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沒分辯什麼,順手脫了毛衣,鑽進浴室去了。這個澡他洗得相當快,但也很仔細,頭發吹到半干,打開門出來了。
他出來的時候,秦蔻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平躺著,動也沒動一下。
一點紅挑眉,側躺到了她身邊,漆黑而柔順的長發撒在枕頭上,像是被潑出來的一樣。
他拍了拍秦蔻,說:「你不去洗澡?」
他的蔻蔻縮了縮,說:「軟,沒力氣。」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說:「那你還有力氣弄你想弄的事兒嗎?」
秦蔻:「唔!我這就起來!」
然後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軟了,爬起來就進浴室去洗澡。
一點紅:「……」
一點紅平躺著,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穿了條黑色的真絲睡裙。
這樣的睡裙,單身的時候她是不怎麼穿的,雖然穿著很舒服,滑溜溜、冰涼涼的,但她還是更鐘愛放了一年以上的陳年老優X庫純棉T恤和運動短褲。
不過有了一點紅之後,她就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裙子,全都當成一次性使用的衣服,一點紅最喜歡真絲睡裙,他其實蠻奇怪的,他對自己的吃穿用度渾然不在意,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都無所謂,偏偏在這個方面,有一種對艷靡之物的特殊喜好。
秦蔻很樂得這樣去取悅他,因為一點紅同樣會很賣力地取悅自己。
披散著長發從浴室走出來,她板著臉說:「你轉過去,手要反剪到背後。」
一點紅乖乖聽話,把兩條胳膊往身後一背,交叉著擱在一起,秦蔻就開始矜矜業業地進行她的大業。她還真是個好學生,學得像模像樣的,唯一麻煩的是一點紅的長頭發,秦蔻又很貼心地給他把頭發先團成一個丸子,免得壓到。
她詭異地想到了一句話:「啊,你壓到我頭發了∼」
然後笑點還被戳中了,趴在他背上笑個不停。
一點紅側頭:「……嗯?」
秦蔻:「沒事沒事……」
然後命令他轉過來,和她面對面跪坐著。
一點紅乖乖聽話。
秦蔻靜靜地瞧著他,欣賞著他。
其實說實話,論英俊,他大概算不上頂頂英俊的男人的。
他的皮膚冷白到發青,讓人感覺陰惻惻的,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但未免太過銳利冰冷和惡毒,令人心頭發寒。
二十多年的習慣如此,要他改掉這眼神,那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
但他身上同時又有一種……很乖的氣質。
秦蔻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照顧人的角色了。
他會做飯、有潔癖、愛吃甜食、喜歡天天洗澡,這些無害的、甚至很可愛的特質,與他的外型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又給他帶來了一種極其獨特的魅力,令秦蔻喜歡的不得了,就想撲上去親他一口。
而這樣子,被雙手反綁著跪著的時候,他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像是逆來順受。這樣逆來順受的姿態總令秦蔻產生一種錯覺,他似乎什麼都可以乖乖地受著,她無論做出多過分的事情,他都可以忍受,因為他自小就在訓練如何忍耐痛苦。
但他又說出了那樣危險而桀驁的話,他身上分明、流暢、結實的肌肉猙獰著扭曲起來,他左臂上的那道傷疤橫在皮膚上,秦蔻就忍不住用手指上去碰一碰代表著他過去那些傷痛的傷疤。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蠱惑到了。
但……被這樣一個人蠱惑到,總不是什麼壞事吧。
她湊近了她凄艷的俘虜,她的俘虜垂著頭,似乎對一切都無計可施。
最後,他那只白得驚人、又有力得驚人的手摁住她的肩膀的時候,她眼尾紅紅的,只是很茫然、又很無助地問:「你是怎麼解開的?」
他沒回答。
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八月十五一定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十六日的凌晨,具體是幾點,不大清楚。
秦蔻指揮一點紅拉開窗簾,賞一賞月。
這套房子買得比較早,完全是為了學區而買,一共只有八層,普普通通的三室一廳,秦蔻高中畢業了之後就一直是拿去租房的。自然了,無論是硬裝還是軟裝,都完全比不上秦蔻現在住的那一套。
窗戶是普通的窗戶,不是整塊的大落地窗,月亮被框在窗框裡,像一副有立體感的畫。
她瞧了一會兒,說:「你說,現在的月亮真的比之前要更圓麼?」
一點紅盤腿坐在床上,伸手就把他軟綿綿的可愛女友給撈進懷裡了。
秦蔻坐在他懷裡,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一點紅嘶啞地說:「你笑什麼?」
秦蔻說:「我小時候,每年都有那麼一到兩次,大半夜肚子疼,痛得睡不著覺,也不是吃壞了,反正就奇奇怪怪的,我外婆就這樣坐著,抱著我哄我睡覺呢。」
她捏捏一點紅的胳膊,說:「紅外婆?」
一點紅:「……」
一點紅面色很微妙。
這種微妙可能更類似於……emmmm,就,在這種氣息還沒完全散去的場合,說這麼純潔溫馨的話,的確容易很讓人起愧疚之心啊。
秦蔻還教他:「你這樣搖一搖,就更像了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罕見地拒絕了秦蔻的要求:「不搖。」
秦蔻也不在意,環住他的脖子,親親熱熱地和他一塊兒坐著看月亮。
她又說:「我從小就沒觀察到什麼十五的月亮、十六的月亮呢。」
一點紅道:「我倒是經常抬頭看月。」
秦蔻:「誒?」
一點紅平靜地說:「很多時候,沒事做,躺在別人家的屋頂上看看月亮。」
師父是不大會給他們過節日的,他們這個組織,雖然嘴上喊得都是師父、師兄、師弟這樣的稱謂,但其實並不是個靠感情連接的組織,而是個靠恐怖與威壓所連接的組織,現在想起來,一點紅覺得薛笑人很幼稚。
一個靠恐怖與威壓去維系的組織,注定讓人想要逃離,絕不可能一心一意,他的那些師兄弟們,心頭或許無一刻不在想著要背叛吧。
他仔細一想,覺得這是因為薛笑人這輩子一直活在他哥哥的威壓之下,從未享受過一呼百應的權力,因為他創建的這個組織,實際上只是他的一個玩具,一個他用以滿足自己權力欲的玩具罷了。
他的確是個很可怕的人,什麼也不為、只為了爭口氣,就能幾十年如一日的布置著,收養有根骨、有習武天賦的孤兒,培養他們、控制他們,像蜘蛛在織網。
年少時,一點紅還想不明白這些事,他只是一個滿腔激憤的偏激少年,沉默地忍耐著一切痛苦折磨,日日勤耕不輟,又會在夜裡感到痛苦的火焰在灼燒他的身體與心靈。
被折磨的受不了時,就會爬上屋頂,躺在屋頂上,吹冷風,看月亮。
看著看著,就形成習慣了。
不過這種由苦悶而生的習慣,在苦悶消失之後就會自然而然的消失不見,所以秦蔻不曉得他曾經有這樣的習慣。
曾經的他……倘若知道自己這悲劇的半生,都是因為薛衣人薛笑人這兩兄弟為了爭口氣而催發的,一定會痛苦激憤得恨不得死掉。
但如今,他二十九歲,有身份、有愛人,有內心的安定,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愛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所以他想明白這件事後,心情簡直毫無波瀾,甚至只覺得薛笑人幼稚的可笑。
他滾燙的、可愛的愛人特別依賴地窩在他的懷裡,又開始糾結她先前糾結過的問題。
她問:「你怎麼解開的?我都很捆得很緊了。」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給她演示了一下,把一只手腕交叉著搭在另一只手腕上,他的皮膚很白,因而現在已能瞧見相當明顯的紅色捆痕。
他說:「這樣手交叉著捆,都是花架子,只要這樣絞十幾個來回,必定能絞出空隙。」
秦蔻:「啊……」
秦蔻呆滯:「你之前都沒教給我這種東西啊!」
一點紅笑而不語。
秦蔻擰了他一把,嘟囔:「藏私。」
一點紅還是笑而不語。
秦蔻就這麼坐在他懷裡,拿出手機,一看時間,啊……已經三點多了。
把飛行模式關掉,這才發現陸小鳳給她發照片了。
第一張照片是堆滿了各種薯片蜜餞巧克力辣條啤酒冰激凌還有燒烤的茶幾。
第二張是大自拍,他高舉著手機,一個人占了四分之一個屏幕的大小,笑著比V,他的身後,是大家三三兩兩的坐著聊天喝酒,電視上再放的是《武林外傳》,楚留香正喝著酒,像是聽見了什麼特別好笑的台詞一樣,表情忍笑。
阿飛、傅紅雪和宋甜兒在打撲克,剩下的三個姑娘在餐廳那邊,一面吃著什麼燒烤(太模糊了看不清楚),一面似乎在聊著什麼。
第三張照片是月亮,從露台上拍到的明月,如此高遠和皎潔。
秦蔻拿起手機,對准窗口,拍了一張在窗框裡的,看起來像是被囚禁了一樣的月亮,點擊發送。
陸小鳳的聊天界面上立刻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秦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刻打開飛行模式,完全不肯和陸小鳳聊起來,她才不想在這種時候受到打擾呢,一點點都不想。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兒,說:「他們還沒睡呢。」
一點紅不鹹不淡地說:「嗯,難得這樣聚一次。」
不久之前,他們還都是住在一起的,鎮日裡形影不離,這才過了多久,便成了「難得相聚」。
人的離合,人的境地,的確是處於隨時變化之中的,身處變化的世界裡,人類才會永遠都在追求「至死不渝」。
那一頭,陸小鳳提拉著無情、冷血和花滿樓陪他一塊兒打麻將,因麻將可以摸,所以花滿樓也能參與;林詩音正在分享她的經驗,告訴蘇蓉蓉什麼面霜、洗面奶和洗發水最舒服,最適合帶回去用,楚留香湊過來,聽聽明天要跑多少地方買東西;打撲克的三人組裡,宋甜兒不會算牌,但她的運氣真的是好,把把都能贏,和陸小鳳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一頭,秦蔻和一點紅又溫柔地相擁在一起,在被框住的月光下說著那些或熱情、或柔情蜜意的愛之語,彼此幫對方去理鬢邊的碎發。
悠于 2023-11-8 14:30
第191章
人們一般都不是以二十四小時制來定義「一天」的。
人們通常會把睡著前定義為一天的最後,而把醒來的時間定義為第二天的開始。
所以,在這一天結束的最後,秦蔻只覺得她是被泡在一汪溫水裡的,渾身都暖洋洋、軟綿綿。她的眼睛都困得睜不開了,一點紅的精力卻比她好上太多,還在一絲不苟、有條有理地做收尾的工作。
抱著她去洗澡,給困成狗的她吹頭發,先把她放在沙發上躺著、去換了一套整潔清新的床單、把舊的扔在洗衣機裡預備著明天起來再洗……
做完這一切,他才把已經沉沉睡去的秦蔻橫抱回了臥室。
她的手安靜地垂下來,微微地蜷起來,連呼吸聲也平穩、疲憊而輕緩,她累得狠了,但臉上卻帶著一種略微透出一點甜蜜的笑容,即便在睡夢之中,她也是滿足的。
在一點紅認識的所有人裡,秦蔻一定是最接近標准幸福模板的那一個人。
她身體健康,雖說體力(相對於他來說)不大好,但自小到大都不是容易生病的人,每天都有很多充沛的活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擁有很好的家人,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好,和和美美,只有純粹的親情與關心,而無過多的執念與索取。
她也擁有很好的朋友,男性朋友並不如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裡寫的那樣個個對她心懷不軌、女性朋友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裡寫的那樣隨時准備和她搶男人,她擁有著很純粹的友情,互相支持、互享歡樂。
一點紅還尤睡不著,他今天的確興奮過頭了。
他躺在她身邊,側著身子,瞧著她的睡顏。
她蹭一蹭,把頭枕在他的大臂上,整個人都依偎在他的懷裡,臉貼著他的胸膛。
一點紅伸手,輕輕地撫了一下她的側臉,不去壓制自己心底那種湧出的、仿佛流遍全身一樣的愛意,他想到未來,忽然又有一點不確定性,突然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她不喜歡他了,要離開,要怎麼辦?
這個想法一來,的確像是個黑洞一樣,帶來了一些患得患失。
然後他忽然又明白,這正是他對她的感情至深,所以才會去想這種
杞人憂天的事情。
他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決定不去想這種根本沒必要絲毫、很是缺乏安全感的問題。他伸手攏了攏秦蔻的腰,她軟綿綿地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嘟嘟囔囔地說話:「紅哥……」
一點紅低啞地道:「嗯?」
秦蔻繼續嘟嘟囔囔、口齒不清:「紅哥……明天吃什麼……」
一點紅柔聲道:「你想吃什麼?」
結果她沒聲了。
再一聽,她的呼吸聲勻長而平穩,睡得熟的不能再熟,原來剛剛是在說夢話呢。
一點紅失笑,把他們身上的被子攏得緊了幾分,就這麼與她相擁著睡著了。
第二天,秦蔻醒來的時候,就那麼一動,立刻感覺渾身都是又酸又脹的感覺,她唔了一聲,一點紅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一如既往的,他睜眼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眼眸就已經一片清明了。
秦蔻還迷迷糊糊的呢。
一點紅聲音有點沙啞:「你醒了?」
秦蔻趴在他懷裡,不說話。
人剛醒來的時候,連睜眼都覺得是費力氣的事情,連手都不肯抬起來一下,更何況是說話呢?
她又眯了十幾分鐘,才感覺自己清醒了點,伸手揉了揉眼睛,口齒不清地喊了一聲:「紅哥……」
一點紅的聲音就顯得清明和冷靜多了:「嗯。」
不過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很是有趣的事情,又開口道:「昨晚你說夢話了,你知道麼?」
秦蔻懶洋洋地說:「既然是夢話,那肯定是做夢的時候說的咯……我怎麼可能記得……」
一點紅說:「你喊我了。」
秦蔻忽然臉一紅,說:「我喊你干什麼……喊你求饒麼?」
一點紅居然噗嗤一聲笑了。
他如此愉悅的時候其實當真少見,眼睛裡都是止不住流淌的柔情蜜意——她這樣一說,他就大概明白昨晚她到底是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好夢了。
秦蔻心虛地看著他。
然後又問:「所以我到底說什麼了?」
一點紅說:「你問我今天吃什麼。」
秦蔻:「……」
秦蔻:
「噗嗤。」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上悶悶地笑起來,又伸手摟住他,用一根手指繞著他的長發玩兒。
一點紅道:「所以你今天想吃什麼?」
秦蔻抬起頭,說:「今天我來給紅哥做飯吧!」
一點紅挑了挑眉,「嗯?」了一聲。
秦蔻親親他的嘴角,說:「紅哥昨天辛苦了嘛……」
一點紅:「……」
他淡然地道:「我不介意天天都那麼辛苦。」
秦蔻又不說話了,她扭扭捏捏了好一會兒,面上又泛起了那種好看的紅色,才道:「反正……今天我做飯,我要做一道你絕對喜歡的菜!」
一點紅瞧著她,輕輕道:「好。」
住在秦蔻家裡的那一大幫人,中午的飯他當然是管不了的。
有陸小鳳、花滿樓和楚留香在,怎麼也不至於令他們挨餓,他才懶得那麼有「主人翁」意識。
秦蔻也不約而同的這麼想,不過她的想法略有些不同,她總覺得昨天晚上,大概那頭的一大幫人鬧得比他們兩個還晚呢,武林高手又不是苦林高手,不是每個人都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雞早的,所以估計他們現在也還是在休息,秦蔻覺得他們下午再見面就挺好的。
因此,兩個人心安理得地躺著。
一點紅想了想,又說:「一塊兒去買菜?我幫你提著。」
秦蔻很是不滿地說:「你這個人行動力怎麼那麼強?說要干什麼立刻就要干什麼呢?真是的,人家還沒有完全醒來嘛,要有預熱活動。」
一點紅眼神一沉:「什麼預熱活動?」
秦蔻:「玩手機咯……等等,你怎麼神色看起來有點失望?」
一點紅:「……沒事。」
秦蔻狐疑而警惕地眯著眼,忽然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說:「我懂了,我都感覺到了。」
一點紅似乎不是很願意說話,只道:「你玩你的手機,別管我了。」
秦蔻哼哼唧唧:「不要……和我們家紅哥一起晨練的事情我怎麼會錯過……」
一點紅:「所以……現在可以?」
秦蔻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後再一次有空玩手機的時候,就又過去了
大約一個小時,她窩在男人懷抱裡打開手機一看,好家伙,都十二點半了。
秦蔻開始翻看微信消息。
Cocolivehouse的工作群裡有消息,這個等會兒再看,先看陸小鳳的。
昨晚,秦蔻發完那張月亮的照片之後,果斷開了飛行模式,完全沒理會陸小鳳即將要發送的消息。
上午3:40:59
陸·剝拿扒·小鳳:喲,你果然沒睡。
陸·剝拿扒·小鳳:我找到你珍藏的巧克力了哈哈哈哈哈。
陸·剝拿扒·小鳳:沒別的意思,就為了讓你心痛一下,我全吃了哦!(圖片)(圖片)
陸·剝拿扒·小鳳:說起來我想辦一個真心話大冒險,誰敢選大冒險,就讓他讀一讀自己的同人文,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陰險)(陰險)(陰險)
上午3:45:28
陸·剝拿扒·小鳳:人呢?
陸·剝拿扒·小鳳:……不會是被巧克力氣得不想說話把?
陸·剝拿扒·小鳳:尖叫雞.jpg
上午4::00::08
陸·剝拿扒·小鳳:呵,情侶。
陸·剝拿扒·小鳳:重色輕友!我的真心話大冒險大會的實況你是看不到了,後悔去吧你!
下午12:25:33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所以你們的真心話大冒險活動最後成功進行了麼?
關中悍匪coco:貓貓探頭.jpg
沒回復,自由派睡眠的陸小鳳估計這時候還睡得二五八叉的呢。
秦蔻又給阿飛發消息。
關中悍匪coco:小飛∼你醒了沒有啊?
阿飛秒回。
阿飛:醒了。
秦蔻本來想很戲謔的幫他取名叫「封心鎖愛小小飛」,以希望他未來無論在哪裡,都不要被林仙兒騙的團團轉,不過她又總覺得這麼干有點怪,於是作罷,最後還是讓阿飛自己選擇。
阿飛也真的很像一點紅和傅紅雪……他們兩個人在知道微信還要取昵稱的時候,都下意識地要用原名。
不過一點紅成功了,傅紅雪被秦蔻提前荼毒,冠名為雪雪喵,從此之後就喵來喵去的,秦蔻還特地選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可愛獅子貓作為他的頭像。
以傅紅雪那近乎不存在的幽默感來看,他大概並不懂秦蔻這種指犬為貓的冷幽默。
他只是很無所謂,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感激、在意的人是秦蔻,所以他就不會換掉她取得名字和頭像。
秦蔻:唔,你還真早。
阿飛:不早了。
秦蔻盯著手機屏幕,都能想到阿飛拿著手機,板著一張小臉,一板一眼地回消息時候的樣子了。
她忍不住笑了,又發消息。
關中悍匪coco:吃不吃炸薯條哇?
阿飛這次沉默了三分鐘才回消息,大概人是很糾結的,小孩子對油炸食品的愛真的很純粹。
阿飛:不必,多謝。
關中悍匪coco:不管不管,我也想吃,我吃不完,你幫我吃。
阿飛:那好吧,就這一次。
關中悍匪coco:哈哈,好,下午見∼
阿飛:下午見。
秦蔻關掉和阿飛的聊天框,發現cocolivehouse工作群的消息已經99+了。
秦蔻:「……」
一般有老板或者上司在的工作群,那氣氛是絕不可能輕松愉快的,發消息的畫風一般都是「收到」或者「(玫瑰)(鼓掌)(大拇指)」這種。
但是秦蔻人很隨和,她的團隊裡大都是年輕的女孩兒,不用拿架子也壓得住,工作氛圍很是輕松,大家其實比起工作關系,更像是朋友關系。
而且因為live演出一般是晚上八點開始,到十點結束,收拾收拾下班走人都十一點多了,工作都是分早晚班兩半倒的,早班的人不多,上午大家都待在家裡睡懶覺,所以上午閑聊的群消息就經常很多。
不過再多……這99+也有點過分了吧。
到底在聊什麼啊?
秦蔻點進去一看,頓時失笑。
奧∼∼喲∼∼
李倩倩:【鏈接:和朋友一起來逛國風展會看見路見不平的帥哥……】
宋紅梅:這個昨晚不是就看見了麼?咱們秦姐的超帥打星二表哥!
李倩倩:不是,你看,你再看看底下分享的健身房視頻,說是夏天那會兒在健身房的拳擊室裡拍的。
宋紅梅:讓我康康
劉琳:讓我康康
孫笑然:讓我康康
張浩然:讓我康康
張浩然:臥槽!!!發出雞叫!!這是姑二表哥和姨二表哥在對打麼??天啊,這也太帥了。
張浩然:@關中悍匪coco,秦姐∼下午來店裡麼∼我請你喝奶茶呀,帶不帶二表哥們過來呀∼嚶嚶嚶∼∼
李倩倩:你矜持一點。
張浩然:我們死gay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矜持,姐妹。
宋紅梅:哇……秦姐家的基因也太好了吧,哇這個視頻真的比昨天收拾那個長臂猿好看太多了!!
李倩倩:這個視頻點贊都二十萬了!尤物……啊不,帥哥真的實火頂流∼
李倩倩:@關中悍匪coco,秦姐,咱們要不搞個武俠快閃活動,趁亂撈一筆!!
宋紅梅:@李倩倩,工作模範,吾輩楷模。
關中悍匪coco:……
李倩倩:呀,秦姐醒了。
張浩然:給老板遞咖啡.jpg
關中悍匪coco:讓我康康
關中悍匪coco:哇,這個視頻我都沒見過,他們兩個在健身房居然是這種畫風麼?哇這評論點贊,這麼火的麼?
李倩倩:這條視頻都上熱門了,就是那個#這才叫武打#!老板,你二表哥們真的不考慮開個賬號當網紅麼?真的很有火的潛質啊。
宋紅梅:說實話……老板……真嫉妒你……
關中悍匪coco:?
宋紅梅:普通人想見帥哥好難,結果老板你一下子就有兩個帥哥表哥!!!哇嗚嗚嗚我也想要這麼帥的表哥哇嗚嗚TAT
關中悍匪coco:嘖嘖嘖
關中悍匪coco:不過他不是我表哥。
關中悍匪coco:(圖片)
照片是秦蔻現拍的,一點紅精赤上身,靠在床頭的軟墊上,一只手拿著手機在看什麼,另一只手端著水杯准備喝水,瞧見鏡頭之後,便順勢看了一眼鏡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的長發非常柔順的披散著,半身的肌肉緊實流暢,因為人很白,所以手腕上兩道被捆束出來的紅痕特別明顯,而且大臂上還有個牙齒咬出來的痕跡。
慵懶、隨意、性感、不設防。
而且這是什麼視角來拍的,很明顯了。
關中悍匪coco:所以就是……兄妹play(咬手絹)
宋紅梅:哇嗚嗚嗚嗚嗚嗚!!
李倩倩:嗚嗚嗚嗚嗚嗚嗚!!
張浩然:嗚嗚嗚嗚嗚嗚嗚!!
李倩倩:天啊!!!要怎麼樣才可以擁有這種帥哥啊!!!
宋紅梅:多久了啊秦姐,怎麼從來沒見你在朋友圈發過?
關中悍匪coco:嘖,你當我是你們啊,還要在朋友圈秀恩愛,幼稚死了。
冷艷高貴的秦蔻女士如是說到,顯得是那樣的雲淡風輕,那樣的成熟穩重,一點兒也不喜歡炫耀的樣子。
——前提是忽略她現在臉上那種止也止不住的、洋洋得意的、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的笑容的話。
一點紅:「……」
一點紅狐疑地瞧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真的很得意。
第192章
秦蔻瘋狂上揚的嘴角、那尾巴翹到天上去的神態,一直持續到洗完澡吹干頭發換上衣服。
一點紅:「……」
一點紅狐疑地問:「你這樣開心?」
秦蔻:「嗯哼哼∼」
兩個人一塊兒手拉手走出門,一點紅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這麼開心?」
秦蔻也做出了非常秦蔻的回答:「我不告訴你∼」
一點紅:「……」
一點紅失笑。
去逛一下超市,順便回一下陸小鳳的消息,陸小鳳醒了。
陸·剝拿扒·小鳳:喲,醒了,有空理我了?
關中悍匪coco:嘖嘖嘖,陰陽怪氣哈。
關中悍匪coco:你們准備吃什麼呢?
陸·剝拿扒·小鳳:楚兄帶著他三個妹妹一塊兒去吃昨天那家泰式餐館了。
關中悍匪coco:嗯哼,你們呢?
陸·剝拿扒·小鳳:昨天大魚大肉吃多了,我去煮面,你們倆什麼時候回來?
關中悍匪coco:晚飯前後吧……emmm,阿楚哥今天不走吧?
陸·剝拿扒·小鳳:你自己問他咯。
陸·剝拿扒·小鳳:難得人這麼齊全,今天有什麼安排麼?
關中悍匪coco:人太多也不好安排啊……
關中悍匪coco:誒!去不去玩狼人殺,小區附近有家很不錯的咖啡廳哦,酒和飯都很棒,還可以拼長桌子呢!正好可以順便在那邊吃飯。
陸·剝拿扒·小鳳:好耶!終於湊夠人玩狼人殺了!
關中悍匪coco:嗯?感覺你對狼人殺很了解嘛。
陸·剝拿扒·小鳳:笑話,我什麼不知道?我可是時代弄潮兒。
關中悍匪coco:你是#幽默動物大賞#
陸·剝拿扒·小鳳:……
陸·剝拿扒·小鳳:……
陸·剝拿扒·小鳳:呵呵
關中悍匪coco:人也是動物的一種嘛,這麼說也沒問題嘛(滑稽)(滑稽)(滑稽)
陸·剝拿扒·小鳳:呵呵呵
陸·剝拿扒·小鳳:滾吧你
關中悍匪coco:那我不管你們吃飯了呀,拜拜,啊,阿飛想吃薯條,你幫他買一點吧,我本來說好買個他但我怕我回來的晚。
陸·剝拿扒·小鳳:知道啦,我的蔻蔻姐姐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圓潤滾粗.jpg
陸小鳳一叫她姐姐,她是真的瞬間渾身不舒服……
上次提到年齡問題的時候,她真的超驚訝的……陸小鳳!居然!比她!小!!!
仔細一想,這其實沒什麼奇怪的,少年成名的天之驕子嘛,在江湖上也是很年輕的一輩人,而且再一想他的性格……嗯,跟人打賭賭輸了去挖了十天蚯蚓、整天穿著痛衫嘻嘻哈哈、報復她的方式是把她藏起來的超級精品巧克力找出來吃掉……
說他二十七可能還多,這人心裡年齡最多五歲。
但是他那個小胡子真的……
真的可以讓他的年紀憑空大個五歲……秦蔻還記得原著裡的描寫,大意就是說西門吹雪和陸小鳳開玩笑,要他把胡子刮了,陸小鳳刮了胡子後,真是又英俊、又可愛……
現在嘛……
一個胡子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愛穿痛衫的怪大叔,不被分到#幽默動物大賞#裡那才奇怪呢好不好,他還不忿,有什麼好不忿的。
被這種怪大叔叫姐姐,真是渾身刺撓……
所以說……西門吹雪什麼時候能再做一次好事啊?快點把這人的胡子都剃干淨!!
順便路過了冷櫃。
秦蔻:「啊!要買黃油,還要買芝士……」
他們今天去的是大型倉儲式超市麥X龍,冷櫃都比尋常超市大了好多,聯排過去都看不到頭,氣勢恢宏,一走到這邊,整個區域的溫度都像是一個大冷庫,穿得不夠暖和還真是沒法子在這裡好好逛。
地方大,所以選品種類就足,芝士的選擇不是什麼三瓜兩棗,什麼馬蘇裡拉、車達、馬斯卡彭、帕瑪森之類的,整整齊齊地拜訪,上頭包裹著紙外包裝,瞧上去像是一塊分量很足的磚頭,秦蔻每次瞧見了,不管買不買,都想上去顛一顛。
她感覺這樣子就很像《誰動了我的奶酪》裡的小老鼠。
扔了兩塊芝士進購物車,秦蔻走在前面,一點紅推著購物車走在後面,又去買了兩塊牛排、一盒雞蛋、一盒吐司,一盒冰鮮三文魚、一瓶便宜的紅酒餐酒、奶油、煉乳、玉米。
結賬,回家。
回了他們兩個人的小窩之後,秦蔻就鑽進廚房去鼓搗了,一點紅雙手插兜,在廚房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遲疑地想要進來看看。
秦蔻推著他的背把他推出來,說:「你不會認為我做不好飯吧?」
一點紅道:「沒有。」
作為一個二十七歲的女孩子,在一點紅和楚留香來之前,她已經獨居好幾年了,固然平時喜歡下館子,但總不至於會炸廚房,秦蔻一向認為,會炸廚房的那種選手,就是人菜還癮大,喜歡自己腦子裡靈機一動。
菜雞可不適合靈機一動啊!
她就很有自知之明,做的都是簡單的東西,咖喱飯、煎牛排、西紅柿炒蛋、電飯鍋燜飯……以及各種各樣的廚房半成品。
一點紅當然清楚這一點,只不過他照顧秦蔻……照顧習慣了。
秦蔻笑眯眯地說:「低頭。」
一點紅依言垂下頭來,秦蔻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的唇角啾了一下,說:「紅哥去歇著吧,偶爾也要我來照顧照顧你嘛……啊,等等哦,走之前先幫我切割洋蔥。」
一點紅失笑。
他瞧著她,伸手攬住她的腰身,低低地說了句:「好。」
這樣的感覺……其實還蠻新奇的。
他們兩個在一起之初,就是一塊兒和朋友們住,到了如今,還是一塊兒和朋友們住,所以他們在臥室外面的地方一般都不會做出這麼膩膩歪歪的親密之舉。
其實秦蔻都能想見,假如她當著楚留香的面去親一親紅哥他會是什麼表情,他肯定就是那樣一副含笑的表情,抱著胸瞧著他們,說不准還會順手拍張照片送給他們。
總之,他是絕不會尷尬的,但秦蔻總覺得會有點尷尬,一點紅估計也不大好意思。
這就是一個尺度問題了,秦蔻早過了那種談個戀愛天天要在各種人面前秀個不停的年紀了,一點紅更沒有那個概念。
而朋友們呢,也是成熟的成年人朋友,看見朋友談
戀愛就起哄,那是小學生才干的煩人傻事,他們才不可能那樣做呢。
所以,在家裡,秦蔻和一點紅都是一出臥室門,就正正常常、大大方方的交往,頂多就是牽著手,神態和動作更親密一點,旁的就再沒有了。
這種……在廚房、在餐廳、在客廳的沙發上,都能隨時隨地的窩在一起過小日子的感覺,對一點紅來說的確非常新鮮,也有一種隱秘的刺激感。
一點紅進廚房,幫秦蔻切了洋蔥,然後她就把他趕出了廚房,自己動手做飯。
平底鍋煎牛排,熱鍋熱油,橄欖油在鍋中跳動,用夾子夾著牛排放進去的瞬間,只聽「滋啦」一聲,美拉德反應會在瞬間被催發,接觸面由紅色變為熟褐色,汁水在鍋中滋滋作響,秦蔻一面哼著小曲兒,一面給牛排翻面。
家庭煎牛排其實沒有什麼難度,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做就好了。
轉小火,黃油和大蒜、百裡香一塊下鍋,讓這些東西一起烹出香味,把融化的黃油不斷舀起淋在牛排上。
出鍋醒肉,順便趁這個時間弄個簡單的醬汁,直接就用沒洗過的牛排鍋去翻炒洋蔥,焦化洋蔥的味道非常香,秦蔻聞著這個味道,都忍不住為自己精湛的廚藝而迷醉。
秦蔻:(* ̄▽ ̄*)
切個蘑菇片扔進去同炒,開瓶便宜的紅酒咕嘟咕嘟倒進去大火煮,再倒奶油,出鍋前扔塊黃油,在撒點海鹽。
與此同時,空氣炸鍋當然也用上了,做的是放了海量芝士的芝士焗玉米,還沒到時間呢,就已經能聞到那種帶著特殊風味的奶香與甜香味了。
順便把三文魚拆了,不用切,直接拆了就能吃,秦蔻一般買三文魚都挑這種厚切好的,不然她實在不喜歡那種手壓在魚肉上的感覺……
簡單的一餐擺上桌,不用她去叫,一點紅已經穿著白T恤出來了。
秦蔻笑眯眯地把芝士焗玉米推給他,說:「昨天在夜市看到的,我覺得你肯定喜歡,可是夜市裡用的料太差了,今天我就自己做給你吃咯。」
這話當真說的是又可愛、又親熱,又甜蜜、又關心。
恐怕任何一個人,在碰到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的時候,都是毫無辦法的。
他吃了一口。
玉米是脆玉米,吃上去會有一種微微在嘴裡爆開的感覺,玉米的味道是清甜的,但芝士的味道卻是濃厚的奶香,濃郁的甜香被玉米粒的清甜說中和,口感……一點紅以前被秦蔻帶到披薩店裡吃披薩的時候就吃過這種口感,拉絲、濃稠、甜香,好似是流心的,但又同流心不一樣。
一開始吃不慣,後來就習慣了,而且他口味偏甜,吃到這種東西,心情就會很好。
秦蔻正撐著頭看他呢,眼神亮晶晶的:「怎麼樣,好吃麼?」
一點紅點頭。
秦蔻又問:「喜歡麼?」
一點紅又點點頭。
然後吃牛排,牛排秦蔻提前切好了,上頭澆了洋蔥紅酒醬。冰鮮三文魚是漂亮的橘紅色,中間白色的紋理十分清晰,厚切的三文魚咬起來是非常順滑的,像是黃油一樣,柔美細膩非常,但這玩意兒不能吃多,一吃多了就覺得膩。
吃飯的時候,秦蔻順便把今天某音上那兩個點贊數超過二十萬的視頻給他看,一點紅聽見那個真的很難聽很土的BGM的時候,和秦蔻一樣,皺起了眉。
然後面無表情地翻著底下的評論,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點紅道:「這事情我最近有在看。」
在現代社會,想找一份差不多點的工作都得有學歷,除非說去工地搬磚、去小吃店端盤子、去外賣軟件送外賣,這樣子的工作當然沒什麼門檻,但秦蔻不樂意。
像是在外賣軟件送外賣,這都不是說輕功好就能多掙錢的,人家那個派單的算法就很陰險,派到一定程度,算法就不會再派單、或者派一些刁鑽古怪的單,總之就不可能讓你每個月能賺到很多錢。
這個和開網約車是一樣的。
網約車剛剛興起的時候,司機還是可以靠這個賺一筆的,但現在……呵呵。
一點紅剛來的時候,很急著去工作,就想著做這樣的外賣騎手,但秦蔻一聽就知道肯定不行,前頭說的這個是一回事,會碰到各種奇葩的、瞧不起外賣員的客戶是另一回事。
秦蔻有一回買了冰棍吃不完,正好點的飯到了,她瞧見外賣員臉被曬得發黑發紅,氣喘吁吁的模樣,就順便塞了根冰棍兒給人家吃,可把那個外賣員給感動壞了,一個勁兒的道謝,都弄得秦蔻心裡難受。
後來又和店裡的李倩倩聊天的時候知道,李倩倩的表妹高三畢業,出門送外賣做兼職,碰上一個尖酸刻薄的客戶,差點把小妹妹罵崩潰。
所有的直接面對個人的服務行業,都會或多或少碰上糟心人,就好比林詩音那天碰上的那個,秦蔻開店五年,糟心人糟心事也沒少見,但她畢竟是有資本平靜以對的人。
更可氣的是,平台還會在裡面插一手,客戶投訴一回,扣外賣員幾百塊,這幾百塊還不是賠付給客戶了,是直接平台拿走了,簡直是黑心!
雖然比起古代隨意打殺雇工人要好,不過都來現代生活這麼久了,誰要和古代比啊,要是人人都和古代比,心甘情願地忍受剝削,那資本家嘴角都要笑裂開了。
這種活兒現在看來是毫無必要的。
他身家豐厚得很,根本吃穿不愁,以他手裡的財產,在X市買個幾套全款房一點問題都沒有,工作只是為了豐富生活、更多的和這個社會接觸,不是為了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她覺得上網開個賬號,還能順便把他的一身功夫給用起來,接接廣告什麼的就挺好的,關鍵是從這個點來擴大與現代社會的接觸面。
……而且還能順便來她店裡做快閃活動!
不過想的雖好,行與不行,卻要以一點紅的意願為主。
秦蔻說:「但還是看你的想法啦,而且我理解,這個東西卻是和拿武功去賣藝……額,沒什麼區別吧……」
她說著說著,又覺得一點紅可能會不喜歡這種,於是有點心虛,說:「唔……你不喜歡就算了……好像確實有點褻瀆劍法啊。」
一點紅淡淡地說:「拿劍法去殺人也是褻瀆劍法。」
秦蔻歪頭。
一點紅笑了笑,頗有些自嘲意味地道:「還是暗中的、見不得人的暗殺勾當,豈非比上網賣藝要更褻瀆劍法?」
秦蔻愣了愣,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想。」
一點紅道:「以前……我一定不會願意的。」
他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會那個樣子。」
他什麼都沒有,唯有一柄劍陪在身邊,他的生命裡只有這種殺人術,因此他只能在自己的劍上賦予更多的意義,把它變得高不可攀、與尊嚴、生命聯系在一起。
一個人倘若擁有的太少,就會逐漸變得偏激的。
他說:「我也想過這件事,你要聽聽麼?」
秦蔻:「嗯?你說。」
一點紅道:「這二日我看了不少,在視頻中露半身頂胯那種事我做不來,也沒必要做,也不大想開直播。劍術的視頻可以拍拍看,線下的漫展cos,我覺得也可以,這種活動一般都有主辦方邀請的人吧。」
秦蔻:「哦!這個可以哦,正好你也可以去各地瞧一瞧、玩一玩,說起來,下個月初X市有漫展誒,去不去?」
一點紅道:「好。」
秦蔻:「那這兩天我們可以計劃著拍視頻發賬號什麼的。」
一點紅道:「好,我已經在瞧了。」
秦蔻:「嗯,我不管啦,你自己弄。」
一點紅:「嗯。」
一點紅做事相當成熟穩重,學習能力超強,他決意要做好一件事的時候,那就必然會做好,秦蔻並不擔心。
吃過飯,一點紅負責去洗碗。
吃了高熱量的芝士之後,秦蔻果然又開始昏昏欲睡,她毫無心理負擔地躺平睡了一覺。
下午醒來的時候,一場小小的秋雨已了無痕跡的消失,只余下一點潮濕的涼爽,讓人很是愜意。
秦蔻伸了個懶腰,正好接到了陸小鳳的電話,約定六點鐘在她定好的狼人殺場地去玩。
秦蔻摩拳擦掌——看我陰險的現代人怎麼玩轉陰謀詭計!滅哈哈哈哈哈哈哈,叫你們看看我超強的騷操作!!
第193章
秦蔻所說的這家咖啡館其實和她家還稍微有那麼一點距離,在老的大學城附近。
X市高校林立,一般新修建的校區多不在市中心,能在市中的老四區裡有校區的學校,一般都是有些年頭、歷史悠久的學校,譬如說S省師範大學啦、政法學院啦、長安大學啦、外國語大學啦這樣子的地方。
老的大學城之中,正好就有一條在整個X市也頗為有名的美食街區,名叫「師範路」,在這條兩側飯館兒林立的林蔭小路的盡頭,便是師範大學的側門入口,因此得名。
這條街上的好吃的是真不少,韓餐、日料、重慶小面、羊城夾饃(秦蔻一直很想吐槽羊城人怎麼會吃夾饃)、煲仔飯、熱干面……在距離師範路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家秦蔻特別喜歡的烤包子店。
而這裡也正好是有一家歷史悠久的咖啡廳。
秦蔻上大學的時候,就經常來這邊吃東西,還和自己的一位老師一塊兒來過,那位老師今年年過四十,本科是二十年前在本校讀的,據他所言,這家咖啡廳在那會兒就已經有了。
那時候,秦蔻通常會在期末、或者有作業要完成的時候去泡咖啡廳。
帶著電腦,從早上坐到晚上,一日三餐都在店裡解決,中午困了就窩在沙發上睡一覺,寫累了就喝個咖啡啊、吃點蛋糕啊獎勵自己,這裡還有秦蔻認為是整個X市最好吃的薄底瑪格麗特披薩,每每學到苦悶時,必要點一個吃一吃。
回去一算賬,好家伙,努力學習不僅費錢,還容易長胖……
當然,這種咖啡廳是不可能安靜的,他們本身就設有可以拼起來的長桌,因為周圍就是外語學院,一周裡總有那麼幾天,外語學院的學生就會在這裡開一些外文的交流活動,哇啦哇啦說個不停,所以就算去玩狼人殺,也沒什麼關系。
好久沒去了,還真是有點想念。
下午,換了件柔軟的粗針織毛衣裙,踩上切爾西短靴,頭發松松一扎,早早過去占位置,她可不想被外語學院的學生搶了位置。
不過她想多了,時值中秋假期,學生們都出去玩了,這個被學生們看做是做作業的場所根本就沒人,只招待了他們這一波客人。
推開門,門上掛著的小風鈴清脆的響起,滿目看上去都是暖色調的木質桌椅,秋天還算不得太冷,這樣的場合,空調還開著,只是溫度不算太低,空氣中彌漫的是煮咖啡、黃油和芝士的香氣,一旁的貨品架上,是店家拿出來售賣的葡萄酒、明信片、茶包和掛耳咖啡。
秦蔻拉了張椅子,率先占座,順便在微信上催人,楚留香和妹妹們在外頭逛了一天也不累,他告訴秦蔻,宋甜兒現在特別想過來,當即就開始玩呢。
啊……果然,會武功的人體力都不是一般的好啊。
如果是秦蔻,昨晚鬧了大半夜、今天白天再馬不停蹄的暴走逛街,到了晚上,估計人早都蔫了,神情呆滯、臉色陰沉,還玩呢……玩個屁。
而另一面,無情也換上了更為日常的裝束。
西裝……他主要是完全也不清楚西裝這種衣服到底應該在什麼場合穿,於是去逛街的時候也是這麼一路溜著輪椅,陸小鳳總覺得穿著西裝去玩桌游什麼的也實在太古怪了,所以翻出了花滿樓的衣服給他穿。
於是,秦蔻就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薄套頭衫、米色休閑束腳褲的無情,他安然的坐在輪椅上,冷血幫他推開了門,他就控制著電動輪椅悄然地進來,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倒是眼下多了兩抹烏青……唔,看來他昨晚睡得也很晚。
白色連帽衫還帶一點薄絨質感,無情原本很是瘦削,他的身體不能習武強身,與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精悍的冷血相比,便多了幾分冷情的孱弱感,來這裡的第一天,秦蔻要順便給他們穿T恤當家居服嘛……結果無情也不大願意。
這二日熟了之後,他說,他是不想讓人瞧見他太過清瘦的胳膊,不大好看。
西裝外套的質感是挺括而有質量的,故而適合無情。
這樣子帶著薄絨的衣服有點毛茸茸的溫暖質感,居然也意外的很適合無情,甚至還衝淡了幾分他身上帶著的那種疏離的冷淡。
無情進來的時候,秦蔻就一直盯著他瞧。
他也安安靜靜地瞧著秦蔻,忽然皺了一下眉,輕輕問:「我是不是穿的很奇怪?」
他想了想,又補充:「是陸兄說這個合適……」
……說實話,看著陸小鳳胸前那大大的胡子小雞,無情真的
很難相信他說的話。
秦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無情這個人啊……名字叫無情、看上去也很無情,但是誰能想到,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捕頭,居然年紀這麼小、偶爾也會糾結在意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事。
秦蔻:「沒有,很好看的,而且這個還蠻舒服的嘛,我覺得你可以帶幾件回去居家的時候穿。」
無情居然還真的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同秦蔻說:「我居家辦公的時候可以穿。」
秦蔻驚了:「啊,你們捕頭居然還可以居家辦公麼?」
她總覺得四大名捕聽上去就像是很風塵僕僕的樣子呢……不過,捕頭的居家辦公指什麼啊……?比如在家裡拷打犯人?還是看案卷?
無情說了個冷笑話:「轎子就是我的家,我坐在轎子裡追凶就是居家辦公。」
秦蔻:「……」
秦蔻:「……」
秦蔻吐槽:「你這冷幽默的感覺是和花滿樓學的麼?」
無情的唇角又向上勾起了一個像素點。
花滿樓相當爽朗地問:「蔻蔻吃薯條麼?」
秦蔻:「來來來,吃吃吃。」
中午其實大家醒得都很晚,吃飯也玩,此時此刻,倒是沒人覺得很餓,於是就先隨便點了點炸魚薯角、黑椒雞塊之類的小吃,大家一塊兒排排坐。
林詩音今天上午帶著她的螺鈿漆盒,去和她的新朋友見面吃午飯去了,秦蔻下午直接把這家咖啡店定位發給她,她是自己過來的。
傅紅雪居然也來了,秦蔻還真有點沒想到。
傅紅雪是個……
怎麼說呢,秦蔻與很多人交際時就會變得很興奮,有點人來瘋那味道,陸小鳳也是個標准人來瘋,人越多越開心,甚至會撒酒瘋唱歌。但傅紅雪跟他們完全相反,他和人交際之後,就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裡,而且這個毛病簡直是不分任何對像。
舉個例子,傅紅雪和秦蔻的關系是很親密的,他們偶爾也會在露台上聊聊天,但這種聊天的頻次一周一次,大概就是最多了,秦蔻再多拉著他,他就會呈現出一種兩眼失焦、靈魂很空寂的出竅狀態……
秦蔻總覺得她在原著中那個可以三天不說一句話的狀態就是因為他說話是真的費力氣……
平時的遛彎活動,他也多是不怎麼說話,秦蔻還以為這種需要說很多話的場合他會拒絕出席呢。
相比之下,一點紅雖然看起來也是沉默寡言的類型,但他不說話其實是因為他懶得和自己看不上的人溝通而已。
大家三三兩兩地坐在桌子旁邊,秦蔻張羅著,一會兒問問這個要不要吃薯角、一會兒問問那個要不要蛋糕和飲料,她對這家店很熟悉,好吃的東西熟記於心,很熱心的和美食家宋甜兒推薦菜單,來來回回的,一看就知道她又開始人來瘋了。
無情和冷血安靜地坐著,感覺很是奇妙。
冷血對玩樂的東西,說實話,興趣不大。
他一向認為很多游戲都是富貴閑人們創造出來的東西,他們這種風裡來、雨裡去的人,根本沒有時間、也不大應該去做這樣的事。
不過在這裡……他倒是……真的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干。
躺在柔軟的床上,在這個地方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什麼壞消息傳來,沒有十三個惡徒要去搶賑災的銀兩、沒有刑部老總朱月明那張笑眯眯的、卻令人渾身刺撓的難受的臉,沒有皇帝的荒唐事……什麼都沒有。
每天一睜眼,他似乎只需要思考今天去體驗一點什麼新的東西。
體驗到了擼貓的感覺、體驗到了辣椒、奶茶與芝士、體驗到了令人見之而沉迷的美麗月球燈。
他雖然身為天下四大名捕之一,年紀卻還很輕,有時候也會露出天真自然的神色。
無情倒是對這游戲挺感興趣的。
他是個失去了雙腿的人,一個人失去了可以行走的雙腿後,必然而然會失去許多正常人可以有的體驗,他接受了這件事,但卻也很珍惜自己還能繼續體驗的新事物。
所以他對現代的很多東西都很感興趣,甚至因為有了一個上路很方便的電動輪椅,每天都喜歡早上就出門。
秦蔻從包裡掏出一盒新買的狼人殺牌。
狼人殺這個游戲,落在紙面上的規則其實就和圍棋的「把對方的子吃掉」一樣的簡單,無非就是陣營分好壞,分到各自陣營的人有著不同的勝利條件,好人需要把狼人全投出局,而狼人則需要把好人全殺光。
當然了,一個游戲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風靡起來、席卷全國,一定是因為其具有豐富的游戲玩法和可拓展性。這「狼人殺」的游戲規則雖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但其本質卻是一種人與人之間博弈、猜忌與信任的過程。
也就是所謂的:與人鬥,其樂無窮。
也怪不得陸小鳳一直都很想試試了。
第一把,沉默寡言、且不大愛參加社交游戲的傅紅雪兢兢業業地去當上帝主持人,負責cue流程。
秦蔻如願以償地拿到了狼人牌。
花滿樓是她的同伴。
花滿樓雖然瞧不見,但有上帝可以幫忙在大家都閉眼之後在他的手心裡給提示,同樣,他自己的同伴是誰,也可以因此來得到提示……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開場前最無敵的角色,誰都無法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的身份。
秦蔻覺得花滿樓第一次玩這個游戲,或許很需要游戲體驗,而且她很好奇,一向又溫柔、又風趣、又沉穩的花滿樓會選擇殺誰。
狼人花滿樓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猶豫地把陸小鳳給殺了。
一旁的陸小鳳閉著眼睛,還在傻樂呵。
秦蔻:「……」
秦蔻:「……」
真……真沒想到啊。
花滿樓高深莫測地輕輕一笑,似乎猜到了秦蔻這個時候在看他,於是衝秦蔻相當輕巧地眨了眨眼。
她現在就很期待陸小鳳的表情。
果不其然,陸小鳳得知自己死了之後,整個人便只如同一只風干的小雞,在椅子上呆坐了好一會,秦蔻覺得他現在的表情和那個尖叫雞真的很像,伸出手機,對准了他拍了一張照片。
陸小鳳:「……」
他衝秦蔻呵呵冷笑。
陸小鳳是個極愛說話、也極愛游戲的人,好不容易和朋友們一塊兒,玩到了想玩的東西,居然一句話都沒說,就被人拎著麻袋拎走了,當真是要憋死他也!他用手搓了搓臉,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花滿樓一臉無辜的微笑著。
隨即,陸小鳳便是天南海北一通分析,當然這時候其實也沒什麼好分析的,游戲才開場呢,他硬扯了三分鐘,甚至懷疑秦蔻公報私仇,因為他吃光了她的精品巧克力所以蓄意報復!
秦蔻翻了個白眼。
陸小鳳又表達了一番絕對不可能是花滿樓,花滿樓是他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假如花滿樓是狼人的話,即便別的狼人牌想要殺他,花滿樓也一定會攔下來的!
順便大力拍拍花滿樓的肩膀,說:「好朋友!你要幫我報仇!」
花滿樓:( ̄▽ ̄)」
花滿樓秉承著游戲規則,一言不發,只是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安撫性的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
陸小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小鳳又嘆道:「算了,算了……不過在我走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楚留香一直用手撐著頭,他其實是個很愛玩的人,賭場、投壺、圍棋……這樣的游戲他已不知道玩過了多少回,有個這麼新鮮、且朋友還多的游戲,他其實也蠻樂意去游戲的。
他發覺陸小鳳在看他。
於是他就對著陸小鳳露出了那種「觀棋不語」的微笑,十分矜持、十分神秘。
陸小鳳說:「我要帶阿楚哥一塊兒走。」
然後翻牌,啪嘰,獵人牌。
秦蔻在心裡都快笑裂開了。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麼是我?」
陸小鳳:「隨便選的,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楚留香溫和地問:「所以,你是根據你的直覺和運氣去選的?」
陸小鳳:「不錯。」
桌上忽然就出現了一陣長吁短嘆的嘆息聲,人人都愁眉苦臉,陸小鳳當即大怒,表示:「你們什麼意思?難不成我一天運氣差,就要天天都運氣差麼?」
楚留香溫和地說:「我拿到的牌是……預言家。」
陸小鳳:「……」
陸小鳳摸了摸胡子,又摸了摸胡子。
楚留香又道:「算了,蔻蔻不是好人,就這樣吧,我去要個披薩,你們誰要?」
秦蔻:「……」
得,樂極生悲。
不是,為什麼查我呀嗎,我多無辜可愛的!!
她第一個反應是當即焊跳起立,宣
布自己才是真正的預言家,楚留香完全就是胡說八道,但這樣做未免也有點太明顯了……然後她的第二個想法是,那麼既然我不能宣布自己是預言家,那就希望我的隊友能給力一點,假裝預言家把水攪混?她的另外兩個隊友是無情和宋甜兒。
然後立刻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無情的智商之高,應當是不用懷疑的,他還是個捕頭呢,邏輯之嚴密、態度之冷靜,假如冒充預言家,絕對可以騙過絕大多數人。
但是呢……陸小鳳的運氣實在太逆天了。
這人簡直了,鬥地主從來沒贏過、打麻將打什麼摸什麼,唯一胡的一把還是詐胡、開游戲寶箱從來開不到好東西、甚至他那令人窒息的運氣還不止體現在這種游戲上,他出去遛彎的時候,秦蔻都不大敢讓他幫忙買點吃的回來,因為她害怕這樣的話那家店會不開門……
秦蔻還記得她問過陸小鳳:「你都這樣了,還去賭場玩?那不是做慈善麼?」
陸小鳳板著臉回答:「我可以控制自己做不做慈善。」
玩骰子這種東西,只要運用內勁,其實和運氣沒多大的關系,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摸透了這種玩法,而當他不使用內力去控制骰子的時候,就是他做散財童子的時候了……
陸小鳳運氣差,這簡直跟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是一條舉世皆知的真理。
秦蔻想了想,覺得犧牲一個隊友去對抗陸小鳳玄學一樣的壞運氣,實在是件風險很大、很容易折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況且陸小鳳真的已經很給力了,簡直相當於一個披著獵人皮的狼人,這樣子一下帶走楚留香,她心裡簡直要笑裂開了。
她於是有氣無力、像征意義地掙扎了一下,靈魂出竅一樣的冒充了一下預言家,非常沒有求生欲的胡言亂語,攪混一下場面,然後安然地被投票出了場子。
結果沒想到,冷血居然沒投她,投了無情。
秦蔻:「……?」
不能夠吧,當捕頭的人不能夠這麼單純吧。
無情扭頭,用平靜且略顯困惑的目光盯著冷血。
冷血偏過了頭,並在第二天的發言裡表示因為秦蔻是個慷慨且親切的好人,他不忍心背棄她。
死掉的秦蔻捧臉:哇嗚!
不得不說是非常狼系的回答,執拗、堅韌、認死理,而且相當的真誠。
秦蔻……秦蔻被感動了一下。
無情也在心底嘆息道:果然是小師弟的作風。
冷血自幼生長於山林,擁有一顆極其純正的赤子之心,他不笨,人相當聰明,世叔找到冷血時,相當憐惜他,卻遲遲不肯收冷血為徒,反倒是為他找了許多老師,這些老師都能教他知識,他也的確如飢似渴地吸收著這些知識,但所謂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冷血這裡卻完全不屑一顧。
他面對自己真正喜歡、真正敬佩和親近的人時,才會顯出如此忠誠與執拗的一面。
無情認為這很小師弟,他也相當感動,然後感動地把小師弟扔出局去了。
秦蔻在心裡給認真游戲的無情豎起大拇指。
接下來的游戲過程就沒有什麼懸念了,花滿樓靠著他極其溫和誠懇的語氣和極其無辜的表情一路殺穿了好人,早就死掉的陸小鳳枯坐在椅子上,懷疑人生地盯著花滿樓,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像是一只掛在櫃台裡的、黢黑黢黑的陳皮鴨……
花滿樓還衝他十分狡黠地笑了笑。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無情居然沒有撐到最後,中途就出局了。
原因是一直喜怒不形於色、板著一張小臉的少年阿飛是女巫,他不大擅長這種游戲……他年紀太小,不適應爾虞我詐的社會,根本就不可能擅長任何需要其樂無窮與人鬥的游戲。
前半場秦蔻總覺得他一直都是蚊香眼狀態。
但是後半場,他居然眼睛都沒眨一下,非常篤定地把無情給毒走了。
當時的秦蔻:=口=!!!
結束之後秦蔻問他:「你居然從無情的發言之中聽出破綻了麼?」
阿飛搖頭。
秦蔻:「那你為什麼……」
阿飛面無表情地說:「直覺。」
沒有為什麼,就是直覺,單純的狼類生物擁有極其野性的直覺,而這種直覺通常上不會出錯……與倒霉催的陸小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雖然過程有波折,但總歸還是他們贏了嘛!
秦蔻:「贏咯!」
花滿樓:「很好!」
然後兩個人歡呼著擊掌。
(☆▽☆)╯╰(☆▽☆)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盯著花滿樓。
花滿樓歪頭:「陸小鳳,你現在是不是在看我?」
陸小鳳:「為什麼?」
他簡直無法接受,為什麼是花滿樓!他還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可能,結果第一個背刺他的居然就是他……就是他……是他……他……
陸小鳳:「……*(&%*(&!!!」
花滿樓眨眨眼,說:「這個啊,我一早就想好了呢。」
陸小鳳:「……」
陸小鳳簡直都要跳起來了:「難道我最近做錯了什麼麼?我去百花樓也不過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一盆花,把你現做的鮮花餅吃光了,還有就是背著你多喝了幾壇子百花釀而已嘛?」
秦蔻:「……」
秦蔻:「難道這樣還不夠麼?」
花滿樓笑眯眯:「不是啊,不是因為這些。」
陸小鳳板著臉:「那是為什麼?我不管,今天你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
花滿樓繼續笑眯眯:「因為我從來都沒做過壞事,所以還真想體會一下暗搓搓把朋友殺光但是沒人發現是我干的……這種幕後黑手的感覺呢。」
陸小鳳:「……」
陸小鳳:「……6」
第194章
陸小鳳的表情實在太微妙、太好笑了,秦蔻哈哈大笑,毫不客氣地嘲笑他。
……然後很快就體會到了同樣的心情。
第二把,她就被一點紅手起刀落地做主殺掉了。
他面無表情、喜怒不形於色,沉著冷靜,因為秦蔻的死一直藏到了最後,並逃過了這一把真正的名捕頭·無情的火眼金睛,又因為他多少也算個野性直覺型生物,實在拿不准的時候靠直覺就刀准了人。
秦蔻:「……」
秦蔻:垮起個貓貓批臉.jpg
秦蔻:=口=!!!
而另外一只不幸拿到狼牌的冷血就沒這麼穩了,花滿樓拿到壞人牌會摩拳擦掌地把人都鯊光,冷血完全相反,他雖然表情還是很冷靜,心態卻不大穩定,被最了解他的無情大捕頭果斷揪出來丟掉。
在場唯一一個真的當過反派角色的一點紅點評說這是因為他沒有當壞人的經驗。
秦蔻:→﹏→
幾把之後,眾人似乎逐漸咂摸出了這游戲的精髓之處,於是秦蔻就開始體驗到了各種花式翻車。
……她沒逃過花滿樓的耳朵。
據花滿樓所說,他在狼人行動的時候聽到了秦蔻那邊發出的衣料摩擦聲。
耳聰目明的楚留香也表示認同。
秦蔻:「……」
秦蔻不服:「等一等,難道別人動起來的時候沒有衣料摩擦聲麼?」
還真沒有!
楚留香可以做到落地無聲,這個無聲可不是只作為形容詞的無聲,在原著之中,原隨雲這個同樣耳朵靈敏到極點的瞎子,都無法聽到楚留香從小船上落到大船甲板上的聲音,其功力可見一斑。
輕功要控制渾身的起落,要想落地無聲,自然十分高妙,但是抬起胳膊,壓低動作,想控制一下聲音還是沒問題的……陸小鳳顯然十分忌憚身邊的花滿樓,行走坐臥都很注意。
而且在座所有人都能考慮到這問題……除了秦蔻,告訴她也沒用。
秦蔻:「……」
所以這還是一場無聲的武功較量是麼?這種貼臉玩法,真的高端。
秦蔻吐槽:「我看你們這群人就適合在手機上玩,不適合坐在一起。」
她一向覺得網殺沒什麼意思,現在卻覺得面殺她承受不起。
說著,哢嚓咬了一口新鮮出爐的披薩,薄底的瑪格麗特披薩剛出爐時,熱熱燙燙的,底部的面餅一點兒也不軟,脆脆的、像是在吃一塊剛剛烘烤過的、散發著小麥香氣的薄脆餅干,又有點容易讓人聯想到那種剛從爐子裡拿出來的梅干菜薄餅,芝士厚厚地蓋在上面,芝士和面餅中間,能咬到像是流心一樣的番茄醬。
秦蔻:「啊……!」
秦蔻干脆又要了一份意面來吃,有點郁悶,用叉子攪起面條,不想理會他們。
花滿樓笑眯眯地說:「抱歉抱歉,等下哦……」
他其實早有准備,從包裡拿出了陸小鳳的耳機,給自己扣在頭上,說:「這樣就好啦。」
秦蔻板著臉,說:「好吧,再信你一次。」
順便再說說大家游戲的風格。
陸小鳳——不用說了,他簡直就是個話癆,無論拿到什麼身份,總要洋洋灑灑地分析一大通並試圖左右形式,但因為他那逆天的運氣,他似乎總是拿不到帶著身份的排面,每次都是個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平民牌,然後跳起來一通暴民操作……
不過也因為他這麼逆天的運氣,所以基本上沒人懷疑他真的有身份……每次都能安安穩穩地活到最後參加決勝局。
額,某種意義上來說游戲體驗非常充足,很夠本。
無情是冷靜派。
他冷靜到你完全從表面上和語言之中看不出一絲端倪,行動上也沒什麼破綻,第一把的時候就能一邊感動於小師弟的赤誠之心,一邊手起刀落把他踢出局,畢竟這機會都在眼前,實在難以放棄。
楚留香有點難說,他的聰明才智是絕對夠用的,但他屬於輕松游戲派,做很多事都是為了好玩,不會完全從如何贏得更快這方面去討論問題,經常會因為想要試一些有趣的東西而翻車。
比如說他很想知道規則裡可不可以殺死自己,然後就那麼試了試,結果抽到女巫牌的蓉蓉姐簡直了解他了解得不行,一瞧是楚留香死了,根本不救。
於是遂摸著鼻子出局,得知女巫是蘇蓉蓉之後,只能苦笑。
一點紅就是喜怒不形於色派了,他既不是捕快、也不是名偵探,相較於楚留香、陸小鳳、無情來說,聰明才智肯定是要遜色一截的,以前沒穿越時,他在關外,就不曾識破吳菊軒易容的真相。
但他的直覺很強,而且這種喜怒不形於色、隨時隨地都是一副沒什麼表情地樣子,在加上十分沒有限制的行動力(他居然一開始靠殺秦蔻來獲取信任!),簡直就是個天生的狼人,每次都被重點忌憚。
阿飛……阿飛的確感覺不到這游戲的樂趣,第一把打完就退出了。
他一面慢慢細細地嚼著披薩,一面露出了這種宇宙貓貓在思考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出一句至理名言:「人果然比野獸要壞。」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捏捏這位未來頂級美男子的臉,表示那也沒辦法,人都是要活在社會裡的……所以你過一陣子就去上學吧!等弄好了插班的事情。
阿飛:「???」
什麼上學??什麼插班??
秦蔻笑而不語。
傅紅雪今日份的社交能量似乎在長達好幾個小時的cue流程之中用的差不多了,整個人又開始陷入一種陰沉沉的沉默寡言態,雙手抱胸,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秦蔻給他弄了個補充能量的藍莓蛋糕吃。
這家店的藍莓蛋糕也很好。
許多咖啡廳是沒辦法現做很多款蛋糕的,因此擺在櫃台裡的都是工廠生產的半成品,解凍一下就可以。這家店卻下了功夫。
這個藍莓蛋糕是用新鮮熬成的藍莓醬來做夾層的,奶油裡也加了藍莓醬。
傅紅雪睜開黑漆漆的雙眼,朝她點了下頭,口都不帶開一下的。
秦蔻莫名覺得好笑,覺得這時候的傅紅雪就很像是一團陰暗的黑貓,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傅紅雪安然地坐著,動也沒動,根本也不躲開。
這是他表達自己安全感的方式。
游戲裡的另一個隱藏大魔王就是花滿樓了,花滿樓……emmmm,秦蔻今天才知道,花滿樓的心思真的很難琢磨。
他的表情是那麼的純良,他做事的事情卻是那麼的肆無忌憚、
橫行無忌,既可以在當狼的時候狠心地鯊掉他所有的親親愛愛的朋友,也可以在當平民的時候發布和陸小鳳一樣的暴民發言。
秦蔻:「……」
秦蔻:「……」
花滿樓的心思真的很跳脫。
而這幾位聰明才智都很足夠的大偵探、大捕頭、還有大偵探的朋友們,也只有在一開始的幾把不大熟悉這游戲,等真正熟悉了以後,就開始了一系列的騷操作,眼花繚亂,秦蔻……秦蔻放棄治療,專心觀察古代俠客。
她又想起自己今天下午來之前那種自信心……
大……大意了……
現代人根本不夠陰險狡詐!花滿樓才是最陰險的!
秦蔻:垮起個貓貓批臉.jpg
花滿樓:<( ̄︶ ̄)>
到晚上七八點,大家一塊兒在這個長條桌上吃飯,端著甜紅碰杯,這家的牛肉烤得也很好,滋滋岩烤,邊緣焦香,撒上粗糲的海鹽和黑胡椒粒,旁邊還有岩烤的香腸。
披薩點了好幾個,陸小鳳不顧秦蔻那嫌棄的眼神,點了加著菠蘿的夏威夷披薩,一點紅也不顧秦蔻嫌棄的眼神,很是喜愛這種被烤過的、甜香十足的菠蘿。
他其實覺得這個比芝士番茄的瑪格麗特好吃來著,不過他沒說。
沙拉沒什麼人喜歡,宋甜兒這個粵省大廚,對這種完全生吃蔬菜、體現不出菜的美味的吃法嗤之以鼻,秦蔻說這是某些國外地區的吃法,宋甜兒就很不屑地表示,真是茹毛飲血的蠻夷。
秦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她還關注過外國的幾個健康飲食博主……好家伙,天天生啃蔬菜、水煮雞胸肉,她感覺這玩意兒她吃一禮拜都不想活了。
奶油蘑菇濃湯——這道菜秦蔻很喜歡,她還蠻喜歡這種又甜又鹹、濃稠滑嫩的味道和口感的,包容性很強的大廚宋甜兒也很喜歡,阿飛嘗了一口,覺得有點怪,又不好意思浪費,還是一口一口地全吃干淨了。
最受歡迎的果然還是蒜香黃油面包,法棍配蒜香黃油就是最棒的!
吃完飯,大家又聊了一會兒天,天色晚下來之後,這裡反倒是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不過這時候來的人,一般都不是為了做作業,而是談情說愛。
暖色調的咖啡廳之中,杯盤相碰撞的聲音、人們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廚房裡的岩板發出的滋滋冒油聲,空氣裡的芝士香、咖啡香、面包香和胡椒香交織在一起。
窗外又下起了秋日裡那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雨,淅淅瀝瀝、織成一片細密的雨線,將這一方味美而溫暖的小地方獨立起來,無情聽著雨聲,瞧見了雨珠砸在玻璃濺出無數細小的碎屑,這景色對現代人來說,實在是司空見慣,但對古人來說,卻仍是少見。
玻璃在古代不是常見的建材,是很奢侈的東西,或許在大奸臣蔡京的家中,才能瞧見這樣的景色。
有這麼一個瞬間,他覺得這裡就是一方孤島,外頭的風和雨永遠都吹不進來,這種輕松、愉悅、無所事事、只為了和幾個認得的朋友們聊聊天的空間,將會永遠如此存續下去。
他靜靜地瞧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秦蔻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她這時候正在和一點紅、楚留香、冷血、陸小鳳、還有宋甜兒一塊兒玩一個新的桌游,隨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短信。
快遞到了的短信。
她微微一怔,然後扭頭對無情說:「我買的四大名捕原著回來了哦,待會兒我去取快遞。」
第195章
秦蔻說這句話時,無情還在略微出神地瞧著窗外的雨,聞言,他俊秀的、冷淡地面龐上忽然出現了一點恍惚的神色,又輕輕點了點頭,對秦蔻說:「多謝。」
秦蔻的心情有點復雜。
武俠小說,當然也分很多不同的種類,例如金庸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再譬如說古龍的那種永恆的江湖夜雨與漂泊浪子。
浪子的漂泊,固然是悲劇的,但那悲劇只是一個人的放逐。
他們自我放逐,在江湖之中游戲、玩樂、痛苦,但這一切的一切,需要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這個世界不是風雨飄搖的。
陸小鳳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提,他一定隱藏了很深很深的痛苦,正是這種痛苦,使得他成為了浪子,患上了「流浪」這一種疾病,秦蔻總是忍不住想,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他終結寂寞呢?
這種寂寞,就是夜班無人,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那種寂寞,是那種夜燈很多,卻無一盞為我而留的寂寞。
在看到四大名捕之前,秦蔻覺得這已是一種很深的寂寞。
但在看到四大名捕之後……她卻忽然覺得,其實可以心無旁貸的沉浸在唯心的世界之中,去追求自我實現、去不斷的剖析自己的內心,這種寂寞其實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四大名捕,生活在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想要理解他們,就無法去拋開這個時代。
秦蔻沒看過原著,也不知道原著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故事,在此之前,她對四大名捕的印像僅僅停留在性轉版的無情真的很漂亮、陸小鳳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不過在見到了無情和冷血之後,她還是試著上網去找了找故事的梗概,結果猝不及防的,「道君皇帝趙佶」這幾個字就撞進了她的眼底。
道君皇帝四個字,秦蔻不大熟悉,但趙佶二字卻很熟悉,只要是個中國人,就絕不可能不認識這個在中國歷史昏君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家更熟悉的,是「宋徽宗」這個廟號。
他是個藝術成就非常之高的藝術家,他自創書法,在後世被人稱作「瘦金體」;他的繪畫水平也十分高妙,著有《芙蓉錦雞圖》、《紅蓼白鵝圖》等傳世的精品。
但他做皇帝的水平顯然比他做藝術家的水平要低上百八十倍。
他在位時,任用大奸臣蔡京,搞出了「花石綱」,令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同時他在位時,各地起義不斷……當然了,對於秦蔻這樣的歷史小白來說,提到這個名字,最先想起的肯定是……
——靖康之恥。
金人打上東都汴梁,徽、欽二帝被俘,貴族、大臣、妃嬪、帝姬,皆成豬羊奴隸、供金人淫辱取樂。
靖康之變,就是北宋滅亡的直接導火索。
秦蔻當時瞧見這個,又想到無情那雙冷清清、黑漆漆、堅定卻清冷的眼睛。
她一下子就沉默下去了。
而後再見無情和冷血,心頭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暗壓壓的,不大舒服,又有點心虛。
她其實在第一眼看到這二位的時候,就覺得他們與其他的古代俠客不大一樣。
其他的人,所有的人都是瀟灑的。
陸小鳳有著悲慟的過往,但他卻也是個幸福的人,瀟瀟灑灑走天下、朋友良多……雖然說一般令他很是痛苦、會莫名其妙地在背後捅他一刀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楚留香呢,楚留香生活的更加浪漫和精細,他是個有家的人,流浪只是間歇性會犯的病,病好之後,他依然可以待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像隱居一樣的過日子。
傅紅雪身上背著很重的擔子,他努力了很久,也放下了這擔子。
一點紅……一點紅其實一直都是個心很小的人,他不大關心這個世界如何、也不大關心海內沸不沸騰,生民煎不煎熬這種事。
而他們也的確都很幸運,生活在一個相對很平穩的世界之內,也並沒有人推著他們,要他們去想這些事。
但無情和冷血不一樣,秦蔻第一次瞧見他們的時候,就覺得他們身上的擔子似乎很重,他們似乎都對這樣子無所事事的生活感到……焦急、愧疚,只是出於還想要在這裡得到一些什麼,因此才堪堪留下。也正因為他們在等待原著,所以在這必要的等待時間之內,才給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喘口氣的理由。
秦蔻總覺得,如果那一天,電視上沒有在放魔改版的四大名捕,他們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故事中的人的話,肯定會當即要求離開,不會在這個花花世界之中多做停留。
他們身上的擔子……是一個名叫北宋末年的擔子,這擔子背在身上……真的能背得動麼?
由己度人,秦蔻自己想了想,覺得她是一個從北宋末年穿越來現代的人的話,一定二話不說,決定留在現代,再不管什麼爛攤子不爛攤子的,因為她自認為是個普通人,能顧忌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親朋。
但無情和冷血不可能做這種選擇的,秦蔻只要看他們兩個一眼,就能明白,這種人就是為理想而死的人。
她忍不住要嘆息,又不知道怎麼把「北宋末年」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只得先閉上嘴,等著原著回來再說吧。
不然……這走也沒法走,忽然又聽到這麼鬧心的消息,在焦慮中等待好幾天,實在太糟心。
下單買了全套的《四大名捕》和《說英雄》系列,秦蔻卻希望這套書能慢一點送來。
同時,她心中還有一種期望,總覺得……這畢竟是一套小說,小說與現實總歸是不一樣的,或許書裡的結局很美好呢?道君皇帝被趕下了台,新皇帝勵精圖治、並沒有被金人破城,反而成為了一代中興之主呢?
武俠小說嘛!武功才是主宰一切的嘛,有什麼不能發生?說不准溫瑞安溫巨俠是個happyend愛好者,喜歡站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呢!
秦蔻如此樂觀的想到,但到底也沒敢去通過各種渠道找一找盜版,看一看最後的結局。
現在,美好的、閑適的假期似乎結束了,這條取快遞的短信,讓她有那麼一點恍惚,心情也受到了影響。
眾人都知道,無情和冷血之所以還待在這裡,正是為了這一套原著,既然到了,他們估計也無心去玩樂,故而吃完了飯,眾人又攀談了兩句,就起身准備回了。
回家之後,秦蔻把那一摞快遞給了無情和冷血,順便又給了他們一個ipad,教了教他們如何使用搜索引擎,人就迅速地退出了他們兩個人住的那一間房間,把時間留給他們自己。
而楚留香也打算帶著義妹們回自己的小船上去了。
無它,因為秦蔻家人太多了,昨天甚至把秦蔻和一點紅這對小情侶給逼到外頭去住了,這屋子再大,那也是秦蔻的屋子,楚留香自覺他們四個人給秦蔻造成麻煩了,再說這中秋也過的很圓滿。
秦蔻於是就給他開門。
這一次的離別,就沒有上一次那麼揪心了。
秦蔻麻利地把給三位義妹的禮物打包好——那天的那一身現代裝的確不錯,但是似乎不大能用得上,畢竟住在海上,還穿什麼針織衫、開叉皮裙,多多少少是不大實用的。
好在秦蔻還准備了其他的東西。
粵桂地區常年炎熱潮濕,秦蔻准備了不少貼身柔軟的內衣,一大箱衛生巾;冬天海面上或許會濕冷,所以秦蔻還准備了幾件薄羽絨服。
楚留香沒在X市度過冬天,也不大喜歡逛商場,故而不知道有這種輪胎人一樣的衣服是干什麼的。
另外,他就算再體貼,也是個男人,由己度人,他知道給妹妹們帶一些柔軟的貼身衣物、家居服這樣的,但衛生巾這東西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所以這一次,秦蔻就補上了這些實用的東西。
她還囑咐:「這些東西都不貴,卻是消耗品,我看一看,大概夠你們三個人半年的分量。所以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咱們互通往來,東西用完了,再同我說就是了。」
宋甜兒有些依依不舍地瞧著她,拉著她的手,說:「你家的廚房真好用……」
秦蔻:「……」
感情是在不舍這個啊。
她非常慷慨地說:「那沒問題啊!你想用,那就多來用用吧!什麼炒鍋電飯鍋微波爐烤箱的,只要你想用,隨時來!食材我出,你就讓我順便吃兩口就行!對啦,我下次買只波士頓大龍蝦給你發揮吧?」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說:「你這算盤珠子都打到我臉上了。」
秦蔻雙手抱胸:「那又怎麼樣,你有什麼想說的?」
陸小鳳:「沒什麼,下次甜兒姑娘來的時候叫我,我去買只帝王蟹給甜兒姑娘添妝!」
秦蔻:「……」
宋甜兒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
她拉著秦蔻的手,說:「只要你想我,想我做的菜,隨時開門,我一定讓咱們楚大少下海撈魚,咱們美美吃一頓。」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眼含笑意,瞧著這二人。
大家大致上約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楚留香還說起了自己之後的計劃,說是近來有點想念他的朋友左二爺,又十足想念鱸魚蓴菜羹,因而要去松江府一趟。
一說松江府,一點紅渾身的肌肉忽然收縮了一下。
他定定地瞧著楚留香,似乎想說什麼,楚留香微微一笑,卻道:「我只是去吃蓴菜羹。」
一點紅眼神閃動,又忍不住道:「好……你千萬別為我鳴不平,這不平即便要鳴,也是我自己去鳴,你莫要同我搶。」
楚留香哭笑不得,對天發誓:「天老爺!好紅兄,我真的只是饞了。」
一點紅沒在說話,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總體來說,這離別的氛圍其實相當的輕松,唯一不輕松的大概就是大橘了。
昨天,中秋,楚留香來了,這可把大橘給激動壞了,它激動得瞪大雙眼,黃澄澄的圓眼睛裡都是淚花,嗷嗚亂叫著往楚留香懷裡撲。
大橘雖然不是貓,卻具有和貓很相似的特質,譬如說討厭潮濕討厭水,但是阿楚哥身上渾身是水,它都能激動地衝上去蹭蹭貼貼,完全不顧自己皮毛會濕,扒著他的胳膊不肯放手。楚留香就只好抱著它,抱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大橘才發出了幸福的豬叫聲。
昨天晚上,大家一塊兒看電視,冷血就有點想要撫摸一下大橘,他這下懂規矩了,所以是帶著貓罐頭去的,結果罐頭開了,大橘吃了,吃完之後,它舔舔爪子,理都不理冷血,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走開了,然後看見了阿楚哥,瞬間夾起了嗓音,發出了甜膩膩的撒嬌聲,又是翻肚皮又是打滾的。
冷血:「……」
冷血還能怎麼辦呢,他只能把那個空了的貓罐頭給扔到垃圾桶裡去。
這樣一只大橘,總覺得阿楚哥這回回來是長長久久地陪著它的,小貓咪不懂其他的,小貓咪喜歡這麼想,就是這麼想!
結果……阿楚哥居然才呆了一天就要走!!!
大橘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
它傷透了心,用自己的爪子勾住楚留香的褲腳,在他腳邊翻來覆去的蹭,蹭的秦蔻都心酸不已,楚留香只好抱抱它,抱著來回哄,把大橘給哄睡著了。
……有點像是哄小孩睡覺呢。
秦蔻趕緊:「行了行了,快走吧,一會兒它醒來,可就又麻煩了。」
楚留香比了個ok的手勢,四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消失在了時空漩渦裡。
下一秒,他們四個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此刻正是月朗星稀。
X市的秋天,蟬鳴過了最後的季節,只能聽見兩聲半死不活的叫聲,而海面上是完全沒有這樣的聲音的,海風鹹,帶來有規律的波濤聲。
宋甜兒有些怔怔的,對楚留香說:「好像在做夢哦……」
又嘻嘻笑了,補充說:「不過是美夢!」
楚留香也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說:「你來往的多了,就不會覺得像是在做夢了。」
而時空的另一頭,秦蔻撐著頭,度過了一陣輕微的惆悵,又瞧著無情和冷血緊閉的房門。
大橘醒來,瞧不見阿楚哥之後,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眼裡含了兩包淚,直把秦蔻給心酸壞了。
她連著給大橘開了兩個好吃的罐頭,又翻出貓條來給它舔,大橘吃得直打嗝,又依偎在秦蔻的懷裡舔自己的爪子,有氣無力地喵喵叫。
這一天,秦蔻還把它拎到自己臥室,允許它睡到自己被窩裡來,結果前半夜還好,大橘沒打呼,後半夜那呼嚕聲,簡直讓秦蔻有一種想打它的衝動。
一點紅居然睡得還挺好……畢竟他一開始和楚留香住一間屋子,大橘經常會溜進來睡覺,讓他難得的練起了養氣的功夫。
秦蔻被吵醒了,板著臉盯著呼呼大睡的大橘。
一點紅半睜開眼睛,說:「我把它丟……啊不,送出去吧。」
秦蔻:「算啦,你睡吧,我去。」
她起床,抱著大橘去了一趟一樓,准備把大橘放到懶人沙發上,結果剛下樓,就瞧見了無情。
他就坐在窗邊,瞧著落地窗外凄冷的夜色。
他一身白衣,目光似乎也如同這夜色一樣凄冷、面容似乎也比平日裡要更加蒼白兩分。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像是一團沒有實體、沒有呼吸的霧氣,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聽見她的腳步聲之後,無情忽然轉頭,靜靜地瞧著她。
秦蔻頓時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她說:「那兩套書很厚的,你都看完了?」
無情平靜地道:「很多人都是我認得的人,很多事,看了前頭,喉頭怎麼發展,我都能明白。」
秦蔻不說話了。
她抱著大橘,聽著大橘那震天響的呼嚕聲,忽然說:「要上露台去麼?我家露台很漂亮的。」
無情點了點頭,道:「好,我也想……再看看這個時代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