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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3-11-9 18:50

《(綜英美)終場游戲》作者:系犬【完結】

文案:
  
在達米安之後,老父親布魯斯發現自己又喜提一只親生的崽崽。
這只流落在外的崽崽柔弱又天真,長著和他一樣的藍眼睛和黑頭發,脾氣和蝙蝠洞裡的誰都不像,像個漂亮乖巧的洋娃娃,又黏糊糊的愛撒嬌,美中不足的是經常生病,讓人心都要碎了。
大蝙蝠一直覺得希斯莉是個不讓人操心的小女兒,老父親對此深表欣慰,並放松了警惕。
直到他發現,那些危險人物如雨後春筍般集體拜訪了韋恩家的莊園,照顧希斯莉無微不至,而希斯莉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並絲毫不加防備(重音)。
布魯斯:…………
-
哥譚市的黑暗裡人人皆知,那個女孩兒是唯一的例外。
驕傲的野玫瑰在她面前低下高貴的頭顱;沉默的殺人鬼視她的一個笑容如珠如寶;巧舌如簧的惡魔為她簽下最不平等的契約;天使降臨,帶著足夠淨化一切的聖諭,卻要偏偏留下一個凡人的靈魂。
為了保護她,他們可以穿過一切火海和刀槍,為她下地獄,帶她入天堂。
他們是她最忠實的騎士,他們永不背叛。
-
沙發上,一只希斯莉和一群披著馬甲的希斯莉正挨挨擠擠在小桶裡挖香草冰淇淋。
「?」
-
每個城市裡都有我的傳說,即使人們從未見過我的真容。」——希斯莉·韋恩
  
*緊急添加食用指南:
這只作者是前三章苦手,不喜歡的話可以跳到之後再看。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女強 系統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希斯莉·韋恩 ▏ 配角:ABCDE超英超反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可以被人誤會,但她絕不掉馬。
  
立意:無論是否擁有力量,都要承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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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Red]ps.缺第240-244章[/color]

悠于 2023-11-9 19:06

第1章 復生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能讓希斯莉這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她蜷縮在床上,被反復發作的高熱和病痛折磨的死去活來。

  時間在臨死前被放的格外長,希斯莉咬緊貝齒,從口鼻中呼出的氣息灼熱而干燥,讓她恍惚中以為自己正身處荒漠的午後。

  然後,一切又變冷了。

  是雨嗎?

  還是天黑了?

  希斯莉不知道。她痙攣、抽搐的手臂打翻了裝著最後一點冷茶的玻璃杯。它飛滾到長毛地毯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液體從杯口流出,在地毯上蔓延,像一灘污濁的血。

  天一點一點黑透,積雲翻滾著推擠著,漫過了這個藍色的城市。一只纖細、青筋爆凸的手垂在床邊,房間裡毫無動靜,希斯莉發著高熱的身軀慢慢冰涼下來。

  也許那場久違的雨終於淋濕了她。

  熱度擺脫了灼人的心浮氣躁的痛楚,轉而變得越來越溫順和能夠忍耐了起來,在希斯莉的眼皮上漾著,呈現出金紅色。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房間裡總是有異樣的寂靜。希斯莉只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跳得過快的心髒,還有喉嚨裡細小的痛吟……痛苦伴隨著聽覺像觸須一樣復蘇,攫住空氣中的每一縷訊息。

  她皺起眉頭,聽見了鳥兒婉轉的啼叫。

  是窗外新來了春天的小鳥嗎?

  一個陌生的波動忽然出現了,希斯莉卻發現自己毫不為此感到驚訝,並不是突兀的,好像他一直在那裡,而她習以為常。

  ——睜開眼睛。

  這個男人的想法傳遞給了她。

  很奇怪,希斯莉覺得他的意識裡充斥著淡藍色的月光。她看見深黑的森林,小溪波光粼粼,夜晚的霧氣清潤,希斯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被平靜的氛圍完全包裹。

  這種感覺很舒服,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但她已經開始喜歡上他了。

  就像倦鳥想要歸巢那樣。

  ——睜開眼睛,希斯莉。太陽要落山了。

  我要去哪兒?她反問道。但沒有回應,波動消失了,她似乎並沒有正確的進行回答。

  希斯莉霍然睜開眼睛。

  那個男人說的沒錯,太陽是要下山了。

  傍晚的風裹挾著溫暖的金紅色掠過希斯莉的臉頰和裙擺,城市在她腳下延伸,燈火璀璨,密不可分。是夏天嗎?希斯莉出神地望著地平線上那輪巨大的、寧靜的紅日,望著人行道上那些婆娑搖擺的綠樹尖梢,高樓的玻璃窗光滑如鏡,天空中盤旋的飛鳥變成了蒼涼的黑點。

  我站在哪裡?她凝視著繁多到讓人感到眩暈的光點。

  ——紐約。

  波動再次出現了,他的語氣裡帶著希斯莉喜愛的平靜。

  塵囂的氣味,燈火的氣味,真實又虛幻,希斯莉願意相信這裡是紐約,她並不覺得自己出現在陌生城市的高樓樓頂有什麼不妥。

  我已經死了。

  死後的夢不管出現什麼都很正常。

  夕陽的余暉在希斯莉的冰藍眼眸裡倒影,閃閃發光。美麗如同人偶的女孩子面上好似兀自沉思,實則是學著波動的情緒發呆。

  ——回家去。

  這是波動向她下達的第二個指令。風在逐漸變冷了,希斯莉低下頭,發現自己正穿著一條單薄的歐根紗連衣裙。為什麼是歐根紗?她揪了揪繡著淡雅玫瑰花的裙擺,有些疑惑不解。

  ——你不喜歡嗎?

  喜歡。希斯莉先是誠實地回答,然後恍然大悟。她的腿開始變麻,這麼坐在沒有防護欄的樓頂向下望,燈火也變得可怕且蠢蠢欲動起來。

  她站起來,撣干淨漂亮的裙子,接著拍了拍手上的浮灰。

  這麼一會功夫,天已經快黑了。

  跳下去會怎麼樣?

  她出神的凝視著自己懸空的腳尖,下方那些模糊的變換著的光亮。刺激性的淚水逐漸向上頂撞眼眶,希斯莉也懶得抬手拭去,她任由它們順著臉頰流下。

  跳啊。她想,跳下去。

  跳下去!

  懶洋洋的熱度纏繞著她,在大腦裡帶出鈍痛的腫脹,希斯莉用指尖輕輕碰了碰被風吹涼的手腕,溫度滾燙。

  她心慌氣短,但更大的快意隨之湧了上來。她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她就站在六十樓平台的邊緣。

  快感唾手可得。

  跳!

  希斯莉情不自禁的走了一步,整個人直直墜落。

  她幾乎在剛感到失重時就後悔了。

  不——她睜大眼睛,地面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想要尖叫,聲音卻無法從胸腔破土而出。失重感。強烈的風聲。她的意識逸出破碎的單詞,她甚至無法對在發生的一切作出反應。

  直到空氣中傳來更加刺耳的破空聲。

  下墜停止了,接著撲向希斯莉的是強烈的悶痛。她像瀕死的魚被浪直直拍中,器官都有一刻被拽的挪了位置。

  希斯莉意識到自己現在懸空在十樓,腰上拴著一根牢不可破的白色絲線,她的眼淚被呼啦呼啦的風吹得干涸,而人行道近在咫尺。

  她只差一秒就會被砸成肉餅。

  一道清亮而急促的聲音順著風衝到她耳邊。

  「女士,你不能——」他聽上去憤怒而擔心,明明在吼她,又像是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哭出來,「你為什麼、天哪,你剛剛在做什麼?我差一點就要拽不住你了——」

  希斯莉怔怔的抬起頭,她還是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跳樓了。

  有人救了她。

  「……你還好嗎?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的,我只是——你沒事了,我拽住你了……」

  有人抹去了她眼角殘余的淚,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擁抱,溫暖的,緊的,無法掙脫,希斯莉整個人都還在麻木狀態,她無法回答任何問題,只好任憑這個人抱著她攀爬在大廈的玻璃牆上。

  六秒。

  她在心裡突兀地出聲。熟練到仿佛是某種本能反應,在念出這個數字的時候,希斯莉意識到,她的情緒冷靜的如同新生。兵器。她想,我?

  他又是誰?

  這個救了她的人,聽起來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

  沒人回答希斯莉的問題,但她的注意力成功轉移了。

  雙腳輕輕落地,希斯莉意識到自己被人妥善放下,同一時刻,她也清楚的看清了救命恩人的長相。

  他穿著紅藍配色緊身制服,帶著同色系的頭套,此時還拽著她腰上的蛛絲,盡可能輕的落了地,站在她不遠處,一般來說,蒙面人都會讓人感到緊張,但他頭套上的白色眼睛瞪得大大,古怪裡竟然還很可愛。

  並且,他的制服讓她眼熟,一種遙遠的眼熟,不是生活中常見的,但也在某一方面讓她感到過印像深刻。

  是蜘蛛俠嗎?

  漫威世界活動在紐約的蜘蛛俠,會扶老奶奶過馬路,會救貓貓狗狗,更會因為看見有自殺傾向的人急匆匆趕來,是一個非常友善的超級英雄。

  希斯莉默不作聲,她好奇的盯著這個電影和漫畫書裡才出現過的虛擬人物;被風吹亂的礙眼黑發遮住了不少視線,她滿不在乎的把它們拂開。

  「……女、女士…」蜘蛛俠好像有被她嚇到,他吞了回去想說的話,轉而盯著她的臉,或者說,他頭套上的白色眼睛盯著她的臉,有兩秒鐘,它們睜的更大了。

  希斯莉知道自己長得很美。她對這個反應感到習以為常,人們總是喜歡盯著她的臉看。

  「我剛剛沒想跳樓的,」她說。不等蜘蛛俠露出懷疑的神色並加以反駁,希斯莉補充,「我只是沒站穩,我發誓。」

  「什麼?」蜘蛛俠驚訝的聲音都變大了,「可是你在哭——」

  「我嚇哭了。」希斯莉羞怯地微笑起來。她的漂亮感嬌嫩而動人,望著人的眼睛像裡面藏了星星。這一下就衝淡了她剛剛墜樓給蜘蛛俠帶來的心跳驟停;確實,她看上去一點也沒有那些要自殺的人會有的沉郁,這點很有說服力。

  蜘蛛俠聽見她繼續說,「你好,我叫希斯莉,謝謝你救了我,蜘蛛俠。我以為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他因為這樣鄭重的道謝慌了一秒。

  女孩子的聲音清涼而柔軟,在夏日的晚風裡聽上去像一串悅耳的風鈴。她的連衣裙一看就價格不菲,整個人的氣質也很好……這更加勸服了蜘蛛俠她話中的真實度。

  「沒關系,希斯莉,這是我應該做的,呃…」他磕磕絆絆的說,「我的意思是,不客氣!還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嗎?需要我送你回家嗎?還是去醫院?」

  「地面上就可以了,非常謝謝你。」希斯莉輕聲說道。

  「噢,當然沒問題。」蜘蛛俠似乎因為這個答案放松了不少,他輕快的跳到她身邊,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不介意吧——?」

  希斯莉剛搖了一下頭,她就驀地騰空了。年輕超級英雄的手臂有力地托著她,非常注意沒有冒犯她一絲一毫,蛛絲帶著他們左搖右擺,速度卻始終保持在一個普通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他剛剛很體貼的帶她來到無人的地方,沒有選在還有車流經過的街道上談心,此時又因為發現這麼快就要往返,而含含糊糊的不好意思起來。

  「我剛剛真的以為你要……我得承認,我被嚇到了,哈哈。」

  「你在巡邏的時候很少見到嗎?」希斯莉笑著問他。她的語氣生動而溫柔,但在蜘蛛俠看不見的地方,希斯莉的眼睛顯得非常空洞。

  它們像玻璃珠子一樣漂亮,卻只能反射出遠處的燈光。

  「說實話,很少。」

  有超級英雄在,從六十層高的大廈頂端到地面也沒有幾分鐘。說著說著,蜘蛛俠已經帶著她回到地面了,正好降落在大廈門口。

  他輕輕放下她,輕柔到像在擺弄什麼陶瓷娃娃。

  蜘蛛俠又小聲的問了一句。

  「希斯莉,你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我真的沒事,非常感謝你。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

  希斯莉含笑望著他,提起裙擺,行了個禮。

  車來車往,他們相對而站,路燈的橘紅色勾勒出年輕超級英雄漂亮的身體線條,他看上去有點手足無措,但也因為收到了感謝,所以表現出了直白的高興。

  「噢…那好吧。好的,早點回家,希斯莉,我還得去別的地方巡邏了,下次見!」蜘蛛俠說。

  他後跳了一步,然後從手腕處射出一根蛛絲。在希斯莉的注視下,蜘蛛俠矯健的身影很快就在幾個騰挪間消失不見了。

  天將黑的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更多的是匆匆而過的計程車。希斯莉站在一盞路燈下,靜靜地看著車後燈消失在街角處。

  安靜和痛苦重新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淹沒了希斯莉的知覺。

  她閉上眼睛。

  我沒有家了。希斯莉茫然的意識到,並為這個認知感到沮喪。

  ——希斯莉。

  幻覺般產生過的波動在寂靜無人時再次出現,難得流露出不贊成的語氣。月光愈發明亮,小溪叮咚作響,波動忽然不再只是波動了。她依舊能在自己的意識裡感覺到他,與此同時又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他平靜的呼吸聲。

  那是什麼?發生什麼了?希斯莉胸口發緊,強烈的預感攥住了她。

  她回頭望去。

  不知什麼時候起,在她身後,在高樓和高樓間狹窄的陰影裡,站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深色牛津布工裝,臉上還帶著毫無表情的裂紋面具,在他的手裡,還有一把刀垂在身旁。那並不是什麼能讓人放下心的裝扮,男人旁若無人地佇立在那裡,像一堵高大而寂靜的牆,和現實格格不入,如同希斯莉腦內產生的幻覺。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中,希斯莉和他對視,看清了他面具後的眼睛。

  平靜,濕潤,如同淡藍色的美麗月光。

  希斯莉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在奔跑;她精致的瑪麗珍鞋踩過小巷裡的污水,帶著玫瑰香氣的長發撲進了男人張開的懷抱。

  她觸摸到了他冰涼的皮膚。

  ——我是你。

  這一刻,希斯莉聽見他的意識和她的拼在一起,完完整整,心意相通。

  她聽見了一切,她覺知到他的全部。他的心聲,他的意識,他的念頭,他的感官,他的聽覺,全部,全部。

  兩個身體中,交彙成一整個靈魂。

  她和另一個自己在彼此懷中擁抱,用著肋骨都要被壓進胸腔的力道,這才汲取到了足以生根的力量。

  你是我的幻覺嗎?希斯莉甜蜜的想,又不管不顧把手臂箍的更緊。

  ——重要嗎?

  不重要。

  如果她敢保證世界上有誰百分之百可以愛著、可以信賴,那麼一定是另一個她自己。

  最重要的是,我有家!希斯莉告訴自己,她重新快樂起來,眼眸中綻放出異樣而快樂的光彩;沒錯,我到家了。

  ——你到家了。

  她聽見另一個自己平靜而溫柔地說。


第2章 良夜

  但我總不能在我自己懷裡將就一晚。理智回籠後,希斯莉意識到。

  不只是不舒服的問題,另一個我不會生病,但我絕對會。

  ——希斯莉,過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男人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希斯莉肩頭。他看上去比她要高大、強壯數倍,可那的確是另一個她。

  希斯莉朝旁邊看去,男人自然而然牽上她的手,十指相扣,她驀然發現,皮膚接觸可以帶來更加無縫的意識交流。

  兩個希斯莉乖乖靠在一起。

  希斯莉仰頭去看,他穿著柔軟的黑色t恤,棉料順從地勾勒出他結實的脖子和胸膛。像一只矯健的大貓。

  很強烈的男性魅力……希斯莉無聲誇贊道,兩個人的意識隨著接觸到的掌心傳遞。

  肯?這是你給自己起的名字嗎?我是希斯莉,你知道的。

  ——你也很漂亮。

  肯放慢腳步,他手心溫熱,希斯莉指尖滾燙。兩個希斯莉擁有著相同的審美觀念,透過面具的孔隙,他凝視著希斯莉在路燈下笑意盈盈的面容,讓她能夠「看見」自己的臉。

  肯的意識像山林間一陣清爽的夜風,沒有聞多了會讓人感到膩煩的花香,只是一望無際的幽深和平靜。

  現在,希斯莉被縱容地包裹進了溫柔的夜晚。

  這是她的夢,所以她還長著原來的臉,原來的身材。這並不奇怪,希斯莉對鏡子裡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五官也沒什麼感想,但習慣了平視,忽然站在肯的視角來看,她發現自己顯得有些過於纖細了。

  …肯是不是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把她舉起來?能舉多久?

  一個希斯莉的想法忽然脫韁,下一刻,就是兩個希斯莉手心扣著手心,一起胡思亂想起來。

  ……直到肯出於體貼,搶先打斷了希斯莉躍躍欲試的好奇心。

  ——你在發熱,希斯莉,不要冒險。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戀人那樣勸慰。

  是啊。

  希斯莉沉默了一會,放低了聲音。

  但我已經死了。

  肯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握緊了她的手,握得那麼緊,像是一種承諾。可說實話,希斯莉並不擔心肯能不能生活下去,她知道自己的皮膚在微微發著熱,走路也不算非常平穩,她只能像一個大病初愈的人那樣生活。

  努力忽視掉讓她感到窒息的痊愈期,希斯莉轉念又想,肯比她的感官要靈敏更多,只是站在原地,他卻更可以融進夜色中。

  即使他帶著那個奇怪的面具。

  那麼,為什麼是你呢,肯?希斯莉有點好奇,即使她接受了這個奇怪的夢裡幾乎全部奇怪的事情,接受了曾經只在漫畫和電影裡看見過的超級英雄會真實地在她眼前漫天亂飛,接受了自己從沒穿過的歐根紗裙子,還有突兀出現在她面前的繁華而陌生的城市,她在此刻依舊產生了淡淡的好奇。

  肯是怎麼來的?肯是她內心裡的具像化嗎?還是她也變成了什麼超級反派人物之類的。肯為什麼會出現?

  ——因為你需要我,希斯莉。

  肯在說完這句話就沒有下文了。他沒有理會希斯莉若有若無的「可不可以摘下面具」的小問題,徑直像一顆石子沉入了沒有一絲漣漪的湖底。

  希斯莉倒也不在乎他不回答。我們要去酒店嗎?她搖晃他的手臂。可是我會進不去的,我沒有身份證明。

  ——我有。

  肯的平靜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感染希斯莉,讓她短暫忘記所有不愉快的時光。

  真的有辦法?希斯莉不是在質疑肯,她在借由這個問句軟綿綿的撒嬌;只是話一出口她才想起來,有多久沒像這樣全身心的信任著一個人了?又有多久,哪怕只是一個不太衷心的人也好,肯陪著她說說話?

  路燈的光暈橘紅而朦朧,點綴在她冰藍的眼眸中,像一些忽然粼粼的水光。肯牽著她慢慢走,兩只希斯莉都因為這股情緒衝擊心頭發酸。

  希斯莉是沒有家的,她的死就是一種孤獨到極致的縮影。

  別人可以看見你嗎?沉默只持續了一小會,肯始終溫熱的手給了她重新開始話頭的勇氣,也轉移了希斯莉的注意力。

  ——看得見。

  肯回答她。

  過了一會,他平靜的情緒順著意識傳過來。

  所以我才戴著面具。

  我以為我們走了很久。

  希斯莉被肯徑直領進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在此之前,肯已經在上台階時脫掉了面具,並單手把它揉吧揉吧塞進他那件外套的內側。

  酒店暖風開的很足,熏得人昏昏欲睡,希斯莉懶得開口,肯也沒有說話,全程用手機屏幕和錢包與前台小姐進行有效溝通,希斯莉只需要拽著他的衣角,做四處張望的小鹹魚。

  大堂裡沒有多少人,非節日非旅游季的深夜,只有兩三個旅人帶著行李箱坐在長椅邊。他們都沒有往這個方向多看一眼。

  ——沒有多久。

  ——我預定了情侶房。

  希斯莉覺得自己還沒呆多久,她的目光剛追著酒店的大吊燈數到第十四顆施華洛世奇水晶,肯已經領著她匆匆去摁了電梯。

  你要留下嗎?她對肯的決定沒有什麼異議,電梯裡,兩只希斯莉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

  ——希斯莉,我還不能一直以這樣的方式陪著你。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對應的樓層。

  意識傳輸,接著被大腦理解。希斯莉在短暫的失重感裡聽懂了他在說什麼。

  她垂下眼簾,表示自己接受。

  地毯鋪滿了空無一人的走廊,雲杉木和綠松石色,灰調,金邊,酒店裡不討人厭煩的大眾式優雅,綿軟的觸感帶來輕微的腳步聲。肯拿房卡刷開門,手臂繞過希斯莉摁開電燈開關,與此同時關上了門。希斯莉也借此機會,仔細的看清了肯的長相。

  他的臉上同時存在捕食者的危險和某種空洞的安靜,金栗的蓬亂額發垂著,垂到眉梢,像春天的柳枝那樣多情而柔軟。

  這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希斯莉讓他仰頭,用指尖在他喉嚨上一寸一寸摸索,他也這麼照做了,直到能夠讓她看清燈光下那道陳舊的傷疤。

  不能說話了嗎?

  可以。

  但男人只是無聲地摩挲著她的手。

  去洗澡,然後休息。他明確的告訴她。我想盡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回去。

  希斯莉對此沒有異議,這幾個小時對於她來說已經算是漫長,她早就開始感到疲倦了。

  半個小時後,希斯莉裹著浴袍,拉開了盥洗室的玻璃門。水汽把她的臉頰熏得粉紅,熱氣蒸騰,嬌艷欲滴。

  燈光明亮的臥房裡果然空無一人。其余窗簾都被拉得很嚴,只有一扇落地窗被保留下來,既不會暴露希斯莉的位置,又能讓她在床頭的角度輕易看見城市的美麗夜景。

  你真貼心,我喜歡這裡,希斯莉高興的接收著這些。

  肯沒有回應希斯莉,他留給希斯莉的是一束沉思著的、淡藍色的月光。

  希斯莉邊走邊解開礙事的浴袍,徑直倒回柔軟的大床上。玫瑰花瓣落了她滿身,她海藻似的黑長發在大片鮮紅中鋪了滿床,又因為心情很好,面容隱隱顯出某種奇異的綺麗。

  我真喜歡你。

  她快樂而無聲的說道。


第3章 爭執

  希斯莉做了一個夢。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處懸崖裡的森林中。到處都是熒光紫和藍的蘑菇樹,奇異的藤蔓從石洞頂高高低低向下倒掛,亮黃的螢火蟲在森林裡漂浮,它們逐漸構成了一條指路的光帶。

  「往前走。」

  希斯莉的指尖伸過光帶,她摸到了一片虛無。希斯莉低下頭,她發現一片蘑菇墊在她的赤足下。

  她開始跑起來。

  無形的風推著她的後背,仿佛她生出了一雙翅膀。她跳的很高,非常之高,但她再也無法停下奔跑的雙腿。

  森林在她身後迅速的遠去了,希斯莉盡可能的跳上一片又一片高高低低的蘑菇。金幣和銀幣在她頭頂閃閃發亮,它們和螢火蟲一樣,都是虛無的觸覺。希斯莉不知道她有沒有收集到全部的金幣,她只能一直向前奔跑。

  好在這種感覺也不壞,蘑菇上有大大小小的氣泡,希斯莉伸手抓過一個,在那一瞬間,她的速度變得更快了,那幾乎是在飛翔!隨時有可能撞上荊棘和扛著長槍的衛兵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腎上腺素飆升,緊張和壓力碰撞出興奮。

  「撞上去。」

  蘑菇森林的熒光無法照亮整個夜空,但那些螢火蟲再一次飄來,構成了三個字。

  荊棘在下一個拐角出現了!可荊棘叢上方的蘑菇站著蓄勢待發的衛兵,再下方則是萬丈深淵,希斯莉無法減速,那些螢火蟲組成的字絲毫沒有消失,她狠了狠心,微微弓下腰,帶著炮彈一樣的速度,徑直向荊棘叢撞去。

  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希斯莉看見破碎的荊棘叢在她面前炸開,寒鐵一樣的尖刺讓她忍不住眨了眨眼,但她絲毫沒有被劃傷。

  就像一層無形的規則在包裹著她。

  與此同時,游戲畫面忽然頓住了,希斯莉被溫柔但迅速地從游戲裡「彈」了出去,在落入無盡的黑暗前,她聽見一道清晰的電子音。

  【檢測到未滿二十一歲的玩家非法進入游戲,將執行懲罰措施。】

  我已經滿二十一歲了。

  希斯莉用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電子音還說了什麼,但她已經完全墜入了睡眠的黑暗。

  【已學會技能:愛麗絲的奔跑】

  

第二天早上醒來,這個夢已經如同泡沫般被粉碎,一絲記憶不剩。希斯莉依然心情愉快,即使窗外烏雲堆積,整座城市被沉重的鉛灰包圍,並且很快就會下起大雨。

  肯的外套把她保護的很好,即使是在紐約不太清新的空氣裡,那條歐根紗裙子依舊沒沾上一點肮髒的痕跡。只有鞋子……希斯莉嫌棄到嘴角忍不住下垂,別過臉去,眼不見心為靜。

  她依舊很久沒有這麼委屈自己了。

  抱歉。

  肯的意識像水潭深處浮上了一個微小的水泡。

  你醒了?希斯莉高興地睜大了眼睛。肯,我處理不好鞋子。

  我知道你處理不好。肯平靜且迅速的回應了她。

  希斯莉,我昨天晚上把錢包留給你了,現在下樓去吃酒店早餐,吃飽一點,然後我領著你去你喜歡的服裝店。

  可是我不想穿這雙鞋出門。希斯莉有些孩子氣的踢了一下腳尖,不自覺地傳遞了同時帶有憤怒和命令的語氣,隨即被自己的尖銳小小嚇了一跳。哇,她想,生病讓我連脾氣都控制不好了。

  沒關系。肯吝嗇力道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希斯莉想法出口的那一剎那就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看,這就是兩只希斯莉排排坐的好處,希斯莉和希斯莉的想法是共同的……她胡思亂想道。

  希斯莉。

  肯溫柔而堅決的拽回了她信馬由韁被轉移了的注意力。

  我還不能隨隨便便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你很虛弱,我也是。

  他把這行話在意識空間裡加重了,像一塊字跡清晰的小黑板。肯老師的小課堂。

  ——在這段時間裡,我能出現的時機只有昨晚,因為那個時候你很需要我。

  我現在也很需要你,肯。

  希斯莉,聽話一點,去吃早餐。

  肯的語氣聽上去並沒有被冒犯的不高興,希斯莉換位思考片刻,意識到如果肯要求自己去做什麼過火的事,她也都會覺得理所當然。

  放在其他情侶身上就會顯得太病態了,但這在肯和她的面前很正常,她珍惜自己,總比一點也不愛自己要好。

  好吧。她最後妥協道,向自己妥協沒什麼不對的。

  酒店早餐沒有什麼特殊的,那只是酒店早餐。

  長桌上有自助的食物,班尼迪克蛋,烤吐司,煙熏三文魚,粥,意大利香腸,培根……希斯莉轉了個身,無數水果和點心被精致做作的擺在靠牆的櫥窗裡,在射燈的照耀中用各種程度熠熠生輝。

  …早餐有冰淇淋這種事也不知道到底在挑戰誰的底線。

  我不餓。

  希斯莉盯著這些,像盯著欠錢不還的仇人。

  在發高熱的第三天,她從得來不易的淺層睡眠裡被強行叫醒,接下來有數個小時無法停止劇烈的嘔吐與偏頭痛。恨不得立刻昏迷過去,和這個並不美好的世界永別。

  胃酸好像在那個時候一並灼傷了她的鼻腔和口腔黏膜,導致她每一次細小的咳嗽和吸氣,都如同劈開一道鮮嫩的傷口那樣劈進了她的後腦。越痛越想要逃避,越逃避就越會覺得痛苦。很惡心。希斯莉從沒允許自己出現那麼狼狽的姿態,只有在她臨死前的日子裡。

  那些是漫長的最痛苦的折磨,對生命,也是對她搖搖欲墜的自尊。

  希斯莉冰藍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好在她早已在角落坐下,並沒有因為視線模糊和什麼人再狼狽相撞。

  餐廳裡沒人會對邊緣坐著的人多加注意,她伸出意識,順著肯的方向,一路走到遍布月光的空地裡。

  男人坐在空地上一個燒焦的木樁子上,此時正半側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手裡的什麼東西,不知道在沉思什麼;明亮的月光幾乎令人躁狂了,然而在一片混亂的嘩然中,只有肯保持著靜止。

  希斯莉,我不是沒吃過更難以下咽的食物:生老鼠的肉,蝙蝠翅膀,山洞裡凝結的水。

  覺得恥辱是不必要的。

  肯有力的大掌牽起希斯莉,森林在他們突兀的奔跑裡變得模糊了,舊日的景像開始飛速倒退。希斯莉也看清了他坐在樹樁子上一直擦拭的東西,那原來是一把帶著尖刺的廚刀,對她來說過大,對肯卻正好,利刃在月光下寒氣森森。

  ——好好活著是最難得的。

  肯遮住了希斯莉的眼睛,沒有讓她看久遠的、他自己都很少想起的畫面,僅剩的聲音讓兩個希斯莉都沉默下來,直到希斯莉搖了搖他的手。

  她柔軟的指腹也帶著玫瑰護手霜的香氣,像小貓的肉墊摁壓人類的嘴唇。

  你想吃什麼?

  肯點了希斯莉需要吃下的營養食譜,然後回去,繼續擦起了他的廚刀。

  希斯莉忍了一會,這次沒有再推開盤子,她挺直腰背,一點一點用刀叉切割,吃的很慢,也很異常艱難。

  我可能會得上厭食症。

  她開玩笑似的在心裡對肯說。

  淡藍色的月光恢復了初始狀態,夜風如濤如浪,肯坐在那裡,如同某種永恆平靜和孤獨的具像化。

  他沒再說什麼,轉而默默安撫著希斯莉,直到她果真一點不剩的吃下了他安排的一切。

  出酒店門。

  肯確認過希斯莉拿著他的錢包,把帶著路標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傳遞給她。

  向左走五十米,然後右拐。我們得趕在下雨之前回酒店。

  紐約的街頭總是因為人群眾多而十分熱鬧,但希斯莉走在其中,依然是顯眼的那一個;晨間的微風留戀地吹拂著她的裙角和烏黑的發梢,露出希斯莉碎發間冰藍色的雙眸。

  一個氣質憂郁揉雜著天真的女孩兒,肌膚和骨骼渾然天成,雪色纖細,挺拔修長,又因為五官精致,顯出格外奇異的綺麗來,不管她路過誰,誰都要回頭多看一眼,哪怕這樣的美人是不會關照陌生人的心如擂鼓的,更不會多加在意。

  我早說過你很漂亮。

  我自己看不出來。希斯莉誠實道,再漂亮的臉盯著看過二十年也看不出哪裡不對了,我反而只記得你比我期待中的更英俊。

  這條商業街在紐約是高檔地區,但肯留給她的鈔票很厚,希斯莉沒有為自己擔心。她忽略掉所有若有若無的目光,聽著耳邊肯的指示,徑直朝那家店鋪走去。

  正在此時,她和一個長相英俊的黑發男人擦肩而過。

  希斯莉瞥了一眼,發覺他和自己同樣長著藍眼睛,而且他正在和她對視。他看上去還沒超過三十歲?

  唯一的區別可能只是他的藍眼睛更淺,希斯莉在匆匆一瞥中判斷出那是晴空藍;而她的更深,還有些剛剛在餐廳的紅血絲。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希斯莉隨即將這個不到一秒鐘的對視拋在腦後。


第4章 暴雨

  迪克·格雷森還不至於在大街上和一個長得像布魯斯的漂亮小姑娘擦肩而過就神經過敏到要三秒鐘知道人家的全部資料。

  世界上總有各種各樣的巧合,也有各種各樣的陰謀。

  但是蒼天在上,那個女孩兒和布魯斯實在是太像了……迪克在心底默默吐槽,在人群中盯著對方纖細的背影,驚呆了三秒鐘。

  看看那和布魯斯一樣線條勾人的藍眼睛,再看看那和布魯斯一樣挺直漂亮的鼻子。即使是沒出太陽的陰天,她披散在背後的黑發依舊像緞子一樣濃密光亮。

  承認吧迪克,他告訴自己,這個陌生的女孩兒完美繼承了布魯斯家的美人基因,甚至不止是五官和布魯斯相似,還有氣場,都能讓他感到似曾相識。

  哇哦。

  迪克·格雷森揚了揚眉毛。

  他可能真的在紐約撞見了布魯斯的風流債。

  ——有人在盯著你看。

  沒關系。很多人都喜歡盯著我看。

  希斯莉眼神放空,她感到很大程度的不愉快,吃下去的東西一直塞在胃裡,讓她時不時感到一陣生理性的惡心。

  沒有營養液嗎?那種明明沒味道但喝進肚子裡就會飽的東西?超級英雄都出現了,在夢裡夢見星際小說常見設定也不過分吧?

  肯不再說話了。他帶著沉默的氣場走回意識空間,用一種溫和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贊同。

  肯。希斯莉戳戳他,就像試圖用手挽留一束風。肯,她小小聲的叫,你生我的氣了嗎?肯?

  人是不可能抓住風的,但肯的意識最終停留在她的掌心。

  那些高大的樹木輕輕搖晃,希斯莉頭頂月光明亮,耳邊水聲絮雜。

  ——希斯莉。

  肯的沉默被拖的格外長,他像是不知道要怎麼勸她,又不能去碰那些不會愈合的傷口,最後只剩下無可奈何。

  ……你不能一直這樣。

  一直怎樣?

  這話說的很輕,但希斯莉依舊覺得被刺痛了。

  在那一瞬間,希斯莉幾乎想要用言語反擊回去了,直到她意識到肯就是另一個她。肯了解她的全部。

  他沒有理解不能,他不是在指手畫腳,他會真正地感同身受。

  肯,我吃不下。

  希斯莉輕聲說,那種對肯撒嬌的甜蜜腔調消失殆盡。

  與此同時,她走上廣場台階,姿態輕盈,風眷戀地纏著她的裙擺,然而她面無表情,旁人只能看見她垂下的長睫。

  她像一只憂郁的白鳥,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好像就是吝嗇微笑的一點溫度,永遠不願意為誰選擇停留。

  我吃不下,這股永遠消不下去也檢查不出來的低燒讓我渾身無力。而且你知道嗎?它讓我想起我臨死前的那四天,而且是每時每刻。

  我就死於這場孤獨的高熱。

  肯為她選的這條裙子想必價格不菲,不然奢侈品店的店員不會這麼積極的歡迎她入內,並對她露出親切的笑容。

  希斯莉很快選中了另一雙細帶高跟,把只是沾了一滴泥水的天鵝絨瑪麗珍鞋踢到一邊。

  黑金色的細帶取代了星空藍,可裙子和這雙鞋又風格不搭。

  ——買。

  許久沒再出現的肯此時忽然上線,明明是同一只希斯莉,肯明顯更有冷靜的大佬魄力。

  好哦。

  被肯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希斯莉乖乖放棄思考。

  難道是捏人的時候加點加的不同?

  肯從哪來的資產,該說不愧是她自己的夢,還是說她才是副人格?

  但肯也是真實存在的。

  …

  希斯莉表面順從的聽了肯的品味,然而實際上,她邊躲到更衣室換裙子邊同時胡思亂想。

  只要十分鐘沒叫停希斯莉,肯看她的思路就跟學渣高中開小差一抬頭看見數學老師黑板板面是一個心情。

  ——喜歡這條?

  很漂亮的裙子,我喜歡它的質感和顏色,只是不太習慣穿鏤空設計。

  ——你很美。

  肯平靜地告訴她。

  試衣間的燈光是明亮的暖色調,肯給希斯莉選的是條墨綠色的絲綢長裙,領口只是開到鎖骨,但背部用紗質面料設計成鏤空,裙角上繡著零星白山茶花。

  她提著裙擺轉了一圈,被這樣深和華麗的顏色一襯,腰身更是纖細,處處膚色如雪。

  希斯莉自己動手,把有點礙事的長發順手盤了起來。她走出試衣間,迎上來的店員連聲稱贊她的美貌與氣質,但希斯莉只是抽出錢包,動作迅速地付了款。

  低燒折磨著她纖細的神經,這一條裙子已經讓她疲倦到對無意義的對話感到不耐煩。

  身姿單薄的女孩兒恰好站在一盞小小的聚光燈下,對殷勤的店員不怎麼搭腔,不自覺顰起的細眉和散漫的視線暴露了她的憂郁和神經質;然而這些無損她的漂亮,只憑白增添了她的魅力。

  誰看到她都會想要撫平她眉間的,她在憂郁些什麼呢?又是什麼讓她露出這種脆弱的表情?這樣的女孩兒明明應該被養得再優渥一些,再爛漫一些。

  十分鐘後,希斯莉提著裝好舊衣服的禮品袋離開了這家店。

  新裙子和干淨的鞋提升了她的心情,被店外的冷風一吹,即使是有害無益的,她溫度滾燙的臉頰也稍微冷靜下來。

  一縷黑發被她不自覺銜在飽滿的唇邊,她又漫不經心地拂去。

  廣場上,人群在三三兩兩散去。天邊積雲翻滾,強烈的、鼓脹的風,帶來灰塵和濕潤的氣味,讓希斯莉眯了眯眼。

  不用肯出聲提醒,她已經看見了在逼近的黑雲。

  紐約很快要下雨了。

  ——去找地方躲雨,你不能受涼。

  在肯的意識出現的一瞬間,希斯莉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推動出現在她乏力的身體中。直行,左轉,再右拐……希斯莉自己根本不知道她要去哪,這一切就像是肯接管了她一樣。

  躲在意識空間裡鹹魚的希斯莉感到由衷的快樂。她「看著」自己,說什麼也不想再出去了。

  肯,你真好。希斯莉甜蜜地微笑著,她對肯毫不吝嗇撒嬌和贊美。

  回應她的是肯無聲但溫柔的意識交互。山林間的夜風若有若無吹拂,夜晚寧靜,它單單為希思黎停留。

  ——希斯莉,再走過這個拐角,你就能到那家咖啡店躲雨了。

  肯只休養了一天不到,希斯莉深表理解,並為此悲痛萬分。她感受著貼心接管慢慢消退的滋味,才放松了三兩分鐘神經,又要承受仿佛鈍刀子割肉的低燒狀態。

  意識深處,肯只來得及給她留下溪水的聲音。好在悅耳、安撫人心的白噪音讓希思莉勉強振作起來,她按照肯的說法走過拐角。

  差點和迎面走來的高大男人撞在一塊。

  男人反應迅速絕佳,立刻閃開了,然而希斯莉穿的是高跟鞋,被這個男人一驚,她根本沒辦法站穩,眼看就要直接倒下,希斯莉在這一秒心跳飆升,伴隨著強烈的頭暈目眩,眼前像有一塊壞掉的雪花屏。

  她只來得及短促的驚叫一聲。

  ——男人的臂膀有力的接住了她,他托住了她的腰,讓她免於摔倒的慘劇。但這樣一攔,女孩子隨便盤好的如瀑長發也瞬間被重力拽得散開。

  漂亮的驚心動魄。

  「抱歉,你還好嗎?」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

  希斯莉在這個狼狽的姿勢裡緩了好一會,雪花屏才從她眼前消失。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被穩穩地扶著。

  體力很好。即使希斯莉輕得有些太過,但那也是一個人的重量。

  希斯莉有了個猜測。

  她抬眼看去,從這個仰視的角度,男人英俊且正氣的臉一覽無余。

  他正關切的望著她。

  帽檐也卡不住他鬢角的金發,他有著一雙蔚藍而寬和的眼睛,嘴唇顏色如同玫瑰花瓣。但這種英俊並不是輕佻的,他更像是那種體貼、可靠、對弱者格外溫柔的成熟男人。

  沒有人會認不出他的臉。

  只要看超級英雄系列電影就不可能有人不知道他的臉。

  美國隊長。


第5章 住院

  「謝謝你。」希斯莉有點兒驚魂未定,她在確保自己可以站穩後飛速地離開了男人耐心的支撐,並盡量讓自己臉上禮貌的微笑不顯得很僵。

  「你是……羅傑斯先生?美國隊長?」

  男人看起來不是很想被人認出來,但他愣了片刻,還是爽快的承認了。

  「是我。」美國隊長仔細看了看希斯莉,「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女孩兒的眼睛有點難以聚焦,並且他敏銳的聽出了她急促的呼吸聲。那不是因為看見他而害羞,她的瞳孔微縮,心跳過快,皮膚溫度也不正常,這個女孩兒本身就在生病,畢竟他根本就沒有撞到她。

  這麼一會功夫,她的臉頰已經從剛剛被嚇到的慘白轉成不正常的鮮艷了。

  「……嗯?」

  什——

  希斯莉連一個多余的音節都沒來得及說出口,暈眩感又變本加厲的襲擊上來,像有人在她的太陽穴處敲進一根釘子,耐心的、單調的鑽進她的腦漿。

  噢……

  天旋地轉間,她把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控制著不要把胃裡的食物吐出去。一股難以言喻的自厭感衝上心頭,她一時間竟然無法呼吸。天哪。天哪。不。

  希斯莉瞳孔渙散,一滴眼淚劃過她的臉頰,和逐漸淅瀝的雨混合在一起,難分彼此。

  下雨了?

  剛剛短暫失去的聽覺開始回落,她漸漸可以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柔和,急促,同時也是耐心的。

  「呼吸,小女孩兒,呼吸,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呼吸。希斯莉想到。

  我要呼吸。

  冰涼而新鮮的空氣重新灌入希斯莉的肺裡。

  一雙溫暖的大手在輕拍她的背後,美國隊長正蹲在她身邊,規律地安撫著她。他的藍眼睛裡漾滿關心。

  深邃的漂亮的藍眼睛,但那裡面不藏暗湧,任何明朗的日光都願意為他停留。

  超級英雄都是這樣的嗎?希斯莉茫然的想,在美國隊長的引領下努力平復著呼吸。

  超級英雄好像對普通人都會這樣耐心,這樣毫不計較的幫助,未免也太過於親和友善了。

  「站起來,乖女孩兒,」她聽見他低聲說,「我得送你去醫院了。」

  美國隊長現在正半扶半托著希斯莉軟綿綿不斷下滑的身體,好在他強健的臂彎裡足夠穩穩地抱好她。

  他的速度很快,希斯莉的臉被他的皮夾克遮住,形成了一小片安穩的黑暗。美國隊長身上的溫度和味道也是令人安心的,薄荷須後水,皮夾克特有的氣味,還有更多溫暖的東西……她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美國隊長開始奔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雨也越下越大。

  但是希斯莉沒辦法再聽下去更多了。痛感,眩暈,反胃,他們組合成一副斑斕可怖的油畫,越來越近,她被拖了進去。

  希斯莉終於失去了意識。

  黑暗。

  她漂浮在黑暗裡,像一個無助的胚胎,一顆不得不沉默的頑石。

  希思黎想要尖叫,但她不能出聲;希斯莉想要挪動方向,但她沒有手腳。偌大的、無聲的、沒有邊際的黑暗裡,沒有一絲其余生命體的跡像,甚至沒有閃爍的星星。只有那些破碎的星球,和漂浮著的她自己。

  多麼讓人絕望,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宇宙裡,甚至沒有一個孵化成功的生命。

  她被永遠的拋棄了。

  不!

  「醒醒,希斯莉,你在做噩夢。」

  希斯莉猛地睜開眼睛,她劇烈的喘息著,視線對焦了半天,才看清是美國隊長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剛剛是他在搖晃她的肩膀,把她從她最害怕的場景裡叫醒。

  她剛想問他昏迷前發生了什麼,又虛弱的倒回雪白的枕頭裡。

  好在美國隊長不是惜字如金的類型。

  「你睡了整整一個下午,為了給你辦住院手續,我不得不借用了一下你錢包裡的身份證明,史蒂夫·羅傑斯的名字也不是萬金油。」他微笑著開了個玩笑,拖了張椅子坐到她床邊,這是一個很合適的距離,顯得關懷,又不過分親昵。「來,喝點水吧。」

  大手握著玻璃杯湊到她唇前,水冒著微微的熱氣,是溫的。

  希斯莉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像被飼養的畫眉鳥,在主人手上的搪瓷缸裡艱難嘬水,可她的手還在被子下神經質地發抖,根本使不上力氣,只能一小口一小口低著頭喝。

  這場景並不曖昧,更多的是某種奇怪的關愛,仿佛美國隊長正身處某種貓狗領養機構,然後她在被熱心腸的好心人悉心照顧。

  史蒂夫也確實出神了那麼兩秒。

  這個小女孩兒,她才那麼小,身份證明上,她剛滿十六。她漂亮的像朵柔嫩帶露的花,合該被精心養護;但現在這朵花卻呈現出了即將凋零的頹態,在小巷裡的時候,她的背,她的手臂,那麼消瘦,連輕輕拍起來都是硌手的。

  她剛剛從夢裡驚醒之後的那個眼神,那樣骨子裡透出來的的凄楚和驚惶,見者難忘。

  這讓美國隊長生出了一種惻然之心。

  「謝謝你。」

  喝光了滿滿一杯水,緩過勁來的希斯莉乖乖向美國隊長道謝,然而這一句話就足以讓她嗓子劇痛,沒辦法多說任何一個字。

  她聲音飄忽而虛弱,如果不是美國隊長這樣的聽力根本無法聽清,更像寒冬夜晚被困在車底盤急需好心人拯救的小貓崽了。

  希斯莉的長睫忽閃忽閃,病痛突如其來,肯不在,她來不及思考更多,便又再一次感到了困倦。

  「睡吧,希斯莉,護士摁鈴在床頭。」

  史蒂夫看出來了,他溫和的替她掖好被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摸了摸枕頭上小女孩兒凌亂的黑發。

  她睜著困倦的眼睛望著他的方向。

  「我明天再來看你。」他承諾到。

  希斯莉就安心把眼睛閉上了。

  病房有一盞夜燈亮著,窗簾也是拉嚴的,房間雪白而明亮。但等史蒂夫從病房出來,走廊窗戶外光芒一派橘紅,紐約儼然是傍晚時分。

  史蒂夫去找了醫生,他想要詢問關於希斯莉的病情。

  給希斯莉做了檢查的是個表情嚴肅的中年女醫生,從頭發絲到制服扣子都一絲不苟,只有手上戴著一枚磨得亮亮的白金婚戒,看上去不是很好說話。

  但她沒有拒絕史蒂夫關於「那個女孩兒怎麼了」的提問。

  女醫生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放回口袋裡。她皺著眉,但不是那種嚇人的皺眉,她看上去也很苦惱。

  「我們給她做了血常規,等明天她的情況穩定下來,會進行更詳細的檢查。她有三個小時都在發高燒,但退燒藥物在她身上完全不起作用,止痛藥也是。」

  「史蒂夫先生,」女醫生憂慮的、輕輕的嘆了口氣,「我們現在懷疑這種毫無理由的高熱和昏迷是遺傳病,或者是……基因缺陷。」

  這種猜測讓他們都陷入了陰影的寂靜。

  見到她的人都會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兒感到悲傷,她是那麼漂亮,又偏偏那麼脆弱。這種脆弱是讓人憐惜的,但凡有同理心的人都會希冀,一個生命也可以有盛放的機會。

  「……我知道了。」

  美國隊長沉聲道。他交了住院費,向醫院外面走去。在下台階時,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這棟夕陽下顯得無限寧靜的醫院,某一扇合攏的百葉窗後,就是那個小女孩兒。

  他為此耽誤了不少時間,但卻奇怪的沒覺得自己可以放手不管。不只是責任心的問題,而是她就會讓人忍不住心生偏愛。

  只不過,史蒂夫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大千世界裡有重合的姓非常正常,他也剛剛醒來沒有幾個月,除了神盾局的一些特工外就沒見過什麼人了;在那張身份證明上,希斯莉是父母雙亡。

  可她和那位隔三差五上花邊新聞的哥譚市花花公子一樣,長著黑頭發和藍眼睛。

  況且,她姓韋恩。

  希斯莉·韋恩。

悠于 2023-11-9 19:06

第6章 游戲

  一只冰冷的手撫摸著她的面頰。

  希斯莉慢慢睜開眼睛,她看見了肯。

  男人沒有摘下面具,他靜靜地戴著它,好像和它密不可分,那是一張吊詭、驚悚的臉,希斯莉可以看清每一道裂紋裡干涸的陳年血液,而他湊的這樣近,他的呼吸都可以隔著面具傳到她鼻尖,讓整個場景看上去像什麼歷代級恐怖片。

  然而只是一只希斯莉在問另一只希斯莉。

  ——餓不餓?

  「不餓。」希斯莉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她從被單下伸出還有些顫抖的手,輕輕地抓住了肯,把燒熱的臉頰貼在上面。

  肯的體表溫度很低,雨夜裡的金屬貼上去就會這樣冷。

  「再過來一點。」她央求道。

  ——你在發高燒,希斯莉。

  肯躺進病床,把燒得滾燙的希斯莉圈進臂彎。希斯莉閉上眼睛,額頭貼著他冰涼的面具,快樂的幾乎要喟嘆出聲。我不舒服。她可憐巴巴的小聲道,我全身都不舒服。

  肯沒有說話。

  抱著她的手臂忽然圈得更緊了,希斯莉整個人都被埋進被子和肯組成的黑暗裡。肯的呼吸聲和心跳都是平靜的,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但那並不討厭,希斯莉告訴自己,那是肯的味道。

  ——希斯莉。

  肯永遠不會露出手足無措的表情,但希斯莉聽見了他平靜之下的擔憂。還有那些在深處沸騰的東西,就連她都很難挖掘,「肯」這個存在屬於他自己的解讀方式。

  這個沉默的、在月光裡坐著的男人,的確不知道怎麼才能治愈她;他盡他所能地保護著她,但在希斯莉的病情面前,他無法從根源上杜絕她的痛苦。

  藥物對停止她的高燒無效,她的生命——任何一個普通人的生命,都是在殘酷的倒計時裡慢慢走向終點。

  我要死了嗎?

  希斯莉又快墜入疾病營造的睡網中了,她竭盡全力的保持著清醒,艱難的呼吸著,傾聽自己逐漸變慢的心跳。

  這個場景和她臨死前很像,因為發熱造成的渾身疼痛,唯一的區別是肯在這裡。還有肯陪著她。

  兩只希斯莉乖乖靠在一起,希斯莉的眼睛快要閉上了,頭一點一點的,肯用力握著她的手。

  他低著頭,隔著面具,吻了一下希斯莉的發頂。

  「在我活的這二十一年裡,能夠愛著你,能夠被你愛著,是我唯一擁有過的幸福時光。」

  希斯莉輕聲道,努力做好了道別的准備。

  【叮——】

  這是任何電子設備都通用的提示音,希斯莉和肯隔著面具詫異相望。這聲音非常大,就在這間病房裡。

  可她和他都沒有手機。

  希斯莉本能地僵住,被子下,肯靜悄悄地肌肉繃緊,像一只蓄勢待發的大貓。

  她的高熱停止了。

  這是希斯莉察覺到的第二件事。

  高熱本身,和伴隨著它的疼痛、干燥、頭暈腦脹,像一棟腐朽而正被拆除的建築物,或者一捧被火焰燎到的雪,以摧枯拉朽地姿態不斷消退著。

  肯圈著她的手臂原來並不是冰塊一樣冷,他身上的溫度只是吹過夜風的寒涼。

  希斯莉再深深吸了一口氣,是溫度適宜的空氣灌入肺中。

  肯沒有回頭查看她的狀況,他依舊在警惕地搜尋著房間的邊邊角角。

  但希思莉還和他手牽著手,在肯也意識到被窩裡溫度下降了的同時,她的驚嘆聲已經毫無保留的傳遞了過來。

  於是兩個希斯莉的心中,都由弱小的納悶,膨脹成大大的疑惑。

  【監測到玩家滿足游戲開啟條件,游戲導航系統下載完畢,希斯莉·韋恩,登錄成功。】

  原來不是實體電子設備,不是手機,不是電腦,沒人進來。

  希斯莉瞬間意識到這一長串響亮清晰的電子音在說什麼東西,她捏捏還在防備狀態的肯,在他「能聽懂但還是有點認知迷惑」的目光裡,指了指自己漂亮的小腦袋。

  是網文設定呢。

  床頭櫃上,電子時鐘顯示時間已經快到凌晨一點。希斯莉在床上鹹魚癱了整整一天,精神很好的從病床裡爬出來,光著腳,從小桌上把冷掉的盒飯拿回床上吃。

  肯給她點的是熊貓中餐,他剛從意識空間裡出來活動不到一個半小時,所以希斯莉不打算大半夜還跑出病房用微波爐熱夜宵,一是麻煩,二是解釋不清。肯在給她磨一次性筷子,她快樂地打開餐盒,舀了一勺湯,倒在蓋澆飯上,邊吃邊問。

  「什麼游戲?」

  【作為高等位面游戲公司出產的測試版系統,我們會綜合玩家的個人素質、執行標准、個人習慣,根據大數據篩選,推薦適合執行任務的組合獨立游戲。】

  「喔。」希斯莉艱難地用叉子和炒面奮鬥。

  肯坐在她旁邊,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夾了一筷子有油爆蝦的面,塞給正渴望投喂的希斯莉。

  「唔唔,這個油爆蝦好吃。」希斯莉用空余的爪子拍了拍肯,蝦仁味美彈滑,入口鮮香,香味和口感一個不落地充斥了口腔,上下兩排牙齒都咬得到飽滿的蝦肉,肯也在這剎那感受到了油爆蝦的美味,快樂的情緒在兩只希斯莉之間游蕩,一加一大於二。

  也許這是錯覺,但肯和希斯莉在這一刻聽到游戲導航系統發出了疲憊的聲音。

  希斯莉決定給高等位面游戲公司一個面子。

  她喝了一口冬瓜湯,然後問:「你說的測試版為什麼會和我有關?你們在測試什麼?而且我不是死了嗎?」

  【游戲導航系統會自動檢測每個獨立位面的核心焦點,力求游戲內容可以經受最大化測試。】

  「這個湯也好喝的。」希斯莉手忙腳亂掀了肯的面具,喂了一勺進去。

  【…本游戲旨在測試游戲內容的可玩性,在測試完畢後不會收回任何系統以及玩家賬號,測試服務器將一直開啟。】

  希斯莉繼續吃炒面,她發現嗦面比卷面更容易辦到。

  【……高等位面不會危害性干擾獨立位面,游戲導航系統僅會定期向游戲公司發送測試報告,為高等位面的一款全息大型游戲預設各式建模參數。】

  ——我來幫你。

  肯摸摸希斯莉吃得低下去的小腦袋,兩只希斯莉在病床上排排坐,快樂地互相喂食。

  【……】

  【以及,玩家並未死亡。】

  希斯莉頓住,她茫然的抬起頭。

  【本游戲含有部分血腥暴力成分,因此玩家年齡不滿二十一歲時不予開啟。如有提前開啟等行為傾向,懲罰措施包含在測試版中,同樣被進行測試。】

  游戲導航系統在測試兩個字上讀出了很重很重的重音。

  「所以那是懲罰措施?高燒、住院、死亡,都是懲罰措施?我滿二十一歲了,你為什麼會懲罰我?」

  【………】

  在不進行閱讀聲明,需要人工回答問題時,游戲導航系統顯出了非常明顯的心虛,身為正經公司的正經產品,它捧出自家公司的合格證書,並誠摯道歉道。

  【使用虛擬人體也是提前開啟游戲的行為。而在游戲檢測時,玩家希斯莉·韋恩正身處獨立位面的某個子空間,因此,在自動年齡計算方面,游戲導航系統出現了很大失誤。】

  希斯莉在腦子裡看見了一個白底黑字的火柴人在做士下座狀。

  【我們鄭重向您道歉,並希望可以借多解鎖一些游戲功能以及游戲貨幣補償您的損失。】

  「什麼游戲功能?什麼貨幣?我很需要它們嗎?」

  希斯莉倒沒有多生氣,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測試版游戲,她又能有什麼高要求。她清晰意識到高等位面的游戲究竟可以影響多少程度的現實,身為一個小工,補償金總是要拿夠的。

  【其中有一個游戲功能已經為您安裝完畢了。】

  游戲導航系統的電子音真的非常游戲導航,是玩游戲的人都會感受到的安心和可靠。

  【您和虛擬人體能夠以實體同時存在於一個空間,這就是游戲功能之一的內容玩法。】

  希斯莉呆呆地吃下了肯塞給她的最後一口蝦仁。

  「……那確實是很值了。」


第7章 遺珠

  「你確定檢索結果沒有出錯?」

  凌晨一點,迪克靠在酒店陽台上,在夜風裡和提姆打電話。

  「我檢查了兩次,哪怕我知道一次就夠了。」提姆有氣無力地說,「你拿的是她的血,結果就是這麼顯示的,她和布魯斯是確鑿無誤的親緣關系,99.99%。親生的。」

  「哇。」迪克感嘆道,「你應該親眼見見她的,我在街上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和布魯斯太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你去紐約閑逛一圈,最大的收獲是撿回了布魯斯的親生女兒。」無線耳機裡傳來提姆喝咖啡的聲音,鍵盤敲動聲……迪克耐心的等了等。

  「噢。」提姆看到了什麼,聽上去有點吃驚。「她的身份證明上就寫著希斯莉·韋恩?」

  「首先,我沒有撿回她,現在你我在做的都是暗中調查。」迪克換了個靠著欄杆的姿勢,夜裡溫度有些低,他裹緊了胸口的浴袍,「其二,我在醫院拿資料的時候就看見了,不比你更難以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迪克聽起來有點懶洋洋的,可提姆也聽出來了,他在勉強把心裡的一些情緒下壓。「她好像就是這麼突然出現的,我沒找到三天前關於她的任何記錄,但問題就在這,這張身份證明是真的,她也真的是……我們的小妹妹。」

  「有個可以關愛的小妹妹沒什麼不好。她多大?十六歲?」提姆簡單的說,又問。

  「剛滿十六。」迪克的聲音沉了下去,「美國隊長送她去的醫院,很顯然,她暈倒在美國隊長面前了。希斯莉她……可能身患什麼嚴重的遺傳病,或者基因缺陷,這是她的主治醫生說的。」

  「我查不到她的母親。」提姆又開始在電話那邊劈裡啪啦打字,好一會都沒停。他的聲音含糊起來,變得很遠,「B應該知道這件事。」

  「我明白,」迪克說,又靜了一會。「我明白,但是……」他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紐約夜空上層雲霧厚重,但依然有一兩顆星子閃爍,高遠、寒冷、雋永迷人。遠處傳來飛機劃過天際的聲音,一切在深夜裡都變得很輕。他想起那個匆匆一瞥裡的小女孩兒,她的背挺得很直,但那比起無意識的優雅和驕傲,更像某種格格不入。

  風吹起她漂亮的歐根紗裙子,她自顧自走在街上,比那些繡著的玫瑰花還要脆弱和溫柔。

  希斯莉乖乖坐在床上,被肯勒令不許下地亂走;後者正站在小桌邊,細致地收拾起殘羹剩飯。

  「所以,」她問系統,「從現在開始,我需要做游戲任務嗎?有沒有攻略什麼的?」

  【玩家的游戲任務將根據最大願望開始,以達成最終成就而結束,因此沒有相關攻略,每個玩家的旅程都是獨一無二的。】

  「聽上去是很用心的設計。」希斯莉笑眯眯地誇。

  【謝謝。】系統禮貌的道謝,希斯莉腦子裡的小人也變成了蹦蹦跳跳的白底黑字。肯恰好走回希斯莉旁邊,一只希斯莉順手牽起另一只希斯莉,然後兩只希斯莉一起被古早表情包雷得外焦裡嫩。

  「還會有懲罰措施嗎?」希斯莉問道,「如果我——任務有時限嗎?」

  【為避免某些作弊行為,懲罰措施無法由游戲導航系統本身決定,非常抱歉。】系統的語氣透露出人工智能的愧疚情緒,【但由本系統保守估計,懲罰措施會大部分被界定為扣除游戲幣。】

  「謝謝你回答我的問題。」希斯莉又躺回病床,兩只希斯莉挨挨擠擠湊回一堆,抱團取暖。

  【不用謝,游戲導航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希斯莉。

  肯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希斯莉拍著背,希斯莉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

  「對不起」像一個小小的水泡破裂聲,從幽暗的深處浮了上來。「你還好嗎」持續的久了一些,但他們最終都沒有構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不要說對不起。希斯莉想,事實上,知道是懲罰措施的時候,我反而覺得輕松了很多。

  ——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就不是孤獨而死的。希斯莉含笑的眼睛在半朦朧的光線裡望著肯,冰藍色被融化,好像裡面有盈盈淚光。

  這樣我就可以勸慰自己,不是我不夠好,這只是命運使然,是一個小小的估量錯誤。

  錯誤有可以被糾正的機會,孤獨不能。

  ——希斯莉,你從來都不孤獨。

  肯在意識空間裡溫柔的抱緊希斯莉,直到女孩把臉埋進他懷中。她沒有發出啜泣的聲響,可大片大片無聲的眼淚還是很快浸濕了他的t恤。

  ——你只是在那個子空間裡無法聽見我,無法看見我,那個時候我是一束風,我是透明的,但我確實存在。

  ——也許你沒有注意過,但你的身份證明都是真的,因為它們從未被吊銷。

  ——我一直保留著它們,就像我會永遠為你而等待。

  希斯莉沉默了好一會,病房裡才重新響起她的聲音。

  「我的姓是韋恩。」她望著病房的眼神漸漸失焦,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

  「是我想的那個韋恩嗎?」

  ——我不知道。

  布魯斯·韋恩是希斯莉不太了解的空白區域。她聽過他的名字,哥譚市的花花公子和黑暗騎士,名字經常以過於浮誇的新聞頭版讓普通民眾得以熟知。他是布魯西寶貝,英俊多金,體貼溫柔,傳說中最完美的大眾情人;他也是夜晚的暴力義警,即便滿身傷痕也全年無休,美強慘的代名詞之一,並因此深得觀眾喜愛。

  「肯,我現在開始後悔沒怎麼看過DC系列了。」

  ——沒關系。

  肯捏了捏希斯莉的手。

  「希斯莉·韋恩。」

  與此同時,遠在哥譚,同樣有人低聲念出她的名字。

  蝙蝠洞裡站著達米安、提姆、和大蝙蝠本人,迪克遠在紐約,於是他以電話在線的形式到場。他已經說了這個故事兩遍,但也沒有很介意說第三遍。

  「給那些罪犯們放一天假吧,哥譚不會因為幾個小時沒人巡邏就炸上天。」迪克說,「麻煩分給這位三天前忽然出現的小女孩兒一點注意力好嗎,她病的很重,現在還在紐約,應該短期內不會出院。」

  達米安對該消息漠不關心,即使那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姐姐。

  提姆在狂灌咖啡,他對咖啡因的攝取程度像一台粗放的飲水機。

  布魯斯的反應更是奇怪,他面無表情,看上去像是沒有反應。沒有低氣壓,沒有心情很好,沒有驚訝,只是什麼都沒有。他沉默的盯著屏幕,目光銳利。

  希斯莉的資料少到可憐,屏幕上的只是一張證件照,她微笑著,柔軟的嘴唇和臉頰,黑發和藍眼睛模糊不清。

  蝙蝠俠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小女孩兒,思緒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曾經短暫地得到了某種快樂,直到有人奪走了他視若珍寶的東西,而他甚至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他以為自己已經快要可以理智的承受這種痛苦了。

  但事實上,他其實從未做好准備。

  對那個小小的、笑容甜蜜的嬰孩,長著和他一樣的黑頭發和藍眼睛,一模一樣。

  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托起來,她就會發出一連串可愛的咯咯笑聲,那可以點亮整個韋恩大宅;有些時候,他甚至自己都奇怪自己肯為她做出的改變。他可以整夜整夜為她哼歌,直到他的小天使酣然入睡。

  他給她起名叫希斯莉,他曾經那麼滿懷希望地覺得,他可以陪她長大。

  希斯莉·韋恩。


第8章 花束

  無論是希斯莉還是肯,都對遠在哥譚市發生的風起雲湧一無所知。

  凌晨四五點的紐約,燈火尚未熄去,而天邊正逐漸亮起,清冷的藍色一點一點將深藍的天空染透。

  希斯莉乖乖躺回被子裡,肯早已無影無蹤,她聽見門外由遠及近的聲音,醫生們來上早班、病患起床的雜音、窗外的車聲,空氣似乎也鮮活了起來,不像夜間連呼吸都聽得見的寂靜。美國隊長給她定了一張獨立病房,考慮到了她獨自一人的不安全和不方便,這份體貼讓希斯莉深深感激。

  如果有機會的話……

  ——我會替你還下這份人情。

  肯平靜地出言安慰。

  有人在病房門上輕輕敲了三下,希斯莉回過神來。

  「請進!」她揚聲說。

  女孩子的聲音清脆的像一串風中搖曳的風鈴。女醫生持著手中的病例薄,把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和這個女孩子迷蒙、清澈的藍眼睛對上了。她靠在枕頭上,烏發和雪白的布料形成鮮明的對比,睡得有些凌亂,卻依然是美麗的;坐在厚厚的被子裡,被一堆枕頭簇擁,她看上去更加地單薄和柔弱了起來。

  女孩子在對她微笑,露出了那種略微憂郁又無知無覺的神情。

  「別緊張,」女醫生用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的態度同希斯莉說話。

  就好像人對弱小又美麗的生物都會多加憐愛一樣,面對希斯莉,女醫生走到她身邊,有點親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問過常規的檢查問題後,告訴希斯莉她今天還要做幾樣檢查,測了她的體溫,把她的病例薄放回床尾,輕輕地退出了病房,並將門關上。最後回頭的那一瞥,女醫生看見那個小女孩乖乖地看著她,臉色還是大病初愈的蒼白。

  在確保門關嚴後,女醫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不管是遺傳病還是基因缺陷……」她欲言又止,搖了搖頭。「……那都是現代醫學還解決不了的問題。」

  她不知道,在門關上的瞬間,女孩子端坐的面前憑空彈出了鋪天蓋地的光屏通知。

  【任務確認倒計時:20:15:46】

  「別人真的看不到這塊光屏?」希斯莉一下倒回松軟的枕頭裡,抱著進可穿模退可有物理運算的光屏,繼續研究起高等位面的大手筆開發游戲行為。

  【請玩家放心,游戲賬號與玩家本人綁定,絕無惡意換綁和信息泄露可能。】系統盡職盡責的回答道。

  「那會不會讓我看起來像個神經病在空中亂戳?」希斯莉發出了靈魂的質疑。

  【…】

  【該問題已反饋回公司,感謝玩家希斯莉·韋恩做出的貢獻,我們在此奉上游戲幣和鑽石獎勵。】系統沉默一秒後再次上線,並在希斯莉的光屏界面上撒起了非常人工智障的虛擬禮花。希斯莉點上圖標帶著新鮮出爐紅點的總地圖,並成功發現自己在郵箱裡收到了很多封新郵件。

  「這些是新手福利?」她興致勃勃的一一點開,並在一堆金錢亂蹦的音效裡領到了5000游戲幣和20顆鑽石。感謝玩家注冊登錄的禮包郵件裡,希斯莉開出了整整3500游戲幣和15鑽石,其余零零碎碎的教程郵件裡還有,最後是她測試bug成功的游戲獎勵,只有固定500游戲幣和2鑽石。

  「會不會有點少?」希斯莉對區區兩顆鑽石表示不滿,她敏銳的意識到了鑽石的重要性。

  【測試服本身就是讓玩家反饋bug的。】系統提示道,希斯莉悟了。這就是蚊子腿和變異蚊子腿的區別,一個真的是蚊子腿,一個有帝王蟹那麼粗,而且隨手一撈就是——那麼蚊子腿就不再是蚊子腿了,它是氣場全開的真·紐鈷祿·香·蚊子腿。

  「積少成多是這樣的。」她勉強同意。

  商城、地圖、後續任務以及成就列表都暫時無法開啟,各式活動和氪金項目也不允許希斯莉蠢蠢欲動的手把它們點開,要問為什麼,問就是她還是新手,要通過(x-x)任務才能解鎖更多功能。

  ……希斯莉又摩挲了下狀態欄裡的游戲幣和鑽石,它們都閃爍著討人喜歡的光澤;唯一是可點亮狀態的任務欄裡還是最初始的那一項,而倒計時在靜靜減少。

  「這是自動檢測項?」她問。

  【游戲將會檢測到玩家心理波動的最大峰值,並以此作為玩家的游戲內核。】系統說。

  「那麼,游戲目的是什麼?」希斯莉把光屏往天花板方向一扔,後者在零點幾秒鐘內完全解除了物理特性,轉而靜靜飄浮在半空中。她饒有興致地問系統,「它能挽留住玩家嗎?或者說,它對玩家有什麼重大作用嗎?」

  【我們旨在讓玩家在虛擬的休閑時間中得到最大化的放松,即使是非典型游戲,我們依舊對自己的產品具有充足自信。】系統一板一眼,聽上去非常想要給希斯莉念一遍游戲開場動畫裡的二十四字箴言。

  ——有人來了。

  許久沒有說話的肯忽然出現。

  是隊長嗎?希斯莉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兩個人。

  肯的聽覺真的很好,比希斯莉本身好得太多。他是天生的捕食者,靈敏、強壯、無聲、韌性絕佳,又帶有出場驚悚效果爆炸的個人氣場,仿佛本身就和黑暗密不可分。

  很帥。

  ——謝謝。

  好像吹了一連串破碎的泡泡,肯帶著這句並不夠強烈和完整的謝謝,又消失在意識空間平靜的月光裡。但希斯莉知道,他一直在注視著她。

  敲門聲在她抬起頭的瞬間響起。

  「是我,希斯莉。」美國隊長含笑的低沉聲音在門外響起,即使隔著一層門板,依然聽上去有那種模糊不清的魅力。

  「請進!」希斯莉快樂地提高了聲音。

  門吱呀一聲開了,希斯莉先看見了隊長英俊的藍眼睛,然後是帽檐下耀眼的金發。即使穿著老土的外套,穿最不起眼的休閑長褲和鞋,球帽帽沿壓的低低,美國隊長美貌的能打程度依舊是「凝固的夏日陽光」級別。

  「醫生說你感覺好一些了。」史蒂夫高大的身軀立在門邊,他先用目光掃了一遍希斯莉,確認她比昨天狀態要好得多,然後微笑著走來。「看,」他帶著有些縱容和寵愛的語氣逗她,「我給你帶了花。」

  「是我提醒的你,看望小女孩兒要帶一束花。」

  另一道女聲接過話來,沙啞而風情萬種。

  門邊出現了另一位陌生的美人。她雙眸碧綠幽深,滿頭紅發好似沙漠中跳動的烈焰,卷曲、蓬松,有些貼合著她鋒利美艷的臉孔輪廓,有些順著她的脖頸柔軟地纏繞。她有著張力十足的個人氣質,在沒有和希斯莉對視的時候,她的身體線條,她的手臂、行進的雙腿,只會讓人忽如其來的感到某種攻擊性。

  但眼下,這個美人在衝著希斯莉微笑。她的目光是溫和的。

  人類都會用微笑來釋放善意信號,更何況希斯莉認出了她標志性的紅發碧眼。

  娜塔莎·羅曼諾夫,復聯的重要組成部分,代號黑寡婦。

  「你好啊,小女孩兒。」

  希斯莉聽見她說。


第9章 報答

  嗯,好吧,希斯莉想。娜塔莎,當然。

  黑寡婦能在這間小小的病房出現,除了神盾局在懷疑她的身份和接近美國隊長的目的外不做他想。如果不是,希斯莉願意直播倒立把美國隊長送給她的花吃了。

  ——肯平靜地壓了壓希斯莉表面看似茫然憂郁實際在腦子裡叭叭不停的嘴,並給了她一束月光,讓她自己屏息凝神。

  「你好呀。」希斯莉望著紅發美人的眼神微微晃了一下,然後流淌出一點甜絲絲的笑意來。

  看過超英系列的觀眾不會有討厭黑寡婦的人。

  又有誰不吃美強慘人設呢?她那麼強大而神秘,優秀而美艷,娜塔莎的個人魅力是與生俱來的,可她的結局也那麼孤獨而悲情。

  就算是希斯莉也喜歡漂亮姐姐。

  ……落在美國隊長和黑寡婦眼裡,就是漂亮的女孩子忽然發呆了兩秒鐘,連長睫忽閃起來的頻率都是溫吞的。

  身為五感超出普通人太多的超英,他們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女孩子身體素質是普通人裡的中等偏下,她的手骨和腳踝纖細到簡直一折就彎,皮膚一碰就紅,也完全沒有受過訓練的人都有的「保護致命部位」的具體認知,所以美國隊長會毫不遲疑地帶她去醫院,神盾局也只是讓黑寡婦出面冷眼旁觀。

  陽光透過病房的百葉窗,落在女孩子小小的毫無血色的臉上,落進她天真而憂郁的藍眼睛裡。希斯莉眉目中的脆弱感和神經質並不傷人,她只是太虛弱也太惹人憐愛,像印像派畫家都願意捕捉的倩影,薰衣草色,比薰衣草淡一些的淺紫色,溫柔的黃色、藍綠色。

  兩秒鐘過去了,希斯莉眨了眨眼,從「娜塔莎好漂亮是美人姐姐就算是調查也沒關系我還是好喜歡她」的情緒裡把自己艱難地拔了出來,並意識到美國隊長給她帶的鮮花此時已經被遞到她面前了。

  「我們希望你會喜歡。」金發男人望著她笑,眼神溫和,像是在看某種毛絨絨的幼崽。希斯莉不介意他和旁邊娜塔莉一刻不停的注視,對方是超級英雄這種概念無意識但深深地植入了希斯莉腦海,她完全信任著他們,並且百分百可以做到像看待普通人一樣面對他們。

  ——肯克制的露出了小小的疑惑。

  我知道這個想法聽上去有點矛盾啦。

  希斯莉笑著想,可能是因為我沒有真的經歷過什麼災難。我沒辦法把他們當成頂天立地滿身金光的英雄,不是說他們不值得,相反,我認為他們比英雄還要偉大。

  只是身為一個漫威觀眾,我們早早知道了他們的結局和每一絲細小的心路歷程,他們也有血有肉,不是槍打到身上就不流血,所以我不會覺得他們很遠,雖然心理和生理上肯定有距離需要保持,但這足夠近了。

  我是不是依然沒說明白?

  ——肯安安靜靜把自己沉了回去,仿佛從來沒浮上來過。

  滿天星、劍蘭和康乃馨彼此摻成細密蓬松的一大捧,玫紅的柔粉的,紅中帶白,開放得熱烈至極,又沒什麼惹人不快的香氣,包裝紙被處理的很妥帖,植物本身的草木氣味就是清新而馥郁的。

  「謝謝你們!」希斯莉快樂的接過她的花,抱了個滿懷,盯著嬌艷欲滴的花們看了又看;她這個時候更像一只人間珍貴的脾氣很好的小貓咪了,發現在被人好好對待,她絕不會不進反退的伸伸爪子,而是願意把小腦袋低下去,慢吞吞軟乎乎的蹭蹭對方手心,不去論陌生的善意到底有幾分。

  「希斯莉,」美國隊長縱容地看著她一下一下撥拉花瓣上的水珠,「我和你的醫生聊了一聊,她說你還不能出院,要再保守觀察一天。」

  他看見女孩子頓住了。

  她想起了什麼,然後抬起頭來,目光勻給他們兩個。微笑浮現在她的臉上,怯生生的,又有一點因為實在是過於漂亮而生出的天然明媚。

  「嗯……」她出乎意料的說,「可以麻煩你們存一下我的號碼嗎?」

  「怎麼了?」美國隊長從上衣兜裡拿出了他的翻蓋手機,但只是握在手裡,沒有打開。娜塔莎的目光也沒有離開她。希斯莉有點緊張,但她的緊張是坦然的。

  「我希望你們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打給我,因為我真的很感激你,以及你們幫助我的一切。」女孩子的眉心顰著,她細白的手指絞來攪去,看得出的確不太擅長打直球,在試著散發作為矜持貓貓的同時,對好心人的愛意程度最大化的氣場。「如果我當時昏倒在雨裡……」她沒繼續說下去,但看見過她連續幾小時高燒的美國隊長懂了。

  說她有可能會喪命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她這樣強烈的感激,言之有理。

  ——念我的電話號碼。

  肯不負她望地出現了。

  希斯莉就照著小黑板念,美國隊長這次打開了他的翻蓋手機,摁來摁去,顯然在認真存好,是有點被她的直球打動到的意思。希斯莉就更加高興起來;她轉頭去看黑寡婦,兩只冰藍的眼睛清澈地望著紅發美人。

  「你要謝我什麼?」娜塔莎輕輕笑了,希斯莉知道黑寡婦很少真心微笑,但她依然會為漂亮姐姐誠實心動。

  「謝謝你挑的花,它們很漂亮。」希斯莉乖乖答。

  她看見黑寡婦到底也存了她的電話號碼。

  兩個超級英雄都覺得自己不會有機會撥打這個電話,但確實,他們認真在聯系人那一欄寫下了希斯莉的名字。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是討人喜歡的,假如希斯莉能看到他們兩個頭頂上方,好感條在她這麼說過一次後瞬間就能得到雙倍加成。

  然後娜塔莎走出病房,接了個電話,護士走進來,給希斯莉掛吊水。史蒂夫向希斯莉告別,他囑咐她養好身體,按時吃飯。希斯莉一一應下。

  病房又空了。

  希斯莉靠在雪白的枕頭上,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藥水冰冷,流進血管,有隱約的疼痛和酸脹,並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她不去盯著右手背裡那根讓她膽寒的長針,轉而看著自己的左手背。

  她的手乍一看毫無問題,然而靜脈所在的一小條皮膚上滿是針孔留下的疤痕,時間太過久遠,可它們依然清晰地泛白,一長串一長串擠在一起,有四五十個。

  希斯莉都不需要數,她記得右手背上的有更多。

  「我以前也經常生病。」她自言自語道,「都要靠我自己撐過去,我自己打電話給醫院,訂出租車,買藥吃。我每次都安慰自己會沒事的,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所以今天我根本沒想過有人會來看我,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肯,我並不為獨自一人感到難過。」

  希斯莉微笑著,溫柔的,眼神卻茫然若失,仿佛要躲雨的人在屋檐下站了很久,雨卻不肯停,淋濕了她的腳尖。

  「我猜,我只是有一點點希望,有人能稍微陪我一下。」

  她又笑了一下,看向玻璃窗外的景像。炎炎夏日裡的紐約,朝氣蓬勃,反射出那些強烈而干淨的太陽光,即使是病房的寂靜裡也無法磨滅這樣直觀的熱情,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那些風裡搖曳的綠樹,來來去去的流雲。

  滿眼亮堂,滿眼模糊。

  希斯莉漸漸睡下了,女孩子蜷縮著身體,像小貓打盹,然而不一會又舒展開來,只有擱在小桌上打吊針的手是老實的。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一架來自哥譚市的私人飛機已經在紐約安然落地。


第10章 拔針

  【通知:本章已替換】

  是希斯莉離開了他,還是他沒能護她周全?

  不算漫長的飛行過程中,布魯斯·韋恩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疲倦的皺起眉心,眼皮在假寐狀態下無意識地輕輕抖動。離紐約越近,他的內心越翻江倒海,面上的神色也越發鎮定自若。

  那個小小的嬰孩,流著和他相同的血,他發誓要保護她、要給她全世界最優渥和快樂的生活,卻從未見證過她的出生,並在後續的時光中缺席了十五年。

  布魯斯可以預見到這個變得陌生的女孩兒會有什麼反應。她大概會震驚於他的身份,進而產生委屈和埋怨的情緒,就像每個普通的十六歲女孩兒一樣,也許她還會哭,會不解,會質疑。他讓她在外面受了十五年的苦,她應該有這樣的表現。

  更糟糕的是,他很難勸服自己把她帶回哥譚。他很清楚,哥譚不會接受她,他的羽翼下終會有防不到的冷箭,任何哥譚人都一定遭受一定程度的意外,正如哥譚最終會自我腐爛。

  但布魯斯冷靜思考對策時感到了困難。靜心變得非常難得,布魯斯發現自己時常走神,嬰孩的笑臉和證件照上女孩子模糊不清的容顏彼此重疊,像遙遠的星星一樣閃爍。

  希斯莉不是意料之外。

  她是失而復得。

  遲來的隱痛,在看見紐約明亮的陽光時,刺傷了布魯斯的眼底。他走出飛機,站上自動扶梯,呼吸到充滿塵囂的陌生氣息,一句話都沒有說。

  夏日是燥熱的、暑意的,布魯斯的指尖卻一直冰涼。

  一輛黑色賓利無聲且敏捷地停在醫院門口。

  病房門一點一點被人推開,走廊燈帶進了淺淺的影子,蜿蜒到病床邊。

  不到二十四小時裡遇見兩場恐怖片情形,但希斯莉對此毫無所覺。

  女孩子整個小腦袋都扎進了被子裡,布魯斯看不見她的五官,只有一小側烏發遮不住的臉頰,能看出在這場酣夢裡睡的微泛血色。吊瓶裡的藥水快見底了,她擱在被子外的一只手,腕骨細得一掐就斷,蒼白,淡青,指節細長,漂亮的像大理石質的雕刻品。

  小桌上擱著一束花,沒寫卡片,但看顏色和花卉搭配明顯是用心挑選的。

  病房裡電視被調成靜音,窗戶關的很嚴,只有空調偶爾的風聲,和女孩子安謐均勻的呼吸聲。

  不到一秒鐘,布魯斯不動聲色的推翻了之前關於這個孩子全部的想像。

  他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希斯莉甜蜜的睡相,然後無聲的退了出去。

  病房門重新合攏。

  心情變得異常平靜的布魯斯不再焦慮於幾小時的等待,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裡站著他的保鏢們,迪克正坐在家屬等待椅上,不出聲的對他露出一個壞笑。

  「終於安心了?」布魯斯看見他最大的養子做著口型。

  布魯斯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們不知道,肯正平靜地聽著他們的動向。他沒有吵醒希斯莉,只是因為他認出了布魯斯的臉。

  肯依舊坐在倒塌的橫木上,不緊不慢地擦拭著他的刀。

  金屬刀鋒在月光下,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希斯莉,醒醒。

  「……怎麼了?」

  希斯莉睡得雙眼朦朧,她覺得自己又變得稍稍有些過熱起來。她睜開眼,長睫輕眨了幾下,眼前好一陣都是模糊黯淡的光暈,鼻腔和口腔內傳開了熟悉的干燥和疼痛。

  【我司的懲罰機制只能保證不會對玩家造成傷害,但分功能尚有許多bug。】系統立刻上線,並演示了五十次高強度士下座,【提醒措施強度有待削弱,應有效播報玩家希斯莉·韋恩剩余十小時作出決定。】

  【…】

  【該問題已反饋回公司,感謝玩家希斯莉·韋恩做出的貢獻,我們在此奉上游戲幣和鑽石獎勵。】

  只是游戲bug。希斯莉提取到了這個訊息,本來有點沉底的心情迅速被拉回到正常水准。

  ——去叫護士給你拔針。

  希斯莉燒得熱乎乎的小腦袋用了五六秒對「我又發燒了」和「叫護士拔針」作出反應。她哼哼唧唧地應了一聲,用空余的手在床頭摸來摸去,企圖不睜眼也能摁到呼叫摁鈕。

  摁鈕摸上去冰冷得嚇人,難道是玻璃做的表面?希斯莉險些一頭栽倒。渾身都疼,她咬緊牙齒,低燒帶來的周身痛感像有細小的針從每一個毛孔戳進去,在血肉的邊際翻來覆去攪動。

  在模糊的光暈裡,希斯莉隱約看見摁鈕的綠燈被點亮了。

  她卸了一口氣,費力地躺回枕頭上。

  病房門開了。

  護士來的有這麼快嗎?希斯莉模糊地嗚咽了一聲,她努力試圖睜開眼睛,然而只能被走廊燈刺得眼淚直打轉。腳步聲徑直走到病床邊。

  一只微微發涼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摁好軟管。膠布被揭開,手的主人迅速拔出了針頭,並用醫用棉片緊緊壓住出血點。

  好吧,一個全程安靜的男護士,希斯莉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背已經被那雙帶著薄繭的手擦出紅痕了。但這樣的握法倒也沒什麼侵略性,肯沒出聲提醒她,希斯莉自己也沒感覺到什麼危險,反而被人這樣摁著止血感覺還很好。

  她實在沒力氣抽回手腕,只能豎起耳朵,凝神細聽這位男護士的聲響。

  高檔衣料摩擦聲窸窣,他坐在床邊,沉默地替她摁著手背止血;希斯莉又想起來,他走進來的時候沒有小推車行進的聲音,而且正常的護士都會在拔針後處理掉吊瓶等醫療廢品,他沒有。

  「你是誰?」她小小聲地問。

  布魯斯深深的凝視著她,他聽見了內心極大的震動,一時間竟然有些失語。

  脫離開所有他自己的臆想,他的女孩兒在他沒能見證的地方,已經長成了花一樣含苞欲放的年紀。但怎麼會這樣?她是人間的花園裡最漂亮最柔軟的其中一朵,卻看上去馬上就要枯萎了。

  她放在他掌心的手熱得滾燙,她有氣無力半闔著長睫,冰藍的眸子聚焦渙散,努力望著他,望著這個陌生人,然而她已經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瘦的像只被拋棄的小貓。

  布魯斯的心裡剎那間湧起一陣陣心酸的愛憐,更多的是後怕的慶幸。這朵單薄的小花骨朵,如果不能時時刻刻攏在手心,幾乎注定要在風中枯萎。

  一切都是他的錯,但他還算來得及。

  「我是布魯斯·韋恩。」

  他盡可能平穩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並順從自己老父親的心意,在女孩子顫抖一下時,如願以償地包住了掌心柔軟的小手;女孩子纖細的指節和嬰孩幼嫩的小拳頭是完全不同的,布魯斯卻奇異地感到了熟悉,就好像長大了的希斯莉還跟他悉心照顧的嬰孩沒什麼兩樣。

  「我是你的父親。」布魯斯低聲道。

悠于 2023-11-9 19:07

第11章 保護

  希斯莉在肯過長的沉默中早有預感。

  可當她聽見握著她手的陌生男人親自承認,心裡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了鋪天蓋地的歡喜,仿佛一整城春花在一剎那盛放。

  他找來的很快了,這才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希斯莉反握住了成年男人寬大的手掌,力道輕的和一陣風沒什麼兩樣。布魯斯不願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波動,他等待著她的反應。

  ——於是他看見了希斯莉充滿信任意味的微笑。

  女孩子最純真無邪的表情就該是那樣的,她倚靠著枕頭,像一幅美麗聖潔的壁畫,然而伴隨著這個微笑的是突兀出現的滾滾而下的淚水,一顆顆落進她鬢角蓬松的黑發。

  「爸爸?」他聽見她壓不住的哭腔。「我……」

  她要說什麼呢?她聽上去是混亂的,她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對他這個突兀的父親只有誠摯,依戀,和孺慕,在她丟失的前五年,布魯斯翻遍了全世界都沒能找到她的身影,在她走失的黃金半小時裡,布魯斯早已看過哥譚每一個還能記錄的攝像頭。她的項鏈裡一共有三個定位器,但它們都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再也無法起作用,那條小小的、嵌著韋恩這個姓的白金項鏈,被那麼精細和反復檢查的定制了,依舊沒能帶回他的女兒。

  十五年後,希斯莉在三天前出現,毫發未損。

  她只可能去了別的世界。

  布魯斯用手掌拭去了女孩兒的淚珠,從滾燙過渡到冰冷,它們在他的皮膚上變成散不去的濕濡。他忍不住站了起來,抱了抱他命運多舛的女兒,下顎輕輕壓著她的頭頂心。

  女孩兒瘦弱的肩膀和後背像一只破損的蝴蝶,攬在懷裡,甚至會給人帶來被硌到的微痛。她小小的身子發著抖,眼淚很快打濕了他的襯衫,那麼多的淚水,像血液一樣溫暖。

  「……我知道。」布魯斯啞聲重復,在希斯莉不知道的地方,他鋼藍色的眼睛晦澀難辨,千般情緒又最後定格成溫柔。

  「我知道。」

  病房門又開了,迪克從假寐中驚醒,低頭瞟了眼手機,對著布魯斯晃了晃亮著的屏幕。

  「二十分鐘。」他悄聲笑起來,晴朗的藍眼睛一眨一眨,「我們的小妹妹真討人喜歡,我還以為你就是進去拔個針。」

  布魯斯沒有接茬,迪克的笑意收斂了,有些訕訕。

  「所以你見過她了,感覺如何?」

  布魯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理了一下自己被揉皺的銀灰西裝。被女孩子淚水打濕的只有肋骨一塊,布魯斯依舊覺得渾身不適。希斯莉的眼淚不是壞的,可他絕不會把這種感覺稱之為好。

  他的身上沾過更糟糕的東西,但來自女兒的眼淚是讓人疼痛的。

  女孩子的藥裡有很強烈的鎮定作用,她很快就哭累了,抵擋不住睡眠的誘惑。一直等她呼吸平穩,布魯斯才輕輕放開壓著的醫用棉片。針孔不再流血,醫用棉片上殘留著米粒大的鮮紅血點。

  被摁得有些不過青白,布魯斯想要揉揉希斯莉冰涼的手,卻在低頭的一剎那看見兩只手背上連成一串的疤痕。疑問先浮上心來,然後一串驚雷似的猜想和構成把布魯斯劈了個正著。

  他想起拿著病例單時,那上面冷冰冰的四個字。

  基因缺陷。

  「她很好。」布魯斯簡單的說,「希斯莉她……」他的眼神不知道說著說著就不知道飄去哪了,迪克耐心的等著,但最後什麼也沒等到。

  布魯斯深邃的眼睛裡好像蓄著一層鋼藍的薄霧,迪克也無法看清裡面究竟藏著什麼。

  「我想帶她在紐約逛一逛。」迪克沒戳破布魯斯在那一刻突然出現的心潮翻湧,他是第一個發現希斯莉的,因此也在查資料的時候多留了些心。

  世界上蝙蝠家都查不到的情報可不多,希斯莉身上的謎團可以和「蝙蝠俠今天要在多管閑事的哥譚超能力者身上扔多少個追蹤器」這個死亡猜測肩並肩。

  但迪克還是問了。

  「可以不可以?

  「不要帶她去不該去的地方。」布魯斯立刻回神,「紐約也不是平靜之地。」

  一陣嗡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迪克望了一眼布魯斯,後者和他對視,他們在電光火石內明白了這陣嗡鳴聲的意義。

  「我得走了。」布魯斯整理好袖口,保鏢們魚貫而出,他被駕輕就熟地護在人牆之中,即便如此也是鶴立雞群的。布魯斯早就不年輕了,但他身上那種英俊的魅力,始終像嶄新的東西一樣。

  和希斯莉一模一樣。

  即使那天在街上,他也只是對她匆匆一瞥。

  迪克留在病房前,並覺得自己在演荒誕劇:等待戈多之假冒偽劣同人——等待希斯莉——

  的蘇醒。

  「……行吧。」他喃喃道,望著老父親逆光離開的背影,好一會才收回目光,並低頭專心玩起手機來。

  迪克當然不會聽見,病房裡的虛擬光屏中,主線任務一已顯示完成。

  希斯莉的燒完全退下,女孩子睡著了,所以她不知道,她的前額上,還殘留著她的父親充滿深重愛意的晚安吻。

  這個吻輕的像一片羽毛,因為她的父親不忍驚動她難得甜蜜的睡夢。

  【玩家確認主線目標。】

  【守護城市(介紹):】

  【你的目的,是保護好你的城市,你願意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不惜一切代價,因為在滿城燈火裡,住著你心愛的人。】

  【任務完成獎勵:……】

  在希斯莉越來越強的夢境中,肯直至最後也沒能聽清獎勵的名字是什麼。但他不願打斷希斯莉難得的好夢,便跟著回到意識空間,好好積蓄能量去了。

  那束照樣留下淡藍色月光,足以照亮希斯莉的任何前路。

  「又是這個游戲?」

  希斯莉問。游戲不再試圖阻攔她,於是希斯莉終於回想起了住在酒店第二天的奇妙夢境。她不討厭這裡的景色,更何況每張地圖都可以用游戲幣解鎖。入門教程對她悉心敞開,有問便答,於是希斯莉也很快弄明白了這個小游戲的構造。

  像訓練場一樣,這些單機游戲提供了通用技能和游戲幣,隨著游戲流程進行,玩家訓練時長才是一切的關鍵。

  「商店服裝可以加我的屬性,商店技能可以點亮我的技能樹……」希斯莉纖細的手指在那些純銀制成的古舊框框上挑挑剔剔,劃來劃去。她之前就預先打過一把,一共收集到四百多個銀幣。

  在這個游戲裡的「游戲幣」就套著一層銀殼,錢上的符號歪歪扭扭,根本就是希斯莉認不出字也無法認可的做工,好在系統說任意貨幣都會按正規價格彼此換算。

  還有更多功能,但希斯莉發現了華點。

  「那為什麼要買地圖?」希斯莉點了點地圖頁面左上角的框框,購買不足四個大字躍然而出,而地圖插畫顯示著一個平鋪著紙牌的濃霧森林。淡藍色,不過分幽暗,但毫無陽光。

  只是陰慘慘而明亮的森林背景板,就這也要一千銀幣。

  螢火蟲飛到希斯莉面前,組成好認漂亮的花體字。

  不同道具會在不同的地圖內獨家刷新,希斯莉簡單的讀了一下這句話,然後恍然大悟。

  「土特產。」她簡略有力地進行了概括,並決定再多玩幾盤,早日解鎖新地圖。

  蘑菇地圖美則美矣,看久了其實也一樣,並且觸感也不是特別好,很沉、並且腳底打滑。

  這很物理引擎。

  【感謝您的誇獎。】游戲導航系統很快冒頭了,羞澀的白底黑字的小人在希斯莉的腦海裡衝她羞怯地微笑了一下。

  「不用謝。」希斯莉灑脫的回道。

  「走吧,現在就去多掙點游戲幣回來。」她對系統說,同時在心中想起了她值得一千一萬同情分的可憐壓抑老父親和老父親那一窩可憐壓抑遭受摧殘的童工哥哥弟弟們,並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憐愛之情。

  美強慘到漫威觀眾沒看過任何一部dc都知道的份上就是真的很小只的小可憐了。

  希斯莉不知道,這是保護欲的表現。

  月光下,女孩子墊著腳尖,一次又一次輕盈飛奔。

  仿佛她永不疲倦。她永遠不會停下奔向終點的腳步。


第12章 哥哥

  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比是2:1,希斯莉看似老老實實在床上睡了兩個多小時,實際上已經玩的筋疲力盡。跑酷游戲都是一個套路,剛開始很好適應,越到後面速度越快,越是危機重重。

  又一次因為精力不足跌下懸崖,希斯莉從游戲界面退了出來,打起精神清點自己的獎勵。

  游戲內的銀幣有四萬,鑽石十九顆,希斯莉用三千解鎖了一張森林夜景地圖,剩余的銀幣用來點了技能點,她的體力恢復被加到五級滿級,衝刺實效和冷卻時間也被加到離滿級就差一格。銀幣尚且不夠購買游戲內的服裝,希斯莉打了四個小時,勉強解鎖了第二個技能:白鶴的友善。

  簡而言之就是可以在現實世界召喚三十秒的巨大白鶴,白鶴可以馱著她在三十秒內以最快速度向目的地前進,是非常好用的跑路技能。

  技能升級需要游戲幣,希斯莉看了一眼明碼標價四千五的二級技能,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縮回了想點的手。

  游戲總界面上,地圖左下角的服裝店終於不再是不可用的灰色。虛擬屏幕上,每一件衣服都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查看,左側投屏顯示著衣服的超清模式,右邊則是名稱和屬性介紹。

  這些衣服都是亮晶晶、漂亮而風格各異的,套裝名更是誘惑著人無比心動,但希斯莉鎮定地數了數,僅僅是可解鎖服裝後面跟著的游戲幣數和鑽石數,就足夠讓她放棄了「這個游戲很好養技能」的想法。

  希斯莉稍稍委屈地抿了一下唇,她沒舍得買下這筆足夠掏空她的衣服。

  這個游戲好肝。

  【完成主線任務會有獎勵。】系統撒著非常人工智障的花上線了,貼心的在屏幕上晃蕩出水波紋,指引希斯莉單擊任務欄。

  退出訓練場後,主游戲的界面肉眼可見地精美了很多,蔚藍色的星球被虛擬成可交互式的背景,兩指放大可以看見更多更多,山巒被無限放大,看似空無一物的地區出現了火柴盒大小的方形,在越來越近時不難看出是城市的建築物。然後是小小的人,他們和建築物相比就更小了,要放大到最大程度,才能看清一個個小人兒沒什麼五官的臉。

  「……哇哦。」希斯莉感嘆道,「你們的科技水平……」

  系統又說了一聲感謝誇獎,電子音口齒清晰,顯得很乖,但希斯莉覺得她能「感覺」到,它驕傲地挺起了並不存在的胸膛。

  又欣賞了一會虛擬地球儀,希斯莉終於點開了在閃爍著的任務欄。

  【主線任務1-1:偶遇後的報恩。】

  【對超級英雄產生好感是非常正常的事,他們習慣幫助弱者,但自己也會有一天需要被人幫助。在出門的輕松和愉快中,不要忘記保護他們,並順手保護他們熱愛的城市;你對這座城市並無惡感。】

  【地點:紐約】

  【任務完成時長:不限】

  【可重復開啟任務。】

  蜘蛛俠?美國隊長?黑寡婦?希斯莉望著任務的詳細介紹沉思起來。當然,紐約,漫威的超級英雄總能被狂削,超級反派總被瘋狂加強,畢竟電影宇宙要展現戰力平均,跟隔壁dc追求的不是一個東西。

  好吧。

  漂亮女孩子慢吞吞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眼睛濕潤而清澈。

  事情總會撞上她的,希斯莉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已經習慣了這點。

  ……肯不在。

  但是門口忽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一個男人的聲音穿透門板,有點悶,也有點笑意的味道在。

  「希斯莉,介意我進來嗎?我是你父親的養子,想和你聊聊一些事。」

  布魯斯的長子是不是代號夜翼來著?她就不應該入坑的時候嫌麻煩不去補設定,這下好,傻了吧,連親爹都不知道多少事呢。

  肯不在,希斯莉連吐槽都抓不到人聽,一時間竟然有點慌張。

  「請進!」她默了一下,才揚聲說道。

  門把手被擰動,迪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暮色漸起的走廊外面。他很英俊,有一點明亮的痞壞氣質在裡面,可青年男人的輪廓感也清晰地出現在他的五官中,晴空藍的眼睛沉穩而專注。希斯莉注意到他穿的不算特別休閑,襯衫下面的肌肉線條走向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它們矯健而流暢,僅僅是手臂,就能讓她聯想到飛鳥。

  羽翼豐盈的白鳥。

  「你好啊,」他微微低著頭,望著她說,「我是迪克·格雷森。」

  希斯莉決定禮貌一些,她有點認出他了,是不是她在街上看到過他……?

  ——是的。

  肯忽然上線。

  ——我說過他當時有在看你。

  希斯莉恍然大悟。

  落在迪克眼裡,就是希斯莉又在露出那種自顧自的神態了;她不刺人,也沒有表現出尷尬或者高傲,漂亮又脆弱的小女孩兒還委頓在被枕中,她烏黑的長發睡亂了,用茫然又渙散的神情望著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眉眼間是天然的憂郁和柔軟。這樣的人,好像天生是不愛交流的,但她又充滿著讓人忍不住想要追尋的魅力。

  迪克看著這個纖細的女孩子,還是覺得奇異。

  她是布魯斯的親生女兒,過去的經歷簡直成謎。迪克身為家裡過了叛逆期獨立生活很久的大哥哥,當然對弟弟妹妹都心存回護,只是希斯莉委實太不像蝙蝠家的崽崽了。

  布魯斯鋼藍色的眼睛裡絕不會流露出像她一樣的天真光彩,達米安絕不會像她一樣安靜而溫順,她和誰都不像,但迪克還是能一眼從人群中認出她來。

  一切蝙蝠家的傳統藝能都被她用相對立的東西糅成了更復雜的特質,這讓迪克實打實好奇起了她前頭十五年的生活經歷。

  如果她願意說的話——

  「哥哥。」

  女孩子輕輕的聲音打斷了迪克的思緒。他發現她在微笑,她從自己的世界裡短暫地醒過神來了,正對他露出了一個柔軟的笑容。

  迪克覺得自己被這種微笑擊中了要害。

  黑發的女孩子用手捋了捋睡卷起來的發梢,像一只很乖的毛絨絨的名貴小貓,她的藍眼睛跟寶石並沒有什麼差別,它們毫無雜色,亮如星光;女孩子這樣不假思索就給出信任的笑容,就像這樣可愛的小貓咪忽然朝你伸出了肉墊,主動要和人握手。

  她真可愛。

  迪克幸福地深吸了一口氣,夕陽金色的余暉落在病房裡,幾乎是讓人眩暈的甜蜜。他聽見自己跳動不太均勻的心髒,忍不住覺醒了嶄新的天賦。

  妹控屬性 1。


第13章 輸贏

  「我們出去吃晚飯吧?」迪克主動邀約道,一邊快步走過去,把希斯莉從糾糾纏纏的被子裡拎出來。

  這一拎就讓迪克瞬間充滿了愛憐和震驚。

  視覺上的纖細和觸覺上的纖細到底又是不一樣的,他的掌根摁到了她的蝴蝶骨,希斯莉沒什麼反應,反而是他自己被可以說得上是嶙峋的觸感嚇了一跳。

  蝙蝠俠和蝙蝠俠的羅賓們有二百多磅,相比之下,這只落單的蝙蝠崽就過於輕飄飄了,也不知道她怎麼磕磕絆絆長大到現在;迪克現在明白蝙蝠俠從病房裡出來為什麼是那副表情了,希斯莉被養的越天真溫柔,他們就越感到心酸。

  「好呀。」

  希斯莉飛快應聲,眼神晶亮,她的手背上還貼著醫用創可貼,連衣裙糅得皺巴巴的,跳下床的樣子像個小女孩兒。然後很快她就意識到了著裝的不妥,一邊請迪克稍作等待,紅著臉跑進了盥洗室,「等我一下!」

  小女孩兒的可愛力量是無窮無盡的。

  迪克當然很願意等待。希斯莉剛到紐約三天,他提前在手機上查好了一家不錯的餐廳,他家的沙拉和牛排都是一絕,這樣也不會撞上希斯莉的忌諱。完美,他在心裡吹了個高興的口哨,看見希斯莉打開反鎖的門,又很快跑出來。

  看看她,她真漂亮。迪克的心裡居然湧起一股老父親般的自豪情緒,女孩子不發燒的唇色是淡粉,柔順的烏發蓬松而軟和,她穿著墨綠色的連衣裙,裙擺被理好了,高跟鞋穿在她腳上也很適合,是一套真正意義上很正式的裝扮。

  沒有人能抗拒這樣漂亮的女孩子目光盈盈地望著人。她看上去真的很高興。

  「哥哥,我們要去哪裡?」他聽見希斯莉期待的問道。

  「這要看你更喜歡牛排還是沙拉了,不過在我看來,他家的甜點更完美一些。」迪克故意逗她。「你知道布魯斯也喜歡吃甜的嗎?」

  女孩子就呆呆搖頭,她跟著他出了病房門,往醫院外面走去。

  傍晚的空氣依舊潮熱,暑汽未退,隱約中能聽到城市喧囂,紐約相對來說比哥譚安全多了,至少走在路上,迪克不用擔心街上會不會突然出現什麼暴動。希斯莉是需要保護的,他忍不住想,她就像顏色最鮮嫩的花朵,要被牢牢護住才好。

  如果她有一天枯萎,布魯斯會發瘋的。

  提姆和達米安根本不知道,但迪克在很小的時候對希斯莉這個名字有一點印像。他只聽到過那一次,而那一天,布魯斯心情史無前例的差,連阿卡姆犯人集體越獄的消息都不會讓他臉色那麼黑。

  但迪克不知道,希斯莉在想同一件事。

  肯。

  希斯莉的聲音變得軟綿綿的。

  我記得迪克沒遇到過什麼大事件,對吧?

  ——我不知道。

  肯很坦誠。

  ——你希望我盡量保護他?

  我希望。

  希斯莉點點頭。

  「怎麼了?」迪克注意到了,溫聲問她。路燈在街邊一盞盞亮起,他帶著她往停車場走,燈光落在迪克好像總是帶了點笑意的藍眼睛裡,格外的攝人心魄。「你有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困了?」

  他在一輛普通的奧迪車面前站定了,掏出車鑰匙解鎖。

  「都沒有,哥哥。」希斯莉乖乖坐上了副駕駛,把安全帶牢牢扣好。迪克觀察了一下她,確認不是心情不好,就很體貼的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看看她,這是蝙蝠窩裡唯一一只會好好系安全帶的崽了。

  迪克做夢都想有一個乖乖的貼心妹妹,他迎來過和他唇槍舌劍的暴脾氣二崽,黑眼圈可繞地球三周的腹黑三崽,在反社會邊緣大鵬展翅的冷血四崽,什麼叫教育出現偏差,這就叫教育出現偏差,蝙蝠俠的童工現像導致無辜兒童心理發育異常,唯有希斯莉逃過一劫。

  迪克的車融入紐約街頭巷尾的車流,餐廳離醫院不遠,車程十五分鐘。他發現希斯莉很喜歡全程望著窗外,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那些路燈瞧。迪克沒養過貓,但他覺得小貓咪抓激光紅點差不多也就是這樣的。

  就非常可愛,迪克拼命忍住不要掏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下來。

  「布魯斯大概晚點會趕過來。」迪克開始找話題,車裡的氣氛很輕松,車載dv放著巴赫的帕蒂塔組曲,柔和而歡快。

  「他今天很忙嗎?」希斯莉問,車子平穩的過了一個拐彎,綠燈亮了。

  「很忙。」迪克說,「我知道他很想能來見你,但是他真的很忙。」天哪,這含糊其辭的說法聽上去真的有點像在找借口的混蛋,希斯莉總能在新聞上看見布魯斯的消息的,醉酒,荒唐,那些鋪天蓋地的花邊新聞……生活不易,迪克嘆氣。

  布魯斯決計不會讓希斯莉這樣普通體質的小女孩兒卷入這種程度的危險的,那會比殺了他很困難。她會被這樣掩瞞著度過一生,當然,希斯莉肯定會懷疑,會質問,會爭吵,但是他們毫無辦法。

  「沒關系。」出乎意料地,希斯莉看上去沒什麼不高興,即使她的親生父親在十五年後只是跟她匆匆見了一面,她也絲毫沒有被冷待的惶惑和委屈,反而露出了招牌的甜蜜笑容。

  「我知道他很辛苦,等一等也沒關系呀。」

  布魯斯給的借口難道不爛嗎?迪克有點驚到,臉上卻沒流露出什麼,只是在紅燈時笑著揉了揉希斯莉毛茸茸的發頂。

  他知道布魯斯在打什麼主意。

  遠離後的保護,盡可能冷靜的關系,因為不想傷害,反而要束之高閣。他越不費勁心思去想借口,越意味著布魯斯正想借著這個機會把希斯莉推遠。

  疏遠畢竟是雙向的。

  只是希斯莉完全沒接招。

  車子緩緩在停車位停下,迪克先下了車,然後繞到希斯莉那邊,幫她開門。他再次確認了下她的微表情,她不是在故作鎮定。

  好吧。迪克想,可能這就又是蝙蝠崽的獨有特質了,明明是貓貓氣質,但實際上堅韌不拔,更是直球選手。

  迪克有種預感,布魯斯可能會認輸。

  但眼下,他只是笑著,把好奇地左顧右盼的希斯莉往餐廳正門領。


第14章 晚餐

  侍應生把他們請進二樓的包間。

  這家西餐廳氛圍非常好,燈光昏黃而富有情調,燭火在每一張鋪著白蕾絲桌布的圓桌上閃爍,輕緩的鋼琴聲和室內的泉水融為一體,店內裝修充滿現代主義,金屬邊,灰黑框,大理石,綠植、深色真皮座椅,又用筆觸飽滿的幾張風景油畫中和了過於偏向的色調。迪克要開車,他點了兩杯冰茶。

  「我以前經常來這個餐廳。」迪克先給希斯莉推好椅子,自己解開風衣紐扣,披在靠背上,穿著襯衫坐了下來。「你呢,希斯莉?你喜歡紐約嗎?」

  「我剛來紐約,但我覺得這裡的人很好。」希斯莉坦誠道。她依舊好奇地望著樓下的室內噴泉,燈光落進她的眼眸,像兩顆璀璨的藍寶石。

  「怎麼說?」迪克問。

  「嗯…」希斯莉認認真真回過頭,對著他的眼睛講話,「蜘蛛俠把我從高樓上抱下來,然後美國隊長把我從巷子裡抱到醫院,還給我付了醫療費。超級英雄都是這樣的嗎?」她像是在問迪克,「超級英雄救女孩子的時候都會公主抱嗎?」

  「可能吧。」迪克不由得尷尬一笑,好在燈光足夠昏暗到掩飾他的臉色。但他很快提取到了重點。「你在高樓上?」

  「就是三天前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希斯莉望著他,心情很好的笑了一下。

  放松喝冰茶的迪克差點把這一口噴出去。

  他在內心咆哮起來。

  你怎麼什麼都說啊!!你不是蝙蝠家的崽嗎!!布魯斯的口不對心和拐彎抹角在哪裡!!不要!!再!!!直球了!!!!

  「你其實可以直接問我的,哥哥。」黑發藍眼的女孩子眉眼柔軟,在迪克哽住的目光裡露出了蜜糖一樣甜的表情,那是完全天真而不設防的笑意盈盈。

  「哥哥又不是外人。」

  ……居然還可以更直球……

  迪克忍不住閉了閉眼。

  ………可倒也不是不喜歡。

  而是太喜歡了。

  誰不想被完全信賴著呢,又有誰抵擋得住這樣強烈的直球攻勢呢。聽聽,名貴貌美的小貓咪在甜蜜的咪咪叫,好會主動給你吸肉乎乎的爪爪,篤信你不會傷害她,你對她沒有惡意——蝙蝠俠或許還可以搶救一下,但至少迪克迅速淪陷了。徹底的。

  他開始感到血條過低的虛弱。

  「好女孩兒。」迪克溫和道,斟酌了一會,「什麼叫三天前這個世界……?」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大廈頂端,天台門被鎖了,我下不去。然後蜘蛛俠救了我,我就知道,這裡不是我生活過的那個世界了。」

  「為什麼?」

  希斯莉的碎發劃過臉頰,她伸手別了回去,眸光坦然。

  「我長大的地方是沒有超級英雄的,直到三天前,我這輩子都沒親眼見過一個超級英雄。」

  包間隔音效果很好,迪克在近來後就檢查過角角落落,沒有異常。侍應生過來敲門,帶來他們的前菜,迪克就沒有再問,他明白希斯莉不知道更多了。更何況他不想打擾到她吃飯,從出門到現在,她的眼睛一直亮亮的,看得出來有多期待今天的晚餐。

  夜色更深,這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

  這家餐廳的法式面包居然也不錯,抹上南瓜泥和黃油之後變得香濃可口起來;奶酪土豆片搭配西冷牛排是絕配,甜點更是討人喜歡,藍莓慕斯被裝在冰淇淋薄殼裡,一敲就碎,甜得冰涼而扎實。

  到了後半程,希斯莉眼見著就吃不動了,她開始散發出微妙的氣場,類似於難為情。

  「吃飽了?」迪克笑著問她。

  希斯莉小幅度點點頭,像矜持貓貓。「我想去洗手間。」她小聲說。

  「去吧,我等著你。」

  這家餐廳安全系數至少不差,讓希斯莉去他還是放心的。希斯莉覺得撐到不行的熱量對超英來說其實是正常操作,像他這種老老實實格鬥的就算了,閃電俠那種高熱食品仿佛粘手上了的才是真的恐怖。

  迪克把希斯莉沒碰幾口的土豆沙拉拖過來,繼續吃。

  被貓貓俘虜的人類會介意吃貓貓吃過的食物嗎?答案是當然不介意。

  希斯莉則在衝進洗手間的那一刻開始干嘔。

  她難受到渾身顫抖,還要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真的吐出來,眼圈憋得紅通通的,鼻尖也是,可憐極了。她的胃裡一陣陣翻江倒海,針扎似的痛楚湧上來。

  希斯莉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血湧出一點,收效甚微。痛苦,那麼多的痛苦,她臨死前鋪天蓋地般的絕望,她以為自己已經釋懷,她以為她可以做到不去在乎。

  迪克想錯了一點。

  她不期待晚餐,也不會再期待任何一頓晚餐了,她只是期待著,能和自己的哥哥出來呆一會。

  希斯莉控制著自己不去想胃,不去想食物和餐廳,而鏡子裡的女孩兒依然在時不時發抖。

  深呼吸,她告訴自己,深呼吸。不要呆太久,迪克還在等你。

  有人推門進來。

  「晚上好。」希斯莉聽到了熟悉的沙啞女聲,臉是她沒能認出來的另一張美人面孔,但希斯莉一共才見過幾個超英。這一定是世界上最擅長偽裝的特工,但一旦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就不會再錯認她的模樣。

  「羅曼諾夫女士?」她回過頭想說些什麼,又因為一剎那的暈眩差點倒下去。等希斯莉再回過神,女人已經近在咫尺,她的手臂牢牢的扶住了希斯莉,有力而沉穩。

  希斯莉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黑寡婦會讓人聞到的香味也只是一種偽裝,但希斯莉還是聯想到了雪地裡的玫瑰,很適合她。

  「小心點,小女孩兒。」

  她的聲音裡像藏著鉤子,風情萬種也只是萬般形容中的其中一個,聽的希斯莉耳朵發燙。

  「又在生病了?紐約的晚上很冷。」

  娜塔莉現在的眼睛是淺藍色的,也不知道是有什麼事情在身,但在暖黃的燈光下,希斯莉覺得自己恍惚中看見她碧眸閃爍。

  「我還好。」希斯莉說,「我只是……」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在撐著洗手池站起來的時候忽然雙腿一軟。娜塔莉又扶了她一下。「我得走了。」

  「去吧。」黑寡婦衝她微笑,那是一種危險和美麗兼具的笑容。

  女孩子纖細的背影閃過門,腳步聲逐漸消失在外面的走廊,娜塔莉的笑容又迅速消融了,她把手伸進鏈條包,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第15章 信任

  迪克把希斯莉帶回醫院的時候,希斯莉東張西望了一會,並沒有看見娜塔莎的身影;紅發美人總是像一道過於美妙的幻覺,在任何需要的場合讓自己無影無蹤。

  「你在找什麼?」

  夜風實在是過於涼爽,迪克想都沒想,順手把風衣脫下來,披到希斯莉身上,壓得她肩頭一沉,反正他自己穿著襯衫不會著涼。希斯莉又在迪克的身上看見肯的特質了,高大、強壯、柔韌而靈活,每絲肌肉走向下埋著驚人的爆發力。

  對普通人來說是蠻有壓力的,但希斯莉的目光緩緩落上她哥毫無遮擋的背後線條,眼神逐漸復雜.jpg。

  「……沒,沒找什麼。」

  她真的是漫威眾,但是,「DC夜翼擁有某個和美國隊長齊名的東西」這種知識點實在是太普遍了!但是,但是!可惡,希斯莉,你的良心在哪裡,那麼好的一大只美國隊長探病帶花,那麼好的一大只大哥帶你出去吃晚餐,而你受到這種關愛還在想人家的██?

  ——肯似乎是想說點什麼的,但他幾乎是立刻被希斯莉腦海裡的那張十八禁表情包嚇退了。

  一只溫暖的手猛地撈住了希斯莉,讓她免於幾秒後絆倒在地的慘狀。

  「看路。」迪克好笑又溫柔的說,他單手就穩穩的托住了希斯莉的整個身體,娜塔莎是這樣的,肯是這樣的,美國隊長也是這樣的。肯就是另一個希斯莉,但她身為本體也確實太弱了些。

  希斯莉連耳朵帶臉頰騰一下羞紅,呆呆的被牽著了。

  ——你是正常的。

  肯在短時間內就克服了來自十八禁表情包的衝擊嗎?

  ——沒有。

  對方突然下線,希斯莉在心裡兀自快樂的笑了一會。

  認識超英有的時候確實很有意思,尤其是看披馬甲的超英,時不時就能看見他們在奇怪的地方露馬腳。超乎尋常的速度、反應、力量,只要擁有著什麼特質,被人在某些時刻看破簡直是定律。

  她不強求別人也不做隱藏,但希斯莉願意坦白自己。

  愛是疼痛的真誠,是溫暖的擁抱和肯定,是毫無防備的貼近,而不是以保護為名的疏遠,永遠過期的解釋,心口不一的深愛。

  如果不全部倒出來,不讓對方時時刻刻知道,那樣的愛也注定只有旁觀者清。

  「哥哥,」迪克替她拉開車門,希斯莉就乖乖坐了進去。路燈下,她冰藍色的眼睛光影綽綽,「你能給我講講家裡的事嗎?」

  「家裡?」迪克坐進駕駛室,開始倒車,「你三哥和四弟還被留在哥譚,他們……」挺好的?迪克的腦海裡飛速掠過提姆那張看上去永恆腎虛的臉和達米安那個小……算了。

  「挺好的。」大少艱難的說出了謊話。

  希斯莉信了。

  「好想見見他們。」希斯莉露出了在迪克看來是天底下最可愛柔軟的笑容,她兩只細嫩的手指攪來攪去,一只小小號的漂亮洋娃娃就長成她這個樣子,「爸爸會讓我見到他們嗎?」

  這話迪克沒接。布魯斯的脾性又有誰能摸透呢?來紐約的這一路迪克都在他身邊,他看見布魯斯有多緊張這個女兒,因此更不能確定他會不會把希斯莉接到哥譚。

  那麼危險的、黑暗的城市,那麼龐大的無時不刻都在吃人的惡意……迪克想到一個人名,不由得刺痛地閉緊了眼睛。布魯斯已經失去太多了,如果希斯莉也出了什麼事,蝙蝠俠可能會發瘋。

  「我不知道。」迪克說。

  夜晚的街道顯得有些寂靜,他更是被自己冷淡的態度驚了一下。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但他無法收回,希斯莉才十六歲,她——

  「啊,我明白了。」

  他聽見希斯莉軟聲說道。

  下一秒,她冰藍色的眼睛望過來,天真的神光讓迪克一陣心顫,「是因為哥譚太危險嗎?」

  希斯莉一點都沒有胡思亂想,毫無隔閡地,她就這樣慷慨的給出了十六歲的女孩子對自己素昧平生的家人能給的全部信任。

  ……你媽的,為什麼會這樣,迪克感到窒息。……………布魯斯今天必須給我看到這段車載錄像,我迪克就算被壓進棺材裡,也要用嘶啞的喉嚨讓他感受一下什麼叫做來自小貓咪的直球。這誰頂的住啊,他接下來三十年晨間咖啡都不用加糖了。

  「是。」不管心裡怎麼驚濤駭浪,迪克面上一點古怪的表情都沒露。

  「那好吧。」希斯莉收回了她的目光,轉而繼續靠在車窗上看窗外經過的路燈。她壓根沒把這段對話當成什麼事,只是普通的問了一下,眼下正在一小塊起霧的玻璃角上塗塗畫畫。綠燈亮起的時候迪克瞥了一眼,是顆桃心。

  啊,是貓貓在雪地裡踩小梅花。

  等迪克的車在醫院門口停好,希斯莉早就歪在一旁睡著了,她面容寧靜,右半側臉長長的羽睫上盛著月光。

  布魯斯給他發了一條簡訊,說他在樓上病房裡。

  她在睡覺。

  有幾點關於希斯莉的事我得告訴你。

  迪克回他。

  迪克看了她一會,繞到另一邊,伸出雙臂將她抱起,他把動作放的很緩,直到希斯莉被徹底擁進他堅實而溫暖的懷抱。

  現在她的每根骨頭的位置都落在他能感知到的地方,消瘦的,易碎的,輕到迪克根本不覺得他在抱著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迪克的手臂繞過了她單薄的背,一切細微的聲音對他來說都一清二楚,比如隨著希斯莉一呼一吸傳來的這個聲音,輕微的,渾濁的,像小貓的呼嚕。

  但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無害的可愛就好了。

  迪克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幻覺,他現在正將一只奄奄一息的鳥雀擁在手心。

  只有真正的、足夠細心的照顧才能把她留在這人間,而不是隨隨便便選好的遙遠溫巢。有時,太過遙遠就會發生很可怕的事,哪怕只是一點來不及,事情都會變得無可挽回。

  ——希斯莉。

  肯在病房門口叫醒了希斯莉。他的意識包裹住了希斯莉的,那裡面溫度略低的夜風讓她一瞬間就清醒了。

  「哥哥?」她夢囈似的小聲呢喃,但很顯然迪克聽見了。

  「我在。」迪克顛了顛手臂,體貼的松了力道。女孩子大概是想下來,小腦袋又困的一點一點,步子挪的比真正的小貓咪還慢。迪克又不著急,他只需要確保她不會再摔倒或者什麼的。

  希斯莉自己擰開了病房門。

  哇哦。

  她感嘆了一聲,又順便扯扯肯,和他一起為空氣中這種程度的酒味感到驚訝。不過酒味也有好聞和難聞之分,她覺得自己可以接受東方花香混合櫻桃利口酒味的人形香薰。

  要當假花花公子真的好慘,希斯莉充滿愛憐地想。

  但很顯然布魯斯沒反應過來她醒著,

  當然了,他滿身酒氣的出現在這算非常不負責任的污染病房,所以有一秒種,布魯斯看上去非常不知所措。

  ——尤其是希斯莉驚喜的叫了一聲爸爸,然後跑過來抱了他一下的時候。

  收獲了站在病房門口的養子似曾相識的不贊同目光.jpg,布魯斯罕見的沉默了。女孩子睡眼朦朧,只是單純為看見他而高興,可布魯斯自己一低頭,就能看見白襯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粉紅唇印。

  布魯斯:………

  「去睡吧,希斯莉。」難得尷尬的老父親還是力道溫柔的摸了摸小女兒的長發,「等我一會就好。」

  「爸爸?」女孩子放開了眼巴巴攥著的他的袖子,仰著和他肖似的小臉衝他微笑。

  「我一會就回來。」

  布魯斯承諾道。

悠于 2023-11-9 19:07

第16章 晚安

  醫院的隔音效果很好,布魯斯出去的時候還關了門,所以希斯莉不可能聽見他們聊了什麼。

  病房裡一時變得好安靜,寂寞像夜色一樣濃郁地漫過,她走去衛生間洗漱,把裙子脫下,換上病號服,然後躺回床上。床頭燈光昏黃,她失去了所有睡意,而時間在過於安靜的空氣裡好像也變緩了。

  肯。

  希斯莉站在淡藍色的月光裡,和高大的男人對視;肯隨即摘下了面具,他蓬松的金發又長長了不少,空洞的藍眼睛也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出來,濕潤的,也是美麗的。

  你會跟我去哥譚嗎?她問。

  肯在她話音未落前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希斯莉的健康狀況甚至不能說是普通水平,她往往會表露出過於柔弱的特質,能保護她的人,無論是肯自己還是別人,都需要極盡妥善的照料她。即使是軍隊的重型火力也無法徹底殺死肯,但同樣的標准放在希斯莉身上,她甚至無法撐過一顆子彈。

  就像在花園裡侍弄最嬌嫩的花,什麼都有可能帶走她。

  希斯莉早在游戲裡找到了保存裝扮界面,新人自帶四個空位,但因為有了肯,她目前只以用三個空位,剩余的四個還是上鎖的灰色,代表之後才會發生解鎖事件;抽獎閣又有新人首抽打一折的超級福利,原價一百鑽只要十顆,金幣抽獎還是單獨計算,試問哪個游戲玩家看見這樣安心和信賴的折扣不會手癢?

  數以萬計的道具、技能、服裝,只要她能抽到,就隨便她怎麼往馬甲上丟。

  ……她現在的收集度才百分之一,這還包括肯的五官數據、服裝和技能。

  如果要做一座城市的守護人,希斯莉必須讓更多馬甲出現,一個足夠強力的角色才能有發言的一席之地。

  哥譚不適合你,面對肯,她又擔憂的想了一會;哥譚的人總是說話太多,太多巧言令色的家伙。你要留在這嗎?留在紐約?

  ——肯的沉默代表他需要時間思考。

  希斯莉百無聊賴地輕碰了一下肯脖頸上那道驚人的傷疤,換來肯抬頭看她的一眼。——癢,他連抱怨都語氣平靜。他明明只是另一個她,卻在這樣的裝扮中顯現出了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軌跡。

  希斯莉於是開始好奇。

  我不記得我有捏過馬甲?

  ——我因為你最強烈的渴望而自主誕生。

  忘記了怎樣開始,希斯莉被男人攬進了臂彎,赤著足和肯的意識在月光下跳華爾茲,他一把提起她的纖腰,正如她的猜測那樣易如反掌。兩只希斯莉忽然一起感到了驗證核實的快樂,肯又多舉了她三四秒。

  溪水叮咚,波光粼粼。

  ——你該回去了。

  肯把她放下來,低頭凝視著她。月光也無法全然照到他的臉,只是留下了大量模糊的陰影,他英俊的五官邊界被暈染了,只剩寒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場。

  晚安。

  希斯莉乖乖回到了現實世界。肯對於人和聲音的判斷可能比真正的貓或者狗還要靈敏,希斯莉睜著眼睛等了一會,直到有人力道極輕的敲了敲病房門。

  所以說超級英雄都有如出一轍的壓迫感和美麗到非人程度的英俊。

  布魯斯正站在門口確認她有沒有睡著,他看上去放下了不少平日裡的偽裝,離蝙蝠俠的形像更近,於是他看上去更加——冰冷,寡言,嘴唇抿的很緊。

  沒有那樣柔軟妥帖的布魯西寶貝了,他身上的酒味也被處理的很干淨,好像還換了件襯衫。

  希斯莉假裝自己沒察覺出來這點。

  「爸爸!」她小聲叫道,笑出了一顆淺淺的梨渦。女孩子在燈光裡的眼眸被浸的很透,像冰藍色的漂亮的琉璃珠,正天真的、期待的、充滿愛意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布魯斯在這一刻忽然聽懂了迪克說的「直球」是什麼意思。

  他有些僵硬的走了過去,他的小女兒立刻從被子裡伸出手,牽住了他的袖子。希斯莉的每根手指都是纖細的,那麼揪著一點腕口的布料,比被小鳥啄住了還要輕飄飄。布魯斯毫不懷疑,只要他想,他甩脫這只小手甚至只需要用撣撣袖子的力道。

  但布魯斯什麼都沒說,回握住女孩子的小手,他直接坐到了希斯莉床邊。

  「睡吧。」

  希斯莉就仰頭看他。

  在過去布魯斯無法涉及、更無法逆轉的時間裡,她被養的和他的羅賓們完全不一樣了。女孩子天真而甜蜜,連憂郁和神經質都因為過分清澈而惹人憐愛。她真的能傷到任何人嗎?希斯莉是不靠言語和氣場壓制取勝的,她從來不玩思想游戲,她只是不一樣;她對待別人的方式,讓別人對待她的態度也變得特別。

  「爸爸?」希斯莉說,因為困倦,聲音都含糊起來,「我明天有事情告訴你,你可以再來看我嗎?」

  布魯斯動作生澀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女孩子睡在他的腿旁,蜷縮的樣子和小貓也別無二致,她態度自然的抓著他的手,小刷子似的睫毛蹭過他的手背,臉頰柔軟光潔的像剝了殼的雞蛋。

  他靠近著和他如出一轍的幼嫩而弱小的生命。

  「我會來看你的。」布魯斯的聲音也忍不住溫柔下來,「爸爸只有今天很忙。」

  燈光下,女孩子眉目舒展。她很快地墜入了夢鄉,平穩的呼吸落在布魯斯的手背上,癢得讓他心頭發澀,久久無法平靜。

  他可以為了最好的結果做下任何決定,他早已決定好了補償,但布魯斯發現自己無法當著希斯莉的面拒絕她。讓她傷心變成了非常困難的事,和希斯莉的相處過程中沒有戰爭,因此更不會分出輸贏。不是——他作為權威,所以她必須要聽他的,或者她在某些方面占了上風,都不是。

  希斯莉在單純的愛著他這個父親。

  即使他缺席了整整十五年,即使他稱得上是最不稱職的父親,過去沒有,現在不會,將來更不能。

  而布魯斯對此毫無准備。他以為的東西有那麼多,但在現實世界中,只有事實才能代表著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預感到了自己的節節敗退。


第17章 玫瑰

  希斯莉就睡了兩個小時,然後興致勃勃地點開了抽獎閣。

  「我需要去洗手噴香水嗎?」她問系統,「我還是人生中第一次玩游戲的時候氪金,不知道會不會抽出很爛的道具。」

  【我們鄭重承諾,保底是真實存在的。】人工智障系統笨笨地安慰她,【抽獎閣裡含有特殊性質物品列表,多余的材料可以倒賣回系統卡池或保留成為合成材料。】

  「好吧。」希斯莉說。「我是開玩笑的,就算想洗手我也去不了。」

  布魯斯的手掌依舊寬厚而溫暖,病房裡小夜燈亮著,她的老父親倚在床頭,姿勢和兩小時前一點區別都沒有,用空余的那只手握著某種高科技觸屏,正抿緊嘴唇盯著屏幕看,幽暗的臉色在電子設備的慘淡藍光中顯得氣場十足,然而給她抱著的手掌依舊不動如山,希斯莉合理懷疑,超級英雄沒有腿麻手麻這種設定存在。

  可是,希斯莉想,除去鎧甲,蝙蝠俠的強大只在於意志啊。

  他強大、冷靜、智慧和堅忍可以比肩神明,但蝙蝠俠的鎧甲下是真實的血肉,他的骨頭在斷裂時也會傳來幾近昏厥的痛楚,皮膚上永恆殘留著躲閃不開的傷疤。她的老父親,勤勤懇懇為他的城市付出,背負著那樣沉重而巨大的黑暗,獨自守護將要到來的岌岌可危的黎明。

  可他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

  想著這些的時候,希斯莉鼻尖一酸,還以為自己只是在撇嘴,她什麼都沒察覺,又為老父親感到特別不是滋味,覺得還是趁早捏出來新人物給老父親分憂比較好,扭頭回游戲空間抽卡了。

  但現實中的布魯斯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她的眼淚。

  溫熱的、小小的兩顆,撲朔地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低頭看去,希斯莉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很顯然還在夢鄉中。

  如果不是這兩滴眼淚,布魯斯根本不會意識到她在哭。他的小女兒在睡著的時候是那麼安靜,而他忙得聚精會神,只會把她偶爾的顫抖當成女孩子略高的心跳。

  蝙蝠俠沉默的抹去了希斯莉臉上殘留的淚痕,他把手邊的事情放到一邊,轉而生澀的拍了拍希斯莉,直到他確認希斯莉不會再繼續哭泣;過了一小會,女孩子不知道夢見了什麼,此時此刻又展顏起來,眉眼漂亮的不可思議,明明和他五官相似,卻能瞧出鮮花般柔嫩的嬌憨。

  她始終握著他的手,乖乖的,把小臉充滿信任的貼在上面。

  強烈的苦澀像一輪黑暗的漩渦,在每個時刻都能把他再度拖進失去上一個孩子帶來的痛楚。蝙蝠俠是絕對理智的,布魯斯卻和每個深愛著自己孩子的父親沒什麼兩樣。

  此時此刻,他要這樣時不時確認一下希斯莉熟睡的小臉,才能感到不那麼空曠和疲憊。她要告訴他什麼?布魯斯有點出神的想,她對素未謀面的父親的養子都能毫無隱瞞,保不齊明天是要顛顛過來給他講她過去的生活,就像她慣常那樣不加掩飾。她既不想要點燃別人,也不試圖迷惑人心,就是很乖的、願意在冬天輕盈跳上人膝頭,然後毫無防備心睡著的漂亮貓貓。

  她的接近動機是那麼天真而坦誠,她願意貼近你,願意為你暖手,願意繞著你咪嗚咪嗚甜絲絲的撒嬌。

  她絕對的信任著你,因為她愛你。

  布魯斯心裡的天平朝著「把崽叼回蝙蝠窩」的那一側傾斜了一大步。

  提姆對此沒提什麼意見。

  如果這話是迪克說的,他會反對,但如果蝙蝠俠自己做好了決定,那他可以相信,蝙蝠俠會處理好那個小女孩兒的身份消息,至於她在陌生的家庭裡會怎麼自處,他不知道,而且說實話並不太在乎。

  反正他們很少會碰到,提姆真的很忙,就算女孩子比起一窩打架鬥毆的男孩子要不一樣,逢年過節按照「本年度女人渴望商品」前五名買總不至於出差錯。

  蝙蝠俠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連小女兒的病房都裝上實時傳輸監控攝像頭,提姆當然看不見這個像雨後冒蘑菇一樣冒出來的小姑娘長什麼樣。當然,他對此不算感興趣,而是轉回去盯著監控錄像看,完成今天的工作。

  他真的不在乎,提姆對這個小姑娘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惹事,不要太吸引目光。

  「肯,我們要搞大事了。」希斯莉喃喃道。

  游戲空間裡,二十個光點碎片漂浮在希斯莉眼前,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等待著她一個個打開查收。

  希斯莉姑且認定金色的光點就是金色傳說。

  她指尖輕輕一碰,光點四散化開,露出裡面被包裹著的物體。那不如說看上去更像一張虛幻的卡牌,牌面精美絕倫,中央圖案則由這種奢靡的牌邊逐漸過渡,張牙舞爪、顏色純正的紅絲帶。

  【本輪保底的金色傳說。】系統快樂上線,【五星級裝備翅膀:欲望絲帶。介紹在簡介。】

  希斯莉決定暫時不去看。

  「下一個摸藍天白雲,」她一本正經道,「一歐一非,有借有還。」

  【三星級套裝部件:玫瑰高跟鞋。】

  艷紅到像真正的玫瑰花瓣縫成的高跟鞋,然而削利了的鞋跟至少有十二釐米,底部被替換成尖刀,鐵荊棘纏繞而上,顯出一種極盡凶悍的艷美,一踢之下怕不是普通人都能被踢穿腰子。

  希斯莉開始驚恐。

  【本系統兼具痛覺減免和舒適度調整功能。】系統嘩啦嘩啦撒人工智障的花瓣。

  【不管使用什麼道具,絕不會產生自傷結果。】

  希斯莉決定把剩余的游戲幣十連抽放進背包,不急著打開,抽獎閣所有商品長期有效,畢竟不是有活動的限時閣,歐氣要靠積少成多。而在剩余的八連開裡,希斯莉一共開到了一個四星級妝容,一頂二星級淺紫色的長卷發……最後一個金色光團裡,她點到了一只六星雪白而聖潔的天使翅膀,在希斯莉好奇伸手摸摸的時候甚至有聖光特效。

  「我想好新人設要怎麼捏了。」

  希斯莉突然說。

  她迅速來到裝扮保存界面,收集進度已經漲到百分之三,成就列表閃閃發亮,提醒著她好多待領取,但希斯莉在手心裡緊緊攥好了她的靈感。

  兩分鐘後,她看向保存界面裡鏡子倒映出的女人。

  她微卷的紫色長發像夜色裡柔和生長的百合,紅唇低黯,薄情而濕濡。海港的夜空顯出瘋狂的有些迷亂的星軌,露背長裙勾勒出她誘人發狂的身體線條,怪異的紅色絲帶在她體內若隱若現,隨著她的邀請而肆意伸出,像惡魔的翅膀,也像一簇簇怒放的野玫瑰。

  清脆的高跟鞋聲一步步走近,夜越加惑人起來,顯現出冰冷的狂氣。

  「你好,我親愛的。」

  女人冰涼的玉臂繞過希斯莉纖細的腰身,捉住她的樣子,像面頰鮮紅的蛇。明明是全然放松的姿態,卻由於她驚人的氣質而無限趨近於某種古老的狩獵。

  「對我還滿意嗎?我是梅菲斯特,我親愛的,你要記住這個名字。」

  她連低語都帶著玫瑰花漫不經心的暗香。

  「你真適合哥譚。」希斯莉笑著說,乖乖被另一個自己抱了個滿懷,意識同步傳輸,於是兩只希斯莉同時體驗到了被擁抱和擁抱著的幸福,齊齊嘆息一聲。

  感謝游戲系統,抽獎閣真好玩,我還能再玩二十年。

  另一只希斯莉在這一刻完全換上了她的馬甲。

  梅菲斯特的嗓音怪異而好聽。夜鶯在歌唱,花園中濃霧重重。

  「如你所願。」她用詠嘆調般的聲音回應。


第18章 能量

  凌晨四點,哥譚市。

  女人的高跟鞋聲不緊不慢回蕩在破舊的小巷中,淺紫色的長發被鍍上一層月光的銀,在她玉石般潔白的纖背上輕顫。她這樣漂亮,這樣惑人,看上去像剛從什麼電影節或者晚宴上回來,也像深夜裡走錯了路的可憐羔羊。

  無法保護自己的美麗本身就是罪過,更別提是在哥譚這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不知是哪裡傳來了一聲響亮而悠長的口哨聲,然後就是更加惡意的笑聲。

  「你要去哪?」一個男人問。

  風聲冰涼,灌入梅菲斯特耳中的是雜亂的腳步,背後正有人往這邊靠攏,而在她想要變換方向時,迎面又走來三個男人。

  「小美人,來玩玩嘛,不要這麼不給面子。」

  他們包抄了她。

  五個。六個。

  在這些男人的眼中,梅菲斯特已經洗淨待宰。她呆立在原地,大概是可憐的僵住了。他們遺憾的想,上等女人不都是小辣椒嗎?如果她不做反抗,雖然會少了很多趣味,但他們會盡量讓她留下完好一點的身體的——盡量。

  小巷的路燈顫了又顫,黑雲有一刻遮住了明亮到毛骨悚然的月光。

  誰也沒有看見,靜靜佇立的漂亮女人,從腳邊伸出了長長的陰影。

  玫瑰吸干了天真又愚蠢的夜鶯的心髒,才能開出最殷紅最美麗的色彩;在這樣烏糟的巷子裡,監控攝像頭還頑強的閃著紅光。梅菲斯特聽著呵呵作聲的慘叫,饜足地收回了她的絲帶。這裡是哥譚,她歡喜又苦惱的想,不能殺人,不然爸爸是不會原諒她的。

  想到這裡,她揚起頭,對著攝像頭滿心甜蜜的微笑了一下。然而這個笑容毫無溫度,反而處處透露出猛獸般的冰冷;梅菲斯特的嘴角甚至殘留著獵物噴濺出來的血跡,攝像頭有些模糊,但小巷的顏色在畫面中變得更深了,因為血徹底染紅了每一塊磚。

  站在這片狼籍中,梅菲斯特定定望著攝像頭。

  下一秒,她消失在原地。

  提姆把這段暫停,放大,忍不住後仰,疲倦至極的吐了口氣。

  除了一個紅頭罩,哥譚又新冒出了一個危險的紅絲帶,折磨人的手法比殺了他們更加殘忍,她根本沒有遮掩自己面容的想法,明明發現了監控攝像頭,又從不避開或者打壞,血紅的眼睛好像可以隔著屏幕和他對視。

  蝙蝠洞的監視屏放大了她的臉,美艷中又充滿了十足吊詭,填滿了一塊塊光屏,仿佛什麼第一人稱恐怖片。

  那根本不是一雙人類能長出的眼睛。

  凌晨六點,紐約。

  希斯莉一共才好好睡了兩個小時,此時正哈欠連天地從床上坐起來。醫院又恢復了正常,她聽見了和前幾天一樣的喧鬧。布魯斯好像離開了,空氣中連最後一絲酒味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有人給她的花換過水,而床邊只剩下淺淺的褶皺,並沒有多余的溫度。

  如果是一般的小女孩絕對會為此感到難過,但希斯莉的表現更多的是游離。她平靜地起床洗漱,沒有讓肯去檢查病房裡有沒有多什麼東西。

  我很高興能有一個家。她在心裡和肯說悄悄話。我很高興我能夠回家。

  但我還是有點沒辦法把這一切當成真實的世界,我知道的太多了,只要我想,我能推翻他們每個人的結局。

  ——我明白。

  肯從希斯莉背後浮現,他低下頭,沒什麼表情,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希斯莉被另一個自己逗笑了,她這會才真正開心起來。肯總是明白她最想要什麼,此時此刻,她只想要一個溫柔的早安吻。

  等希斯莉再眨一下眼睛,肯早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每放出一次虛擬人體都需要能量點,這來自於塑造他們的成功度。希斯莉前幾次生病都是因為被肯過度透支了,而現在她只能靠新捏的梅菲斯特回藍。

  這或許就是我用她偷的電瓶車養你吧。

  希斯莉惡劣地調笑道。

  肯對此不作回應。

  很顯然,工具人梅菲斯特正在哥譚大殺四方,儲蓄條在希斯莉眼皮底下漲了一大截,亮藍色的虛擬管道發出熒光,十分討人喜歡。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一旦離開希斯莉的意識空間,在沒有皮膚接觸的情況下,虛擬人體就無法跟主體實時傳輸信息。希斯莉倒不是特別擔心梅菲斯特的安全,哪怕不算她那一團堪比觸手的絲帶,梅菲斯特本身的武力值也是超級反派級別。

  或者說,希斯莉給梅菲斯特這個馬甲設定的目標就是超級反派。

  哥譚不是紐約。紐約是個穩定而明亮的大城市,它只需要超級英雄的守護,紐約可以千日防賊,而哥譚早已墮落,處於哥譚弱勢方的是救贖的黎明;哥譚腐朽的時間太長了,一絲光亮都足以刺痛她,黑暗是不穩定的,是毫無底線的,是隨時准備反撲的。

  而梅菲斯特馬甲的作用就是這個:希斯莉希望她能夠穩定住哥譚的黑暗。

  爸爸當然會累一些,但總比受傷要好,希斯莉甜甜蜜蜜的想,她會盡量避開爸爸的。她不想爸爸傷心。

  ——我會幫你。

  肯的發言一如既往的堅實可靠。

  希斯莉就快樂的鹹魚起來。

  游戲的第一個主線任務還沒完成,但希斯莉並不著急。

  紐約這種地方簡直是外星人打卡網紅景點,總是會有奇奇怪怪的機會來讓希斯莉披上小馬甲,快快樂樂拯救一下它的。

  比如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窗外就忽然傳來了一連串刺耳的爆炸聲。

  人群的尖叫聲,金屬古怪的開合聲,順著風灌進了希斯莉的耳朵。醫院大樓在微弱的震動,希斯莉從顫抖的毛巾架上拿下毛巾擦干淨臉上的水珠,順便朝樓下望了一眼。

  你看,這不就是活的外星人了。

  大概有四五十只覆蓋著外骨骼的生物正虎視眈眈地逼近著這裡,有幾輛車被砸的稀爛,血跡模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裡面。人群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希斯莉能聽見走廊上病患的奔逃聲。

  【監測到主線任務1-1開啟條件,自動啟動1號虛擬人體。】系統盡職盡責地上線了。

  ——跑,希斯莉,往安全的地方跑,別怕,我看著你。

  我相信你。希斯莉甜絲絲的笑了。巨大卻平穩的推力傳來,希斯莉跟著情緒緊張的病患一起朝安全通道門跑。人群你踩我我拌你,但希斯莉一直被護的密不透風。游戲在她腦子裡標好了地圖,她要撤離的綠點離這裡不遠。

  你要出現嗎?希斯莉問。

  美隊他們可能要來。

  ——別擔心。

  肯的回答簡潔而令人心安。

  他總是這樣,沉默、平靜、計劃周全。希斯莉只要稍微抬頭,就能看見他月光一樣冷的藍眼睛。她幾乎不合時宜的想要微笑了,她覺得有點暈乎乎的。

  「我真喜歡你。」

  希斯莉對另一個自己,軟乎乎的、小小聲的說。


第19章 抓包

  墜落。

  梅菲斯特掉入冰冷的河水,髒污的波光粼粼漫過她,卻無法弄髒她富有光澤的長發,她雪白的手臂。數不盡的紅絲帶拖著梅菲斯特,像夜裡盛開的玫瑰花,她被簇擁著,是它們的王後。

  她在下沉,陽光落在她的眼皮上,光影燦爛而悲涼。

  ——我親愛的,要和我一起墜落嗎?

  梅菲斯特慢吞吞呼喚著希斯莉,帶著一點毫不掩飾的惡意,她把下墜的情緒重重撞入希斯莉的意識空間,連同她單方面的、帶著冰冷香味的懷抱。霧一樣縹緲,希斯莉伸出的手陷入一團虛無的空氣。

  血珠從希斯莉柔軟的指腹沁出來,玫瑰的尖刺無法避免的劃傷了她。

  但是希斯莉依舊沒生氣,她只是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搞的晃了一晃,然後繼續往她要去的空地上跑。

  梅菲斯特也是愛著她的,希斯莉很清楚這點。就像偶爾手笨打碎一個杯子一樣,有誰會因為這種事而討厭自己嗎?不會;因為都是自己身體上的一部分,所以磕磕碰碰在所難免。

  梅菲斯特集成了太多她的愛欲和瘋狂。

  ——在這裡呆好。

  希斯莉忽然覺得身體一重,肯的力量從她的身上抽離了。周圍有人群驚恐的尖叫和啜泣,但她的腰上忽然多出一雙手,將她穩穩抱起來,擱到走廊柱子背後的裝飾檐上。這裡足夠隱蔽,在醫院背陰處,又花草茂盛到監控錄像也拍不到這個死角。

  肯的外套墊在有點灰塵的石雕下,坐著還算軟和。希斯莉乖乖挪了挪腿,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對上肯面具後平靜的藍眼睛。肯沒有收回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希斯莉快快樂樂湊上去,親了另一只自己一下。

  「去忙吧。」

  希斯莉當然知道保護好自己有多重要。雖然虛擬人體不會死亡,游戲內置了足夠的運算機制,每個都可以做到脫離主機獨立運作,但說到底,如果她不幸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那麼虛擬人體也會同步死亡。

  因為所有游戲都是只為「她」指定的。

  梅菲斯特的能量條終於不漲了,她偷完了今天份的電瓶車,希斯莉也完全沒有概念梅菲斯特會去哪。但不管怎麼說,有金色傳說絲帶的梅菲斯特比只有系統默認切肉刀的肯戰鬥力要強,相比之下,還在用新手包的肯就比較惹人憐愛了。

  ……肯會不會受傷?

  一只柔弱貓貓希斯莉專心為另一只希斯莉擔憂起來。

  刀鋒雪亮,捅穿外星生物沒有覆蓋外骨骼的柔軟肚腹,向上一提,越破開口子,慘綠色的血液和內組織越來越多滑脫在地。肯蒼白的大手在血肉形成的洞前閃過,他拔出切肉刀,在袖口不緊不慢擦淨血污。

  被開膛破肚的外星生物轟然倒下。

  陽光從厚積的雲層後破灰而出,遙遠的落在肯的面具上。誰也看不見面具下的高大男人有什麼表情,但他的面具的確被鍍了一層模糊的金色,那更像某種由於殺戮而產生的愉悅感,令人不寒而栗。

  他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確認什麼,反正這一回頭絕對可以當選最有氣氛恐怖片定妝照。

  明明是救了他們的英雄,但見多識廣的紐約市民還是被這位英雄連環殺手的造型和氣場攝了一下,好半天不敢出聲。

  一只。

  兩只。

  肯在心裡冷靜的數數。

  三只。

  神似巨大蜥蜴和蠍子結合體的外星生物們用十六顆復眼盯著他,匍匐著,蠢蠢欲動,從長舌中發出惱怒不已的嘶叫。肯望著他們灰黑色的有力前爪,他的左小臂上剛被外星生物抓破了一道,鮮血直滴,流回到黑色t恤上。

  外星生物拱起尾巴,外骨骼被它搖晃的喀噠作響,這是進攻前的訊號。

  

第四只。肯平靜地握緊了刀柄,陽光落在上面,有一種殘忍的寒光凜冽。

  「年輕人,避開點!」

  肯沒有試圖辨別這是誰的聲音,他一想比任何人都更聽從身體的聲音,寒毛直豎,他毫不猶豫地向側邊滾倒。

  破空聲傳來,五角星圖案的圓盾像切豆腐一樣嵌入了殘破的水泥地,替肯護住了爆炸的余波。

  一秒鐘不到,進攻的外星生物在半空中被炸成了還有神經抽搐的幾段。

  「是美隊和鋼鐵俠!」…「鋼鐵俠來了!…「復仇者們!」紐約群眾看見熟悉的自家超級英雄終於敢討論起來,彙聚成如釋重負的嗡嗡聲。肯沒有急著站起來,他聽見了快速跑過來的腳步聲,然後盾牌被人拔了出來,一只手伸向他,想要拉他起來。

  「你還好嗎?你做的很不錯。」對方語氣溫和。

  肯沒有拂了美隊的好意,他稍微借了下力,但沒有說話。戰鬥仍需收尾,美隊對待強壯有自保能力的成年男性也沒有像面對希斯莉本身時的種種顧及,他很快就轉身回去配合鋼鐵俠了。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肯收起切肉刀,在袖子上擦了擦,重新垂下手。

  希斯莉聽見了人群的歡呼,事情想必已經解決了,她從藏著的地方跳下來,抱著肯的外套,往醫院大門那邊擠。警車陸陸續續到場,開始有序組織疏散,她像一尾纖巧而靈活的游魚,順順利利逆水而上。

  戰鬥已經停止了,鋼鐵俠從空中下來,掀開面罩。

  「紐約是不是又要有新的超級英雄橫空出世了?你很勇敢嘛,好樣的。」他笑意深深,盯著肯的焦糖色眼睛裡卻有清醒的審視在裡面,「你有名字嗎?代號?任何能說的?」

  肯對此的回應是沉默。

  希斯莉:可可愛愛,腦袋空空。

  高大的、帶著面具的男人,沉默只會顯得充滿威脅性。他什麼都不說,如果不是胸膛還在起伏,托尼幾乎要懷疑他在對著一座屍體講話,畢竟他看上去充滿了冰冷而無機質。

  托尼只能看見他面具後的眼睛,除卻氣場上那麼古怪的強烈暗示感,他的戰鬥技巧也絕對可以被標成危險人物。

  看看那些被解剖的外星動物吧,這個男人說不定——

  「肯!」

  女孩子風鈴一樣的聲音突兀地飄過來。

  在托尼眼裡,高大的危險男人迅速轉過身去,盯向發聲的方向。托尼也跟著看過去,果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在往這邊跑,黑發,藍眼睛,除了驚人的美貌以外,還讓他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是誰?他忍不住冥思苦想。

  「希斯莉?」

  托尼聽見羅傑斯驚訝的聲音。羅傑斯開始往那邊走。

  但有人動作比他們都要快。

  高大的危險男人一把撈起女孩子纖細的腰身,把她輕輕的、珍而重之的抱好。但在他剛剛碰到她的一瞬間,女孩子望著他手臂上那道無傷大雅的血口,眼眶瞬間變得通紅。

  真實狀況是,柔弱貓貓希斯莉和另一只希斯莉被動皮膚接觸後同步感官,被疼哭了。

  好痛!

  她抽抽噎噎想要暈倒,被肯討好式的親了親臉。當然隔著面具,這充其量只能算蹭蹭。

  ——痛痛飛走。

  希斯莉聽見了肯生澀的回想,是這麼說的嗎?在他的意識裡,一連串破碎而急迫的泡泡冉冉升起。夜風不再是夜風了,月光變得明亮,小溪漲滿,叮咚作響。

  而希斯莉被討好成功了。

  她破涕為笑,勉為其難的湊過去,也主動親了一下肯的面具。

  「什——」這是托尼的反應。

  「我——」這是羅傑斯的反應。

  現場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托尼和羅傑斯同步回頭,他們看見了一輛低調的黑色蘭博基尼。

  車門緩緩打開,露出哥譚首富布魯斯·韋恩黑的發臭的俊臉。


第20章 面具

  托尼·斯塔克經常為自己的天才腦子感到滿意,在這一刻更不例外。

  他用了一秒鐘確定這個小女孩兒和布魯斯·韋恩的相似程度,又用了一秒鐘想起來羅傑斯在路上救的「病的快死了」的「希斯莉」,最後用一秒鐘看了眼男人緊攬住希斯莉的大手,得出了三個結論。

  蝙蝠俠又往洞裡撿崽子了;就是羅傑斯和他說過的小貓咪;小貓咪還有男朋友,而蝙蝠俠自己並不知道這點。

  想清楚的托尼開始在內心狂笑,並且架好墨鏡准備看這場絕美家庭倫理戲。對面的布魯斯已經邁開長腿走過來了,看上去既不散漫也不疏懶,凍齡美貌完全蒙上一層嚇人的低氣壓,蝙蝠俠殼子上身,氣場非常到位。

  然而窩在肯臂彎裡的希斯莉不為所動。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凝重兩個字怎麼寫,笑著往布魯斯的方向跑,然後啪嗒一下掛到他身上,長發毛絨絨的,笑容甜甜的,像只又輕又軟和的小掛件。

  「爸爸!」托尼和史蒂夫都聽見了,女孩子撒嬌的聲音比蜜糖還甜,「我好想你!這裡剛剛好危險的,幸虧你沒有來呀。」

  多傻白甜的蝙蝠崽,托尼在心裡憐憫的想,看看,看看,你的老父親不就是為你來的,你還看不破他的偽裝,實際上人家一個能打十個。

  再看看布魯斯。

  氣場消失了,換成他也消失,誰看見這個女孩子的笑容會不嘴角上揚?誰家有這樣的崽都要小心翼翼把她護住。這樣美麗、天真、又脆弱至極的洋娃娃,世界上最昂貴的藍寶石也沒有她的眼睛靈動,又有誰會忍心讓她擰起眉間,把她的爛漫和光亮拆碎。

  但是她越讓人忍不住憐愛,對面那個杵著的面具男人就越讓人火大。

  「希斯莉。」布魯斯縱容地讓他失而復得的女兒抱著,他對希斯莉的語氣還是輕柔的,冰冷而審視的目光則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

  「不跟我介紹一下那是誰嗎?」

  托尼在狂笑的同時對布魯斯上升的怒氣值感同身受。

  「肯嗎?」女孩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她放開布魯斯——大蝙蝠眉頭一皺——然後看見她朝危險人物快樂的招了招手。

  危險人物,肯,在得到指令的那一瞬間,毫不遲疑的走了過來。

  他低著頭,面具遮著一切,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只在看著希斯莉。氛圍變得奇怪了起來,他和希斯莉互相望著,默契和……更多的,別人用語言無法提煉出來的東西,在他們之間纏繞,制造出牢不可破的效果。

  他在嬌弱的女孩子面前低著頭,像一只溫順到不可思議的大貓。

  「肯是我的……」

  ——朋友。

  肯不知道什麼時候弄干淨了自己,他突然伸手,給希斯莉梳順她跑得亂掉的頭發。布魯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再次和危險人物氣氛同步,她纖細的後頸就在對方掌心下,此時正毫無防備地眉眼彎彎,絲毫沒感覺到來自老父親的凝視和焦心。

  「朋友。」希斯莉說,絕口不提那個親親是怎麼回事。

  但是布魯斯能問嗎?

  「肯是一直在照顧我的人,」希斯莉想了想日後的馬甲,又甩出一個大話題,「不過我還有很多朋友,只是他們現在都不在這邊。」

  哇哦。托尼挑高眉頭,蝙蝠俠家的瓜真是香脆可口。如果希斯莉的各個朋友都像這位「肯」一樣,蝙蝠俠指不定要愁掉多少頭發。

  「你好。」布魯斯在他的腹誹中伸出手,「謝謝你保護了我的女兒。」

  這是客氣而疏離的態度,希斯莉被他擋在身後。「你叫肯,是嗎?我是布魯斯·韋恩,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但肯沒有聲音。對面的男人沉默不語,也不做任何動作。不禮貌?危險?被無視的態度讓布魯斯越發不虞。

  直到他意識到,背後的女孩子揪緊了他的西裝外套。

  「……肯。」

  希斯莉探出半個頭來。她好像忽然變得有點難過了,陽光從她冰藍色的眼睛裡收了回去,變成情緒憂郁的陰天。女孩子要哭不哭的表情讓布魯斯感到緊張。他暗暗吸了一口氣,拿出最輕柔的語氣。

  「怎麼了,希斯莉?爸爸沒有——」

  「你別……」

  女孩子的話不是對他說的。

  布魯斯回頭,他看見男人頓了一頓,還是開始緩慢的摘他那個布滿裂紋的駭人面具。

  金發露出來,然後是蒼白的皮膚、英俊的五官,濕潤卻空無一物的藍眼睛。肯直直望著希斯莉,他的神情平靜,又好像藏著零星溫柔。

  布魯斯也好,托尼也好,甚至是史蒂夫,直到現在才看清他面具下的皮膚。

  在男人結實精壯的喉嚨上,有一道貫穿式的巨大傷疤。

  他不能說話了。

  「……噢。」托尼驚異的摸了摸鼻梁。史蒂夫也跟著失聲,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希斯莉?」史蒂夫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溫和地對女孩子笑了一下。

  「羅傑斯先生?」

  希斯莉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兩個大活人。她羞怯的吐了下舌,拽拽老父親的袖子。

  「爸爸,是羅傑斯先生救了我。」

  美國隊長的性子仿佛大都會的超人,布魯斯對他倒沒什麼太多警惕,上升到正聯和復聯之間的事當然更好解決。就算是普通人,布魯斯也會給他豐厚的報酬和最誠摯的感謝。

  「謝謝。」布魯斯低聲說,他走到紐約小胡子富豪身邊,沒有把希斯莉再護回身後,而是罕見的退了一步,只看著希斯莉和肯在旁邊說話,然後任憑肯離開了現場。

  在他沒有參與的時光裡,希斯莉遇見了其他可以保護她的人。

  他應該感激,肯有輕而易舉就能摧毀她的能力,但他把她照顧的非常好,希斯莉成為了花園裡最柔軟最漂亮、在溫暖中快樂盛放的花。

  他跟托尼·斯塔克本來就沒什麼好聊,簡單說過希斯莉的清白身份,處理好後續事宜,布魯斯閉上眼睛再睜開,把翻湧的情緒藏在深處。他走過去,動作生疏的摸了摸希斯莉的頭。

  「我們回家。」

  布魯斯說。

悠于 2023-11-9 19:07

第21章 哥譚

  回家的路上,希斯莉睡得小臉粉紅。

  女孩子怎麼折騰都不愛醒,就算被老父親從車上一路抱進飛機裡都不肯睜眼,柔軟又漂亮的臉蛋乖乖靠在布魯斯肩上,臉小小的,五官精致,眼睫毛下攏著長長的青影,像一尊可憐又可愛的小瓷娃娃。

  等布魯斯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一只手正在小女兒緞子般的黑發上輕輕撫摸,仿佛是在給小貓咪順毛。

  希斯莉實在是太討人喜歡了。

  老父親的心忍不住酸軟起來,布魯斯凝視著希斯莉和他相像的臉龐,她連衣裙下過分脆弱的手臂和腳腕,希斯莉清瘦的小手就無知無覺的擱在他腿旁,布魯斯盡可能輕的托起她的手,大拇指在那些針孔連成串的傷疤上輕輕劃過。希斯莉沒有反應,她在夢鄉裡甜蜜地睡著,可布魯斯從頭到腳都感受到了懊悔的、疼痛的,歉意之情。

  他不在那裡。他從來都不在那裡。希斯莉的過去,是他無法把握和彌補的一片空白。

  希斯莉的低燒來勢洶洶,退去也沒有來由。他的小女兒只是這樣虛弱又短促的喘著氣,她在經受痛苦——早就經受過許多年,但沒有哪種藥物真正對她起效,醫生給她做了血檢和拍片報告,他們無法得出任何結論。希斯莉的身體狀況是詭異的,是極端脆弱的。布魯斯毫不懷疑,任何人,甚至是稍微強壯一些的普通男人,都能捏碎希斯莉的骨頭。

  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掐斷她的氣管,擰碎她的手腕。

  她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在槍林彈雨中,蝙蝠俠和羅賓們興許還有活命的機會,可哪怕只是一顆子彈打在她身上,她都必死無疑。

  於是經過整夜的思考,布魯斯終於意識到,他必須把他的小女兒放在身旁。除了他難以忍耐的控制欲和保護欲以外,迪克和他說的話同樣起了一定分量;在視頻裡,他失而復得的小女兒亭亭玉立,笑起來依舊像十五年前的小嬰兒那樣漂亮又柔軟,她的藍眼睛比星星還要亮,看人的光芒明亮而可愛。

  一想到有失去這樣光芒的可能,布魯斯簡直無法忍受。

  希斯莉睡的非常好,她不知道肯還醒著,並且正靜靜看著布魯斯晦澀不明的眼神。

  沉默的男人坐在月光下,擦他的刀,帶著隨時准備暴起的警戒和滿懷充沛的耐心,擦到刀鋒雪亮,金屬冷寒。

  「我們到了嗎?」

  希斯莉在呼吸到哥譚第一口濕潮的空氣時醒了。灰塵的味道比紐約還濃,更有不討喜的污濁氣味。

  梅菲斯特好慘哦,她心情低落。

  布魯斯把她輕輕放下來,女孩子就乖乖抓住了他的手指,她的體溫又開始升高了,像只軟軟綿綿的小動物。

  「我們到了。」

  布魯斯牽著她下自動扶梯。車門打開,希斯莉被他塞進副駕駛,布魯斯還沒出聲提醒,她已經系了安全帶。

  他早有安排,今天不會有雪亮哢嚓哢嚓狂閃的鏡頭,沒有蜂擁而來的記者和娛樂小報的花邊頭版,周圍一片安靜,只有穿梭過高樓大廈的風聲,臨近傍晚的城市在暮色中一點一點冷卻,那幾乎是讓人感到寂寞和膽寒。

  哥譚的黑暗即將來臨,天明又格外漫長。

  讓人忍不住懷疑,天明真的存在嗎?

  「爸爸,我喜歡這座城市!」布魯斯忽然聽見了希斯莉的聲音,女孩子說起話,像一串悅耳的風鈴輕輕響。他轉頭看自己的小女兒,發現她正自顧自側著頭看窗外的風景,這個時候又回頭看他,路燈落進她清澈的眼神裡,照亮了她柔軟又甜美的小臉。

  那樣驚嘆、天真的神光,是可以驅散一切寂寥與荒蕪的。

  布魯斯在視頻裡看見希斯莉只覺得心頭發軟,但此時此刻,他確確實實地被擊中了。

  「你想爸爸帶你出來玩嗎?」他聲音在發啞,又忍不住溫和地問。

  「爸爸忙的話可以不來哦。」他的小女兒笑眯眯的望著他,她是乖的、柔軟的、甜蜜的像一只烤的正好的舒芙蕾蛋糕,此時此刻渾然不知,上一個坐副駕駛的蝙蝠崽差點把這輛車拆了。

  布魯斯只能把這個歸結為男女差別,還有教育差距。

  韋恩莊園在哥譚的郊區,因為發現希斯莉想看哥譚,布魯斯沒有選擇近道,而是穿過市中心往韋恩莊園的方向開。正好趕上晚高峰,蘭博基尼也要在一眾車流裡老老實實等綠燈,布魯斯開始簡短給希斯莉介紹起家裡的情況。

  「阿福是韋恩莊園的管家,你見過你大哥了,家裡還有一個二哥和一個四弟。他們不怎麼出現……你也不用特地跟他們打招呼,有需要來找我和阿福。」

  真殘酷,希斯莉愣了一下,聽上去好鐵石心腸哦。她戳戳肯,被肯用大手包住了手指頭,包的很緊,抽不出來,但希斯莉偏要抽開,肯又偏偏不放,一大一小兩只希斯莉開始用意識體進行小學生式菜雞打鬧。

  但落在布魯斯眼裡,就是女孩子沒什麼不高興,只是又露出了自顧自的茫然神情。她摸著裙子上的白山茶花刺繡,連眨眼睛的動作都是慢吞吞的。

  「爸爸,」她問,「那我可以有一盞小夜燈嗎?」

  「可以。」話題轉換的非常迅速,但布魯斯還是說,「什麼樣的小夜燈都可以,但為什麼是小夜燈?」

  「爸爸不需要小夜燈嗎?」希斯莉歪頭看他,像只專心致志的傻乎乎的小貓咪。綠燈亮了,在一群離弦箭一樣竄出去的車裡,蘭博基尼也被布魯斯開出一手能在車頂放水杯的穩。希斯莉注意到,她又開心的笑起來,也就不計較老父親祖傳的口是心非了。

  「爸爸不需要。希斯莉想要小夜燈亮起做什麼?」布魯斯語氣平和地回答了她,他的腔調變得更溫柔和遙遠,是那種奇怪的套話語氣,但並不討厭。

  希斯莉能理解自己老父親滿腔擔憂的腦回路,所以她假裝自己有入套。

  我經常半夜要起來呀。」她無比坦誠地回答,「我要起來測體溫,吃藥,穿衣服,或者給自己打救護車電話,沒有夜燈就不行了。養我是很麻煩的一件事,爸爸,你真的想好了嗎?」

  「而且電費很貴。」在車內短暫的沉默中,希斯莉想了想,又補充道。

  視頻和現實確實有很大差距。

  布魯斯被這記毫不含蓄的直球砸得啞口無言。

  希斯莉,我什麼都不能保證。這是布魯斯腦內的第一個想法,但他發現,彎彎繞繞的話很難說出口。希斯莉在盯著他看,是那種名貴小貓咪看著愛的人的可愛眼神。她考慮了風險,認真記住了家庭成員的名字,毫無芥蒂地接受了他們的突然出現,而現在,他的小女兒只是在問他,想好了嗎,還是沒有?要我留下嗎?還是要我離開?

  「我想好了。」

  布魯斯最後艱澀的說道。

  「真的?」希斯莉輕輕晃著纖細的小腿,「爸爸,不用擔心我哦,在紐約,肯也可以照顧我的。」

  「真的。」

  一回生二回熟,布魯斯接直球的動作開始漸漸熟練。肯這個名字讓他腦門青筋直跳,什麼含蓄不含蓄艱澀不艱澀都拋進了太平洋,他在那麼大一個危險人物身上放了五個追蹤器,大活人剛過街角就把這五個追蹤器扔的無影無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希斯莉當時在場,才沒有直接捏碎。

  紐約是復仇者們的地盤,布魯斯也不能伸那麼長的手,但肯實在是個太不安定的危險因素,以他身上的血氣和殺意,如果不是希斯莉的態度,布魯斯去個衛生間的功夫都要穿成蝙蝠俠把他抓回來嚴刑拷打。

  希斯莉,他可愛柔弱無辜可憐的小女兒,怎麼都不能跟這麼個人攪合在一起。

  老父親下定了決心。


第22章 新巢

  希斯莉被老父親牽著手。

  暮色裡的韋恩莊園像一棟寂靜的古堡,一切都是華貴、莊嚴、冷色調的,甚至有些陰測測。

  ——別害怕。

  肯的聲音很輕,像幻覺飄散在風裡。

  他出現的很果斷,但還是晚了。希斯莉努力抑制住打寒顫的衝動,但她的睫毛劇烈顫動著,呼吸忽然僵住。不好的情緒開始湧上來,她不想回憶任何細節,但那些黑暗和疼痛還是狠狠地捅穿了她脆弱的神經。

  ——希斯莉,閉上眼睛。

  肯開始操控她的身體。陌生的力道接管了她的雙腿,讓她免於被布魯斯發現異常。

  好。希斯莉順從的照做,像溺水的人抓住光明。她無意識的跟著老父親的步調,布魯斯的掌心干燥而溫暖,他握著她的力道很緊,又不會讓她覺得難受。

  一。她在心裡數數。

  二。

  老父親的大手牢牢包住了她的,希斯莉睜開眼,她看見老父親西裝下厚厚的肌肉線條、剛毅的下巴、令人安心且信賴的太平洋寬肩。

  三。

  希斯莉重新開始呼吸。

  ——別害怕,這裡是你的家。

  肯深重的翻湧的情緒完全包裹住了希斯莉,她被狠狠抱了個滿懷。

  「我們到家了嗎?」她喃喃問道。

  布魯斯以為他的小女兒在對他說話,所以他回答道,「是的。

  在路燈的照耀下,希斯莉的眼睛幾乎立刻就亮了起來;有那麼一秒,布魯斯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盈盈淚光。可等他再凝神細看,女孩子只是在快樂的笑著,她撒嬌地搖了搖他的手臂,也沒有鼻尖紅紅,看不出什麼不妥。

  他狐疑的收回了目光。

  主宅裡和希斯莉想像的一樣冰冷華美,家具擺設都是古董,被人定期打理保養,但不怎麼能看出人氣,甚至不如酒店房間溫暖明亮。

  可是,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的希斯莉已經不是剛剛那個腿一軟就要跌倒的希斯莉了,她適應的很好,和頭發花白的老管家打過招呼,連杯熱茶都沒能喝到嘴,希斯莉先被老父親乖乖拎去量體溫。

  三十八度九,在發燒。

  希斯莉懷疑這是好長時間沒出現的游戲又在進行智障bug,但是老父親近在咫尺,她實在沒辦法做什麼會惹麻煩上身的異常動作,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讓翻箱倒櫃後的老父親給她在額上啪嗒一聲貼上冰貼。

  女孩子額前的碎發被撩的亂蓬蓬的,碩大一塊白色冰貼貼在上面,場面一度十分好笑。她好像想坐正,又忍不住往椅子下面滑,冰藍色的眼睛睜大了,顯得濕漉漉茫然然,看上去是只對自身狀況很懵的小貓咪。

  「困嗎?」布魯斯低聲問她。

  希斯莉就無聲的點點頭。

  布魯斯鋼藍色的眼睛看著她,寒冷的、壓抑的酸楚在裡面。等再眨一下眼,他已經收起了希斯莉不該看到的所有情緒,是手心溫暖的可以牢牢握緊她的可靠老父親。

  「去看看你的房間吧,」布魯斯說,「他們准備了禮物給你。」

  「好耶。」

  希斯莉開始燒得迷迷糊糊,好在冰貼物理降溫的效果夠用,讓她不至於連平衡都把握不好。費力咽下喉嚨裡熱剌剌的干涸,希斯莉乖順的跟著布魯斯往樓上走。她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布魯斯領著她在一扇門前站定了。

  「這一整片區域都是你的房間,這裡沒人住。」

  他把鑰匙主動放在希斯莉手裡,示意她自己用這把質感厚重的銀色鑰匙開門。

  希斯莉把鑰匙插進鎖孔,擰了一圈,抽出鑰匙,再推開門。

  房間門無聲敞開,裡面是跟韋恩大宅風格截然不同的陳設。天花板、牆壁被漆成陽光明媚的淡奶油黃,大大小小用來放東西的極簡木方格裡塞滿了書、稀奇古怪的貴重裝飾品和一些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品牌毛絨玩偶,上面則擺著五顏六色的艷麗插花,淡藍色的沙質窗簾在主臥的飄窗邊搖曳,衛生間、活動室和衣帽間的房間門關著,希斯莉只能看見那張超大型號的床,它軟綿綿的,底色深灰和純白,圖案還是清新的植物圖鑒,和淡奶油黃的牆壁相映成趣。

  臥室本身就大到不可思議,而且很明顯就能看出,沒有糊弄人的一味粉紅浮誇公主風,很明顯有人用心裝飾過。希斯莉跑來跑去,研究她的新窩,在此同時,布魯斯一直充滿耐心的等在原地。希斯莉又繞到床後去看,一大摞山一樣高的禮物正被堆在那個小小的、有長毛地毯的角落。

  「我喜歡這裡!」她高興的宣布到,快樂的衝到布魯斯身邊,緊緊抱了老父親一下。

  布魯斯略感生澀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漂亮小腦瓜,女孩子巡視完自己的領地,跑的發絲濕濡,仰著小臉看他,眼睛裡是真心實意的歡喜。

  沒有蝙蝠崽這樣對待過蝙蝠俠,所以蝙蝠俠在希斯莉面前也不復存在。

  「你喜歡就好。」布魯斯沉默片刻,告訴她。

  興奮勁過去之後,希斯莉開始犯困,女孩子把鑰匙放到床頭櫃旁,窗外已經黑的什麼都看不清了。布魯斯走過去,關了窗,然後坐回到床邊,拍了拍希斯莉被子裡的瘦弱肩膀。

  「睡吧。」他有點兒遲疑,還是老父親的心占了上風,「睡吧,希斯莉,睡一覺就好了。」

  直到希斯莉呼吸平穩,布魯斯才退出了房間。

  門在他身後關上,阿福已經在樓梯口等著了。

  「韋恩老爺,希斯莉小小姐還好嗎?她喜歡她房間的裝修嗎?」滿頭銀發的管家問道。

  「她喜歡。」布魯斯只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他開始往樓下走,順便解開一粒襯衫紐扣,但依舊覺得難以呼吸。

  希斯莉好嗎?她不好,她的身體差極了,她在飛機上一路就沒醒,到了韋恩還是得睡覺,異常嗜睡,配合上這些無緣無故的發燒,是基因缺陷嗎?還是時空亂流導致的後果?

  布魯斯甚至沒辦法往下深想。

  至少不是今晚。

  「夜深了,韋恩老爺。」阿福在他背後說。

  「我知道。」

  布魯斯啞聲說。

  與此同時,在希斯莉墜入睡眠的那一剎那,梅菲斯特睜開眼睛。

  她坐在大廈樓頂,紅絲帶在她的身體裡漂浮、扭曲,像玫瑰破土而出。

  夜晚才剛剛開始,這個狩獵的、狂歡的節日,她要盡她所能地掠奪,過於陰暗的東西,就讓它徹徹底底消失吧;她會享受到天明。

  「……我親愛的,你要聽到我的名字。」

  梅菲斯特輕聲道。

  紅裙在風中獵獵作響,月光下,梅菲斯特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自己淺紫色的卷發。

  她露出一雙不像人類的眼眸。

  玫瑰已經准備好殺戮。


第23章 演出

  肯坐在希斯莉旁邊,靜靜地看著她,房間裡的夜燈把他的影子拖的好長,投射在牆壁上的形狀幾乎令人毛骨悚然。

  但實際上,肯只是在滿心酸軟和甜蜜的想,希斯莉看起來真可愛!她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細細嫩嫩的指頭扒著被子邊緣,黑發沾著夜燈的光暈,像緞子一樣閃閃發亮。

  高大的、沉默的金發男人,把面具摘了,在床的另一邊躺下。希斯莉還在睡夢裡,被另一個自己攏進懷裡也只是咕噥了一聲,很適應的轉過身來,被他抱牢了。被枕溫暖,肯的懷抱帶著夜色的潮氣和冰涼,希斯莉的夢若有若無和他進行著共享,在一片寂靜的月光裡,他看見永恆不落的太陽、波光粼粼的海,和盛開的草坪上的野花。

  希斯莉的意識溫暖,像山巒間的霧一樣飄飄忽忽。

  累了一天的肯稍稍松弛下來,從胸腔裡溢出無聲而滿意的嘆息,面具帶給他的力量足夠讓傷口不被感染,他索性不去多管。希斯莉在做美夢,他在「看」希斯莉做美夢,希斯莉在夢裡可以看到他「看」她做美夢,一魂兩身,快樂加倍。

  兩只希斯莉頭碰著頭,就這樣蜷成一團睡著了。

  【警告:五星級裝備翅膀む欲望絲帶め同步率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夜風在梅菲斯特耳邊剮過,爆發成猶如攻擊前兆的尖嘯。

  「謝謝款待。」她自言自語道,用手背抹去嘴角狼吞虎咽時滴落的鮮血,饜足的舐干淨每一根雪白的手指。她有點失控,不過沒關系——

  絲帶溫柔地湊過來,親昵地碰碰梅菲斯特雪白的臉頰,像個痴纏的小朋友。

  這裡已經沒有能夠站立著盯著她看的人了,昏迷著只剩喘氣功能的軀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梅菲斯特聰明地絞碎了他們的骨頭,到處都是肮髒的、噴射的血,空氣裡的腥味濃得辣眼睛,而在角落黑暗處,鐵籠子裡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得更大。

  籠子,更多的籠子裡毫無聲息,梅菲斯特的絲帶伸到隔壁裡,從天花板到地板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籠子。

  「小老鼠,乖一點兒。」

  梅菲斯特轉向那邊,笑著說。

  鐵籠子裡的東西瑟縮了一下,沒有聲音了。

  但是梅菲斯特開始往那個方向走。清脆的高跟鞋聲踩過粘膩的血泊,她聽見屏住的呼吸,恐懼的味道開始散發出來。放輕松,她想,我不殺人,這裡是我得幫忙守護的哥譚,父親的哥譚。

  很顯然小老鼠以為她解決了那些人,嘲笑聲被梅菲斯特壓回喉嚨底。

  籠子上蒙著及地的黑布,梅菲斯特惡趣味的站定在籠子面前,也不動,直到籠子裡的東西憋不住氣,心存僥幸,開始想要緩緩呼吸。

  黑布被一根絲帶嘩啦一聲高高揚起,風吹起梅菲斯特淺紫色的碎發,月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落在她血跡斑斑的連衣裙上。籠子裡抱膝縮著的小老鼠猛地抬頭望著她,梅菲斯特在他睜大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也讀懂了他眼睛裡的恐懼和驚艷。

  原來是個小男孩!梅菲斯特驚奇地想,現在的小孩子背上會長翅膀嗎?絲帶蠢蠢欲動,左搖右擺,梅菲斯特的神志也變得麻木起來,她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在思維呆滯地回想,叫什麼來著?如果是超英世界的話——

  「……你,你是…變種人嗎?」

  小男孩握著籠子的手直直顫抖,他被嚇呆了,但自由的渴望戰勝了一切,他用很久沒說過話的、嘶啞的嗓子,滿懷希冀的問她。

  對哦,叫變種人。

  就像用聽歌識曲真的找到了正確的歌,拼圖被完美推進最後的空白,梅菲斯特滿足地露出一個微笑。

  如果是希斯莉本體的話,這個笑容就像貓咪一樣可愛甜蜜,可惜梅菲斯特的臉被捏成完全不像人類的妖異和美艷,所以這個笑容變成了惡意而冰冷的獰笑,血跡在她石膏一樣雪白的下巴上凝固,梅菲斯特指甲尖尖,眼眸血紅,瞳孔只有針尖大小,該是眼白的地方一片純黑。

  站在這地獄一樣的場景裡,她滿身猩紅,像是最美麗最惡毒的玫瑰。

  「小老鼠,我很像變種人嗎?」有自主意識的絲帶在身後像貓尾巴一樣晃來晃去,san值不停下降中·開始弱智·梅菲斯特心情很好地問。她蹲下來,為了表達友善,和小男孩湊的更近了,近到她能看見他瞳孔裡的自己。

  「我不是哦。」

  梅菲斯特笑著說,月光下,她的牙齒像鯊魚一樣尖銳,像刀子一樣冷。

  小男孩的嘴唇抖動著,下一秒,她看見小男孩瞳孔不自然的放大,在她的注視中,他以很慢的鏡頭感倒下,表情茫然而凄絕,咚一聲栽倒在籠子底部,翅膀都沒把他扶起來。

  皮包骨一樣的小孩子,又餓又被驚嚇,昏倒了。

  「?!」

  梅菲斯特壞事做慣,一時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在不傷到小男孩的情況下把鐵籠拉開。絲帶們懵懵懂懂伸進縫隙,左拉拉右扯扯,好不容易扯出一個口子,七手八腳把小男孩纏著推出鐵籠外。

  「真是個小傻瓜。」她一邊觀察著小男孩慫拉著的翅膀,一邊拽回躁動著想要吸收新鮮血液的絲帶,嫌惡又憐愛地說,「不許吸他的血,他會死的。」

  如果真的有人在她的手下死去,她就過界了。哥譚的黑暗裡到處都有人在殺人,黑暗本身是沒有底線的,但蝙蝠俠不行,正義不行。

  梅菲斯特閉上眼睛,她微微笑起來。在這樣的時刻裡,她甚至想哼一支歌了,作為那個利落的收梢。

  時機還不到,演員需要暫時謝幕,城市的夜風帶來警車刺耳的鳴笛聲,她報了警,很多人在趕來的路上。

  蝙蝠俠則比警察來的更早。

  蝙蝠鏢貼著她的耳朵擦過去,而梅菲斯特在察覺到接近的漆黑人影時就開始了動作。看也不看背後發生的情形,她把絲帶裡昏厥著的小男孩徑直拋給剛准備攻擊的蝙蝠俠,殷紅色的絲帶在她周圍舞的密不透風,瘋狂、妖異而吊詭,仿佛每一根都具有自己的生命。

  「離開哥譚,這裡不屬於你。」

  蝙蝠俠反應速度奇快,他立刻穩穩接住小男孩,但氣氛也跟著僵持住了,他沙啞的聲音從面罩下傳出來,逆光中下顎緊繃。梅菲斯特能清晰聞到他身上同樣濃郁的血腥味。受傷了嗎?她沒有轉身去看,更多的混沌感充斥在梅菲斯特的腦海裡,惡意控制不住翻湧,狩獵明明還可以再持續一會。

  在蝙蝠俠眼裡,整個場景仿佛煉獄,斷手斷腳、歪七扭八的人埋在血泊中,完好無損的女人站在陰影裡,看不見臉,瘦削、雪白、背影就動人心魄,可從那具過分漂亮的身體裡伸出的是那些超能力一樣的紅絲帶,它們繞著她晃來晃去,每一根都像是吸飽了血的殷紅,讓人不寒而栗。

  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但空氣中充滿了野獸般的貪婪。

  蝙蝠俠已經准備好一場惡戰了,他可能會受比之前被狗咬傷手臂更嚴重的傷,一個孩子還在他的臂彎裡躺著,最壞的情況下,這個新出現的罪犯——超能力者——反英雄——會吸干他的血。他一言不發,等待著這個新生的惡的行為。

  但是她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淺紫色海藻長發的女人優雅的提起裙擺,開始向遠處走去。進到更黑的黑暗之前,她忽然回頭,讓他看清了她的小半張臉,血跡斑斑的雪白的肌膚露出來,還有一只人類絕不會有的眼睛,猩紅、冰冷,充滿漠然。

  她瞥了他一眼。

  可能是她的狩獵已經結束,可能她不願意付出精力來解決掉臨近末尾的麻煩,蝙蝠俠有點震驚,但他也很清楚的意識到,這個時候再去攔下她,距離已經不夠了。不到三秒鐘,她的身影鬼魅般徹底融化在哥譚的夜色裡。

  蝙蝠俠閉了閉眼,掩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穿著絲綢睡袍的梅菲斯特帶著浴室的潮氣走向床邊,衝了澡加上泡泡浴,她身上的血腥味已經全部被衝洗干淨,只剩下溫熱而昂貴的玫瑰精油香,每根頭發絲都被吹的干爽起來。

  沒能狩獵盡興,但梅菲斯特現在心情也不錯。

  她在床邊慢條斯理坐下,推推已經睜開眼睛靜靜望著她的肯。

  肯無聲地把希斯莉抱到中間,給梅菲斯特騰出空間躺下。三只不同型號的希斯莉在同一張床上挨挨擠擠,感受到了金錢能帶來的快樂:這麼大一張床,容納三個人都很夠。

  梅菲斯特是真的困。她像只侵略性非常強的豹子,把睡成小傻子的本體圈到身邊,再把肯也圈了大半過來,三只希斯莉就這樣臉貼著臉,共享著本體的好夢,甜甜蜜蜜的睡著了。


第24章 陽光

  「麻煩精。」希斯莉不贊同的說。

  她被梅菲斯特像抱公仔似的抱在懷裡,一大一小美人肌膚相觸,瞬息之間,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從另一個視角看得清清楚楚。

  睡飽了一覺,希斯莉這才有空登陸游戲,不出她所料,莫名其妙的低燒又是游戲出bug,游戲在五六星的特殊道具同步率升的太高時進行了警告,虛擬人體會隨著同步率升高被暫時同化思維:百分之八十時還有神志,到百分之百就會徹底被特殊道具控制。

  失控意味著麻煩。

  梅菲斯特讀到她的想法,哼了一聲。

  過了一晚上,欲望絲帶的同步率重新降回百分之十,能牢牢收回她的身體裡,和常人無異。漂亮的大美人穿著什麼都遮不住的絲綢浴袍,只要不睜開眼睛,做什麼都賞心悅目。

  希斯莉也就由著她抱著,白而細軟的手指頭糊在梅菲斯特臉上,對這麼一張黑色大麗花一樣妖異的臉搓來搓去;她被另一個自己抱得很緊,梅菲斯特在汲取她毫無來由的快樂,把骨髓裡蠢蠢欲動的渴望壓回去。

  希斯莉窩在她香氣馥郁的懷裡,開始打起小算盤,梅菲斯特每次出來用的能量比肯還要多很多,能量條有多飛速增長就會有多光速倒退,欲望絲帶無法從模擬人體上卸除,屬於強制消耗;不過梅菲斯特憑借自己的實力賺的電瓶車,希斯莉當然讓她想呆多長時間就呆多長時間。

  ——門外有人。

  肯上次出來的那一次也積蓄了不少能量,但他非常節能省電,已經悄無聲息的回到意識空間了。

  應該是阿爾弗雷德。希斯莉想,把眼帶寒光的梅菲斯特一個勁兒摟住,直到梅菲斯特雖然不滿,但還是跟著肯回了希斯莉的意識空間。

  迷亂的星軌、海港的潮濕和無人的夜晚相互碰撞,梅菲斯特侵略性極強,希斯莉一時間竟然有點兒沒適應。她愣了一下,這才一路小跑過去,給阿爾弗雷德開了門。

  門外站著銀發老管家,英國人的內斂和沉穩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但當阿爾弗雷德微微低頭向她微笑時,希斯莉還是感覺到了真摯。

  「早上好,阿爾弗雷德爺爺。」她乖乖打招呼道。

  「早上好,希斯莉小小姐,」老管家神色和藹地望著她,「您可以直接稱呼我為阿爾弗雷德,這是我的榮幸。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了,您想要下樓用早餐嗎?」

  「下樓聽上去就很好,爸爸呢?」希斯莉問。房間衣櫃裡裝滿了正好是她尺寸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怎麼精確測量的,她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露肩刺繡連衣裙,更加顯得長發烏黑,腰身纖細到不盈一握。

  女孩子眉目間傾倒出驚人的美貌和氣質,冰藍色的眼眸因為霧氣蒙蒙,而顯出一點憂郁的柔軟來。

  「韋恩老爺還沒有起床。」老管家說。

  「爸爸的工作好辛苦哦。」

  希斯莉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慢吞吞往樓下走,阿爾弗雷德落後她半步,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她的反應。

  在這個女孩子剛回家的第二天,韋恩莊園每個角落的監控都在看著她,而餐廳裡只有她一個人。

  超級英雄的家庭關系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等級——規矩——奇怪的作息——無法避免的失約,等等等等,普通人很難無法適應,也許會覺得尷尬難堪,也許會覺得被疏遠。

  但希斯莉的反應更加奇怪。她安然走到桌子左側偏下的位置,然後坐下,真的開始吃早餐。希斯莉動作優雅,刀叉完全沒有碰到瓷盤,吃的很慢、很少,連切一個煎蛋都可以讓她露出全神貫注的神情。

  阿爾弗雷德覺得他在看一只小鳥矜持的啄面包屑。

  「韋恩老爺。」

  回應老管家的是一聲被子裡的悶哼。

  哥譚市久違的陽光毫不吝嗇的灑進房間,落在布魯斯·韋恩精壯如同希腊雕塑作品的身軀上。只不過雕塑的手臂上纏著一圈繃帶,雖然沒有往外滲血,但那麼一大圈還是凸顯出了傷口的範圍。

  「這個時間點,希斯莉小小姐已經吃過早餐了。」

  「希斯莉?」

  被子裡的人很快清醒過來,只有聲音聽上去還悶悶的。布魯斯把被子掀下去,困意沒了一大半。

  「她怎麼樣了?」

  「希斯莉小小姐很好。」老管家的聲音平淡而溫和,「她問起您的時候,我說您在睡覺。」

  像是知道布魯斯會說什麼那樣,他又補充了一句。

  「希斯莉小小姐什麼都沒有說。她是一個人吃的早餐。」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兒,他現在完全清醒了。

  「在做一個好父親的表格上,我的評分可能是0。達米安不在——提姆也沒下去?」

  「提姆少爺已經連續熬夜三十六個小時了。」老管家走到窗戶邊,把窗簾拉的更開些,布魯斯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阿爾弗雷德於是聽見了布魯斯的嘆氣聲。

  「希斯莉想在哥譚玩。」布魯斯扣好襯衫的第三顆紐扣,「我……」他沒有往下說。

  「達米安少爺在喬納森家裡。」阿爾弗雷德說。

  「達米安和迪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想扭斷他的脖子,他也許能和希斯莉共處,但就連我也沒辦法逼他更進一步。」

  布魯斯站到地面上,彎曲了一下襯衫下纏著繃帶的手臂,體驗到疼痛在每個細胞裡逐漸復蘇的感覺。昨天晚上的一切又伴隨著疼痛降臨了一次,他聲音發沉,好像胃裡墜著一塊石頭。

  「阿爾弗雷德,我昨天晚上見到紅絲帶了。」

  「她做了什麼?」老管家語氣不變。

  「她沒殺任何一個人,但她給他們造成的痛苦比殺了他們還可怕。三十五個人,不管反沒反抗都被打斷了四肢和肋骨,她吸他們的血——直到他們陷入昏迷。」布魯斯說,「她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但我無法從中找出任何線索。她只是——那麼做了,像狩獵一樣。」

  「您很擔心希斯莉小小姐?」阿爾弗雷德問。

  「……整個哥譚市都越來越危險了。」

  布魯斯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陽光在雲層中跳躍,金色而溫暖,但也那麼遙遠。


第25章 珍視

  而希斯莉正在地毯上癱著毫無形像的打游戲。

  肯是真的寵她,高大的男人坐在旁邊,一邊當人肉墊子,一邊掐好時機給她揀葡萄吃,梅菲斯特耐不住在意識空間裡睡著了,於是希斯莉又偷她的電瓶車養肯,反正梅菲斯特也不會在乎。

  裝備了五星級道具的馬甲同步率也開的狠,受欲望絲帶的影響,梅菲斯特對別的無感,對血的渴求才是刻進dna的。

  希斯莉:不要什麼都往dna裡刻啊混蛋!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暫時沒碰應用商店裡其他的熟悉app,有著各式地圖的跑酷小游戲已經快被她玩的通關了;希斯莉還剩兩張貴的嚇人的終極地圖沒有買,正好她想在工坊裡制作的服裝部件就差地圖裡的土特產,希斯莉只能一遍遍重復機械的打游戲過程。

  她把金幣十連開了,這次沒出什麼好保底,只有一把四星級的獵槍,無限子彈,花紋優美,配色溫和,還系著一個小小的楓紅色的蝴蝶結,和它令人窒息的殺傷力完全不搭邊,簡直是披著童話皮的恐怖故事。

  看了看簡介,希斯莉對這把打進身體是一個孔,打出身體炸出一個巨洞的槍敬謝不敏,肯用冷兵器用的更順手,梅菲斯特則根本不需要任何冷熱兵器,她的欲望絲帶就是逆天級bug。

  槍就暫時被擱了起來,三星及往下的衣服更沒什麼特殊效果,頂多算精致美觀有的自帶氣場(物理)。希斯莉點開肯的捏人欄,然後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更改配件,所有道具都是一星,而且狀態是灰色,意味著不可更改。

  希斯莉覺得自己有被慘到。她決定多攢點鑽,目前來說,對她最有作用的商店是道具商店,既可以作用在現實,又不限定誰可以使用。

  每完成一套套裝都是有成就的,而成就會獎勵鑽石和金幣。她挑了最便宜的一套下手。標著游園小貓的套裝簡約溫柔,獎勵整整六十鑽,商店裡可以用一萬金幣買齊套裝配件,可惜上衣、裙褲和貓耳帽只能自己購買設計圖並制作。

  「金幣不值錢,過關兌換一下通用貨幣就有,但鑽石和設計材料都是沒辦法通過別的方法兌換的,比如……這個棉花糖絲要在日光茶杯的地圖裡獲取……?」希斯莉掰著手指頭算了地圖價錢,又看了一下賬戶裡的游戲幣,發現至少還要跑個十來次,立刻感到一陣心梗。

  未解鎖的地圖縮略顯示著明黃色的巨大空間,在這張餐桌上,超出比例的茶杯、甜點和紙牌飛得到處都是,一切都像被摁下了暫停鍵,荒謬又精美至極。

  「怪不得很貴。」

  希斯莉點評道。

  點開下一局,她在設置裡打開隨機地圖,至少可以換換口味,而這次隨機到的是日光下的游樂場。路障比比皆是,冰淇凌店、氣球、禮花和彩帶,希斯莉在空無一人的廣場瓷磚上飛奔,跑酷游戲都有一點不好,越到後面速度越快,畢竟常速的推力就意味著加速度,道具根本來不及揀,她的眼前根本就是模糊的,只能根據大概位置和顏色來判斷是什麼障礙物,要怎麼躲,能不能躲。

  「啪唧」一聲,希斯莉一分神,剛好迎頭撞上一個冰淇凌車,被糊了一鼻尖草莓抹茶甜筒。

  她下意識舔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什麼味道都沒有,但下一秒,她居然真的感覺到了唇齒一甜,冰涼、滑溜溜的果肉在她的舌尖上游曳。

  葡萄味的。

  是肯在給她喂葡萄吃。

  希斯莉就甜絲絲的笑了。她退出游戲,把光屏往旁邊一丟,撲到另一個自己身上,親了親他的面具,把突如其來的快樂和甜蜜愛意毫無保留地和他共享。抱了一下,她又松開手,躺回肯結實的大腿上,准備把最後十遍跑酷一鼓作氣刷完。

  「要是爸爸看見你也在這裡,他會嚇到的。」

  肯把毫無骨頭的希斯莉小心抱好。月光下的小溪冒出一串串氣泡,他在心裡告訴她——他不會知道。

  確實。

  肯的反偵察能力強的可怕,他對人的特征極端敏銳,蝙蝠俠在他身上放多少個定位器,他都能意識到並且迅速扔掉它們全部,更別提是躲監控、排查針孔攝像機這樣的問題。有肯在,希斯莉並不擔心,沒有任何人可以窺探到她的隱私。

  ——我會保護好你。

  肯的語調寬慰又平靜。

  希斯莉的意識還「站」在游戲大廳,但她感覺到,一只大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她像小貓一樣蹭了蹭那只手。

  打到傍晚,希斯莉終於做完了游園小貓的套裝。她現在已經聽到跑酷兩個字就想吐,好歹也是真的通關了整個游戲。

  「下次再見,就是我要忍辱負重刷材料的時候了。」希斯莉突然深沉道。

  【玩家等級升高後會開啟一鍵通關十次的快捷通道。】

  系統忠實上線,並且沒有配合她的表演。

  她的等級還是光禿禿的白色條,綠色只占了指甲蓋大小的一格,玩游戲不加經驗,一定要做主線任務才會有。任務做的越多,等級才越高,快捷方式越多。

  「是我以後會忙著拯救世界到沒空刷一個游戲下午的意思嗎?」希斯莉發現了華點。

  【本游戲會根據玩家的實際需求而進行智能調節。】系統沒有正面回答,但希斯莉聽明白了,她選擇退出了跑酷游戲。

  剛回到主界面,人工智障的系統又開始劈裡啪啦往下灑虛擬鮮花,提醒她已經可以領取成就了。輕微囤積愛好者·希斯莉欣然前往,她抱著光屏點點戳戳,夕陽落在她冰藍色的眼睛裡,渙散又漂亮,亮晶晶的。

  【完成第一次任務】、【完成第一套套裝】、【通關一個游戲】……五鑽十鑽幾百幾千游戲幣領著,希斯莉很快達到了大多數游戲第一階段的脫貧,共有鑽石兩千一百多,二十七萬游戲幣。

  她摸著虛擬但是閃閃發光的貨幣欄,產生了一系列心滿意足、貓貓喝茶以及貓貓嘆氣的表情包。

  「你嘆什麼氣?」傍晚時分,肯回去了,換睡飽了的梅菲斯特出來透氣。

  在系統的引導下,希斯莉成功找到了虛擬人體的細分,不只是戰鬥裝束,還可以有晚禮服、日常、運動、睡眠裝扮,一共六項。

  在掙得梅菲斯特的同意後,希斯莉給她切了一套日常裝扮,但這套順手切的游園小貓穿在梅菲斯特身上竟然很合適。刺繡上衣雪白而溫柔,裙褲是煙青色,露趾涼鞋,手腕上的鐲子是精巧到可以說是少女的小貓陶瓷玫瑰金。

  梅菲斯特此時正望著她,她帶的這個二星日常妝容,唇色像雨霧裡的月季,眼珠子是飽和度很低的淡青藍;雖然惡意散發氣場的時候還是很引人注目,但至少不是湊近了就可以嚇暈小孩子的非人類。

  「錢不禁花。」希斯莉對另一個自己坦誠道,「不要驕傲,商店裡隨便兩三套套裝都能把我榨干。」

  「反正不還是我養你。」梅菲斯特嗤笑一聲,「盡管花,別給自己找無聊的地方消磨時間。」

  希斯莉望著她笑,忽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想跟你出去玩。」她說。

悠于 2023-11-9 19:07

第26章 監控

  「那就出去。」梅菲斯特雪白的長腿一邁,一看就是要走過來拎她。

  「我要先問問爸爸。」希斯莉掙扎著,梅菲斯特沒好氣的彈了一下她的小腦瓜,被希斯莉討好的抱著手晃來晃去撒嬌;梅菲斯特輕而易舉就把她拽過來,沒輕沒重在希斯莉身上揉。沒兩下,女孩子就被撓得咯咯直笑,直喘不上氣來。

  「停、停下……」希斯莉笑的淚花都出來了,踢也踢不動,逃也逃不脫,哀求的聲音像嗚嗚叫喚的奶貓。梅菲斯特握著她小小的、細白的手腕,它們初雪一樣在她眼前晃、脆弱又純潔。

  激烈的破壞欲和保護欲一起海浪一樣湧上來,讓她只想把希斯莉禁錮回懷裡,哪怕是把她的骨頭勒斷。

  「會痛的。」希斯莉告訴她。

  梅菲斯特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把希斯莉抓回懷裡。

  肌膚相觸,梅菲斯特不再亂撓她的癢癢,希斯莉柔順的抱了一會梅菲斯特,直到梅菲斯特沸騰著的欲望安靜下來。她抱著希思莉的力道依舊是不容拒絕的,但這個懷抱很軟、還有玫瑰的香味!被另一個自己抱著沒什麼不好,希斯莉快樂地把小腦袋擱在梅菲斯特雕塑一樣漂亮的肩窩上。

  「我真喜歡你。」她喃喃道。

  梅菲斯特揪著她的衣領子,把希斯莉提到眼前,像命運逮住了可憐無助貓貓的後頸皮。

  「這話你跟肯也說過。」

  她給了希斯莉一個高傲的眼神,又把她摁回肩窩。

  夕陽沉了下去。

  傍晚的天空半邊紫紅,半邊靛藍,地平線上則摻了燦金,絢爛、濃烈又絕望,看上去好像明天就要下雨。哥譚一直都是這樣嗎?希斯莉趴在梅菲斯特懷裡,安靜的想著。你喜歡哥譚嗎?她又問。

  「不喜歡。」梅菲斯特回答她。但是一股股誠實的微弱電流從梅菲斯特的意識裡炸裂開,麻酥酥的電在希斯莉身上,那是亮粉色的、冷紫色的、濕熱的、危險到令人眩暈的歡愉感。

  「好啦,我得去找爸爸了。」希斯莉聽懂了她的口是心非,粘粘糊糊湊上去,親了親梅菲斯特雪白的臉頰,大美人淡青藍的眼珠子盯著她看,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是自己捏的馬甲也是十萬倍美顏暴擊,她暈乎乎地本能誇了她一句漂亮。

  梅菲斯特被真的討好到了。

  大美人攬著希斯莉的腰把她放下來,又捏起她的下顎,檢查了下她的眼睛裡有沒有因為長時間打游戲起紅血絲。希斯莉被迫抬頭,一時竟然難以分辨出到底是便宜撿來的老父親高,還是梅菲斯特更高。

  「我更高。」

  梅菲斯特「聽」見了,她露出了一點似笑非笑的表情,艷麗又冷感。但希斯莉比劃了一下,這個表情落在她本體上,應該只是那種平常出現的、「因為覺得好笑所以微笑起來」的笑容。

  怪不得老父親會過分解讀。

  希斯莉最後被放出房門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她試探性沿著走廊往下走,把沿途的燈一盞盞打開。黑暗讓她手腳發軟,這裡是我的家。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梅菲斯特也在這裡。

  ——不要怕。

  梅菲斯特的出現像突兀的電流,不合時宜但有效。

  她在眩暈希斯莉的同時減少了她的恐懼感。

  「謝謝你。」希斯莉小小聲的笑了。她在意識空間裡攥緊了梅菲斯特的手,對方這次並沒有抽開。

  監控攝像頭裡看不見,但在希斯莉自己的視角,她身邊懸浮的游戲光屏上開著實時小地圖,上面清楚的標著她的目的地:父親的書房。

  蝙蝠洞(密室)也很清楚的標在了圖書室的書架後面。

  希斯莉壓下了心裡的吐槽。梅菲斯特在她的意識空間裡看著這份地圖,希斯莉能感受到她的情緒:饒有趣味。

  其實她也挺感興趣的。

  但是,如果貿然摸進去,提姆肯定會第一個出來阻止她。

  ——要賭一把嗎?

  賭什麼?希斯莉迷惑的想。

  ——我賭阿福會來的更快。梅菲斯特短促的笑了一聲,希斯莉只來得及從她的語調裡聽出愉悅。梅菲斯特說不定是對的,畢竟DC的管家,萬能的神。

  肯在這一刻突然上線。

  ——我賭布魯斯。他簡潔的說。

  賭注呢?希斯莉意識到了關鍵問題。

  ——明天誰能帶你出來玩。梅菲斯特和肯同時出聲。

  一次出現兩個危險人物會玩過火,但只有一個,踩在老父親的神經線上大鵬展翅,是不僅能漲能量條,還能看見非常抓馬的家庭倫理劇的好事。

  由於對布魯斯·韋恩濃密的頭頂具有充分的信心,三只希斯莉最終達成了共識。

  在監控下,希斯莉的行動軌跡看上去沒什麼問題。女孩子初來乍到,在房間裡安靜了一整天,臨近傍晚,終於忍不住出來探探路,這很說得過去。

  但是,提姆真的困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還不能真的讓眼珠子掉下來,因為身為蝙蝠洞裡唯一駐扎的技術型人才,他要看監控,要在確保哥譚不被某個瘋子炸上天的前提下時不時關注一下這個剛來不到24小時的小妹妹。

  如果她突然摸到韋恩家最大的秘密,那事情可就真的熱鬧成煙花了。

  ……他疲倦的嘆了口氣,摸到桌子上擱著的馬克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冷咖啡。睡眠,就像信任,真誠,和平一樣,都是遙遠到不可思議的東西。哥譚最近新出現的紅絲帶明顯是大麻煩,以小醜打頭的一大批超級反派又從阿卡姆瘋人院越獄了,所有人都忙的焦頭爛額,哥譚本身就像亂麻,像夜裡冰冷而污濁的雨。

  蝙蝠俠肩上的擔子更重,還抽空跑到紐約去領了只自己的崽。提姆到現在都沒真正和她見過面,他只知道她長著和布魯斯一樣的黑頭發和藍眼睛,身體不太好,來歷神秘。

  紅羅賓也將近四天沒睡個好覺了。他又喝了一口冷咖啡,把關注點挪回監控裡的女孩子,她還在好奇的摸摸看看,沒什麼威脅力。

  但是,她離圖書室越來越近了。

  提姆猶豫了一下他要不要自己出去。不差這一會,他用僅剩的理智考慮了一下自己的形像、怎麼解釋自己是誰要花費的時間、和一個女孩子能產生問題的平均值。他需要減少麻煩。

  他最後選擇發了一條簡訊。

  「希斯莉小小姐,您想要用晚餐了嗎?」

  阿爾弗雷德的腳步聲也很輕,剛好在不失禮又不會嚇到希斯莉的程度。她驚奇的轉身一看,銀發老管家還跟早上一樣一絲不苟,連頭發絲都沒有亂。

  ——血腥味。梅菲斯特敏銳的嗅了出來,肯也冒了一個小小的泡泡出來,盡管希斯莉本體完全沒有聞到任何東西。

  可能是爸爸的傷口。希斯莉惆悵的想,明天就要在小報上看見他「由於攀岩不慎手臂被劃傷」了。

  她的停頓看在老管家的眼裡,就是又在自顧自的想著什麼;女孩子臉小小的,質感瓷白,視線沒有焦點,更顯得可憐可愛了。誰也不會忍心打斷她的,直到希斯莉嘩啦一聲,自己主動浮出沉思的水面。

  「啊……」她興高采烈的說,「我想起來我要說什麼了。我可以出去玩嗎,阿爾弗雷德?」

  「現在嗎?」老管家溫和地問。

  「不是現在。」希斯莉冰藍的眼睛朦朧地望著他,「明天。不可以嗎?」

  「這要問過布魯斯老爺,希斯莉小小姐。」老管家回答她。

  可沒人會對希斯莉這麼簡單的要求說不。

  ——我贏了。

  梅菲斯特宣布道。


第27章 朋友

  布魯斯確實沒辦法說不。

  「讓提姆陪你去。」他沉吟了很久,最終還是退了一步。

  「你們不是很忙嗎?」希斯莉給自己拖了一張軟凳,坐在他的書桌旁,歪著頭盯著他看,什麼情緒都不藏。書房的窗戶開著,陽光落在她小半張臉上,照透了她冰藍色的眼睛,仿佛嬰孩一樣清澈、不諳世事。

  老父親忍不住伸出沒受傷的手,撥弄了一下小女兒亂了的黑發。

  希斯莉微詫的看了看他,乖乖接受了老父親突如其來的順毛,還往前多挪了點。

  布魯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面部表情。希斯莉對他的態度很明確,她好像在認定了他是她的父親的時候就完全放松下來,此時此刻,面對一個才見面三天的不負責任的父親,也會露出那種充滿信任的甜蜜笑容。

  她會永遠這樣天真下去嗎?他願意為她這樣的天真和柔軟付出一切……布魯斯忍不住想,蝙蝠俠的殼子在她身上根本不起作用,而且他希望永遠不要起作用。希斯莉,他的小女兒,永遠不要害怕他,不要讓他捉摸不透——

  「爸爸不放心。」布魯斯在激烈的心理鬥爭中,到底還是難得的坦誠了一次。

  「我保證不離哥哥半步,不亂跑,隨時給你發消息,在天黑之前回來。」希斯莉沒覺得哪裡不對,哥譚本來就很危險。她想了想,伸出纖細的小手指勾住老父親,不管他是不是動作生疏,用力跟他拉了鉤。

  「蓋章啦。」她說,對著老父親笑得眉眼彎彎。

  繼夜翼之後,蝙蝠俠也被小貓咪的十分直球擊中了。

  他沉默的點了點頭。

  阿爾弗雷德的手藝真好。

  希斯莉咬了一口蘋果派,酥脆的餅皮輕微晃動就會撲朔而下,蘋果味的蜜糖像岩漿一樣有著誘人的顏色,落在唇齒間則是恰好到讓人心醉神迷的滾燙。

  ——梅菲斯特不滿的電了她一下,麻酥酥的。

  ——肯把梅菲斯特包裹在夜色裡拖走。

  ——梅菲斯特並未反抗,反正今天也是她出來賺能量點,她只是在被拖走的時候全程高傲臉。

  在他們打鬧的時候,希斯莉只是笑。

  她輕輕咬著叉子,像每個漂亮的女孩子一樣,毫無理由的微笑起來。

  梅菲斯特和肯就是另一個她,她和他們有著同樣的性格,同樣的惡劣心,同樣的情感和回憶,同樣的思考方式。

  但人們總是傾向於透過外表來解析本質。

  他們相信她的笑容,相信她的眼神,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這是不對的,哪怕希斯莉的性格很好,哪怕她從不撒謊,哪怕剝離出肯和梅菲斯特的希斯莉並不會再感到………

  ——那不是你的錯。

  希斯莉短暫的閉上眼睛。在這個瞬間,她的細眉神經質地顰起,嘴角繃的很緊。在眼簾下方,她的眼球出現了輕微震顫。這是什麼?她有點茫然的問肯,這算什麼?我為什麼會忽然想到這個?

  我在說什麼?

  肯的懷抱帶著夜的平靜,堵回了她最後一個准備說出口的問句。

  他緊緊地擁抱著希斯莉,一言不發。

  ——不要想。他說。

  ——不要看,不要聽。

  ——不要想,不要看,不要聽。梅菲斯特冰冷的手貼上希斯莉滾燙的額頭。

  在黑暗裡,落在額頭上的吻顯得濕潤而溫和,可那沒有什麼效果,希斯莉無力的用胳膊撐著桌面,她的頭深深低下去,太陽穴劇烈的疼痛起來,她想要嘔吐,她的心髒不正常的緊縮,仿佛要離開她的身體。

  「……你還好嗎?」

  黑暗一瞬間褪去了。肯的懷抱和梅菲斯特的香氣也離開了。

  暗湧戛然而止,希斯莉茫然的睜開眼睛。

  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半蹲在她面前,他單膝跪地,正在查看她是不是有事。

  他長相英俊而討喜,即使沒有在微笑,目光也讓人如沐春風,和她一樣的藍眼睛正關切的凝視著她。希斯莉的眼睛裡還含著淚,女孩子雪白的腳腕藏在裙子下,手腕攏著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嬌嫩、纖細、可以被輕而易舉掐碎。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基因缺陷。

  提姆立刻想起了這個詞。就像市場上昂貴又脆弱的折耳貓,無法根除,無法治療,一旦發病,它們無時不刻都生活在痛苦中。

  但她現在看上去好些了。她重新坐直,拒絕了他關於「要不要我叫阿爾弗雷德來」的提議,盡管五分鐘前,她整個人都痛的縮成了一小團,像支蔫巴巴的小花。

  提姆想起來他這個妹妹還會發燒,但現在他們還不熟,他沒辦法貿然去碰她的額頭。

  「你好,希斯莉,我是提姆·德雷克。」他友善而輕快的說。

  這位就是DC的紅羅賓嗎?希斯莉為蝙蝠一家的顏值水平感到震驚。超英好像都是這樣,光彩明艷得和普通人完全區分開來,五官俊美到像神在人間行走——跟富有魅力的超級反派們是一個道理,好像漂亮和奪目就是他們特有的標簽。

  在她好奇的看著提姆時,提姆也在觀察她。有一個誰擋殺誰的達米安,再加上這個新來的、急需照顧的蝙蝠崽,應該可以有效化解掉蝙蝠俠的負面情緒。就像那些——柔弱母親為了護住孩子會腎上腺素飆升到徒手推開一輛汽車之類的——雖然這是個不恰當的比喻。

  但她的到來是有用的。

  「布魯斯說你想出去逛逛,看看哥譚是什麼樣的。來吧,我會是個很好的向導。」提姆朝她眨眨眼,努力把因為連續熬夜而產生的偏頭痛壓回最深處,用固定住的微笑防止自己一個接一個打哈欠。他干脆站起來,朝著希斯莉攤開手。

  希斯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擱進了他的掌心。

  「謝謝你。」在坐進車後座之前,提姆聽見了很輕的一聲。

  提姆替她拉開車門後才跟著坐進來。他反應了一會她在跟他說話,然後臉上的微笑變得更真心了。雖然一聲道謝沒辦法讓他當場兌換八個小時的睡眠,但聽到別人的感謝還是比什麼都沒有要來得舒心。

  「不用謝。」他聲音溫和。

  「哥哥。」希斯莉把目光從窗外陌生的景色收回來,「我有個朋友說她在哥譚,我可以去見她嗎?」

  「朋友?」提姆微不可見的挑高了眉毛。

  「以前很照顧我的朋友。」在提姆的視線中,希斯莉羞怯的笑起來。她的笑靨讓提姆對迪克說的直球攻擊有了點理解,畢竟還沒有一個蝙蝠崽以布魯斯家的美貌程度,露出過這麼甜蜜可愛的表情。美人大多都是傷人的,至少也會恃美行凶,像希斯莉這樣沒有刺的軟乎乎的小貓咪就少見了,和她的談話並不會成為思想游戲上寸土不讓的交鋒。

  因為說實話,誰又舍得讓這麼脆弱的洋娃娃傷心呢。

  而且布魯斯沒有限制她交朋友,主動蹦出來的人也相對來說更好調查,有他看著,就算真的有事,也不會嚴重到哪裡去。

  「可以。」提姆思考片刻,謹慎地說,「但得是她過來見你,你不能自己過去。」

  「好呀。」希斯莉連一點猶豫都沒有,就這麼答應下來了。

  反正梅菲斯特也是從我的意識空間裡出來,在哪個地方根本無所謂。

  但在提姆的眼裡,希斯莉答應的速度簡直不可思議,她甚至都沒有想著要問問看,沒產生過猶豫、為難、驚詫,而是完全篤定她的朋友會過來,不管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那幾乎是一點漫不經心了,對這位他未曾謀面的「朋友。」

  提姆坐直身體,對此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第28章 房間

  希斯莉努力忍住了一聲竊笑。

  她閉緊唇瓣,把視線挪到窗外,電線杆上的鳥兒自殺式的在低空盤旋,俯衝向高樓間的車輛,又在最後一刻忽地飛高。即使是這樣激烈的生命,它們還是灰撲撲的。

  哥譚市好像就是這樣灰暗。

  ——我不灰撲撲。

  梅菲斯特的意識電流一樣彈出來,驚的希斯莉渾身緊繃。女孩子紅唇微張,眼睛瞪得圓圓,直到梅菲斯特把電流緩和下來,麻酥酥的電著,像一柄力度適宜的細梳,讓希斯莉忍不住愉悅的顫抖起來,她把臉轉向窗外。

  另一只希斯莉開始給希斯莉在意識空間裡順毛。

  韋恩集團有一座撐起哥譚市天際線的高塔,在哥譚市的正中間,上面有十六只石像守望著各個方向的哥譚市。哥譚市,最糟糕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地方;最苛刻的地方,也是最包容的地方。這座繁華的大都市,經歷過那麼多如同詛咒的苦難和黑暗,它塵囂滾滾,也依然美麗。

  「我喜歡哥譚。」希斯莉喃喃道。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望著車窗外擁擠到幾乎遮住陽光的建築物。

  「紐約呢?」提姆聽見了,他問。

  「紐約也很好,但我幾乎沒來得及看多久。」希斯莉轉回來看他,眉眼斂下去,冰藍色的眼睛裡仿佛永遠含著霧氣。

  即使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沒什麼異常,提姆還是一下就懂了迪克說的「很像韋恩家」的真正意義。

  不只是五官相像,而是這種自我矛盾、極其憂郁的神情,這樣純潔又柔弱,仿佛生命隨時可以折斷的魅力,可以讓任何人產生過於強烈的保護欲,忍不住要多為她做些什麼,只為了讓她更開心一些,多露出一些微笑。

  提姆也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嗯,好吧、好吧…」他向後沒什麼形像的靠了靠,姿態比起之前也更放松,「你想先去俯瞰一下整個城市嗎?然後再決定我們去哪裡吃晚飯。」

  肉眼可見的,希斯莉的眼睛一下就亮起來了。像陽光徑直衝破烏雲,她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十分好懂的明快感,嬌弱、柔軟的小月季花變成了盛開的小太陽花,快樂地搖頭晃腦。

  「我喜歡這個日程!」她宣布道,然後望著他笑,甜甜蜜蜜,黑發藍眼,雪膚紅唇,一張完美繼承了韋恩家的美人基因的小臉揚起來,就算笑的傻乎乎的,不動的時候還是像神鑄的雕塑,動起來又像一張大師繪就的油畫。

  快樂也是可以傳遞的,尤其是這樣容易滿足的、幾乎有點可憐和可愛的快樂。於是提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第一次做這個,也是第一次有個妹妹;女孩子的黑發在指間軟滑得像緞子,溫度偏高,毛絨絨、熱烘烘的,和小動物一樣。

  「我今天一天都被租給你了,有的是時間。」提姆半開玩笑的告訴她。

  哥譚市處處不安全,有幾次大災難中韋恩塔也無法幸免於難。但在風雨之後,它依舊會伸出枝椏,就像每個在哥譚市中存活的生命一樣,頑強地、充滿韌性地自我重建。

  頂層就是總裁辦公室,提姆領著希斯莉往樓上走,希斯莉很乖,對別的地方也不好奇,提姆帶著她走了一遍沒有任何可疑點的走廊,坐了幾次電梯,最後用指紋打開頂層的天台門。

  「我覺得你可能會更喜歡這裡的風景。」

  他沒有聽見希斯莉的聲音。

  這還是好脾氣的小貓咪第一次忽視他,但那也不是過於傲慢,她自顧自的走到前面去,然後慢慢地低下了頭。

  「它就像我想像中的一樣美。」希斯莉自言自語道。

  風來了又去,溫柔的吻過她的臉頰,她長久地凝視著哥譚下方的車水馬龍,那種仿佛要喜極而泣的眼神裡有太多提姆不明白的東西了,這讓他幾乎失語,他不知道還有人會像她這樣,對哥譚這樣瘡痍滿目的城市給予這麼真摯的喜愛,好像她眼前的世界對她而言就是無價之寶。

  「我能坐上去嗎?」大樓頂層不是封閉式設計,希斯莉指的正好是樓層邊緣的金屬欄杆。

  提姆雖然不是很能理解,但這樣的要求無傷大雅,他當然不會說不。

  「去吧,我扶著你。」

  女孩子輕盈的跳上去,又找了個角度乖乖坐好,讓他扶住肩膀,兩條細白的腿在欄杆上晃來晃去,提姆一只手虛虛攏住她,她的白裙子在風裡呼啦作響,那點可憐和可愛一下子膨脹到了幾十倍。

  「你看起來很喜歡這。」他主動開啟了話題。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在這個年紀,她的心潮起伏怎麼還停留在一縷風和一束陽光上?和金錢有關的昂貴奢侈品,才是大多數人從出生以來就被教導的好東西,人類因為有過多的野望而傷害彼此。提姆見過太多比地獄還可怕的場景。人們貪婪於最珍貴的東西,珍貴才顯得特殊,尋常可見的東西只會被他們一腳踢開,多加漠視。

  尤其是像希斯莉這樣的女孩子,她更不應該知道尋常兩個字要怎麼寫;她只要落一滴淚,人們會願意為她捧來鑽石。

  而不是一縷風和一束陽光,世界上最常見的東西,被她這樣幾乎刻骨的渴望,著迷。

  「這還是我第一次這樣看清城市。」希斯莉小小聲的說,她忙著注視來來去去的車輛、大樓玻璃上反射的閃光,破天荒地沒有看著他的眼睛回話。過了一會,她又夢囈一樣補充道。

  「書上很少這麼寫,所以我不知道它可以這麼美。」

  提姆敏銳的捕捉到了她敘述上的不對勁。

  「只是在書本上?你在鄉間長大?」他問。

  「我不知道,」希斯莉說,「我一直生活在房間裡。」

  房間?

  提姆短暫的閉了一下眼睛,他能聽懂希斯莉在說什麼,但花了好一段時間去逐字理解她的意思。

  一直?一直是什麼意思?

  在他問出口之後,女孩子晃了晃頭,露出了很不能理解的表情,「房間就是房間,房間裡本來就很亮,牆壁是白色的,不需要窗戶。」

  「所以你從來沒出去過。」

  「他們不會允許啊。」她這次終於肯正眼看他,驚詫地、淺淺的笑了一下,好像很奇怪他會這麼問。

  「噢。」提姆干巴巴地說。

  「他們會給我書看,很多很多的書,有的時候有漫畫,有的時候還有電影。如果不工作的話,我就可以留在房間裡看書。」希斯莉打開了話匣子,她想了想,又問,「那是叫工作嗎?我也是在書上學到的,但好像沒有人有和我一樣的職業。」

  從第一句話開始,提姆的心就越來越沉,像胃裡忽然墜了顆石頭。

  他幻聽到耳麥那邊的布魯斯捏碎了一支筆。

  也可能不是幻聽。

  「什麼工作?」提姆覺得自己在牙縫裡把一個一個字擠出來。希斯莉看起來更吃驚了,可能是被他的神色嚇到,他只好努力把臉上的表情收了回去,好讓她沒什麼防備心的回答問題。

  「我也不知道,我每次都會先睡著,就是醒了之後有點痛。」希斯莉比劃了一下。女孩子有點兒羞慚的、飛快的吐了下舌,又忍不住咯咯直笑,她的笑聲落在風裡,像一串銀鈴彼此相撞。

  她說的是那麼坦然,那麼理所應當,在因為從出生起第一次有足夠的時間俯瞰一座城市而快樂,她又哪裡會知道,有些人會因為她此時的笑容沉默多久,又會心碎多少次。

  提姆隱隱約約明白了:在她從書本上汲取到的世界觀裡,「家庭成員」意味著絕對信任。就像現在,她回答著這些問題,因為他是「哥哥」。

  哪怕這只是他們見面的第一天。

  「哥哥也要工作嗎?哥哥的工作和我的是不是不一樣?」希斯莉笑眯眯地問他。

  「是不太一樣。」提姆艱難地試圖搜羅詞彙,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在這個妹妹的過於坦誠前有一絲絲停止了運轉,而且這跟過量咖啡和缺覺無關。

  「我可以讓我的朋友來餐廳嗎?」希斯莉又問。

  「告訴她可以。」布魯斯在頻道裡突然出聲,提姆有很久都沒聽見過他用這麼嚇人的、風雨欲來的聲音講過話。

  「……可以。」提姆機械的復讀道。

  完蛋。他想。

  布魯斯要發飆了。


第29章 暴擊

  提姆決定暫時不去細想希斯莉的「朋友」是從哪來的。

  他用掌根輕輕摁了一下女孩子的肩膀。她的皮膚被風吹得冰涼,像一小塊上好的玉石,幾乎沒什麼溫度了。即使是夏天,在哥譚,這個時間點的風也不容小覷。

  「走吧,希斯莉。」提姆還是決定打斷希斯莉。普通人這麼吹下去都有機會感冒,更別提她這樣的體質。

  他有做好希斯莉會撒一撒嬌,表現得戀戀不舍的准備,再多留五分鐘也不是不行;但她只是「嗯」了一聲,隨即聽話的牽住了他的袖子,從欄杆上下來,被他領著,去一個相對來說應該沒什麼吸引力的餐廳。

  牽著他的力道很輕、偶爾才軟乎乎的拽一拽,倒像個乖乖的小朋友。提姆也就讓她這麼拽著,就跟看小貓叼毛線一樣縱容。

  乖孩子總是討人喜歡的。

  如果是達米安,他要麼和阻攔他的人已經打完一架了,要麼就直接忽視對方然後離開——倒也不是說提姆接受不來這個,他不介意打架,而且相比突然出現的希斯莉,提姆自覺跟達米安的關系說不定還更親近一點。

  這和希斯莉的個性無關。她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短短的接觸就能看出來,毫無保留地坦誠是她最可愛的地方,又漂亮、柔弱、聽話。但不管她是不是這樣,提姆都早就做好了對待她的准備和態度,並且不准備為她更改。

  他相信家裡的其他人也是。

  見鬼的超級英雄能跟不知道他們身份的普通人相處得來!沒有借口的遲到早退,甚至不來;不合適時機的犯困和退縮;話頭不對就能談崩,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高的覺悟,理解自己在愛的人心裡排行甚至不如陌生人。人都有自尊,自己受傷了就忍不住要刺傷別人,好像這樣才顯得平等——其實只會把彼此越推越遠。

  尤其蝙蝠俠會默許這一切發生。

  他會在暗處牢牢把她攥緊手掌心,他確實會,除了控制欲以外,提姆相信蝙蝠俠是在乎這個小女兒的,可在明面上,他們可以給她很多,也什麼都沒辦法給她。

  這個家庭新來的人早晚會接受這一點,變成一朵蔫巴巴的小太陽花。提姆想到這裡,微妙的愧疚感竟然湧上來,很是糾纏了他一會。

  他報了餐廳的名字,然後站在旁邊,給了希斯莉一點時間和空間給「她的朋友」傳簡訊。

  希斯莉順著肯的指示找到了放在包裡的手機,按照他說的密碼解開,開始真的給備注成梅菲斯特的號碼發消息。

  肯總是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希斯莉一邊生澀的打字,一邊分神想。

  ——肯在意識空間裡輕輕摸了摸她的發梢,為了不浪費能量條,幾乎立刻就又回去了。梅菲斯特也沒說什麼,好像一旦希斯莉開口說她以前的事,他們兩個就會安安靜靜在那裡罰站。

  ——希斯莉就被梅菲斯特突兀的電了一下。

  對不起!希斯莉光速道歉,頂著大美人馬甲·本質還是希斯莉·另一只也被光速哄好。

  車輛快行駛到餐廳前,提姆在這期間短暫眯了一會。他閉著眼睛,聽著耳邊一片寂靜、連衣料窸窣聲都沒有的車內,忽然想起希斯莉直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沒有鈴聲,也沒有亮光,而她徑直把手機放回了包裡,就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好像她篤信,只要她發一條消息,對方就能看到一樣。

  提姆在明顯減緩的車速中睜開眼睛。

  希斯莉也在閉著眼睛補眠,她睡著的姿勢比他順眼很多,整個人貼著窗子,長長的睫毛像鴉羽顫動,小臉在哥譚陰郁的光亮中更顯得雪白,幾乎要算進不正常的範疇了,像一尊凝固的石膏像,他看見了不由得有點心下一緊。

  他克制的碰了碰希斯莉的手臂,准備叫她起來。

  ——我從正門進去?

  與此同時,梅菲斯特問。

  ——她去找你會更好,少惹麻煩。

  肯坐在燒焦的木樁上,沒有在擦拭他的刀,不知道在想什麼。溫涼的、風一樣的意識包裹住了希斯莉,替她摘除了那些刺一樣的梅菲斯特的電流。

  我應該給你買一桶爆米花。

  ——沒關系。肯平靜地安慰她。

  希斯莉遺憾的嘆了口氣,在日常裝裡,她惡趣味的沒有換掉梅菲斯特的頭發顏色,再加上為了人設,欲望絲帶的同步率至少也要開到百分之十——

  車停下了。

  希斯莉也突然睜開眼睛,提姆還在看著她,她離他不算太遠,也就在提姆的眼睛裡看到了一點奇怪的情緒。她沒多想,人被另一個突然睜眼的人嚇到還是挺常見的。

  「我們到了嗎,哥哥?」車內溫度適宜,座椅軟和,她有點困倦的問。

  「到了。」提姆說。「你的朋友……她到了嗎?

  「她會到的。」希斯莉還坐在車裡,提姆繞到另一邊幫她打開車門,聽見女孩子細聲細氣的說,「梅菲斯特一直很照顧我,好幾次在我生病的時候會送我去醫院,她看起來有點凶,但脾氣真的很好。」

  善意的謊言四舍五入就不是謊言了!希斯莉快樂的想,其余部分都是真的,梅菲斯特就是另一個她,她當然有好好照顧自己。

  「好,好…」提姆聽上去有點狐疑,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語氣。

  哥譚又要接近傍晚,今天天氣比起往常而言算是不錯,於是晚霞的顏色更艷麗,雲魚鱗狀層層疊疊,天空好像落日被謀殺後的血紅。很快就會暗下來了,提姆包場了餐廳,這個時候也能領著希斯莉走到餐廳門口。而這裡燈光如晝,他沒看見什麼人在這裡等待。

  「你的朋友——」提姆微微低頭,剛准備對希斯莉說些什麼。

  他在余光裡瞟到一抹淺紫色。

  停車場對面,站著一個身材高挑、頎長的女人,她背對著他們,但眼熟的紫發狠狠地攥住了提姆敏感的神經。

  「希斯莉。」他低聲說,立刻直起身體,想把女孩子護在身後。

  回應他的是女孩子不解的眼神。

  「梅菲斯特!」希斯莉忍笑忍的臉都要紅了,她高高興興叫了一聲,惡劣的從要做出保護姿態的提姆身邊跑出來,並以看起來毫無防備的姿態朝另一個自己跑過去。

  梅菲斯特在意識空間裡笑得比她還要響,肯也在歡樂氣氛中忍著笑,希斯莉連蹦帶跳,像一只輕盈的白蝴蝶,完美避開提姆想要撈她回來的手,徑直朝著他認為的危險源頭跑過去。

  有著熟悉淺紫色卷發的女人轉身了。熟悉的卻也陌生的臉轉過來,足夠提姆看清;那是張漂亮至極的臉,但是沒有了經常把她包裹著的血跡、沒有纏繞彼此的紅絲帶,他竟然不敢認。從唇部往上,那是一雙人類也會有的眼睛,淡雪青色、青藍色——雖然罕見一些,但那確實是正常的。

  提姆覺得自己正在被撕裂成兩半。

  他沉默著張口結舌,一方面想把希斯莉拽回來,一邊全身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一邊理智告訴他世界上也有相像的兩個人,一方面為了各種巧合而崩潰,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望著希斯莉笑起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而不是紅絲帶那樣尖銳的鯊魚牙。

  那個不遠處的漂亮女人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向她奔來的希斯莉。

  兩個人擁在一塊,親親密密不知道在說什麼話,隨後同步率爆表的望向他。漂亮女人和氣的衝著他露出笑容,希斯莉則在朝他招手。這種怪異的、緊密的氣氛——提姆即將過熱當機的腦子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一件和以上對比都不算什麼,但在當下來看格外重要的事。

  這兩個人擁抱之後並沒有分開:希斯莉的小手和女人戴著戒指的手,自然而然地牽著,十指相扣。可提姆不是沒見過女孩子和她的女性朋友們一起是什麼樣,但十指相扣就太親密了,親密到超出某些界限,甚至某些程度上是意味著一件事。

  希斯莉那麼乖那麼傻乎乎,這個女人看上去精明到足夠把八個希斯莉都吞吃入腹。

  「嗡」的一聲,提姆的腦子終於過熱死機了。


第30章 雪花

  ——他被我嚇到了。

  迷亂的星軌從希斯莉的身體內部被撥出來,但不適只是短短一瞬,她在肌膚相觸中又重新感受到了和梅菲斯特的連結。

  梅菲斯特身上的玫瑰香味熏得希斯莉頭暈目眩,她的笑聲也仿佛是帶有電流的,距離太近了,希斯莉開始腿軟。她向前倒了一下,又被另一個自己不動聲色的拽回來。

  「不要嚇唬哥哥。」希斯莉小聲說,努力把掛到唇角的笑意摁下去。

  兩只希斯莉手牽著手,開始往站著不動的提姆方向走;他看上去是回神了,又好像沒有回神,眼神還是怔愣的,那種來不及撤去的冷意和警惕,像極了蝙蝠俠的黑臉警告。

  但希斯莉又不會被嚇到。

  「哥哥?」

  梅菲斯特落後她一步,希斯莉站到提姆面前,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她的五官天然具有欺騙性,即使此時滿心捉弄人的快活,笑起來也不會很壞,不管怎麼看,都是天真的、溫順的。

  「這是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被她拽到提姆面前,希斯莉沒什麼感覺,但梅菲斯特正牽著她的手,在她們的意識共享中,希斯莉清晰的「看見」了肌肉暗暗緊繃起來的提姆,很奇怪,但在梅菲斯特的視角裡,她甚至能感覺到提姆炸毛的氣場,發作又不是,不發作也不是。

  實在是有點可憐。

  於是兩只希斯莉權衡了一下,梅菲斯特先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希斯莉的朋友。很高興見到你。」

  女人把淺紫色的碎發撥到臉頰旁邊,她發音的方法很怪異,很多音含混著,提姆一時半會想不到這是什麼口音。路燈照亮了她淡青藍色的眼睛,那是一個和善的表情。提姆試探著和她握了一下手。她的手心沒有繭,但紅絲帶本身也沒用過熱兵器殺人。

  她的手,冰冷、雪白、柔軟,像一條蛇搽過提姆的皮膚,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是提姆·德雷克,謝謝你對希斯莉的照顧。」提姆盡量笑得不要失禮,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她——沒有麻煩到你吧?」

  「沒有。我認識希斯莉的時候,她是個很乖的小孩子。」

  紫發女人態度出乎意料的和善,和她的外表倒不太沾邊。提姆用余光瞥了後面一眼,他的便宜妹妹已經抱著對方的胳膊晃來晃去了,連蹦帶跳,像條連尾巴都要勾著喜歡的人摩挲的傻貓貓。

  「啊,所以你是看著她長大的?這在朋友關系裡可不多見。」提姆開玩笑道。

  ——又開始了,同款拐彎抹角。

  希斯莉一聲不吭,她在心裡笑得好大聲。

  「嗯。」梅菲斯特言簡意賅地結束話題。

  希斯莉知道另一個自己也在忍笑,因為梅菲斯特的手逐漸探下去,冰冷的指尖揉捏著希斯莉的手腕,直到希斯莉又不合時宜地開始覺得暈乎乎。梅菲斯特心神不寧的時候好像格外喜歡這麼做,她的力道很大,希斯莉被摁得有點痛,但她沒有推開梅菲斯特。

  ——圈住她的力道重新變得溫柔了,玫瑰垂下了她的尖刺,晚風中帶來馥郁的花香。

  提姆後知後覺的感到了牙酸。

  在落座之前,他試圖讓希斯莉和他坐在一邊,但他連話都沒來得及說,紫發女人——梅菲斯特——已經摁住希斯莉的肩膀讓她坐下了,並且希斯莉毫無拒意,兩個人挨挨擠擠靠在一起,手倒沒有繼續牽著,只是連翻菜單的動作都相差無幾,她們坐在那,眼神交流比真正說話都要多,燭光朦朧中,旁人立刻格格不入。

  可當提姆問「你們兩個人是在交往嗎」的時候,對面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又同步抬頭,用一種驚異的眼神盯著他看。

  「梅菲斯特是朋友。」

  說完這話,希斯莉順嘴咬下來自梅菲斯特的投喂,蝦肉彈牙可口,鮮到頭掉,於是她很自然的碰了一下梅菲斯特,兩個人感官同步,梅菲斯特眉峰舒展,表情也變得舒心起來。

  但這一幕落在提姆眼裡,就是梅菲斯特目光如水的看著接受了她投喂的希斯莉,露出一個縱容的微笑。

  櫃門都要被你們倆踢穿了,行行好趕緊出來吧。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間。」

  手機在口袋裡振動,提姆起身,沒有急著去拿,向長廊深處走去。

  梅菲斯特除了外表以外幾乎沒什麼地方像紅絲帶。雖然外表像就是個很大的問題了,但提姆仔細觀察過她在生活中的姿態,希斯莉突然撲上去抱住她的手臂,梅菲斯特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笑著抱怨了一句。她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進食的過程很正常,說話態度也很和善,很會照顧人;而監控視頻裡的紅絲帶除了外殼以外幾乎沒什麼地方像人類,她從沒說過話,那些彼此纏繞的紅絲帶,她走路的姿態,她的眼神,她的狠辣和吞噬血的貪婪,如同怪物。

  防還是要防。

  提姆掛了一整晚的笑意變淡,垂眸在手機上快速打了幾個字,發送。他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梅菲斯特和紅絲帶的相像之處讓他心神不寧,那種微妙的危險感,讓他寒毛豎起,就像人明知那是一張虎皮,依舊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

  畫著小醜妝的瘋子已經幾次差點將這座城市毀滅,義警們不需要更多,也不想要更多。夜晚的哥譚,妖魔鬼怪都要闖出來分一杯羹。蝙蝠俠去處理港口黑幫的爛攤子了,即使梅菲斯特知道希斯莉駭人聽聞的過去,他們現在也沒空去管。微妙的愧疚感爬上提姆的心,又被更深的疲憊打敗。

  愧疚某種程度上會等於疏遠,人類的心理有的時候是無法想像的。

  回到餐廳之前,提姆下意識先探身看了一眼。

  他恰好看到梅菲斯特和希斯莉互相對視的一瞬間。

  希斯莉的面孔遺傳了韋恩家的美人基因,明明是憂郁的眉眼,在朦朧的燭光下,忽然生出脆弱的嫵媚來。她直勾勾望著梅菲斯特,那樣天真而美麗的冰藍色,愛意傾瀉而出,水光盈盈,動人心魄。

  這一眼,就讓提姆心神大震。

  希斯莉給出去的太多太多,她的愛是無條件的,女孩子脆弱、天真、可憐又可愛,在得到她的愛之後,真的會有人舍得放下嗎?人看到潔白的東西就喜歡,喜歡就無法丟開。

  如果雪花可以不在指尖融化,每一片雪花都獨一無二,又有多少人願意捧好,捧一輩子?

  提姆終於知道希斯莉那種奇怪的篤定感是什麼了。

  那不是自信滿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被愛著,因為沒有人在接住這片雪花後還能把她丟棄。

  沒有人。

悠于 2023-11-9 19:08

第31章 顫栗

  回去的路上,希斯莉心情很好。

  她笑眯眯的和梅菲斯特揮手再見,看她像普通人一樣走向「自己」的車,拉開車門,坐進去,逐漸離開她的視野。

  車是梅菲斯特隨手偷的,希斯莉也不知道她會把車停在哪個監控死角;總之不到三分鐘,希斯莉自己家的車剛開出拐角,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迷亂星軌瞬間躍入她的意識空間,密不透風。

  一個占有欲過強的擁抱,濃霧和夜風彼此共存,清爽而冷潮,像味道過於強烈的薄荷莫吉托。

  但希斯莉很喜歡這樣。

  梅菲斯特和肯一樣都得回意識空間休息,希斯莉望著窗外的夜景,在安靜中也找到了睡意。

  車子開得很平穩,不知不覺中,希斯莉漸漸覺得自己在下沉,意識在模糊——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靠著車窗合上眼簾,把愛意關進一個人的黑暗。

  「希斯莉。」

  誰在喊她的名字?

  霧濃到只剩感官仍在運作,希斯莉渾身僵直,每根神經都在尖叫著危險。

  貪婪的目光追隨著她,她是這個世界裡衣不蔽體的幽靈,大地深灰,如同死去。

  這裡沒有風,希斯莉本能地要逃,先是跑,然後飛奔起來,她對看不見也感受不到的軀體運用的無比熟練,仿佛在此之前嘗試過千萬次。

  直到希思莉意識到,她還停留在原地。

  荊棘拔地而起,刺穿她的太陽穴,她無助地踢蹬,依舊被身後的影子捂住了一聲聲尖叫。

  禿鷲在她頭頂盤旋,霧氣裡逼近一只只急不可耐的食客。竊竊私語聲越來越響,討論她的身軀和意識,瓜分她,吞噬她的全部,直到希思莉成為虛無,成為呆板的除了呼吸什麼都不剩的物件。

  她被制成名叫「絕望」的一道甜點。

  一滴淚珠順著希思莉的臉頰滑落,隨即被粘膩的霧氣舐的一干二淨。

  她無法逃脫。

  樹影婆娑,路燈的光漏進車窗裡。

  車裡很安靜,天色晚了,司機把車開得十分平穩。擋板被提姆升了上去,他閉著眼睛假寐,希斯莉安靜地靠著另一邊,垂著纖細的脖頸,滑落的碎發遮住半邊臉,儼然熟睡。

  直到一聲低泣打破了車內的平靜。

  「希斯莉?」

  沒有回答。

  提姆幾乎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挪過去查看希斯莉。

  說是啜泣都很牽強,那只是一點痛苦、細小的嗚咽。希斯莉的面孔毫無血色,她雙眼緊閉,眼淚順著顫抖的睫毛滑落,碎發黏在臉頰上,在路燈一閃即逝的暖光裡,光潤又可憐。

  「希斯莉,醒醒!」提姆試圖推醒希斯莉,這並不管用。女孩子又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忽然驚跳起來,差點撞到車頂。

  他連忙把她一扯,用手護住她的頭,希斯莉就軟綿綿的倒回他的腿上,這一下磕得很重,兩個人都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還好嗎?

  他低頭,剛好和希斯莉的眼睛對上。

  她好像還沒能從那個夢魘裡醒過神來,在看他,又沒能從視線裡聚焦上他。提姆被這種反差驚呆了:希思莉在一整個白天裡都顯得那麼天真和甜蜜,鮮花盛開也不過如此。

  但現在,她仿佛隨時都能枯萎,從身體到靈魂,一碰即碎。

  那樣的表情提姆也只見過幾次,瀕死的人,眼神裡才會有那麼深重的凄惶。

  「只是一個惡夢,別怕,那只是一個夢。」他忍不住輕輕搭上希思莉的手,語調柔和地安撫她,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直到希思莉眨了眨眼,真正從那種狀態中掙脫出來。

  「你夢到什麼了?」提姆問。

  希思莉沒有說話。

  關於夢的一切潮水般褪去,像啤酒杯邊的泡沫一樣消失,短短幾秒內,夢的記憶變得平板而淡薄。

  「噩夢。」提姆聽見她輕聲道,「我記得那是一個噩夢,但我沒辦法想起來夢裡有什麼。」

  說這話時,她的眼淚還停留在睫毛上,提姆的第一反應是她在說謊。

  但帶著滿腹疑慮觀察她的微表情後,提姆只讀到了很大程度上的茫然。

  ——雖然這聽上去像個古怪的爛借口,但希思莉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她開始揉眼睛了,用的是越揉越紅的那種手法。

  ——哦不。

  手比腦子更快,提姆連忙截住她作踐自己那張絕世好臉的小爪子,好說歹說,在抵達韋恩莊園時,把忽然精神起來的希思莉塞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我覺得我對新家庭成員『不要搞事』的期待又落空了。」

  回到蝙蝠洞時,提姆總結道。

  布魯斯臉色黑到可怕,低氣壓可以令哥譚小兒瞬間止啼;提姆揉著已經開始泛青的手背,坐回超級電腦前,長長嘆息一聲。

  「她說她不記得了。」

  布魯斯在他背後低聲道。

  「我覺得她沒在隱瞞什麼。」提姆聳了聳肩,他想故作輕松,眼睛裡卻有回憶的陰影。

  布魯斯也沒覺得她在隱瞞什麼。

  希思莉好讀得像白紙上的印刷體,她是韋恩家未經過失敗教育的野生貓貓,直球一流選手,需要a就絕不會繞著圈把b推出來。

  他只是在腦海中反復回想,跟提姆出去的這一天,希思莉提到的那些可怕的字眼,她說的「那些人」,潔白的實驗室,無休止的昏迷和疼痛。

  在他看不見的另一個世界,是不是有人拿過他的女兒反復實驗,在她的身上做下過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這種結論讓布魯斯為之而顫栗。

  「我想我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希斯莉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鎖發出哢嗒一聲輕響,她怔怔地被眼前的陰影擁抱。

  ——夢境是你腦中最深的區域,我們無法出現。

  肯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希斯莉的眉眼,像是要把她臉上的憂愁趕走。

  他溫暖的指腹若即若離搽過,指尖卻只剩下虛幻的藍色,徑直沒入希斯莉的臉頰。

  像一具不夠完整的玩偶。

  希思莉點開面板,果不其然,能量條上只剩下最後一截閃爍不停的微光。

  「你沒電了嗎?」她勉強要開一個玩笑,「我讓梅菲斯特偷電瓶車養你。」

  肯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走過來,大只的希思莉給了小只的希思莉本體一個沉重的擁抱。

  過了一小會,他攬著她的腰,邊走邊把她摁回懷裡,像抱一只輕巧的洋娃娃。

  ——你該睡覺了。

  希思莉偎在肯結實的臂彎中,感受著兩個人趨近同步的呼吸和心跳,漸漸平靜下來。

  「肯。」

  替她卸下發箍的手頓住。

  ——還不是時候。

  她聽見了肯的答復。

  對於這個沒有說出口的問題,答復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希思莉覺得有點高興,又意識到,肯對她妥協了,就像所有曾經的妥協一樣快。

  「好吧。」希斯莉仰頭,看著另一個自己給她換上睡衣,相比之下,她的本體柔弱到不堪一擊,肯可以輕而易舉的把她抱到盥洗室。

  模糊的鏡面上,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洗面奶有人打沫,毛巾有人遞到眼前,偶爾指尖相觸,一份是被貼心服侍的快樂,一份是打理洋娃娃的快樂。

  「讓我看看你的臉。」希斯莉說。

  肯在她的要求下乖乖摘了面具,高大健壯的男人神情空洞,金發垂落,藍灰色的眼眸,結實的脖頸上橫貫一條令人毛骨悚然的深紅傷疤,還沒有從面具的侵蝕裡完全回神,整個人都透露著一份危險而強烈的氣場,但希斯莉一抱他的手臂,兩個希斯莉的面部表情就同步成了春花燦爛。

  希斯莉湊過去,在他蒼白的下巴上落下一個蜂蜜洗面奶味道的親親。

  ——肯回給她一個臉頰上的親親。

  洗漱完畢,希思莉又被另一個自己原封不動地抱了回去。

  肯的懷抱裡有淡淡的血腥氣,他的手暖和得讓希斯莉想要喟嘆。她拉了窗簾,但沒有關上窗戶,哥譚市的夜風在點了一盞燈的室內繚繞不去。

  床墊柔軟,燈光溫暖,風溫涼而濕潮,希斯莉懶洋洋地靠在他的懷裡,想像著他們可以這樣躺到天荒地老。

  「你相信生命中的偶然嗎?」快睡著的時候,她忽然問。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

  希斯莉笑了一下。

  肯的手臂搭在她光裸的脖頸上,脈搏跳動,同時帶來他的意識。那些泡泡沒有構成一個完整的句子,但它們急迫的上升著,希斯莉聽懂了他說不出口的隱喻。

  包含著肯對她無限期、無止境的妥協。

  ——不要著急,他告訴她。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無論發生什麼,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直到永遠嗎?你保證?「希斯莉往他的懷裡靠得更深了一些,用力閉上眼睛。

  ——直到永遠。

  他低下頭,溫柔地吻了一下她顫抖的眼簾。

  ——我保證。


第32章 撞見

  第二天早上起床時,希思莉後知後覺的感到了不妙。

  梅菲斯特「不見」了。

  玫瑰大美人為了養她可謂是傾盡全力,在游戲面板上,泛著盈盈藍光的進度條退了又漲,艱難卻穩定地增加中。

  與此同時,游戲裡的人物槽發出「哢嗒」一聲輕響。

  冷氣從嶄新的位置噴薄而出,遙遙等待希思莉在其中保存一個人物形像。

  「我養不起你。」希思莉喃喃道,自己慢慢從床上滑下去,「能量不夠……」

  一只手摁住了她關閉頁面的手。

  ——你試試。

  肯的語氣平靜而堅定。

  希思莉:(呆住)

  明明是另一個自己,肯卻有著超乎希思莉本體的魄力和眼光,希思莉放空大腦,跟著他的意思,先去抽了兩個金幣十連,抱著出貨保底去捏新的小馬甲。

  按肯的說法,這種叫做錢生錢。

  兩個保底都很有意思,一個是【三星級套裝部件:黑美人】,是齊地的美麗長發,另一個則是一對巨大的山羊角。

  或者應該叫惡魔角也不一定,因為這對角正在希思莉的掌心下散發出不詳的光澤,鱗片看上去森寒而鋒利,仿佛摸一下就可以劃開皮膚。

  「好強。」她丟開山羊角,轉而好奇地摸摸那頭絲綢一樣滑溜溜的黑長直,「這是女孩子的——」

  希思莉頓住。

  「是男孩子啊。」她小聲驚嘆道。

  除此之外,希思莉還抽到了合適的襯衫、風衣和單片眼鏡。雖然系統本來就可以不分性別地把裝備往身上亂堆,但她還是在心裡大概構想了一下效果,隨即來到裝扮保存界面。

  十五分鐘後,保存界面裡倒映出一張清俊、昳麗的面容。

  像山川霧氣裡度過一生的一株樹,他眉目舒展,脊背挺直,指節分明而修長,那是一種安靜又美麗至極的長相。

  但一對巨大的黑山羊角完全打破了這種風格。

  「你不想睜開眼睛嗎?」

  希思莉坐在一邊,托腮望著自己捏出的新臉臉。

  「我怕被頭發絆倒。」她聽見另一個自己誠實地回答道。

  黑發美人終於站起身來,對著鏡子睜開眼睛。

  如果說黑山羊角打破了假像,那麼他的眼睛就完全證明了他的身份。

  一只是閃爍著火花的漆黑,另一只是寒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綠,只是看著,暈眩感和純粹邪惡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希思莉:異瞳貓貓!

  她朝著另一個自己快樂地撲了過去。

  亞巴頓接住了她。

  跟肯差不多高的黑發美人輕輕松松攬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像在抱一個小枕頭。

  他的臉龐親昵地和她抵在一起,希思莉這才意識到亞巴頓清瘦的外表下有多大的力量。

  只用了短短幾秒鐘,頂著惡魔皮的另一只希思莉就很好適應了不同陣營的新身份。

  希思莉被看得物理性質上頭暈目眩,她勉強伏回美人肩頭,嗅著他黑發間雪松似的香氣,問。

  「三星級妝容還有buff加成嗎?」

  「不是。」

  惡魔低聲回答,「是角。」

  非常蠱惑性的腔調,仿佛在邀請她摸一摸。希思莉用了非常強的自控能力才成功阻止自己摸羊角角,她點開物品簡介。

  【五星級裝扮頭飾:地獄的黑山羊王。】

  【簡介:黑山羊王知道怎樣才能控制他的羊群。蠱惑他們,征服它們,懲罰他們。】

  看上去似乎是精神系的技能。

  「你想去哪裡?」

  希思莉被惡魔美人抱在懷裡,拍貓貓似的若有若無拍拍,惡魔的心空無一物,這讓她更加感覺抱著她的是溫暖而會獨立行走的毛毯。

  就很催眠。

  「紐黑文。」

  亞巴頓沉思了一會,說到。

  紐黑文確實是塊不錯的蛋糕。希思莉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錢要生錢,就要飛速滾起來,哥譚這裡有梅菲斯特一個就夠,肯不能離開她身邊,那麼她唯一剩的選擇就是放亞巴頓去遠航。

  「你會照顧好自己嗎?」她有點擔心地問。

  ——沒有梅菲斯特開了掛一樣的欲望絲帶,希思莉也不清楚,精神系aoe技能會對亞巴頓造成多少幫助。

  「不要擔心。」黑發美人含笑道。

  大只些的希思莉把希思莉本體輕輕放下,向她保證好會照顧好自己,隨即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希思莉緊跟著他,眼睜睜看著他在空氣中逐漸透明,像霧氣在陽光下消逝。

  她在走廊裡呆呆站了一會,直到阿爾弗雷德從電梯的另一邊上來,走到她身邊。

  「希思莉小小姐。」

  老人叫了她的名字,「您在找什麼嗎?」

  「我在想惡魔的事。」希思莉回答,「我看了一部和惡魔有關的電影,很好奇到底什麼能殺死惡魔。」

  「我們的世界上應當並不存在惡魔。」阿爾弗雷德溫和地說。

  「可我昨天做了噩夢,夢見惡魔可以隨便闖進別人的家裡。」希思莉眨了眨眼。

  「如果您在猜測惡魔闖進韋恩宅的可能性,」老管家沉吟道,「雖然惡魔並不存在,但一樓廚房裡有一水箱聖水,花壇邊有一噴瓶,放餐具的地方還有一些正十字架。」」

  希思莉:?

  如果是真實有效的聖水,不管是什麼品級的黑暗生物降臨,都會被無解地擋回去。

  除此之外,正十字架也可以克制黑暗生物的能力,並削減他們的移動速度,在一定範圍內,黑暗生物甚至無法動作。

  亞巴頓——危。

  敷衍走了阿爾弗雷德,希思莉趕緊摸出聯絡手機,給亞巴頓發消息。

  系統buff讓這個肯給她買的小玩意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所有馬甲都在同一個群裡。

  肯在思維空間休息。

  亞巴頓回復了她的消息,說他知道了。

  梅菲斯特,已讀不回。

  希思莉則決定進行第二次豪宅探索。

  上一次剛走到書架旁就被攔住,這次她打算看看別的東西,比如游戲室、室內游泳池等等,這樣下次她讓自己的小馬甲來造訪,她就能光明正大和自己打打台球,而不是只窩在唯一沒有監控攝像頭的房間。

  梅菲斯特提姆見過,肯布魯斯見過,但他們好像都不怎麼喜歡這兩個馬甲。

  希思莉在游戲室找到了桌上足球,她試探著玩了兩下,又無趣地放開手。

  她轉身出了房門。

  走廊裡空空蕩蕩,回蕩著她自己輕輕的腳步聲。

  希思莉走到下一個拐角,眼前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對方沒有和她撞在一起,而是靈敏地往後一跳,冷眼看著她重心不穩,摔回地板上。

  希思莉:……

  生理性眼淚一下子湧上來,淚眼婆娑中,她隱約看見一個半大男孩子雙手抱臂,很不耐煩地想要繞過她。

  「抱歉,你是達米安?」希思莉看著他的背影問。

  背影停住,男孩子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

  「有事?」他冷冷地問。

  蝙蝠洞內,提姆絕望地揪住了自己的頭發。

  「完了。」他喃喃道,「大麻煩和小麻煩撞上了。」


第33章 夢境

  濃霧裡走進了地獄的領主, 亞巴頓降臨在紐黑文的高速公路上。

  山羊角在他頭上隱形,他雪白的衣擺微微飄蕩,雪松香氣若有若無融進清晨的風裡。

  徹夜狂歡過的大學生在他面前停下, 醉得東倒西歪,咯咯笑著邀請他。

  「要搭一車嗎?」

  「我的榮幸。」

  有人隱約記得他的嗓音紅酒般醇厚, 收到邀約的惡魔則踏入了人類的城市。

  哥譚的玫瑰新換了一身晚禮服, 柔軟又吊詭的絲帶在她身邊飄來飄去, 時不時追逐著一張粗制濫造的小醜面具把玩。

  女人淺紫色的長發垂在腰間,她坐在高樓邊緣, 俯瞰整個城市,猩紅的眼眸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隱約透出狩獵的寒光。

  而希斯莉本體……在嗚嗚叫。

  她剛剛在地板上摔得那一下有點重, 不僅走路一瘸一拐,還弄出好大一塊淤青。

  按道理, 傷揉開才會好的快些,但希斯莉她自己下不去手。

  布魯斯不得不接過藥膏, 給小女兒揉膝蓋。

  明明只是磕了一下, 希思莉那一大塊肌膚卻泛起了觸目驚心的紫黑色,還有逐漸擴大的趨勢。她疼得淚眼朦朧,不斷吸氣,衷心祈禱老父親能趕緊停手。

  布魯斯的手寬厚而溫暖,力道合適地推開了藥膏, 再緩緩揉進傷處,反復幾次,疼痛就減輕了不少。

  他今天起得晚, 臉色有點蒼白, 身上還穿著法蘭絨睡袍。

  「爸爸。」

  希斯莉小聲喊他, 布魯斯低沉地應了一聲。

  「你沒睡好嗎?」她問。

  事實上,布魯斯一整夜都沒有睡。

  他得知了一個能讓所有哥譚人都顫栗不已的消息:小醜從阿卡姆越獄了。

  只有小醜自己才知道他想干什麼,這個清醒的瘋子是哥譚的夢魘,平生最喜歡踩著蝙蝠俠的底線在上面跳探戈。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他愛的孩子。

  「哥譚最近很不安全。」布魯斯擰起眉頭,簡潔地說,「你最近不要出門。」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意識到語氣不對,可希斯莉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只是乖乖點了頭,像個小洋娃娃。

  老父親的心忍不住輕輕一抽。

  「我的意思是,」他有點生澀的解釋道,「我會擔心你,希斯莉。」

  「我也擔心爸爸。」

  希斯莉選手直球出擊,並用小手指纏了纏布魯斯的。

  她冰藍色的眼睛天真而溫柔,「爸爸也會照顧好自己嗎?」

  布魯斯凝視著她。

  有一秒,他像是哽住一樣陷入沉默;但他很快眨了眨眼睛,語氣如常地回答她。

  「會。」

  希斯莉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放開了老父親的手。

  布魯斯·韋恩,哥譚的大眾情人,無腦富二代,花花公子,極限運動愛好者,在大眾的印像裡,除了數不清的女人和醉酒後惹下一樁又一樁的荒唐事,一年內他總要把自己摔骨折三四次。

  此時此刻,這位「即將去阿爾卑斯山滑雪並有可能因此摔斷手臂」的哥譚騎士正站在蝙蝠洞裡,密切關注著布滿紅點的地圖。

  他身旁的提姆正在將分析數據調出來,而達米安在漫不經心地擦他的刀。

  「紅絲帶。」布魯斯低語道。

  昨晚,紅絲帶一人就干出了堪比氪星人的業績,她的手法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殘暴血腥,在他到達之前就已經把人吃干抹淨、榨干最後一滴血,回放監控可以說是大型食人視頻。

  一些有經驗的老警察都忍不住被她狩獵後的慘況弄得反胃無比。

  但,以布魯斯多年來的敏銳直覺,她的行動軌跡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布魯斯深邃的目光落在城市俯瞰圖上,代表紅絲帶的點歪歪扭扭,形成了一個T字,這個字還有往前延伸的趨勢。

  那似乎是某種圖案,或者一個箭頭——紅絲帶的所作所為在指示著什麼,或者說,她有表達的欲望。

  「我想試試我的刀能不能砍斷她的絲帶。」

  達米安不知何時擦好了刀,此時也盯著監控裡紅絲帶的靜態圖,躍躍欲試道。

  不,你不想。蝙蝠俠沉默地看了一眼他的兒子。

  「她……她和梅菲斯特很像。」提姆忽然開口,他的臉上被藍光照得幽幽,此時正露出某種回憶的色彩,「希斯莉說她最近才到哥譚,那天晚上她就是去見梅菲斯特的。」

  這聽上去並不像是某種巧合,蝙蝠俠也不相信巧合。

  那麼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希斯莉知情嗎?

  「我會去問問她的。」布魯斯沉聲道,他的喉嚨有些發緊。

  韋恩大宅的錄像上顯示,希斯莉正一個人躺在草坪上曬太陽。

  阿爾弗雷德不會阻止乖巧孱弱的女孩子做自己想做的,相反,他魔法般找出一張漂亮的方格野餐毯,並詢問希斯莉是否需要野餐籃,絲毫不介意她選定的地方是幾小時前剛修剪過的花園坪。

  眼下,希斯莉就蜷縮在這張野餐毯上,把《呼嘯山莊》當作枕頭,手臂遮住臉孔,小貓一樣打著盹。

  孤零零的。

  「她很弱。」達米安客觀評價。

  「她是你的姐姐。」蝙蝠俠告訴他。

  達米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做聲,很顯然是要擺出一副漠視的態度。

  提姆不想介入這場家庭紛爭,他開始翻找梅菲斯特的監控錄像,試圖逐幀找到一個確鑿的結論。

  蝙蝠俠思緒飄遠,忍不住想起他陽光下孤零零的小女兒。

  有什麼東西對她造成過不可逆的傷害,她的骨頭和皮膚都要更脆弱,現代科技無法治愈她莫名其妙的高燒和昏厥。

  布魯斯無法想像「孱弱」是一種什麼滋味,而他更沒來得及問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希斯莉為什麼會回到他的世界?

  「事情」不會突然發生,一切結果都是一塊塊齒輪彼此嵌合運作到合適的位置。布魯斯自認什麼都沒做過,那就是希斯莉自己做了什麼。

  她付出過什麼,並以此找到了回家的路。

  她的朋友們又在這其中扮演過什麼角色?

  提姆把梅菲斯特和紅絲帶的對比圖放大到大屏幕上,示意蝙蝠俠自己去看。

  布魯斯晃了一下神。

  牽著希斯莉手的紫發女人有一種古怪的氣質,就像他在紐約見到過的肯。那個高大而沉默的男人給他的印像很深,他有一種罪犯的危險感,但他同時也是是希斯莉的朋友。

  或許那些野獸們在希斯莉的面前收斂了自己的爪牙,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無害的樣子,可希斯莉信任那個男人,也信任紅絲帶,就像她毫無保留地相信她的父親、她的家人一樣。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40%】

  「………」

  梅菲斯特在干壞事,希斯莉清楚這一點。

  她的身體最近越來越不舒服,失去意識的時間總是比醒著長,因此分不出精力去想另一個自己要搞什麼大事。

  總歸不會是壞事。

  希斯莉翻了個身,在陽光下昏昏欲睡的想。

  虛擬人體無法從遠端實時傳輸,因此她不知道,一秒鐘前,梅菲斯特剛好從廊柱的陰影裡走出,扣響了酒店經理的辦公室門。

  淺紫卷發的女人露出一個艷麗至極的笑容,頃刻之間晃花了對方的眼睛。

  「你好,」梅菲斯特輕聲說,「我是來應聘鋼琴師的。」

  【地獄的黑山羊王同步程度:50%】

  「你看到那個人了嗎?」惡魔拂去肩上的一片殷紅落葉,笑著跟身旁的年輕人交談。

  「看見了……?」

  「今天早上很冷,所以地上結了一點霜。那個人在踩到霜片的時候,會忍不住腳下一滑,而那個雕像——你看見那個雕像了嗎?」

  年輕人隨著他的手指迷茫地滑動目光。

  「雕像裡面的銅管已經鏽了、爛了。」惡魔低聲道,「那個人腳下一滑,腦袋撞到雕像砥柱,在他要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雕像會轟然倒塌,砸爛他的腦袋。」

  「嘿!你——」年輕人為這個突然來搭訕的陌生人之無禮所驚訝,他正要跳起來指責,卻在轉頭時發現自己身旁空無一人。他驚詫地把目光轉回前方,於是正好目睹那個人摔倒的整個情形。

  「噗」的一聲,整尊雕像都砸入了那個人的腦袋,紅紅粉粉的腦漿,全部開在雪青色的大理石像上,把原本表情聖潔的天使面龐染成污穢的稀巴爛。

  年輕人僵在原地,瞠目結舌,大腦一片空白。

  隱去身形的惡魔站在他面前,耐心地彎下腰,聽見他從顫抖的嘴唇裡吐出一個詞。

  「……惡魔。」

  警察很快到來,封鎖了雕像四周,帶走了喃喃自語、仿佛被嚇到發瘋的年輕人。

  亞巴頓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轉身離去。

  這對於紐黑人來說是尤為漫長的一天,在那些陽光照不到的陰暗的角落,在狂信徒的囈語聲、燭火的劈啪聲、和黏膩的鞭撻聲中,真正的惡魔降臨了人間。

  除了瘋癲的當事人,沒人知道,惡魔到底索取了什麼。

  夜幕降臨後,亞巴頓給梅菲斯特發了一條消息。

  ——到你了。

  五分鐘後,梅菲斯特已讀。

  黑發美人站在廣場的噴泉前,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霓虹燈在他半透明的指尖上輕柔地跳躍,周圍的人來來往往,人們對他視若無睹。

  黑山羊角同步率漸漸降下來,皮套下的希斯莉:呼——(癱)

  她干脆走到長椅附近,舒舒服服躺了下去,暫時融化成了一灘。

  惡魔貓貓開始思念韋恩大宅的超級大床,而希斯莉本體此時正在壁爐前,好奇地盯著跳動的火焰看。

  當迪克·格雷森腳步匆匆進入門廳,他第一眼就看見了這樣的情形。

  希斯莉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系腰睡裙,軟綿綿又東倒西歪,更加像一只被火烤得筋骨酥軟、誰都可以摸摸腦袋的好脾氣貓貓。

  迪克的妹控buff被此情此景轟然觸動,他忽然不急著去找布魯斯了,而是決定先和貓貓玩一會。

  在他朝著沙發走去的時候,希斯莉也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黑發的女孩子睜著兩只冰藍色的眼睛,高高興興朝著他撲過來,被迪克輕而易舉接住。

  「今天過得開心嗎?」迪克帶著笑意問她。

  「開心!」希斯莉興高采烈拍拍沙發,示意迪克也坐下來,「我今天去野餐了!」

  「是嗎?」迪克順著她的話逗了逗她,又問了她最近的事,汲取到足夠可愛妹妹能量,這才想起還在等他的蝙蝠俠。

  「我馬上回來。」他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份小禮物,邊哄妹妹邊保證道。

  迪克的笑容直到看見蝙蝠俠時也沒有完全消失,在一眾低氣壓和黑眼圈裡就顯得分外礙眼。

  「格雷森,你又遇見了什麼好事?」

  達米安沒忍住,嗆了他一下。

  「我剛剛看見希斯莉了。」

  凡事都要對比才知道珍貴,面對蝙蝠洞裡摞成堆的糙老爺們,迪克越想妹妹越覺得可愛。

  達米安哪知道他在腦子裡腹誹些什麼,只看見他又露出一個更加泛濫的笑容,不由得惡寒地離他遠了點。

  布魯斯等了一會,直到他們兩個各自閉嘴。

  「我有一個必須要參加的晚宴,」他說,「但這次的夜巡風險很高。」

  從阿卡姆出來的小醜不用想,也是一定會來找蝙蝠俠麻煩的;而傑森前幾天剛好回了哥譚,希斯莉又和紅絲帶有牽扯不清的聯系,現在的情形說是修羅場巔峰都不為過。

  蝙蝠俠眉心一跳,整個人都頭痛起來。

  但雙面人的生活注定就要完全割裂,布魯斯卸下鬥篷,走出黑暗的蝙蝠洞,在明亮的光線下,把一條灰藍斜紋的領帶推到合適的位置。

  私人訂制的西裝把每道線條都襯托的無比性感,合適的香水乍一嗅給人的印像就是花花公子。

  歲月也無法磨去他身上那種明亮的色彩,布魯斯·韋恩依舊是哥譚的大眾情人。

  他望著鏡子,慢慢浮起一個輕佻又溫和的微笑,鏡子裡的英俊男人也望著他,露出同樣的神情。

  「再加一個領帶夾會不會太浮誇了?」他轉身問一旁候著的老管家。

  「或許。」阿爾弗雷德打量了他一番,腳步如風,托著一排表盒重新走回他面前。布魯斯從中間隨便挑了一個,戴在手腕上。

  「您准備好上戰場了?」老管家問。

  「永遠沒有,永遠准備好了。」布魯斯回答道。

  希斯莉一覺睡醒,才意識到亞巴頓給她偷了多少電瓶車。

  他是要把紐黑文的電瓶都摘光嗎!她震驚地想,相比之下,梅菲斯特就幾乎沒做什麼,在前一天晚上的瘋狂狩獵後,現在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給她漲上一截。

  虛擬人體並不會感到疲累,但畢竟皮套下的還是希斯莉本人,她了解自己,精神上犯困也是犯困。

  比如此時此刻,肯就還在意識空間休息,只留下希斯莉一個人笨拙地拆迪克給她的小禮物。

  包裝比她預計的還要難解,馬卡龍色系的繩子纏來纏去,把希斯莉的手指尖也綁到一起。好在閑著也是閑著,她花了五分鐘,終於成功打開了盒蓋。

  那是一個微型的向日葵干花書簽,底下還刻著她的名字,能看出定制這個的人確實用了心。

  希斯莉就很喜歡。

  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才把書簽握在手心,小動物護著骨頭一樣在沙發上蜷縮起來,高高興興打量自己的寶貝。

  她想給迪克也送一個禮物,她想給全家人都送一個禮物。老父親要有,迪克要有,提姆要有,阿爾弗雷德要有,達米安的那一份她會准備,但如果達米安不要,那她也沒辦法。

  達米安不喜歡比他弱的人,而希斯莉可以肯定的說,就憑她的本體,她就是這家的武力值墊底再往下滑個兩萬米。

  「哎。」

  生活不易,希斯莉貓貓嘆氣。

  與此同時,布魯斯已經到達了會場。

  這次宴會就像他參加過的所有宴會一樣無聊至極,到處都是先生和太太們進行千篇一律的社交,香檳玫瑰在微涼的空氣中散發出馥郁的芬芳,所有人的微表情都被水晶吊燈照得分毫畢現。

  竊竊私語聲像一陣陣不自然的風,嗡嗡地傳入布魯斯的耳朵。有些是關於他的,有些事和他完全無關的,很多人都在好奇他今天的女伴是誰,又能持續多久。

  「韋恩先生,」不認識的面孔走過來,滿臉激動地要和他握手,「非常感謝您支持我們的——」項目之後的幾個字被淹沒在嘈雜的八卦聲中,讓布魯斯更加想不起來說這話的人是誰。

  「啊,是是是,」他邊左顧右盼邊敷衍道,「你說得都對。」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槍聲大作,慘嚎聲震耳欲聾,有個服務生模樣的人渾身是血,撞開宴會廳大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倒了下去,生死不知。

  一只腳踩過他的背,踏入宴會廳。

  「真熱鬧啊,我的朋友們!」

  哥譚人的夢魘用熟悉的腔調說起話來,「真好,真好!」

  當小醜帶著他的人闖進宴會廳時,即使布魯斯早有預感,也忍不住心裡重重一沉。

  保鏢們很快被解決的七七八八無辜的賓客在翻飛的碎玻璃和槍火之中驚叫,華美的宴會廳被破壞的一團糟,酒水被打翻在地上,噴泉上的大衛被削去了一半頭,像某種凶案現場。

  布魯斯眼神冷的可怕。

  在哥譚首富從宴會廳悄無聲息消失的第三分鐘,滿身黑漆漆的蝙蝠俠從外面用鉤爪打破了宴會廳玻璃窗,乘著夜風蕩入宴會廳內。

  玻璃稀裡嘩啦碎了一地的聲音成了全場唯一吸引人眼球的噪音,小醜也抬起頭來,用一種奇異的神情凝視這蝙蝠俠。

  「啊。」小醜說,「這是一位老朋友。」

  他大笑著,毫無預兆地摸出匕首要捅蝙蝠俠,被一腳踹翻到地上,兩個人像被激怒的獅子和毒蛇一樣扭打在一起。

  一切都亂了套了,糟糕透頂。布魯斯甩出蝙蝠鏢,擊中了一個正揮舞著球棒要把人打死的面具悍匪。

  小醜制造了這麼大的陣仗就為了找到他,這布魯斯可以理解他的腦回路;但有什麼不太對,有什麼被他下意識忽略了過去,而這種不對勁似乎不是小醜帶來的。

  他悶哼一聲。

  趁著布魯斯分神,小醜快狠准地在他大臂上捅了一刀,隨即被沉默的蝙蝠俠扭斷了手腕。

  兩頭剛剛還撕咬的不可開交的野獸抓住空隙,雙雙跳了起來,開始謹慎地繞起圈子,預備在下一次攻擊中搶占先機,撕下對方的一塊肉。

  小醜終於不笑了,血從他的額頭淌下來,滑下他慘白而模糊的臉,像哪裡冒出來的鬼。

  「看看這是誰,蝙蝠俠,哥譚的拯救者——」

  一段宏大而優美的華彩忽然打斷了他。

  有人悄悄伸頭往那邊看去,角落裡坐著的鋼琴師依舊在自顧自演奏,或者說她就沒間斷過演奏。

  從背影來看,那是個很美的女人,她穿著一身晚禮服,頭發優美地盤在帽子底下。

  望著這個怪異的場景,布魯斯忽然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小醜似乎被激怒了,直接抬手給了她一槍。

  琴聲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裡,那道接住了子彈的紅絲帶從她背後猛地冒出,其余紅絲帶也從女人的身體裡抽絲了出來,最高的甚至能搔到宴會廳天花板,像張牙舞爪的玫瑰叢。

  她轉過身來,那是張黑色大麗花一樣艷麗的臉,還有絕對不是人類能擁有的眼睛。

  它們猩紅、冰冷、充滿欲望。

  「真熱鬧。」

  梅菲斯特說。

  這一刻,沐浴在人們或驚恐、或惱怒、或呆滯的目光中,踩著小醜復出的排面上了位,哥譚的黑暗正式有了紅絲帶的名字。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是今年內最可怕的噩夢。

  紅絲帶在宴會上大開殺戒,她的絲帶逮住誰就吸干誰,不光是這群倒霉又被嚇破了膽的賓客,面具悍匪們也保齡球瓶似的倒了一地。隨著越吸越多的鮮血,她身邊漂浮糾纏的絲帶也越來越多,長度、力量仿佛永遠也不會到達極限。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5%】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拜紅絲帶所賜,蝙蝠俠在毫無嘍啰干擾的情況下暴揍了一頓小醜,此時正穩穩占上風。

  「你今天、今天就得…」他沙啞地吼道,「給我回阿卡姆去!」

  小醜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照著蝙蝠俠的臉就噴了一泵暗綠色的毒氣。

  蝙蝠俠當即僵在原地,渾身失去力氣,形式瞬間逆轉,小醜摸出匕首,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高高舉起,就要重重捅下去。

  梅菲斯特的余光掃到這一幕,她混沌的腦子裡忽然迸發出強大的殺意。

  好像有誰告訴她,誰也不能去碰那個黑漆漆的男人,包括她自己都不可以。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8%】

  仿佛一只猩紅的利箭,梅菲斯特的紅絲帶帶著盛怒一擊,狠狠穿透了小醜。

  宴會廳再也沒有可以站立的人了。

  蝙蝠俠用他最後的力氣從窗戶飛撲過去,梅菲斯特的紅絲帶開始品味小醜的血,大量的□□充斥著她的腦海,她自己也失去了全部力氣,踉踉蹌蹌找了個地方坐下。

  充滿血氣的、好的、壞的,翻滾不休,而梅菲斯特想的是,她做到了。

  她今天這樣大鬧一場,有且只有一個目的。

  梅菲斯特必須要進阿卡姆。

  原本就已經破爛的頂樓大門又被人撞開,腳步聲整齊劃一,有一隊在救倒在地上的賓客,有一隊則在把小醜和他的嘍啰們關起來,打包送回阿卡姆瘋人院和黑門監獄。

  冰冷的手銬貼著她的手腕,梅菲斯特也一起被人摁著塞進了警車。

  意識模糊中,她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遠在韋恩大宅的希斯莉,則早早被管家摁回去睡覺了。她在對方的監督下喝了一杯助眠的熱牛奶,嘗出裡面有溫和安眠的杏仁粉後也沒戳穿,而是抱著迪克的禮物啪嗒啪嗒上了樓。

  肯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醒來,從意識空間中來到現實世界,並把希斯莉抱回了她自己的床。

  他的實體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泛著嚇人的藍光了,而是重新變成正常人類一樣的質感和溫度,想必都是梅菲斯特和亞巴頓偷來的電瓶。

  ——你在擔心他們?

  「嗯。」希斯莉窩在他的懷裡,苦惱地望著不斷刷屏的系統提示。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6%】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2%】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5%】

  相比於到了50%就完全不再漲的靠譜溫柔亞巴頓,梅菲斯特可以說是隨時都能爆炸的不□□,來回降降升升的那一點百分比,看得希斯莉血壓拉滿。

  「我平時有這麼不靠譜嗎??」她忍不住目瞪口呆,並開始懷疑人生。

  ——也許是道具的原因。

  肯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杏仁粉和熱牛奶開始發揮作用,希斯莉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往肯的懷裡鑽了鑽,閉上眼睛。

  肯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她緞子似的黑發,直到她的呼吸徹底平穩下來,儼然陷入深眠。

  他壓抑著呼吸,側耳傾聽樓下的動靜。

  一連串踉蹌匆忙的腳步聲從地底出現,到了會客廳後忽然變重一下,又停住了,好像有人把自己扔進了沙發柔軟的靠墊裡。

  有喝水的聲音。嘔吐的聲音。隱隱約約的痛吼聲順著夜風飄上來,又被紗簾阻隔了大多數。

  布魯斯受了很嚴重的傷。

  大號希斯莉剛想搖醒懷裡睡著的小一號自己,肯把手搭到黑發女孩子身上,忽然停滯住。

  他感覺不到、也無法跟希斯莉共鳴了。

  仿佛有人切斷了她和他之間的連接,夢境中被植入了信號屏蔽裝置,他現在無法叫醒希斯莉,希斯莉也無法和他無阻礙溝通。

  肯的氣場迅速沉了下去。

  希斯莉則發現自己漫步在街頭。

  這裡是她的公寓附近,在她以前生命中的最後幾個月,她就一直生活在這裡,清晨來到小公園散步,中午購買自己需要的飯食,下午回家。

  銀杏葉在她腳底嘎吱作響。希斯莉快樂又疑惑地跑了一會,還試著蹦到落葉堆裡。

  整條街道上都空無一人。

  太陽漸漸消失在雲層後,天陰了下去。風吹過希斯莉的臉頰,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腥味。

  從某一刻開始,她忽然覺得如芒在背。

  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她。

  希斯莉先是走,然後跑起來,霧氣越來越濃,遮住了她熟悉的地標,她不得不找到一條路就順著它一路跑下去,而那些目光一直粘在她的後背,討厭得讓她渾身發抖。

  最終,她被一堆石像堵在了小巷的死胡同。

  在那些石像伸手要來抓她時,希斯莉絕望地又踢又蹬。但這一次,她輕而易舉的蹬壞了石像的手和石像的臉,雪青色的石像被她踹得紅紅粉粉,竟然根本抓不住她。

  它們劈裡啪啦地碎成了風中的沙塵。

  希斯莉:……

  希斯莉:!!

  太陽重新出現在她的頭頂,驅散了黏膩的霧氣,風裡帶來花的香味。希斯莉又在街道上徘徊了一會,這才決定回到現實世界。

  夢醒了。

  她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忽然發現肯把她整個人都塞到了懷裡,這是個非常有保護性的姿勢,肯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醒來。

  ——有人阻隔了我去看你的夢。

  他簡潔地告訴了她來龍去脈。

  很奇怪,希斯莉知道自己上一次做了一個噩夢,但她無法想起在那一場噩夢裡她到底失去了什麼;而這一次,她依然知道這是一次噩夢,但發生的一切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並且,她還帶了一樣東西出夢。

  希斯莉張開手掌,那裡躺著一塊沒有粉碎完全的砂石。

  如果這樣就說的清了,她默默想,又忍不住覺得不寒而栗。

  在夢境裡,她經歷的是現實世界。


第34章 戳穿

  阿卡姆瘋人院頂層, 梅菲斯特輕輕呼出帶著血味的空氣。

  囚室裡連張石板都沒有,她只能躺在水泥地上。夜深了,一盞慘白且微弱的燈在走廊最深處閃爍, 然而梅菲斯特只要稍稍偏頭,就能看見玻璃反光中正幽幽發綠的小點。

  一顆納米炸彈此時正緊緊箍在她的脖子上。

  在被套上這個項圈之前, 梅菲斯特還像模像樣地掙扎了兩下;虛擬人體隨時都可以再用能量重塑, 這顆炸彈呆在她的脖子上只是個漂亮的擺設。

  但進入阿卡姆的第一天就享受到了對待最高等級犯人的待遇, 這是梅菲斯特都想不到的。

  隔壁囚室空著,因為小醜正在急救室裡接受治療。

  半小時前, 她的絲帶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骨,給這個三番五次挑釁她的瘋子好好來了一下,還從他身體裡搞了將近一杯血來喝。

  那些血液裡的污濁和瘋狂搞得梅菲斯特也有些飄飄然, 小醜的血嘗起來像一顆夏日傍晚盛開的毒瘤,腐爛和殘忍熟得幾乎要滴下來, 對欲望絲帶而言簡直是瓊漿玉露。

  她本來是要拒絕的,但實在是太香了.jpg

  梅菲斯特決定把小醜當成移動飲品站, 時不時就來一下, 畢竟阿卡姆不是什麼舒心的地方,而她還得在這呆上一段時間,直到她找到她需要的資料。

  四十年前,阿卡姆瘋人院曾經啟動過一項絕密實驗,項目名, 叫做「永生」。

  梅菲斯特在查出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寒意頓起。

  希斯莉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機不對,地點不對, 方式更不對;既然這裡是表世界, 裡世界也不可能憑空坍縮。

  她的本體現在病魔纏身, 那顆聰明的小腦瓜能發揮出來百分之三四十就已經不錯,其余被分散出來的希斯莉卻都身強體壯,頭腦清明。

  她們樂意本體高高興興當她的可愛小傻瓜,在韋恩大宅裡當她們的貼貼充電寶,而髒活累活,就由其余的希斯莉來干。

  永生是個乍一聽和希斯莉沒什麼關系的詞,她孱弱多病,一個子彈就能要了她的命,要她的永生有什麼作用嗎?

  但如果他們要的不是希斯莉,而是那些被分裂出來的希斯莉呢?

  那些健康、強壯、敏銳又永遠年輕的虛擬人體,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一個軀殼死了,就用能量重塑一個;一個軀殼壞掉了,就用能量修補一下。

  和希斯莉有關的那份資料,梅菲斯特必須要找到它,讀它,找到它之後,她更要銷毀它。

  可阿卡姆幾乎算是這些罪犯們的地盤,她無法只靠潛入在這裡大搖大擺翻找東西。

  她必須先是一份子,才能不被人懷疑。

  人們總是傾向於忽視一個女人的殺傷力,轉而用過多心思去關注她的其他方面。梅菲斯特在哥譚中心停留,攪風攪雨擊中火力,亞巴頓則更適合發揮魔法側的力量。

  ——到你了。

  梅菲斯特闔上眼簾,安靜地貼著冰冷的水泥地板,慢慢陷入休眠。

  ——收到。

  黑發美人褪去了白日裡的偽裝,在月光下顯出某種非人的蒼白和漠然。

  無數尊姿態詭異的雕像匍匐在他腳下,被他輕慢地踩了上去,用力碾了碾。

  沾著血肉的天使面孔碎掉半邊,明明該是死物的雕像,卻怨毒地看了他一眼。

  這些都是眼睛,污濁的窺視的眼睛。

  「嘭」的一聲,亞巴頓一腳就把這只敢於活動的眼睛踹飛出去,天使面孔尖銳地嚎哭著,在風裡化成干枯的碎末,被無形的風盡數卷起,重新送回亞巴頓的手掌。

  「你敢。」他陰冷地、一字一頓地說。

  整座城市上方,五個雕像歪歪扭扭構成了交叉的五芒星,蛆蟲還沒有找到縫隙,這只是一次小心翼翼的群攻刺探,但亞巴頓已經感到了不耐煩。

  七十年前,紐黑文最大的地下實驗場隨著一場嚴重的爆炸事故消失殆盡。

  紙質資料全部在爆炸中焚毀,核心研究人員死無全屍,研究因此被迫停止,試驗場也被完全廢棄,毫不知情的紐黑文市民們重新生活在焦黑的陰影上。

  四十年前,遠在哥譚的阿卡姆瘋人院重啟了這場實驗。

  一個月前,二十一歲的希斯莉「死」在裡世界。

  與此同時,表世界十六歲的希斯莉出現在了紐約。

  惡魔的條約從虛空中浮現,亞巴頓垂眸大致看了一遍,瀟灑地簽了一個花體字。

  「我,亞巴頓,」他敷衍地讀了一遍,「地獄與瘟疫之王——」

  承諾不插手契機和結局,不再講一句誠實之言。

  「真公平。」黑發美人朗聲笑道,他身後的影子慢慢扭曲起來。

  梅菲斯特和亞巴頓一整晚都在外面打生打死,而希斯莉——希斯莉又在和肯貼貼。

  【地獄的黑山羊王同步程度:99%】

  希斯莉:???

  「我不是剛誇過他靠譜——」她驚異地戳了戳光屏,試圖戳出一條bug提示,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現在是凌晨一點零六,因為她克服不了再次入睡的恐懼,於是她決定拉著肯一起打橋牌。

  雖然事實是希斯莉和肯兩個人都不會打橋牌,然而肯上手頗快,幾個回合下來就熟練掌握了某些看起來唬人的精巧動作,引得希斯莉小海豹鼓掌。

  凌晨一點零七分,肯正在教希斯莉怎樣立起一張牌,那塊被希斯莉從夢裡帶到現實的碎石忽然毫無預兆地粉碎了。

  希斯莉都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它就開始迅速分崩離析,粉塵四散逃竄。

  肯獵豹一樣彈起來,抓住一張玻璃紙,就重新把那些粉塵關回了新的牢籠,甚至熟練的打了個空氣都進不來的死結。

  ——給。

  希斯莉抗拒地戰術後仰。

  「這是什麼?它還活著嗎?」她帶著厭惡小聲問道。

  ——活著,快死了。

  肯告訴她。

  ——你應該燒了它,就像燒吸血鬼一樣。

  希斯莉不禁覺得十分有道理,並且手比腦子快地披上了睡袍,提著玻璃紙小袋子,出了臥房的門。

  昏暗的壁燈下,夜晚的韋恩大宅比白天要幽深十倍不止,希斯莉提著小袋子,影子被拖得長長的,完美演繹出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往下走。

  肯在她的腦袋裡迅速調出曾經的小地圖。

  ——向左。

  希斯莉開始下旋轉樓梯。

  ——徑直往前。

  現在路徑看起來熟悉多了,希斯莉認出這裡的房間陳設是餐廳的輪廓。不需要肯再多說,她自己繞了幾繞,找到了廚房的門。

  燈被她「啪」的一聲點開,接著是電氣灶,明亮的光線下,代表著熱度的紅圈也悠悠竄了出來。

  ——把它倒出來,它快死了,跑不掉的。

  希斯莉順著他的說法,將袋口傾倒在燒紅的圓圈上。粉塵落入圈內,沒有爆炸,而是發出了慘叫式的點點噪聲。

  ——那就是慘叫。

  希斯莉站在原地,看著紅圈穩定地跳動,直到淺灰色的沙塵被燒成焦黑,動也不動了。

  你看到我看到的畫面了嗎?她在心裡戳了戳肯。

  ——它死了。

  肯的回答完美地印證了她的猜測。

  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肯教,希斯莉自己也會做。

  她開始清理玻璃灶台面,期間肯還不得不接管了一下她的身體,因為她差點就要把自己燙傷了。

  希斯莉:嘿嘿。*貓貓搖尾巴*

  肯:平靜地「拍了拍」希斯莉

  「希斯莉小小姐,您在找什麼嗎?」

  希斯莉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她被嚇得渾身一僵,過了一小會才意識到是阿爾弗雷德。

  老管家看上去不太好,頭發亂了,表情疲憊中透著嚴肅。

  他沒有像以往那樣記得體貼地加重腳步,而且希斯莉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種怪怪的、討人厭的、梅菲斯特一回到家身上就會帶著的味道。

  血的味道。

  「我餓了,阿爾弗雷德爺爺。」希斯莉平靜道,「我已經找到我需要的了,麻煩你擔心。」

  她拒絕了「需要我為您熱一杯牛奶嗎」的提議,在老管家走出廚房時跟著出了廚房,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老管家大概以為她是怕黑,並沒有說什麼。

  在哪裡?希斯莉垂著眼睛問肯。

  ——第三間房。

  他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希斯莉小小姐,很晚了,現在是睡覺時間。」阿爾弗雷德臉色沒有緩和,但他盡力放柔了聲音勸希斯莉。

  「就最後一件事,阿爾弗雷德爺爺。」希斯莉輕聲說,「就一件事,我要去和爸爸說晚安。」

  沒等管家說什麼,她已經叩響了老父親臥房的大門。

  「請進。」布魯斯沙啞的聲音穿過門板。

  希斯莉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阿爾弗雷德慢了她半步,因此和希斯莉一樣捕捉到了布魯斯臉上稍縱即逝的微表情。

  希斯莉則凝視著自己的父親。

  臥室的燈光很暗,他換了一身法蘭絨睡袍,整個人幾乎要融入到深色大床上,一副困倦、即將入睡的姿態,看上去仿佛沒什麼不妥。

  仿佛沒有發白的唇色,被汗打濕的鬢角,和比平時顯得僵硬的手臂。

  「發生什麼事了?」布魯斯輕聲問她。

  希斯莉走到他的床邊,把自己慢慢縮上床,身旁的老父親僵硬了那麼一秒,才慢慢放松下來。

  「爸爸。」她的聲音沒什麼情緒,「你還記得你答應了我什麼嗎?」

  不要受傷。

  「記得。」

  布魯斯鋼藍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更加淺淡,裡面清晰地盈著打趣的笑意,「怎麼了?希斯—」

  希斯莉那只柔軟的小手,輕輕搭在他受了傷的大臂上。

  「血的味道。」

  蝙蝠俠渾身僵硬,並聽見他的小女兒低聲說道。他這次終於聽明白了她的語氣,那是一種強忍著怒火的、冷冰冰的強調。

  「我不能假裝聞不到這個。」希斯莉咬著牙說。

  布魯斯:*瞳孔地震*

  「父親,你是蝙蝠俠嗎?」

  布魯斯:*瞳孔天崩地裂*


第35章 交涉

  希斯莉很少生氣, 除非她忍不住。

  她現在終於有了韋恩家標志性的冷沉表情,不贊同的目光和蝙蝠俠本尊如出一轍。

  布魯斯不用多加觀察就知道,她的目光在無情地譴責他, 畢竟那雙和他相似的冰藍眼睛此時正火光熊熊,他想翻出一個可靠的借口都不行。

  沉默, 是今夜的康橋。

  也許是幾秒, 也許是十幾秒;他正在腦子裡飛速過了一遍還能說什麼, 忽然聽見希斯莉輕輕嘆了一口氣。

  女孩子聳下肩膀,從剛剛「氣勢洶洶要質問他一頓」慢慢轉化成「被針戳破的氣球」。

  張牙舞爪的炸毛球球斂旗息鼓, 又回縮成一只柔軟無害的貓貓。

  「你先休息吧。」希斯莉望著老父親蒼白的臉色,還是沒忍住心軟,別過頭去。

  她站起身來。

  「晚安。我們可以明天再談。」

  ——還有明天?

  布魯斯表面不動如山, 內心驚濤駭浪。

  希斯莉走後,他和阿爾弗雷德面面相覷, 直到像征著一點半的鐘聲在房間裡響起,解凍了這兩個尷尬到僵硬的人。

  「她怎麼……」布魯斯掀開法蘭絨睡衣下擺, 處理起匆匆蓋住的膝蓋擦傷。

  「她很聰明, 布魯斯老爺。」

  阿爾弗雷德遞給他一瓶凝血噴霧,「不要小看她,她也是韋恩家的一員。」

  ——不生氣了?

  肯問。

  「生氣。」希斯莉忍耐地磨了磨牙,還是忍不住冷聲道。

  她知道當蝙蝠俠是布魯斯永遠不可能放下的責任和執念,哥譚是他的城市, 是黑暗騎士放在心上的珍寶。

  她只是在生氣他竟然會受比小打小鬧更嚴重的傷,同時也在非常、非常的生氣自己,沒能第一時間保護他。

  希斯莉:無能狂怒.gif

  梅菲斯特:阿啾!

  她跨過橋牌殘骸, 關上門, 回到床上, 蜷縮成一個睡裙毛團團,直到肯的手臂從不知道什麼地方伸過來,把希斯莉強行扳舒展,再連人帶被摟進懷裡。

  肯脫下了工裝服,希斯莉挨著他穿黑色t恤的溫暖胸口,感受柔軟的織料如何貼合她的臉頰,聽著他有力、緩和的心跳聲,困意慢慢湧上來。

  肯的手也在有一下沒一下梳攏她的長發,他的意識像夜裡平靜的風。

  ——你在反應過激,放輕松。

  「為什麼我在意的人最後都會受傷?」希斯莉失神地盯著房間裡的一塊陰影,「我不喜歡這樣,我討厭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希斯莉,你只能盡力,然後接受這個結果。

  希斯莉在他的懷裡埋得更深了。

  「我很害怕接受。」

  ——我知道。

  濕痕從她的眼角輕輕一閃,在肯的t恤上洇開,又被他小心遮回暗處。

  「我始終覺得……保護他們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不會。

  「我只有他們了。」

  希斯莉的聲音越說越低。

  ——你有我。

  肯一如既往地回答道。

  希斯莉已經沉浸在夢鄉裡了。女孩子這會才褪去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郁,睫毛在眼底留下細密的陰影,睡得甜甜的,偶爾才發出一聲小貓崽子似的嗚咽,像個漂亮又易碎的娃娃。

  大只的希思莉凝視著小只的希思莉,被困意傳染,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在夢裡看到白蝴蝶、五月初的松柏,還有剛下過雨的天空。

  第二天早上,希斯莉迷迷糊糊正要起床,忽然察覺出肩膀上多搭了一只手。

  那只手滑落,停到她的手臂上,不到零點幾秒,她迅速從肌膚相觸中讀到,這是亞巴頓。

  ——隨即被他在紐黑文的血腥回憶劈頭蓋臉糊了一通。

  希斯莉:。

  這下賴床是不可能賴床的了。

  由於信息共享,肯和亞巴頓接連驚醒,三只希斯莉大眼瞪小眼,肯回到意識空間輪空,而亞巴頓要留下來,給希斯莉講他遇到的事——雖然他已經「傳輸」給了她百分之九十九的重要信息。

  他寵溺地把希斯莉掐著腰抱起來,提貓一樣摁到胸口,和她鼻尖對鼻尖,眼睛對著眼睛。

  希斯莉看見他的眼睛裡多了星辰和宇宙的符號,順便又被美色暴擊了一波。

  「你要小心。」亞巴頓含笑道,「我在紐黑文一直在處理一些亂糟糟的小麻煩,但很快就會沒事的,你只需要在這期間保護好自己。」

  「梅菲斯特呢?」希斯莉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山羊角,感受了一會鱗片冰涼順滑的觸感。

  「她和小醜起了點衝突。」亞巴頓輕描淡寫地說,「很顯然,小醜的血嘗起來更好。」

  希斯莉就懂了。

  黑發美人把她安放到椅子上,開始著手給她挑今天份的首飾和裙子。

  他在打扮她這點上展現出了非常不符合人設的熱情,沒有肯來打斷希斯莉的信馬由韁盒胡思亂想,兩只希斯莉疊加效果更甚。

  亞巴頓的馬甲被暫時褪了下來,現在是兩只希斯莉彼此滿足,做彼此的換裝游戲時間。

  換到最後一套小香風黑色連衣裙時,希斯莉忽然主動喊了停。

  「我得去找爸爸了。」她睜著冰藍色的眼睛,露出不那麼高興的表情。

  黑發美人也重新撿回自己的馬甲,披在身上,牢牢扣好扣子。

  「我可以跟著你,指導你。」亞巴頓饒有興趣地低語,「讓他記住,不要違反諾言。」

  希斯莉:忽然心動.jpg

  這還是亞巴頓第一次進入希斯莉的思維空間,她花了比適應梅菲斯特更長的時間來適應亞巴頓。

  和肯的意識很像,但又不完全重合,亞巴頓是寂靜的山谷、月光下的樹叢和黯灰的煙霧,與其說是靜謐,不如說是感官完全失去了判斷。

  希斯莉不適地動了動麻木的手指,發現十五分鐘已經過去了。

  ——抱歉。

  這是亞巴頓煙一樣沉冷的意識。

  希斯莉拍了拍亞巴頓。

  她開始朝著老父親的臥室進發。

  布魯斯只睡了一個小時,然而他此時清醒得跟睡了七八個小時沒什麼差別。紅絲帶在阿卡姆,小醜也在阿卡姆,一小時前,紅絲帶又把小醜打進了急救室,她自己也要被關十二小時禁閉。

  這兩個瘋子大打出手互扯頭花是他們的事,在不破壞哥譚的前提下,布魯斯反而喜聞樂見。

  他只是沒做好准備,要怎麼去跟自己的女兒解釋。

  布魯斯不想傷害她,也做不到推遠她。他在過去的第一次嘗試中就全盤失敗,第二次第三次更是,第四次就再也下不去手。

  希斯莉纖細的手指,希斯莉無意識露出的微笑,希斯莉的藍眼睛,那雙和他很像,卻兀自充滿了天真和憂郁的藍眼睛。

  現在的結果就是,她猜到了。

  阿爾弗雷德不在場,他很體貼的給父女兩人留出了單獨的談話空間。

  「爸爸。」希斯莉的聲音從門外微弱地傳來,「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布魯斯沉聲說。

  在他的注視下,吱呀一聲,門後面冒出來一顆漂亮的小腦袋,他的小女兒對他露出傻兮兮的笑臉。

  布魯斯:……?

  這和他模擬出的僵冷氣氛好像不太一樣。

  他還是盡可能嚴肅地讓她進來,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但一處走向變錯,其余的地方也嚴肅不起來了,在開始正式溝通之前,布魯斯甚至幫她調整了一下座椅高度。

  現在希斯莉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和他對視,她今天換了麥穗編發的造型,看上去更加多了一股天然乖氣。

  你確定這能管用?希斯莉戳了戳亞巴頓。

  ——我確定。

  亞巴頓任由她戳,確定回道。

  陽光從書房窗口透進房間,希斯莉和亞巴頓交流甚至要不了一秒。在一片沉默裡,她搶先開了口。

  「爸爸。」她說。

  布魯斯抿緊嘴唇,應了一聲,在心裡飛速猜測著她會問什麼——

  「肯可以從紐約過來的。」

  希斯莉語氣天真,誠懇地提著建議,「你還記得肯嗎?肯很厲害,如果你總是受傷的話,他隨時都能保護你。」

  一秒鐘後,希斯莉、肯和亞巴頓共同欣賞到老父親絕美的變臉速度。布魯斯臉色從白到青,從青再到黑,從黑隱隱又變得更黑的趨勢。

  地獄的黑山羊王出得招數,快、狠、准,還損。

  希斯莉努力掐著憋笑到顫抖的手心。

  「不用了。」布魯斯沉聲拒絕,希斯莉在這個瞬間察覺到了他的措手不及,那套縝密的邏輯思維瞬間被她破壞的七零八落。

  「真的?」她趁勝追擊,「可是肯真的很厲害,有他在,你不會受傷的。」

  「真的。」

  布魯斯繃著臉,一字一頓道。

  意識空間裡,泛濫開一片歡樂的海洋。肯這次捧著爆米花,絲毫沒有作為被cue主角的自覺性;亞巴頓和他共享一桶,邊聽邊吃,在此時已經笑到捶地。

  希斯莉決定最後填上一把火,「肯是我的朋友——」

  「希斯莉。」她的父親無聲地吸了一口氣,「這件事是我的錯,但我不需要幫手。」

  希斯莉:盯。

  「……嗯,如果你真的非常想的話,你可以邀請他來偶爾做客,但也只是做客。」

  蝙蝠俠最終僵硬妥協道。

  希斯莉歡呼一聲,從椅子裡彈起來,向著老父親高高興興一撲,成了合格的腰間掛件。

悠于 2023-11-9 19:08

第36章 天然

  「蝙蝠俠掉馬」這件事, 就以布魯斯都沒料到的方式翻了篇。

  希斯莉看上去是真的不太關心他會干什麼,她只關心他會不會受傷,為什麼會受傷, 誰讓他受傷,並隨時隨地迅速抬出紐約那位危險人物的名頭。

  而布魯斯——布魯斯嘗試過後, 依然無法讓自己對希斯莉的「朋友」多加包容。

  他花了半輩子時間打擊罪犯, 閉著眼睛都能聞出空氣裡的惡人味;肯就像這座城市裡所有的冷血罪犯一樣糟, 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當然,逗老父親是一回事, 讓布魯斯徹底把肯丟進黑名單卻不是希斯莉想要的。

  三只希斯莉頭碰頭,認認真真研究了一套方案。

  亞巴頓回到紐黑文掙他自己的電瓶,在肯計劃路線的時候, 希斯莉就挨在他旁邊,托腮看他。

  那天, 在肯低頭寫字時,她可以透過他過長的金發, 看見他閃爍著微光的藍眼睛。

  希斯莉很早就睡著了,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式離開,總之第二天早上醒來,床上一片空蕩蕩,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別人的溫度。

  希斯莉第一次感到了不適應。

  她一個人刷牙洗臉選裙子,一個人鋪床開窗吃早餐;思維空間裡重新變得寂靜又失真, 再也沒有靜謐的夜風、山間草木的氣味和月光下的小溪。

  肯是陪伴了她最久的人,或者該說,他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是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希斯莉下樓的時候依然沒從這種狀態裡轉換回來, 達米安對她的失魂落魄也視若無睹, 提姆在給吐司抹果醬, 看見她還詫異地問了她一聲怎麼了。

  「我在想我的朋友。」希斯莉低落道。

  餐桌那邊傳來一聲突兀的嗆咳。

  希斯莉循聲望去,布魯斯的臉有一半消失在馬克杯後,看上去仿佛喝咖啡一不小心嗆到。

  希斯莉也在餐桌邊上坐下,開始心不在焉地計算肯抵達的時間。她微微收著下顎,微卷的黑發垂在小臉兩側,沉思的表情還有點淡淡的憂郁,但聯系一下她在想誰——蝙蝠俠看見了都會牙痛。

  胡亂叉了幾口東西,在全家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下,希斯莉像只輕盈的蝴蝶飛上樓,很快又換了一聲比之前更漂亮的裙子下來。

  露肩設計、背部鏤空,深藍色讓她冷冷的肌膚色調更加突出,每道線條都像是雕刻家的作品。

  在老父親的眼裡,又有些過於漂亮了。

  韋恩家的家規都跟日常生活沒什麼關系,此時此刻,沒有宵禁和沒有著裝准則讓布魯斯更加頭痛。

  希斯莉:?

  亞巴頓的審美就是希斯莉的審美,昨天他挑出這件裙子時,希斯莉一眼就喜歡上了。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終於有機會翻來穿,她高高興興衝下樓,左摸摸又摸摸,滿心「要和肯分享這份對裙子喜愛」的循環復讀。

  可看在蝙蝠窩裡其他人眼中,希斯莉此舉就是女孩子在雀躍又羞澀地等自己的心上人,貓貓晃晃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眼睛都在閃閃發亮。

  傻得讓人憐愛。

  布魯斯:不滿程度200%。

  下午三點,韋恩莊園迎來了完全陌生的訪客。

  阿爾弗雷德滴水不漏地走出去迎接客人,一邊引著肯往會客廳走,一邊終於切身體會到布魯斯為什麼會這麼抗拒希斯莉和此人見面。

  一米九的男人身上每一個部位都精壯結實,充滿了冰冷的攻擊性。他穿著一身暗色工裝褲、柔軟的棕色皮鞋,臉上的面具連縫隙裡都有陳腐的味道,像恐怖片裡的惡鬼從片場活生生跑了出來。

  「或許您會需要一杯茶?」老管家眯起眼睛,用一種溫和的口吻和這位客人說話。

  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

  他坐在那裡,不說話,也不比劃手語,除了偶爾輕輕搖頭和面具裡的呼吸聲,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把他和希斯莉同框,不知道有多少人第一眼會覺得,這個男人一只手就能扼死兩只希斯莉。

  「希斯莉小小姐很快就會過來,她在睡午覺。」等了一會,見他沒有反應,老管家道,「您還需要什麼嗎?」

  肯這次有了些反應。好像只有希斯莉這個名字才是觸動他的開關,面具下的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阿爾弗雷德,聽他還會不會說出什麼更多的東西。

  「——肯!」

  會客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希斯莉踩著外面的陽光,飛快朝這邊跑來。

  她臉上的笑容燦爛又甜蜜,裙擺在風中飛揚,如同一只歡騰的小鳥;肯也習以為常地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抱起,又把她穩穩放下,熟練程度仿佛做過千次萬次。

  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jpg

  他退了出去,關上門,並決定每隔十分鐘就進去送一次小甜餅,再添一杯茶。

  門一關,希斯莉就笑倒在另一個自己懷裡。

  「你看見了嗎?」她咯咯直笑,眼淚都笑出來了,「我們好像現代劇版本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羅密歐和朱麗葉都是一個人演。

  肯給她掰了一塊小甜餅吃,替她小心翼翼接著,一粒都沒掉在紙上;希斯莉則枕在他的大腿上,讀她的小說。

  只是失去了肯一個上午,希斯莉卻覺得她像是失去了他大半年。

  「你去紐約做什麼啦?」她笑眯眯地問。

  ——我找了一處安全屋。肯告訴她。

  ——以後明面上,我就可以從紐約到哥譚自由往返。

  肯向來是行動力和魄力超高的典範,和他記憶共享的希斯莉可以明確看見,這間地下室的兩居室已經被裝修的有模有樣,有洗手間、浴缸、衣帽間和小小的廚房,在地下室門前種著三棵紫丁香,天窗裡透到室內的光也足夠亮堂。

  希斯莉:心動.jpg

  ——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肯拍拍她作為安撫。

  在肯視角的紐約也和希斯莉對記憶裡的紐約不太一樣。

  希斯莉還記得她對夏日紐約的落日印像,可在肯的視角裡,紐約已經逐漸涼了下來,他一個人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該做的事,像個過分沒有存在感的影子。

  梅菲斯特是,亞巴頓也是。

  希斯莉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才會最大程度的快樂起來。

  阿爾弗雷德再進去添茶時,兩只希斯莉已經雙雙睡著了。

  希斯莉本體枕著肯的大腿,在結實的肌肉上睡得超響。肯為了睡覺,這時候也摘了面具,過長的蓬松金發垂了下來,遮住他的眼睛,露出蒼白的一小半臉。

  阿爾弗雷德吵醒了肯,沒能吵醒希斯莉。

  希望本體能難得的多睡一會,肯睜開眼睛,微微指了指希斯莉,示意阿爾弗雷德也一樣放輕動作。等老管家把茶添好,他的眼簾微微顫了顫,最終也抵不過希斯莉和他共享的洶湧困意,一歪頭,重新睡著了。

  阿爾弗雷德站在原地,看了看這個嚇人面具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

  摘了面具後,他和希斯莉即使歪歪扭扭靠在一起,也看上去順眼多了,仿佛兩只貓科動物在一個地方棲息睡覺,希斯莉是真正的貓貓,而肯是大型的豹豹。

  無論貓貓還是豹豹都毛茸茸的。

  如果說頭頂有好感條,老管家負數的好感條上會慢悠悠冒出一個 1。

  但對於布魯斯而言,看見監控裡希斯莉和肯這樣膩膩歪歪,他的血壓也要跟著一升再升。

  希斯莉和肯彼此抱抱。

  布魯斯:。

  肯在給自己塞餅干的時候也會塞希斯莉那份。

  布魯斯:怒氣蓄力中:10%

  希斯莉慢慢滑落到他的膝頭,開始看書,肯摸了摸她披散著的長發。

  布魯斯:怒氣蓄力中:40%

  希斯莉和肯一起睡著,彼此貼貼,四仰八叉。

  布魯斯:怒氣蓄力中:99.99%

  「希斯莉小小姐應當有自己的生活。」阿爾弗雷德在他旁邊淡聲提醒道。

  「但這個人很危險。」布魯斯緊緊擰著眉,固執道。

  「布魯斯老爺。」老管家放下手中的銀托盤,和他對視,「你還記得前幾天發生的事嗎?」

  「……」

  「希斯莉小姐自己就能猜測出來你是蝙蝠俠。」阿爾弗雷德用嘆息似的聲音說。

  布魯斯聽懂了老管家在說什麼,他忍不住把視線挪回監控屏幕。

  希斯莉已經醒了有一會,她不客氣地在肯臉上一頓亂揉,把無辜的肯從夢中揉醒,指使他去點會客室的燈,順便把小甜餅端來。

  肯也沒生氣,他很快就從睡夢中掙脫出來,走到房間那頭開燈,把小甜餅帶回沙發,兩只希斯莉快樂地平分起一碟子,阿嗚啊嗚嚼嚼。

  嚼嚼。

  布魯斯又看了一會。

  他看著希斯莉和肯相處的方式,看著她毫不遮掩的快樂和嬌憨,那是一種對他、和蝙蝠洞裡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處理態度。在面對他們時,希斯莉敏銳地避開了所有會冒犯他們的可能性,像只沿著蛛網小心翼翼爬動的小蟲,避免引起任何一點共振。

  而在肯面前,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肯的確是一只惡豹,但希斯莉馴服了他。

  惡豹成了她最忠誠的騎士。

  這樣想著,布魯斯終於釋然了一些。

  肯在傍晚時向希斯莉告別,老老實實回了他的紐約,沒能真的禍害到蝙蝠俠的哥譚市,這讓布魯斯大松了一口氣。他揉了揉太陽穴,看見壁爐邊沙發上歪著看書的希斯莉,忽然想和她說說話。

  「希斯莉。」老父親沉聲道。

  希斯莉:?

  小貓咪乖乖把書放下,來聽老父親有何高見。

  「你……」布魯斯艱難措辭,「談戀愛的話,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他以為希斯莉要麼回答是要麼回答否,沒想到她還是盯著他看,冰藍色的眼睛在光線下還顯得濕漉漉的,像一只茫然的小貓咪。

  「我沒在談戀愛啊……?」他聽見希斯莉用那種「我我爸爸怕不是個傻子吧」的慢吞吞語氣說。

  「爸爸,我和你講過的,肯是朋友。」

  布魯斯:?


第37章 烘焙

  希斯莉仿佛完全沒察覺出她剛剛那句話有多渣得渾然天成天地失色, 在確定他沒有別的要問的問題後,繼續轉回頭讀她的小說,獨留老父親站在原地, 心緒難平,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同為男人,布魯斯心知肚明,那匹惡豹在她面前順從到小心翼翼的樣子, 早就已經超出了「友情」的界限。

  而希斯莉對此一無所知。

  但那並不是她的錯, 希斯莉本來就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運作的;她像一張白紙, 而和她接觸的人似乎也無意戳穿。

  布魯斯從來不會過問幾個兒子的感情生活, 這次, 他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做惡人。他內心感慨萬分, 表面依舊平靜,又看了一會希斯莉,這才轉身上樓。

  希斯莉:?

  她搞不明白老父親想說什麼,在認真解釋一遍她和肯的關系之後, 認為自己已經說得非常清楚明白,就重新投身回小說的世界去了。

  阿卡姆瘋人院裡,梅菲斯特被一陣嘈雜鬧醒。

  玫瑰睜開猩紅的眼睛,不耐煩地眯了眯。此時此刻, 梅菲斯特就如同一只隨時能被人點燃的□□桶, 欲望絲帶萎靡地縮在她的身體中, 由於缺少血液, 對心跳和人類氣味的敏銳度也直線上升。

  她自己沒覺得有什麼, 每個走過梅菲斯特牢房的人都忍不住汗毛直立。

  她在渴望一場狩獵, 任何人都能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那是純粹的殺欲和漠然, 她並非人類,也不會把人類看作同類。

  那是看牲畜和儲備糧的眼神。

  梅菲斯特:好餓(盯——

  阿卡姆警衛很快包圍了這片區域,一隊專業的醫護人員魚貫而入,小醜被兩手反綁地捆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抬騸豬一樣抬了進來。

  不知道他是不能開口還是不願意開口,從梅菲斯特的角度來看,只能看見他亂糟糟濕漉漉的後腦勺,加上一個一閃而過的側影。

  很快,在醫護人員從囚室出去後,阿卡姆警衛隊隊長親自給囚欄杆通上高壓電,鎖上囚室的門,小醜像倒垃圾一樣被軟綿綿地倒出綁縛,椅子也被拖走了,繩子都沒剩下一釐米。

  只有水泥地和小醜自己被留在那,孤零零的,和梅菲斯特的待遇相差無幾。

  梅菲斯特:只要我嘴巴閉得夠緊,眼淚就不會從嘴角流出來。

  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地上爛泥似的人終於抽了抽。小醜像個莽撞的醉漢一樣歪歪扭扭爬起來,「哐」一聲磕得鋼化玻璃重重一響。

  小醜一頓。

  他的眼睛和直勾勾盯著他的梅菲斯特對上了。

  「你好啊,小美人。」他的眼神慢慢亮起來,嘴角咧起,發出一陣惡劣而瘋狂的嬉笑。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生面孔……阿卡姆可不常有新人。」

  梅菲斯特沒有回他,她的目光在他額角流下的一絲鮮血上凝固了。

  欲望絲帶在那一刻達到頂峰,梅菲斯特的神志如同陽光下的薄雪,迅速消融,露出深黑的土地。

  她像野獸一樣撲向小醜。

  地獄的君主重新在紐黑文降落,公寓門在他面前洞開。

  幽深的走廊重疊出種種不屬於現實的維度,他徑直走了進去,把碎雕像的一角往黑暗處踢了踢。

  在更深處的黑暗裡,浮出一雙雙窺視的眼睛,一只只偷聽的耳朵。在亞巴頓的腳步經過它們時,這些眼睛和耳朵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但它們的氣味還殘留在空氣中,那些腐臭、陰暗和難以言說的黏膩;亞巴頓對這種氣味已經熟悉得仿佛另一個半身,他冷笑一聲,捉住一只跑得不遠的眼球,用力收緊手指。

  帶著凄慘的嚎叫聲,眼球在他的手掌裡爆漿,汁水肆意橫流,卻沾不到亞巴頓一星半點。

  他從口袋裡翻出一張雪白的手帕,一根一根擦過自己的手指。

  「我記住你們了。」

  亞巴頓低聲說。

  月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照著他異樣發亮的眼睛。

  「我會找到你們,我會讓你們在地獄中慘叫。」

  如果說梅菲斯特的生活是3A真實莽過無雙攻略,亞巴頓是末日系喪屍追蹤第一人稱非對抗游戲——

  ——那麼希斯莉的就是養成收集系種田,擁有無限金幣開局的那種。

  她在書上讀到了玫瑰蘋果派,並對此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渴望自己進行嘗試。

  韋恩莊園的廚房除了布魯斯本人以外,二十四小時對其余家庭成員開放。希斯莉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老管家對管治權的發放,興致勃勃地翻出面粉、黃油、蘋果和糖粉。

  ——然而肯並不看好。

  玫瑰蘋果派的做法十分簡單,只分三步:擀出酥皮,抹上黃油奶酪再放薄薄的半圓形蘋果片,折疊起面邊卷起,就是一個漂亮的玫瑰型。

  而希斯莉的翻車,只發生在平凡的步驟中。

  在捍出寬度遠超桌面的酥皮時,希斯莉胸有成竹道,「我要做得多一些。」

  在抹黃油奶酪抹得面皮本身無法粘合時,希斯莉不動如山道,「黃油奶酪放多一點味道更香。」

  在切蘋果片薄厚不勻、還差點把手指尖削掉半個時,希斯莉驚魂未定道,「是刀的問題,一定是刀!」

  ——肯望了望那把大馬士革花紋刀,哽住.jpg

  在折疊蘋果片與玫瑰花瓣時,由於一片蘋果鍥而不舍地滑出,希斯莉終於認清現實,戀戀不舍宣告放棄。

  一只大手摁住了她准備抽開的手腕,默不作聲的肯在此時突然上線,他重新擀平了面皮,把蘋果片一片疊著一片按比例擺好,小心大膽地把蘋果派卷好,擺在桌面上。

  玫瑰花瓣開得栩栩如生,完全沒有散開的跡像。

  希斯莉:哇!

  她又新奇又笨拙地跟著肯學東西,玫瑰蘋果派一盤盤被送進烤箱,再一盤盤帶著香味放回架子晾涼,整間廚房都充斥著酸甜芬芳的蘋果香,面團裡酥而香的味道也被高溫烘烤出來,輕易地勾起人品嘗一個的欲望。

  肯指導了前面的兩三個,後面的幾十個全部由希斯莉本人進行操作,她越做越上手,甚至無師自通學會了怎麼編餅干禮物盒的設計浮雕,越玩越開心。

  女孩子系著圍裙,腰身愈發顯得盈盈一握,頭發也乖乖盤了起來,臉頰和鼻尖上都沾了一點發白的面漿。

  阿爾弗雷德站在門邊,溫和地看了一會忙到轉圈圈的希斯莉,仿佛看見自己家的美貌貓貓鑽進灰塵角落打滾,可愛裡透著無限傻氣。

  「這些是你要送人的嗎,希斯莉小小姐?」他走到被堆成一座微型山的禮物盒旁,問道。

  希斯莉一邊把烤箱門關上,一邊快樂地直起腰回答,「是的!」

  「我可以幫您寄出它們。」老管家沉吟道,「如果您需要的話,可以告訴我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我要一人先送一份,給肯,還有……阿爾弗雷德爺爺,試試?」希斯莉給阿爾弗雷德遞了一塊已經涼透的玫瑰蘋果派,自己也拿起一塊,試著輕輕咬下。

  沒翻車。她想。

  和書本裡描寫的一樣。

  老管家很給面子,在希斯莉注意到之前,他已經光速消滅了這塊小小的派,重新洗了手,掏出紙筆。

  他記下肯。

  希斯莉慢慢回想,報了所有自己知道的名字:爸爸,管家爺爺,大哥,二哥,三哥,四弟,美國隊長,黑寡婦,蜘蛛俠,自己,還有——

  「梅菲斯特。」她說。

  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地從記錄中抬起頭,觀察著她的面部表情。

  「您知道她住在那裡嗎?」

  他溫聲問。

  小黑屋裡,梅菲斯特饜足地舔去嘴角殘留的血漬。

  哥譚玫瑰有黑夜裡也能視物的能力,因此,襲擊犯人後被扔到這裡關禁閉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

  主要是,小醜的血,實在是太香了。

  雖然這十二個小時又要讓她飢腸轆轆,但梅菲斯特這次又逮著小醜吸了個夠。

  她忽然暴起,接連打破號稱「全世界最堅固」的兩座牢籠,闖進小醜的地盤,兩條絲帶一只穿過他的還未長好的舊傷,一只插到肋下,又是新的引水口。

  對於小醜來說,這周的床,都格外雪白且柔軟。

  等警衛姍姍到來,給她強烈電擊予以警告時,梅菲斯特已經把小醜嘬得整個人吊起來;她僅有的理智也在此時回籠,權衡了一下利弊後,乖乖被押進了小黑屋。

  梅菲斯特盯著黑暗中的牆壁,忍不住低低微笑起來。

  小醜的血一次嘗起來比一次好,只要能把他再吊起來當吸吸樂,她下次還敢。

  「紅絲帶和小醜又打起來了。」當晚,布魯斯就將錄像帶調了出來,給阿爾弗雷德看。

  「他的傷很重,」老管家客觀評價道,「他這次會在床上躺很久了。」

  「狗咬狗,一嘴毛。」

  布魯斯凝視著被嘬得整個人蜷縮起來的小醜,語氣難辨喜怒。

  「希斯莉小小姐給您烤了玫瑰蘋果派,」阿爾弗雷德端上托盤,「您應該配著這杯的牛奶。」

  「好吧,好吧。」布魯斯喃喃道,不情不願接過溫暖的馬克杯,一飲而盡,隨即轉向烤得精巧金黃的點心。

  「你沒有——?」他挑起眉毛問。

  「沒有,布魯斯老爺。」老管家回答,「希斯莉小小姐在廚藝上也頗有天分。」

  「阿福,你看上去表情不太好,還有什麼事?」布魯斯拿起一塊,邊吃邊問。

  「啊。」

  他聽見老管家淡淡的聲音,「希斯莉小小姐還想送一碟這樣的點心給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哪個——

  布魯斯把視線轉回監控視頻,那個把小醜都能吊起來當吸吸樂嘬的女人,忍不住默了默。

  原來是這個。

  他木然想。


第38章 深入

  「我的派呢?」亞巴頓含笑問。

  美貌仿佛霧中青松的男人彎下腰, 緩慢且毫不留情地揉搓希斯莉的臉蛋,希斯莉被搓得嚶嚶嗚嗚叫,直到亞巴頓認為她「檢討足夠」才停了手。

  待他站起身, 希斯莉乖乖坐在原地, 心虛地嘿嘿一笑。

  梅菲斯特有一份, 肯也有一份, 全世界都有一份, 只有亞巴頓要和希斯莉分她的那一份。

  慘得不是一點半點,仿佛不配擁有名字的路邊小野花。

  地獄的君主從盤子裡拈起一塊點心, 放進口中, 輕輕一咬, 酥皮和糖漿層層疊加, 酸甜而可口, 希斯莉烤到後面,已經一爐比一爐好吃。

  為了避免浪費, 他將希斯莉抱在膝頭,兩個人邊吃邊味覺共享, 果然快樂的閥值向上增高了一倍。

  嘗過蘋果派,肯停留在房間, 亞巴頓重新回到紐黑文,布魯斯在書房繼續工作, 阿爾弗雷德也在擦拭大廳的角角落落。

  她被肯抱到盥洗室, 待洗漱干淨, 兩只熱乎乎洗香香的希斯莉又鑽回被窩裡, 頭抵著頭相擁而眠。

  但希斯莉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她是要想起來的, 奈何根本想不起來。

  梅菲斯特在小黑屋裡平靜地打了個哈欠。

  警衛們的聲音撕破了深夜寂靜的空氣, 腳步聲停在她的房間外面, 有開鎖的聲音,人類呼吸的聲音,鐵鏈的聲音。

  一絲久違的光隨著大門被推開而漏下,警衛們暗暗觀察著她的反應,梅菲斯特則睜開眼睛,給了他們一個冰冷的眼神。

  「好了,好了……」警衛隊隊長警惕地站在前面,拽著她的手銬鏈讓她起來。梅菲斯特沉默地隨著他的動作,她比大多數男性都要高,猩紅和漆黑交織著的眼睛微微轉動,在她看向警衛們時,沒人知道這個邪惡的怪物在想什麼。

  即使她脖頸上的納米炸彈依舊散發著盈盈綠光。

  等她回到牢房,小醜已經在她對面了。

  他躺在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重復了一遍傾倒他的動作,把梅菲斯特關回她自己的牢房,甚至重新「提高」了梅菲斯特的待遇。

  有一瞬間,小醜很確定自己從紅絲帶的眼睛裡看到了怒火。

  警衛們來來回回密集巡邏了三次才回歸平常的時間表,在這期間,紅絲帶一直躺在水泥地上,不知道想什麼。

  人類才會擁有的怒火衝刷著這只怪物的心;這想法讓小醜忍不住勾起嘴角,從喉嚨裡模模糊糊地大笑起來。

  梅菲斯特:(和亞巴頓對接電波後)!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我的蘋果派呢?(震怒)

  梅菲斯特氣氣,梅菲斯特自閉了。

  「嘿,小美人!」小醜扒著他牢房的欄杆衝她喊話,「我的血好喝嗎?」

  梅菲斯特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別生氣啊小美人。」小醜繼續嬉皮笑臉道,「你在等誰呢?」

  紅絲帶這次表現出了反應,她站起身來,直直望著他的方向,令人毛骨悚然地舔了舔嘴唇。

  小醜感到一陣戰栗襲上他的脊背,他忍不住興奮地低哼了一聲;也不計較紅絲帶在他身上留下的豐功偉績,他摩挲著傷處殘留的繃帶,低聲問道。

  「和我合作嗎?小美人,我們兩個,加上很多很多樂子。」

  梅菲斯特雖然不知道他又腦補了什麼,但這並不妨礙她想喝他的血,也不妨礙她確實是要借著小醜越獄的時機去找希斯莉的資料。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小醜一點點摳破繃帶下的傷處,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腕滴滴答答淌下來,像一條甜美而豐饒的河。

  從小醜的視角來看,紅絲帶的眼神正隨著他的動作而動作,像一只被激光筆吸引的貓;然而在這層暫時乖巧的表像外,她唯一想做的只有咬穿他的大動脈。

  哥譚市還是第一次有她這樣的人,不為了他們所謂的正義、仇恨或者各種各樣的情緒想要殺死他,而是因為他才想要殺死他。

  這真是新奇又美妙的體驗。

  「我就當你是同意了。」小醜努力把大笑聲壓下去,他做出一副專業馴獸師的模樣,誘哄她道。

  「過來,小美人乖乖,你想不想嘗一口?」

  梅菲斯特:雖然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主動提這種要求,但不要白不要。

  「嘩啦」一聲,猩紅的身影以小醜幾乎無法觀測的速度撞破玻璃、欄杆、水泥牆,硬生生用絲帶撕出一條血路。

  警報聲刺耳地尖叫著,警衛們的罵聲和跑動的聲音迅速從樓下衝到樓上,小醜又一次被梅菲斯特吊了起來,用絲帶裹成木乃伊,專心致志嘬了好幾口。

  十二小時沒見,小醜血液裡流淌的毒汁又比之前甜蜜了不少,成了全新加濃2.0版本,梅菲斯特很喜歡。

  在警衛到來之前,她最後重重嘬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休克的小醜。

  蝙蝠洞裡,布魯斯的臉色也很難看。

  他拂開大腿上拆了一半的繃帶,轉而緊盯著顯示屏,把紅絲帶的動作一幀幀慢放,用模型盡可能地分析她的數據。

  她總是輕而易舉打破超級電腦前一次計算出的極限,然後再下一次又循環往復。

  「公平起見,確實是小醜先挑釁她的。」阿爾弗雷德點了點幾秒內就被包成木乃伊、失去人型的小醜,淡聲道。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還會待在阿卡姆。」布魯斯又重看了一遍紅絲帶撕開水泥牆的動作,疲倦地揉揉眉心。

  以她的力量,她可以輕而易舉掙脫手銬,把一隊警衛們都吊起來吸成干屍,再血洗整片阿卡姆地界,把魔鬼放出隔離帶,趕向人間。然而她選擇了乖乖的——布魯斯不得不用這個詞——被押進小黑屋。

  要讓蝙蝠俠相信她是守序善良陣營,還不如讓他相信太陽是繞著地球旋轉的。

  「她在圖謀什麼。」布魯斯下了定論。

  「也許是小醜。」

  阿爾弗雷德提醒他,「在阿卡姆的這幾天,她只吸過小醜的血。」

  「如果她吸的是人渣味的話,哥譚市確實沒人比小醜更厲害。」

  布魯斯哼笑一聲,把分析好的模型調出來,在屏幕上放大。

  密密麻麻的數據在屏幕上爬滿,他謹慎地讀著關鍵字樣,時不時出手保存一些。有一套裝甲——也許有一套可以制衡她——

  「您想好要怎麼告訴希斯莉小小姐了嗎?」老管家忽然問道,打斷了蝙蝠俠翻騰的思緒,也讓蝙蝠俠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一次讓他後怕的晚餐。

  希斯莉是那麼柔嫩和嬌弱,紅絲帶一下就能擰斷她的脖子,提姆都不會來得及阻止。

  即便是現在,在紅絲帶手撕電欄杆、把小醜快吸成真正木乃伊的時候,他的小女兒依然傻乎乎的,要給遠在阿卡姆的怪物烤蘋果派。

  而且,她們之間過於親密了。

  就像和肯一樣,希斯莉根本不明白「友情」的界限是什麼。她懵懵懂懂地被牽著手,被安排坐下,被投食,甚至被紅絲帶「教導」著,認為紅絲帶只是她的朋友。

  紅絲帶偷摘了花園裡開得正艷的花,還炫耀似的把它別在胸口。

  老父親的怒火淹沒了蝙蝠洞。

  亞巴頓看著梅菲斯特發來的「我回小黑屋了」,若有若無笑了一下,收回手機,推門而出。

  他換了一身衣服,同時收起頭上的角;清俊又美貌的黑發青年漫步過清晨人數寥寥無幾的圖書館,陰天冷而明亮的光照清了他低垂的眉眼,也照清了他憂郁的緊抿的薄唇。

  學生們看他看得完全呆住,同時拼命回想他的名字,試圖弄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記得大學裡還有這號美人。

  然而他們越回想越覺得記憶模糊不清,亞巴頓·漢德伍克這個人名卻在腦中越變越清晰,成了他們唯一記得的一份憑證。

  ——亞巴頓確實是這裡的新生,他只是深居簡出,很少露面。

  他們如出一轍地想,一邊用目光呆呆的凝望著他推開圖書館大門的背影,望著他的襯衫領口如何被風吹起,甚至嫉妒起那裡過於幸運的風。

  亞巴頓漫步在校園積滿火紅楓葉的鵝卵石道上,手在口袋裡摩挲了一遍他的合法憑證。地獄的君主要得到什麼,時空就會改變什麼,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意識到他是亞巴頓,亞巴頓·漢德伍克,一個新生。

  身份真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憑著新生身份,他就獲得了踏入這片土地和校園的資格,可以順理成章的——

  找到那份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惡的味道。

  楓葉在他腳下嘎吱作響,亞巴頓看似在清晨的校園裡漫不經心散著步,實則卻在辨認惡的來源和濃度。他走過噴泉、草坪、廣場和小樹林,開始朝著學校主樓後面的一棟小樓走去。

  惡的腥臭氣在這裡濃得難聞。

  小樓立在陰懨而明亮的天光裡,看上去潔淨又整齊。

  亞巴頓輕輕喟嘆一聲,走到門廊下,摁了摁門鈴。校醫院的牌子在清晨的霧氣裡結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他沒有伸手去抹,而是垂著眼簾,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憂郁姿態。

  「請進,門沒鎖。」門裡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地獄的君主推開門,走了進去。診室也是潔淨的,一個男人穿著得體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後,對著亞巴頓露出一個關切的微笑。

  「我是萊克特醫生,」男人介紹自己道,「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這一刻,惡的腥臭全盤爆發。

  亞巴頓站在原地,卻能聽見萊克特醫生背後尖叫的冤魂,源源不斷的黑氣從他的身上、從這間診室、從小樓外冒出,飄散到空氣裡,自我凝聚成監視與惡的眼睛。

  而亞巴頓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醫生,你好。」

  黑發青年抬起眼,露出憂郁又無助的眼神,像山林間被濃霧包裹住的青松。

  漢尼拔·萊克特身體前傾,聽見這位陌生的來客輕聲道。

  「我做了個噩夢。」


第39章 抽屜

  希斯莉睜開眼睛, 環視著這一次的夢境。

  純白的牆壁在她面前高得猶如世界的盡頭,她徘徊在實驗室的頂層,走了一圈, 又一圈。

  沒有人。

  一圈, 又一圈。

  還是沒有人。

  希斯莉像一個被遺忘的幽靈,看不到實驗室「外面」的場景, 對時間更一無所知;麻木爬上她的腳背, 像藤蔓在她的皮膚裡注射了毒汁。

  但這一次,希斯莉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不用奮力逃脫, 只需要平靜地看著過去的自己。

  穿著白裙子的希斯莉被機械臂提起,放進固定椅,提取頭盔剝離了她此時此刻的一切。

  透過遠方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霧氣, 希斯莉可以看見原料被傳送到流水線上, 制成一箱箱名叫「孤獨」的產品。

  提取結束後, 機械手臂又將過去的她從固定椅上拆下來。她軟軟地滑了下去,像一只破掉的洋娃娃。

  「都過去了……」希斯莉看著過去的自己,輕聲說道。

  「都過去了。」她收回目光。

  夢境在希斯莉的腦海中轟然破碎, 肯一直醒著, 直到希斯莉從夢境中掙脫,這才把她攬在懷裡,抱著哄了哄。

  ——你害怕嗎?

  「不怕。」

  希斯莉躺在另一個自己懷裡, 打了個疲倦的小哈欠。

  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揉過她的長發, 直到把希斯莉揉得筋骨酥軟,她這次並沒有在夢境中丟失什麼, 因此睡意也卷土重來的十分猛烈。

  五分鐘後, 兩只希斯莉又黏在一起, 睡著了。

  哥譚的天氣陰雨連綿,暗沉的光線很適合睡回籠覺;希斯莉本體在大床上昏迷狀狂睡,而披著亞巴頓皮的希斯莉還在兢兢業業演戲。

  這還是亞巴頓第一次見到這麼污濁的——堪比惡魔的——純種人類。

  黑發青年在待客沙發上拘謹地坐下,修長、纖細的指節神經質地彼此搓揉。

  漢尼拔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臉上一直掛著讓人無可挑剔的溫和微笑。

  亞巴頓·漢德伍克,單單用肉眼掃過,就能被品鑒出是超一流的食材。

  他雪白的肌膚像上等草料養出的小羔羊,柔軟的喉嚨和纖細的後頸迅速激起了漢尼拔的獵殺欲望。

  更何況,他身上那種矛盾而脆弱的藝術品氣質,憂郁而驚惶的天然做派,無一不說明著,這個過分美貌的青年在隱藏著什麼巨大的秘密。

  亞巴頓·漢德伍克很顯然不太會掩藏自己,但大眾口味的醬汁配合絕佳的食物,也可以碰撞出讓人迷醉的滋味。

  漢尼拔給他倒了一杯冒著裊裊熱氣的咖啡,有意無意繞過他的背,在亞巴頓的對面坐下,觀察著他的表現:

  黑發青年停止了撥弄自己的手指,緊張、禮貌地道了一聲謝,並接過咖啡杯,將其緊緊捂在掌心裡,似乎要從中汲取他需要的力量。

  「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漢尼拔用一種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別緊張,放輕松……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我們先聊聊。」

  亞巴頓·漢德伍克大概被他的笑容麻痹了一下,第一次顯得稍稍放松。

  「我覺得很迷茫……醫生。」

  黑發青年像一只慌張的小羔羊,他的眼神也很迷茫,在空中小幅度挪動視線時,被漢尼拔剛好撞上。

  ——他做錯了什麼事。

  漢尼拔想,兩個人猝不及防的對視了一會。

  心理醫生讀著亞巴頓的雙眸,它們是溫柔的純黑色,即使有著參差的紅血絲,依舊顯得迷蒙又柔軟。

  「請講講看。」

  漢尼拔溫和地說,把聲音放得平緩而有說服力,「你遇上了什麼困難嗎?你需要怎樣的幫助才行?」

  大學生——尤其是亞巴頓·漢德伍克這樣的新生——更不可能會遇見什麼,想都能想到有哪些,不過是情感糾紛、自認為的意難平、道德層面上的下滑。

  想到這裡,漢尼拔不可自控的失去了一點興趣。他正准備說些什麼,但亞巴頓出乎他意料地站了起來。

  黑發青年好像突然從他自己的世界裡醒過神來,短暫地清醒了一次。

  幾乎是驚慌失措的,他推遠咖啡杯,只丟下一句含混不清的抱歉,便奪路而逃了。

  漢尼拔阻攔不及,只在亞巴頓從他身邊撲過時,聞到一陣溫柔又清冽的雪松味道。

  站在空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漢尼拔意識到,亞巴頓這堪稱突兀的舉動,忽然點燃了他難得的好奇心。

  他一定做了什麼普通人無法承受的大事,而且漢尼拔很確定,亞巴頓·漢德伍克最終還會找回他這裡。

  小羔羊無處可逃。

  在漢尼拔一筆一畫將亞巴頓的名字寫入檔案中時,他不知道,黑發青年正站在他身邊,用和他如出一轍的角度低頭看著。

  亞巴頓:我從出生開始就會演戲了.jpg

  戲精與戲精的巔峰對決不過如此,不過很顯然,亞巴頓在這局內毫無懸念地贏了。

  地獄的君主在辦公室中饒有興致地轉了轉,而伏案寫作的人類完全無法察覺他的動作。亞巴頓彎腰摸了摸堅硬的書封,在書架下找到了一個上著鎖的抽屜。

  鑰匙不在辦公室裡,抽屜也很隱蔽。

  亞巴頓直起身,目光帶著深意落在萊克特醫生身上。

  五官深邃眉目充滿別樣魅力的男人在燈光下愈發顯得閃閃發光,可惜以亞巴頓的角度,他不但能聞到房間裡無孔不入的腥臭氣味,還能看見一個被削掉半邊頭顱的女孩湊到他眼皮底下,不甘地嘶吼著。

  不知她一個,冤魂還有許許多多個,幾十個、上百個,層層疊疊擠在醫生周圍,擠在他的身上,趴在他的頭上、背上、手臂上、肚子上,統統顯得神色惡毒。

  從來沒拿到過人頭業績的披皮希斯莉:???

  殺了這麼多還沒被任何人懷疑過,那麼漢尼拔·萊克特的個人特質就可以用一句話概括:謹慎他媽給謹慎開門,謹慎到家了。

  十五分鐘後,亞巴頓重新出現在校園內僻靜的小路上,口袋裡裝著一個鎖鑰匙的能量倒模。

  在他的監控中,漢尼拔·萊克特沉穩的心跳聲還在辦公室內。沒什麼改變。

  亞巴頓有一種預感,抽屜裡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什麼可以摧毀他不斷上升的危害希斯莉本體的欲望的東西,可以永久性解決這位惡魔都自愧弗如的渾濁之人。

  他決定等一個機會。

  「我輸了。」希斯莉笑著扔開棋子。

  梅菲斯特今天要在小黑屋被關二十四小時,亞巴頓還在等待隨時進行《辦公室:潛伏》,兩只披皮希斯莉都各司其職中,只有希斯莉本體依舊像一條快樂的小鹹魚,在自己和自己下圍棋。

  她又讓肯來「拜訪」了,自從上次的時候,布魯斯對這位客人的態度就是無可不可,更准確的說法,是眼不見心不煩。阿爾弗雷德清楚他的心態,即使肯真要來也只是輕描淡寫提醒了布魯斯一句。

  換來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冷哼。

  銀發的老管家沒有和布魯斯統一戰線,他給在會客廳乖乖等待的肯烤了一盤小甜餅,甚至還給他倒了一杯紅茶,於是在希斯莉下來的前十五分鐘,阿爾弗雷德就看見,肯一直都沒有動那盤小甜餅。

  他只是坐在沙發上,緊緊盯著大門的方向,偶爾才低頭抿一口茶,倒像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

  肯:腦袋空空

  肯:(待機中)

  直到希斯莉終於像只花蝴蝶一樣,嬌縱又可愛地從樓梯盡頭撲下來,男人明明還是面無表情的冷面殺手裝束,氣場卻肉眼可見地溫和下來,讓希斯莉乖乖站好,還把小甜餅全部推到希斯莉面前。

  更加像忠心耿耿的大型犬,含了一腮幫子的糧食,乖乖的,一口都不吃,非要等主人下來再I稀裡嘩啦倒在主人面前。

  希斯莉果然有被取悅到。她下意識地做了一些正向反饋,比如和肯分了那盤小甜餅,時不時還往他那裡丟一口。

  阿爾弗雷德這次退開的比較早,更沒有時隔十分鐘就推門進去一次,而是把頻率改成了十五分鐘。

  「希斯莉小小姐在這方面……天賦異稟。」

  蝙蝠洞裡,阿爾弗雷德斟酌著說道。

  監控錄像上,希斯莉輸了像棋,整個人都耍起了賴,粘粘乎乎往椅子上一癱,挪了肯的將軍後就不肯動了。肯正盯著棋盤猛瞧,更加顯得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繞著主人不知所措的轉圈。

  蝙蝠洞裡其他所有人:嗝。

  蝙蝠洞裡其他所有人:狗糧,飽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繼承了哥譚市大眾情人的血液,希斯莉乍一看乖巧又溫柔,實際上似乎是個天然的渣女。

  她和肯和阿卡姆那個梅菲斯特之間的關系明明復雜熱情到仿佛一部愛情戰爭巨作,然而希斯莉本人又堅定認為這只是友情,並每次都在有人問她「你們是在交往嗎」這種問題時,露出那種關懷智障的微妙表情。

  蝙蝠俠:眉頭一跳。

  就比如此時此刻,希斯莉要去悔棋,監控裡的肯不許她悔,於是伸手去護棋,然後希斯莉就把自己的兩只手手都搭在肯手上,一邊看著他抿嘴笑。

  監控裡,肯一光速收起了自己的手,並且一整局都慢了半拍。

  蝙蝠洞裡其他所有人:面面相覷。


第40章 技能

  午後的微風拂過希斯莉的碎發, 她眨了眨冰藍色的眼睛,委委屈屈拉著肯的手撒嬌,被從不悔棋的肯冷酷無情地拎到一邊。

  但在接下來的一整局, 他開始泄洪式讓著她。

  希斯莉:*愛心*

  柔弱的本體對周圍窺伺的目光一無所知, 肯倒是抬起頭,瞥了一眼正在工作的攝像頭,隨即低下頭去, 專心致志陪希斯莉玩起像棋來。

  三局兩勝,肯和希斯莉各贏一局。最終, 希斯莉被肯的泄洪砸暈, 以極大的優勢取得了本日的像棋冠軍。

  ——你贏了。

  肯溫柔地拂去了她落在頭上的一片枯花, 把這朵還算完整的小花遞給希斯莉,當作冠軍的獎杯。

  希斯莉把花收下,興高采烈地給自己鼓掌,又被和她心意相通的肯從椅子上抱起來, 托舉著在花園裡轉了兩圈。

  陽光灑下來, 香氣馥郁的花瓣落滿希斯莉的裙子, 她冰藍色的眼眸一閃一閃,愈發顯得天真爛漫,像春日裡清澈的湖泊。

  女孩子銀鈴似的笑聲遍布整個花園, 被她的快樂傳遞到,肯也很輕易地高興起來,等希斯莉累了才戀戀不舍放開手。等他們重新坐下,兩只又開始親親密密地分享起一碟餅干, 希斯莉貼著肯的耳朵說了又說, 時不時還會咯咯直笑。

  蝙蝠俠:……

  老父親還沒見過自己的小女兒這麼高興, 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

  事實真相是, 希斯莉在給大只些的另一個自己傳遞快樂零食,而看在老父親眼裡,就是鬼魅凶殘的豹子完全被雪白毛絨絨的小貓咪迷得神魂顛倒,路都不會走了。

  蝙蝠俠很不願意承認,但花園裡的那兩個人之間確實有一種奇妙的默契。

  肯能懂希斯莉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動作和每一種意思,希斯莉在他不能說話的情況下也可以和他完美溝通,氣場嚴絲合縫地讓人牙酸。

  那是一種比語言更豐富的東西,比愛情醞釀的時間更長、更久遠,久到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介入他們兩個之間。

  每一次,希斯莉提到肯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的眼睛裡,會爆發出非常明亮又熱烈的光。

  蝙蝠俠不願再看這糟心的一幕,因此短暫低下頭去。與此同時,希斯莉的指尖在肯的手臂上輕輕擦過。

  ——開始了嗎?她問。

  肯幽深的藍眼睛望著她,安撫性的夜風包裹著希斯莉的神志。

  ——開始了。

  他無聲回答道。

  阿卡姆瘋人院裡,小醜恢復的比梅菲斯特想像的還要快,很大程度上也因為她沒下狠手。

  在他再次被扔進牢房時,梅菲斯特猩紅的眼眸盯著他,看他怎麼用一種誇張的親呢語氣與她說話。

  「小美人!」小醜笑著指指自己身上的新鮮疤痕,「我們又見面了。「

  在小黑屋裡,梅菲斯特已經用小醜的鮮血好好哺育了一番自己的絲帶,力量在她的身體裡沉重地擠壓、翻湧,塗抹上毒液,像一桶不斷翻騰的即將溢出的水。

  她養精蓄銳了整整一天,整個人身上乍一看的危險氣息似乎消失了,但她的眼睛裡,那種冰冷至極的光芒,比以前還要尖銳。

  玫瑰含苞待放,隨時都是狩獵的盛宴。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梅菲斯特的意圖,小醜順著牆面坐著,慘白的臉望著她,咧開嘴,冰冷又怪異地笑了一下。

  「不要著急……」他輕語道,「還有十七個小時。」

  漢尼拔離開後,辦公室在暮色裡顯出某種模糊的吊詭,和白天潔淨又整齊的樣子截然不同。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在血一樣凝固的夕陽中,地獄的君主從陰影中降臨,撿起地板上一縷黯淡的金發。

  亞巴頓慢慢握緊了那頭發,朝著掌心裡吹了一口氣。

  等他再松開手掌,一把鐵鑰匙靜靜地躺在那裡,取代了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頭發。

  一物換一物,一眼換一眼。

  房間裡的惡念滾動著污濁的眼睛,地獄的君主在手指間松松握著這把鑰匙,找出白日裡他摸出來的暗鎖。

  鑰匙生澀地劃入鎖眼,隨著「哢嗒」一聲輕響而打開。

  亞巴頓把手伸進去,准確無誤地接住了即將悄無聲息滑落到墨水瓶的隔層羽毛,攏在指尖,接著在櫃中摸索。

  漢尼拔的謹慎程度,在這個小小的櫃子裡方方面面顯現了出來。

  且不提這裡是只有大學生才能進來的醫務室,沒有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的允許,學生們根本不可能主動去碰書櫃,更不可能東翻西找幾小時,發現這個藏得堪比防空洞的抽屜。

  更何況他們根本無法從漢尼拔身上取得鑰匙。

  地獄的君主能夠進來這裡,是因為他換來的身份被腳下的土地所承認,被漢尼拔親自邀請進來,成了漢尼拔唯一無法防備的特殊情況。

  夕陽切割著亞巴頓的影子,模糊的暗色塊勾勒出亞巴頓頭頂巨大且不詳的角,在他緞子似的長發上抹勻血紅色的光。

  他耐心地取出了被封存精美的木筒,在輕輕晃動,聽見裡面醋水的輕響後,這才開始著手取出裡面的紙質資料。

  五分鐘後,亞巴頓神色淡淡地睜開眼,接住空氣中憑空出現的一疊照片。

  各式各樣的人體和臉孔出現在構圖中,生肉和鮮花的組合,人體和油畫的組合,充滿美學氣息的同時,又讓人冷得毛骨悚然。

  在櫃門的最底層,放著一枚勛章,和一條陳舊的緞帶。

  房間裡的冤魂更加臭不可聞,一個兩個都想往亞巴頓的身邊亂鑽,他輕描淡寫地一瞥,幾乎把那縷不懷好意的人手當場打散。

  虛擬人體沒有指紋和皮屑,一切都由能量點構成,亞巴頓取出這條緞帶,把它繞在指節上,從其中閱讀緞帶上承載的故事。

  冬夜裡的小女孩,骨瘦如柴、毆打、爆炸、震耳欲聾、推搡,那些比疼痛更深、比恐懼更可怕的回憶。

  隨著第一聲難以抑制的尖叫,她的噩夢緩緩拉開帷幕。

  亞巴頓沉默了許久,才一樣樣物歸原處。他將照片放回櫃中,羽毛懸停在墨水瓶上方,鑰匙重新替換回頭發,散落在地板上。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半邊臉,一半成了明艷動人的紅,一面則是沉黯的黑。

  黑發羊角的惡魔把緞帶慢條斯理系好,長長的一端順著他的腕骨順服地垂下。他空洞的黑眼睛望著上鎖的隔斷,那裡面正躺著另一條一模一樣的緞帶。

  當惡魔的身影再次消失時,辦公室內空氣安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自從希斯莉快狠准捅破老父親就是蝙蝠俠後,韋恩家的秘密即使沒有讓她完全看見,但也忽然不再費盡心思,試圖將她排除在外。

  眼下,她快步奔進書房時,布魯斯依舊沒有放下手裡的事,在皺著眉讀屏幕上的分析數據。

  希斯莉不在乎他們是不是背著她做了什麼,但她也同樣喜歡這份來之不易的坦誠。

  像只快樂又輕盈的小鳥,她往老父親的胳膊下一鑽,在他懷裡軟軟地一扎,就呆在那不動了。

  鼻間是小女兒甜絲絲的沐浴露香味,眼前是她梳得柔順整齊的漂亮小腦袋,布魯斯也忍不住心裡一軟,拍了拍她的背。

  「希斯莉?」他邊摘眼鏡邊沉聲問,「怎麼了?」

  「爸爸。」他的乖乖小女兒甜甜地喊他,又往他懷裡鑽了鑽,「啵」一聲從他的胳膊縫隙裡鑽出紅紅的小臉,希斯莉笑得眉眼彎彎,剛剛還好的頭發也被鬧得亂糟糟。

  布魯斯目光剛剛放柔,就聽見她問。

  「今天肯可以留宿嗎?」

  布魯斯:笑容突然凝固.jpg

  「他沒有買回紐約的票嗎?」布魯斯盡量冷靜地問,「如果你想,我可以給他付住在哥譚市最好總統套房的錢。」

  「爸爸,」希斯莉把小腦袋擱在他的肩窩上,這樣親密地一抱,布魯斯就敏銳地聽見了她胸腔裡渾濁的呼嚕聲。

  「有肯在的地方讓我很安心。他不會亂走的。」

  她小聲說。

  實話說,布魯斯·韋恩願意滿足女兒的任何願望,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麼是錢不能買到的,不管她提得有多過分,她是要火星上的風暴還是閃爍的星星,他都願意給她。

  但讓一個外人,一個肯這樣的人住在這裡,就像在他的臥榻之側讓猛獸酣睡一樣。

  「肯不會亂走的。」在紛亂的思緒中,布魯斯忽然聽到小女兒這樣說。

  她沒有用「我保證」或者「我發誓」這樣的話,而是一個陳述句。

  太陽從東邊升起。地球繞著太陽旋轉。肯不會亂走的。

  ……就是這樣簡潔又堅定的相信著。

  布魯斯忽然失去了湧到嘴邊的勸阻。

  有兩三秒,他定定的凝視著希斯莉天真爛漫的臉龐,忍不住閉上了一會眼睛。

  「好。「他低聲道。

  「我答應了。」

  希斯莉:?

  希斯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老父親要做出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但答應了就是好事!

  她笑嘻嘻地在老父親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從他懷裡溜了下來,「啪嗒啪嗒」跑出房門。

  ——把還在發愣的老父親關回他自己的書房。

  阿卡姆瘋人院中,氣氛一分鐘比一分鐘更奇怪。

  警衛們焦躁不安地巡邏,時不時用警棍抽打犯人的鐵欄杆,把哐哐的聲音弄出去好遠,更加讓人心浮氣躁。

  黑暗裡窺伺的眼睛也一雙雙冒了出來,黏膩的、惡毒的、冰冷無機質的,惡魔的靈魂在一具具穿著橙紅囚服的身體裡重新復蘇,低語和呢喃聲如同一千只橫衝直撞的蚊蟲,直到空氣中的興奮和殘忍濃度仿佛已有實質。

  小醜在這個時候反而顯得格外平靜愉快,他坐在自己的牢房裡,哼著歌,有一下沒一下和梅菲斯特搭訕。

  「小美人?」他小聲道,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梅菲斯特:?

  她懶得搭理談話欲突然變得旺盛的小醜,而是用猩紅的眼眸直勾勾盯著他的方向。小醜大概以為她對他說的話有點興趣,於是更加賣力地湊到欄杆中間。

  他怎麼也不會知道,梅菲斯特看似陰冷的眼神後面,只是一只希斯莉在披著皮茫然地放空,一邊想念韋恩莊園那張軟、舒適而香氣馥郁的大床,一邊一點點在腦子裡順她今晚的計劃。

  渾水摸魚——攪亂人群——打時間差——衝到地下——找到資料——打時間差——重回人群——把看到她離開的全部都打歪——再回到阿卡姆。

  躺在水泥地上的日日夜夜,她都在腦海裡反復計劃這個問題,就算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也有得是辦法彌補;更何況,這個計劃根本就不會出錯。

  只要欲望絲帶的同步率不開到百分之五十往上,梅菲斯特的腦袋和智商就還能正常運轉。

  只要欲望絲帶的同步率徘徊在百分之十,健康、清醒且身體健全的希斯莉要比本體還高效,能做下天才的決策和行動。

  而欲望絲帶同步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時,梅菲斯特就會成為徹頭徹尾的殺戮機器。

  「你著急了嗎小美人?」那邊小醜還在自說自話,「不要急,很快……很快……」

  他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陣發悶的爆炸聲,剎那間,煙塵和火藥的氣味順著通風口灌入室內,梅菲斯特所在的地面都震動起來。

  小醜從他的囚牢裡踉踉蹌蹌爬起,雙手高高伸向天空,狂笑著。

  梅菲斯特沉默地隨著他的動作抬頭,望向天花板;兩聲不詳的嗡鳴過後,燈泡「啪」的一聲停止工作,一層樓都陷入了黑暗。

  「開始了!」她聽見小醜從胸腔裡吶喊出聲。

  外面的天空雷雨交加,巨大而可怖的光柱擊穿了一顆大樹,慘白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小醜鬼魅似的臉。

  梅菲斯特側耳傾聽,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正在迅速上樓,□□和人們狂笑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像人間最慘烈的交響曲。

  「來,來我這裡。」

  小醜在黑暗中對她伸出手。

  梅菲斯特看了他一眼,無數紅絲帶迅速從她的身體裡延伸出來,掰住欄杆,狠狠撕扯。金屬發出變形的讓人牙酸的聲音,被輕而易舉地扯開,丟到一旁。

  紅絲帶在她的身體旁漂浮不定,像玫瑰叢簇擁著它們的皇後,一閃而逝的雷電照亮了梅菲斯特的臉,她是一座美與惡塗抹而成的石膏像,雪白、殷紅、漆黑,淺紫色的長發垂落在她的肩上,像夜晚迷亂的星軌。

  美得勾魂奪魄,也惡得驚心動魄。

  「來。」

  小醜忽然沉下聲音,第三次重復道。

  在他的視角,紅絲帶沉思似的看了他一會,仿佛在猶豫是等在他身邊,還是現在就衝下去大殺一通。

  她的絲帶最終隔著欄杆晃晃悠悠伸了進去,舔掉了他手掌上磨出的血珠。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30%】

  阿爾弗雷德把肯的房間安排在希斯莉旁邊,並整理出了客房所需的全部東西,包括合適圖案的枕頭、被子、靠墊等。

  整個過程中,希斯莉都在湊熱鬧,給肯換了花裡胡哨的香薰和泡泡浴球,甚至還給他挑了一只小熊。

  一米九的男人站在原地,沉默著,手裡被塞了一只毛絨絨的小熊,畫面不和諧且驚悚程度堪比視覺污染。

  銀發老管家在旁邊看著,以為肯至少也要沉一下臉,但他面色如常地看了看這個玩具,並沒有表現出不喜歡,而是一直捏在手裡。希斯莉沒讓他放下,他就沒有放下。

  燈光下,他垂著藍灰色的眼睛,睫毛都是淺淺的金色,像一汪冰冷又溫柔的雪泊。

  「晚安。」

  希斯莉憋著笑對大只些的自己揮揮手,跟著阿爾弗雷德走出房間。

  ——晚安。

  肯靜默無聲的看著她,目光裡平靜又包容。

  等希斯莉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她鎖上房門後一轉頭,就看見了坐在床邊等待她的肯。

  他來拜訪時不會戴上他的面具,也不會戴上刀,但還是穿著他的工裝褲和皮鞋。即使他依舊看上去冰冷而不近人情,但至少比「殺人鬼」的造型要好些,只是「罪犯」級別。

  ——肯走過來牽著希斯莉的手,和她思維共享後,冒出一串哭笑不得的思維泡泡。

  ——我覺得他大概接受我了。

  「那是因為我們一直在他的雷區蹦迪。」

  希斯莉順勢躺回他懷裡,哼哼唧唧抱怨頭痛,肯和她都能聽見,腦海中那一串串「丁零」「丁零」的提示音。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30%】

  「她開始了?」希斯莉聲音含糊地問。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45%】

  ——嗯。

  肯找了毛巾來給她擦臉。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50%】

  今夜是尤為不太平的一夜,小醜從阿卡姆再次越獄,同時帶著大批高智商罪犯與超能力者揚長而去。

  地獄裡的惡鬼重返人間,罪犯們重新在城市裡為非作歹,燒、殺、搶、掠,人們哭喊得越大聲,他們便越肆無忌憚。

  蝙蝠俠和羅賓緊急出動,布魯斯調出戰甲,忽然——一個念頭擊中了他。

  那只是電光火石間靈光一閃,希斯莉——紅絲帶,那個在哥譚掀起腥風血雨狩獵的紅絲帶標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奇怪字體。

  是什麼?

  如果沒看過那一天晚飯的監控,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紅絲帶也是毫無人性的野獸;但蝙蝠一家都見過紅絲帶的另一重身份,梅菲斯特,一個和善的長相艷麗的「普通」女人。

  野獸和人類之間炫耀或表達訊息的方式截然不同。

  蝙蝠俠大步走到電腦前,把那張平面圖重新打開,縮小,努力忽視高樓之間的縫隙和歪歪扭扭,連接起那些密集的紅點;他的心在胸膛裡響亮地撞擊,呼吸卻維持的異常平穩。

  旋轉地圖、翻轉、傾斜、曲線更改,莫名其妙的符號在短短幾步內變成了一個熟悉的詞。

  「H I」。

  她用血和人堆出了一條用來和人打招呼的路。

  蝙蝠俠雙手撐桌,嘴唇抿得很緊,屏幕的藍光倒映在他的眼睛裡。

  沒有什麼比發現野獸具有人的思維和示威方式更可怕的事了,此時此刻,和梅菲斯特對比,隔三差五來拜訪希斯莉的肯簡直就是溫軟無害的小狗。

  希斯莉此時正和肯躲在大床上,遠程觀戰阿卡姆瘋人院的突發新聞。

  她此時正在發燒,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地縮成一小團,被游戲系統的過激提醒折磨到頭暈腦漲。

  低燒感像小小的針一直扎她的後腦,但希斯莉和肯的心態都很好,一個在病痛中稀裡糊塗想要睡覺,另一個無論輕拍希斯莉幾個小時都不覺得疲憊。

  ——亞巴頓攔住了大部分在往這邊窺伺的人。

  肯回了馬甲群裡的消息,把亞巴頓的對話框顯示給希斯莉看。

  希斯莉就點點頭,像只無精打采的小貓咪,趴在肯的肚腹間打盹。

  ——梅菲斯特要行動了。

  聽到這裡,希斯莉強打精神,去看手機上梅菲斯特說了什麼。

  梅菲斯特的回話也一如既往的簡潔,恨不得次次都已讀不回。

  ——「第二步」。

  猩紅的絲帶高高揚起,重重落下,抽飛一片血肉哀嚎。

  梅菲斯特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把人打得三四個月出不了醫院門,而更多的是攪亂人群中的渾水,把惡棍們的情緒激發到極致,再功成身退。

  火光之中,她又一次已讀不回,轉而向火場深處走去。

  周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動作,小醜一個人跑得太遠,其他人都在單打獨鬥,像野獸一樣圈起彼此的地盤,惡棍撕扯惡棍,惡霸毆打惡霸,□□和人們的聲音不絕於耳。

  隨口吸干了一個橫衝直撞上來的倒霉蛋,梅菲斯特朝著地下試驗場的方向進發。

  她的腦海裡是四十年前阿卡姆瘋人院的地圖,即使牆體重建、建築物倒塌,絲帶也可以把她送上任何地方。

  她最終在荒涼的療養後院停住,在腦海裡默默過了遍地圖,望著地面上被雜草蓋吊大半、鏽跡斑斑的下水道井蓋。

  試驗場就在這下面。

  一條絲帶把這下水道井蓋提了起來,觸感若隱若無傳遞給梅菲斯特。她厭煩的皺起眉心,更多的絲帶托著梅菲斯特穩穩下降,她將手一抬,那條絲帶又用來把井蓋重新合上。

  這裡也早已經干涸,不與哥譚的主管道接通,而是自成一派,由於幾十年之前就沒人用了,更加自顧自地破敗荒涼。

  梅菲斯特就走在這樣的管道中,甚至能聽見自己高跟鞋在牆壁上不斷反射回來的聲音。

  這裡漆黑如死,但她完全看得清黑暗裡面有什麼,因此也不擔心有東西敢在她面前搞突然襲擊。

  她最終走到了管道的盡頭,這裡寬廣仿佛一座隱秘的宮殿,磚牆也保存得完好無損,淡淡的微光從細小的漏水口縫隙裡落進來,像無關緊要的塵埃。

  梅菲斯特的絲帶穩穩對准了磚牆的正中,就要下手。

  「不要這樣做。」

  一只手從虛空中探出,仿佛一早就知道她要不耐煩。這只手青白、指節修長,腕骨上還系著一條陳舊的緞帶,在制止了她以後,更多的部分由這只手伸出了虛空,接二連三顯形了手臂、肩膀、身軀和頭顱。

  正是地獄的君主,亞巴頓。

  黑發青年站在這裡,甚至脖子上還有一個溫莎結的領帶。他看上去是匆匆趕來,只來得及收斂了頭上的角和過於嚇人的眼睛,看上去挺拔又溫柔。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50%】

  這是一個不尷不尬的數值,梅菲斯特也許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也許不能;即便如此,她會不會聽進去肯也無法保證。

  欲望絲帶和他的山羊角不同,四星級的山羊角同步率開到最高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表演欲,五星級則是很危險的雙刃劍。

  用得好,所向無敵,用不好,自己也會被割得鮮血淋漓。

  眼下梅菲斯特就在安靜的看著他,似乎在權衡著什麼。過了一會,她終於主動退開,等著他先動作。

  亞巴頓靜了一靜。

  他踩下腳邊的第一塊磚,然後是第三塊,第十一塊,隨即對著一個忽然彈出的小機器低聲說了什麼。

  過不了一會,機關啟動的聲音隔著牆清楚地落入亞巴頓和梅菲斯特的耳朵裡,他們默契地各退一步,管道盡頭在他們面前轟然打開。

  「請。」亞巴頓站著沒動,帶著點笑意說。

  等梅菲斯特再去轉頭找他的身影,黑發青年已經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她索性不去糾結,轉而走進這泛著腐爛和血腥味的地下試驗場。

  四十年前的時光像在這裡被固執地留下,設備、風格、設計方式都是四十年的模樣,灰塵在架子上積了一寸又一寸,隨著梅菲斯特的走過,飛得鋪天蓋地,陰暗又吊詭。

  除了鼠婦和書蟲還在孜孜不倦地啃食這裡的紙質資料,再也沒有其他一星半點依舊算得上是「活著」的生物了。

  梅菲斯特在這些工位周圍走著,看到無數處被燒得焦黑的人型,仿佛瞬息之間,這裡發生過一張集體自燃事故。

  痛苦的人在徒勞地試著熄滅它們,但最終,該離開的人還是離開了。

  發生了什麼?

  這讓梅菲斯特愈發意識到,這裡有很多真相等待著被人發覺;也許那時候的人可以撒謊,調查結果和事實不會撒謊。

  她耐心地拂去了一個文件夾上的灰塵,准備從這本她看不清名字的文檔開始。

  文件名:《關於「永生」的收納規定》

  希斯莉現在比入睡前更加不好受。

  如果說之前的夢都只是在嚇人,那麼這是一個就是真實的驚悚故事了。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無數條幾層樓那麼高的大蠕蟲在向她張牙舞爪撲來。蜘蛛,甲蟲,鼠婦和螞蟥,它們比之前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強,在讓希斯莉感到恐懼的同時,又真實地剝離著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就像她在猝不及防第一次入夢時,就是吃掉了非常大的一次暗虧。

  肯,梅菲斯特和亞巴頓。

  希斯莉要拼盡全力把這些名字握在手裡,掐得出了血,才能不下意識地遺忘他們,遺忘他們為什麼要叫這些名字。

  她一路奔逃,拖著氣喘吁吁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走位躲開了那些在後面追著她的人。然而他們窮追不舍,似乎唯一的作用就是要將她逼上天台。

  而希斯莉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在想明白發生了什麼後,她毫無停頓地跨過了兩道樓梯,一瞬間從上行人變為逆行人,消失在了人海中。

  在脫離那群蠕蟲後,她的記憶瞬間變得清晰不小,恢復了之前的水平。

  外面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希斯莉想。

  比起單純的窺視和定位,這一次的夢像是一部份的流水線,完完全全落在她手裡,人贓俱獲。

  流水線的組裝需要三步,激發恐懼、提取恐懼、再將恐懼發送到需要此類商品的國度。

  即使完全不願意提起、也不願意回憶,希斯莉還是忍不住想起了從前的夢。

  她曾經這樣回到了二十歲,在二十一歲時逃離了試驗場,最終死在那一年,被疾病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吞噬了屍體。

  她在那一年忘記了很多事,也封存了很多事,但希斯莉知道,自己也想要獲得全部的真相。

  五分鐘後,希斯莉面色平靜地醒來。

  這一次,沒有亞巴頓,她也以五五分的姿態和那個「世界」窺伺她的人打了個平手。

  肯沒有醒,在覺得她輕微動了動後,直接伸出一條手臂,把她撈回來大睡特睡。

  希斯莉當然是對此沒有異議,她發著燒,本身就需要養精蓄銳,大豹子和小貓咪彼此疊著,毛茸茸的頭湊在一起,爪爪也擱在一起。

  梅菲斯特在地下試驗場看了很久。

  每一份文件都被她深深刻下腦子裡,最重要的東西被她藏在身上,剩下的資料,梅菲斯特看過就燒。

  正如她的猜測一樣,當年的實驗即使闖到這裡也只能看見語焉不詳的部分記錄。

  可以確認,希斯莉·韋恩曾經被用作實驗,研究人員們也擁有過她的干細胞、紅細胞和骨髓。

  到後來,她根本不再仔細研讀這些文件,而是看過就燒,看過就燒。

  灰塵飛起三丈高,可梅菲斯特本人又不怕一氧化碳,被燒得只剩灰燼的文件碎片很快就有慢慢一捧了,實驗室裡唯一的提示也被梅菲斯特抹得一干二淨。

  她把最後一份記錄扔進火裡,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站起身來。

  排水口漏進來的零星的光落在梅菲斯特臉上,妖異又惹人注目。計劃到這一步都有被完美執行,她迅速從排水口撤出,回到地上,蓋上下水道井蓋,並回到戰場。

  在這裡,被她吸過一頓的人剛好還差一分鐘就會離開,梅菲斯特當然不會放棄這難得的天賜良機,剛剛消耗了一頓、有些萎靡的紅絲帶,像個抱著芬達對瓶吹的小孩子。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梅菲斯特的盛宴時間。幾分鐘過後,想要逃跑的一堆人都被吸得手腳微微抽搐,在原地徹底不動了。

  等小醜尋著消息找來,梅菲斯特正站在一地躺倒的人的中間。

  他滿身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衣服也很狼狽,有明顯扭打過摔得淤血的身體特征。反觀梅菲斯特,她此時精神抖擻,再一次吸飽血的絲帶親呢地吻她的臉,她身上毛骨悚然的野獸感又變本加厲地反撲回來,配合她腳下不知生死的人,殺傷力簡直十倍。

  沒等小醜走進,她就用冰冷得嚇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小美人?」小醜停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過了一會,她仿佛才意識到他是誰。

  即使這樣,她的眼神也一直都沒有改變,那是一種獵人即將撕碎自己獵物的無情。

  小醜看了她一眼,忽然警鈴大作。

  不到一秒,他剛要扔出恐懼毒氣。瞬間竄上來的絲帶困了個嚴實,三十秒鐘就被吸到休克。

  小醜的血實在是太香了,再加上他總是閑得沒事要來討嫌,因此梅菲斯特把他當吸吸樂嘬也沒有絲毫愧疚,越獄一次後,他的血喝起來甜得像蜜糖,裡面的毒汁熟透到即將爆漿。

  梅菲斯特:(喜歡)

  她五感敏銳,開始逐漸聽到警車朝這邊來的刺耳警報,車子的剎車聲和高速飛馳來的引擎聲。梅菲斯特並無意偷到一些含糊不清的資料就撤,計劃至今都在完美執行,她更不想浪費這次難得不易的機會。

  因此,當無數警員停下車,准備和歹徒發生一場惡戰時,他們只看到孤零零的梅菲斯特坐在高高的「屍體」堆上,嘴角還帶著殘留的血跡,對於他們給她戴手銬並沒有什麼意見。

  有她在的方圓十公裡,算是整個十年最好抓人的區域。

  也許還有頑隅抵抗的個體,但最終,所有囚犯都被按編號重新抓了起來,一車有一車,准備塞回阿卡姆。

  半夜,希斯莉似有所感般驚醒,她就著夜燈的光亮起來喝水,回來就看到肯在用他的聯絡手機。

  「結束了?」她帶著困意小聲問,順手點開了游戲光屏,隨即被那個【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9.99%】下了好大一跳。

  希斯莉:……

  梅菲斯特真的玩很大,人美路子野。

  希斯莉抱著自己的馬克杯挪上床,肯隨即把手機遞給她,讓她自己看梅菲斯特在聊天室裡的留言。

  按照梅菲斯特的推測,如果哥譚地下試驗場沒有關鍵的核心技術,那麼這就說明,紐黑文一定是這一切的起源。

  希斯莉迫切的需要知道,那些人還會來嗎?會怎麼來?這些對她有什麼影響?她終於有了自己渴望的家庭生活,她不想毀滅這一切。

  但亞巴頓一直都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紐黑文遇到了什麼麻煩。

  希斯莉又等了一會,在意識到亞巴頓短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出現後,她抱著光屏檢查成就列表時,竟然發現第一章不知何時早已通過,現在可以從2-2開始。

  又是一波金幣和鑽石入賬,希斯莉快樂地一頭栽倒回游戲裡去了。

  她終於將跑酷游戲打通關,開始打第二個游戲;這個游戲的名稱叫「枕頭大戰」,具體操作比第一個游戲還要簡單,她只需要在找不同關卡裡找出入場券,然後再花入場券點擊屏幕上不斷游走的小人,以此獲得越來越高的排名。

  游戲光看教程就十分無聊,然而界面和人物設計都十分精致漂亮,仿佛芭比娃娃的夢幻豪宅,玩了一兩局後。希斯莉忽然——

  有點上頭。

  打了十局左右,刷了三四個成就,希斯莉終於獲得了她的第一個技能:一個名叫「慧眼識珠」的藍階普通技,還被智障游戲系統噴了一臉的電子煙花。

  等她好不容易從奇奇怪怪的熱鬧特效裡掙脫出來,讀技能簡介時,希斯莉發現它並不是像白鶴的技能一樣惹眼且能用一次;慧眼識珠是一個常用buff,平時就可以掛在身上,隨時隨地發揮作用。

  希斯莉秉承著「不用白不用」的道理,在臨睡前,隨手就把這個技能掛到了身上。

  幾個小時後,阿爾弗雷德來她的房間門口敲門,提醒她去用早餐。

  肯在自己的房門這裡應了銀發老管家,又回到希斯莉這邊,和她一起洗漱完畢,才各出各的門,走到一樓餐廳。

  可能是昨天晚上肯確實一次房門都沒出這種行為,極大的安了蝙蝠俠的心,阿爾弗雷德的態度比之前也要和藹些,即使只是兩個人的早餐,也問了肯要不要喝杯牛奶。

  ——肯這次終於有了反應,他輕輕擺手拒絕了。

  飯後,肯提出了離開。

  希斯莉則休息了一會,在草坪上快樂地看了一本書,這才朝著老父親的房間進發。

  她禮貌的敲了敲門,聽見布魯斯沉聲道。

  「請進。」

  和之前如出一轍的場景再次重現,希斯莉探出一個漂亮的小腦袋,眉眼彎彎地要來和老父親撒嬌,但當她來到老父親身邊、布魯斯准備好接受女兒的黏糊糊親呢時,希斯莉忽然看到了之前完全無法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說布魯斯指甲裡的血、額角細微的劃痕、紅腫的被碎發蓋住的破皮處,眼睛裡熬紅的血絲和僵硬難以動彈的腿。

  希斯莉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淡得虛無縹緲的藥味。

  希斯莉:………

  希斯莉:!

  希斯莉:突然就生氣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希斯莉?」老父親低聲問僵住的小女兒。

  「爸爸。」

  希斯莉抬起頭,她明顯不太高興,像一只微微炸起毛、哈著氣的小貓咪。

  「你又受傷了。」

  她平鋪直敘地指責道。

  現在僵住的人輪到了布魯斯,他的目光和房間內的阿爾弗雷德無聲對視一秒,隨即不著痕跡地彼此挪開視線。

  翻車了。

  他按照不同人能察覺到的極限包扎了一番,沒想到還是會被希斯莉發現;希斯莉望著自己的老父親,老父親也被迫望著小女兒,耳邊回蕩著答應過她的鏗鏘誓言,逐漸被小女兒清澈的目光看得心虛臉熱。

  布魯斯:……

  布魯斯:(危)

悠于 2023-11-9 19:08

第41章 尖叫

  布魯斯遲了一步才發現, 希斯莉這次真的哄不好了。

  雖然他的小女兒在當時只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並沒有像其他蝙蝠崽一樣展現傳統異能——離家出走。

  但很快,她開始變得像一道微弱且無形的風,可以出現在監控裡, 可以出現在飯點, 但永遠不在布魯斯出沒的各個路徑上。

  如果不是監控攝像頭裡還有著她餐廳——房間——兩點一線的錄像, 布魯斯甚至要懷疑韋恩莊園已經查無此崽。

  希斯莉軟綿綿地被肯從被窩裡提出來。

  她的臉色和紙一樣蒼白, 雖然肯也沒好到哪裡去。

  罪魁禍首亞巴頓正坐在床邊,披著件純黑色的大氅,襯衫領口大開,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在慢吞吞揉自己的膝關節。

  亞巴頓來蹭床並不是件稀奇的事。

  梅菲斯特二十四小時都要待在阿卡姆的攝像頭下, 連睡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水泥地板;但地獄的君主早就獲得了紐黑文的邀請函, 可以隨意在兩塊區域之間穿梭自如。

  一座危樓一樣的地獄公寓、從多維空間外窺伺進來的眼睛、隨時准備發生的暴起和戰鬥, 導致亞巴頓天天干完髒活就要回韋恩莊園放假。

  第一天時他還想自己外出覓食,但很快, 亞巴頓發現, 除了希斯莉的臥室他可以自由進出, 其他的地方都遍布聖水和十字架的氣息。

  於是他退而求其次,在外面吃飽飯,回到家裡純睡覺,希斯莉還會時不時補貼他一口自己偷偷拿上來的蛋糕。

  問題就出在於, 地獄的君主要干的髒活實在是太髒了。

  三只希斯莉在床上睡覺,一開始還好好的, 睡著睡著, 總有人手腳不老實, 把另一個自己當成玩偶摟在懷裡。

  而卸下馬甲皮後, 亞巴頓的晦暗記憶傳給希斯莉又傳給肯, 三只希斯莉瑟瑟發抖,在床上挨挨擠擠,沒一個睡了好覺的。

  希斯莉:床角害怕.gif

  「我走了。」亞巴頓看著肯給她梳頭,忽然開口。

  鏡子裡的倒影映出黑發青年清俊、昳麗的面容,他安安靜靜地望著希斯莉,像一只沮喪得尾巴垂下的異瞳貓貓。

  希斯莉可以清晰讀出,他的眼睛裡,一只寫著「缺」,一只寫著「覺」。

  她忍不住被另一個自己逗笑了。

  「早去早回。」希斯莉出聲安慰道。

  亞巴頓聽見她的回答,臉上的神情比剛剛要明朗許多。

  他遙遙對著希斯莉伸出一只攥著的手,在她的目光中張開手心,放出一只袖珍的黑鴉。

  在希斯莉把注意力轉移到黑鴉上時,黑發青年的身影一寸一寸消失在空氣中。

  過了一會,希斯莉漸漸收了笑容。

  她把空無一物的手搭在梳妝台上,肯則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虛虛環抱著她。希斯莉把頭靠回他的頸窩,目光虛無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黑發藍眼的女孩也回視著她,希斯莉用了一段時間才意識到,那個女孩的眼睛裡寫滿了恐懼。

  像冰層下的湖。

  「我們都會沒事嗎?」她聲音低低地問肯,也像是在問她自己。

  肯盡可能溫柔地和她十指交握,然後逐漸加深了力道。

  這還是肯第一次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把手握得很緊,希斯莉深吸了一口氣,從心底往外感激這疼痛。

  梅菲斯特承擔了她的愛欲和怒火,亞巴頓承擔了她的無情和輕慢,但希斯莉仍然覺得自己在逐漸想起過去的事。

  她像暴風雨中的一張白紙,拼命躲閃也逃不開被淋濕和污染的命運。

  亞巴頓迷惑了他們,監視的眼睛前僕後繼地在紐黑文出現,而不是哥譚,而不是在韋恩大宅。

  可亞巴頓也只是一個人。

  從昨天晚上開始,希斯莉就時常會出現某種幻覺,她似乎看見牆角的石像對她眨了下眼睛,又或者是那被火燒過的煙塵重新在袋子裡搏動,希斯莉甚至無法分辨那些是不是夢。

  ——去喝杯咖啡吧。

  肯的意識包裹住希斯莉的,努力讓她鎮定下來。

  希斯莉答應下來。

  女孩子抿緊唇瓣,磕磕絆絆地穿上衣服,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空蕩蕩的,韋恩大宅正在沉睡之中。希斯莉一個人慢慢往餐廳的方向走,冰涼的扶手在她的掌下流淌而過,讓她感覺好了一些。

  她拉開廚房的門,准備給自己做一杯意式咖啡。明亮的日光落在廚房的地板上,希斯莉漸漸放松了一些,她伸手去夠櫥櫃裡的方糖罐。

  但她並沒有摸到原本應該在那的淡藍色瓷質品。

  那是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溫熱的。

  希斯莉頓住,目光上移。

  下一秒,她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古董方糖罐劈裡啪啦摔了一地,潔白的糖砸到地上,全部在地磚上散開。

  在這個平靜的清晨,韋恩大宅裡的所有人全部被這聲慘烈到瘆人的尖叫吵醒。幾秒鐘之內,穿著睡衣、頭發翹著的達米安就從樓梯上跳了下來,往廚房的方向衝,然後是臉色蒼白的提姆,然後是邊跑邊系睡袍的蝙蝠俠。

  「轟」地一聲,達米安踹開了廚房緊閉的門。

  「怎——」

  他把不耐煩的話咽回肚子裡,瞳孔狠狠一縮。

  希斯莉正跪在地磚上,蜷縮在兩膝之間,臉朝下,讓人看不清表情,那是一種凄慘的自我保護的姿態。

  廚房裡到處都是血,無數碎瓷片以一種深而怪異的方式插在她的手臂上、腿上,暗紅的溪流和潔白的糖粉混在一起,像極了某種詭異的藝術品。

  而她在不可自控地痙攣,呼吸紊亂得不正常,即使是他們湧入廚房時,她也依舊在小聲的慘叫著。

  一片沉默中,布魯斯撥開他們所有人,走向希斯莉。

  他的拳頭在震驚和怒火中攥得死緊,幾乎是在輕輕顫抖。達米安和提姆不得不站在旁邊,看著布魯斯半跪在地上,扶起希斯莉。

  出乎布魯斯意料,希斯莉並沒有下意識反抗,她順從地隨著他動作,像一只玩偶。

  等她被扶著抬起頭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原地。

  女孩子睜著原本漂亮的冰藍色眼睛,她的眼球上,除了大片淤血外,還有一個血點,血止不住,一滴又一滴希斯莉的眼眶滾落。

  蝙蝠窩裡的義警或多或少都見過類似的場景,在那些被虐殺的受害者遺體上,在陰暗的倉庫裡,在寒冽的河水下。

  她的傷是有人用針刺出來的。

  布魯斯想要立刻抱著希斯莉站起來,但希斯莉滿身都是碎瓷片,假如他移動她,一定會令她傷上加傷。

  「我來。」達米安忽然說。

  十二三歲的男孩走過去,輕而易舉地抱起了她,動作算不上輕柔,但還是很小心。走廊裡,沒有一個人主動說話,只有希斯莉呼吸的聲音。

  她的長發在達米安的手臂上掃過,臉朝著他的方向歪著,像一只皮毛柔順的奄奄一息的貓。

  達米安盯著她看了一會,把她放到床上。

  這次換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走了進去,門在他們身後重新關閉。

  在濃重的寂靜裡,達米安和提姆對視一眼。等待本身也是沒有意義的,他們一起回到蝙蝠洞,調出監控。

  監控裡,希斯莉走進廚房。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在晨光中愈發顯得嫻靜蒼白,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樣。

  監控以原倍速播放,她開始泡咖啡,在即將完成時,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去櫥櫃裡找方糖。

  提姆和達米安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監控裡的希斯莉在摸到櫥櫃裡的東西後,明顯愣了一下。

  提姆暫停監控,調到負三倍速,繼續播放。

  女孩子踮起腳尖,朝裡面小心地瞥了一眼。

  糖罐砸落在地,以詭異的角度刺了她滿身。

  白裙子剎那間被染成紅色,但希斯莉依舊緊盯著那個櫥櫃,仿佛在裡面看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她站都站不穩,跪了下來,跪在碎瓷片裡,一動不動。

  櫥櫃裡寂靜無聲。

  幾秒後,廚房的門被轟然踹開。

  監控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了。

  希斯莉沒有精神病,更何況她眼睛裡的傷確實是外力造成。

  達米安和提姆面面相覷,艱難地在腦子裡復盤了一遍,反而覺得這段監控讓事情變得更撲朔迷離。

  阿卡姆瘋人院裡,梅菲斯特的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距離她離開希斯莉,已經有兩個多禮拜的時間,她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機會是在阿卡姆罪犯集體越獄時,但那一次,梅菲斯特要查探昔日的資料,她沒能回去。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很想念另一個香香軟軟的自己。

  她在這獄中沒有關系網,只能在小醜的嘴裡聽到瘋瘋癲癲的只言片語:梅菲斯特殺人時從來不願和哥譚的瘋子們交集,在這裡更是。

  也許有很多人想要窺探她的故事,但她被關在阿卡姆的最頂層,唯一的鄰居是小醜。

  自從上一次「合作」暴動後,小醜對她的話更多了,雖然大部分都是沒什麼營養的垃圾話,不是假模假樣指責她把他嘬得好狠,就是沒完沒了給她講他的故事——徹頭徹尾的假話——然後試圖洗腦她。

  有一兩次,梅菲斯特可以從他的目光裡看出莫名其妙的殺意,那殺意又很快會被更大的興味壓下去。

  小醜似乎把她看成了他的所有物,足夠肆虐哥譚的紅絲帶是他渴望馴服的獵犬。

  「小美人。」他又在敲欄杆喊她,「你在想誰?」

  梅菲斯特一邊為他驚人的洞察力折服,一邊不為所動地躺在原地,連肌肉都沒有緊繃一下。

  小醜好像這次非要從她這裡掏出一個答案來;然而他剛開了個頭,三個警衛就從走廊那邊走來,停在他的牢門前。

  「有人要探視你。」梅菲斯特聽見其中一個警衛低聲說,「趴下,老實點。」

  能來探監小醜的總不會是他媽媽,出於好奇心,小醜也乖乖照做了。他被押著往走廊外面走,期間還跟梅菲斯特對視了一眼。

  小醜很愛看紅絲帶的眼睛,它們在盯著他時總是流露出一種平靜又渴望的眼神,顯得干淨又討人喜歡。

  「等我回來。」

  他回頭做口型道,被警衛們推得稍稍趔趄了一把。

  梅菲斯特躺回原地,過了半個小時,也許更久,她的視野裡出現了橙紅的囚服和小醜鮮亮的綠頭發。

  他再次被警衛押著回了走廊,扔進他自己的牢房裡。

  「你在等著我麼?」小醜故作驚奇道,「噢,小美人,等我等了蠻久的吧?有沒有心碎?」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凝視著他,直到小醜越說越覺得不對勁,聲音漸弱,乖覺閉嘴。

  過了一會,他的求生欲光速退潮,惡劣的作弄心又冒上來,把臉貼著牢房欄杆,擠得變形,去看梅菲斯特。

  「小美人,」

  察覺到她的注意,小醜咯咯怪笑著,語氣又輕又神秘,「我們來活計了!一點混亂……一點小彩頭,正是她所需要的,不是嗎?」

  就像人有時候很難和另一個人溝通,卻總是喜歡和自己養的貓貓狗狗傾訴一大堆話一樣,小醜又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瘋話,自顧自地把紅絲帶往他的賊船上綁了又綁。

  以梅菲斯特的人設,她當然不會問是什麼活計,更不會說「好」或者「不好」,紫發大美人撥弄著自己的卷發,像只懶洋洋的狗狗貓,又倒回原地,不動了。

  小醜看著她,忽然閉上了嘴。

  假如紅絲帶合上眼簾,哥譚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惜,睜開眼睛後,紅絲帶就是降臨人間的惡鬼,是亟待殺戮的野獸。

  「那就這麼說定了。」

  他最後自顧自地咧嘴一笑,伸出舌頭舔了舔牙齒。

  希斯莉頭痛欲裂,發出低低的一聲嘆息。她睜開眼睛,剛好對上床邊臉色疲倦的老父親。

  聽見她醒的聲音,布魯斯從手頭在忙的事裡迅速抬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女孩子手腳上都纏了潔白的繃帶,可憐又嚇人,配合她茫然的神情和伸伸拽拽不甘安靜的心,倒像一只半路脫逃的小木乃伊。

  她眼睛裡的那處針刺也並不重,被摁出的淤血只是看著驚悚,沒有真正損傷視力,比起要傷害她,倒更像是某種警告。

  「我怎麼了?」

  希斯莉摸了半天手臂,終於怯怯地提問道。

  布魯斯: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他的小女兒坐在床上,臉上還貼著一塊滑稽的膏藥,兩只眼睛天真地望著他,一只還是漂亮的冰藍,一只卻遍布讓人幻痛的痕跡。

  即使是蝙蝠俠也不大能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他和女兒對視,不動聲色地藏起情緒,反問她道。

  「你不記得早上發生什麼了嗎?」

  很棒,所以現在是中午甚至是下午了。希斯莉揉著疼痛無比的太陽穴,試圖回想她都干了些什麼。

  談不上古怪,但她對於今天發生的一切事都有非常模糊且跳躍的回憶,似乎她在某個時間點直接兩眼一黑,暈倒了。

  「不記得。「

  希斯莉毫不設防地回答,好奇地伸出五指,在空中看了一圈才放下。

  「對不起,爸爸,我是不是在暈倒之前打碎了什麼東西?」

  布魯斯感到一陣喉頭發緊。

  幾乎下意識地,他不想讓希斯莉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倒在一堆糖罐碎片裡,」他半真半假地沉聲道,「在今天之前,你有低血糖的類似症狀嗎?」

  他的小女兒看著他,乖乖地搖了搖頭。

  布魯斯伸手把她扶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溫糖水,還放了一根貼心的吸管;希斯莉湊過去,由於雙手使不上力氣,開始像只小鳥一樣艱難嘬水喝。

  她忽然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並且很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咳出聲。

  投喂了她半杯水,布魯斯又扶著她躺下。希斯莉陷在雪白的軟枕裡,愈發顯得人纖弱起來,她一邊摸摸自己身上的傷痕,一邊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沉默幾秒,布魯斯重新從電腦屏幕裡抬起頭來。他好像斟酌了一會,因此每個字都說得格外清晰、緩慢。

  「你想要一份禮物嗎?」他低聲問。

  這可真是個再怪異不過的時機,顯然希斯莉也是這麼覺得的。她驚詫地睜大眼睛,布魯斯可以在那清澈的倒影中看見他自己,一張表情冷硬得過了頭的臉。

  「禮物也很好……?」

  即使這樣,希斯莉依舊遲疑著回答,隨即看見老父親把手伸進睡衣口袋,摸出了一只長方形的絲絨盒子。

  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在燈光下尤為漂亮的鑽石手鏈。

  希斯莉:!

  雖然不知道老父親怎麼又控制欲發作了,但希斯莉很體貼地沒有戳穿,也不想讓他傷心。她伸出一只還纏著繃帶的手腕,讓老父親給她帶上這條不知道塞了多少定位器、警報器和監聽器的蝙蝠俠牌手鏈。

  等他把搭扣輕輕扣上,希斯莉晃晃手臂,中肯地評價道。

  「很好看。」

  在給她扣上手鏈後,布魯斯的臉色明顯放柔了不少。

  和希斯莉猜的差不多,甚至還要更精密,這條手鏈光是搭扣就定制了特殊磁極,除非有世界上唯一一的一根磁鑰匙配套解鎖,不然就算是用激光切也弄不開。

  他已經失去了希斯莉一回,那樣晦暗的痛苦,他曾經反復在舌根咀嚼過,她離開多少年,他就傷神了多少年。

  在第一次嘗到恐懼毒氣時,布魯斯在前半夜看見了那條小巷和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後半夜就全是希斯莉的樣子、傑森的樣子,他們怨恨地看著他的眼神,和扭曲的變形的身體;一道道身影在空氣中飛速扭曲,而布魯斯望著虛空,眼眶通紅,都是血絲,掉不出一滴淚。

  也許這正是命運的捉弄,他愛的孩子們總是一個又一個接著離去。

  「爸爸!」希斯莉忽然喊他,「你能過來一下嗎?」

  擔心她對手鏈不滿意,布魯斯依言湊近。

  「再近一點。」希斯莉筆劃到,「再近一點點——」

  她估算了一下距離,咽下忽然抬起手臂造成的短暫痛楚,把自己毫無保留地栽回了老父親堅實可靠的懷裡。

  「好啦。」女孩子說,像一只天真啁啾的小鳥,也像一次無聲的和好與安撫。

  「不要傷心啦。」

  布魯斯穩穩地接住了她,希斯莉熱乎乎的小臉貼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刻,老父親的心酸軟得不可思議,像被泡在冬夜裡的溫泉中。

  他忍不住低下頭,用下巴挨了挨女孩子毛茸茸的頭頂心。

  希斯莉:*愛心*

  這份來之不易的寂靜在三下敲門聲中被打破,阿爾弗雷德從門外走進來,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很高興看見你已經醒了,希斯莉小小姐,」老管家道,「請准許我借走布魯斯老爺五分鐘,我們會很快回來。」

  希斯莉當然沒什麼不答應,她躺回枕頭裡,閉上眼睛,也因此沒有看見,即將合攏房門時,銀發老管家難看到幾乎滴墨的臉色。

  阿卡姆又□□了。

  而蝙蝠俠在五分鐘後也並沒有回來。

  機關槍掃射建築的聲音響得翻天,其間夾雜著小醜瘋狂的笑聲,整個阿卡姆都亂成一團,距離上一次的大傷血還沒有恢復,這一次,這個綠發紫西服的瘋子折騰得更加厲害。

  他的手下們帶著同樣粗劣的小醜面具,一個個或低頭站著,或者已經跑遠開始了虐殺,但個個都露出了某種對小醜的狂熱崇拜和恐慌。

  只有梅菲斯特站在她身邊,露出一副蠢蠢欲動的獵食姿態,紅絲帶在她背後左搖右飄,仿佛身邊根本沒有這麼一個大活人。

  「不要忽視我嘛。」小醜打空一鏈,抽空回頭和她調笑道,「你有的是時間捕獵,然而混亂可只在今夜開放……看見了嗎?」

  梅菲斯特:你再說一遍?

  空氣中的血腥和煙塵氣息濃得讓人鼻子癢,梅菲斯特早已經壓制不住紅絲帶對惡意的渴望,她現在唯一能控制的,就是不讓絲帶們一頭扎進旁邊那個混亂邪惡頭頭的血肉,一邊用僅存的思維想,小醜是怎麼做到時隔不到一禮拜就再次越獄的?

  讓阿卡姆□□也不是吃飯喝水那麼簡單的事,必須經過周密的安排和計劃,還要足夠的人手和彈藥;這次的規模比上次的更大,比上次的更瘋狂,甚至看上去只是個開始。

  梅菲斯特相信小醜在哥譚是百足不僵的惡鬼,但她不相信,上次的越獄,小醜也會「留手」。

  「啊。」小醜不知道有沒有看出她的迷惑不解。

  他背對著她,聲音油滑而低沉,「怎麼樣?我嶄新的合作伙伴,達成條件也很簡單……」

  毛骨悚然的笑聲從他顫抖的嗓子眼裡擠了出來。

  「哈哈…!沒人能逼著我干我不想干的事,但他們的條件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我很喜歡。」

  梅菲斯特雙眼放空,開最大功率把他沒營養的瘋言瘋語從腦袋裡扔了出去。

  落在小醜眼裡,就是她在對這一塊人間地獄蠢蠢欲動,紅絲帶在她身體周圍左搖右擺,像一只預備捕食的貓。

  「去吧。」小醜終於松了口,「玩開心點,但是別忘了過來,好戲很快就要開場了。」

  不知道想到什麼,他又嘻嘻地笑了兩聲,舔了舔嘴唇,隨即被見縫插針的紅絲帶威脅性地纏了兩下有血腥味的地方,這才渾身一緊,帶著他的人快速離開了阿卡姆。

  不知為何,梅菲斯特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淺紫發的女人重新換回晚禮服,絲帶們都等待著一場盛宴。

  她索性不去多想,將同步率開到最高,開始快樂的吃零食time,冰棒吸吸樂海鮮刺身野菜汁個個都嘬上那麼一頓。

  紅絲帶的快樂就是這樣簡單:建立在別人痛苦上。

  另一邊,希斯莉也在吃零食。

  她被放在蝙蝠洞的醫務室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醫務室本身堪比正經醫院的配置,甚至還有非常合格的病床,雖然希斯莉摸了摸雪白的布料,覺得應該沒什麼人用過。

  即使布魯斯在說過「五分鐘就回來」後再也沒有回來,希斯莉也沒有追問老父親怎麼言而無信,畢竟梅菲斯特那邊忽然開始刷屏,她隨便想想都知道,肯定又是哪裡在搞大事了。

  哥譚就是蝙蝠俠的城市,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人試圖破壞她,也不會容忍無辜的生命被邪惡殺死。

  而希斯莉很能理解。

  假如把電車問題遞到蝙蝠俠面前,他是那種會用自己的身體來和火車抗衡的人;或許該說超級英雄們都是這樣的,無論立場有什麼細微的差別,他們都永遠會拼盡全力拯救處在危險中的生命。

  希斯莉尊重他們。

  她知道痛苦的滋味嘗起來是什麼樣的,死亡前的滋味又是什麼樣的;那是再可怕不過的體驗了,而她深刻地明白這一點。

  想到這裡,她吃了一片止痛片,試圖止住忽如其來的頭痛,開始用纏著繃帶的手扯開棉花糖的袋子。正在此時,希斯莉聽到了一陣沉悶的門鈴聲。

  那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毫不疲倦地響著,希斯莉喊了幾聲阿爾弗雷德的名字,但老管家不在;提姆和達米安也不在。

  門鈴聲越來越大,震耳欲聾,讓希斯莉幾乎難以忍受。

  她只好從床上站起來,離開蝙蝠洞,自己去大宅門口開門。

  外面的天似乎都已經黑了,韋恩大宅裡光線黯淡,希斯莉不得不眯著眼睛辨識了一會樓梯,這才踏了上去。

  終於,她走在沉重的木門前,拉開了門。

  門鈴聲停止了,同時停止的還有她的頭痛。

  希斯莉的血液發冷,她聽到心髒狂跳的聲音,砰砰地撞擊著她的喉嚨,她被暈眩感快而重地網住,站立不穩,後退了幾步。

  一陣帶著橙花香味的晚風飄過,韋恩大宅的門虛掩著,而來開門的人已經不知所蹤。

  希斯莉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行走,輾轉了許多地方。人群偶爾停下來,大部分時間都在推搡她。她在夢境和現實裡來來回回很長時間,完全認不清人們的名字和表情。

  她不知道,遠在蝙蝠洞裡,她忽然出現、忽然消失、再忽然出現的定位有多讓人驚駭。

  眼下,希斯莉只覺得莫名其妙的不安越來越嚴重。

  「嘿,嘿……」

  希斯莉聽見一個人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原來你也是個小美人,你長得可真標志啊……你知道嗎?」

  睫毛顫了顫,她睜開眼睛,迎面對上一張布滿鮮艷油彩的臉。

  這張臉正對希斯莉不懷好意地微笑,期待她的反應。

  「你好?」

  她虛弱地動了動,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止痛片的效果已經過了,小醜還拆了她的繃帶,現在她的每一處傷口都暴露在空氣中,痛而癢,難過得她整個人腳趾繃緊。

  「我忘了。」小醜捧著她的臉,仔細地看了一會,突然一下子揭了她貼在嘴角的膏藥,疼得希斯莉一激靈。

  「你是不是還不認識我是誰?」他聞了聞那膏藥,在希斯莉被扯得又開始滲血的臉上摸了摸。出乎他意料,女孩子只是疼得那一下冒出了不少生理性淚花,倒對他這個人沒什麼懼怕之心。

  這點和紅絲帶有些像,也很不像,但總是要比她那個白痴一樣的哥譚首富老爹要來得有意思些。

  「你不是土生土長的哥譚人嗎,小美人?」小醜又揪了一縷希斯莉的長發下來,嗅了又嗅,「我猜你就不是哥譚人,不然你這會就該哭起來了。」

  希斯莉安靜地看著他,小醜自說自話的能力非常強,用不了一會,就把她在這個世界裡的明面來歷猜了個七七八八。

  「小美人,現在該輪到你了。」

  他忽然停下。

  「先從這雙眼睛開始講起。」

  「我不記得了。」希斯莉異常坦誠道。小醜觀察了她一會,發現她沒有撒謊後也沒生氣,而是突然爆發出了一陣驚天笑聲。

  「回答的不錯。」他滿意道,「下一個問題——你是寧願十個人死還是一百個人死?」

  「我不做這種決定。」

  小醜笑得更大聲了,他笑出來的生理性眼淚順著下巴流淌,滴在希斯莉的傷口上,火辣辣的疼。

  「你知道嗎?」他斷斷續續地用一種笑得岔過去的聲音模仿道,「有人想讓我給你綁出來,折磨你一番,再把你送給他們。」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又陰冷下來。

  「他們給了很多,相信我,真的很多……足夠把這座城市買下來。」

  希斯莉:?

  綁匪在線向你分享絕密財富經,這誰頂得住啊。

  但小醜還沒完。

  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冷,神經質的大笑聲開始加入戰局。

  「我不喜歡有人指導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小美人。尤其是在我沒玩夠的時候,你明白嗎?所以我決定毀約了,我不會干他們指定我做的事,這是我一個人的開幕。」

  希斯莉努力露出一個禮貌性地笑容,她的大腦發脹、暈眩,她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在講話,是在喋喋不休還是在沉默不語,直到一柄刀貼在她的臉頰上,惡意地輕輕滑動。

  刀鋒輕輕沒入希斯莉剛剛凝血的傷口中,像一柄手術刀一樣輕柔。她攥緊拳頭,手指摁得發白,本以為小醜是要物理性折磨她一會,沒想到他才劃了兩三道就停了手,轉而從自己的西裝內袋裡掏出了別的東西。

  「恐懼毒氣。」他笑著說,把手伸到希斯莉面前,徒手捏開了可以傳播氣體的小氣瓶。液壓閥打開,幽綠色的有毒氣體噴了她一頭一臉。

  剎那間。一切都在希斯莉的眼前遠去了,她想要集中精神聽小醜又講了什麼,然而一陣不可名狀、無法理喻的恐懼襲擊了她。

  小醜站起身來,看著她在椅子上輕微地發抖和痙攣,想起梅菲斯特最喜歡嘬血液裡有恐懼和罪惡的人,因此又補了一次毒氣的量,看著希斯莉像在看待宰洗刷干淨喂養好的小豬仔。

  「你看到什麼了?」他充滿惡趣味地蹲下身來,耳朵貼著她的嘴唇,去聽一個回答。

  「什麼都沒有。」

  希斯莉發著抖,輕聲說。

  她沒有在撒謊,被毒氣影響的人也無法撒謊。

  入目之處,希斯莉能看見的,鋪天蓋地都是黑暗。

  從她有記憶起,她正是在那黑暗中度過了漫長的幾年,希斯莉像宇宙裡被遺棄的一塊石頭,永遠靜靜地漂浮在那裡,沒有光、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

  毒氣的功能開始在她體內發作,希斯莉覺得自己在一千座摩天大樓上方,或者正坐著過山車,一會上坡,一會下坡。她從椅子上驚跳起來,虛無的目光逗得小醜哈哈大笑,像在看一只腳上黏了透明膠的小貓無助而死命地踢蹬。

  「這還只是開胃菜,別急。」

  小醜凝視著女孩虛弱的雪白的臉,冷風吹過希斯莉凝結了鮮血的碎發,她的臉頰上停留著那道長長的一道割痕,臉色也有著不正常的紅暈,一滴血停留在她的唇上,分不清哪一個更鮮艷。

  她像一朵被人暴力撕開的鮮花,在有限的時間裡,依舊有著色彩驚人的美麗。

  「沒有人會來救你。」小醜又摸了摸她的臉,用最甜蜜的語氣說出了一句最惡毒的話,「夜還很長,而我想多折磨一會你。我們會玩得很好的。」

  阿卡姆瘋人院,梅菲斯特摞倒了最後一個想要反抗的囚犯,用絲帶生生扯開阿卡姆的大門,用堪比怪物的速度和方式在高樓間彈跳,蜘蛛狀一路「爬」到小醜指定的地點。

  這裡是某危樓公寓的天台,小醜的所有打手都站在旁邊,垂眉順目等待來自小醜的指示,而他本人正彎腰盯著一張陰影中的椅子,不時繞著椅子上的人看上一圈,整個人神經質地吃吃大笑著。

  當紅絲帶悄無聲息地著地時,至少有五把□□都對准了她所在的位置。

  「放松,放松……」小醜招呼著他的嘍啰們放下槍,對著梅菲斯特招招手,示意她走過來,用一種要給她「看一樣寶貝」的方式給她推到椅子上的人正面。

  「看。」他神神秘秘地說,「他們要拿她跟我換合作,我討厭公平的交易,所以我偏不。」

  下午來探監的那個男人是哥譚的生面孔,他身上有一種明顯的怪異感,他坐得太直,眼睛沒眨過,更沒有呼吸,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一個正常人堅持五分鐘就要疲倦的姿勢。

  就連他的要求也誘人又討厭。

  小醜還在腹誹這個男人是不是什麼失敗的ai機器人,要麼就是哪裡制作的假人,沒想到他主動開口道。

  「我們要韋恩家的那個女孩。」

  小醜又不是第一天撕毀合約,他當然欣然答應,嘴上一套,背後又是一套。

  椅子上,黑發的女孩子緊閉著眼睛,滿身是血,腦袋歪到一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梅菲斯特:(瞳孔地震)

  梅菲斯特:不你沒說我要去對付我自己啊?!

  從小醜的視角來看,就是紅絲帶的神情忽然變得復雜起來,脫離了她在阿卡姆監獄裡野獸一樣的冰冷和潔淨,顯得稍稍像人了——就和她那天忽然狂怒一樣,小醜再次從她身上嗅到了「人」的氣息。

  幾乎是立刻,小醜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韋恩家的這個女孩子對紅絲帶來說很重要,紅絲帶認識她。

  這可聽上去像「毒藤女有心愛的男友」一樣荒謬的讓人大腦宕機,但此時此刻,紅絲帶確實在靜靜地注視著椅子上的女孩,即使小醜從未見過她用除了「想要殺死」和當作空氣無視的眼神看過任何人。

  一根紅絲帶順著梅菲斯特的心意歪歪扭扭伸出去,抹去了希斯莉臉上的血跡。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嘗到了本體的血,覺得這個味道像在喝牛奶。短暫地滿足了一次好奇心後,她把目光轉回旁邊似乎隨時准備逃跑的小醜。

  冷風中,淺紫發的女人面無表情盯著他,眼睛猩紅得超過了人類的範疇,身後還漂浮著攻擊欲旺盛的無數紅絲帶。

  小醜:。


第42章 恐懼

  希斯莉被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喚醒。

  她睜開眼睛, 小醜正大馬金刀坐在她對面,手裡拋著一個遙控裝置,輕巧得像在玩雜耍。

  他大概聽出了她忽然變得凌亂的呼吸聲, 下一秒便撞進了希斯莉惶然望過來的目光, 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

  「看——」他停止拋接的動作, 指了指希斯莉和她的腳邊, 「這可花了我好久才布置好,一點熱騰騰的小煙花,作為歡迎回來的禮炮, 蝙蝠俠會愛上這個的。」

  隨著他的話, 希斯莉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頭暈和恐懼。恐懼——這對她而言是一種陌生的情感, 然而它不受控制地向上頂撞, 蠻橫地生長,希斯莉幾乎是被迫感知到它的,正如此刻, 小醜走過來, 拽著她的頭發, 逼迫她去看灑到她腳邊的黑色火藥和堆積如山的炸彈。

  我要告訴爸爸。希斯莉想, 她輕微地動了動背後就快失去知覺的手。

  疼痛感正是從那裡傳來,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是一副尖刺蜿蜒的鐵荊棘, 此時正捆在她的手腕上, 只要她動一下, 鐵荊棘就會縛得更緊, 卡在血肉裡的尖刺就會放血越狠。

  「我不喜歡煙花。」希斯莉半闔著眼睛說。

  「小美人。」小醜寬宏地原諒了她的口出無禮, 「爆炸是為混沌獻上的禮炮, 也是這座城市所需要的。放寬心, 你只會被炸上天,而不是像這座城市裡的其他人那樣……」他怪異地從嗓子眼裡擠出兩道笑聲,不肯把話說完了。

  「我很漂亮,不應該被炸上天。」

  希斯莉睜開眼睛,望著他;小醜於是一並摸了摸她的兩只眼睛,特別是被針刺破的那只,似乎格外喜歡。

  「你說得有道理。」他在摸完之後,慢慢地說,「但這就要看蝙蝠俠會選什麼了。是這座城市四分之一的人口,還是布魯斯·韋恩的寶貝女兒——他會給蝙蝠俠不少錢,你說是不是?」

  希斯莉想了想老父親的蝙蝠鏢、蝙蝠車、蝙蝠戰甲、蝙蝠披風、蝙蝠鉤爪和蝙蝠洞,不合時宜地陷入了沉默。

  「怎麼不說話,小美人?你被嚇到了?」

  小醜粗糲的指腹劃過希斯莉的臉,刮起大片殷紅的浮痕。她不適地向後仰了仰,如實回答。

  「我的頭很痛。」

  嗡鳴聲在她的腦海裡回蕩,像是有誰開了高功率的音波干擾器,攪得希斯莉的思維空間一片混沌。她像一台孤獨的收音機,在不斷調頻時只能聽見腦海中的「喀啦」聲。

  「我的頭也很痛,小美人。」小醜露出一副假惺惺的哭臉,又很快陰陰笑起來,「我猜那是它起作用的樣子,不是嗎?」

  希斯莉安靜地聽著,被他抹去了她眼睛刺激出來的生理性眼淚。

  「看看你的朋友,我倒覺得這套設備非同凡響。」見希斯莉全神貫注地望著他,小醜悄聲說,如果不聽內容,倒像一個炫耀玩具的小孩子。

  接著,他的語氣就變得惡狠狠,「她可真是固執過了頭的一頭野獸。把忠誠給我沒什麼難的,但是她偏不,所以我只好……我只能……」

  驀地,他掰過希斯莉的臉,讓她朝著天台邊緣的方向看。

  希斯莉自動醒來就一直在和小醜交鋒,她沒精力也沒有那麼敏感去關注遠處的事;但現在,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那邊,在人群的縫隙裡,看見了一條一閃而過飄飛的紅絲帶。

  「看見了嗎?」小醜貼著她的耳廓問,像一條黏膩的毒蛇。

  希斯莉垂下眼簾,她的手指在背後發顫,她把指腹直直抵上鐵荊棘的尖刺,讓它不再戰栗。

  「沒有。」她輕聲說,「那是誰?」

  小醜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但他並不在乎,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他們給了我一個裝置,說是對付你的『朋友們』會很好,你看見紅絲帶了嗎?她只能發揮出百分之十的威力了,我手下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輕易地揪住她的絲帶……但我很奇怪。」小醜陰冷的眸子靜靜觀察著希斯莉,「她怎麼會拼了命的來救你呢?」

  鐵荊棘在這一刻完全扎穿指腹,希斯莉在座位上動了動,眼簾合攏,又很快眨上來。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她。」希斯莉和小醜對視著,強忍住沒有挪開視線,讓自己鎮定下來。

  鎮定,她想,鎮定,即使恐懼開始讓她的心狂跳,即使她必須要緊咬貝齒才能忍住一聲尖叫。

  小醜目光狐疑地看了她幾眼,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但他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又陰陰地翹起嘴角。

  「妙極了。」他說,「一條被前主人拋棄了的狗,不愁它總有一天投靠它的新主人。」」

  「你呢?」他又問,「你也覺得你不會離開拋棄你的舊主人嗎?」

  「我沒有主人。」

  希斯莉回答道,把手指從鐵荊棘上輕輕抬開,她現在感覺好了一些——只是一些,有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一截被人群淹沒的紅絲帶。

  「不,你有。」小醜用那種討人厭的語氣繼續說道,「你有,你的眼睛裡有那種相信自己不會離開的光。是蝙蝠俠嗎?還是你的父親?」

  「……」

  「所以是蝙蝠俠更多一些。」小醜下結論道,「你喜歡蝙蝠俠。真難得,一個從其他城市來的人也會喜歡蝙蝠俠。哥譚市裡可沒人喜歡蝙蝠俠。」

  「但你知道嗎?」

  帶著洶湧的惡意,小醜貼在希斯莉耳邊,用甜蜜又惡毒的語氣講。

  「為了他的城市,蝙蝠俠什麼都可以犧牲,包括仰慕他的人,包括他自己的助手,現在也可以包括你;他不會來救你的,因為他找不到我在城市裡放得最大的那顆炸彈。」

  「他的助手?」

  希斯莉忽然給了點反應。

  「你不是哥譚人,我想起來了。」小醜體貼地把即將滑下椅子的希斯莉向上拽了拽,鐵荊棘「刷」的一下刮掉了她的一層肉,她忍住痛呼,差點咬爛舌尖。

  「蝙蝠俠當然不在乎他的小助手啦,他們沒有一個能成為他,所以有一天,他在忙著拯救哥譚,沒空去管他冒冒失失的小助手。」

  希斯莉的腦海裡忽然跳出一段模糊的回憶,第一天迪克在紐約陪她玩時,他提到過家裡是二哥和三哥;但等她到了哥譚,似乎提姆才是二哥。

  她不覺得迪克那個時候是口誤。

  在腦海裡,她又快速地搜尋了一遍對DC的了解,臉色一點一點沉下去。

  「你——」希斯莉咬著牙問,「你—虐殺了他?」

  小醜回給她的是一串瘋癲而快意的狂笑。

  布魯斯·韋恩一直都知道希斯莉的脆弱性,所有見過她的人都知道。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更脆弱也更易逝,沒有裝甲也不具備好運。

  一顆子彈,穿過心髒,血就會飛濺出來。

  然後,她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沒有氣息的身體,一個不幸的受害人,一個長眠於地底的死者。

  「她的信號出現了,這次很穩定。」

  耳機裡,提姆飛快彙報道。

  但是蝙蝠俠注定無法趕到,他在城市裡一處又一處排查著小醜可能放置炸彈的位置,在帶著血腥味的夜風中,心沉到谷底。

  一隊比小醜更反社會的罪犯們跟他聯手了,他們兵分兩路,而蝙蝠俠只有一個。

  四分之一的人口。他想。

  四分之一,而小醜從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你知道嗎?我覺得蝙蝠俠已經做下了他的選擇。」

  希斯莉覺得自己的血已經要流干了,她的身體發熱又發冷,整個人已經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陷入一種短暫的半昏迷狀態。

  在她朦朧的視線中,小醜似乎慢慢舉起了一把槍。

  他臉上帶著笑,語氣卻滿是惋惜。

  「看看你,小美人,既沒有尖叫也沒有試著逃跑,你一直乖乖坐在這,我看見了,我很喜歡你。但是,是這樣的,我——最討厭被人威脅。」

  他向後退了幾步,黑洞洞的槍口遙遙瞄准了希斯莉的心口。

  「他們說要和我交易,但代價是你。我,『必須』,完好無損地把你交給他們,『可以吃點苦,但是不能缺斤少兩』,不然我就要『缺斤少兩』。噢,小美人,你知道我——最——最——最討厭被人威脅了,最討厭。」

  小醜停止了那種浮誇的面具似的笑容。

  「我會給你留一具漂亮屍體的。」他搖了搖頭,輕聲說。

  「再見啦。」

  在小醜扣下扳機時,希斯莉忽然短暫地醒過來。

  她向遠處看,看見黑洞洞的槍口,她向近看,捕捉到了那顆子彈。

  在那一刻,希斯莉的心裡經過了一絲念頭,它像子彈一樣快,她根本來不及抓住它,炙熱的彈痕就已經劃傷了她的手。

  陰影忽然降臨,槍響聲在她耳邊砰然炸開。

  而希斯莉完好無損。

  她被摁進一個懷抱,一個不能再熟悉的懷抱,他的血已經腐朽到散發出死去的氣息,飛濺在她的面頰上,冰冷而黏膩。

  肯踹開天台的門,用人類極限的速度撲了過來,擁抱著她,把她死死摁進懷裡。

  希斯莉甚至都沒來得及說出一個不字,小醜就朝著男人的後背,開了第一槍、第二槍、第三槍。

  「麻煩。」

  在驟然出現的耳鳴聲裡,她聽見小醜輕慢的聲音。

  肯的手貼著她的脖頸,愛憐地摩挲。他無意將疼痛蔓延到她身上,但他就要死去了,他還有好多話,好多的放心不下要對她說。

  「……肯…?」

  希斯莉剎那間濕了一後背的汗。她心跳幾乎過速,嗓子收緊,抖得不成樣子,明明有話要說出口,卻變成了唇舌無聲地一張一合。

  ——別害怕。

  希斯莉懷裡漸漸變輕了。

  像是電影裡一定要出現的慢動作鏡頭,肯的身軀趔趄一下,跪倒在她面前。

  面具裂成小塊,摔在地面上,露出他平靜、安詳的臉孔,他半睜著的藍灰色眼睛,濕潤且空無一物。

  希斯莉覺得自己在被眼前的景像扯成兩半。

  一半的她在槍擊的疼痛裡聽清了肯交待給她的話,他的意識像一陣平靜的夜風,重新回駐到希斯莉的思維空間中,隨後就能被她積攢的能量重新塑造身體、修復傷口。

  但與此同時,希斯莉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另一個自己,在她的面前,被殺死了。

  她長長的、凄厲地尖叫了一聲。

  哥譚市的上方,那些黑灰的彼此積壓的雲雨間,劈下一道震耳欲聾的驚雷。


第43章 天使

  梅菲斯特是在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意識到不對的。

  她忙於用絲帶橫衝直撞吞噬血肉、補充能量, 等她再稍微恢復神智,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一具具被絲帶抽得人直接暈死的軀體,除了見勢不妙重傷逃離的小醜, 沒有一顆能勉強爬起的棋子。

  梅菲斯特:#是夜宵time#

  哥譚的紅玫瑰一開始還慢條斯理吸著血, 後面直接就不顧餐桌禮儀地撲了上去。

  然而在最饜足忘形時, 她忽然聽到希斯莉小獸一樣悲痛的低鳴。

  梅菲斯特:?!

  她以為另一個自己已經醒了!

  就像不要指望發燒時的希斯莉本體可以正常思考一樣,不要指望欲望絲帶同步率80-90%的梅菲斯特還能看見血之外的新東西到腦子裡。

  梅菲斯特果斷放開手裡那個剛插了吸管的男人,手忙腳亂撲到希斯莉的方向, 把她一下抱進自己懷中。

  感官剎那間同步。

  希斯莉眼前的畫面戛然而止,在梅菲斯特帶著電流和血腥味的懷抱裡, 破碎成虛假的薄片。

  她精神晃了晃,人還沒反應過來,木木地被梅菲斯特緊緊擁抱,人被塞進她柔軟又冰涼的懷裡, 從外界來看,倒像是哥譚的紅絲帶對逮住的獵物充滿占有欲, 實際上,只是兩個希斯莉肌膚一相觸, 記憶同步, 互相嚇得瑟瑟發抖。

  希斯莉「看見」了梅菲斯特在阿卡姆見過的鮮血、腦漿、殘肢斷手;梅菲斯特則從希斯莉的記憶裡「看見」, 恐懼毒氣下嚴重削弱了馬甲們的新武器、死去的肯和變態至極的小醜。

  希斯莉:QAQ

  梅菲斯特:QAQ

  兩個希斯莉抱在一起,哭得好大聲!

  好在梅菲斯特周身都有隨意伸縮的紅絲帶, 在她撲到希斯莉身上、毫無形像地打滾時,周圍的監控攝像頭已經都被打爆了。

  希斯莉在大量吸入恐懼毒氣後,狀況一點都不好。她一邊哽咽著落淚, 一邊間歇性顫抖, 臉色慘白, 眼神驚惶。

  燈光一暗,完好無損的肯在陰影處出現,連衣領都沒有亂,和夢境裡截然不同。

  他走到擁抱著的玫瑰團子和貓貓團子旁邊,學著她們的樣子,加入了自己和自己的大懷抱中。

  肯的臂膀靠進來,像一塊堅實的港灣,讓希斯莉在裡面棲息安眠,她要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摟著他的胳膊,才不至於害怕得不自覺淌眼淚。

  「好啦,乖乖,不哭了……」梅菲斯特笨拙地哄著自己,「哭得抽抽嗒嗒也好好看啊,但是不要哭了,我替你報仇…」

  梅菲斯特被她一點一點擦淨眼淚,聽見另一個自己難得溫柔的聲音,像濃霧中生長的玫瑰,花瓣上的露水清涼而干淨。

  梅菲斯特的手撫在她發燙的臉上,她指尖冰涼,讓希斯莉想要嘆息。

  委屈的眼淚,希斯莉忽然就說來就來。

  她又哭濕了一整條梅菲斯特的絲帶,黑色大麗花似的大美人頂著這張臉,邊露出「我要殺人」的表情邊和她感同身受,恐懼、害怕、黑暗、血腥一起竄上來,記憶和情緒同步,電流在那一剎那穿過兩人之間,哥譚市最吊詭美艷的紅絲帶跟著她一起鼻酸,區別在於希斯莉已經哭得鼻尖眼眶都紅紅,梅菲斯特只有眼角帶著紅色,不像是悲傷,倒像被激怒的惡鬼。

  但,即使害怕成這個樣子,三只希斯莉依舊沒有松開皮膚相觸的意思,而是在彼此的溫度裡汲取重新恢復正常的勇氣。

  「小醜跑了。」梅菲斯特最先收拾好心情,說。她抱著希斯莉,像在懷裡抱一只安安靜靜的小熊玩具。

  其他兩只希斯莉已經從她的記憶裡看到了他慌忙逃竄的模樣,小醜拼了兩條受傷的胳膊不動,也要從梅菲斯特的絲帶裡獲得一線生機,實在是當代狠人。

  這一招也確實有用,在他毫不猶豫地背叛自己的手下時,這些人也基本上一包被打盡,對小醜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度。

  但也如此,小醜在當時的情況下其實做了最重要的選擇,如果他選別的會耽誤到時間的逃跑方式,說不定晚那麼一秒就真的要被梅菲斯特抓到了。

  三只希斯莉抱在一團,彼此無差別交流信息後,得出了同一個結論:

  小醜確實在這座城市裡設下了炸彈。

  恐懼毒氣讓希斯莉把模模糊糊幻聽到的東西擴大到一千遍,因此她以為的鐵荊棘只是粗麻繩,那條手鏈也好好的呆在手腕上。

  也許小醜發現了,也許沒有,但看上去鑽石手鏈並沒有被拆卸過的痕跡,老父親沒有直接來接她回家,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還沒忙完。

  哥譚是座瑰麗、悲情的城市,她盛大又腐朽,她輝煌又破敗。即使漫長的時間內,這座城市早就學會了不發出任何悲鳴,但每一次新出現的痕跡和變化,都是哥譚在無聲的低泣。

  「到底有多少人?」

  希斯莉靠著兩個大只的自己哭了十五分鐘左右,像摸小狗一樣被從頭到腳順了好幾遍毛,終於漸漸恢復神智,想起來問。

  「你聽得沒錯,這座城市四分之一的人口。」

  梅菲斯特開口道。

  ——四分之一的人口。這是肯慢了一步回。

  「我們要救人。」

  希斯莉立刻決定道。

  梅菲斯特的紅絲帶在她身後揚起,飄忽猶如一叢叢待哺的食人藤風吹過她淺紫色的發尾,帶來玫瑰的香味。

  肯從單膝跪地的姿勢變成站起來,日日夜夜擦著的刀在他的指尖寒光凜冽,他已經整裝待發,隨時准備隨著希斯莉指令,在哥譚搞事。

  最後,希斯莉看向自己游戲光屏上空蕩蕩的槽位。

  她想了一會,慢慢閉上眼睛。

  在恐懼毒氣構成的「世界」裡,她用不出技能,想不起其余的馬甲,除了梅菲斯特和肯以外再沒有別人,亞巴頓不在,而蝙蝠俠最終也沒能趕過來。

  想著這些,希斯莉升起了一種呼喚的衝動,一種遙遠的、模糊的,呼喚著她的東西,她點開面板,選出了那雙六星級,在衣櫃裡放了很久的翅膀。

  聖潔的帶著光暈的羽毛飄浮在虛空中,順從地穿過她的指腹,然後消失不見。

  捏馬甲這件事。希斯莉已經變得無比熟練了。一張美麗又英俊的臉慢慢在她的手下成型,唇、眼、鼻子

  ,頭發的顏色、著裝的方式、包括出場的時機,都會影響這個新人物的形像。

  而希斯莉需要很多能量,很多很多。

  在決定好後,她又反復觀察了一遍人物,確定沒有什麼需要多改的地方,在角落的按鈕上點了保存。

  鏡子裡倒映出青年,或者該說是少女的臉,那確實是漂亮的,也漂亮得雌雄莫辨。

  雪泊似的細軟的齊肩短發,剪裁柔和的劉海,毫無血色的唇,還有一雙過於清澈的、藍紫色的眼睛。

  像一座聖潔的小石像,也像神才會擁有的美貌。

  在小石像身後,一雙巨大的翅膀當即緩緩撲閃了起來,它們嚴絲合縫長在少女——青年的腰線上,羽毛簌簌飛落,又緩慢飄來熒熒光點,看上去豐盈、強壯、而美麗。

  沒有像其他的馬甲,這件新的馬甲只是在鏡子裡對希斯莉含笑一瞥,在她下一次眨眼時,很快就隨著水鏡的波動消失不見。

  希斯莉:咦?

  捏馬甲的時間在游戲空間裡顯得格外漫長,而在現實生活上,不過幾分鐘就能做完一切。

  希斯莉撥了撥,不但把唯一的六星級翅膀撥給了新的馬甲,還把白鶴的技能和能拿到現實的道具都塞給了他。

  越有條不紊准備,希斯莉心頭那把因為小醜和神秘人的火就燒得越旺,以她的懶懶貓貓個性,終於正式記了仇,准備往死裡把他們摁著打。

  他怎麼能——他怎麼敢?希斯莉在想起時依舊滿心是震動的怒火和恐懼——他怎麼敢讓她想像一次肯的死亡?

  梅菲斯特和肯的火只會比她的更甚,肯在恐懼毒氣中甚至「被安排」死去了一次,以他清醒過來一個能捅十個的體格,他絕對會把這一波對希斯莉下手的人都清理干淨。

  希斯莉相信,他和梅菲斯特一定能打出一波完美配合。

  至於她新捏出的馬甲,希斯莉對他有更嚴苛的要求。在肯和梅菲斯特復仇的同時,還需要有一個人,既能守住她,不被跑走的小醜殺一個回馬槍,又要幫老父親排查干淨城市中的炸彈,讓他少受一些傷,少操一點心,早點回家。

  五星級的道具,和六星級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希斯莉對此非常好奇。

  「加布裡埃爾。」

  她仰起頭,喃喃地念出一個名字。

  她話音剛落,虛空中好像有什麼被這一聲喚醒,帶著極強的壓迫感毫無征兆地出現。

  梅菲斯特抬起頭,肯握緊了手中的刀。

  希斯莉困了,這一半天,又是綁架又是恐懼毒氣,大喜大悲經歷一次,她筋疲力盡,半闔著眼簾,冰藍色的眸子渙散地望著天空。

  一片瑩白的羽毛虛影徐徐飄落,在她的手心悄無聲息融化。

  又一片充滿怨憤的靈魂被剝離了,她現在感到潔淨又平和。

  她聽到有人低低嘆息的聲音;一雙手無視了她背後的建築結構,將她從桎梏裡放了出來。

  這雙手堅硬而冰冷,托著她的腰,和無機質的石像沒什麼無差別。

  「真狼狽。」她聽見來者評價她道。

  「是嗎?」希斯莉低聲問。

  「但也不能怪你。」

  那個人環顧四周,語氣平淡。

  「這裡真是一個污穢的世界。」


第44章 參戰

  「你不能在這呆著。」

  梅菲斯特抱著雙臂, 臉上露出非常不贊同的神情,配合她脫離人類層面的猩紅雙眸,恐嚇技能max。

  「我能。」希斯莉頭也不回地說道。

  梅菲斯特:miss!

  「你會生病的。」梅菲斯特鍥而不舍。

  「總比要費心費力想怎麼圓過去要好。」希斯莉細白的手指勾住梅菲斯特晃晃悠悠伸過來的紅絲帶, 順著絲帶逮住了僵立不動的梅菲斯特本人, 撲進她懷裡。

  兩只希斯莉肌膚相觸,思維同步後,梅菲斯特幾乎立刻就被另一個自己說服了。

  「……你這是作弊。」

  她一邊隨著共感想到「解釋的麻煩程度」而倒吸一口涼氣,一邊掐了掐本體柔嫩的臉臉,恨恨感嘆道。

  希斯莉笑得像一朵小向陽花, 認錯態度良好, 死不悔改。

  她坐回小醜綁架她的椅子上,撥弄了一會老父親特制典藏版定位器手鏈,開始思考他是怎麼把芯片塞進晶瑩剔透的鑽石裡的。

  大概鈔能力不管放在哪裡,都和它的名字一樣好用吧。

  在希斯莉們商議好後, 肯和梅菲斯特幾秒鐘後便從天台上消失, 他們像兩滴墨水,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漆黑的哥譚。

  加布裡埃爾——在希斯莉能注意到之前,他就離開了她的身邊。

  但希斯莉的掌心裡停留著一根瑩白的羽毛,她握緊了它, 一陣暖流很快就遍布了她的全身。

  只要他想,他可以無時不刻地注視著她。

  「你要不要把我先按照原樣綁起來?」希斯莉輕聲問, 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睜著。

  一只冰冷的手輕輕覆蓋住她的眼睛,她放松又信任地往後一倒,讓自己緊繃的神經在黑暗中松弛下來。

  「睡吧。」

  ——是希斯莉在墜入夢鄉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詞。

  「呃……B, 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頻道裡, 紅羅賓時隔半小時才開腔;不知道為什麼, 他似乎有點遲疑。

  他的語調聽上去不像個壞消息, 蝙蝠俠沉默地等著他往下說。

  「希斯莉的男朋友也在哥譚。現在。」

  「他在干什麼?」蝙蝠俠此時正處於下墜,然而呼呼的風聲也蓋不住他冷沉的聲音。

  「……他啊。」提姆動了動僵硬的手指,「他好像是故意讓我們看見的。他說……」

  紅羅賓向下瞥了一眼。

  「他要找到小醜。」

  夜幕下,穿著工裝服的高大男人帶著慘白而吊詭的面具。他靜靜站在小巷的監控攝像頭前,刀鋒在他垂下的手指間反射出寒冷的厲光。

  沾著血、被寫了字的攝像頭不動聲色,但男人的在孔隙後的眼睛依舊鎖定了它,定定的看了兩三秒。以這幅尊容,任何人都會明白蝙蝠俠為什麼會那麼防備這個男人。

  他身上那種面對希斯莉的溫順和無害終於在今晚被徹底剝離開來,露出底下因為殘忍而愉悅的真實靈魂。

  他是惡鬼,是黑暗裡讓人膽寒的殺人狂。

  披著肯皮的希斯莉在攝像頭前站了站,又用手摸著刀鋒上的血在攝像頭上簡單的寫了寫。在自認為報備結束後,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道小巷,順便拖走了幾分鐘前被他捅到失血過多的搶劫犯,把對方扔到警察局門口。

  把兵荒馬亂拋在身後,肯繼續尋找著空氣中小醜特有的黑暗氣息。即使是在哥譚,小醜依舊要比這座城市裡其他的超級罪犯污濁十倍不止,那是一種很好辨認的味道。

  而肯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順著這道氣息找下去。

  今夜,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來復仇。

  在另一方面,哥譚的紅玫瑰比殺人鬼更簡單粗暴一些,她喜歡直接地爆破房門,繳械並損壞□□,絲帶們吸血掄人兩不誤,把進攻當成了最好的防御。

  這幾乎是一種無解的循環:梅菲斯特越吸血就越強,越強就越吸血。蝙蝠俠的夜巡裡甚至要為她加上「把傷者緊急送往醫院」這一條,因為那些人基本上就只剩下一口苟延殘喘的氣了,比直接弄死那些人更殘忍。

  她會定期把他們養起來,然後直接「喝血包」。

  今夜,她顯得格外不正常。在實時地圖上,代表梅菲斯特的紅點在瘋狂橫條,這意味著,她毫無章法地巡邏過了整個城市。

  「她和小醜鬧掰了?」蝙蝠俠蹲在滴水石獸的頭頂上,低聲問。

  「紅絲帶看上去不像是什麼會演戲的人。」提姆說。小醜狼狽逃竄後,她幾乎把小醜的人都抽空了,仿佛吸個AD血都要成排吸,非常富有。

  蝙蝠俠和紅羅賓一起沉默片刻,共同想起了紅絲帶唯一一次和人類文明社會有的接觸。

  她一整晚都表現得仿佛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穿衣打扮、說話語氣都正常,偶爾還會在燭光下露出那種近似於溫柔的神情來,即使只是看著希斯莉剝蝦。

  希斯莉,你這魅力無邊的女人.jpg

  「她也是去找小醜的。」紅羅賓得出結論道,「和肯一樣。」

  蝙蝠俠忍不住想起肯對希斯莉、紅絲帶對希斯莉的態度,在心裡完整復盤後嘆息一聲。他本來是不想承認的,但希斯莉的小本本裡那些彩色紙張也太多了。

  希斯莉,你這個魅力無邊的女人.jpg(1)

  「達米安呢?」蝙蝠俠簡潔地換了話題,決定不在這上面多多糾結。

  「他快到了。」紅羅賓那邊傳來猛烈敲擊鍵盤的聲音,他放大了共享地圖,讓蝙蝠俠看清了達米安所在的位置。

  「他在接近,他在爬樓外層——」提姆注意到什麼,在頻道裡喊了一聲,「你在干什麼?往上爬,不要在原地打轉。」

  「我在往上爬。」一直沒說過話的達米安這會不耐煩道。

  「不,你沒有。」紅羅賓放大了地圖上的綠點,顯示達米安一直在反反復復爬在十八樓外窗上,反反復復。

  年輕男孩子體力驚人,連爬了五六圈連氣都沒有重一聲,然而提姆卻被他的定位驚出一身冷汗。

  「達米安。」他這次語氣稍重地喝止了自己的弟弟。

  「你一直在原地,一次都沒有往上爬過。」

  加布裡埃爾站在夜幕上空,俯瞰著燈火下猶如一顆光潤珍珠的城市。

  他的懷裡托著一顆古怪的、嵌著金邊的古典地球儀,球體被他撥弄地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時候,所有的圖案和特征都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金邊越來越快、越來越亮,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圈。

  突然間,加布裡埃爾摁停了高速旋轉的地球儀。

  他伸出一只手,放大圖片,遙遙地點了幾次那棟破敗卻高聳的古怪爛尾樓,旁人看不見的空間立刻被他疊層,形成循環閉路,而無法打攪頂樓希斯莉的睡眠。

  每只希斯莉都喜歡本體做的夢,它們天真又甜蜜,一次就足以撫慰在外奔波一天的心,等到晚上抱在一起,仿佛是在聚眾吸貓薄荷。

  加布裡埃爾:*惆悵地嘆氣*

  天使巨大的羽翼隨著心念之間緩緩打開,加布裡埃爾則取消了浮空;在加速落地的這段時間內,他一直緊緊盯著地面。

  最後一秒,他在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要挨上柏油馬路時,衝天而起。

  世界上怎樣的超能力都比不過飛行。

  人類的美夢都在天上,每個小孩子從小都在幻想自己長出翅膀,變得會飛。二十一年後,希斯莉終於以一種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方式,實現了這樣的夢想。

  夜風狂亂地吹拂過加布裡埃爾的長發,從他的嘴角偷上一個又一個吻。

  披風在他身後獵獵作響,加布裡埃爾抿緊嘴唇,絲綢般柔和純白的發絲配合他冷感的表情,顯得突兀而瑰麗,在他的身側,巨大的羽翼隨著風的力量和方向滑翔,虛擬的羽毛落入哥譚之中,又破碎成第二個人看不見的瑩白光點。

  這座城市的污穢,則是吞沒那些瑩白光點的黏膩泥濘。

  正因為有這些污穢,哥譚人無法做美夢,擁有不來太陽,永遠不能趕走家中盤踞的憂愁。

  無論從多少人中,偽裝成什麼樣子,加布裡埃爾可以准確找到小醜,畢竟他是污濁中的最不潔,從靈魂到骨髓都被惡毒浸滿。

  神秘人士的事,梅菲斯特和肯都給亞巴頓發了消息,他應該不一會就能加入哥譚的戰場,從魔法側方面,把那些「人」塞回他們該去的地方。

  但加布裡埃爾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醜今夜又在城市裡搗亂,希斯莉不能讓那麼多人在父親的眼前死去。

  她見過他面具下真正的樣子,她不想讓她的老父親傷心。這是一座他寧願遍體鱗傷也要保護的城市,是他明知道繁茂如野草也要日復一日除去黑暗的城市。

  胖揍小醜的環節可以留給肯和梅菲斯特,一個負責給他吊高,吸成被暴力□□過的吸吸樂破袋子,一個負責用多年熟練的刀工功底把小醜拆解了,再片成薄片,握成一桌全生宴。

  加布裡埃爾的話,可以下次再出手。

  哥譚無人注意到夜空中飛翔的隱形天使,在又一次展翅高飛時,加布裡埃爾忽然在半空中停住。

  在他的下方,電視台正在播報晚間新聞,其中不乏閃過「綁架」「韋恩」等等字眼,但他一概沒有關注,而是側耳傾聽著空氣中的聲音。

  他聞到了火藥的味道,同時聽到了細微的哢嗒聲。

  在電視台下方,有一個誰也沒預料到的東西。

  那是一顆定時炸彈。


第45章 守護

  ——希斯莉。

  「?「

  希斯莉含糊地應了一個音節, 她的小腦袋垂到胸前,一點一點,眼看著要睡著了。

  新馬甲清冷的聲音落入她耳中, 像山泉叮咚、金石相撞。

  ——達米安在找你。

  「他來了?」希斯莉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你睡你的,等你睡著之後, 我會把他放上來。

  希斯莉確實很困了。她在原本應該乖乖泡澡睡覺的時間段裡,被迫醒了好幾個小時不說, 又經歷了物理系折磨——被綁架——精神系折磨。

  恐懼到了極點, 又被另一堆自己摟進懷裡安慰了好一陣,像被針戳漏的氣球,大喜大悲之後,希斯莉已經癱平成一張貓貓餅了。

  ——另一邊的自己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 更加哄得希斯莉本體接近昏迷。

  夜風裡是大天使柔和得幾乎縱容的歌聲,仿佛一方質地清涼細膩的紗, 有一下沒一下蹭過希斯莉的臉頰。

  可惡,她在睡過去之前想,加布裡埃爾太會了!

  「達米安,你又在移動了。」

  耳機裡傳來紅羅賓滿懷迷惑的聲音,達米安不去理會, 噌噌噌爬上廢棄良久的陽台,踩著邊沿攀住另一邊的窗欞,像靈活而無聲的豹子落在平台上。

  不需要提姆提醒, 他自己就注意到了景物的細微差別。

  小心。達米安在心裡對自己說, 事出反常。他一邊這樣想著, 沸騰的戰意卻在他的血液中蔓延。

  但天台上什麼都沒有。

  水泥地上到處都是血, 仿佛一場殺戮真人秀。

  在燈光的映襯下, 天台邊緣成了模糊不清的暗影, 一個纖細的背影就在那邊緣的暗影裡,她坐在椅子中,一動不動。

  達米安走向那個背影。

  他看見希斯莉凌亂的黑發、希斯莉細弱到他一手就能掰斷的腕骨,鑽石手鏈正在她雪白的皮膚上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上面沾著血。

  繃帶被拆開後,血從她的傷裡流出來,又再次凝固,麻繩嵌入她手腕上的創口,捆得她連指尖都泛起青白。

  這個場景漂亮又駭人,像一只破繭失敗的蝴蝶屍體。

  而她低垂著頭,達米安連她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哦,不。」

  他聽見耳機裡提姆苦澀的低語。

  達米安望著這個名義上的姐姐,慢慢伸出手,摁上她的脖頸。

  她的皮膚比金屬還要冰涼,然而他還是耐心的等了一會,把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緩,終於摸到了那點微弱到仿佛幻覺的跳動。

  小小的、輕輕的,仿佛寒風中之後的一點燭光。

  「她還活著。」達米安簡潔的說。他摸出一把小刀,開始切割捆著希斯莉雙手的麻繩。

  繩子剛一斷,希斯莉就軟軟地栽入他的臂彎中。

  達米安見過的女人都是有力量的,獵豹和美洲虎一樣的女人;即使是現在,他還是覺得希斯莉是蝙蝠洞裡的弱者。

  但她在小醜的施虐中活了下來,像一只傷重的頑強的貓咪,沉沉地睡在他的懷裡。

  達米安忽然覺得,希斯莉確實是一只貓咪。

  貓咪是不懂得什麼叫恐懼,什麼叫歇斯底裡的,沒有什麼東西能在它們身上留下太長久太深刻的東西。

  貓咪的一生裡,它們只會遵循它們自己認定的規則。

  ——她被接走了。

  加布裡埃爾在群聊裡打了這行字,發送。

  他在幾分鐘前換了一身新衣服,旁若無人地走入了電視台,往來的人有的窺見了他的臉龐,便深深地被他的美貌程度折服。

  天使是超越性別的存在,他的美也是神性的美。加布裡埃爾眉宇間自有一種悲憫氣息,表情又極為冷感,叫人不敢輕易在望向他時聯想到污穢的東西。

  沒有一個人願意叫停他,也沒有一個人想要出聲阻止他。

  加布裡埃爾平靜地呼吸著空氣裡火藥的味道,猜測這裡面到底有沒有炸平一家電視台的量。

  也許兩家都綽綽有余。

  他徑直走入電視台的地下通道,人們悵然若失地望著他的背影,誰都沒有說話。

  一種莫名的服從性像一陣風似的吹入了他們之中,他們是羊群,而加布裡埃爾是牧羊人。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30%】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75%】

  【惡靈面具同步程度:75%】

  【地獄的黑山羊王同步程度:90%】

  高燒讓希斯莉不安地囈語了幾聲。

  銀發的老管家坐在她的床前,片刻都不敢離開。顯示屏幕上讓人心驚肉跳的數字頻繁波動,而在那後面是一條生命。

  希斯莉奄奄一息的生命。

  她才十六歲,還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子。

  阿爾弗雷德無數次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看著短短一天內那上面多出來的數道血痕和撕裂傷,忍不住沉痛地閉上眼睛,在心底的最深處,質問命運何其不公。

  為什麼是她在逐漸衰弱?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孩子,這個笑起來眼睛裡藏著星星、流淚時讓人也跟著心碎的孩子?

  她才來到人間幾天,甚至還沒體驗過什麼是真正快活的日子。

  為什麼偏偏是她?

  一台儀器忽然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顯示屏由黃轉紅,躺在床上的希斯莉劇烈痙攣起來,掙扎之間,險些碰灑了她在掛的吊瓶。

  阿爾弗雷德強硬地擒住她的手臂,給她打了一針。

  解藥很快發揮作用,希斯莉又短暫安靜下去。

  但老管家知道,小醜給她下的量已經完全超過了水准範圍,這一針只能短暫的緩解她的痛苦。

  一道陰影突兀地出現在大天使面前,迫使他停下了向下行走的步伐。

  他抬起頭,陰影裡顯出一張清俊而極端邪惡的臉,地獄的君主從裂縫中現身,挑釁地手指收攏,抓住試圖逃竄的惡念,黑山羊角在蒼白的光線中被照射得愈發不詳,

  而在他的對面,大天使靜靜看著他的所作所為;加布裡埃爾的眼神悲憫又漠然,仿佛無論亞巴頓怎樣試圖阻止他,他都會把地獄的君主視為螻蟻。

  兩張美得驚人的臉無聲對視著,一個是極致的神性,一個是完全的惡魔。

  假如有第三個人看見這幅場景,一定會覺得這是光與暗的衝突,是劍拔弩張,是兩個雙生子被時間埋沒的可怕故事。

  實際上,只是一只希斯莉加入戰場,來和另一只希斯莉打招呼。

  ——你黑了攝像頭嗎?加布裡埃爾用眼神問。

  ——黑了。亞巴頓回道。

  於是加布裡埃爾突兀地在通道裡展開了大翅膀,並牽住亞巴頓的手,一起往前走。

  大翅膀和惡魔的陰影加速都飄得很快,一時間,地下通道成了什麼兒童專用溜冰場。

  兩只希斯莉:*快樂地頭頂冒花花*

  ——我們這樣好像要去春游。加布裡埃爾突然說。

  ——你想春游嗎?亞巴頓問。

  ——想。大天使誠實地回答。

  ——那就安排。

  亞巴頓堅定道。

  一體雙魂的好處在於,一只希斯莉可以繼續找炸彈在哪,另一只可以在腦子裡碎碎念安排。

  ——肯、希斯莉、梅菲斯特、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

  地獄的君主認認真真在腦子裡寫下以上名字,又開始挑適合野餐的景點。

  ——哥譚不行,紐黑文不行,但紐約可以暫定。

  大天使被這套碎碎念影響到,忍不住發表自己的觀念。

  ——你說的對,紐約有中央公園。

  亞巴頓想了想,覺得非常有理。

  兩只希斯莉聯手解決一個大問題,又開始高興地冒花花。

  亞巴頓收起了腦內的筆記本,他和另一只自己對視一眼,在心意相通□□享了知覺,表情也同步地嚴肅起來。

  大天使聽到了嘀嗒嘀嗒的噪聲,亞巴頓則聞到了濃郁的惡念和□□氣味。

  炸彈的聲音就在前面。

  「去野餐嗎?」

  另一邊,哥譚的紅絲帶抬起頭問。

  梅菲斯特和肯同步接到了群裡的消息,即使披上不同的馬甲,她們的愛好也是共同的。

  梅菲斯特的聲音怪異而好聽,她咬字很難清晰,猶如濃霧中開放的玫瑰,但由於她從來沒在人前開口,人們似乎更傾向於把她認知成沒有人類意識的野獸。

  通俗來講,就是不會說話。

  梅菲斯特: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小醜的蹤跡漸漸好尋起來,可能的路徑也只剩一條,於是哥譚的紅絲帶與紐約的殺人鬼不期然間狹路相逢。

  兩只希斯莉友好地跟彼此打了個招呼,但沒敢貼貼,因為兩個人今晚都見了不少血。

  ——去。

  肯比劃了一下,讓另一只自己很快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梅菲斯特就笑起來,她笑得非常反派,尖銳的牙齒上還有沒舔淨的血。

  梅菲斯特:*快樂地頭頂冒花花*

  紅絲帶像異形一樣支撐著梅菲斯特飛檐走壁,偶爾幫一把肯;殺人鬼也不遑多讓,他臂力驚人,一只手就能爬上一層樓,無聲而迅速地向著惡意最終的源頭趕去。

  「那個混賬應該就在這裡了。」

  梅菲斯特低聲說。

  肯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有布料遮擋的部分。

  他也抬起握刀的手,從面具後盯向夜色中不起眼的建築物,眼神冰冷。

  沒人能在戲耍過希斯莉後還全身而退,沒有人能碰她,沒有人能傷害她,除了她自己。

  然而她篤定地愛著她自己,因此她的所有部分都始終如一的愛著她。

  他們是希斯莉的騎士,也是彼此的守護神。

悠于 2023-11-9 19:09

第46章 攤牌

  就像每個大反派標配一樣, 小醜也有自己對危險的本能感應。

  那一秒,寒意忽然騰空竄上脊背,小醜向後趔趄了一下——正是這一下, 拯救了他即將被貫穿肩部的命運。

  伴隨著轟一聲巨響,倉庫的門被梅菲斯特悍然撕開。

  鮮血緩緩地滲透小醜的紫西裝,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被暴力拆卸的鋼鐵制品,半是憤怒, 半是興奮, 從喉嚨裡撕裂出一聲尖嘯。

  「開火!」

  在小醜跳上集裝箱,抱著沉重的機槍開始肆無忌憚射擊時,梅菲斯特同樣頂著重型火力正面進攻起了這個巨大的倉庫。

  這裡是小醜這次行動的底牌, 有幾百個人帶著同樣的小醜面具和機槍蹲守在這裡,每個人都對他忠心耿耿,像一批只殘留著血肉的聽話傀儡。

  而梅菲斯特則像一只悍勇的豹子,毫不退縮,殷紅的絲帶從她身體深處升起, 無限期延長、增加, 形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完美地擋下每一次交火。

  等她衝到第一批小醜面具那裡,她的絲帶立刻纏住了他們的手腳, 深深扎根,讓那些人發出了高亢的慘叫。

  與此同時, 肯無聲無息順著倉庫二樓的窗子跨了進來,一只手擎住橫梁, 緩緩地把身體順著手臂的力道降了下去。

  殺人鬼比梅菲斯特做事起來更慢條斯理, 也更讓人恐懼。他走到一個落單的小醜面具身後, 在緊緊捂住他的嘴的同時, 尖刀狠戾地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這一刀,就讓那個人將死的魚般繃直,又緩緩癱軟在地。

  肯:*默默地拖走*

  很快地,他又找到下一個目標,故技重施。梅菲斯特在正面頂著火力強攻,背後則有肯陰陰地配合偷家。

  兩只希斯莉在混亂和鮮血中,暗戳戳地對了一下眼神。

  「該死的……該死的!」小醜咆哮起來,「你們在退縮什麼?打死她!」

  只要有血,梅菲斯特的絲帶可以毫無限制的生長,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和噩夢相差無幾。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類只會看見她蟲巢似的絲帶、她脫離了人類範疇的眼睛。

  恐懼是一種古老的本能,它流淌在人類的骨血裡,在一定範圍內會被立刻激發,形成一套堅不可摧的反應。

  只要有一道防線僵直住,有一道防線想要轉身就跑,這群帶著小醜面具的暴徒也會立刻潰散,暴露出最中心的小醜本人。

  梅菲斯特早已經讓他流了血,假如他敢試圖逃跑,就算她讓小醜跑四十九米,她還是能把他摁倒在地。

  那一定是一副非常精彩的畫面。

  在肯的尖刀又一次無聲無息捅入血肉的同時,梅菲斯特身上的絲帶忽然暴漲,鑽入這批暴徒的身軀,並把他們高高地拋向倉庫天花板。

  慘叫聲穿透天花板,在夜色裡尖銳地劃過。

  發現了這個方法的效率,梅菲斯特又扔了另一批暴徒,砸得開火方陣東倒西歪,有一個人甚至差點把小醜從台子上撞下去。

  「就為了一個女人?就為了一個女人!!」梅菲斯特隔得很遠都能聽見他怒火萬丈的咆哮,小醜真正的怒氣仿佛灑在地板上的致命毒汁,讓聽者無不寒毛直豎。

  她假裝沒聽見,又找到空隙,將一根空余的絲帶嵌入暴徒體內,一吸。對方慘叫著跪倒在地,被她拋起,扔回這群暴徒中。

  梅菲斯特為這血液中的惡毒含量滿意地舔了舔唇角。

  她可以從血液中的甜美滋味裡嘗出,誰曾經奪取過一個人的生命,誰還沒有。

  小醜手底下的人都是絕對的殺人如麻,即使她沒有資格去審判別人,她可以一報還一報,以眼還眼。

  梅菲斯特:用魔法打敗魔法!

  ——我沒有殺人,爸爸不會讓我滾出哥譚。

  兩只希斯莉都自欺欺人道。

  在梅菲斯特絕對地吸引眼球的情況下,肯的行動越發快捷方便起來,他的手掌仿佛無情鐵手,下刀一成不變如同是在宰豬崽子,從下手到拖走,一點聲音都不會發出。

  因此,當後方火力漸漸薄弱起來時,小醜和前方的暴徒們都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這一點。

  在倉庫後面,生死不知的身體們已經摞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肯完成任務後,開始站在陰影中待機,等站得有些無聊,他又探出頭去,在牆後露出半邊臉偷看。

  有一個暴徒在換彈時,不經意地朝後方瞥了一眼。

  他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因此這位暴徒又轉回頭去,仔細地看了看。

  這一眼,嚇得他整個人都不自覺地大喊出聲。

  在牆角,一張幽靈似的白面具在靜靜地凝視著戰場,凝視著他。它孔隙空曠,仿佛寒冷的雪原,他被注視著,感到了一種絕望的、針扎似的毛骨悚然。

  它知道我是誰了。

  它要找到我了。

  它要殺我。

  不到一秒鐘後,暴徒開始發瘋似的對著牆角開槍,流彈和槍口都在痛擊他的隊友,小醜干脆利落地給了他一槍。

  子彈爆炸開來,血肉四濺,無頭屍體和殘破的面具鼓溜溜滾下去。

  梅菲斯特:——D區

  肯:——?

  他探頭出去。

  肯:——D區

  在暴徒們只剩下幾十人,再也無法逼梅菲斯特全力防御後,小醜也意識到情況不妙,跳下高台,混入人群中。

  大部分絲帶在不必組合得密不透風來保護她後,都衝到暴徒堆裡,美滋滋地飽餐了一頓。

  也許是因為阿卡姆裡她隔三差五就把小醜吊起來嘬,面對這些相對而言普通的血液,梅菲斯特雖然也很願意去喝,但倒沒什麼面對美食才會有的衝動和欲望。

  這點很好的保持了她的清醒。

  絲帶干脆纏上剩余倒霉蛋的腳踝手臂,在吸干他們體內的血液後,梅菲斯特把他們橫著倒甩了出去,砸倒剩余還能站立的暴徒們。

  地上的人還在扭動掙扎,絲帶轟然降臨,像在喝一整排AD鈣奶,梅菲斯特一次性把他們喝光,快樂地搖晃絲帶,走到肯藏身的角落。

  「你知道小醜在哪嗎?」她問。

  ——我在跟著。肯和她碰了碰手。

  倉庫裡水泥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是梅菲斯特的傑作,小房間裡高高堆著的身體山則是肯的藝術作品。

  兩個人都戰果頗豐。

  思維共通後,梅菲斯特用一根絲帶探入倉庫的下水口,耐心地和想要逃走的獵物搏鬥,肯則走到倉庫正中,清理出來了一片帶橫梁的空地。

  月光透過殘破的天窗落下,照亮這片血色的世界,也照亮了他部分的面具。

  手握尖刀的高大男人在這樣的光線中,顯得空洞、平靜,讓人毛骨悚然。

  小醜很快被拖了上來,半昏迷,兩條手臂軟綿綿的。

  他的西裝被拉得破破爛爛,梅菲斯特拖著他淌過水泥地上涓涓流淌的血河,把他扔給肯。

  殺人鬼慢條斯理地用麻繩把他吊了起來。

  疼痛讓小醜睜開眼睛,嘶了一聲。

  「你們在復仇?為了那個小女孩?」他咳嗽著,含混不清的問,又憤怒,又不解,「我以為我們度過的時光是有意義的……為什麼要這麼嚴肅?」

  梅菲斯特望著他,慢慢地露出一個沒什麼殺意的微笑。

  小醜直愣愣地看了她一會。

  「啊,我明白了。」

  他低聲說,「她真的很重要,對吧?」

  這個微笑讓哥譚的紅絲帶又看起來像人多了些,小醜心頭的怒火忽然消減,眼不錯珠地望著野獸難得一見的模樣,直到劇痛襲來。

  戴面具的高大男人用尖刀挑起薄薄的肉片,放到托盤上;小醜尖叫著、彈動著,麻繩在他手上越捆越死。

  血水和汗水一並從他的額頭滴落,梅菲斯特的紅絲帶見縫插針,在小醜反應過來之前,「哧溜」過他的傷口。

  「你……你…你是一部機器…」小醜用力咬著牙,凝視進肯空洞的藍灰色眼睛,「真有意思…哥譚怎麼會有你這樣的……」

  他話都沒說完,肯再次手起刀落。

  希斯莉本體在小醜手中受過什麼傷害,其余的希斯莉們就要以同樣的方式報復回去。

  當蝙蝠俠蹬碎窗戶玻璃、闖進倉庫時,他就看到了月光下毛骨悚然的場景。

  橫梁上吊著血葫蘆似的一個人,肯和紅絲帶站在兩旁,看見他進來也沒什麼反應。肯——高大男人光是佇在那裡就充滿了威脅性,他的雙手和刀已經被血染紅,滴滴答答順著他的雙手滾落。

  紅絲帶則比他更瘋,她全身上下都遍布著噴濺出來的血跡,仿佛剛從狂歡盛宴回來,猩紅的眼睛野獸般轉動著。

  他想像中的大麻煩似乎早已經被這兩人解決,現在的大麻煩則變成了這兩個。

  蝙蝠俠站在二樓,繃緊全身的肌肉,蝙蝠鏢攥在拳頭中,暗暗防備著。

  然而肯退了一步。

  紅絲帶也退了一步。

  空地上只剩下那個生死不知的血葫蘆,像是在等待蝙蝠俠的驗收。

  蝙蝠俠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你知道我是誰。」他沉聲說。

  肯站在陰影裡,仿佛在默認。

  「那是小醜。」蝙蝠俠接著問。

  肯這次輕輕地點了點頭。蝙蝠俠自認自己已經見過不少黑暗,但他依舊覺得肯危險得深不可測。

  從黑暗裡誕生的人,愛意也是扭曲的。

  肯在希斯莉面前表現得像一名忠誠的騎士,在黑夜裡卻是被馴服的惡鬼。

  蝙蝠俠不想讓這樣的人和自己的寶貝女兒接觸,但希斯莉也離不開對方。

  蝙蝠俠一方面在心裡狠狠梗了一下,一方面又看向月光下的紅絲帶。

  這一刻,無數線索在腦中串聯,蝙蝠俠忽然意識到,紅絲帶在出現時為什麼要盯著監控探頭,為什麼要出乎意料地放他一馬。

  比起肯那種不動聲色的痴情和纏綣,她更像一只被雨淋濕、不知所措的大貓。

  「你也是她的朋友,是嗎?」

  蝙蝠俠不知道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問出這句話的。

  他看見紅絲帶的眼睛忽然平靜下來。

  歪歪扭扭的絲帶從她的背後升起,蝙蝠俠下意識後撤一步,但那些絲帶並沒有攻擊人,而是歪歪扭扭地形成了一行字。

  ——請允許我去見她。

  在他的瞪視下,紅絲帶微微低下頭,生疏地鞠了一躬。


第47章 勇氣

  蝙蝠俠久違地感到了失語。

  紅絲帶似乎覺得他默認了她的提議, 幾秒鐘之內,她已經退回了陰影處,無聲地消失在空氣中。

  夜風裡徒留著玫瑰幻覺似的清香,肯一個人, 站在那裡, 和蝙蝠俠面面相覷。

  肯:(放空腦袋)

  蝙蝠俠:…………

  他走上前去開始割小醜手腕上的麻繩, 而高大男人沒有阻止蝙蝠俠把小醜解下來。

  血葫蘆似的小醜「嘭」一聲摔回地上, 除了胸膛還在微弱起伏以外, 和一具死屍也差不了多少。

  小醜的紫西服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衣領大敞, 裡面空空蕩蕩。如果不是肯和紅絲帶兩個人在這裡, 蝙蝠俠幾乎要懷疑, 哥譚有新來的帶惡人,連小醜都能■。

  迎著他的目光, 肯默默上前一步, 開始稀裡嘩啦從兜裡往外掏東西。

  毒針、吹管、炸彈開關、□□、恐懼毒氣、笑氣、消音手槍、更多的槍、毒氣彈、□□、一副抹了毒藥的撲克牌、還有一捆貼身炸藥, 肯越掏越多, 直到這些東西堆起高高的一座小山。

  和蝙蝠俠的裝備有異曲同工之妙,小醜的西裝外套仿佛自帶超級惡人三室一廳。

  幾分鐘後,肯最後從口袋底部摸出來一個沾著陳年血液的老虎鉗, 他把這堆亂七八糟的毒物聚攏到一起, 緩緩推向蝙蝠俠。

  「……不,謝謝。」布魯斯僵硬道。

  但現在,他忽然開始真切地好奇,小醜是怎麼帶著這一堆誰扛著都夠嗆的東西, 跑得比任何人都快的。

  肯當然不知道對面老父親的彎彎繞繞, 他正在心裡想念著希斯莉。

  肯是這些虛擬人體中, 唯一一個從不習慣離開希斯莉的。

  他們從睡前到睡醒都屬於彼此,二十四小時無障礙延遲溝通交流,隨時隨地體驗雙倍的時間和快樂。

  就像希斯莉早已經習慣了肯的意識,肯平靜的夜風、潺潺的小溪和溫和的良夜一樣,肯也早就習慣和本體貼貼靠靠,互相成為彼此的人肉抱枕了。

  對所有的希斯莉而言,今夜都是非常漫長的一晚。

  肯才不去理會蝙蝠俠激烈的內心交戰——「抓了他會讓希斯莉傷透心和我生疏」「不抓他這座城市會教我做人」,他在用袖口擦干淨自己的刀後,自覺已經完成了本日任務,開始朝著倉庫外面走去。

  布魯斯最終也沒有阻止肯的離開。他一手提著昏迷不醒的小醜,一邊凝視著肯的背影。

  那是個極端敏銳——敏銳到可怕的男人,天生的殺手與罪犯,卻沒有丟掉他口袋裡的追蹤器;布魯斯可以看見像征著「肯」的紅點漸漸離開了哥譚,就像蝙蝠俠也沒有將殺人鬼逮進阿卡姆瘋人院一樣。

  肯是在為他的女兒報仇,小醜只是傷痕累累,離真正死亡還遠得多。

  在希斯莉的問題上,布魯斯覺得,他們總是一次又一次默契地各退一步。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10%】

  【惡靈面具同步程度:0%】

  希斯莉被好久不見的迷亂星軌吵醒了。

  希斯莉:……?

  希斯莉:!

  希斯莉已經很久沒和梅菲斯特這樣意識交融了,她能感覺到粉紫色的電流在意識空間裡無規律的炸響,弄出劈裡啪啦的噪音。

  梅菲斯特也很高興,兩只希斯莉在晚上短暫的那一聚根本不夠,現在終於有時間湊到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和要分享的事。

  但和肯不同,梅菲斯特是真的疲憊到都撐不住了,剛一回到意識空間裡,說不了幾句話,整個人「倒頭」就睡。

  在銀發老管家眼裡,就是希斯莉終於度過了前半夜的嚇人狀態,開始好轉了。

  她的心率和溫度正緩緩靠近正常範圍,呼吸聲也變得平穩,不再像一陣風就能被帶去見上帝一樣。

  阿爾弗雷德最後一次給她換了敷在額頭上的冰塊方巾,終於放心地坐回床邊。

  恐懼毒氣的副作用當然可怕,但希斯莉身上最嚴重的發燒,說到底也是因為太多馬甲、同步率太高所造成的。

  是哪家頁游分屏即燒CPU呢。

  希斯莉感慨萬千,臉上是一張運轉速度過度——整個人宕機住的乖乖表情,在這片難得的完全個人時光中,一邊在安靜的聽肯意識的風聲,去品去嗅梅菲斯特那邊海上濃霧的氣味。

  恐懼毒氣後,希斯莉有點變得像奇怪又吝嗇的農莊主,總要把自己在乎的東西仔仔細細瀏覽一圈,又或者仿佛一只新養貓的鏟屎官,手總要虛虛地在自家的貓貓身上搭一圈,如果真能碰到,再好不過。

  至於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希斯莉明白,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且相比於「柔弱」的二星刀具肯,她反而不太擔心大只的惡魔和更大只的天使,除了亞巴頓可以心靈控制,加布裡埃爾的戰鬥力也是這個世界的上限天花板。

  五星級道具如欲望絲帶已經可以在哥譚無敵,循環播放「無敵是多麼寂寞」;六星級翅膀所需的控制力當然也需要更高。

  好在至今為止,家裡安安靜靜,放出去的兩只馬甲已經恢復成了希斯莉能接受的頻率,不至於讓她燒得暈暈沉沉,讓她能更容易地聽明白其他人的自我職責。

  亞巴頓今夜在哥譚殺窺伺眼和傀儡,地獄的君主從手指尖到山羊角都被浸透了,也被殺瘋了;加布裡埃爾則在一處處隨著火藥的建築物跑,趕在蝙蝠俠之前拆彈。

  六星級翅膀則在這時發揮了它的巨大作用。

  加布裡埃爾只需要微笑,人們就會被他充滿神性的面容折服,心甘情願成為牧羊人的領頭羊。

  希斯莉一直都知道這是自己捏出來的這堆馬甲,但有時候,她也會被「自己」的美貌程度驚到。

  肯是英俊的,梅菲斯特是漂亮的,亞巴頓是清俊的,而加布裡埃爾則是當之無愧的美麗石像。

  在入睡之前,她和很久都沒見過的梅菲斯特貼了貼臉頰,盡力忽視了她記憶裡的血腥和混亂,轉而抓住了一個不那麼血腥的想法。

  「我們去野餐?」

  希斯莉往枕頭深處鑽了鑽,阿爾弗雷德還在這裡,因此她放棄了「今晚我要和梅菲斯特和肯一起睡覺覺」的想法,轉而乖乖一個人躺著,蓋好自己的小被子。

  她周圍的機器被撤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泛著平靜的冷色調光。

  梅菲斯特短暫地醒了一下,回答了她的問句。

  ——□□公園。

  「我還沒怎麼看過紐約呢。」希斯莉乖乖地小聲說,「野餐要准備什麼?烤好的面包嗎?果醬?還是芝士蛋糕?」

  ——你想帶什麼就帶什麼。

  這次回答她的是肯,他的意識平靜地包裹住她的,像一個充滿溫情的擁抱。

  更准確地來說,野餐是一個希斯莉從來不會想到的詞。

  她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實驗室中,只在需要的時候醒著,不被需要時便沉睡;需要時閱讀畫面感單薄的書籍,不被需要時甚至從未見過實驗室外的天空。

  希斯莉不知道什麼是黑和白,也不知道什麼是四季。她沒有體驗過正常的生活,但她確實無比渴望擁抱正常的生活。

  直到她逃出那間實驗室,逃到人間,「死去」之前,她才真正的意識到,秋天是什麼。

  「爸爸怎麼辦?」希斯莉用了一小段時間來平復心情,她閉上眼睛,在心裡模模糊糊地問。

  ——他會不讓我們出來?梅菲斯特表示異議。

  ——他明明同意了我可以來拜訪。

  「恐嚇不算!」希斯莉反駁道,「不是所有沉默都是默認!」

  梅菲斯特的電流立刻撲向她的意識,纏了一圈又一圈。希斯莉好久沒被玫瑰大美人這樣大刑伺候,鬧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在意識空間裡咯咯笑著求饒,差點在現實世界也破功。

  女孩子睡相很好,睫毛顫抖,眼球在眼簾下小幅度地轉動,唇角還帶著一抹甜笑,看上去像在做一場好夢。

  阿爾弗雷德守了她一整夜,發覺希斯莉狀況終於穩定,也忍不住欣慰地舒了口氣。

  梅菲斯特和希斯莉都等了一會,老管家開始收拾房間中的一切,推走機器們,開窗散去苦澀的藥味,希斯莉被他手法熟練地拔了點滴,摁上棉簽,等停止流血後才輕輕拿來。

  這個手法讓希斯莉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老父親也這樣給她拔過針頭。

  那還是她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希斯莉忍不住想,她也是被愛著的人。

  在不幸中,她也是被掛念著、被想念著的人,有人記得她是誰,在她主動尋找前,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帶到他的城市,給她一個家。

  希斯莉現在有兩個家,她自己和其余的希斯莉互相愛著,但這裡也是她的家。

  老父親總是在妥協——過度警覺——和再次妥協之間反復橫跳,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希斯莉在他的心裡也是有很大一部分分量,蝙蝠俠不對黑暗妥協,但老父親可以對自己的小女兒妥協,一次又一次。

  想到這裡,希斯莉忽然有了一種勇氣。

  她有了一種關於生活的勇氣。

  「我們要去野餐。」她高高興興地說,「除了野餐以外,我們還有好多方式可以出去玩!」

  去上學、去交朋友、去生活……她想試試生活是怎麼樣的。


第48章 朋友

  如果是任何一個被生活毒打過的年輕人, 比如彼得·帕克,身為一名高中生 喬裝超級英雄, 每天僅有四五個小時睡眠,他一定會告訴希斯莉:不,高中生活真的談不上好玩,快逃.jpg

  但希斯莉只會完美miss這一訊息。

  在那天晚上莫名其妙決定了嶄新的覺悟後,她忽然對生活燃起了巨大的熱情,借著肯廚藝的超級外掛,總是溜進廚房,學著做她認為野餐會出現的食物。

  「希斯莉。」

  老父親從沙發裡抬起頭, 鋼藍色的眸子仔仔細細審視著她, 無情gank了希斯莉想要跑上跑下的自由jiojio。

  他平靜道,「你的身體還沒有全好。」

  希斯莉:………

  一時間無法反駁,委屈的眼淚流下來.jpg

  老父親和蝙蝠洞裡的其他羅賓崽崽都不是很在乎身體上留的疤, 然而希斯莉那天被小醜拆過繃帶重新折磨一遍後,老父親恨不得把她像琥珀泡小蟲一樣丟到祛疤膏池子裡。

  更何況,那次的恐懼毒氣給希斯莉短時間留下了個說壞不壞的小毛病:她時不時就會四肢發軟一下。

  比如她早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下樓梯, 忽然順著樓梯腳底打滑劈裡啪啦往下蛇皮走位——最終在橫向飛出台階時被手急眼快的達米安拽住睡衣後頸, 像只空中撲騰的絕望貓貓。

  整套操作行雲流水, 不超過五秒,把所有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再比如說,在她想要端杯子喝一口紅茶時, 指尖忽然開始嚴重痙攣。在希斯莉想要放下茶杯時,她已經把茶水幾乎全灑了出來,還有一些落到裙子上, 又燙又討厭。

  加布裡埃爾忽閃著大翅膀降落在她的臥房, 甚至給了她一道祝福, 這是六星級翅膀的功能之一——足夠祛除一切詛咒和debuff,但希斯莉在滿懷期待站起來時還是踉蹌了幾步,差點撞到頭。

  沐浴在聖光中,加布裡埃爾的臉色和希斯莉本體的一樣怪。

  ——也許是身體原因。

  肯平心靜氣地提醒她。

  那麼,這就形成了一個悖論。如果她要身體變好,那麼她就要運動;可如果她想運動,老父親是不會允許的。

  希斯莉:惆悵

  她拖著沉重的jiojio回到臥房,反鎖上房門,整個人一個加速飛撲,倒在自家香噴噴熱烘烘的被窩裡。在旁邊,一個淺紫色卷發、雪膚紅唇的女人睨了她一眼,柔若無骨地朝希斯莉倒去,把她摟進懷裡。

  一大一小美人臉貼著臉,肌膚相觸,瞬息之間了解了現在的事。

  現在的梅菲斯特,半點看不出哥譚紅玫瑰吊詭駭人的名聲,就是頂著玫瑰皮的懶貓貓希斯莉,整個人都像是長在了希斯莉本體的床上一樣。

  希斯莉在和她記憶共享後,忍不住露出那種天崩地裂的牙酸表情,隨即就隨梅菲斯特去了,雖然是讓她徹底洗刷干淨才准在床上睡覺的。

  阿卡姆瘋人院,越高的層數,就越難以生活。

  對於這些瘋子和罪犯,他們不能有金屬制的餐盤,不能有餐具,不能有牙刷,幾乎所有「能夠殺死一個人」的東西都不准用,即使每一年都有犯人出乎意料地用點什麼東西,把獄中鬧起軒然大波。

  梅菲斯特基本上每天只能躺在水泥地上,睜開眼就煩小醜,閉上眼又是他身上的味道,她連小醜女那樣,可以睡在天花板上的繩斷都沒有。

  回憶到此結束,梅菲斯特露出一個牙酸表情,和希斯莉微妙地同款起來。

  大小兩只美人,一個抱得緊了些,一個縮得深了些,兩個人都驚魂未定。

  「不要想味道。」希斯莉揪著梅菲斯特一身昂貴的玫瑰精油香味嗅嗅,試圖把剛剛看到的東西從腦子裡趕出去。

  ——是你在想。

  梅菲斯特虛弱地反駁道。

  「是我,是我。」希斯莉愧疚認道,「是我在想。」

  她又湊過去聞了聞香噴噴的梅菲斯特,後者神經終於放松起來,重新縮回被子裡。

  希斯莉和她一起躺在床上,手拉著手。

  「你還需要回去嗎?」希斯莉握緊了黑暗裡的那只手,輕輕問。

  「阿卡姆,絕對不回。」梅菲斯特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摁了摁她的爪爪。

  梅菲斯特把自己的痕跡打掃的干干淨淨,沒有任何人能發現那個地下研究場最近幾年被動過。

  她反反復復在裡面巡邏了三天,整理過所有她動了的地方,能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

  第一次暴動,她就拿到了資料,而第二次,雖然有著強烈不愉的陰影,在那之前,她還是清理干淨了一切。

  梅菲斯特:靠譜!

  希斯莉復讀:靠譜!

  梅菲斯特那張黑色大麗花一般艷麗的臉就對著希斯莉笑,像一只狗狗貓。

  又過了幾天,當希斯莉下樓走路拿起東西都不會蛇皮走位後,她決定多試探一下老父親的底線。

  午後的愜意時光長得仿佛凝固,布魯斯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踱到大片落地窗前,向下一望。

  ——他看見了在鋪野餐布的希斯莉。

  布魯斯:?

  這一次,希斯莉鋪野餐布很顯然並不是要看書。她非常正經地拽了一個大大的編籃到中間,然後掀起編籃,掏啊掏。

  布魯斯離得有些遠,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希斯莉總是高高興興的,這點他知道。

  在她這個年紀,其他家的女孩子都是為了鑽石、珠寶首飾和化妝品高興,他希望希斯莉可以一直走她自己的路子,為世界上的任何東西感到開心。

  掏完之後,希斯莉又開始擺。

  她繞了一圈,給自己圈在裡面了。

  老父親:………

  他壓下發笑的唇角。

  希斯莉平常就屬於吃東西很慢的類型。在布魯斯休息完、坐回去繼續工作時,希斯莉還在抱著一顆蘋果。

  她現在吃東西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不管什麼東西到喉嚨裡第一反應就是嘔吐。

  蘋果個大圓潤,汁水清甜可口,希斯莉高高興興地邊削小塊邊吃,再一次差點削到手。

  肯:………

  希斯莉自己還無知無覺,他不得不出來,開始控制著她的手給她削蘋果,甚至還削了一個兔子形狀的蘋果塊。

  等他削完,希斯莉啊嗚一口,吃掉了蘋果兔子的耳朵。

  希斯莉:*嚼嚼*

  按照希斯莉的腦回路,蘋果放在空氣中會氧化,所以肯一削出來就要吃掉,這樣它就一直是她第一眼看見的樣子。

  肯覺得她這樣說也很有道理,於是又出來翻到一個梨,給她削了一個大像形狀的。

  等希斯莉吃完了這個梨,肯回到意識空間休息去了。

  希斯莉自己收拾干淨野餐毯上的東西,自己躺回野餐毯上,在颯爽的秋風中腦袋一歪一歪地犯困。

  梅菲斯特的意識也分出來一縷,順著希斯莉貼合臉頰的手臂纏繞上去,和她蹭蹭臉臉,兩個人一起睡下。

  ——我想來找你。

  在希斯莉快睡著時,梅菲斯特忽然低聲說。

  希斯莉:?

  她困得思維停滯,大腦宕機,第一反應是「嗯」了一聲。

  她的本意是要梅菲斯特重復一遍,但梅菲斯特沒再說話,希斯莉就當無事發生,剛剛是幻覺,整個人都昏睡過去。

  但希斯莉這一覺睡的時間不長。

  她睡著睡著,困意忽然變淺,聽到了向她走來的腳步聲。那聲音矯健又輕快,希斯莉在腦海裡鎖定了一個形像,這才睜開眼睛,望著來人。

  果然是迪克。

  迪克英俊的臉上掛著笑意,藍眼睛在陽光下寶石般快活的閃爍,他張開手臂,希斯莉高高興興撲了上去,一頭撞上大哥結實的胸肌,整個人被帶著在空中轉了一圈半,才被迪克扶好,小心地放回地面上。

  在迪克看來,希斯莉還是那麼瘦弱。

  女孩子經歷過一場小醜的陰影,即使氣色不錯,臉頰淡粉,眼睛明亮,但在韋恩家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柔和線條,又加倍迅速地消失了。

  迪克還能看見,她眼睛裡殘余的淤血,像一點哥譚的陰雲。

  收斂了笑意,迪克溫和地拍了拍女孩子的頭。

  「你在做什麼?」他問。

  「我想去野餐玩。」希斯莉乖乖回答,「我還沒野餐過呢。」

  迪克的腦海裡立刻浮現他、布魯斯、提姆、達米安和希斯莉一起坐在野餐毯上的快樂情形。

  雖然組織蝙蝠窩的人一起出動大概會很難——

  「……和我的朋友們一起。」希斯莉沒有看懂他的神色,又天真地補完了後半句。

  迪克:卒

  他迅速把腦袋裡的畫面甩泡沫一樣甩掉,哭笑不得,又拍了拍希斯莉的小腦瓜。

  希斯莉當然不懂一個妹控的奇怪腦內幻想,她坐在原地,滿頭小問號,乖乖被拍了兩下頭,像只莫名其妙被人抽屁屁的農民揣貓貓。

  「野餐當然很好。」迪克溫和地說,「我學生時代的時候也和朋友們野餐過幾回,我們玩的很開心。」

  「真的嗎?你覺得爸爸會同意嗎?」希斯莉聽他這幾句話就聽得眼睛閃閃發亮,「我也想和我的朋友們出去玩!」

  他的朋友們——

  迪克剛想說什麼,忽然想起來,他的朋友們都不是什麼普通的高中生。

  而希斯莉的朋友們——

  迪克好久不回家,花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希斯莉的朋友們,都是紐約殺人鬼、哥譚紅絲帶那種的。

  迪克:逐.漸.裂.開


第49章 紐約

  迪克:????

  迪克笑容逐漸瓦解。

  迪克堅強地撐起一個假笑。

  迪克忽然坐立難安。

  迪克望著希斯莉, 忽然開始思考要不要騙她,「去野餐」對人類的危險程度等於「奇瑞人入侵紐約並投擲核彈」, 或者「小孩子要滿十八歲經過監護人簽字才能去野餐」。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在午後的陽光下,迪克學著希斯莉的樣子,在野餐毯上躺好,雙手墊在腦後,他垂眸望著希斯莉毫不設防的小臉,柔聲問。

  「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你的朋友們?」

  「……」希斯莉沉吟了一會,「因為我的朋友們也喜歡我。」

  迪克就笑了,輕輕地揉了揉希斯莉的發頂。

  「可是世界上會喜歡你的人也有很多。」

  「不一樣的,」希斯莉閉上眼睛哼哼唧唧,像一個執拗的小孩,「我不要其他人的喜歡。」

  自己對自己的喜歡當然不一樣。

  在戀愛中時, 總要處處小心自己的模樣、擔憂自己的性情,就連買了新的香水, 都要先在心裡猜測千八百遍對方會不會記得,會不會喜歡,喜歡又有幾分。

  但是在自己養自己時, 肯可以很自如地把希斯莉抱到盥洗室刷牙,梅菲斯特可以百分百順著希斯莉的心意把她扣進懷裡。

  希斯莉已經不需要別人的喜歡了, 她自己就能把自己養得很好。

  「我不要別人的喜歡。」

  她閉上眼睛喃喃道, 午後的陽光落在眼皮上, 是短暫致盲的美麗金色,又溫暖、又亮堂。

  迪克看著希斯莉說這話的樣子, 短時間內沒有開口說話。

  他順著希斯莉自己提到的蛛絲馬跡順了順, 腦補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小小的希斯莉就生活在那樣暗無天日的世界裡, 被一群狗■養的——迪克想到這裡, 咬牙切齒,心如刀割——瘋狂科學家翻來覆去折磨,直到她遇見她的朋友們。

  像是在巨大的不幸裡開出的唯一一小朵幸福的花,也或許是希斯莉身上特有的魔力馴服了所有敢於靠近她的惡犬。

  他們逃出了實驗室,並且在布魯斯把自己的崽崽叼回窩前,希斯莉是完全靠她的朋友們養著的。

  殺人鬼無法說話,紅絲帶對血有著病態的渴望——迪克可以想像他們過得是怎樣灰暗的日子,他不是沒見過那樣的景像。

  畢竟哪裡越見不得光,哪裡的報酬就越豐厚。

  也許在紅絲帶每次狩獵過後,他們都必須要搬走,在熟悉的不熟悉的城市裡輾轉流離。

  但希斯莉被養得很好。

  她依然有著可憐可愛到讓人心酸掉眼淚的天真發言,有著比小孩子還要赤誠的勇敢直球,她的神情對生活沒有怨懟,眸子裡蓄不出悲傷。

  直到現在,迪克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到希斯莉的那一天。

  她穿著漂亮的歐根紗裙子,黑發雪膚,紅唇藍眸,自顧自的走她的路,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花。

  迪克相信,希斯莉的本性就是這樣甜美溫柔的。

  他也同時相信,在這樣的世界中,有著這樣的開局,能讓希斯莉保持她的本性,才是最難的事。

  「那就去玩,去野餐。」

  這次開口時,迪克語調更溫和了些,每個字都緩緩說出,「想去哪裡玩就去哪裡玩,哥哥願意相信你會注意安全。」

  希斯莉又怎麼會知道,迪克可以在這麼一會功夫腦補出這麼一大堆設定!

  耳邊聽到肯定回答,她高興到連背後搖來搖去的虛擬尾巴都要實體化,為贊成票歡呼一聲,准備帶著她新鮮出爐的1:0去說服老父親。

  布魯斯的目光淡淡,放下手中的報表。

  希斯莉想去紐約玩,行。

  希斯莉想要和她的朋友們玩,不……

  他和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希斯莉對視,後者無聲歪頭。

  ……不是不行。

  雖然這一次是迪克狠狠坑了自己的老父親一把,但不得不說,他的話也確實像魔咒一樣,進入了布魯斯的耳朵。

  「希斯莉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在此之前,迪克對他認真的說,「她不欠我們的,但我們虧欠她良多。」

  「你想去玩,那就去玩。」

  布魯斯鋼藍色的眼珠深深凝視著和自己相仿的另一雙眼睛,仿佛透過時光看見了什麼。

  希斯莉注意到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從椅子上站起來,拎著裙擺轉了一圈。

  「我的裙子上有蟲子爬嗎?」她小聲問。

  女孩子裙擺齊踝,材質垂墜,像花瓣展開,晃得布魯斯回過神來。

  「沒有。」他暗自捏捏鼻梁,示意她過來,「你想什麼時候去紐約?」

  下周?下個月?

  「今天!」

  希斯莉湊到老父親面前,討好式地給他揉了揉手腕。

  布魯斯:。

  要說他一點沒有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布魯斯·韋恩沒有反悔的愛好。

  「你知道你應該帶什麼嗎?」老父親盡量冷靜地問。

  希斯莉想也不想,「肯會來接我的。」

  布魯斯:感到窒息

  他現在是真的相信肯對希斯莉毫無企圖了,肯招招手讓她過去,她就能乖乖被綁,這麼多年裡,如果肯想,希斯莉已經可以被賣得繞全球三周。

  老父親發覺自己過去幾年面對小醜的抗壓能力竟然稍有進步,此時竟然能心平氣和地說出以下的幾點條款。

  「我要你一到紐約,除了你的朋友外,還要去找這個人。酒店就按他的安排住,去哪裡也要先告訴我再告訴他,明白嗎?」

  希斯莉乖乖點頭。

  「手鏈戴著,到了酒店給我發定位。紐約也不安全,所以一定要給這張名片上的人打電話,知道了嗎?」

  希斯莉繼續乖乖點頭。

  「帶錢。」布魯斯把黑卡遞給希斯莉,最後沉聲補充道,「阿爾弗雷德過幾分鐘會把你要的東西幫你裝好。」

  希斯莉:當事人現在就是非常高興!

  前幾次布魯斯對肯的排斥無比明顯,希斯莉還以為老父親不會同意她去紐約。

  如果他真的拒絕,希斯莉雖然不會因此而生氣,但傷心是肯定的。

  野餐的尾巴就要趕不上了!很快就要秋天了!就好比秋日系列雖然不錯,但夏日限定才是很多人不管怎樣都要收集的。

  現在她就可以去體驗夏天野餐是什麼樣子了,當事人希斯莉非常高興,高興到在布魯斯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閃著金粉、紅紅嫩嫩的唇蜜印。

  如布魯斯,有時候都很難完全跟上小女兒突如其來的熱情。

  希斯莉像一只小蝴蝶一樣快樂的飛走了,老父親摸著臉上粘粘的那一小塊唇蜜,雖然很輕——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吻別了親愛的老父親和親愛的哥哥,希斯莉自己提著一只手提包,等著登機。布魯斯的私人飛機寬敞得像個小房間,餐廳冰箱水槽大床浴缸閱讀室都有,尤其是浴缸部分。

  希斯莉從沒見過這麼浮誇的浴缸,她甚至能透過浴缸看腳下氤氳的水汽和雲層。

  希斯莉:離得好近!

  過了一段時間後,她濕淋淋地爬出浴缸,開始折騰不同的水龍頭,看泡泡和精油怎麼淌出來,玩得不亦樂乎。

  希斯莉折騰完浴室,又開始折騰廚房,把奇奇怪怪的食材翻出來,像一只手閑閑的貓貓,撥弄來撥弄去,翻來翻去,還差點把盤子打碎一個。

  如果不是肯手疾眼快出來救場,希斯莉才好的皮膚又要被劃。

  希斯莉:嘆氣.jpg

  「我們到了。」

  在又一次昏昏沉沉睡過去後,希斯莉終於由於到地方被推醒了。

  女孩子的包裡應有盡有,什麼詳細的指示都在這張包裡。

  希斯莉拿起手機,開始給那個號碼打電話。也許是一秒,幾十秒後,電話被接通了。

  那是一道慵懶、沙啞的男音,接電話的聲音很含糊,仿佛還在睡覺。

  「什麼事?」那聲音不耐煩地問道。

  希斯莉:……

  她茫然地看了看手機,還是回答道。

  「希斯莉·韋恩。」希斯莉輕聲說,「我爸爸讓我給你打電話,然後告訴你我在哪裡。」

  鋼鐵俠聽著陌生中又有點熟悉的聲音,忽然咽下了不耐煩的髒詞。

  鋼鐵俠:!!!

  鋼鐵俠:???

  「啊。」電話離得遠了一點,托尼開始快速往身上套襯衫,「我想起來了,他是這麼說過……你稍等一會,我馬上到。」

  相比於難伺候到極點的蝙蝠俠,他的小女兒鋼鐵俠還記得,是那個天然呆到可以氣得兩方燙jio的漂亮小姑娘,又電波系又討人喜歡的神奇女孩子。

  熱鬧,尤其是蝙蝠家的熱鬧,誰都喜歡看。

  在托尼接到希斯莉時,他已經連同她的男朋友都一塊接過來了。

  肯是想要單獨打車的,沒想到鋼鐵俠干脆喊他過來,把他和希斯莉一同塞進後座,排排坐。

  肯真不愧是有著神出鬼沒外號的男人,在托尼趕到時,肯已經給希斯莉買了冰淇淋,但鬼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的。

  老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來到紐約不要第一件事先去找肯,希斯莉確實乖乖執行了,但另一半的她完全沒有乖乖執行,變成了大只的超級毀約怪。

  在蝙蝠洞的超級電腦上,肯的定位和希斯莉的定位再次重合在一起,甜甜蜜蜜穿過九曲十八彎。

  蝙蝠俠:*沉默*

  蝙蝠俠已經連嘆氣都懶得了。

  別人是郎才女貌,他插進中間,除了妖魔鬼怪,都不會有別的人設。

  肯連定位器都沒有摘,甚至還把原來在褲袋裡的那個塞進了更寬松的胸前口袋。

  希斯莉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面對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陷入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

  「這就是生活的感覺嗎?落葉、秋風和皮革的味道。對於今天,我還需要體驗更多嗎?」

  希斯莉問和她肌膚相觸的肯。

  ——這取決於你是否開心。

  肯溫和地回復到。

  「只要我想?」希斯莉的口腔裡還殘留著冰淇淋柔軟又甜蜜的味道,她舔了舔下唇。

  ——我們已經自由了。

  肯閉上眼睛,也看上去是要睡覺,實際上,他的指腹若有若無搽過女孩子柔嫩的手背,正在和希斯莉親密交流中。

  ——快樂是你自己的事,你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顧忌其他人是否會因為這個而感到不快樂。沒人會再把「快樂」這個概念強加給你,如果你想要大笑,我希望你是因為真的開心才這樣做。

  「所以我才不需要別人的喜歡。」

  希斯莉酸酸地撇了一下嘴角,心情卻由於肯的話越變越好,到最後,又開始快樂的冒小花花。

  大只的希斯莉和小只的希斯莉在後座貼貼,閃瞎了孤獨的單身狗鋼鐵俠的鈦合金眼。

  他也不想成為棒打鴛鴦的大惡人,此時也不得不開口說話。

  「紐約比哥譚還是要安全一些,如果你要出門的話,和我說一聲;如果不需要出門,把酒店房門反鎖,你就會很安全。」

  希斯莉迷迷糊糊點頭,伸手接過鋼鐵俠手裡的房卡,拉開車門開始往外走。

  夜風吹入車內,肯睜開眼睛,看見她果不其然,把自己的包落在鋼鐵俠車裡。

  幾百萬的限量鉑金包,裡面裝著不限量的黑卡,也能被希斯莉本體忘記拿上。

  肯:緩緩裂開——強行並攏。

  他拎起希斯莉的包,對駕駛位上的鋼鐵俠深深低下頭去,表示謝意。

  「害,不客氣。」鋼鐵俠抓了一把凌亂的頭發,笑道,「快去吧,你的小女朋友要等急了。」

  酒店大堂的燈光照在希斯莉身上,她看上去漂亮又嬌嫩,不住左顧右盼,像一朵在微風中搖晃葉子的柔軟小花,漂亮得驚心動魄。

  她不知道,往來的人來來去去,都在看她。

  披著肯皮的希斯莉:心情復雜。

  她想說:不是女朋友!

  然而肯又從來不比劃手語,只有沉默、點頭和搖頭,沒有希斯莉本體在旁邊無縫翻譯,她根本解釋不來這麼長的句子。

  而在鋼鐵俠的視角來看,就是高大的男人忽然由於幾個詞被刺得坐立難安,張口結舌。他看上去想說什麼,又怔怔地停在原地,無端讓人覺得有點可憐,像一只大型的犬科動物。

  燈光從車外面落進來,肯的半邊臉浸在陰影裡,另一半邊,他的眼睛卻在望希斯莉。

  空洞的藍灰色被燈光照亮,一時間竟然顯得濕潤又清澈。

  像一條靜謐的河,像永恆溫柔的月光。

  果然是愛情。

  鋼鐵俠一看他這個模樣,本來只有九分的念頭提升到十分。

  害,這對cp他鎖了,鑰匙也是他吞了。

  另一邊,蝙蝠俠摘下眼鏡,老臉一黑,向後一靠。

  「布魯斯老爺。」老管家在他背後慢悠悠地說。

  「什麼事?」布魯斯嘆著氣問。

  「梅菲斯特小姐來拜訪了。」


第50章 小心

  哥譚的紅絲帶在監控前站著, 靜靜的,顯得十分人模人樣。

  女人淺紫色的卷發誘人地垂進她雪白鎖骨的深窩,她紅唇濕黯, 露背魚尾裙讓她露出勻稱的骨肉。

  織料上鑽石閃閃發光,她整個人盛裝亮相, 仿佛隨時都准備參加戛納電影節。

  面對監控探頭,梅菲斯特坦然自若, 一雙淡雪青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畫面中心,仿佛要隔著屏幕找到蝙蝠俠。

  梅菲斯特:*期待*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一早上全憑毅力把自己從被窩裡□□, 在外面奔波大半天, 和加布裡埃爾他們接完頭, 現在終於有空拜訪。

  她特意打理過自己, 高興於可以光明正大回韋恩大宅。

  蝙蝠俠:。

  蝙蝠俠不僅不想讓她進來,甚至還想把她扔回阿卡姆瘋人院, 離他的寶貝女兒和他遠一點。

  過了三十秒後, 大門在梅菲斯特面前緩緩敞開,女人走了進去。

  當欲望絲帶的同步值只徘徊在5%到10%時,梅菲斯特看上去和正常人類也沒什麼兩樣。

  阿爾弗雷德端著托盤來為她斟茶時, 甚至聽到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謝謝。

  哥譚最危險的紅絲帶斂去野獸的模樣,重新披上人類的外衣, 踏入文明社會中, 看上去只是一個過於漂亮美艷的女人。

  銀發管家這樣想著, 悄無聲息地重新退了出去。

  在梅菲斯特自斟自飲到第三杯茶時, 一個高大的身影終於踏入了會客室。

  蝙蝠俠目光深深地看著她。

  「你是來見希斯莉的?」

  「是。」梅菲斯特大大方方承認,又問, 「她要來了嗎?我帶了禮物。」

  她似乎在空氣中聞到了希斯莉若有若無的香氣, 因此整個人都高興起來。

  紅絲帶抬起頭時, 布魯斯甚至能從她的眼底看見欣喜的微光在閃爍;梅菲斯特冰冷的氣場像太陽下的露水一樣飛速消失,連神情都變得柔和又甜膩——

  布魯斯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已經在紐約了。」他緩慢地說。

  話音剛落,布魯斯就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紅絲帶一轉剛剛的和善表情,變得核善起來。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整個人裂開。

  當虛擬人體離開本體後,記憶和思維就不再能同步更新了。這項有時候是件好事,比如希斯莉本體不必看見其他希斯莉處理的髒活,但有時候又是天大的壞事,比如現在。

  希斯莉完全不知道她要今天來拜訪,已經先去自行野餐了。

  是要她用絲帶追去紐約嗎?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不知道,以梅菲斯特超級惡人的五官長相,連正面表情看上去都很像恐嚇,更不要提負面表情。

  她垂著嘴角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沮喪,而是一種哥譚紅絲帶特有的冷酷和殘忍。

  布魯斯謹慎地向後退了三步,手臂肌肉悄悄繃緊。

  而梅菲斯特立刻察覺到,老父親的防備陡然升起。

  雖然不知道因何而起,但她還是從「希斯莉一個人跑到紐約去了」的無語和失落裡掙脫出來,整理了一下心情。

  「沒關系。」她低聲說,出神地望著地磚上繁復的花紋,「沒關系……」

  ……反正她可以追上他們。

  這幅情形落在布魯斯眼裡,又被解讀成別的意思。

  她不再是那副期待無比的姿態,而是彎下脊柱,陷進沙發深處。那些微光從她的眼睛裡消失,紅絲帶的怒氣一點一點滲下去,落寞卻慢慢籠罩了她。

  是因為希斯莉選擇了肯,而不是她嗎?

  紅絲帶不是和肯沒有合作過,但那一次是因為小醜招惹了希斯莉,這兩個看上去就是獨狼的危險殺器才選擇了1 1>2。

  但他們同時也是情敵。

  布魯斯忍不住想,他們和希斯莉一同從實驗室出逃後,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在她面前瞞住一切的。

  不僅要瞞住自己的身份,還要瞞住對那個天真又甜美的女孩子的愛意;野獸收斂自己用來撕碎獵物的爪子,克制自己對地盤的占有欲,轉而學會了「合作」,在寒風中牢牢護住一朵嬌弱的花。

  就連很多正常人,都無法像他們那樣,做得那麼好。

  想到這裡,布魯斯忍不住對眼前的紅絲帶多了一絲憐憫。

  不管希斯莉和她之間有多親密曖昧,希斯莉也同樣有可以做相同事情的其他朋友。她可以和紅絲帶十指相扣,更可以高高興興投入殺人鬼的懷抱。

  因為希斯莉整個人都如同一張白紙,她不明白、更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她身上一往無前的勇敢,都源於她空白的靈魂。

  世界還沒有用顏色為希斯莉染出邊框和界限,因此她天真爛漫,隨心所欲。

  這種純潔又甜美的愛,有時候也是一把殘忍而苦澀的刀,足夠血淋淋地割傷心肺。

  這樣想著,布魯斯多給了梅菲斯特一些時間,讓她整理好心情。

  梅菲斯特:?

  出乎他意料地,紅絲帶制止了他要向外走去的動作,抬起頭來。

  「既然她不在,也是一件好事。」

  即使陷在沙發裡,紅絲帶的氣場也強過站著的布魯斯。

  她的聲音裡還有經歷過一輪情緒浪潮後殘存的沙啞,生澀又含混,仿佛很久都沒有開口說過話。

  「韋恩先生,我有話要對你說。」

  梅菲斯特的紅唇一張一合。

  「我想請你為我訂一張到紐約的機票。」

  在布魯斯驟然冷沉的視線裡,她的聲音繼續播放著,但口型完全不一樣。

  布魯斯盯著梅菲斯特,梅菲斯特則對他露出一個輕慢的笑容來。

  她說,小心。

  小——心——有——鬼。

  梅菲斯特用指尖輕輕撥了撥卷發,隨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的指腹摁在茶杯底,直到將茶杯放回桌子上。

  布魯斯看了一會那個沾著她紅唇印的杯子,又看了一會梅菲斯特本人。

  「可以。」

  他最終說道。

  他將放一頭猛獸去往她需要去的地方,他默許了一場邪惡與黑暗之間的廝殺。

  得到了她需要的答案,梅菲斯特作勢起身告辭。

  布魯斯送著這位身高和他有過之無不及的美艷怪物,忽然出聲,問了從他見到紅絲帶這段時間的第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會在哥譚狩獵?」

  他眼前的背影停住。

  梅菲斯特轉過身來,給了他一個平靜的眼神。

  「她需要你。」她簡潔地說。

  紅絲帶可以吸任何人的血液,好的或者壞的,活的或者死的。好的血液嘗起來像香醇的牛奶,壞的血液則是釀好的毒汁、辛辣又甘甜的酒水。

  只要她想,這世界上其實並沒有什麼界限。

  梅菲斯特相信,布魯斯也在這一瞬間聽明白了她在講什麼。

  ——因為希斯莉和梅菲斯特說過,她不想自己的父親受傷,梅菲斯特才會放心地對這座城市裡的惡人下手。

  而希斯莉則對自己放出了怎樣的猛獸一無所知。

  天。布魯斯想。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梅菲斯特沒有下死手。

  在別的城市,在過去的時光,布魯斯相信,紅絲帶和殺人鬼都是雙手沾滿血腥和人命的角色。

  他管不著那些,但是在哥譚,如果她真的殺死了誰,不管是誰,她都不會被邀請踏進韋恩莊園的大門。

  紅絲帶是一頭聰明的猛獸,她巧妙的踩著蝙蝠俠的底線,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和他對話,而不至於被他直截了當地丟進阿卡姆。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梅菲斯特站在莊園門口,微笑著和老父親告別。

  布魯斯眨了下眼,勉強地說了一句再見。

  風中隱隱飄來玫瑰的香氣,而紅絲帶的背影已經被郊外的濃霧所吞沒。

  ——你要泡澡嗎?

  「等會再說。」希斯莉乖乖回答。

  肯似乎笑了一下。

  他摘下面具,把希斯莉抱到高腳凳上,讓她抱著面具看看周圍,自己則在房間裡繞了兩圈,點了個餐,順便檢查周邊環境。

  這家酒店是斯塔克的產業,希斯莉被安排進頂樓的套房,一整層都歸她在紐約時使用。

  高空泳池在夜晚被燈光照得水波蕩漾,棕櫚樹和人造沙灘在金黃的光線下顯得無比奢靡。

  健身房安靜地等著客人造訪,這一層除了占地一百多平米的超級主臥,還有全自動的衣帽間供人使用;盥洗室的浴池大得足夠躺下一屋子人,落地窗直面紐約繁華的夜景,又不擔心旁人的窺探。

  檢查了一圈,發現沒有問題,肯又很快回到希斯莉身邊,和她一起靜靜欣賞起紐約的夜景。

  希斯莉動了動,把頭埋回肯溫熱的肩窩。這樣,一只希斯莉可以繼續「看著」美輪美奐的燈火輝煌,一只希斯莉可以享受肌肉的溫度和懷抱的柔軟。

  一體雙魂的快樂就是這樣簡單。

  ——兩只希斯莉頭碰頭地感嘆道。

  「你點了餐?」希斯莉小貓一樣蹭來蹭去,悶聲道。

  另一只希斯莉摁住躁動的本體,平靜回答。

  ——你不是說你很喜歡上一次的炒面嗎?

  「喜歡是喜歡啦。」希斯莉說,「可是偶爾也想試試新口味……你都點了?」

  ——嗯。

  肯的思緒被她帶到冰淇淋爆米花華夫餅壽司懷石料理芝士火鍋………又被他自己頑強地拽了回來。

  如果說哥譚首富最不缺什麼,他最不缺的就是錢。

  肯把所有他能找到的都點了一份。如果希斯莉吃不完,他可以把剩下的全部吃光;如果希斯莉吃不了,他可以一邊吃,一邊和希斯莉握著手,這樣全部知覺都可以共享。

  換句話說,就是怎麼點都不虧。

  一體雙魂的快樂就是這樣簡單。

  ——兩只希斯莉再次頭碰頭地感嘆道。

悠于 2023-11-9 19:09

第51章 泡澡

  外賣很快就被送到了。

  肯走過去開門, 希斯莉則躺在沙發上,側耳聽著那邊的動靜。

  門哢嗒一聲關上,肯穩穩當當拎著山一樣的食物紙袋走進客廳, 把它們輕輕放在茶幾上,拆除包裝,一字擺開。

  他又坐回沙發,希斯莉被他扶起, 像個柔若無骨的抱枕, 斜靠在他身上。

  兩只希斯莉依偎著彼此調好了最舒服的角度, 搓搓手准備開吃。

  有人敲了敲房門。

  肯:……

  希斯莉:?

  希斯莉好奇地跟了過去。

  她第一眼先被閃到,女人在走廊燈光下熠熠生輝的裙擺, 然後是長腿、細腰、雪白的手臂,淺紫色的長發充滿美感地交疊在鎖骨上。

  梅菲斯特站在走廊裡, 黑色大麗花一樣的美人臉, 神色非常不高興。

  「你把我忘在哥譚了。」她平鋪直敘道。

  希斯莉:?!

  「我以為你有事要忙!」面對這出乎意料的指責,希斯莉努力辯解,「你這不是也找到我了嗎?」

  「那是因為——」梅菲斯特忽然彎腰湊近她的臉臉, 咬牙切齒,「有人給我買了機票。」

  三只希斯莉都不想在門口這樣說話, 即使沒有肌膚相觸,懶洋洋的習性也不會改變;梅菲斯特和肯自如地往會客廳走,希斯莉本體一條小尾巴跟在後面, 老老實實把門關上。

  「你們還買了吃的?」

  梅菲斯特點點滿滿當當的茶幾,冷森森地瞥了本體一眼, 毫無形像地歪倒在沙發上, 蹬掉高跟鞋。

  肯轉身去衛生間給梅菲斯特找濕毛巾, 希斯莉則任勞任怨蹲過去, 把那雙人間殺器整整齊齊放好,然後被另一個自己像拽小面口袋一樣薅上沙發,塞進懷裡。

  「你要是喜歡就再點啊。」希斯莉趴在梅菲斯特柔軟的胸口上,小聲說。

  梅菲斯特有一下沒一下捏著希斯莉的手,順著她緞子似的黑發一點一點順毛,像在做一套完整的吸貓流程。

  希斯莉任由她這樣揉了一會,直到梅菲斯特的呼吸明顯平靜下來。

  那邊的肯從衛生間出來,把冰涼的毛巾展開,敷在梅菲斯特臉上,細致地給她擦了一遍。

  梅菲斯特懶洋洋的仰著臉,連眼睛都不想睜,任憑肯把她的手臂抬起來,用毛巾的余勁冰了冰手。

  「你見到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了?」希斯莉問。

  「他們一會來。」梅菲斯特閉目養神,放開手臂,讓希斯莉得以坐起來。

  沙發大而深,足夠三只希斯莉在上面挨挨擠擠。肯給希斯莉遞了淋上糖漿的華夫餅,希斯莉一根手指虛虛搭在梅菲斯特的手臂上,湊過臉去,啊嗚一聲咬下最香甜的邊邊。

  希斯莉:*嚼嚼*

  梅菲斯特:*意念嚼嚼*

  梅菲斯從沙發裡垂死病中驚坐起。

  「這個好吃。」她肯定道。

  又喂了她們兩個幾回,肯也咬了一口。面對希斯莉和梅菲斯特的目光,他叼著剩余的華夫餅,無聲且肯定的點點頭。

  ——很好吃。

  一個華夫餅分給三只飢腸轆轆、其中兩只還運動量超大的希斯莉,簡直像把一粒小麥灑進兩千只白鴿——轉眼就不見了。

  作為一個不倫不類的開胃菜,在希斯莉還在挑是先吃海膽壽司還是先吃鮭魚籽壽司時,肯已經瞄中了一碗豚骨拉面,先給希斯莉和梅菲斯特一人喂了一勺,然後自己開始稀裡嘩啦地往肚子裡填。

  他一邊吃,一邊時不時和希斯莉共感一下,直到三只希斯莉都滿意地頭頂冒小花花,共感到肚子暖暖,如同每一只都喝下了熱乎乎的鮮美的湯。

  在「吃」完一碗拉面後,希斯莉本體終於挑中了,到底是海膽好還是鮭魚籽好。

  希斯莉:鮭魚籽壽司就是墜棒的!

  而肯和梅菲斯特對此並沒有異議。

  醋飯粒粒分明,大顆大顆橙紅色的剔透魚籽稍一搖晃,就會從海苔剪出的圍欄裡落到外面。

  希斯莉張大嘴巴,一口吞下了鮭魚籽壽司;稍一用力,橙紅色的顆粒就在她的口腔裡爆開,汁水鮮美,和醋飯海苔配合完美。

  梅菲斯特和肯早有先見之明,一人一邊,把手搭在希斯莉的肩膀上;於是此時此刻,三只希斯莉一起在沙發癱軟,露出「生活真好啊」的眯眼微笑表情。

  接下來,一整盒日料都被希斯莉們你一筷我一口地分食干淨。

  虛擬人體們是沒有進食限制的,更何況,平時的希斯莉們在韋恩家根本吃不飽。

  平白無故,讓希斯莉本體偷偷把食物運進臥房;和光明正大,在酒店裡快樂點餐相比,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希斯莉已經吃不下,捧著哈根達斯小碗慢悠悠收尾時,梅菲斯特和肯一個在抱著蜂巢蛋糕埋頭苦挖,一個在蘸芝士火鍋蘸得不亦樂乎。

  「都很好吃。」希斯莉總結道,「明天還這麼點吧。」

  「還有亞巴頓他們。」梅菲斯特刮干淨箱壁上殘余的奶油,提醒她。

  希斯莉開始認真考慮起,她再這麼點下去,會不會引起鋼鐵俠的警惕。

  在她手停在空中沉思時,梅菲斯特湊過來,從勺子上吃掉了她的冰淇淋。

  希斯莉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飯後,希斯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肯和梅菲斯特負責收拾和打包東西。

  沒吃完的食物被重新放回冰箱,給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留一些口糧。

  肯無聲地從沙發後面走過來,輕輕摁了摁希斯莉的脖頸,貼上一張薄薄的信封。

  ——看,邀請函。

  他說。

  「是什麼的?」希斯莉被他打了岔,就把注意力從電視劇上轉移,仰頭問他。

  ——明天晚上六點,一個食物品評的休閑酒會。

  信封被酒店夾著外賣送上來,之後就丟到一邊無人問津,直到在收拾戰場的時候,梅菲斯特才看到了信封上希斯莉的名字。

  「要去嗎?」希斯莉問肯。她無縫聽到他的回答,因此整個過程顯得像自言自語。

  「那就去。」

  希斯莉:來紐約,就是為了玩!

  如果說上一次對這座城市的整個印像就是渾渾噩噩,那麼這一次,希斯莉全程就是來放松的,哪裡有熱鬧,她就要往哪裡去。

  肯當然無條件支持她的任何決定。

  梅菲斯特對此也並無異議。

  這期間,她走過來聽了個大概,又很快走回去,去盥洗室裡放洗澡水。

  紫發女人背影窈窕曼妙,裙擺閃閃,仿佛是畫裡走出來的惑國妖姬,實際上卻在非常賢妻良母地試洗澡水溫。

  希斯莉站在門口看了一會,為自己的聯想無限憋笑。肯和她碰了一下手,也因為這聯想嘴角一翹。

  梅菲斯特感覺到了背後的兩道目光,沒好氣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兩個過來。

  盥洗室的衣櫃裡掛著無數件柔軟的浴袍,三只希斯莉都換好了,邁入超大號浴缸中。

  說是浴缸,實際上size和一個小型游泳池比都不遑多讓。

  熱氣蒸著希斯莉的臉臉,熏化她的視線。梅菲斯特放得水溫剛好,燙乎乎的,讓希斯莉幸福地融化在熱水裡。

  「夜景真好啊。」她聲音低低地感嘆道。

  「是啊。」

  地獄的君主清潤含笑的聲音傳來。

  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憑空出現,一個豎著巨大的山羊角,絲綢般的黑發直垂腳踝,一個六翼翅膀在身後輕輕忽閃,還有柔和的聖光隨著每一片飄落的羽毛流動。

  希斯莉暫時融化在熱水裡,無法從玻璃窗那頭游到浴缸這頭,是梅菲斯特優美地在水裡游過,舉起一條濕淋淋、被水泡得粉紅的手臂,「啪」一聲打在加布裡埃爾手臂上,留下一道濕淋淋的水痕。

  拜構圖、人物長相所致,這一幕又像一幅欲望誘惑著天使墮落的油畫。

  加布裡埃爾目光深幽,望著手掌若有所思——實際上,只是希斯莉在消化另一只希斯莉傳來的全部消息罷了。

  浴袍在衣櫃,食物在冰箱,他們吃了好多東西,明天有酒會……加布裡埃爾總結完,又對自覺伸出手的亞巴頓輕輕一拍,自己走去廚房拿食物了。

  亞巴頓則把頭上的山羊角收了起來,黑發也只顯形到齊肩,走去換了浴袍。

  梅菲斯特轉而游開,只留下一片暗湧的細小漣漪,下一秒,亞巴頓便跨入她游開的地方,順暢地嘆了一口氣。

  亞巴頓:*融化*

  就憑希斯莉本體的反應,其余希斯莉不管怎麼說,都很誠實地愛上了泡澡。

  如果是不知情人士站在這裡,一定會被這幅景像深深震撼。

  一池仿佛是上帝親手捏造而成的俊男美女都在,場面明明沒什麼,又讓人忍不住要從手指縫裡偷偷去看,仿佛是臉紅心跳的禁果。

  金發男人微閉著眼睛,整個人都掛在浴池周邊,半探出水面,向後仰去,深深地呼吸著;淺紫發的女人在水下游了一會,像一條矯健艷麗的美人魚;亞巴頓和肯的狀態差不多,他坐在水淺一些的地方,眯著眼,像一只昏昏欲睡的大貓;一個托盤順著水流慢悠悠飄來,那邊是換好了浴袍的加布裡埃爾正試探著下水,水霧潤濕了他寒冷的眼睛,一時間竟然顯得美貌而無害。

  至於希斯莉,她在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咕嚕……直到路過的梅菲斯特大發善心,把她從水底下拽出來。

  「真好啊……」希斯莉靠在梅菲斯特懷裡,衷心感嘆道。

  這個浴室裡甚至還有不同香味泡泡的水龍頭,可以隨意擰開調配,堪稱鈔能力和審美能力的巔峰結合。

  鋼鐵俠,超好超大方一男的。


第52章 芯片

  希斯莉最後也不記得, 到底是誰把她抱回了主臥。

  她在泡著的時候就睡著了,半夢半醒間,有人把她像裹蛋糕卷一樣裹進毛毯, 抱在懷裡。

  每只希斯莉都在浴池裡泡到了同樣的香氛, 因此希斯莉本體也無法辨別, 到底是哪一只手在揉擦她濕潤的長發,是哪一個胸膛讓她昏昏沉沉靠著。

  「睡吧。」希斯莉好像聽見有人這樣說。

  一只微涼的手掌遮住她想要睜開的眼睛, 床枕一陷, 有人躺過來, 睡在她的旁邊, 一只手臂輕輕攬過她,動作溫柔。

  不像是肯嚴絲合縫嵌入的睡姿,也不像梅菲斯特充滿占有欲的摟抱。

  沐浴露的香氣似乎逐漸散去,希斯莉聞到了那個人身上雪松的清香。

  「睡吧,睡吧……」她聽見那人嘆息似的低語, 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撫著她的背, 像在哄睡一個無知的嬰孩。

  從亞巴頓的視角來看, 昏暗夜燈下, 他看見「自己」的睫毛小幅度地顫抖著, 手指細細的,脖頸也細細的, 配合被蒸氣熏得暈紅的臉頰, 如同甜美又脆弱的洋娃娃。

  亞巴頓:可愛, 想咬.jpg

  成熟的黑發青年最終還是有效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他遺憾地眨了眨眼,與此同時, 希斯莉也完全墜入了夢鄉。

  亞巴頓收回支著身體的手臂, 也同樣規規矩矩躺下, 和希斯莉克制地貼貼手指,睡著了。

  另一邊,派對遠遠沒有結束。

  肯已經從小憩中醒來,正在浴缸裡換著花樣暢游,氣都不用換一下;梅菲斯特則在托盤旁邊挑挑揀揀,在決定是黑森林蛋糕好還是紅絲絨蛋糕好。

  而一旁的加布裡埃爾出了浴缸,半透明的翅膀在他身後緩緩出現,聖光肉眼可見地迅速蒸發了他身上濕漉漉的部分,大天使重新恢復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

  「給我帶一杯冰咖啡來,請。」

  梅菲斯特放出紅絲帶,讓它們帶著她懶洋洋飄到大天使附近,懶洋洋地說。

  加布裡埃爾微微低下頭,和她對視著。

  大天使的目光寒冷而深幽。

  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泡到腦袋木木.gif

  在梅菲斯特的注視下,加布裡埃爾走到房間那頭,接了一杯冰咖啡,步子稍稍有些遲緩地走了回來,把咖啡乖乖遞給她。

  在接過咖啡的同時,梅菲斯特把手覆在加布裡埃爾的手背上,兩個人在這一刻心念相通。

  ——你要是困的話,去和亞巴頓他們補個覺。梅菲斯特友情提示道。

  ——我沒有那麼困。

  加布裡埃爾平靜地搖搖頭。

  希斯莉當然不會逼自己早睡,尤其是這幾具身強力壯的虛擬人體,睡不睡覺根本不會影響物理上的功能和運轉,只會減輕精神上的疲憊。

  於是梅菲斯特重新躺了回去,欲望絲帶在她身後結成一張輕薄的筏子,她漂浮在水面上,一邊喝冰咖啡,一邊咬了一口紅絲絨蛋糕,仿佛是在哪個海島上度假。

  大天使則繼續在「岸邊」坐著,聚精會神地看希斯莉幾小時前沒能看完的電視節目。

  室內一時間變得異常安靜和諧,除了加布裡埃爾那邊的電視聲以外,就是肯偶爾弄出來的水聲。

  這幅景像維持了很長時間,直到亞巴頓游魂一樣從臥室飄了出來。他蒼白著臉色,俊美、清朗的面孔看上去心不在焉。

  在加布裡埃爾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時,所有希斯莉都目睹了,亞巴頓對一堵牆視若無睹,徑直穿過。

  浴缸裡頓時一陣兵荒馬亂。

  剛剛從水裡冒頭的肯險些戰術後仰,摔回浴缸裡去;梅菲斯特的欲望絲帶有一半「嘩啦」一聲散了架,好在她反應迅速,蛋糕和冰咖啡被高高舉在空中,幸免於難;至於加布裡埃爾則瞳孔地震,差點把薄薄的遙控器捏碎。

  「是技能。」游魂狀態的亞巴頓無精打采道,「我還在臥室裡睡覺。」

  他這麼說著,這具軀體又肉眼可見地凝實起來,仿佛是個真正的人站在原地。

  但以加布裡埃爾的真實之眼,亞巴頓並不存在於這裡。

  大天使走過去,沉默地摸了摸亞巴頓的手臂。

  果然沒有共感。

  地獄的君主——或者該說是魔鬼——對於玩弄人的視線和心靈是再熟悉不過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微妙的看家本領。

  但這一切都騙不過天使。

  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看著眼前的另一個自己,被這種奇怪的幻像弄得頭暈腦脹。她理智上知道眼前的亞巴頓並不存在,但情感上依舊覺得是另一個自己站在眼前。

  希斯莉:*不高興*

  「好了。」亞巴頓安慰肉眼可見低氣壓起來的大天使道,「我們先去辦正事。」

  梅菲斯特和肯也從浴池裡走了出來,被加布裡埃爾一人發了一根熱氣騰騰的羽毛。

  梅菲斯特去韋恩莊園拜訪時,不單單是要去找希斯莉的。

  還有一枚芯片被她放置在茶杯底下,就連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也沒告訴過她,芯片裡有什麼。

  梅菲斯特也沒問。

  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不怎麼會和希斯莉親密接觸,但她和肯會。

  每一只虛擬人體分出來的希斯莉,都不想讓希斯莉本體再次想起她的生活經歷。

  她想來紐約,就來紐約。

  她想要野餐,那麼他們就去野餐。

  希斯莉們對本體總有一份難言的寵愛和喜歡。

  世界已經夠黑暗糟糕的了,她們希望「自己」可以天天開心。

  在梅菲斯特走後,布魯斯又在門邊站了一會,這才返回到會客室中。

  陽光從窗戶裡斜照進來,會客室裡還有紅絲帶身上濃郁的玫瑰香氣。

  她印著唇印的茶杯擱在茶幾上,幾乎掉下邊沿,仿佛只是漫不經心地隨手一放。

  小——心——有——鬼。

  女人幽黯的紅唇仿佛還在眼前,像一朵讓人膽寒的埋骨花。

  布魯斯走過去,拿起了茶杯,把它單獨放在證物袋裡,似乎要去驗那個唇印上的DNA。

  與此同時,他的手指在茶杯底不經意地一摸,在碰到那一片小小的硬物時,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這裡是韋恩莊園,有著堪比一個軍隊的武器,更有能夠抵御一個連的重型火力的底氣,上到魔法側,下到蠱術密法,蝙蝠俠和他的蝙蝠洞總有辦法解決問題。

  想到這裡,布魯斯的後背上忽然後知後覺地爬上了一層冷汗。

  他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先帶著那個茶杯回到了蝙蝠洞,進行化驗。

  那上面的東西被掃描進機器,轉化成一行行數據。

  結果不出布魯斯所料,梅菲斯特的DNA是完全紊亂的。

  按照他分析出來的數據,她的內髒應該每時每刻都在崩壞腐朽,又在以同樣的速度新生;紅絲帶的進食系統被完全轉化為以血液為主,但這更像是某種寄生。

  紅絲帶美艷的外殼被固定,而為了維持這幅模樣,她將永遠需要血液補充,不然就會由於身體機能的關系逐漸衰亡。

  如果硬要比喻,她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更像是一台填滿油就會自動運作的機器。

  強大到近乎無敵的身體數據,背後包含著更加駭人的代價。

  「……」蝙蝠俠對此幾乎失語。

  以現在的科技水平,布魯斯無法想像這是怎樣做到的。

  正常來說,一個普通的人類根本無法在這樣的改造裡活下來。

  那麼,希斯莉呢?

  布魯斯的思緒忍不住拐到希斯莉身上,而那背後的答案足夠讓哥譚騎士也悲痛地閉上眼睛。

  對那些實驗人員而言,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兒,也只是一個實驗品而已。

  而相比於她實驗室裡的其他朋友,相比於梅菲斯特和肯,希斯莉幾乎是一個徹頭徹尾失敗的實驗品。

  她無法戰鬥,免疫系統和骨骼相比常人都更加脆弱,身體素質非常之差,也完全沒有被訓練過的痕跡。

  但新的疑惑又在此時擊中了布魯斯。

  如果希斯莉真的是一件失敗的實驗品,那麼,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除非,在那些實驗人員的眼睛裡……

  ……她成功了。

  豁然開朗中,靜立在蝙蝠洞幽暗的光線裡,有一剎那,布魯斯甚至覺得毛骨悚然。

  巨大的憤怒和悲傷讓他緊緊咬著牙關,摁在桌子上的手掌攥成拳頭。

  梅菲斯特的微笑在布魯斯的腦海裡揮散不去,她是一頭再聰明不過的野獸,卻在來拜訪時,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全部的破綻都送到了他手上。

  口紅印。唇語。那只在茶杯下輕輕一摁的手。

  布魯斯忍不住想起那隊莫名其妙在小醜身邊出現的人,在小醜的第二次越獄中,他們幾乎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他想要追蹤他們,但他們是在出現後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沒有痕跡,沒有撤退的方向,而是憑空蒸發在空氣中。

  布魯斯很確定,哥譚的暗潮湧動裡,從未出現過那股陌生的勢力。

  梅菲斯特無聲的提醒似乎還在眼前。她和肯也參與了那天夜裡的圍剿,蝙蝠俠不確定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他不想和野獸打交道,但現在看來,他不得不這樣做。

  芯片還藏在布魯斯的袖口處,冷冷地挨著他的皮膚,像一塊小小的毒牙。

  布魯斯閉上眼睛。


第53章 游戲

  希斯莉醒來時, 亞巴頓正在她旁邊睡著。

  她靜靜看了一會黑發青年讓人無可挑剔的容貌,目光從他濃密的睫毛劃到他柔軟的嘴唇,再充滿贊嘆地欣賞他清俊又纖細的側顏。

  希斯莉:我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捏臉小天才!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從亞巴頓的桎梏裡抽出來, 點開好一陣子都沒查看過的游戲光屏。

  虛擬煙花和彩帶立刻劈頭蓋臉澆了希斯莉一身,她一邊忍笑躲開, 一邊仔細閱讀起屏幕上的文字。

  【歡迎玩家回歸!】

  系統在任務欄附近嘀哩嘀哩叫, 好久沒見, 它的內置系統似乎也升級了。

  希斯莉本體很久都沒有再來打游戲, 但另一群希斯莉們依舊在兢兢業業做任務, 第二章被打得很快就能通關, 只剩下最後兩小節在虛擬地圖上閃爍不定。

  她快樂地收了一波金幣和鑽石。

  等她關了頁面,她的游戲系統輕輕嘀哩了一聲。

  【提示:玩家希斯莉等級足夠參加活動。】

  「什麼活動?」

  希斯莉伸展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把自己靠回亞巴頓的懷裡;後者眼都不睜一下, 本能地環住了她的腰。

  【游戲打折, 限時特典等,請在活動消息頁面查看詳細內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但由於許久沒有上線,希斯莉輕易發現, 這款自稱來自高等位面的游戲系統忽然變得更加智能,也增加了更多功能。

  希斯莉:*疑心重重*

  在點開活動消息頁面後,她又很快把剛剛的迷惑心情拋之腦後。

  人類的快樂就在於打折時的快樂購入,希斯莉前前後後攢了四位數的鑽石,這讓她連買了三四款游戲,准備先上手試一試,再決定之後的特典活動是否要參加。

  畢竟上一個被她刷吐了的游戲就是前車之鑒, 她那個【白鶴的友善】技能已經捏在手裡, 捏到落灰了。

  明明也是很好用的強悍技能, 但卻非常意外的無法給任何一只馬甲使用。

  肯是走地派的實干型連環殺人鬼人設,行走江湖全靠一把刀;梅菲斯特的欲望絲帶即使也算奇幻技能,依舊和白鶴的虛影完全不搭邊;更不要提地獄的君主亞巴頓,還有自帶翅膀的大天使。

  希斯莉:*惆悵地*(摸摸系統空間裡閃閃發光的技能摁鈕)

  她看不出來任何一個其他希斯莉們需要跑路的理由,反而本體最終用上這個技能的概率會高一些。

  【本次更新不止如此。】

  游戲系統跳出來提醒道。

  【從分游戲中刷出的材料除了可以用作制作特殊服裝,還可以升級並冶煉道具。】

  希斯莉:哇!

  隨著游戲等級的提高,游戲頁面上,那些發灰、點不開的建築也逐漸開始解鎖。

  她根據系統提示點進了冶煉坊,頓時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裝備,有的她已經獲得了,有的還是未獲得的灰色。

  梅菲斯特的紅絲帶和亞巴頓的黑山羊角赫然在此列,材料多得……讓希斯莉窒息。

  「又要偷電瓶車來養你們了!」她小聲慘叫道,被驚醒的亞巴頓安撫地拍拍手臂。

  肌膚相觸,視角共享。

  亞巴頓眯著眼睛,和希斯莉一樣,同步露出了類似於牙疼的表情。

  游戲系統,真是貴得非常囂張。

  【五星級道具在升級後百分百概率為六星級道具。】系統嘀哩嘀哩叫,【六星級道具在這個世界則是完全無敵的存在,無法被輕易獲取和投放。】

  完全無敵……?

  希斯莉沉思片刻,讓光屏懸停在空中。

  她打開手機,進入搜索引擎,輸入「超人」,不消片刻,頁面上立刻跳出一大堆新聞報告。

  圖片上,黑發藍眼的超人站在畫面的最中間,懷裡抱著一只奶貓。

  紅鬥篷正在他身後緩緩飄落,配合他完全脫離了人類範疇的力量,和他俊美到讓人暈眩的臉龐,畫面鮮明得仿佛神明降臨。

  希斯莉:………

  希斯莉:!!

  那這麼說,加布裡埃爾甚至可以跟氪星人打。

  她當初到底隨手抽出了什麼逆天的好東西……希斯莉陷入了沉思。

  她停留在冶煉坊,數了一遍升級梅菲斯特和亞巴頓的材料。

  系統說得對,升級是要升的。

  希斯莉明知道虛擬人體可以恢復,但當她眼睜睜看見這一切發生在另一個自己身上時,她發覺自己依舊無法接受。

  在恐懼毒氣裡,她看見的是梅菲斯特虛弱到擺脫不了敵人的糾纏,她還看見了肯為了保護她而產生的第一次死亡。

  「……」

  和她共情的亞巴頓把她輕輕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希斯莉睜著冰藍色的眼睛,表情有點渙散。

  即使表達方式不一樣,兩只希斯莉的身體裡,都洶湧著一股難過的浪潮。

  肯死去的樣子,是希斯莉可以輕易想起的夢魘。

  她至今都無法忘懷,肯在她面前,是怎樣一片片碎掉面具,血又怎樣流出來,他又是抱著什麼心情,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

  小醜對著他開了四槍。

  即使在幻境中,希斯莉仍然和他共感到了恐懼,還有劇烈的疼痛。

  希斯莉不要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是她希望,而是她不要。

  她定了定神,勉強讓自己的手不要發抖,轉而去看她新買下來的打折游戲們。

  在五顏六色的小方塊裡,有一個強烈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一個叫做「豪宅逃脫2」的小游戲,封面是一個青年人毫無形像地作出驚恐表情,正試圖逃離一個壞掉的噴泉。

  希斯莉從來沒有玩過這類型的游戲,她饒有興趣地點進去一看。

  光屏短暫黑了兩秒,加載出一段制作精良的過場動畫,大概就是在講,豪宅不知為何被奇怪的力量破壞得七七八八,玩家需要操控青年,在選項中選出正確的步驟,好逐步恢復一切。

  希斯莉聽明白了,對此沒什麼異議。

  連主頁面都設計的非常有豪華宅邸風,在一望無際的莊園草坪上,豎著幾個木制金邊的木框框,遠處還有豪宅本宅,從霧氣裡就能看出它令人驚嘆的構造。

  她興致勃勃地准備點擊屏幕上的開始選項,系統忽然輕輕的「嘀哩」了一聲。

  【提示:本游戲可以與限時特典合並。】

  希斯莉摁開始的指尖懸停在空中。

  「合並是什麼意思?」她疑惑的戳了戳系統。

  【系統檢測到,本游戲(豪宅逃脫2)可與限時特典的某一活動合並,玩家希斯莉可以用一份時間完成兩份任務,獎勵也會二合一頒發。】

  「什麼任務?」希斯莉又問。

  這次系統沒有再和她說什麼,而是直接為她閃爍起好久不見的限時活動欄。

  希斯莉點了進去。

  【限時任務001: 逃脫安裝了生物炸彈的卡車】

  【紐約從來不是清淨之地,有超級英雄,就會有超級反派。

  眼下,一輛安裝了生物炸彈的卡車正在布魯克林大街上狂奔,而暫時,沒人注意到這輛車的異樣;一旦病毒擴散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去拯救它,幫助那些曾經幫助過你的超英。】

  【地點:紐約】

  【任務完成時長:0:30:00】

  【不可重復開啟該任務!】

  希斯莉:*瞳孔地震*

  希斯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我做不到這個!」她茫然又焦急,對著游戲系統盡量溝通,「其他虛擬人體們都可以,但是我連高速行駛中的車門都摸不到,更別提去拯救紐約人——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這是現實世界,她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人,有血有肉,皮膚嬌嫩。

  「我願意替你去。」亞巴頓握住她的手腕,語調靜靜地安撫她。

  【本限時任務只能由玩家希斯莉本人完成。】

  系統嘀哩叫了一聲,為了安慰希斯莉陡然慌張的心情,硬是憋出了一張很古早的表情包。

  【…】

  【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希斯莉依舊在瞳孔地震中,下意識問了出來。

  【還記得你是怎麼捏出那些虛擬人體的嗎?】系統問。

  「記得。」希斯莉點點頭,「但我不是不能用那些虛擬人體了嗎?」

  【你的確不能,整個任務必須你自己完成。】系統回答她。

  【但是,你可以為自己捏出一套馬甲。不是虛擬人體,而是你自己。】

  「……」

  這是什麼意思?

  希斯莉不知道系統在說什麼。

  她茫然地跟隨它,點擊著屏幕上閃爍的光圈,把自己切換進嶄新的、從未見過的頁面裡。

  在這個頁面,她不再看見台面上一具光裸等待她塑形的肉身,房間裡只有鏡子,而鏡子映照出她自己的臉。

  希斯莉和那個漂亮又脆弱的女孩子對視,她忽然明白了這是什麼。

  帶著不敢置信的狂喜,她走去房間中央,一把拉開抽屜,從裡面翻出了一頂鉑金色的短發,這是某次她抽卡中抽到的,她從未注意過。

  將那頂假發放在自己的頭上,希斯莉焦急地等待著。

  一陣微光閃過,在她的注視下,她原本的黑卷發一寸寸化成鉑金色的利落長發,現在鏡子裡依舊是她自己的五官,卻由於那雪泊似的短發看上去截然不同。

  那是一個陌生的她自己。

  「我的天。」

  希斯莉碰了碰自己的臉龐。

  「我的天哪。」

  她震撼地低語道。


第54章 卡車

  希斯莉從沒有羨慕過其他希斯莉的能力, 畢竟那皮囊後的靈魂就是她自己,當一天的工作結束,希斯莉們最後都會回家, 在一張床上挨挨擠擠,共享記憶。

  但……這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她忍不住想。

  鏡子裡倒映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就算是希斯莉自己也無法找出一絲一毫的相同感。

  金發灰眸的少女露出一種冷淡的神色來, 一動不動端詳著自己的臉龐。

  希斯莉:好奇!

  「接下來是什麼?」她敲了敲系統。

  【系統會用虛擬能量為玩家塑成加固器,請注意,該功能為消耗性服務,請勿浪費!】

  隨著第一塊鋼甲在她手肘處出現,少女的站姿也不由自主被改變了。

  她脊背挺直, 手肘防御性地彎曲, 明明是一張漂亮的臉龐, 鋒利和寒冽感卻無時不刻充斥在她的氣場裡。

  這種姿態,希斯莉是見過的——在娜塔莎身上。

  她新奇地摸了摸這身戰甲, 試探著跳起。

  在那一瞬間, 無盡的能量衝刷過她的身體。

  「哇!」

  希斯莉先小小驚呼一聲,又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這大概是比健康要更美妙一點的體驗,從她跳起到下落的過程中, 關節處的鋼架無時不刻在自動調整她運動的方向和狀態。

  只是輕輕一跳,這具馬甲就跳得非常高, 幾乎是在空中滯留了一陣, 然後輕飄飄落下。

  【你准備好了嗎?】

  系統靜靜看了她一會,在她落回地面後才出聲。

  「沒有。」希斯莉坦誠道,「但我們沒時間了。你會幫我的, 對嗎?」

  【我會的。】系統嘀哩嘀哩叫了兩聲, 仿佛要讓她安心。

  換裝空間轟然破碎, 虛擬護目鏡和手套等也瞬間裝備在希斯莉身上。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剎那間矯健躍起,像一只筋骨流暢美麗的花豹,她的手裡握著兩把鋒銳的袖劍,手臂一垂,就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亞巴頓:……?

  他忍不住湊過去摸了摸希斯莉的皮膚,才敢相信這是另一只自己。

  「我要走了。」希斯莉和亞巴頓告別道,「你在這裡睡覺,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拉開窗戶,小心避開警報器,手套有效地吸附在牆壁上。

  一旦發現自己抓住了牆壁,希斯莉立即手臂用力,向上一提身體,整個人都順著天花板上方溜出去,貼在窗框上方。

  亞巴頓:。

  他從窗戶那邊探出臉,憂心地看著希斯莉。

  至於希斯莉本莉……她自己也分不清,心跳加速中,究竟是恐懼多一些,還是興奮多一些。

  時間逼近清晨,整座即將蘇醒的城市都在她的腳下。

  血液在她的鼓膜裡撞出響亮的聲音,希斯莉卻以近乎沉靜的態度在高樓間跳躍,風穿過她細碎紛亂的金色短發,她落地的腳步像貓一樣無聲。

  系統不再是以文字形式出現,而是和希斯莉腦電波交流。

  【你還有十二分鐘。】它說。

  希斯莉壓下沸騰的情緒,按照系統的指示,在高樓大廈間超了一條更近的道。清晨的紐約人有的看見了她的身影,報以驚異的眼神,還有的指著她說了什麼,只是希斯莉實在是沒空去管。

  她自然不會知道,有的路人舉起手機,在這一刻記錄下了她的倩影。

  ——飛檐走壁的少女穿著科技感十足的外骨骼裝甲,臉也漂亮得仿佛機器制造,充滿人偶般板正干淨的氣質。

  陽光撫摸過她的臉頰,她的肌膚如同高山上的冰雪,沒有一絲血色,只有純粹的寒冽和鋒利。

  「這是新出現的超級英雄?」有人激動地指指點點,咖啡都差點撒出去,「她好漂亮!就是看上去太酷了……」

  這其實是一個美好的誤會,其實是馬甲下的希斯莉太過緊張;但人類總是習慣於通過五官來判斷旁人,而希斯莉並不知道這一點。

  她此時正在聚精會神地跨越一棟辦公樓的樓頂。

  【十一分鐘。】系統為她掐著時間,【你馬上就要到了!就在下面!】

  這一句話又讓希斯莉腎上腺素飆升。

  此時此刻,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馬甲讓她無法感到疲憊,還是由於她的心跳在一次又一次狂飆加速。

  【是馬甲啦。】

  系統以為她真的在發問,不由得抽空回了一句。

  【憑你自己的身體,你連那個窗戶都出不去。雖然你真的好勇敢,在第一次接觸特典的時候,連現實任務都敢接。】

  「正因為是現實任務……」

  希斯莉順著五樓跳下。

  鋼甲讓她自動打了個滾,還是微微擦傷到了手肘,她頓時在風中無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正因為是現實任務,她才會在一無所知、並對自己極度不自信時,也接了下來。

  那些無辜的、即將逝去的生命,不知怎麼的,會讓希斯莉想起曾經的她自己。

  在過去的日子裡,她記得自己曾經不斷祈禱,世界送給她一個阻止獵殺的神明。

  即使那樣的神明是並不存在的,但希斯莉依舊會心懷期待。

  至於現在,她忍不住思考。

  那些無辜的、即將逝去的生命,會不會也和她一樣,抱有著相同的想法?

  「生物炸彈在鬧市區。」攀附在大樓上,向下鎖定住那輛疾馳的銀色卡車,希斯莉輕聲問,「這樣會殺死多少人?」

  【很多,也許是幾十上百人。】系統肯定地告訴她,【你還有九分鐘,追上那輛車!】

  希斯莉縱身一躍。

  馬甲帶給她的戰鬥實力遠遠不如虛擬人體,希斯莉本身無法安裝特殊道具,她只能用技能,而【白鶴的友善】還是跑路技。

  希斯莉私以為,她現在的力量頂多算戰士等級,畢竟鋼甲控制著她的機體,這能讓她以力量的最大最優反應來對付潛在的敵人,也包括控制她的落地方式和力道。

  希斯莉不用顧慮和計算落點的問題,她只需要拼了命似的去追那輛車,鋼甲會自動讓她以當前狀況最完美的情況前進。

  卡車穿過當前街區,在一路綠燈中行駛向新的大道。希斯莉完全不了解紐約,她只能穩穩地跟著這輛車,飛快在腦海中查看並規劃起地圖。

  「那是什麼?」她眯著眼睛看。

  【自動駕駛程序。】系統回答她。

  「不,那裡面還有別的東西……」

  她剛好在逆光的位置,太陽突破雲層,刺得希斯莉湧起生理性的眼淚,有一剎那,眼前的畫面都變得模糊。她費力辨認著卡車小小的窗口,忽然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系統。」

  希斯莉的聲音變得異常干巴巴的。

  「那裡面,是不是有個人?」

  【…】

  【檢測不出人類的心跳和呼吸。】系統即答。

  「但他是被綁在駕駛座上的,不是捆。」希斯莉有些驚恐地望著正下方的移動武器,「那說明他還活著。」

  她和系統嘈雜的電波音互相「對看」一波,發覺彼此都得到了相同的猜測,聲音幾乎一前一後。

  「他是不是感染了什麼病毒?」

  【本系統無法檢測感染病毒後的人類。】系統承認到。

  「完了。」

  希斯莉打了個寒顫。

  事情愈發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從恐怖襲擊轉成了刑法犯罪大鍋燴,她既不了解前因,也不知道後果,唯一擁有的信息,是這輛車八分鐘後就會爆炸,會死很多很多人。

  她如果想讓那些人活,就必須在八分鐘內把整件事解決。

  而希斯莉只是一個被趕鴨子上架了的普通人,完完全全未經訓練。

  但是……

  她不覺得,自己還有第二個選項。

  現實就是現實,是無法重來、倒流或者抹去的東西。

  沒有任何人知道這輛卡車裡裝了足夠炸平一個廣場的東西,也沒有人知道這裡面攜帶了一個或許已經感染上病毒的人類。

  如果她現在不去,那麼這樣美好而平淡的清晨,就會成為許多家庭永遠的血色夢魘。

  她有過各種被獵殺的回憶,但從來沒有以這種阻止一場獵殺的視角觀察過世界。

  【你還有七分三十秒,做好准備了嗎?】

  希斯莉閉上眼睛又睜開,從胸腔裡吐出一口氣,攥緊拳頭。

  「我准備好了。」她低聲說。

  當路人拍下的「紐約驚現新的超級英雄?!」視頻開始悄悄在網絡上走紅時,各路消息靈敏的超英,也第一時間由於檢索字看到了這則消息。

  托尼·斯塔克已經連續四十八小時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

  他一邊無精打采地往嘴裡灌黑咖啡,一邊打了個手勢,讓ai管家把投影中的視頻暫停。

  「我們的新新超級英雄還有很不錯的贊助商。」鋼鐵俠嘟囔著,讓截圖中的外骨骼裝置導入進分析系統中,模擬出投影,又看了看少女毫無遮掩的稚嫩臉頰。

  「……還是一個孩子?」

  看上去簡直比彼得·帕克還要小,要知道蜘蛛俠已經是他知道的最年輕的超級英雄了——

  鋼鐵俠目瞪口呆,並開始頭痛地揉太陽穴。

  該死的。

  不要說他,無論任何一個超級英雄,都不會希望紐約會被小孩拯救,因為拯救紐約和小孩是超級英雄的事。

  小孩就該乖乖的呆在高中,上課讀書交朋友,就是最初蜘蛛俠出現在他面前時,鋼鐵俠都因為他的年齡耿耿於懷了很久很久。

  現在這個橫空蹦出來的新小孩又是怎麼回事?

  看看推特上給她起的外號吧,什麼「鎧甲少女」「銀灰女」,人人都在吹她的長相和氣質,就沒有人注意到她還是個小孩嗎?

  而鋼鐵俠更在乎的是,誰給她的裝備?

  在這個富靠裝備窮靠變異的時代,她似乎完美地解釋了第一種是什麼意思。

  大大小小的鋼甲布滿她的關節,又不影響活動,和他的戰甲活動原理高度相似,但似乎也不完全是為了一個目的。

  鋼鐵俠的戰甲是堅硬的外殼。

  而她的鋼甲……托尼一口氣喝光杯中的咖啡,隨手摁住投影,一轉,去看分析出的小字。

  答案隱隱符合了他之前的猜測。

  那些布滿關節的鋼甲,更類似於支撐和托舉用的裝置。

  在紐約這樣的城市,任何新的東西都意味著,新的變故和陰謀也在滋生。

  她在追逐著什麼?

  又是什麼塑成了一個嶄新的「超級英雄」?

  托尼·斯塔克隨手關掉投影,瞬息之間,穿髒兮兮t恤、困得眼下都有了兩塊青影的花花公子,變成了武裝完畢的鋼鐵俠。

  「可真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他跨上露天平台,自言自語道。

  希斯莉落在卡車車頂上,盡可能無聲簡潔,像一只即將捕食的花豹。

  她感覺到幾道惡意的視線瞄上了她,視線對上車裡黑洞洞的攝像頭,下一刻,卡車猛然加速,繞過堵塞的車輛長流。

  現在周圍的汽車已經注意到這裡的不對勁了,有人在鳴喇叭,還有人似乎舉起了手機,在一邊大叫一遍錄視頻。

  【他們改變路線了!】系統在她的腦海中大叫,【看著地圖!】

  希斯莉整個人都倒懸在車上,她舉起袖劍,狠戾地朝著車窗戳去。

  「這是什麼?」她問。

  【防盜玻璃。】系統焦急地嘀哩了一串什麼,希斯莉猜測那可能是統間髒話。她沒空去想,更無法收住力道,而是舉起袖劍,一次又一次朝著車窗狠刺。

  在她刺到第三下時,玻璃忽然嘩啦啦崩碎,飛濺進車裡,劃傷了那個不斷晃動的人質的臉。

  還好他昏迷著,不然這一下就能被希斯莉弄醒。

  希斯莉:*心虛*

  接下來該怎麼做?希斯莉的大腦高速運轉。

  她以這樣驚險至極的姿勢扒著車窗,和自動駕駛系統歪歪扭扭地爭搶方向盤,又好幾次都差點被甩出卡車。

  【破壞那個車載系統!】系統大聲嚷嚷道。

  眼看著視野被一塊紅色虛擬空間覆蓋,希斯莉聞言再次揚起手中的袖劍,重重地橫掃攝像頭,用劍尖給了屏幕一擊。

  不知道碰上了什麼東西,方向盤這次徹底歸希斯莉所有,但現在的問題是,她不會開車。

  「接下來怎麼做?!」

  希斯莉上氣不接下氣,以一種極端扭曲的方式開著這輛卡車,一只胳膊用盡全力支撐她的體重,另一只才能稍稍自如地轉動一下方向盤。

  【把人救出來!!把炸彈在沒人的地方解決掉!!我已經給你標在地圖上了!!】

  系統聽上去比她還緊張,此時有些聲嘶力竭。

  「好難!!!」

  希斯莉崩潰地吸著氣,她用盡全身力量,把自己順著車窗硬擠進了車內,當即有好幾處肌膚都傳來了尖銳熱辣的痛苦。

  這具馬甲的血也流了出來,但痛還是痛在希斯莉心。

  像她這樣極端怕痛的人,此時已經被自己的血和痛感弄得直冒冷汗,眼前發黑。

  被綁著的人質一腳踩死在油門上,剎車則完全被損壞,希斯莉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塊,讓希斯莉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在狹小的空間裡把自己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也顧不上袖劍會不會同樣把他劃傷,而是盡力把他解了綁,連踢帶踹弄到了副駕駛。

  「千萬別死……」希斯莉喃喃道,「千萬不要死掉…」

  【你還有兩分鐘,快!快!】

  破破爛爛的卡車朝著一個人跡罕至的公園飛馳。

  希斯莉用力地眨去眼眶裡不知何時濺入的一滴血,不去看肩膀和手臂上插的玻璃碎片,用顫抖的手握緊方向盤,朝著公園廣場衝去。

  【三十秒!】

  車內,希斯莉終於暴力捅開了自己這邊鎖死的車門,搖搖欲墜的鋼鐵片就那樣掛在車上。

  【十!】

  冷風朝著車內灌去,迷了她的眼睛。

  【九!】

  希斯莉在心裡快速預演了一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八!】

  希斯莉瞄准了廣場中間干涸的噴泉。

  【七!】

  她徹底踩下油門。

  【六!】

  她拽過昏迷著的人質。

  【五!】

  她緊緊盯著敞開的車門。

  【四!】

  她抓緊人質的手臂。

  【三!】

  她猛地向下蜷縮身體。

  【二!】

  她松開油門。

  【一!】

  懷裡緊緊抱住人質,希斯莉像一道離弦的箭,撲向車子外面。

  轟———!

  短短一瞬,高溫火焰就撲向了她的後背,氣浪狠狠地將希斯莉拍回地上。

  她先是劇烈地耳鳴,然後就像被疼痛扎穿了身體般狠狠一顫。到處都是灼燒的熱度,希斯莉什麼都聽不見,直到她抱著懷裡的人質,陡然嘔出一口深黑色的血。

  那口血裡,有著內髒的碎塊。

  在鋼鐵俠聽見那聲驚天爆炸聲時,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是追著那個女孩的蹤跡來的,而一路上都有她的消息。警車圍著大街,有無數人都見識到了那輛逆行的卡車,那個縱身跳到卡車頂的古怪少女,還有她手持兩柄刀——劍——不管是什麼,硬生生把自己弄進那輛車的情形。

  在聽到這樣的描述後,再蠢的人都知道,那輛車裡絕對有什麼東西。

  而現在,鋼鐵俠知道了那東西是什麼。

  他以戰甲的最高速趕到爆炸聲的位置,正好看見了整輛車熊熊燃燒的情形。

  而一個小小的身影跪在遠處,似乎還死死抱著什麼東西。

  鋼鐵俠看見這幅情景,在思緒停止的同時,全力衝向了那個小身影,把她粗暴地撈出來,抱起來就跑。

  他剛這麼做完,最後一波爆炸的氣浪立刻狠撞上他的後背,讓鋼鐵俠喉頭一悶,差點背過氣去。

  他頭也不回,又向前疾馳了好久,這才回頭一看。

  在那個廢棄的公園廣場裡,火海已經吞沒了一切殘存的建築。

  而在他的臂彎裡,那個被他撈出來的、蜷縮的小身體,無聲地動了動。

  鋼鐵俠順著她的動作低頭一看。

  在她的懷裡居然還藏著一個人。

  雖然那個人昏迷,這個出現節點十分古怪的小女孩還抱有意識,但明顯,她身上的傷更重。

  鋼鐵俠瞬間就理解了她剛剛那個趴伏的動作:她是在保護別人。

  「……沒關系。」

  他用最柔和的聲音反復安撫她,「你沒事了,你和他都會沒事的…」

  是他來晚了。

  是他沒有做他應該做的事。

  鋼鐵俠恍惚地抱著小女孩,心裡剎那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復仇者聯盟的其他人也在此時趕到。所有人都能看見,在鋼鐵俠的臂彎裡,垂下了一只蒼白、帶血的小手。隨著他輕輕展平的手臂,露出一張滿是傷痕的臉。

  她的睫毛顫抖一次,唇邊就會流出更多的黑血來。

  晨間新聞裡那個矯健又鋒利的漂亮小女孩已經不見了,她只是一朵馬上就要凋零的生命。

  「……不。」

  不知是誰在此時喃喃道。

  【任務完成。】

  希斯莉的腦海中,系統輕快的嘀哩一聲響。

  【任務獎勵1:虛擬能量當前額度翻倍。】

  變化就在一瞬間,希斯莉無縫從「痛得要死要活沒受過這麼大委屈痛到窒息痛到失聰」切換為「還是好痛但是我覺得我還能活」。

  劇痛忽然變得不足為奇,因為她開始感覺到虛擬人體的強烈修復感。

  希斯莉: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希斯莉:sudhsjkshsksksk

  希斯莉:!

  現在,希斯莉的小腦瓜也可以正常處理整個流程了。

  她捏了新馬甲——她用新馬甲做了大事——復仇者聯盟全部見證了她做大事——鋼鐵俠本人見證她做大事的結果——她被完全認可。

  虛擬能量,說到底就是人們認為該馬甲的可信度。

  有了虛擬能量,希斯莉的馬甲們可以死而復生,軀體重捏,斷肢再活……雖然消耗很大,但是非常有用,就像補泥胚要用原泥一樣。

  說到底,像普通人一樣等待恢復的本體並沒有出問題!

  她想通了關節,整個人都輕松起來,就這樣歪在鋼鐵俠懷裡,裝一朵在療傷的沉默多肉。

  但在鋼鐵俠要將她放在治療床上時,希斯莉還是忍不住掙扎幾下,踉蹌地摔倒回地面上。

  她自覺是自己沒有在浪費醫療資源,落在復仇者們眼中,就是她……在恐懼。

  對於這個小小的女孩子,她寧願倒在冰冷的地上死去,也不願躺上那張潔白的床。

  多看一眼,超英們都要心酸地咬緊牙關,別過臉去。

  從剛剛起,鋼鐵俠的狀態看上去就很不對勁,他只是機械地站在原地,直到女孩子掙脫出他的臂彎,他才轟然回神,堪堪給她緩了一下。

  「嘿,別害怕。」

  鋼鐵俠單膝跪地,和又掙扎著爬起來,蜷縮成一小團的女孩子平視。

  「我——」

  他緩慢地做著口型,「不——會——傷——害——你。我——不——會。」

  希斯莉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但她看懂了鋼鐵俠在說什麼,並為自己的唇語水平非常驕傲。

  她想回應他一下,讓他知道她沒有事,所以她張口——

  然後目睹了鋼鐵俠瞬間變臉的神情。

  希斯莉:?!!

  希斯莉被他臉上那副陰沉中帶著滔天萬丈怒火的表情嚇到大腦宕機,第一反應就是要逃,結果又看到眼前的鋼鐵俠勉強露出一個安慰她的表情。

  他衝她笑,笑得比哭還要難看,但希斯莉還是寬容地接受了這份善意。

  她也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小聲道:「不要擔心。」

  可希斯莉並沒有聽見自己清晰地說出這句話。

  虛擬能量修復速度迅速,如果不是因為有人看著,其實可以一秒就足夠修復全部傷勢。

  即便如此,希斯莉的聽力此時也已經恢復了大部分,她可以聽見鷹眼和黑寡婦的交談聲、風聲、還有誰沒別好的麥克。

  因此,希斯莉也清晰聽見了,在說這句話時,她只發出了某種「嘶嘶」的晦澀聲音。

  希斯莉:???

  希斯莉:瞳孔地震.jpg

  【我幫你查查。】她的系統在此時突然上線,和她一起合作了一場活動,游戲系統明顯活潑了很多。

  【找到啦。】

  幾乎瞬息之間,游戲系統又重新冒頭。

  【你還記不記得,在捏馬甲的時候,還有換皮膚的選項?】

  「記得。」希斯莉茫然地點點頭。

  她那時太過慌張,在意識到每樣必須出一個東西後,她在「皮膚」那一欄隨手抓了一個。

  【你換了一件人偶皮膚。】游戲系統的嘀哩嘀哩聲也變得沉痛起來。

  【這件皮膚,雖然有非常快速恢復的功效,但有利就有弊。】

  希斯莉有了不好的預感。

  【弊端就是,這件皮膚的設定為,它被人「魔改」過。】

  游戲系統怯生生地嘀哩叫,仿佛在害怕希斯莉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怎麼個魔改?」

  希斯莉沉默良久,最終還是英勇地問了這個問題。

  【你應該……沒有右手,也沒有舌頭。】

  游戲系統沉痛地給她發了一朵小白花。

  怪不得。

  希斯莉向後一靠,安詳地癱好。

  怪不得鋼鐵俠剛剛做出那副神情,換成她,她也要被嚇得連滾帶爬連夜逃到地球另一端。

  在短暫失態之後,他還能立刻表現出一副正面反饋,實在是太溫柔太貼心了。

  鋼鐵俠,超級好人。

  而鋼鐵俠在發現她加速幾百倍的修復速度後,並沒有強迫她躺在治療床上。他親自去找了水盆和鑷子,讓希斯莉坐好,趕在傷口愈合之前,把玻璃碎片一一夾出她的血肉。

  整個過程中,希斯莉都非常乖地坐在原地,只在大塊的玻璃被夾出傷口時顫抖一下。

  她自覺是不給超級英雄們添麻煩,落在其他人眼裡可不是那回事。

  女孩子被人好好擦干淨了,傷口肉眼可見地快速愈合,再次露出漂亮得讓人心軟的稚嫩小臉。

  她真的像人偶一樣干淨,也像人偶一樣千瘡百孔。

  在看到那個觸目驚心的景像後,鋼鐵俠的戰甲快速掃描了一遍這個女孩子,並找到了更多讓人遍體生寒的東西。

  未知的力量在迅速恢復、修補她的身體,並且這種速度是駭人的。

  十分鐘前,她已經被爆炸的氣浪擊斷了脊椎,邊嘔血邊吐出內髒碎塊,眼見著就已經活不成了。

  十分鐘後,她的每一根斷裂的骨頭都被強行重塑、組合。

  血肉生長成它們應該保持的樣子,甚至是劃痕和擦傷都迅速消失了,就像它們從沒出現過一樣。

  但這並不代表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之前,鋼鐵俠之所以會控制不住表情,是因為他看見了她的口腔。

  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隨著機甲的細致掃描,在場的超級英雄們都看見了更多讓人心碎的細節。

  她的肌膚上,到處都是陳年發白的傷疤,一個疊著一個,根本讓人分不出到底有多少;她也沒有右手,而是帶著一個做工古舊又精細的機械手。

  明明她還只是一個小女孩,一個非常、非常小的小女孩。

  這樣的反差和這樣精細的保養,一個是對她生命的絕對貶斥,一個是對她用途的珍惜,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到一個惡心至極的詞。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讓她去阻止那場悄無聲息的「炸彈」陰謀?

  希斯莉可不知道這幫超級英雄們又在腦補什麼。

  馬甲畢竟不比她本身的敏銳,更別提希斯莉今天一整天都沒有時間去注意。

  她不是在大廈間狂奔,就是在街角踩點,還經歷了一系列驚險刺激到肯和梅菲斯特絕對不會讓她看到的場面,真正的形像和捏人時的樣子哪裡不符,希斯莉根本無法感知出來。

  如果不是之前鋼鐵俠的反應實在是太明顯,希斯莉還要花很長時間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希斯莉:害。

  她暫時點不開光屏,無法檢查她到底獲得了什麼;但希斯莉猜,應該價格非常豐厚。

  反正她在紐約也沒有很重要的事,希斯莉非常放心大膽地准備留在這裡。

  「這樣也應該算是體驗生活吧?」

  她在心裡問自己,又默默點點頭,快樂地叛變了其他的希斯莉們,並決定把他們暫時丟在酒店。

  在鋼鐵俠眼裡,就是這個單純又好拐的小姑娘頭一點一點,看上去要睡著了。

  她把手規規矩矩搭在膝蓋上,把臉貼在腿上,百合花似的碎發遮住小半張臉,真像一尊自我待機的小仿生人。

  但鋼鐵俠見到過,她確實是一個有血有肉,溫柔到讓人心疼的小孩。

  在即將爆炸的車前,她不僅把炸彈開到完全沒有傷亡的公園,還用自己的身軀保護了解救出來的人質。

  那個男人有幾道嚴重的皮膚劃傷,他身上的病毒通過注射一款實驗室內的抗體即可被消除,現在他正在掛吊水,相信兩個禮拜後就會再次活蹦亂跳。

  而在這一次十分惡性的事件裡,全程都是這個小姑娘在力挽狂瀾。

  就憑她這樣的做法,復仇者聯盟都不可能把她交給弗瑞。

  「小姑娘,你願意暫時和我們呆在一起嗎?」

  和美國隊長、黑寡婦他們交流完畢,鋼鐵俠走了回來,繼續單膝跪下來,和牆角縮著的小女孩盡可能溫和地說話。

  「好的話,你可不可以碰碰我的大拇指?」

  希斯莉依言,抬起頭來。

  鋼鐵俠注視著她干淨的灰眸,看見她伸出於他相比顯得十分小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大拇指,又很快縮回去。

  像只試探的貓貓。

  鋼鐵俠忍不住笑了,他清了清嗓子。

  「很好。」


第55章 寫字

  被處理完傷口, 再被暈暈乎乎抱上車,希斯莉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好像、大概、貌似暫時走不脫了。

  在答應托尼·斯塔克的邀請後,她就被迅速塞進這輛車裡,前往紐約首富擁有的斯塔克大廈。

  陽光透過車窗, 折射進希斯莉的眼底。

  她在這陣溫暖的金光裡, 心虛地眨了眨眼睛。

  游戲系統把那條鑽石手鏈取了下來, 她的定位應該還在酒店, 但老父親早上會不會給她打個電話,希斯莉不知道。

  如果她接不到那個電話……希斯莉想了想她可能要面對的腥風血雨,開始瑟瑟發抖。

  她左邊坐著鋼鐵俠,對面坐著黑寡婦,兩個人都時不時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是那種隱晦而不討厭的關切。

  對於希斯莉本體來說,這種體驗還挺新奇的。

  她垂下眼睛, 把臉埋在膝蓋之間,偷偷觀察著車內的氣氛。

  家裡有孩子和她差不多年紀的鷹眼都不忍去看她;鋼鐵俠注意到她的動作,忍不住把唇角抿成平直下垂的一道線。

  比起看見她傷痕累累的身軀, 托尼·斯塔克發現自己更沒有辦法和她的眼神對上。

  即使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金發少女的灰眸依舊清澈沁涼如同雪山的溪流, 空無一物得像是一尊被制作出的人偶。

  車子發動起來有相當明顯的噪音,但整個過程中, 他一直在斷斷續續地聽見少女身上傳來的咯吱聲。

  那是她斷掉的骨頭強行生長, 被硬生生重塑在一起的聲音;而她蜷縮在角落裡, 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鋼鐵俠相信, 此時此刻, 不止他一個人會為少女的遭遇感到憤怒。

  比看見他人遭受痛苦更可怕的事是什麼?

  是意識到, 對方根本不明白這是痛苦。

  希斯莉並沒有注意到鋼鐵俠的異常, 她正在和系統直球溝通。

  「之前沒有這樣的功能。」希斯莉固執道, 「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在瞞著我?」

  【…】

  系統試圖裝待機,結果被希斯莉在腦內抓住,晃來晃去,這才忍不住開口。

  【剝離。】

  「……?」希斯莉一愣。

  【本游戲剝離了來自裡世界的新技術。】系統嘀哩嘀哩叫,【玩家希斯莉現已擁有全息投影功能!】

  「原來如此。」

  恍然大悟的希斯莉輕聲說。

  梅菲斯特在和她共享記憶時,確實帶回了關於「莫名其妙出現在哥譚的勢力」的消息。

  據她描述,那些人雖然行動利落,但並沒有明顯的個人特征,比起活人,更像是被操縱的傀儡。

  「所以那些——」希斯莉問。

  【是的,它們是套了一層外皮的人偶。】游戲系統肯定道。

  希斯莉:……

  希斯莉:能從追殺我的組織上薅羊毛是我沒想到的.jpg

  希斯莉:*快樂地冒花花*

  她還有許多其他的問題,但此時車速變緩,希斯莉很快意識到,他們應該已經到了。

  她抬了一下頭,被黑寡婦注意到。

  「我們到了。」

  娜塔莎一邊觀察著少女的反應,一邊盡量柔聲道。

  金發灰眸的少女望著她,眼神茫然,仿佛被闖入領地的幼獸。

  娜塔莎很少需要像現在這樣,調動自己全部的親和力,但也許是這個女孩子的年齡和眼神擊中了她,在試著讓她放下心防的同時,娜塔莎也察覺到了自己微妙的酸澀感。

  她還很小呢,還是一個小小的孩子。

  超級英雄們其實都對安撫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少女果然沒有再露出那種隨時准備逃離的神態(希斯莉:本來就沒有要跑路!),而是拘謹地僵在原地。

  鋼鐵俠先下了車,站在外面,對她伸出一只手。

  他在車上整理了一下波動過大的心情,眼下表情很正常,焦糖色的大眼睛裡帶著任何人都能看出的溫暖笑意,生動地表達著對她的歡迎。

  希斯莉看著他眼角親切的笑紋,愣了一下。

  「歡迎來做客,小女孩,你願意上去看看嗎?」

  鋼鐵俠問。

  他等了幾秒,等到一只試探性搭入他掌心的小手。

  鋼鐵俠微微收緊手指,冰冷的金屬質感順著皮革手套透到他的皮膚上,無言訴說著她過去的苦難。

  而金發灰眸的少女定定注視著他,眼神在陽光下愈發顯得清澈。

  「謝謝你信任我。」

  鋼鐵俠牽著她往前,邊走邊低聲道。

  希斯莉並沒有掙脫這只手。

  在作為希斯莉本體時,她就能警覺地分辨出所有人的情緒,並且通常能好好解讀,並作出最恰當的反應。

  這本身就是她的天賦,現在披上馬甲也是一樣。

  她能感覺到鋼鐵俠對她的關心,這種感情幾乎來的莫名,也正因為莫名才顯得珍貴無比。

  超級英雄們都是這樣的嗎?希斯莉一千零一次在心裡問自己。

  無關身份、無關時間與地點,只是因為對方是需要被保護的人,就會毫不猶豫地給予善意。

  僅僅如此。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輕輕一眨眼,眨去了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水光。

  她像一只溫順靈巧的人偶,鋼鐵俠領著她走她就走,鋼鐵俠停住她也跟著停。黑寡婦落後了一步,在少女行走時,凝神盯著那些外骨骼裝置看。

  希斯莉當然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但既然對像是娜塔莎,她就很雙標地放松了脊背,大大方方讓她觀察。

  「我是不是應該有一個人設?」希斯莉這會玩心忽然大起,又和系統商量起來。

  【當然可以。】

  她很快就腦了一個藍圖出來,系統也被說得大感興趣。

  【玩家希斯莉有無限新增馬甲的能力。】

  在系統的科普下,希斯莉很快意識到,虛擬人體和馬甲又是不一樣的。

  虛擬人體需要專門的停放空間,希斯莉到現在為止也只能分出肯、梅菲斯特、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

  但這樣的馬甲——或者說全息投影——所需的驅動器只有希斯莉本身。

  也就是說,馬甲其實就和衣服一樣,而她可以有無限套衣服。

  希斯莉:哇!!

  希斯莉:小海豹鼓掌.gif

  「這一套馬甲可以起名字嗎?」她問系統。

  【可以。】

  「那我要管她叫做……伊芙。」

  幾乎是脫口而出,希斯莉又在心裡念了兩遍,確定了新馬甲的名字。

  【伊芙是個很好的名字。】

  系統嘀哩地叫了一聲,非常認同希斯莉。希斯莉則眼神漂移,在超級英雄們看不見的虛空裡,系統正在光屏上勤勤懇懇地保存套裝。

  叮————

  希斯莉剛收回目光,電梯的失重感就消失了,兩側的金屬門非常順滑地縮入牆壁中。

  「我們到了。」

  站在電梯裡時,鋼鐵俠松開了牽著她的手,確認了她不會應激地攻擊別人;這會,他友善地推了推女孩子細瘦的肩,示意她出電梯,讓她坐在沙發上。

  可能因為是鋼鐵俠第一個發現了這個女孩子,也是鋼鐵俠把她救出了即將爆炸的場地,即使娜塔莎的親和力更高,史蒂夫更溫柔,鷹眼自己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復仇者聯盟的其他人都默認,此時此刻,女孩子也許更想——只想和鋼鐵俠一個人交流。

  他們體貼地溜達到稍遠的地方,默默觀察著鋼鐵俠和這個小女孩。

  「喝點什麼嗎?」

  托尼把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推給沙發上坐得筆直的少女,問,「冰水,茶,咖啡,還是果汁?」

  希斯莉在此刻壞心大起。

  「你覺得伊芙會是怎樣的?」她對系統悄聲說,「她會不會寫字?」

  主要是希斯莉還沒想好,要怎樣解決「馬甲和真身無法共存」的可怕問題,更別提她還沒想好,她的空殼組織到底都有誰。

  而有效的溝通,足夠這些經歷過專業訓練、或者見識過世間百態的特工和超英們,看出她語言的漏洞。

  【嗯。】系統嘀哩嘀哩地附和了她幾句。

  「很好。」

  希斯莉愉快地決定道。

  「伊芙不會寫字。」

  下一秒,金發灰眸的少女接過了紙和筆。

  但她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似乎不明白鋼鐵俠要做什麼,於是露出了完全茫然的表情,灰眸望著鋼鐵俠,乖順的、靜止的,像一只等待著指示的——

  ——人偶。

  托尼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

  他這會還在微笑,但他的眼睛裡已經出現了怒火;希斯莉知道這怒火不是對她的,所以她毫無心理負擔地仰頭望著他。

  這種時候,連希斯莉自己都沒意識到,其實是她遺傳自布魯斯·韋恩的壞心眼。

  無論她看上去有多天真甜美,和蝙蝠洞裡其他心眼比海水還多的蝙蝠崽不太一樣,這種奇怪的DNA裡刻下的東西還是會不定時地出現在她的身上,成為一部分奇妙的個人特質。

  但眼下,希斯莉只是在等待著托尼·斯塔克為她做出的動作提供反應。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是聰明人,他想得比較多。

  托尼·斯塔克現在愈發確認,這個漂亮的、小小的孩子,就是被任務指派著去送死的「人偶」。

  她被剪去舌頭,也沒有人教導她書寫;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去送死,是因為她根本還不懂生與死的意義。

  那些發白重疊的傷疤——鋼鐵俠好歹也是參與過戰鬥的人,他受過的傷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然對什麼樣的傷勢能留下什麼樣的痕跡一清二楚。

  以她極限的恢復能力,如果有任何東西殘留在了她的傷口裡,比如一塊玻璃碎片,她一定會一直等到新生的肉硬生生將那塊碎片推出去。

  因為她還什麼都不明白。

  她之所以會被近乎於「乖順」的被他們帶回斯塔克大廈,也是因為她的任務已經完成,而還沒有人去「回收」她。

  就像一只小機器人,如果在前去目標地的半路被一堵牆截下,它會安安靜靜呆在牆根下,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形容鋼鐵俠在這一刻感到的震動和憤怒。

  他一言不發,轉身去吧台,自己給她倒了一杯水。

  等他轉回到她面前,托尼輕輕將紙和筆從她握著的手裡抽了出來,換成他接的半杯水。

  他站在旁邊,看著女孩子逐漸解凍,仿佛在理解他的意思。

  很快,她就弄明白了他要她做什麼,轉而捧起水杯,安安靜靜喝起來。

  整個過程中,托尼就站在她對面,盯著她喝完了一整杯水。

  眼看女孩子的唇色從之前干燥的蒼白轉為紅潤,他收走了她的玻璃杯,輕描淡寫丟下一句話。

  「我猜你不會介意做客時間長一點,對嗎?」

  希斯莉:*瞳孔地震*

  #在線等,皮的過了頭好像把超英惹炸毛了怎麼辦#

  #老父親啊老父親,我該用什麼來安撫你#

  她虛弱地倒吸一口涼氣,頓時連喝進肚子裡的幾百美金的礦物質水都不香了。

悠于 2023-11-9 19:09

第56章 新聞

  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在肯睫毛上時, 梅菲斯特還在沉睡中。

  大床上橫七豎八躺著一堆希斯莉,肯的手臂壓在梅菲斯特腦後, 梅菲斯特的腿又搭在加布裡埃爾肩上,壓得大天使即使在夢中也微皺著眉,好像睡得並不安穩。

  肯輕手輕腳讓自己掙脫出來,整了整衣領,悄無聲息地出了臥房。

  亞巴頓正在廚房烹飪早餐。

  地獄的君主把角和長發都收了回去,腰上系了一條淡粉色的圍裙,背影顯得無比溫柔動人。

  從肯的角度看去,能看見他清瘦的手腕在空氣中晃動, 像一截上好的玉石。

  他站在那裡看了一會, 直到亞巴頓轉過身, 對他招了招手。

  晨光裡,地獄的君主臉色平和,立在那裡,仿佛美玉生光。

  那雙異瞳把周身溫柔無害的氣息給破壞得一干二淨,但肯和亞巴頓都不怎麼在乎。

  「來試試甜度。」亞巴頓溫聲說,手裡舉著一個小勺。

  就著另一只自己的手,肯欣然接受了投喂。

  ——還好。

  他握住亞巴頓的手腕, 把甜度傳遞回去。

  亞巴頓:*虛空嘗嘗*

  「確實。」

  地獄的君主把熱乎乎的甜牛奶分進四個杯子, 邊盛煎蛋邊說, 「早餐快好了,你去把他們叫起來吧。」

  肯一方面覺得眼前的情形很好笑,一方面又覺得很溫馨。

  他面上不動聲色,往臥室的方向走。

  亞巴頓看著他的背影, 了然地輕輕一笑。

  臥室裡, 梅菲斯特和加布裡埃爾的睡姿又改了。

  沒有本體可以抱在懷裡, 這兩只希斯莉睡得四仰八叉,十分囂張——光聽描述應該是十分好笑的,但梅菲斯特和加布裡埃爾的顏值改變了整個畫面。

  當兩方的顏值都看上去像是行走在人間的美神,就算他們低下頭摸腳都會看起來像是被鑽石硌到。

  加布裡埃爾的一只手緊攬著梅菲斯特的大腿,他微閉雙眼,雪色的睫毛在晨光中靜謐地顫抖;梅菲斯特睡得半邊臉都埋進被子裡,女人淺紫色的長發鋪在被枕中,像女妖勾魂奪魄的尖爪。

  …總之是激情又充滿不對稱美的油畫式構圖,攝影師看見了要摸相機,畫家看見了要摸畫筆,蝙蝠俠看見了要抽人。

  肯走到床頭,推了推梅菲斯特的肩頭。

  梅菲斯特眼睛都不睜一下,大有她要在這張床上賴到天荒地老的趨勢。

  看到另一個自己露出這種姿態無疑是好玩的,但他們今天還有別的事要做,比如拯救那只說是很快做完任務,結果天都亮了還沒回來的本體。

  想到這裡,肯的思緒微微飄遠,又被他自己強行扯回來。

  身為最了解自己的人,他提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希斯莉皮來皮去的時候皮翻車了。

  生活不易,肯肯嘆氣。

  他垂下一只微涼的手,不輕不重地,摁在梅菲斯特的額頭上。

  肌膚相觸,思維共通,梅菲斯特在零點幾秒內便垂死病中驚坐起。

  梅菲斯特:!

  睡意像帶著水霧的玻璃窗,被太陽升起時的熱度迅速蒸發,強行驅散了清晨的冰冷和濕潮。

  加布裡埃爾:!

  另一邊的大天使也由於和梅菲斯特肌膚相觸,不幸被共感弄醒。

  「大家都是凌晨三四點睡的覺,為什麼你會這麼精神……」

  梅菲斯特露出一個安詳等死的表情,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大天使跪坐在床上整理衣領與頭發,聞言跟著點了點頭,目光怨念。

  ——早餐已經好了。

  肯看著這一床揉眼睛的揉眼睛,打哈欠的打哈欠,若無其事地碰了碰他們的臉。

  梅菲斯特還在以指為梳,整理她睡得凌亂至極的長發;加布裡埃爾已經站在鏡子前,點出希斯莉為他儲存的日常裝扮,瞬間切換。

  晨間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暈,籠罩著他秀挺的鼻梁、柔軟的薄唇,一時間竟然讓人難以分清,他和雪哪個更蒼白純潔一些。

  大天使就在這樣的陽光裡微微攤開雙手,展開他巨大而豐盈的羽翼。

  仿佛神使降臨。

  ——直到梅菲斯特松松垮垮裹著浴袍走下床,幫他從翅膀裡拽出來一顆子彈。

  「下次自己捉。」

  她用一種微妙的神情看著眼前這個「表面上冷若冰霜遠如神明實際上是個連翅膀裡藏了子彈都翻不出來還要別人幫忙」的另一個自己,把子彈遞了過去。

  「我夠不到。」

  加布裡埃爾平鋪直敘道,語調有點懨懨的不高興。他稍一用力,這顆煩了他半天的子彈就在手心裡化成一捧齏粉。

  梅菲斯特和他指尖不小心碰了碰,兩個希斯莉同仇敵愾地不高興起來。

  ——說真的,大天使們到底要做出怎樣的扭曲姿態才能自己給自己的翅膀梳毛啊。

  梅菲斯特輕輕推了推他,示意大天使離開鏡子的範圍,也切了一套日常裝扮。

  黑色大麗花一樣美艷的臉龐瞬間回歸了人類該有的範疇,成了普通怒放的玫瑰花;鯊魚牙回縮,梅菲斯特久違地看見了自己淡青藍色的眼睛。

  「走吧。」

  她挑了挑眉,拽拽這身希斯莉最初給她儲存的套裝,跟加布裡埃爾一起走出了臥室。

  肯已經幫亞巴頓收拾了餐桌,雪白的餐盤裡盛著四等分的煎蛋、三明治、培根、香腸、還有烤好的土司,水果在玻璃大碗中削成了小塊,均勻地淋上甜蜜的沙拉醬。

  亞巴頓甚至開了電視,晨間新聞以極低的音量在客廳裡回蕩。

  地獄的君主正在開放式廚房裡解圍裙,而殺人鬼則在水槽邊上低頭洗鍋。

  見他們過來,他抬起頭,無聲地指了指吧台上的馬克杯。

  「加了方糖嗎?」梅菲斯特拿起一杯問。

  殺人鬼了然地點了點頭。

  ——沒有希斯莉可以逃脫熱乎乎的甜牛奶的魔力,就算再凶、再披著奇形怪狀皮的希斯莉都不行。

  肯在刷最後一只平底鍋,而剩下的三只希斯莉都捧著暖洋洋的馬克杯,樂陶陶、挨挨擠擠地坐在沙發上,緩慢融化。

  「公園爆炸。」

  加布裡埃爾忽然開口道,下顎一揚,示意亞巴頓和梅菲斯特注意聽新聞。

  屏幕上顯示著一張駭人的現場照,大半個廣場都被炸得焦黑,火勢依舊熊熊,警車和火警把那邊圍得水泄不通,還有一些焦急的記者想要擠進去,采訪一下具體狀況。

  這確實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大是因為復仇者聯盟也參與了進去,小又因為沒有人員傷亡。

  只是一輛裝著炸彈的卡車撞進了廢棄的公園,導致本來就要重新動工的地盤先一步變得更破破爛爛了而已。

  但希斯莉們都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他們沒提到希斯莉,」亞巴頓慢條斯理道,喝下最後一口開始變涼的牛奶,「更沒提到這是一輛從市中心被投放、還有一個零號人質的生物炸彈。」

  如果不是系統在希斯莉順利完成她該完成的任務後,利用【游戲規則】收回了病毒,紐約市現在就可以喜提一次浣熊市復刻活動了。

  想想就很刺激。

  「她現在在斯塔克大廈。」梅菲斯特調出頁面,低頭感應了一下,「很安全。」

  除了希斯莉們自己抱團的小窩,斯塔克大廈就是紐約第二安全的地方,畢竟那裡是超英老巢,足夠任何想要進攻的人吃不了兜著走。

  更何況,希斯莉現在自己也有了自保的能力——雖然只是普通戰士的水平,但那也足夠她保護好自己。

  這條突發事件很快結束,主持人又開始播報其他的新聞。

  三只喝完了牛奶的希斯莉們站起來,心滿意足的坐到早餐桌前,准備享用開啟一天的美食。

  亞巴頓的三明治做得最恰到好處,而梅菲斯特則偏好那碗水果沙拉多一些。

  等每個人都分完了自己需要的分量,她干脆抱走了整個玻璃碗,預備拿去做飯後甜點。

  即使早餐並沒有飯後甜點。

  這是一頓讓人心滿意足的飯食,一切都熱騰騰的,調味也沒出什麼差錯,份量剛剛好,填飽了每一個人的胃。但不知為何,希斯莉們心上都有一層莫名其妙的陰霾,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你是不是也……」

  地獄的君主終於不大崩得住了,他狐疑地走向加布裡埃爾,和他碰了碰手,後者同樣露出那種表情,兩只希斯莉茫然又不安地看了看彼此,確認了心中的想法。

  梅菲斯特忙著消滅那碗水果沙拉,紅絲帶歪歪扭扭在她背後升起,作勢是要來一個殺一雙。

  肯同樣感受到了沙發上兩只希斯莉的目光,他朝那個方向平靜地看了一眼,緩緩舉起手中寒光閃閃的剔骨刀,叫他們安心。

  ——叮咚!

  梅菲斯特停止叉最後一塊西瓜的動作,從虛空中伸手一抓,摸出了系統專門給她的手機。

  頁面亮起來,顯示出最新一條消息。

  「蝙蝠俠加入了群聊。」

  同一時刻,亞巴頓、加布裡埃爾和肯也收到了相同的提醒。

  這確實是一群希斯莉經過深思熟慮後做下的決定,梅菲斯特負責送過去,而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則負責將聯系方式儲存在芯片裡。

  避免裡世界無處不在的「眼睛」窺探到任何東西,也更方便希斯莉進行「我演我自己」的經典操作。

  誰也沒辦法破解系統用特殊能量制成的聊天室,就算是蝙蝠俠也不行。

  但,看見這條消息,梅菲斯特忽然抓住了不安的源頭。

  她和肯對視一眼,又和沙發上的兩只自己目光交彙,彼此在心裡絕望地確認了一件事。

  ——糟糕,老父親的查崗。


第57章 名字

  希斯莉:可可愛愛, 腦袋空空。

  她不知道重新湊在一起的超級英雄們在竊竊私語什麼,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解救翻車的自己,於是干脆停止了思考, 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

  從史蒂夫的角度來看, 女孩子除了呼吸的起伏以外, 看不出任何其他的小動作。

  整整十分鐘, 她都在靜靜地目視前方,灰色的眸子像天光下的山巒,沒有一絲雲影或者陰霾。

  他想了想, 起身,緩緩坐到她對面。

  這個動作讓女孩子第一次挪動目光。如同一台自動聚焦的小攝像機, 她抬起頭,直視著史蒂夫的眼睛。

  迎著這樣的神情,美國隊長竟然奇異地放松下來。

  就像再社恐的人類也不會因為一盆盆栽而瑟瑟發抖,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神色安然,目光寧靜,仿佛他開不開口都不會影響到她。

  「你好。」他溫和地說,「我是史蒂夫,史蒂夫·羅傑斯。」

  史蒂夫本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應, 但女孩子忽然前傾, 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周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他們在用現場找到的血液來分析女孩子的DNA, 小聲探討她的出現、她的裝甲和她的身體情況。

  在史蒂夫微微睜大眼睛時, 她低下頭, 認真的在他的手掌上寫了幾個字。

  那甚至不是寫字, 她並沒有按照常人的方式書寫, 更像是只記住了字符的樣子, 然後照貓畫虎般勉強畫下。

  伊芙。

  反復描畫了幾遍後,女孩子停了手,珍而重之地合上了美國隊長的手心。

  離得這樣近,史蒂夫可以數清女孩子纖長的睫毛,他甚至從倒影裡看見了他自己;這是第一次他意識到,人偶般的女孩子也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我記住了。」

  史蒂夫不動聲色地揉了揉發癢的掌心,女孩子放開了他的手,坐回原位。

  「伊芙,是嗎?」

  他看見伊芙輕輕抿唇,笑了笑。

  這絲微笑清澈又羞怯,點亮了她的臉龐,像一朵風中舒展的百合花。

  也讓人從心底往外感到澀然。

  無論見過世界上多麼殘酷凄涼的景像,美國隊長發現,自己始終無法對孩子們的慘狀產生些許的抵抗力。

  他的心發沉、發緊,向著永遠不會觸底的深淵墜落。

  「好女孩。」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史蒂夫喉頭發緊,忍不住掩飾般站起身來,去幽魂般接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是鋼鐵俠過來喊了他一聲,解救他於這突如其來的無所適從。

  「伊芙,你能暫時呆在這裡嗎?有什麼需要去找娜塔莎,」臨走前,史蒂夫指指吧台那邊在低頭玩手機的紅發女性,「她會幫你。」

  他看見伊芙點了點頭。

  女孩子恢復了初見時的坐姿,還是端端正正的,像一只櫥窗裡的小人偶。

  鋼鐵俠和他並肩,快步穿過走廊。

  「和她聊的不錯?」托尼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一套嘛,隊長。」

  「她叫伊芙。」

  史蒂夫的聲音很平靜,但不知怎麼地,鋼鐵俠聽出了這份溫和下的悲傷。

  一只被人所擁有束縛、連生死的意義都不完全明白的人偶,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人偶笨拙地學會了怎樣去寫她的名字,也僅僅是她的名字。

  她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連紙和筆都不會使用,只能抓住別人的手,一遍又一遍描畫三個她連意思都不明白的圖形。

  鋼鐵俠喃喃重復一遍那個名字,忍不住陷了短暫的沉默。

  「要是讓我抓住是哪幫狗■養的做出的這種事……」

  過了一會,他語氣惡狠狠地說。

  美國隊長則破天荒地沒有阻止他的髒話。

  沙發上,希斯莉完全沒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的壞心眼DNA陷入cd,短時間不會再發作,於是仗著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看不見系統的光屏,讓它放起超級英雄電影來。

  有機械骨骼固定著她的四肢,希斯莉不擔心她會做出什麼ooc的事情來。女孩子專注而沉默地盯著虛空看,直到娜塔莎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

  「你在看什麼?」

  女聲喉音沙啞,勾子般不自覺地性感撩人。

  希斯莉:!!!

  差一點就能驚跳起來的希斯莉收回光屏,在心裡無數遍感激機械骨骼固定救她小命。

  她一回頭,對上了紅發碧眼的女特工。

  無論多少次,希斯莉都要感嘆,娜塔莎真漂亮!

  她被嚇到的不開心在娜塔莎美麗臉龐的攻勢下驟然降到零,哪怕另一個當事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內心波瀾壯闊的起伏。

  「很無聊嗎?」娜塔莎親切地柔聲問她,「想不想看電視?」

  伊芙微微歪過頭,小動物一樣望著她。

  這就是不知道的意思了。

  「我可以現在就給你開電視。」娜塔莎垂眸,望著女孩子的小臉,「想干什麼就指給我看,好嗎?」

  伊芙忽然眸光一閃。

  娜塔莎捕捉到了這絲突如其來的波動,耐心等待著來自小女孩的下文。

  馬甲下的希斯莉用腦電波示意系統解鎖,光屏無聲展開,漂浮在娜塔莎身後,上面有一道新消息在閃爍、跳動。

  「亞巴頓」在私聊她。

  ——去衛生間。

  他說。

  在娜塔莎眼裡,伊芙緩緩抬起頭,在頭頂找了一圈後,指了指某一個標志。

  「你想去衛生間?」娜塔莎問。

  伊芙點了點頭。

  「過來吧。」

  女特工自然地牽起小女孩的手。

  伊芙的手很小,帶著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柔軟,也不抗拒她的力道。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安安靜靜被牽著,很乖,乖得讓娜塔莎心裡很澀。

  這也是第一次,她在這條短短的走廊上走得這麼慢。

  光影交錯中,娜塔莎感覺到,女孩子細細的手指輕輕勾住了她的。

  她的思緒忍不住想到小小的嬰孩上面去,又想到伊芙,想起她干淨如同雪山溪水的眼睛,而那還是在她瀕死之時。

  一個這麼柔軟的孩子,怎麼能被安上那麼冰冷的機械手?

  「好啦。」娜塔莎領著伊芙走到門前,站定。

  「去吧,需要我在這裡等你嗎?

  女孩子回頭看了她一眼,無聲地搖了搖頭。

  「那好。」娜塔莎妥協道,「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嗎?」

  這次是點頭。

  衛生間沒有窗子,娜塔莎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她一點私人空間。

  希斯莉剛剛關上門,地獄的君主就從陰影中憑空出現,長發及踝,山羊角閃爍著不詳的光芒。

  他從背後將嬌小的女孩子籠罩,頭擱在她的肩窩裡,手臂緊緊攬住她的纖腰,仿佛是在親昵纏綣,也仿佛是殘忍的狩獵。

  剛一接觸到肌膚,鏡子裡,他的臉色陡然間蒼白幾分,陰霾中又俊美得讓人屏息。

  實際上,亞巴頓只是在問她。

  「玩得開心嗎?」

  ——開心!

  希斯莉在心裡超大聲地回答他。

  肌膚相觸,記憶同步,感官共享,亞巴頓忍不住為她經受過的痛苦皺眉,聽到這個答案,才勉強舒展開來。

  「不能說話嗎?」

  他松開手,好奇地摸了摸「伊芙」的小臉,示意她張開唇瓣。

  希斯莉無語地乖乖張口,果不其然看見,對面的另一個自己露出了「咦好怪要暈倒了」的經典希斯莉式ooc嫌棄臉。

  兩個希斯莉手指一碰,同病相憐起來。

  「你還想在這裡玩嗎?」亞巴頓溫聲問。

  希斯莉瘋狂點頭,像一只無情的小點頭機器。

  亞巴頓失笑,他忍不住抱了抱另一個嬌小的自己,本體的身高和這具套上身的馬甲沒什麼差別,依舊輕輕的、小小的,能完美嵌進他的臂彎。

  希斯莉在此時「剝離」了馬甲。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重新露出嬌艷容顏,鑽進雪松香氣的懷裡嘰嘰咕咕撒嬌。

  「肯和梅菲斯特都很想你,加布裡埃爾也是。」亞巴頓貼著希斯莉的臉頰耳語道,「你一定要玩的開心,家裡的事情我來應付。」

  「怎麼應付?」希斯莉問。

  「電話很好接,尤其是在我復制了你聲音的情況下。」

  亞巴頓微笑著回答她,「父親短時間不會來紐約,你在這裡,復仇者聯盟也不會輕易過去打擾;再等等,會有更方便的方式出現的。」

  有一句話他沒說。

  ——如果不出現,那麼系統:危。

  希斯莉發誓,她好像聽到了哪裡發出「嘀哩」一聲啜泣,但等她回頭去找,並沒有找到。

  她只好狐疑地趴回亞巴頓懷裡,享受著短暫的溫馨時光。

  也許是三十秒,也許更久,她忽然感覺到亞巴頓胸腔的輕輕震動。

  「我得走了。」

  黑發青年對她低語,走廊裡傳開有人急速奔跑來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然後敲門聲響起。

  美國隊長的聲音,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是溫和的。

  「伊芙?你還好嗎?」

  亞巴頓從容不迫地吻了吻她的手背,在她的手心裡塞了一樣東西。

  「再見。」

  他笑著說。

  雪松香氣迅速從空氣中消失,被阻隔的寂靜感變成了普普通通的安靜。

  披上她的小馬甲,希斯莉——伊芙走到門邊,在外面的人開始撞門前先一步打開。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重新映入眼簾,完好無損,這讓史蒂夫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緊接著為自己剛剛要闖入女廁所的動作悄悄紅了耳垂。

  直到他看見伊芙背在後面的手裡握著什麼,那一點悄然的紅退得一干二淨。

  「那是什麼?」美國隊長冷靜誘哄道,「可以給我看看嗎,伊芙?」

  女孩子遲疑了一會,似乎在衡量是給他還是不給他。

  史蒂夫耐心等待著,交換過名字的事實終於讓女孩子放下防備心,把手伸到面前,慢慢攤開掌心。

  那是一管快見底的針筒。


第58章 擁抱

  希斯莉抿著嘴, 眼睜睜地看著針筒被收走,加急送往班納博士的實驗室。

  她的內心有一張表情包在尖叫:說好的只是看看呢!!說好的只是看看呢!!!

  金發灰眸的少女茫然又眼巴巴,站在原地, 動了動手指, 好像不明白針筒為什麼沒有回到她的手裡。

  娜塔莎可看不得這個場面。

  她走過去, 女孩子呆呆地讓她牽,失落可憐又難以置信。

  小人偶初入社會,還不知道人與人之間已經沒有了信任,於是被社會規則暴打了。

  女特工看得手癢, 不得不撩一下耳邊的紅發作為掩飾, 但因為伊芙已經沒有了舌頭, 他們並不確定她還能不能吃正常的食物。

  於是娜塔莎滿懷憐愛之心, 卻只能給伊芙——

  倒水。

  希斯莉:「……」

  她還是喝下了漂亮姐姐親手倒的水, 並且覺得此時此刻要是有誰摁一下她的肚子, 她可以當場表演一下活體噴泉。

  想想之後還要繼續充當這樣的活體噴泉, 她不由得痛苦地望了望天。

  突然決定留下來,而不是當即跑路, 是因為希斯莉在復習超級英雄電影時,想起來他們過段時間就會出現的某次困境。

  外星人在某個瘋狂到呼喚宇宙聲音的科學家召喚下,前往地球,順便正正好找來紐約, 摧毀大樓無數, 死傷數千人。

  而想都不用想, 復仇者聯盟又在此次拯救地球的行動中光榮背鍋,被不知真相的人民群眾罵得狗血淋頭, 被九頭蛇殘黨渾水摸魚攪局, 還被迫簽訂了不平等條約——這就是一切惡化的開端了。

  在想起這段劇情後, 希斯莉的內心只有一句話。

  硬了,拳頭硬了.jpg

  既然知曉了一些密事,希斯莉當然沒有裝聾作啞的道理,她決定留在復仇者聯盟處多一段時間,在這期間,找個合理的理由阻止這一切。

  如果文鬥不行,她至少還有一群希斯莉來保駕護航。

  梅菲斯特的確把她的欲望絲帶運用得淋漓盡致,但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還在慢慢解開技能鎖。

  尤其是加布裡埃爾,他擁有六星級道具,按照系統的說法,是可以和全力以赴的超人戰鬥並且勝出的男人。

  大天使的羽翼裡還有多少秘密,都要靠他自己慢慢解開。

  反正老父親也不可能放棄夜巡跑到紐約來,哥譚那邊根本離不開蝙蝠俠的嚴厲打擊犯罪行為,希斯莉可以說是徹底放開了最後一絲束縛,預備在紐約撒歡瘋跑。

  畢竟紐約的氣氛實在是比哥譚好太多了。

  其余希斯莉們可以按時回自己的地盤上分蛋糕,他們同時也支持希斯莉本體留在斯塔克大廈。

  亞巴頓這次來,不僅僅是告訴她已經有了解決老父親查崗問題的方法,更多是來給她送她沒時間領取的任務獎勵——系統干脆把需要實體化的東西送到了另一堆希斯莉那邊。

  而那些針筒,就是這次任務的三分之一獎勵。

  按照系統的說法,她既可以把針筒裡的物質當作針劑打進血管裡,也可以直接對著瓶口吹。

  既然都是系統給的、用於「進食」的能量,以什麼方式補充進馬甲裡都沒關系。

  想到這裡,希斯莉忍不住輕輕抿了抿嘴唇,懷念起那根她還沒喝干淨底的針筒。

  開伊芙這個馬甲比用虛擬人體更耗費能量:既要用虛擬能量來維持馬甲本身,又因為伊芙的特殊性,還要分出一部分虛擬能量來喂食希斯莉。

  但另一群希斯莉們願意偷電瓶車來養她。

  希斯莉:嘿嘿。

  她很快就不為那一根針管而心痛了,轉而和黑寡婦一起看起電視來。

  看著看著,希斯莉就讓系統替她調出了光屏,繼續看起之前的超級英雄電影。

  有時候,她忍不住覺得,系統會不會太寵她了一點?幾乎不像一個高等位面來的游戲測評系統……但沒過多久,她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專心致志地凝視著光屏。

  她的意識空間一片空曠,沒有肯,沒有梅菲斯特,沒有任何人,這也導致希斯莉難以注意到周圍的很多事情,比如娜塔莎靜靜凝視著她的目光。

  在娜塔莎的視線裡,伊芙被虛虛攏進她的臂彎,而女孩子對此毫無自覺,正專注地看著電視屏幕。

  光芒在伊芙的眼睛裡跳躍,在她的臉頰上閃爍——她柔嫩的小小的臉頰,像初雪一樣純潔。

  這給了娜塔莎一種可怕又寧靜的錯覺。

  她幾乎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刻,擁有了這個孩子。

  斯塔克大廈裡的室內光線十分明亮,午後的陽光可以說是強烈地落在娜塔莎腳邊。

  可她恍惚間看到,她們正在某間昏暗的冬日小屋裡,沒有任何東西能打破這間小屋內的寧靜,伊芙在她的臂彎中,就像一只無聲而靈巧的小狗或者小貓,這樣趴伏在她的膝蓋上,直到睡著。

  溫暖的,眷戀而溫順的小狗或者小貓。

  一個沒有任何人的名字、沒有任何歷史和過去的孩子。

  「是我的錯覺嗎?」

  希斯莉忽然在腦中戳了戳系統。

  「娜塔莎好像很難過。」

  系統「嘀哩」了一聲。

  【我無法分辨人類的情緒,】它說道。

  【但你可以自己看看。】

  超級英雄電影剎那間停止了播放,轉而換成一塊純黑的背景。

  希斯莉就在這反光中,看清了娜塔莎的臉。

  娜塔莎看上去很平靜,仿佛她只是在出神;但只要希斯莉多看一會就會發現,她平靜的有些過了頭,碧眸裡是毫無波瀾的寂寥。

  「我覺得她在難過。」希斯莉輕聲說。

  【那你想怎麼做?】

  希斯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突兀地,她轉向娜塔莎,撲進她的懷裡,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噢…!」

  娜塔莎被迅速從那陣寂寥中驚醒,在她頭頂輕叫了一聲。

  希斯莉能聽到紅發女特工的心髒由於驚訝而迅速搏動起來的聲音,她的臉貼著娜塔莎的鎖骨,手臂環繞過娜塔莎的皮衣,娜塔莎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花香,混合著皮革的味道,像是姐姐們都會有的誘人香氣。

  她維持著伊芙的人設,又多抱了幾秒鐘。

  「……」

  在希斯莉看不到的地方,娜塔莎怔忪了很久,身體從僵硬變得柔軟。

  她和很多人擁抱過,她的戰友,她的敵人,她救出的普通人,唯獨沒有這個擁抱這般猝不及防。

  女孩子身上的外骨骼裝置抱在懷裡,非常硌人;她也不是很溫暖的類型,娜塔莎一時間很難分清,是她別在腰間的槍更冷,還是女孩子的指尖。

  但這確確實實是一個來自伊芙的擁抱。

  伊芙金發的小腦袋輕輕抵在她的下顎,像一只頭發揉得亂糟糟的洋娃娃。

  在她們背後,電視在播放這一集的片尾曲,娜塔莎凝神看了看,發現劇中的男主角正在給傷心的女主角一個擁抱。

  電視屏幕上,兩個人在飄雪的街道上緊緊相擁。

  現實裡,伊芙也突然把她撲倒在沙發上,給了她一個僵硬的抱抱。

  ——所以伊芙是從電視劇裡學來的這個動作。

  ——她覺得這是在安慰別人。

  娜塔莎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試探著揉了揉伊芙的小腦袋。

  金發灰眸的少女果然抬起頭來,定定和她對視,仿佛在確認她是否有在難過。

  在這樣清澈而干淨的眼神裡,娜塔莎一時間覺得自己想出的借口都無處遁形。

  她扶著伊芙重新坐起來,女孩子松開了手臂,乖乖任她擺布,還會時不時看她一下。

  「我沒事了,真的……」娜塔莎啞然失笑,算是承認了自己剛剛的失態,轉而問,「你還看電視嗎?」

  女孩子凝視她良久,這才點了點頭。

  娜塔莎擺弄了一下遙控器,調好頻道,注意到女孩子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上面,把它遞給伊芙。

  女孩子纖細的手指在遙控器上摸來找去,新奇的像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造型。娜塔莎靜靜看著,並沒有出聲阻止她終於,女孩子一不小心碰到了某個觸鍵摁鈕,電視屏幕陡然變黑,會客廳陷入一片寂靜。

  希斯莉:!!

  她的反應像把棉花糖拿到水裡涮的小浣熊,把娜塔莎逗得大笑出聲。

  小人偶初入社會,第二次被人類的高科技毒打。

  「好了,好了。」娜塔莎一邊笑,一邊接過伊芙眼巴巴遞過來的遙控器,為她打開電視,「你看,又出現了。」

  她含笑望著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自己都意識不到,面對希斯莉時,她忽然多了大把大把的耐心,在心裡對她危險性的評估也一低再低,甚至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襲擊都沒有多加防備。

  希斯莉自帶一種魔力,只要和她多相處一段時間,任何人都會喜愛她,任何人都想傍近她,以便多多親近她干淨如同一捧初雪的靈魂。

  像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看見地平線上出現的綠洲與湖水,第一反應當然是狂奔至希望處,而不是忽略那片綠洲,走回沙漠裡。

  哥譚的蝙蝠俠與小鳥們是,被虜獲的紐約超級英雄們也是。

  眼下,娜塔莎還沒發現這點。她臉上還掛著殘余的笑意,忽然看見布魯斯·班納博士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他摘下眼鏡,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娜塔莎,伊芙。」班納博士對自己的隊友點了點頭,隨即用一種輕輕的友善的語氣和沙發上的女孩子打招呼。

  「好女孩,你能過來一下嗎?」他問,「只是一個小檢查,很快就會好。」

  娜塔莎看著他,他短暫地回視了一下娜塔莎。

  在伊芙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臉色是如此冷沉蒼白。


第59章 檢查

  大學校園中, 陽光燦爛,樹影婆娑,亞巴頓在陰影中降臨, 蒼白如同一個緘默的幽靈。

  挽著手的年輕情侶說說笑笑, 穿過了他的身體,徑直向前走。

  這種體驗可真說不上愉快……披著惡魔皮的希斯莉露出了一個類似牙酸的表情, 轉頭凝視著情侶中那個男人的頭頂。

  冤魂在那裡張牙舞爪地嘶吼,妄圖用爪子撕裂男人的臉龐,一次比一次更瘋狂;男人乍一看上去仿佛是快樂的,但他的眼底殘留著呆滯的情緒, 像一只木偶。

  一只殺了人、作了惡的木偶。

  地獄的君主目送著情侶的背影遠去, 摩挲著手腕間那條陳舊的綢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還真是一刻都不停啊。」

  他低聲說,「人間的惡魔。」

  加布裡埃爾展開羽翼, 飛行在雲層中。

  氣流拂過他純白的翅膀, 強烈的風聲灌入他的耳朵。

  他沉著地在雲霧中穿行——滑翔——再高高飛起, 像一只身姿矯健的鳥兒。

  解開技能鎖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梅菲斯特的欲望絲帶天生就指引著她的去向, 欲望絲帶渴望人類的鮮血, 而她已經選好了自己的路,把道具利用到最大化。

  亞巴頓也在逐漸接納, 地獄的君主眼中詭詐的世界。

  只有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還沒有弄明白, 這雙六星級羽翼的衝動和渴望又是什麼。

  加布裡埃爾閉上眼睛,越飛越急,直到他忽然平靜下來, 藍紫色的雙眸睜開。

  在他的遠方, 雪山在陽光下反射出純潔而寒冷的白色, 仿佛是在遙遙呼喚。

  希斯莉:?

  她差點被突如其來的頭痛弄了個踉蹌, 讓系統開了光屏才看見,原來是加布裡埃爾的同步率忽然攀升。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50%】

  希斯莉:??????

  為什麼突然——在這種時候——她很快就要體檢了!

  然而此時也由不得她臨陣脫逃。

  不知黑寡婦是不是看出了她想要逃跑,女特工微笑著先她一步,將手掌心摁在女孩子的肩膀上。

  希斯莉頓時像一只被命運扼住了咽喉的小鵪鶉,不動了。

  女孩子的臉上顯露出一種微弱的恐懼神色,眼睛裡剛剛還有的神光忽然黯淡下來。她順從地被推著向前走,仿佛一瞬間喪失了所有反抗的勇氣,重新縮回到她那一層人偶似的殼子裡。

  「伊芙,我們不會傷害你。」

  班納博士見狀半蹲下來,望著女孩子的眼睛,語氣真摯。

  「我保證。」

  伊芙眨了眨眼,仿佛是在做艱難的權衡。其余超英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最終還是把右手遞到班納博士攤開的掌心,任由他牽著她到掃描艙前。

  半個小時前,通過分析她遺留在現場的血液,班納博士發現,她體內存在重大基因缺陷。

  DNA序列完全紊亂,沒人知道這個憑空出現的女孩子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他也無法檢測出針筒裡的具體成分,它在接觸到空氣後迅速液化,只能通過幾項淺顯的掃描,被斷定為是像腎上腺素一樣的存在。

  依照這些線索,布魯斯·班納博士得出了一個沉重的結論。

  伊芙可能活不久了。

  面對女孩子時露出的笑容泡沫般迅速消融,班納博士找了個位置坐下,等待著掃描的結果。

  他還並沒有把更壞的消息告訴他的隊友們,但按照他的想法來看:

  ——一具充滿缺陷、又強行依靠針劑注射修復的身體,注定不可能撐得住。

  【不必擔心。】

  系統嘀哩嘀哩地叫了兩聲。

  【虛擬能量在被位面掃描時,會隨機出現各種功能!】

  「也就是說,像隨機上buff那樣?」

  希斯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掃描艙裡動了動。

  【對。】

  系統回答她,【你還要看電影嗎?】

  「不要。」希斯莉雙目無神地盯著泛藍光的艙頂,「我想睡覺了。」

  加布裡埃爾的同步率並沒有降下來,而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仿佛他在正面和超人掰手腕。

  希斯莉對此感到很方,並且由於低燒而昏昏欲睡。

  【睡吧。】

  系統給她調出了一首加布裡埃爾唱過的搖籃曲,在她的耳邊低低播放。

  加布裡埃爾的聲音清冽動人,猶如金石相交,再加上技能,格外具備催眠效果。

  希斯莉無暇顧及系統到底是什麼時候錄下的這一段,她蜷縮在掃描艙中,頭痛欲裂,慢慢睡著了。

  亞巴頓行走在校園裡。

  楓葉從他頭頂飄落,眷戀地吻了吻他的肩,正如這條林蔭道上所有學生驚艷的目光。

  黑發青年今日系著一條撞色絲巾,襯衫服帖,面孔在陽光下幾乎泛著半透明的白玉質感,在某些人的眼中也顯得格外可口。

  他慢吞吞地走到小樓旁,捏著鼻子緩了緩,這才敲響了心理醫生的大門。

  「請進。」

  一段時間不見,萊克特醫生周圍的冤魂又增加了不少。

  醫生金茶色的頭發被細心打理,看上去文雅而穩重,在看到亞巴頓時,他的金絲眼鏡微微一閃。

  「啊,是你。」

  萊克特醫生友善而不失熱情的招呼道,理了理手邊的文件。

  亞巴頓衝他點點頭,算是應了這話。

  地獄的君主環顧四周,黑壓壓的怨毒之氣,把原本潔白的房間染得灰暗至極,無數受害者扭曲的頭顱,一左一右盤踞在男人堅實的肩膀旁邊,而醫生本人完全感受不到這股駭人的陰寒。

  亞巴頓站在房間裡,感覺耳朵都要被吵聾了。

  在漢尼拔看來,美貌的黑發青年微微皺著眉,眼下發青,看上去心煩意亂。比起上一次,他的身形更加消瘦,仿佛從未睡過一次好覺。

  ——也一步步符合他的猜測,羊羔在逐漸上鉤。

  漢尼拔的舌頭在口腔內定了定上顎,平定住他開始興奮的情緒。

  他讓青年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到他對面,並給他倒了一杯茶。

  隨著熱氣裊裊上浮,這種茶的香味可以有效的放松一個人的神經,無論他喝或者不喝,都可以讓漢尼拔有效的定住這只獵物。

  獵物可以跑走第一次,但不能跑走第二次。當獵物第二次從漢尼拔的指縫溜走,他很大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

  而漢尼拔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亞巴頓就是一只絕好的美麗羔羊。

  在城市裡,找到愚蠢的玩具容易,但找到讓他合口味的獵物很難;大多數人都是劣質的,倘若吃進肚子裡,連漢尼拔自己都無法忍受。

  「那麼說說吧,說說你的事,我們只是聊聊,不必緊張。」

  漢尼拔等待著他的羔羊稍微放松了一些,這才開始說話,他把自己的語氣放得不急不緩,低沉得如同大提琴音。

  這也是一種有效的騙取獵物的方法,畢竟大多數人都會被另一個人的外表特質欺騙。

  假如他看上去彬彬有禮,穿著得體,人們就會覺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

  假如他終日滿身酒味,人們就會覺得他是個醉生夢死的酒鬼。

  而漢尼拔早就可以完美地把自己包裝成一個體貼聆聽的角色,讓人們不自覺地放下心防。

  從整潔空曠的診室,到家具布局,再到進門的圖畫,擺件的放置,一切都是漢尼拔親手布置出的溫馨牢籠。

  他勝券在握。

  然而從亞巴頓的視角來看,當萊克特醫生開口時,冤魂會從他的眼眶和耳洞衝出,對著下一個即將遭受毒手的受害者大聲嘶叫。

  整間治療室,腥臭、黑壓壓、刺耳又邪惡。

  亞巴頓:………

  亞巴頓:*聾了*

  希斯莉睜開眼睛。

  下一秒,她察覺到她的低燒退了。

  從窗戶外斜射進柔和的白光,靜靜地落在她的枕頭旁,房間裡充斥著好聞的香味,當希斯莉抬起頭時,她看到床頭放著一束清雅的百合花。

  「醒了?」

  娜塔莎的聲音從房間門口傳來。

  希斯莉懵懵地點了點頭,從床上坐起來。外骨骼支撐著她還有些發軟的身體,讓她走到娜塔莎面前。

  對方面色如常,自然地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又給她順了順睡得有些凌亂的金發。

  娜塔莎的動作輕柔又小心,希斯莉離她很近,有被這種姐姐般溫暖親切的感覺照顧到。

  其他希斯莉們也會這樣照顧她,但這還是第一次,有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這麼敏銳。

  等娜塔莎給她理完頭發,希斯莉自然而然、理直氣壯地把手放進她的手心裡。

  無聲的沉默中,娜塔莎反握住希斯莉的小手,牽著她出了房門。

  希斯莉:*快樂地冒花花*

  她不知道,在她昏迷在掃描艙裡時,是娜塔莎把她從裡面抱了出來,抱到現在這間房間裡。

  她也不知道,在系統隨機出的那些buff裡,復仇者聯盟們剛好抽中了最駭人聽聞的那個。

  在伊芙的檢查報告裡,她的身體在緩慢衰竭,並且會無限期的這樣衰竭下去。沒有任何物質能夠阻止她的虛弱,而那根針筒不過是飲鴆止渴。

  短時間內,她會變得精力充沛,然而在藥效消失過後,她就會以之前幾倍的速度步入死亡。

  在得到這個結果之後,所有的超英們都陷入了沉默,檢查報告在幾個人手裡傳看,又跟燙手似的被他們丟回茶幾上。

  「…天。」

  在希斯莉酣然睡著時,鋼鐵俠面色鐵青,他雙手捂住臉,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而在系統給希斯莉二倍速播放了一遍事情始末後,希斯莉也捂著臉,發出了同一聲真情實感的哀叫。

  「………天。」

  她好像,大概,絕對是,玩脫了。

  #再見了爸爸,我今晚就要去遠航#


第60章 聖諭

  前夜落滿山坡的浮雪被氣流扇動, 加布裡埃爾赤裸的雙腳踩在地面上,青藍色的血管隱隱透過雪白的肌膚,一時間像是和雪山本身融為一體。

  大天使完全收攏了羽翼, 沉默地朝著雪山的山頂行走。

  每向前一步,加布裡埃爾的心跳就變得越來越弱, 風中的囈語聲呼嘯著向他撲來, 但這並無法阻止他前進的意願。

  積雪在大天使的腳下咯吱作響,淺淺的腳印形成一串通往雪山之巔的小路, 很快, 又被風卷起後紛紛揚揚的雪粒子所掩埋。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60%】

  寒冷的雪山裡,有一道聲音在斷斷續續地呼喚加布裡埃爾。

  這是一場空曠的、苦難的朝聖, 他收攏了羽翼, 於是溫暖不再能保護他;他卸去了光環, 於是大天使重新腳踏實地, 以肉身的力量獨自攀爬雪山。

  【我的孩子。】那道聲音說。

  【你看見了嗎,人間的苦難與污濁,那些你無法拯救的人。】

  ——我看見了。

  在下一次風吹來時,加布裡埃爾垂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像一只顫抖的天鵝。

  【人間就該像這雪山一樣純潔。】

  那道聲音說。

  加布裡埃爾緊緊抿住薄唇, 在口腔裡嘗到血的腥味。天使的血液是甜的,他撕扯著破口處, 卻無法感到一絲多余的熱度。

  一些更加寒冷而高亢的東西, 從雙腿起,包裹住了加布裡埃爾的身體。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67%】

  他現在離呼喚他的地方已經越來越近了, 在加布裡埃爾意識到之前, 麻木已經隨著寒冷一同凍結了他的血液。

  對此, 加布裡埃爾甚至無法升起抵抗之心。

  大天使直起先前由於寒冷而微微縮起的腰, 在重新恢復輕柔的步伐中盡快趕起路來。

  力量再一次充斥周身,可他的心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直到一切都變得像一陣輕柔的戰栗。

  最終,當加布裡埃爾足尖第一次觸到山頂的積雪時,塵世間原本懶怠臥在流雲後的金光驟然驚醒。

  它細致的吻上他的面龐,照亮他長發間每一縷朦朧的陰影。

  習習冷風吹動加布裡埃爾纖塵不染的袍角,血凝固在他原本蒼白的雙唇中,大天使的藍紫色眼眸寶石般鮮艷瑰麗,在這片冰雪之地中,顯露出攝人心魄的寒冽。

  在他身後,覆蓋著肩胛骨的巨大羽翼驟然在空氣中伸展,嚴絲合縫貼合,每片羽毛都顯得蓬松而聖潔,隨著他身軀的起伏而輕微翕動。

  【過來,我的孩子。】

  ——那道聲音在太陽出現的方向呼喚著他。

  加布裡埃爾走下岩石,他的腳底觸及到柔軟的草地,它們顫抖著莖葉爭先恐後歪倒,去承接他帶著香氣的身軀。

  毫不遲疑,目不斜視,大天使徑直踏過了這些鮮花與芳草,在那道聲音的來源前單膝跪地。

  【用毀滅去拯救,用焚燒去帶來新生。】

  ——是。

  加布裡埃爾沐浴著無盡光明,低聲說。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89%】

  青年垂頭閉目,半跪在銀裝素裹的冰天雪地中,面前再無其他。

  在這片山頂,一切都是寒冷、寂靜、毫無生機的,他卻比風雪更無聲無息,再加上五官的昳麗,難辨雌雄,仿佛一座雪捏出的精怪。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90%】

  沉默半響,加布裡埃爾睜開眼睛。

  那一點希斯莉的殼子們都共通的柔軟和鮮活氣,已經完完全全從他的目光裡消失了。

  與人類有關的情緒像清晨的霧氣,無法穿透他被厚厚的寒冰所覆蓋的心髒。

  金光在他垂落的指尖閃爍,構建成一張薄薄的羊皮紙。

  在這張小小的被卷起的羊皮紙周圍,空氣被數度扭曲,而加布裡埃爾對這張羊皮紙上的力量視若無睹,轉而把它放回他的胸口。

  【一切比雪山更污濁的東西,都可以被聖諭抹除。】

  在大天使毫無留戀地展翅欲飛時,雪地中忽然多了一抹異常顯眼的黑色。

  亞巴頓站在他的對面,輕聲喘息,手肘處撕開了一塊布,顯得狼狽又凶狠。地獄的君主嘴角也沾著一塊血痕,加布裡埃爾可以嗅見,那上面最深沉最惡的氣味。

  而亞巴頓還在挑釁地微笑,兩只駭人的異瞳鎖定了加布裡埃爾的臉,蛇一般冷冷地巡視。

  「來。」頭腦昏昏沉沉的加布裡埃爾聽見,對面那個邪惡生物嘶聲說,「要和我打一架嗎?」

  大天使:*神經繃斷*

  那邊戰爭一觸即發,鮮血、白鴿羽、貓爪爪與黑鴉毛齊飛,這邊梅菲斯特和肯愉快地順著路線趕地圖,哥譚紅玫瑰與紐約殺人鬼梅開二度,友好合作中。

  「你定酒店的錨點還是我定?」

  ——我定。

  「等會你去接希斯莉還是我接?」

  ——我接。

  梅菲斯特對答案十分滿意。

  她瞥了一眼震動的光屏,剛好瞧見虛擬能量條在往下急劇下降的提示,一邊感嘆養希斯莉真難養啊不知道是哪一只又在搞事情,一邊習以為常,讓一位持槍的看守多活了三秒鐘,確認他看見了自己的真容,這才用絲帶一撈一搶,把這位五大三粗的看守拍回牆裡,扣都扣不下來。

  希斯莉也,老理財大師了。

  一邊的肯不遑多讓,自從上一次在倉庫發現了他面具的被動技,這一次,他時時刻刻都在利用各種牆角守株待兔,總有哪個散兵受不了背後過於實質化的目光,然後回頭去看——這一看就出事了。

  畢竟可能是這幫人恐怖片看得不夠多,不知道背後有聲音有感覺也不要去找。

  在梅菲斯特絲帶抽飛的慘叫聲中,還有相當一部分聽上去像純粹被驚嚇到的狂叫。

  梅菲斯特:「………」

  肯:「…………………」

  想想蠻慘的,於是梅菲斯特和肯對視一眼,默契地決定不去多想。

  自從上一次一隊傀儡來哥譚攪渾水,試圖將希斯莉帶回裡世界,結果被當場重創甚至薅了好幾把羊毛後,那些窺探的視線很是收斂了一陣子。

  像是一個委委屈屈的表情包,也像是在積攢下一波攻勢,反正希斯莉們從來都不限於用最惡毒的想法去猜測他們。

  只要世界上還存在惡,這些惡就會彙聚成給傀儡和眼睛們充能的太陽能板,所以希斯莉們實際上是在頂著惡人皮每天懲惡揚善——雖然被想成是惡人大概是因為他們的外貌和手段。

  這一次,梅菲斯特尋著紐約一股若有若無的臭氣,找到了這個拍賣場下方的的變種人販賣集團。

  她手頭並沒有太多資料,預備就這樣一路開無雙莽下去,是肯阻止了她,替梅菲斯特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無一活口無雙潛入系列。

  只要我把周圍的人都收拾了還沒有敵人注意到,就是我贏了.jpg

  這個拍賣場整個就裝修得低調而華美,紅金色的布景和座椅下面隱藏著各式光源,包廂高高地在頂樓部分,桌墊上還給備了黃銅望遠鏡。

  台上的燈光亮著,朦朦朧朧,天鵝絨簾子拉得很死,仿佛還是傳統意義上的那些拍賣會。

  區別只在於,拍賣會拍賣珠寶首飾、小說真跡、拍賣死物。

  而在這樣的地下拍賣場,人們拍賣人類,拍賣獵奇,拍賣弱者和無辜的生命。

  想到這裡,兩只披著皮的希斯莉都怒火熊熊!

  他們兩個現在都換上了合適的面具和服裝。

  半張被金銀寶石點綴過的掐絲琺琅,一身純黑的禮服,所有想要參與今晚拍賣的人都穿著和他們一樣的衣服,這樣就算真的有人發現了他們的潛入,肯和梅菲斯特至少有可以解釋的plan A和plan B,不用直接開無雙。

  當然,信不信是那些保安的事,努力沒努力過,希斯莉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她們真的爭取過要潛入了。

  此時此刻,在鋪著厚地毯的昏暗走廊中,肯的手裡正拖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梅菲斯特的紅絲帶也拽著一個。

  兩個人都衣衫不整,狀態極差——但希斯莉們本來也不是為了拍vogue封面才把他們弄醒的。而是因為,想要開啟通往地下准備室的房間,必須擁有兩人即兩人以上的高層身份,以便通過指紋和虹膜掃描。

  等這兩個人被用完,梅菲斯特隨手拉開一間包間,把這兩個人倒著提了一提,抖出定位、衛星電話、監聽器和納米炸彈無數。

  她順手把這些東西踩吧踩吧扭吧扭吧,報廢一切後,就近塞進周圍的觀景花盆裡。

  「好惡心。」

  梅菲斯特嫌棄地拖著男人,開了間空包廂,用毛巾捆死他的四肢,肯隨後把另一只眼睛都被他戳出淤青的男人拖了進來,並用更難以掙脫的方式給男人綁了一大圈。

  兩只希斯莉面面相覷,又在這兩個惡貫滿盈的倒霉蛋頭上補了兩下,保證他們睡得好好的。

  「接下來怎麼辦?」梅菲斯特冷靜問道。紅絲帶從她的身體中瘋狂湧出,搖來晃去,等待一場真正的狩獵。

  ——把裡面的孩子們救出來。

  肯比她冷靜的多,他摁了摁梅菲斯特蠢蠢欲動的爪子,用夜風給她吹了吹額頭,讓她冷靜。

  他們現在還沒遭遇真正稱得上是正面火力的戰鬥,是因為有肯bug級別避開監控的能力,而且梅菲斯特和他配合起來,解決人都很快,來一個擰一個,來一雙擰一雙。

  而在真的和這個販賣人口集團打起來的時候,兩只希斯莉無法保證他們不會傷害到孩子,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另一批人趁她們不注意,干脆把這一批變種人先運走。

  畢竟這種事也屢見不鮮,光明是有限的,黑暗和欲望卻無限。

  梅菲斯特還站在包廂中央,皺著眉,臉上露出煩惱的神情,肯忽然靈光一閃,從腦子裡扒拉出來了一件事。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小男孩?

  「哪個?」梅菲斯特回神,迷惑地晃了晃頭。

  ——那個問你是不是變種人的。

  「啊,確實……」

  女人在燈光下放空著視線,像只苦哈哈的狗狗貓,直到被肯再次拍了拍手背,思維相通。

  幾個月前,在梅菲斯特剛來哥譚的時候,也是她第一次和父親正面對上。

  那個籠子裡的小男孩,是第一次提醒希斯莉「這個世界有變種人存在」的節點。

  兩只希斯莉在一起處理事情的速度果然比一只希斯莉要快好多!梅菲斯特被肯這樣一帶,迅速開心起來。

  肯說得很對。

  有一個地方能夠接收這些變種人,不管這底下到底有多少個,應該,大概,都可以,全盤接受。

  「……澤維爾天賦少年學院。」

  ——澤維爾天賦少年學院。肯確定道。

  X教授:?

  X教授:*阿嚏*

  加布裡埃爾一翅膀要扇飛亞巴頓,被地獄的君主揪住翅膀尖,伸手就拔。

  剛剛還寂靜寒冷仿佛世界之巔的山峰,這會功夫已經淪落成了貓貓打架的超級混戰點,地上的雪被鏟得東一塊西一塊,慘不忍睹,像軍訓被強行剃了頭的男同學,露出底下凸凹不平的灰褐色岩石。

  就非常……失去了某種意義上的氣場。

  加布裡埃爾:氣氣!

  大天使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更別提是同步率開到90%的大天使,開始強行和亞巴頓肉搏,然後被扯翅膀毛毛,被扯衣服,被各種反剪背摔,不僅被氣到降智,還被摔成了懵懵的小傻瓜。

  不過亞巴頓近身肉搏也是不行的,兩個人的戰鬥力,就相當於是在貓貓打架。

  黑鴉也被拔掉了好幾根珍貴的毛毛,臉上也多了三道血痕,下巴上被加布裡埃爾伸長手臂抓了一下,顯得更加邪惡妖異起來,完美戳中大天使的雷點。

  他剛把撲騰的加布裡埃爾壓在岩石上,就得到了更加劇烈的撲騰。

  加布裡埃爾眼看著就要氣暈了,大天使神色冰冷,趁亞巴頓暫時力竭,狠狠掀翻了亞巴頓,並以閃電般的速度扼住了亞巴頓的手臂。

  兩只貓貓打架似乎到底就將落幕,輸方是亞巴頓。他很光棍地往後一躺,等待著加布裡埃爾手上發力,捏斷他的手腕。

  然而大天使握著這截手腕,力量漸漸松了,眼神裡多了希斯莉才會有的怔忪。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70%】

  「為什麼……」他低聲問。

  亞巴頓:?

  亞巴頓換了個舒服點的方式,往跪坐在地的大天使結實柔軟的大腿上一躺。

  等了一會,他聽到大天使喃喃自語,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大天使自己。

  「……為什麼……共感不到?」

  什麼,原來是因為共感不到,整個人一下子降了百分之二十的同步率嗎。

  亞巴頓:………

  亞巴頓:打了半天架試圖友情破顏喵喵拳結果只需要碰碰手就能解決嗎.jpg

  亞巴頓:我裂開來。

  對於六星級道具來說,似乎百分之九十就是理智的分水嶺,再往上,就是道具本身在控制虛擬人體,而不是希斯莉本身。

  眼下,加布裡埃爾自己忽然降到了百分之七十,在他恢復神智後,這個數值甚至掉得更快。

  兩只希斯莉,一只懶洋洋躺著,一只茫然地跪坐著,腦子沒轉過彎來,還不死心地捏了捏地獄君主的胳膊。

  「為什麼沒有共感?」

  加布裡埃爾的大腿上忽然一輕,亞巴頓完好無損地從山岩後走出,臉上的傷口、手上的青紫,完全消失不見。

  他走到剛剛的戰場中間,撿起另一只自己被扯掉的羽毛,拿那些羽毛在加布裡埃爾有些破相的臉上拂了拂。

  金光閃過,大天使俊美昳麗的臉也恢復如初。

  清理干淨後,亞巴頓低下頭,摸了摸加布裡埃爾背風吹得冰涼的鼻尖,對另一個自己心疼又好笑。

  「是分身技能。」

  加布裡埃爾還是呆呆的,被他從地上拉起來,翅膀有氣無力翕動兩下。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10%】

  「怎麼了?」亞巴頓拽了他兩下,沒拽動,又回頭看他。

  「我——」加布裡埃爾似乎在艱難組詞。

  肯是不說話,梅菲斯特是沒機會說話,亞巴頓是說得太多,希斯莉現在是被迫禁言,只有加布裡埃爾,明明唇齒正常,哪裡都沒捏出問題,就是非常的不愛說話。

  「……?」亞巴頓鼓勵地看著他,鑒於無法皮膚共感,耐心的等著。

  「我想把這座山夷平。」

  加布裡埃爾最後說。

  「……」這個答案還是亞巴頓想不到的。

  他默然看了看加布裡埃爾,隨即從後者的胸口看到那張在發光的羊皮紙——聖諭。

  「那上面寫了什麼?」

  他指指給加布裡埃爾看,順便問道。

  加布裡埃爾要把聖諭直接遞給他,亞巴頓謹慎地觀察一番,剛要將指尖伸入扭曲空氣中,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灼傷。

  這更多的是一種敏銳的預感,畢竟自古天使與惡魔勢不兩立。

  「你自己看。」他最後嘆著氣說。

  加布裡埃爾一只手握著亞巴頓的手腕,一只手展開聖諭,順著紙面專注地讀了讀,地獄的君主也瞥了一眼,發現自己除了覺得頭暈目眩以外什麼都看不懂,甚至記不住那些字符的形狀,就像系統故意更改過這方面的設定一樣。

  「啊。」

  亞巴頓聽見另一只自己輕輕地感嘆了一聲。

  「怎麼了?」他看了看加布裡埃爾的神色,覺得應該沒什麼很壞的消息,不由得問。

  「我必須要把這座山夷平。」

  加布裡埃爾語氣平平,填了兩個單詞,復述了一遍剛剛的話。

  六星級道具聖靈之翅,帶來的附加道具是聖諭。

  聖諭本身會賦予加布裡埃爾言出必行的能力,但與此同時,它更類似於一個項目類的技能,相當於每次激活,加布裡埃爾都必須完成那上面指定的任務。

  比如這一次,加布裡埃爾就必須要摧毀這座山——即使他是在這座山上頓悟了聖諭這個技能的。

  其好笑程度堪比在研究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這個超級命題的時候,雞一回頭,把蛋連著蛋清蛋殼蛋黃全部吞進了肚子裡。

  「那你自由發揮?我先走了。」

  亞巴頓在加布裡埃爾一頓一頓的講述裡逐漸了解這一切,並爆發出喪心病狂的大笑,一邊心疼另一個自己,一邊笑得非常開心。

  畢竟加布裡埃爾真的看上去很懵,也很不情願,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想了想,安慰道。

  「等我們回酒店,我給你做華夫餅吃。」

  「真的嗎?」加布裡埃爾顯然十分好哄,雖然被笑了兩聲,還是直抓重點,並趁機提條件。

  「要邊邊烤得焦焦脆脆的,裡面軟軟奶香香的那種。」

  亞巴頓當然全盤答應。

  「給你烤。」

  加布裡埃爾:*高興到頭頂冒花花*

  地獄的君主從頭到腳都消失在空氣中,把加布裡埃爾留在一個人的雪山。他收斂了頭頂的花花,沉郁地盯著腳下的雪山,冷冷地呼了口氣。

  聖靈之翅帶著他飛往高空,直到山峰的最高點也可以被加布裡埃爾俯瞰。他雙眸半闔,眼簾微微向下一垂,手對著整座雪山的位置,遙遙一指。

  剎那間,整座山都崩塌成了滾滾碎石,積雪和著溪流向下涓涓流淌,但所有的物質仿佛都被定在一個特殊的正方體裡,隨著加布裡埃爾隨手一點,整座山都被清理成了一片嶙峋的平地。

  巨大的轟鳴聲與爆炸聲稍後才傳來,氣浪全部被禁錮在能量罩裡,沒有一絲是滲透在外的。

  大天使操縱著身體中的能量,感受著怎麼調動哪一部分的身體去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用山上的碎石反反復復實驗著。過了一段時間,加布裡埃爾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初步控制住了他的力量,這才准備離開。

  一道身影以光速朝他這邊飛馳而來。

  加布裡埃爾:……?

  而那道身影停在了大天使的不遠處。

  克拉克穿著一身超人制服,披風在冷風中被吹得獵獵翻卷,他用一種「你在干什麼啊」的復雜眼神默默看著加布裡埃爾,似乎是在等待一個解釋。

  說出來誰也想不到,大天使被其余超英發現的第一天,他是在無人區炸山頭。

  加布裡埃爾:「……嗯…」

  加布裡埃爾:「……………」

  他能怎麼辦啊,他也挺絕望的。

  肯正在順著黑暗的走廊,朝新一批貨物的方向前行。

  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夜視,他的腳步就算是在最響亮咯吱作響的地板上也不會留下任何聲音;肯是最優秀的獵手,是等待殺人的惡鬼。

  他一邊向前摸地形,一邊在心裡慢慢復盤剛剛發生的所有事。

  等到看見數米高的地下凹陷,肯就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在牆角往那邊偷窺。

  整個下陷式大廳都被堆滿了籠子,有的上面嚴嚴實實蓋著布,有的似乎完全不擔心裡面的生物會偷窺或者逃跑,大大咧咧歪著。

  隱隱約約的,肯可以在那些蓋得不嚴實的大籠子裡看見一些瘦小的人型,有幾個是擠在一起的,還有一些被單獨關著,面朝下躺在籠子的地板上。

  他們似乎還活著,但縈繞在這些籠子周圍的不是絕望,而是寂靜的死氣。

  有一隊武裝精良的人在隔三差五巡邏,在下陷式大廳這種圓形設計下,沒有任何異常能夠躲過他們的眼睛。

  肯在記下這一切後,無聲而迅速的原路返回了。

  他順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向下,走到某件虛掩著的包廂門,推開進去。

  淺紫發的女人正在百無聊賴地撥弄耳墜,目光虛焦,不知道在想什麼。

  如果放在其他的地方,她就看上去是為等待著今晚約會伴侶的美艷情人,然而等她她轉頭看向肯,瞬間就變成了眼白漆黑,猩紅瞳孔只有針尖大小的獵殺怪物。

  梅菲斯特:*眼神詢問*

  肯走到她面前,直截了當地把手摁在梅菲斯特的手臂上。

  兩只希斯莉瞬間共感,共通記憶,肯相當於是在腦子中硬生生地給梅菲斯特畫了一份地圖,告訴她哪裡需要避開,人在哪裡,具體情況又如何。

  但梅菲斯特發現了肯記憶裡的盲點。

  「那個是什麼?」她比劃了一下肯記憶中,那些籠子裡的小身影脖頸上戴著的東西。

  ——什麼?

  被她這麼一說,肯才注意到那些身影或多或少都會在身體四肢處帶上一個金屬環。

  ——是鐐銬嗎?他提出猜測。

  「我覺得應該不是。」梅菲斯特意味深長地說。

  她伸手在虛空中摸了摸,慢慢憑空拽出一樣東西。銀色的項圈——頸環,靜靜地躺在她的手掌心,熒光綠的LED燈依舊平靜的發著光。

  正是她從到阿卡姆第一天直到最後趁亂溜走,都戴著、並從未因此被威脅過的納米炸彈項圈。

  這是梅菲斯特從阿卡姆順來的紀念品之一。

  「我懷疑那些孩子們身上也有這些納米炸彈項圈,或者是那些抑制他們能力的東西。」

  梅菲斯特低聲說,給肯看了一圈這個項圈,又准備收回去。

  結果被殺人鬼摁住了手腕。

  ——你現在還能戴上這個嗎?肯問。

  「你是說……」

  兩只希斯莉同步共感,在這一刻想到了同樣的東西。

  變種人不憎恨人類,但被抓到這裡來的變種人肯定會恐懼並害怕人類。如果梅菲斯特或者肯貿貿然進去,很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除非她扮演得像一個他們之間的、偶然脫逃的受害者。

  肯仔細看過,整個大廳都是高高堆積著的籠子,裡面不知關了有幾百個。

  他很確定這些被關著的小變種人並沒有機會看見他們的同伴,因為那些黑布落到籠子上,已經蓋得落上了一層灰。

  ——戴上吧。

  想到這裡,肯從梅菲斯特的手中取走了納米炸彈項圈,對她晃了晃。梅菲斯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頭,讓肯給她戴上。

  肯撥開她的長發,凝視著她雪白低垂的頸子,把項圈的邊緣嚴絲合縫搭上。

  哢嗒一聲,鎖頭勉勉強強,重新扣緊。

  對於梅菲斯特來說,再次逃離這個頸圈也不難,她只需要收回虛擬人體,再回到希斯莉的思維空間,那個項圈就會套了個寂寞,遵循地心引力回到地面上。

  ——你有鑰匙嗎?

  肯問。

  頓了頓,梅菲斯特伸手去虛空,又慢吞吞地掏出一個控制器。

  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忍不住也在面具後笑了一下。

  ——去吧。

  他說,給梅菲斯特整理了一下頭發,目送她無聲地推開包廂門。紅絲帶在她的身體外搖曳,讓梅菲斯特脫離了地心引力,順著天花板一路狂奔,像一只千裡追魂的女妖。

  這個場景,可以說是鬼魅又好笑的巔峰。

  而梅菲斯特本人意識不到這一點。

  她按照肯給她畫下的崗哨和監控攝像頭,順著天花板一路朝著大廳處狂奔。黑暗裡,她越過在巡邏的集團武裝人員,靈巧而無聲地,落在最中間的籠子前面。

  她彎下腰,摸了摸籠門口,等待著可能的回應。

  過了幾秒,也許是幾十秒,在籠門口的空缺上,忽然被堵上了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往外窺視的、怯生生的眼睛。

  梅菲斯特彎腰,停在那只眼睛前面。眼睛的主人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那只眼睛瞬間從空隙中收了回去,籠子裡還有小孩子身體在瑟瑟發抖的聲音。

  在黯淡的光線裡,梅菲斯特的紅絲帶和眼睛確實是嚇小孩第一名。

  之前的小男孩就是被她這樣嚇暈的,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她在心裡遺憾地想,繼續站在籠子前等待。

  又是十幾秒過去,籠子的居住者停止了發抖,勇敢地重新湊過來,和梅菲斯特再次對視一眼。

  梅菲斯特可以聽見她——這個小女孩,又在發抖的聲音。但那只在黑暗中似乎也在發光的眼睛,正在仔仔細細檢視,梅菲斯特身上和他們一樣的特征。

  而梅菲斯特紅絲帶高懸,鯊魚牙鋒銳,看上去比變種人更變種人,從小女孩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梅菲斯特的頸圈。

  這讓小女孩忽然給予了她的全部信任。

  在籠子的縫隙裡,她艱難地伸出了一只手掌,小小的,朝著梅菲斯特的方向無聲打開。

  梅菲斯特剎那間和她心思共通。

  她走過去,在那只小小的、滾燙的掌心上寫。

  【一會不要出聲。】

  【和我走。】

  女孩子的掌心在她的指尖下顫抖。

  她緊緊地握了一下梅菲斯特,同意了她的說法。

悠于 2023-11-9 19:10

第61章 伊芙

  這不是梅菲斯特第一次學著用欲望絲帶做這種事了。

  她讓自己俯下身, 緊緊壓下身體,躲在籠子之間構造出的死角裡,一條紅絲帶順著她雪白的手臂向上晃晃悠悠攀岩, 像柔軟的蛇爬過她的指尖,成功搭上籠子邊緣,盡可能無聲地檢查起上面的鎖來。

  籠子裡的小女孩抖得更厲害了。

  ——好了嗎?

  這是肯發來的消息。

  【。】梅菲斯特回。

  ——先不要給他們取項圈,防止他們能力暴走。

  光屏剛暗下去,肯的消息又接著發過來。

  梅菲斯特看了兩遍這條消息, 若有所思地關了光屏,已讀不回。

  肯說得很有道理。

  在她的欲望絲帶伸出時,梅菲斯特敏銳地聽出了周圍籠子裡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並迅速加以分辨:這一批變種人中, 成年的竟然寥寥無幾,占絕大多數的都是青少年和兒童。

  一旦他們出現心理異常波動, 事情的走向當然也會變得無法預料。

  梅菲斯特和肯可以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 但他們本來就是要來解救這批變種人的,不是讓他們死傷慘重。

  這次行動, 可以算是梅菲斯特難得的頭腦清明。

  使用欲望絲帶在所難免,但在這一大籠子的環繞下, 梅菲斯特的嗅覺遭受了極大挑戰。

  純潔而怨憤的血液聞起來像辛辣的牛奶, 兩者單獨都很好吃, 合在一起就詭異的讓梅菲斯特都難以下咽。

  非常濃郁,非常提神醒腦, 仿佛■嗓子■寶, 無時不刻敷在她的口腔鼻腔太陽穴。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謝謝你!

  大概是因為這些變種人們都帶上了能力抑制項圈, 賣家覺得手無寸鐵的他們不可能從金屬籠子裡越獄, 他們籠子外面的鎖頭出乎意料的十分老式。

  紅絲帶伸進鎖孔, 順著縫隙輕輕一撥,鎖立刻被打開,帶著一點風聲直直下墜,又被另一條紅絲帶在半空中接住。

  梅菲斯特順手拿起鎖頭,塞進了自己的虛空口袋裡。

  金屬門緩慢打開,露出後面蜷縮的小女孩。她正無聲望著梅菲斯特的方向,整個人在顫抖。

  是在害怕她嗎?

  梅菲斯特剛要試探著對她伸出手,小女孩忽然連滾帶爬,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悶頭撞進了她的懷中。

  一具燒得炙熱的小身體,臉貼著梅菲斯特的小腹,手臂緊緊摟住她的腰,壓抑地哭泣著,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梅菲斯特手足無措僵在原地,欲望絲帶代替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七八條絲帶在她的頭頂亂揉,小女孩撇撇嘴,被逗得破涕為笑。

  見她好了一些,梅菲斯特繼續在她的手上寫字。

  【我送你出去】

  小女孩忽然抓住了梅菲斯特的手。

  【你呢】她在梅菲斯特的掌心急促寫道,【你要留在這裡?】

  【我要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梅菲斯特回答。

  不像亞巴頓或者加布裡埃爾,哥譚的紅絲帶對惡的感悟更多是在血液之中,她能聞出空氣中香甜陰寒的氣息,而很難真的看見具像化的惡意。

  即便如此,梅菲斯特依舊能感覺到這片能量場的不對。

  很快,這裡就能衍生出另一個給裡世界傀儡的供給點,而到時候,已經成型的能量場會比沒有成型的更難更改。

  前者需要暴力拆卸和清洗,後者只需要找到源頭再疏散即可。

  她的思緒還在自由發展,小女孩再次低頭,抓住她的手。

  【我可以幫你】梅菲斯特感到了稚嫩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輕輕發抖。

  但小女孩還是繼續寫道。

  【我會勸他們不發出聲音】

  「……」梅菲斯特走了一下神。

  兩個人確實比一個人的工作效率要強,梅菲斯特的外形又太容易把人嚇得高聲尖叫,小女孩這一句補充就抓住了梅菲斯特的要害。

  她放開了小女孩的手,算是一個回答。

  黑暗中,那個小小的身影穿梭過籠子間不規則的陰影,最終停在另一個籠子前。

  小女孩掀開簾布,鑽了進去。

  梅菲斯特則繼續開始了她自己的勸服方式。

  她先摸一下籠子的金屬欄杆,在裡面的人或好奇或畏縮要看一眼外面是不是幻覺時,梅菲斯特會徑直把眼睛湊過去,「證明」自己是變種人本人,童叟無欺,保質保量。

  這個方法出乎意料的十分有效,籠子裡的人大多數這時候都已經被她嚇得失聲,心情一起再一落,話就鎖在口腔裡,根本出不來。

  ——這些變種人還蠻聽話的。

  於是,梅菲斯特想。

  ……還真是個美妙的誤會。

  她問了籠子裡的變種人們,有一半想要「現在就走」,有一半則願意和她一起留下來。

  梅菲斯特能悄悄順走的孩子們本來就有限,青少年的變種人願意把「出去」的機會讓給兒童,有幾個實在是幫不到忙的——五六歲的變種人——已經被梅菲斯特夾在絲帶裡,晃晃悠悠地帶著,奔出了這片巡邏大廳。

  在這個過程中,梅菲斯特拒絕思考,為什麼籠子裡連五六歲的變種人都有。

  到了稍微安全的區域,就是肯負責再把這些孩子帶出去了。

  但,看著梅菲斯特誇張如同張牙舞爪蜘蛛的紅絲帶,再看看她的成年人體型,這幫半大的小孩竟然隱隱有認她為領導者的趨勢,梅菲斯特讓做什麼,他們就聽話地做什麼。

  借助巡邏隊手電筒的反光,梅菲斯特能看清圍繞著她的無數雙眼睛。

  它們原本是黯淡的,是她承諾的自由讓這些眼睛裡重新有了光。

  這還是梅菲斯特第一次被當成好人。

  她被這些目光搞得如芒在背,表面上卻沒有什麼,依然在一個又一個開鎖。

  沒有開鎖的變種人們蜷縮在籠子裡,渴望地等待著,被開了鎖的變種人也沒有急著跑出去,而是繼續在籠子裡注視著梅菲斯特的一舉一動。

  有一些膽子更大些的,自告奮勇跑出去,勸服那些還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事的變種人。

  很了不起的一點是,這些還是半大孩子的變種人竟然能控制住內心的仇恨,更多的是考慮整個「集體」的利益。

  他們都清楚,一旦動起手來,死傷絕對無法避免。

  在梅菲斯特欲望絲帶的檢測下,原本平靜的心跳聲們一個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激動無比的心跳。一個……兩個……三個…梅菲斯特也忘了自己今晚開了多少鎖,在虛空口袋裡,這些鎖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直到最後,一個平靜的心跳聲都沒有了。

  柔軟的紅絲帶順著陰影悄悄爬上去,托舉著那些高處籠子的變種人們平安落地。梅菲斯特集合了這些孩子,給肯發了一條消息。

  【好了。】

  ——【我這邊也好了,你直接過來。】

  這是肯給的消息,他似乎一直在等著梅菲斯特,這條幾乎是秒回。

  梅菲斯特就收回了光屏。

  【走了,我們有幫手】

  她在最近的變種人手上寫了幾個字,這個瘦弱的少年驚喜地渾身一顫,轉身快速拍了拍他附近的人。

  消息如同海浪般傳了出去。

  從籠子裡出來,和真的聽到自己能離開這,還是不一樣的。

  不是沒有變種人從籠子掙脫出去,但他們都很難逃出地下拍賣場,因為脖子上控制了他們能量的裝置。

  又餓又疲憊,一連幾天都得不到養精蓄銳的機會,力量發揮不出最大化,即使這些變種人逃離,大多數都只是單獨逃出。

  或者制造出一場渾水摸魚的暴動,即使能逃出去更多幾個,結果也是讓巡邏隊和變種人兩敗俱傷。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的心裡忽然多了一點說不出的感覺。

  她咽下那一點忽然升起的、對籠子上陳年血跡的五味雜陳,轉而示意所有人都跟上她。

  巡邏隊此時剛過拐角,他們有一分三十秒再次從後方出現。

  按照肯的說法,這些攝像頭已經不會起到任何威脅了——梅菲斯特抬起頭看了看——發現那些攝像頭都微妙的偏移了一些,運動傳感器還是綠光,並沒有出現監測到他們的紅光。

  肯在這方面真是敏銳點滿,踏實又可靠,連梅菲斯特都望塵莫及。

  她帶著孩子們浩浩蕩蕩衝進走廊,一路的攝像頭都是綠光。每個人的腳步都無聲,她第一次從籠子裡救出的小女孩還緊緊跟在她身邊,小女孩頭發是很漂亮的棕紅色,長著一雙清澈的綠眼睛。她臉上有一塊燙傷,像一朵被蟲蛀過的花瓣萎縮的小紫羅蘭。

  那塊燙傷,看上去似乎是開水。

  除此之外,還有後背上生著蝙蝠般漆黑削薄隱翅的小姑娘,頭上長著角的小男孩,頭發忽紅忽綠的女孩子。相較於普通人類的面孔,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那種無拘無束的、驚人而帶有野性的美麗。

  肯在拐角處等著他們。

  高大的男人穿著工裝服,臉上已經戴上了那個仿佛連環殺手的面具,刀鋒在他手中自然垂下。

  他往這裡一站,整個走廊都變成了類似恐怖片片場的奇怪氣氛。

  圍繞著梅菲斯特的幾個小變種人都遲疑地看著肯,還有一些已經在憤恨恐懼於他的人類身份。

  梅菲斯特徑直走了過去,和肯碰了一下手,然後對他們招招手。

  時間還剩三十秒,這些小變種人會不會願意跟她走?

  兩只希斯莉在此時思維同步,一起平靜地想。

  下一秒,是那個她第一個從籠子裡救出來的小女孩向她奔來。

  小女孩一頭扎進她的懷裡,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梅菲斯特旁邊的肯,但依然對梅菲斯特充滿了信任。

  而這種事,有一回就有第二回 。

  這一下打破了其他變種人小孩之間的那種範圍,其余人也猶猶豫豫的朝著這邊靠近,大多數都選擇離梅菲斯特近一些,而不是肯。

  梅菲斯特的紅絲帶伸出去,一路給落在後面的孩子們保駕護航。肯的速度很快,就連她也要大步跟上,後面的孩子們幾乎是在跌跌撞撞奔跑,但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要求慢一些,所有小孩都只有一個念頭:再快一些!

  走廊那一頭,已經傳來了奔跑導致的震動。巡邏隊的人追上來了。

  梅菲斯特干脆紅絲帶撈起這群小變種人,讓他們坐在她的絲帶上,腳不沾地的跑路。

  小變種人們:???

  梅菲斯特自己也不太好受。

  紅絲帶上面的觸感也會傳遞給梅菲斯特,有一群小孩子坐在上面,這沉甸甸的分量,就像梅菲斯特的在大床上忽然被睡得像小豬一樣的希斯莉本體壓住頭發,明明也不是很痛或者很沉重的東西,但一時間竟然難以呼吸。

  肯和她共感了一瞬間,忍不住也在面具下皺緊眉頭,同情又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梅菲斯特後面仿佛阿拉丁神燈的名場景。

  他領著這幫孩子在走廊裡繞了兩圈,一路穿過各種細窄的走廊,在這種能夠把普通人繞成困獸的地下世界順利脫身,一腳踹開地下拍賣場的後門。

  映入眼簾的,就是全紐約最大的水庫。

  梅菲斯特在那一瞬間和肯的思維無縫相接,她喊了一聲,「跳!」

  「什麼?!」有些小變種人驚異地定在原地,望著在光線中顯得黑沉沉的水面,害怕地向後縮了縮。

  「快點!」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梅菲斯特咬緊牙關。

  「一,吸氣!」

  這幫小變種人們不明白她想干什麼,於是一一照做,她當機立斷,用絲帶把他們全部推下水。

  一片噗通噗通的跳水聲,紅絲帶牽著那些孩子們在水裡快速浮潛,跟上已經游出了大半邊的肯。

  還有一批孩子正在岸邊掙扎,他們是跳了但游不遠的那一批,還沒有逃脫射程範圍,梅菲斯特甚至在昏暗的光線中,分辨出了離她最近沉浮的棕紅色小腦瓜。

  那是第一個自告奮勇幫她去聯系其他變種人的小女孩,也許是因為水庫裡的水太冰冷凍人,也許是因為她消耗了太多體力,小女孩浮浮沉沉,看上去好像沒了力氣。

  小女孩衝進她懷裡時的溫度,滾燙到嚇人。

  紅絲帶確實沒有上限,但說到底,能量還是由鮮血供給的。吸越多的的鮮血,梅菲斯特才能利用越多的欲望絲帶,而隨著這批鮮血消耗完成,梅菲斯特的絲帶也會減少數量。

  比如她儲存的小醜的血液,即使甜美如同瓊漿玉露,耐用堪比南■電池,這個時候也要用完了。

  電光火石之間,梅菲斯特做了一個決定。

  無數紅絲帶從她體內伸展,加急推了一把那些還在射程裡掙扎的小變種人。

  大門在她面前被踹開,火力瞬間傾瀉而出,沒有二話地對著她射擊。

  梅菲斯特唯一的一根紅絲帶纏住了她的要害部位,她毫不戀戰,瞬間跳入水庫。

  黑暗中,沒有人看見從她身體裡逸散出的血跡,欲望絲帶們湊上去舔了舔,像一只貪婪又衷心的狗狗。

  劇痛之中,梅菲斯特全力向前游去,逃脫了水面上落進來的雨一般的子彈。

  幽暗的水底,似乎也靜靜停著一些被時間遺忘的東西。

  水庫裡的水冰冷而寂靜,能見度也很低,讓人膽寒。這裡的水是死水,也就意味著沒有任何力量可供梅菲斯特前進。

  她咬了一下舌尖確保自己神志清明,即將沉入水底時,提氣,重新讓紅絲帶帶著她穿過水庫。

  梅菲斯特靜靜游著,游過生鏽的水管和架子,她甚至在水下看到了骨架,但那副骨架的顱骨嚴重變形,看上去和人類不太一樣。

  仿佛是某種天生的畸形兒,也仿佛是外星人。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於是靜靜地游過了那具扁平瘦小的骨架。

  越往前游,骨架就越多。大部分只剩下一些殘片,仿佛是從人身上砍下或者直接剝離掉的東西,在某個幽暗的角落,梅菲斯特很確信自己看到了類似羽翼一樣的骨架。

  她甚至能看見水裡的游魚,污濁無法附著在她的身體表面上,因此梅菲斯特放慢了速度游過一片片水生植物,甚至用紅絲帶逮住了一條游得不夠快的魚。

  在魚妄圖掙扎之前,一根蠢蠢欲動的紅絲帶已經深入魚腮,猛地嘬了一口魚血。

  梅菲斯特:*僵住*

  梅菲斯特:!!!

  動物血還是她沒嘗試過的level,口感仿佛一三分熟的牛排,大量的血腥味中透著淡淡的鮮美,第一口打悶頭,第二口竟然有些上頭。

  仿佛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該死的甜美的小魚在絲帶中撲騰掙扎,梅菲斯特的絲帶尖尖上串著這條小魚,又在水生植物間逮住了另一條沒有跑掉的魚。

  這一條更大一些。

  像是在扎吸管,梅菲斯特輕而易舉地把絲帶探入了魚腮和血肉。

  大魚喝的時間比小魚要慢一點,但也很快就被吸干了。

  在梅菲斯特回過神之前,她的絲帶尖尖上已經串起了壯觀的一條長龍,包括但不限於各種小魚,小魚的媽媽,小魚的爸爸,小魚的叔叔阿姨對門鄰居,仿佛是要進行一番家庭燒烤。

  梅菲斯特:在這種地形也能飽餐一頓是我沒有想到的.jpg

  她一邊記下來這個水庫,一邊又順手用絲帶撈了一只螃蟹,朝著肯之前給她傳來的地圖方向加速游去。

  飽餐一頓後,連傷口都不那麼疼了,而是在被虛擬能量緩慢修補中。梅菲斯特在感覺到血肉裡面有子彈時,暫停了虛擬能量的修復功能,轉而准備去找肯,讓另一個自己給她把子彈挑出來。

  除此之外,今晚的行動真是天衣無縫,梅菲斯特負責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也是她把那些小變種人盡數放出;肯則在後方替她做好了一切充足准備,探查過地形時間,還和她開了一撥配合,打昏了所有在走廊裡流竄巡邏的地下巡邏場安保人員。

  更多的事情肯也沒有說,不過梅菲斯特合理猜測,他連監控室裡的人也應該都打昏了。

  畢竟如果那裡面的人還有神志,是怎麼都不會讓陌生人挪動他們的監控攝像頭的。

  箭一樣穿過水下,梅菲斯特一邊復盤,一邊給了一條小魚迎頭痛擊,在其暈頭轉向之時插上吸管,邊嘬邊往前。

  雖然小魚是無辜的,但小魚的血液能支撐她的紅絲帶再多一會;梅菲斯特能感覺到,有幾條支撐著那群小變種人的絲帶已經離開了水面,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嘴裡的小魚都不香了,梅菲斯特最後一次加速,美人魚一般躍出水面,高速前進。

  夜風吹過梅菲斯特濕透的晚禮服,吹過她臉上沉重還滴著水的半邊面具,冷得她在這一瞬間冒出了無數句髒話。

  寒風凜冽,尤其是在她前進速度很快的時候。整條裙子都緊緊黏在她身上,又難受又讓他感到困擾。

  此時此刻,梅菲斯特無比希望,她在經過加布裡埃爾時,有順手從他的翅膀上拔下幾根毛。

  加布裡埃爾:?

  加布裡埃爾:*阿嚏*

  紅絲帶在梅菲斯特足下集結成欲望之橋,她在上面高速奔跑的同時完美地保持著平衡,淺紫發濕淋淋地垂在腰腹之間,美艷而駭人,比起之前的所有造型,更像一只侵略性極強的野獸。

  然而在她的腳踝周圍,有一只紅絲帶悄悄舉起,上面穿著一連串被風吹干了身體的小魚。

  梅菲斯特有非常好的盤算:這一串魚帶回去,亞巴頓可以烹飪,這樣所有希斯莉都能吃一頓。

  她甚至還撈了一只完整的螃蟹,要知道超市裡賣的大多數都只是蟹腿。

  至於小魚被她穿刺得破破爛爛,要怎麼烹飪……

  梅菲斯特停止了思考,並准備把這個難題拋給地獄的君主。

  亞巴頓:?

  亞巴頓*有一個想打而不知道能不能打出來的噴嚏*

  她在胡思亂想,但腳下速度沒停,一提再提,終於趕上了肯帶著最後一批小變種人從水庫欄杆邊翻出去的情形。

  梅菲斯特凌空一躍,肯朝她伸出一只手,用力拉她上來。

  兩只希斯莉在這個過程□□感,雙倍的濕漉漉,雙倍的黏答答,雙倍的痛感交互,好在肯的手十分溫暖,在梅菲斯特逮住那只手蹭體溫的時候,她的快樂情緒也順著蹭體溫的動作給肯傳遞了一點點。

  肯無聲地嘆了口氣。

  在水庫兩側有隱隱約約的路燈,勾勒出他面具的輪廓。

  小變種人們乖乖地跟著兩個大人,肯就放開了梅菲斯特的手,示意她自己要去清理痕跡。

  從他的記憶裡讀到他們要去哪裡,梅菲斯特當然沒什麼不同意。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在腦海中努力回想,終於把拉出從前看過的超級英雄電影之一,找到了澤維爾天才少年學院的地址。

  地點在紐約郊區。

  而如何將這群小變種人打包送到那,肯也找到了解決辦法。

  廢棄停車場內,立著一個高大的鋼鐵怪物,平均比周圍的那輛小轎車高出七八倍。

  裡面已經有了不少把著玻璃往外看的小變種人,擠得像個沙丁魚罐頭,而小沙丁魚罐頭們在看到梅菲斯特時都開始異常激動的揮手。

  肯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輛雙層巴士。

  一百多個小變種人,從車尾塞到車頭,從車上塞到車下,梅菲斯特用絲帶感受了一下心跳和呼吸聲,發現連後備箱的空間裡都塞了十幾個。

  一輛嚴重違反交通規則的重型黑車,就這樣新鮮出爐。

  腳步聲傳來,肯帶著最後一批零散的小變種人也回到了停車場。

  在梅菲斯特缺席的這半個小時,他和這些小變種人的關系竟然沒有變僵。

  孩子們還是不願意和他多多靠近,但至少願意跟著他的動作前行——這已經算是不錯的進步了。

  每個人到現在都精疲力竭,包括但不限於梅菲斯特。她在巴士上站了一會,傷口重新開始隱隱作痛起來,於是干脆找了個地方坐下,懶洋洋地靠著車窗。

  所有小變種人都自發地拉下了雙層巴士上的窗簾,有些已經擦干了身體,跑到二層蜷縮成團,沉沉睡著了;更多的孩子們還是留在一層,留在梅菲斯特身邊,簇擁著她,即使梅菲斯特已經摘掉了那個和他們明顯不一樣的頸圈。

  「我們現在要找人把你們的頸圈處理掉。」

  其中一個圍繞著她的女孩子眼神太炙熱,梅菲斯特忍不住懶懶掀起眼皮,點了點她的脖頸,對那個女孩子說道。

  女孩子的頭發裡爬出三四條小蛇,隨著她的動作一起嘶嘶點頭。她注意到了落到自己肩頭的小蛇,臉一紅,把蛇頭朝著自己的頭發裡推了一推,仿佛是想讓梅菲斯特假裝看不見。

  「………」

  梅菲斯特並不怕蛇,希斯莉也不怕,但這個場景也實在是有點驚人。

  她干脆閉上眼睛,假裝自己要休息了。

  車子在緩慢而沉穩地晃動著,吱嘎吱嘎的聲音規律又讓人感到安心。肯在前方駕駛著雙層巴士,這輛龐然大物借著夜色完美地來到了馬路上。

  路燈橘黃的光穿過孩子們偷偷掀起的窗簾角,勾勒著肯的半邊面具。

  梅菲斯特看了一眼又閉上眼,忽然覺得,大腿上多了一點小貓似的溫暖重量。

  她瞥了一眼,是那個紅棕色頭發的小女孩,不知何時起,悄然來到她身邊,跪坐著,把腦袋擱在了梅菲斯特的膝頭,睡著了。

  其余的小變種人也是,不是貼著她的手臂,就是挨著她的座位,像一群濕漉漉的小流浪貓,緊緊依偎著他們認為的大貓媽咪。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眼神溫柔下來。

  她靜靜呆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這些孩子們睡得頭一點一點,再用紅絲帶穩穩接住他們滑落的小身軀。

  都還只是孩子。她想。

  即使希斯莉自己也沒有過幾年的生活經歷。

  她本來是在假寐,在雙層巴士均勻的噪聲和搖晃中,竟然真的睡著了。

  等梅菲斯特再醒來,她身上的彈孔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子彈不在裡面,肌膚恢復如初。

  一群小變種人換了坐姿,還在沉睡中,梅菲斯特掀起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城市景色漸漸荒蕪,更多的是馬路兩旁的山坡草地。

  「要到了?」她問。

  駕駛室那邊的肯轉過臉來,點了點頭。

  梅菲斯特還是覺得有點睡眠不足的頭暈,虛擬人體出來單獨活動了太久,需要和希斯莉的思維空間接觸一下,完成充電。

  但希斯莉此時應當還在復仇者聯盟,梅菲斯特對此感到十分惆悵。

  即使亞巴頓能夠把希斯莉從復仇者聯盟帶出來,能夠踏踏實實和她抱在一團,和這種偷偷摸摸仿佛是在偷■(重音)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復仇者聯盟,怎會如此,還我本體,喪盡天良。

  淺紫發的大美人氣場全開,低氣壓至極,本來笑起來就很反派,現在生起氣來更是,美艷的臉龐,透出幾分讓人寒毛直豎的殺氣。

  梅菲斯特越想越跑偏,駕駛室的肯似乎看出了她氣場不對,給了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梅菲斯特:垮臉.jpg

  事實證明,遠程後,希斯莉本體確實無法聽見來自虛擬人體的呼喚。

  事實證明二,沒有舌頭的伊芙確實不能吃午餐。

  女孩子被外骨骼穩穩托著,舉手投足間靈巧又充滿微妙的規劃感。

  傍晚的陽光落下,停留在她安靜的臉上。當鋼鐵俠從實驗室走進的時候,娜塔莎正在沙發上給女孩子讀著故事,而伊芙在靜靜聆聽。

  她雙手放在膝頭,坐姿端正,微微低垂著頭,金發從耳邊滑落,像一只昂貴的人偶,也像花瓶裡靜靜開放著的百合花。

  明明周身都是戰甲式的鋼鐵骨骼,卻能讓人從她整個人的氣場中,無端感受到一種寧靜的無害。

  正因為她的寧靜無害,才讓鋼鐵俠從心底往外感覺到,來自命運的殘忍。

  他在看著伊芙的時候,別說告訴她這個冰冷的事實,甚至無法動一動「她活不了多久」的念頭。

  「伊芙。」鋼鐵俠清了清嗓子。

  娜塔莎剛剛念到,「小公主在變成天鵝的哥哥們叼著的網裡睡著」,此時被打斷,忍不住似笑非笑地看了鋼鐵俠一眼。

  希斯莉本來在專注地聽故事,這會突然被叫停,茫然地望著鋼鐵俠。

  金發灰眸的小女孩等待著他要說什麼,這讓鋼鐵俠罕見地卡了一下殼。

  「很抱歉把你的針筒搞丟了。」

  他說,果不其然看見小女孩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托尼自動把這個表情理解為震驚、失望和指責,忍不住硬著頭皮把這句話補完。

  頂著娜塔莎的目光,鋼鐵俠蹲在她面前哄她,「我們不知道那裡面的東西接觸到空氣後會消失不見。」

  希斯莉:……

  她心虛地咽下了嘴裡那一點點從虛空中重新收集回來的能量。

  在鋼鐵俠眼裡,女孩子輕輕搖了一下頭,寬容地原諒了他們。她的眼神很清澈,但鋼鐵俠在准備從地上站起身時,忍不住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了好奇。

  「你在好奇什麼?」他停下來問。

  伊芙指了指他胸口的反應堆。她的小手停在空中,仿佛是在請求著他的准許。

  「好吧,你可以碰碰看。」

  沒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拒絕小貓的主動接觸。

  鋼鐵俠退了退底線,准許道。

  伊芙那只還帶著鋼鐵骨骼的小手,就輕輕地搭在了他的反應堆上。

  她很小心,沒有碰到其他地方,只是好奇地在藍色的熒光上摸來摸去,似乎在疑惑哪裡來的光。

  碰了一會,她又抬起頭,收回了手,眼巴巴地望著鋼鐵俠。

  鋼鐵俠喜歡她這個樣子。

  小人偶從自己的殼子裡短暫地走出來,變成一個對周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好奇寶寶,這沒什麼不好的,這簡直棒極了。

  托尼·斯塔克見多識廣,他甚至可以回答她星期二為什麼叫星期二,如果她問的話——

  「這個嗎?這個是托卡馬克裝置。」鋼鐵俠自己點了點胸膛,雲淡風輕道,「不錯的能源小盒子,保持我活著,非常厲害,你說是不是?」

  伊芙望著他,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露出了一種接近於深思的表情。

  良久,她點了點頭。

  在托尼迷惑的目光中,她摘了手套,把那只金屬右手擱到了鋼鐵俠的掌心。

  ——這是一物換一物的意思?等價交換?她看了他的金屬堆堆,就把她的也送上給他觀賞?她到底是哪裡學來的這些啊?

  鋼鐵俠感到了啼笑皆非。

  他和娜塔莎對視一眼,配合了小人偶奇奇怪怪的固執心理,即使實驗室裡已經有了這只金屬右手的全息掃描模型,依舊執起她的手,仔細察看。

  她的這只右手僅僅是做工精巧,並沒有高科技的噴漆或者零件形狀,僅僅是這樣看上去,倒像是一兩百年前的作品。

  「這是什麼?」他隨意點了點小人偶的金屬指腹。

  「這是什麼?」希斯莉同步問向系統。

  【尖刺。】系統精簡地回答她道。

  現實中,鋼鐵俠看見,伊芙聽到了他的問題,像是微微一怔。

  她輕輕地從他的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但動作也不像是拒絕。

  在他和娜塔莎的目光中,女孩子低下頭,在指腹處輕輕一撥。

  十幾公分的長長金屬尖刺剎那間彈出,十分違反人體工學地豎起,散發出晦暗的光澤,以鋼鐵俠的目光分辨,像是某種毒藥被塗抹在了上面。

  「……」

  鋼鐵俠和黑寡婦相視無言。

  做出了這樣的事,伊芙依舊是一副寧靜到無害的表情。她不知在哪裡摁了一下,尖刺又順從地收回了她的指腹,她再次把手伸回鋼鐵俠面前,搭進他的掌心。

  可她的那個尖刺功能,鋼鐵俠實驗室裡的機器沒有一台掃描到過。

  搭進他掌心的似乎不再是貓爪爪,而是溫順的豹爪爪。

  鋼鐵俠沉默片刻,點了點她的食指。

  「這個呢?」他問。

  伊芙照樣收回手去,她這次並沒有點或者摁哪裡,而是直接握上了食指,干脆利落的一拔。

  柳葉刀寒光閃閃,劈裡啪啦落了她一手掌。她默默地又把那些刀片放回中空的食指,按回去,機械右手再次完好無損。

  要知道,這種冷兵器在眼前二十公分的地方擺弄,這種殺傷力和真的看見一把槍或者什麼高科技鐳射還是不一樣的。

  人類關於恐懼的原始本能,注定他們不管穿上多麼無敵的鎧甲,都會害怕尖銳的刀鋒。

  鋼鐵俠相信自己已經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不然旁邊的娜塔莎不會給他那種「快調整一下你的臉吧」的那種不冷不熱的眼神。

  「還有什麼?」這次換成黑寡婦溫聲去哄小女孩。

  伊芙看看鋼鐵俠,又看看她。

  托尼指了指自己的隊友,在她們附近找了個沙發,一屁股坐下。

  「把我的機會讓給我的隊友。」

  而伊芙很顯然是當真了。

  她把手伸向娜塔莎,乖乖攤開手掌。紅發女特工握了握她的手手——鋼鐵俠合理懷疑她是趁此機會特意去和女孩子貼貼,這才點了點她的中指和無名指。

  「這兩個可以告訴我嗎?」娜塔莎溫柔地問。

  伊芙還是點了點頭。

  她垂下眼簾,用另一只手剝開無名指和中指的金屬外皮,找到了一捆金屬細鞭,一捆針和一個裝著無色液體的玻璃瓶。

  鋼鐵俠很相信,那裡面絕對裝著的是毒藥。

  他和經受過這種訓練的娜塔莎再次對視,看見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你介意我繼續問下去嗎?」

  娜塔莎忽然問。

  她看著伊芙一點點收回這些東西,在她弄完之後,替她把金色的碎發別回耳朵後面。

  這句話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伊芙愣了很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夕陽從大廈的落地窗照了進來,有一半傾斜進她的眼睛裡,把她平靜的灰眸照得像一片流光溢彩的斑駁水晶。

  希斯莉的意識,在伊芙的軀殼中悄悄抽離。

  【伊芙同步程度:60%】

  金發的人偶垂下手,沉默地靜坐著。她什麼都沒說,但娜塔莎忽然在這一刻與她共情,為她體會到了一種強烈的悲傷。

  伊芙的眼神裡有千言萬語,可最後都化成了一種無話可說的茫然。

  而希斯莉此時也在意識空間中,茫然地詢問著系統。

  「那是什麼?」

  【那是伊芙。】

  過了一會,系統嘀哩一聲,算是回答了她。


第62章 披薩

  希斯莉在大多數時刻都不是那種喜歡刨根究底的人, 更何況系統這一次並沒有給她講故事的打算。

  它重新變得——倒也不至於冰冷——只是重新變回了游戲系統該有的樣子而已。

  同步率漸漸退下去了。

  希斯莉的意識重新完整地接管了她的小馬甲。

  伊芙的那種淺淺的悵惘和茫然,隨著最後一束夕陽的離去,堙滅在她的眼睛裡。

  她重新變得寧靜起來, 和之前沒什麼不同, 仿佛根本就沒有意識到, 她流露出過人類才可能有的悲傷。

  不得不說, 她很像托尼·斯塔克曾經捕捉到過蹤跡的另一個九頭蛇人形兵器。

  只是相比之下, 那個擁有著一條鋼鐵手臂、戴著面罩的殺手似乎更加兵器化, 也更加茫然與混亂。

  很難想像,但伊芙身上的氣質總讓鋼鐵俠覺得, 她是沒有殺過人的。

  這點不禁讓伊芙的來歷撲朔迷離。

  更何況,她的身體缺陷讓她變得極其難以溝通。

  如果是某個惡心的實驗基地特意讓伊芙無法講出她的來歷, 那麼他們的計劃實施得非常成功。

  伊芙不會寫字, 說不出話,大多數時候, 就算是最擅長套話技巧的黑寡婦都只能問她,「是」或者「不是」。

  在問及她的過去時,光是看著伊芙眼睛裡流露出的茫然, 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她打動。

  她的年齡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鋼鐵俠不會把一個孩子交給神盾局那幫冷冰冰的混蛋當作誘餌,更不會把她掰開了揉碎了研究, 去審問她背後的故事。

  查歸查,掃描歸掃描, 和強迫一個受盡苦難的小孩是兩碼事。

  想到這裡,鋼鐵俠又看了她一眼。

  希斯莉:……?

  來自鋼鐵俠若有若無的注視讓她無法忽視,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 她此時應該已經回視回去, 用眼神問他有什麼事了。

  可眼下,她的肚子真的有點餓。

  這種感覺若有若無,比起希斯莉本體那種人類咕嚕咕嚕的飢餓感,更像是一只充氣氣球在緩慢漏氣癟下去。

  不是什麼疼痛的體驗,但莫名其妙地讓希斯莉感到了心慌,仿佛當這種飢餓感到達最大化時,會有一種不好的事發生。

  而希斯莉一向相信於自己的直覺。

  她又考慮了一下伊芙的人設,決定忍痛打針,而不是敦敦敦直接灌能量。

  【一針就夠。】系統上線提醒她道。

  「系統我好怕打針啊!!!!」希斯莉在意識裡抓住它大聲哭哭,「我害怕!!!我不會!!!!!」

  【好吧好吧!!】

  系統也被她叫得嘀哩聲都變響了。

  【外骨骼的事情我來!!】

  「你來!」

  希斯莉得到了承諾,整個人都快樂起來。

  她干脆利落地從手臂的小盒子裡一掏,掏出一根針管。

  系統暫時性操控起外骨骼,希斯莉則微微閉上眼睛。馬甲手臂一痛,又過了一會,系統這才戳她。

  【弄好了。】

  希斯莉手一翻,又把針管收進小盒子裡。她剛做完這些,就對上了黑寡婦的目光。

  娜塔莎看著她,什麼都沒有問。

  她的沉默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溫柔了,這點讓希斯莉很喜歡,尤其是在她有些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時候。

  電視開著,光跳躍在伊芙的眼睛裡。娜塔莎牽起女孩子的胳膊,摸了摸那個針孔,發覺自己已經找不到針孔的位置了。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被她這樣一碰,迷茫地從電視那邊收回目光,乖乖凝視著她的臉。

  「沒有事。」娜塔莎對她微笑,放下了她的手臂,「你看你的。」

  希斯莉其實並沒有在看那個經典電影。她的面前開著光屏,正在和其余的一群希斯莉對話。

  落在別人的視線裡,就是小女孩看得十分專注。她坐下那裡,目不轉睛,小手搭在膝蓋上,完完全全沉浸在了電影的世界裡。

  美國隊長輕手輕腳從她身後走過,瞥了一眼電視屏幕上黑白兩色、他那個年代的電影,整個人都「……」了一下。

  他心情有點復雜,忍不住站在女孩子旁邊,跟著她看了一會,確認七十年後的自己仍然覺得這部電影相當無聊,這才轉身去找鋼鐵俠。

  自從伊芙到來之後,托尼·斯塔克的常駐地方就被侵占了。

  鋼鐵俠對此倒沒什麼異議,沙發不再能躺,他換了個地方呆著,此時正在吧台後面懶洋洋地微醺。

  「什麼事,隊長?」

  面對他,鋼鐵俠放松地往後一倒,焦糖色的大眼睛在燈光下顯露出放松的暗色來。

  「我想問一下伊芙的事,托尼。」

  史蒂夫·羅傑斯虛心請教道。

  「她該怎麼辦?我們能給她喂食物嗎?」

  說起這個被他們誘拐到斯塔克大廈的小人偶,托尼的心情也沉重下去。

  他盡可能簡潔而不帶情緒的說,「她不能,她只能靠打針維生;你去問娜塔莎,她剛剛應該看見了。」

  也是。

  史蒂夫和托尼同時想到同一個問題。

  伊芙的口腔也在掃描艙中被檢查過,她的舌頭不是殘缺,而是完全被齊根弄斷。

  那個傷口是駭人的,光是看著它,就能窺見女孩子曾經遭受過的千分之一。

  說實話,她在那個時候沒有直接被血嗆死,就已經是奇跡了。

  而「她還活著」這一事實,不知道到底是上帝的憐憫,還是魔鬼的捉弄。

  「先生,我注意到您已經十八個小時沒有進食。」他的ai管家忽然冒出來,聲音溫和,「您是否需要訂餐功能?」

  即使鋼鐵俠自己沒有什麼胃口,他也要顧忌一下自己的隊友。

  從早上開始,這一天就過得十分波瀾起伏,他們先是一起處理了爆炸案,然後把小人偶帶回了斯塔克大廈,又給她做了幾個小時的身體檢查,最終和神盾局好一番扯皮要怎麼安置她,現在才勉強算是一天中的平靜時光。

  明天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他們。

  比如,那個男人為什麼會在卡車上?

  卡車又是從哪個實驗室開出來的?

  即使還是第一天和伊芙認識,鋼鐵俠已經明白,不要試著從她那抽絲剝繭。

  ——小人偶只會懵懵地點頭搖頭,像一只擺在車上的小吉祥物。

  「先生?」ai管家見他沒有反應,又問。

  鋼鐵俠從這些想法裡抽身,環顧一周,順手抓起吧台上的訂餐電話。

  黑底菜單上,披薩的超清圖片顯得更加鮮艷誘人,鋼鐵俠依稀記得上一次點的就是這家,而味道還不錯。

  「就這個了。」

  他晃了晃這家的訂餐電話。

  四十分鐘後,外賣准時送到。

  「你點了什麼?」黑寡婦從沙發中懶洋洋地坐起來。

  「披薩和芝士漢堡。」鋼鐵俠回到。

  芝士、肉類、油脂和餅皮的香氣,順著紙盒肆意飄了出來。披薩盒子被打開,所有人都走過來,分了他們想要的分量。

  但此時此刻,鋼鐵俠忽然聽見了吸鼻子的聲音。他驚訝地轉了一圈,想看看自己到底是餓到了哪位隊友,最終把目光落到了沙發區,那個直愣愣望著這邊的金發小腦袋。

  伊芙的目光怔怔的,仿佛魂都飄起來了。

  鋼鐵俠:*忍笑*

  鋼鐵俠:拍了拍黑寡婦

  鋼鐵俠:*指指*

  黑寡婦:………

  黑寡婦:*忍笑*

  希斯莉正在看著香噴噴熱騰騰的披薩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來自那邊的指指點點。

  她好饞,真的,距離希斯莉本體上次吃東西,已經是快二十幾個小時之前的事了。系統沒有讓她餓著,可她的胃裡也一點東西都沒有了,這種感覺絕對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尤其是在亞巴頓過來的時候,兩只希斯莉互相貼貼,希斯莉就順帶貼到了亞巴頓記憶裡的早餐。

  完美的面包片和三明治,還有完美的甜牛奶。

  而她一口都沒有吃到。

  咯吱咯吱,這是切披薩時油紙摩擦出的聲音。

  啪嗒一聲,這是加多了芝士被越拉越高,最終彈回披薩盒子裡的聲音。

  希斯莉:………

  鋼鐵俠的原意並沒有要欺負伊芙的意思,但逗小孩實在是太快樂了。

  伊芙的灰眼睛在燈光下睜得大大的,像一只聽見了開罐頭聲音的狗勾。她這個時候又看起來比小孩子還要小孩子了,他拿到哪邊吃,她就往哪邊看。

  真是好笑得讓人憐愛。

  這一餐,所有復仇者聯盟成員都盡量吃的很低調,避免自己在伊芙存在感強烈的目光裡感到難以下咽的負罪感。

  明明他們什麼也沒有做,但伊芙直白的目光讓所有人感覺,他們像逼迫狗勾節食,在狗狗的慢食盆,只撒了兩粒干糧的超級帶惡人。

  她看上去真的很想吃。

  托尼·斯塔克只有一刻這麼慶幸過,他的芝士漢堡被包得嚴嚴實實,沒有味道透出來。

  伊芙要是多凝視他幾分鐘,鋼鐵俠覺得,他可能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給她喂一口了。

  娜塔莎很顯然也有同樣的心理走向。

  她從來都是吃得最慢的那一批,今天三下兩下就吃完了,還用三分鐘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手,直到洗手液的玫瑰清香蓋住了披薩的味道。

  鋼鐵俠就看著她施施然坐過去,去哄那只電影都看不下去了的小人偶。

  「你還餓嗎,伊芙?」娜塔莎溫聲問。

  小人偶歪著頭看她,好像不太明白她在問什麼,像一只小動物。

  「你的胃。」娜塔莎伸出手,在她被外骨骼包裹的胃處輕輕點了點,示意伊芙她說的胃是在這。「它痛不痛?痛的意思就是你餓了。」

  小人偶這次搖了搖頭。

  伊芙想了想,再次從小盒子裡摸出了針管,給娜塔莎看了一眼,收了回去。

  她自覺自己是在展示余糧,但娜塔莎看了,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娜塔莎試探著問。

  「那我們剛剛在做什麼,你知道嗎?」

  希斯莉還沒有想好,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

  在猶豫的時候,娜塔莎已經替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紅發女特工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握住伊芙的小手,緊緊的,過了好一會才放開。

  「當我沒問吧,伊芙。」她啞聲說。

  希斯莉:………

  她第三次大無語,和娜塔莎一起雙淚長流。

  希斯莉:下一次,下一次絕對不會挑到這種折磨人的馬甲了!!!

  雪山上,加布裡埃爾與超人仍在狹路相逢對峙中。

  大天使的羽翼緩緩扇動,聖光停留在純白的羽毛上,又無聲地飄落。

  他並沒有回答克拉克的話,並對他這個人表示出了相當分量的無視。

  希斯莉:*慌張*

  希斯莉:不知道怎麼回,就不回了吧.jpg

  風吹過大天使的白袍,他的翅膀豐盈又巨大,看上去就十分柔軟。

  但把目光挪回大天使的臉龐,克拉克就意識到,大天使本人是無法和「柔軟」兩個字沾邊的。

  像教堂的美麗石像直接從底座上走下,因此也帶了石像最本真的寒冷和堅硬。

  他絕非善類。

  克拉克想,暗暗繃緊肌肉,防備著一場可能會到來的戰鬥。

  一般來說,他都可以瞬間用超級視線看出戰鬥對像的一切,包括但不限於內髒、骨頭、身上藏身的武器,這能讓他瞬間找出對手的弱點;超人身上還有來自氪星的力量,這讓他在這顆星球上所向披靡。

  這還是第一次,他看不透自己的對手。

  這張雌雄莫辨、宛若神明捏造而成的俊美臉龐毫無表情,克拉克的視線無法穿透他的身體和翅膀,他甚至無法聽見大天使的呼吸聲。

  這種和他一樣的身體特質,讓克拉克更加警惕起來。

  大天使看起來越來越不耐煩了。

  加布裡埃爾的意識,在不可避免地,被逐漸發燙的聖諭侵占影響。

  他還沒有完全摧毀這座山,因此殘余的力量在他的血管裡湧動跳躍,讓加布裡埃爾十分難受,仿佛冬天的時候貼著暖氣坐,半邊身子被烤得干燥滾燙,半邊卻還是寒冷潮濕——這種感覺是一樣的。

  大天使微微皺眉,嘴角向下抿去。

  他不帶感情地看了克拉克一眼,後者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一瞬間脊背上湧上了小動物般的直覺。

  他握緊拳頭。

  而加布裡埃爾把這當成了攻擊的信號。

  聖諭賦予加布裡埃爾力量,但任務始終只有一個。

  在完成任務之前,加布裡埃爾可以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用於收拾所有在他面前礙事的擋路石。

  希斯莉不想痛扁超人,但她確實躍躍欲試,想逮住無辜的超人試試手。

  既然他主動邀請,那她就不客氣了!

  大天使朝著身穿紅披風的氪星人俯衝而去,他的翅膀有力地扇動,每一下都帶起足夠讓人窒息的暴風氣流,山坡上的雪也被卷著飛揚起來,劈頭蓋臉往克拉克身上澆去。

  相比起來,超人的打法就十分樸實無華。他沒有蝙蝠俠觸及人類極限的格鬥技巧,也沒有萊克特醫生對人體精湛的了解和解剖技術,只不過超人的力量可以一拳錘爆一個成年男子的頭顱,因此大多數時候,他解決問題時都不需要太系統的訓練。

  加布裡埃爾也看到了這只拳頭。

  他瞳孔微微一縮,世界在他眼裡變成了慢動作,只有那只拳頭離他越來越近。

  但加布裡埃爾無法在這只拳頭上感到任何威脅。

  他用一小會決定了一下,是要還手,還是要接下這只拳頭。

  希斯莉內心的小惡魔微微冒頭,瞬間絞殺了那只試圖出現的小天使。

  下一秒,加布裡埃爾握住了這只拳頭。

  他輕輕松松地止住了這只拳頭前進的動力,轉而狠戾地把它向下一壓,幾乎是像要在膝蓋上掰斷一根短劍一樣。

  此時此刻,克拉克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迅速地准備抽回手。他的身體後仰,繃成一張漂亮的弓形,而希斯莉內心此時的小天使終於姍姍上線,把小惡魔一jio踢飛。

  加布裡埃爾只是像征性阻止了他一下,大天使重新恢復回站立的姿態,戰意卻在他的血管裡熊熊燃燒。

  除了他的同胞,克拉克還未體驗過有人能夠在這片星球上和他對打——甚至力量比他更勝一籌的感覺。

  大天使的手指從他的手腕上搽過,他連肌膚的觸感都像寒冷柔滑的大理石,劇痛隨之而來,讓克拉克有一瞬間以為他要把自己的骨頭捏碎。

  這一次失敗並沒有給超人帶來羞辱或者任何類似的感覺,即便剛剛加布裡埃爾還想把他的手當成短劍折斷。

  克拉克晴空藍的眼睛緊緊盯住大天使,表情慎重而冷靜,他再次重復了一遍。

  「你是誰,想要做什麼?」

  加布裡埃爾覺得他這樣的態度很——可愛。

  超人甚至沒有放狠話,他在很認真地進行詢問,而加布裡埃爾可以看出來。

  大天使的目光裡,能夠觸及的只有真實。他能看清人類世界裡所有的污穢,百鬼咆哮,所有污糟難看的東西,都在他的面前無處遁形。

  即便是克拉克,加布裡埃爾仍然能看見他身上如影隨形的陰影。

  這並不是來自克拉克本人的黑暗想法,而是有其他人加在他身上,長年累月地怨恨他、窺伺他而帶來的。

  他本人依舊干干淨淨,清清正正,這也是為什麼加布裡埃爾還在這裡和他面對面說話,換任何一個身上稍微有一點污穢的人來,大天使可能已經控制不住本性,當場揚起翅膀,把對方扇進深淵三萬米。

  克拉克還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優待。

  對面的大天使依舊在沉默,那雙寒冷而顏色艷麗的眼睛和他對視,克拉克無法從中看見任何一絲人性的痕跡。

  狂風在高空中呼嘯而過,克拉克不會感到寒冷,卻依舊覺得寒流在他的脖頸上流連,大天使的腳下還是坍塌的山脈,這證明了他的力量。

  只要他想,他可以瞬間摧毀一座城市。

  而克拉克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憑空出現。

  加布裡埃爾還是想和他打,但他意識到,如果不載告訴克拉克一點什麼,他可能要從「可以控制節奏」的友好陪練,變成「今天這裡非要死一個」但討厭鬼。

  而大天使還想回去吃亞巴頓做的華夫餅。

  因此,他權衡了一下。

  「加布裡埃爾。」

  風把大天使的聲音灌入克拉克的耳朵,也讓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了一陣恍惚,久久凝視著那個背光而立的身影。

  大天使展開了羽翼,無形的能量被壓到極點,瞬間朝著還未被摧毀完畢的山峰傾瀉而去。

  在那一刻,克拉克感到了一種極致的毛骨悚然。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咬緊牙關克制住自己想要挪開身體的欲望,十二團能量堪堪好與他擦肩而過。

  下一秒,氣浪翻滾而來,底下殘余的一點山脈也被炸成碎得不能再碎的石塊,這種力量甚至波及到了超人,而始作俑者依舊看上去輕描淡寫。

  如果這裡不是無人區,應該已經有超級英雄們火速趕來這片戰場。

  「你想要什麼?」克拉克咬著牙,詢問那個逆光的身影。

  陽光把加布裡埃爾的輪廓變得異常不真實,只有那雙羽翼顯得愈發龐大,遮天蔽日起來。

  這種非人的特征,讓大天使的力量變得更加駭人。

  他的回答證明了這一點。

  「污穢。」

  克拉克聽見加布裡埃爾說。

  他的聲音第二次落入耳中,克拉克驚覺,自己的第一反應依舊是迷醉於大天使如金石相交般的聲音,像聆聽天堂裡才會出現的悅耳樂器;過了一會才能明白,大天使到底吐露了怎樣的話語。

  魔抗很低的超人:「……」

  「人間,早就變成了一片布滿污穢的煉獄。」

  大天使平淡地宣布道。

  他垂下眼眸,純白的睫毛與長發,表情看上去無比聖潔,也帶著若有若無的疏遠和憂郁。

  「你要阻止我處理污穢嗎?」

  加布裡埃爾又問,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

  克拉克心情復雜,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能說什麼。他還在努力組織語言,加布裡埃爾已經懶得去聽他在想什麼,而是猛地騰空而起。

  巨大的氣浪掀翻了超人,讓他在空中連打好幾個滾,也就導致他無法追上加布裡埃爾遠去的身影。

  克拉克向上看去,只捕捉到了大天使的身影和太陽重疊在一起的景像。

  他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忽然看見,有什麼東西從天上緩緩飄落下來。

  那是一片細小的雪白羽絨,看樣子,是從大天使的翅膀上意外掉落下來的。

  克拉克寬大的手掌接住了這片毛絨絨的羽毛;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這片羽毛似乎在微弱地散發著溫暖。

  克拉克合上手掌,任憑羽毛柔軟地搔過他手心,開始朝著大都會的方向飛回。

  他看不見的是,光明從這根羽毛上迸發而出,剎那間籠罩了克拉克的身軀,將那些黑暗與陰影蠻橫地驅逐、撕碎,直到超人的背後就是朗朗晴空。

  而克拉克對此一無所知。


第63章 洗刷

  「嗯……」

  亞巴頓沉吟著, 久違地感到了窒息。

  他剛剛把一碗混合液倒進華夫餅機,等待一張被烤得金黃微焦的甜美小餅。

  下一秒,加布裡埃爾就從虛空中降落, 翅膀好一陣撲棱, 把廚房裡的一切都扇得亂七八糟,迎面給地獄的君主撲了好大一臉狂風。

  頓了一下,亞巴頓慢慢從臉上拂下去吹亂的碎發。

  而始作俑者無辜地站在廚房裡, 同樣頂著一身亂七八糟的毛——亞巴頓眼尖地發現, 他的翅膀下擺似乎還少了一跟。

  並且大天使看上去滿臉不高興。

  剛一收斂好翅膀, 加布裡埃爾就哼哼唧唧伸過頭來,整只鳥鳥往地獄的君主懷裡一栽,不動彈了。

  被他鬧了要嘆氣,但真看到另一個自己露出這種神色, 亞巴頓也很心疼。

  「怎麼啦……?」他一邊順著加布裡埃爾的羽毛往下捋,一邊和他碰了碰手。

  兩只希斯莉在這一剎那無縫對接,記憶共享, 兩只都露出了類似於牙痛的頹廢表情。

  加布裡埃爾:*垂頭喪氣*

  炸山一時爽,飛石卡翅膀。

  大天使轉身逆光遁走的樣子很靚仔, 但他翅膀裡麻麻癢癢全是小石子的時候真的很狼狽。

  「去洗澡吧。」

  亞巴頓推了推加布裡埃爾, 後者從他的懷裡抬起頭, 眼尾發紅, 神情陰霾, 臉龐仿佛在淡淡生光,俊美又陰冷。

  這又是一個典型的「落在希斯莉本體上會顯得很可愛像是在撒嬌」的表情,但當一只披上天使皮的希斯莉也這樣看人, 這種壓力是難以用言語估計的。

  聖諭的余威還殘留在加布裡埃爾身上, 讓他看上去仿佛隨時會為毀滅人類盡很大一份力。

  亞巴頓絲毫不發怵, 更准確來說,兩只希斯莉都對此毫無察覺。

  他一邊覺得好笑,一邊被共感弄得頭皮發麻,這會順手把華夫餅的機器停了,抓住加布裡埃爾的手腕走進浴室。

  站在鏡子前,大天使順手切出了一套下水裝扮,正是之前的酒店浴袍,亞巴頓則去一邊調水溫和泡沫香味,十分賢妻良母。

  「你要玫瑰還是薰衣草?」

  地獄的君主擦了擦指尖的水珠,抬頭揚聲問。

  「……薰衣草。」

  加布裡埃爾低聲答,從鏡子前面走開。

  頂層套房空蕩蕩的,希斯莉本體不在,肯和梅菲斯特也不在,只剩下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兩個人。

  沒有相當穩重的肯在旁邊壓場,也沒有一只需要照顧的脆弱本體在旁邊控制各種活動的時間,這兩只韌性最大的希斯莉比平時折騰得更狠。

  浴缸裡的水漲得非常之快,暖洋洋的蒸汽也漫上來,模糊了室內的能見度,帶著薰衣草和茉莉的幽遠清香。

  兩只希斯莉對視一眼,在眼神裡確認了彼此的搞事心情。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想要玩——

  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水!

  「嘩啦」一聲,亞巴頓把加布裡埃爾推進了浴缸。

  大天使翅膀從身後冒出,剎那間濺起無數透明的水珠。

  銀發被浸濕,一縷縷黏在頸肩上,浴袍也緊緊貼著身體,加布裡埃爾在浴缸中間沉浮,像一尊燈光下動人心魄的大理石雕像。

  「過來。」

  亞巴頓笑眯眯的。

  他利落地躲開加布裡埃爾潑過來的水,把浴室前的小地毯拽過來,抵擋了這帶著泡泡和芬芳精油的一擊。

  「不許拽我。」在加布裡埃爾興致勃勃衝過來之前,地獄的君主率先警告他說。

  「我還有華夫餅沒做完,會糊掉的。」

  亞巴頓可以明顯看出另一個自己眼睛裡的猶豫。

  加布裡埃爾一個急剎車,站在原地權衡了一會,到底是華夫餅還是玩水更快樂,這才怏怏地停了手,乖順走過來。

  亞巴頓被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另一個自己的頭,示意他低一點。加布裡埃爾站在原地,銀白的發絲從亞巴頓的指縫中水一樣流過,雖然手感極佳,但亞巴頓忽然忍不住聯想到,搓一只濕乎乎的長毛大型犬。

  他這個想法,換來了加布裡埃爾的一個死亡瞪視。

  隨後,加布裡埃爾自己抬手,摸了兩把。

  加布裡埃爾:確實.jpg

  亞巴頓:確實.jpg

  大天使嘩啦一聲展開翅膀,羽翼上的聖光隔絕了所有的水珠,他背對著亞巴頓坐在浴缸裡,神情莫測,看上去還是那副「今天殺一半人類好還是只殺光一個紐約」的表情。

  直到亞巴頓把手擱上他光裸的肩膀。

  地獄的君主倒吸一口涼氣,忍著同樣不適的幻感摸出一柄小刷子,在加布裡埃爾的翅膀根部,掃出最大最尖銳的一塊石頭。

  「唔……」

  加布裡埃爾低沉地嘆了一口氣,往浴缸裡滑了滑,亞巴頓也剎那間松快很多。

  他接下石頭,小心地把它放到浴缸邊上,避免禍害紐約無辜的下水管道。

  下一塊離這一塊很近,亞巴頓輕輕一挑,臉色剎那間變得極差,加布裡埃爾也不輕不重地咬住下唇,瞳孔一縮。

  ——好癢!

  兩只希斯莉同步想到。

  小石塊在加布裡埃爾的羽毛密集的根部滴溜溜地轉,亞巴頓用刷子還很難把它撥出來。

  「只能用那個了。」亞巴頓說,瞬間松開了摁著加布裡埃爾肩的手。

  「?」

  大天使不解地回頭一望。

  在坐著的亞巴頓旁邊,多了一個站著的亞巴頓。

  黑發青年有如出一轍的青松式的清正美貌,也有如出一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異瞳,仿佛他們中間有一面隱形的鏡子。

  加布裡埃爾雖然很討厭這種虛假的影子,但他還是乖乖坐在那裡,等著看亞巴頓想做什麼。

  分身冰冷、毫無共感的手摸上他的翅膀,再往下去,就被細小的羽絨灼燒得焦黑一片。

  而亞巴頓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那樣,在他的翅膀根部摸索一陣,直到小石子「咚」的一聲,掉入浴缸。

  下一秒,這個雙手皮開肉綻,鼻尖冒出汗珠的亞巴頓就消失不見了。

  坐著的那個亞巴頓直起身,重新碰了碰加布裡埃爾的肩膀以寬慰他,順便伸手到水下,撈起那塊小石頭。

  「………」

  加布裡埃爾非常不高興。

  邪惡生物無法觸碰光明生物,這是常識。即使兩只希斯莉都是同一只莉,加布裡埃爾對亞巴頓的本能防備可以說是降到最低化,就算亞巴頓一刀抹了大天使的脖子,他都反應不過來,但道具的計算方式是不一樣的。

  星級越高,道具的意識就越會稍稍優於希斯莉們的意識,就像一輛方向盤很難轉動的車,雖然大體控制永遠在司機手裡,但有時候也會出現轉不過來彎的情況。

  剛剛亞巴頓就是在防,加布裡埃爾的聖靈之翅,把地獄的君主變成黑漆漆的烤地瓜。

  事實證明,好像確實是烤地瓜了。

  雖然也和加布裡埃爾很難接受分身有關系,但亞巴頓還不想受傷。

  修復傷口簡簡單單,用虛擬能量即可,但希斯莉那邊要的能量實在是太多了,其余的每只希斯莉都必須從電瓶車偷到公交車,這才足夠養她的一個馬甲。

  加布裡埃爾在和他共感,並覺得亞巴頓說得非常有道理,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一只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就非常快的被哄好了。

  亞巴頓當然不會點破。他放空了一下思緒,重新鎖定了一處發癢的點,小刷子快狠准地往那一撥。

  加布裡埃爾剎那間在他的掌下無聲彈動一下,像一尾缺少氧氣的魚,亞巴頓也手一抖,差點丟掉刷子。

  這塊石頭在裡面卡得太深了,位置也很巧,剛好是加布裡埃爾每一片羽毛都鋒利如刀的地方,上面是絕對進攻,下面是絕對防守。

  亞巴頓分身二號再次出現,青年潔白的手撥開羽毛,瞬間血流如注,染紅了整個浴缸。他繼續往下找,破開的傷口又被灼燒到破皮,這才摸到了那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

  這回,掉落的石頭被亞巴頓本體輕輕松松接住,與此同時,垂下雙手的分身剎那間消失在空氣中,血和燒焦的氣味幻覺般被剝離,仿佛從未存在過。

  這正是地獄的君主的二技能,正被他在給亞巴頓挑石頭的過程中,鍛煉得逐漸走向熟練。

  每一只惡魔,都是天然的詐欺大師。

  加布裡埃爾……加布裡埃爾泡在水池子裡,已經想開了。

  剩余的石頭更多的是碎得不能再碎的沙礫和小石片,亞巴頓挑完的是卡在羽毛根部的大石塊,這些則是藏在羽翼下面的小東西。

  加布裡埃爾只需要在水底來來回回快速游個兩三遍,激蕩的水流就會衝刷出這些討人厭的小東西,讓它們安安靜靜脫離他,沉入水底。

  一切都很好,但加布裡埃爾忘了一件事。

  以他翅膀的大小和體量,當他在水裡游來游去時,他就相當於是直接將水向外甩了出去。

  而亞巴頓坐在浴缸邊,還沒來得及去哪,已經被突兀湧出來的水濕了一身。

  亞巴頓:…………

  這還沒完,加布裡埃爾伸出一只手臂,又重重擊回水面,做自由泳姿態;大天使的手臂線條都像是神明精心雕刻出的,在燈光下玉雪漂亮得讓人痴迷。

  但是,他這樣一拍水,又濺了亞巴頓一臉水。

  亞巴頓:。

  他被氣笑了。

  「過來。」亞巴頓平淡地喊,「加布裡埃爾,過來,我和你有話說。」

  水底那條不安分的美人魚聽見了他的話,迅速游過來,嘩啦一聲破開水面,歪頭望著他。

  亞巴頓伸手,摸到他翅膀上支棱著的一片羽毛,伸手一拔。

  光明和溫暖剎那間蒸發了他身上的所有水珠,把亞巴頓重新變得清爽干淨,也讓他的心情重新放晴。

  「沒事了,我給你做華夫餅吃,去吧。」

  他溫聲說道,拍了拍加布裡埃爾的肩,拿著羽毛走了。

  加布裡埃爾:?

  大天使無辜又茫然地抖了抖翅膀,濺了浴室一牆水。


第64章 瘋狂

  在希斯莉本體看不到的地方, 剩余的希斯莉們正在有條不紊的分工合作中。

  肯和梅菲斯特還在開著那輛雙層公交,把受盡苦難的孩子們送進他們早該去的地方。

  加布裡埃爾在扶手椅上睡著了,大翅膀微微垂下, 毯子式的蓋住了他的身軀。

  地獄的君主洗好最後一個盤子,解下圍裙, 擦淨手, 忽然頓了頓。

  像征著不詳的黑色山羊角重新從他的頭頂現形,亞巴頓長發齊踝, 凝視著他看見的景像, 身影隨之消失在虛空中。

  希斯莉的光屏上, 任務列表悄然增加。

  【主線任務3-1: 紐黑文的異變】

  【障眼法也有被看破的那一刻,所有布置也有被掀翻的那一刻。

  去紐黑文, 降臨。】

  風雨飄搖, 電閃雷鳴。

  當亞巴頓跨出虛空時, 一道強烈的電光剛好撕裂蒼穹,雷聲震耳欲聾,雪白的光柱照亮了紐黑文的上空。

  大雨澆濕了黑發青年長長的猩紅裡子鬥篷,雨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而亞巴頓恍若未覺,踏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向前疾行。

  這場暴雨欺騙了亞巴頓的嗅覺, 到處都是惡的腥臭,到處都是雨的濕潮和嗆鼻。

  他只能在黑暗中凝視著那些被黑氣籠罩的房頂,然後走過去,在手落上門板的前一刻, 改推為敲。

  場景變換了。

  「誰啊?」

  裡面有一道沙啞的聲音粗聲粗氣詢問。

  「我是一個旅客。」

  亞巴頓彬彬有禮道, 「我來這座城市旅游, 可我的通訊設備摔壞了, 現在回不去酒店,請問我能不能借宿一晚?」

  「走開——」那道聲音聽上去更不耐煩了。

  「我會付給你錢的。」亞巴頓說。

  頓了一下。腳步聲來到門邊。亞巴頓任由他打量,長發齊肩的秀美青年垂下眸子,讓黑暗中的濕潮氣爬上他的睫毛。

  在這樣的雨夜裡,沒有人類可以注意到他周圍微微扭曲的空氣,這正是被隱藏了的、被解開封印的、真正的地獄君主會有的模樣。

  「啐,小子,進來吧。」

  那道聲音觀察了一會,最終准許道。

  亞巴頓默不作聲地走了進去。

  小屋裡的光拖長了他的影子,兩只巨大的羊角正盤旋在他身後,像惡魔在接近毫無察覺的獵物。

  這間屋子的所有者走在他前面,腳步微微瘸著,十分響亮,頭發在燈光下顯得越發稀疏發白,他的身材臃腫,搭配上穿得變形的毛絨衫,整個人像一顆絨絨的霉菌。

  「我該怎麼稱呼您?」亞巴頓問。

  「伍德先生。」

  老頭重重的清了清嗓子,好像又想吐一口唾沫。

  「那邊有壁爐,你等會就去那裡坐著,不要弄髒了我的好毯子。」他胖粗的手指隨意指了一下,亞巴頓也朝那邊望過去,「你可以在沙發上睡覺,我沒有多余的床。」

  「好。」

  亞巴頓自然低聲應下,順帶觀察著這間屋子的陳設。

  他推開的,是紐黑文下層區公寓一樓的單元門。

  而現在,展現在他眼裡的世界,可和單元門一點都聯系不上。

  小屋子裡有酸腐的伏特加和熏肉腸的味道,到處都是七八十年前的裝飾風格,流蘇沙發、老式電視、燒了個破洞的地毯,甚至包括沒有上漆也沒有糊牆紙的牆面。

  「怎麼,有什麼好看的?」

  伍德先生注意到了亞巴頓的目光,不耐地問。

  「您的流蘇沙發很漂亮。謝謝您願意收留我。」

  亞巴頓說,目光不動聲色地,在桌面剛剛點燃的蠟燭上流連了一會。

  「……哼。」

  伍德先生似乎想說些什麼,被他這樣一噎,又不出聲了。他領著亞巴頓一瘸一拐地走出客廳,在走廊的衣櫃裡取了一條毯子。

  那是一條很舊、很薄、但還算干淨的棕色毯子。

  「去吧。」

  即使剛剛被感謝了一波,伍德先生也很快又不耐煩起來。

  「去那邊烤火,毯子燒壞了要陪我。」

  客廳不算大,但火光和燈光讓房間變得十分溫暖明亮。

  伍德先生拉開餐桌,大馬金刀地往那一坐,點燃煙草,舒舒服服地來了一口。

  「嘿,小子,你來不來——」

  一口之後,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樣,抬起頭要出聲詢問,剛一抬頭,就看見亞巴頓抱著那團毯子,已經縮在火堆前睡著了。

  火光照著他蒼白的臉,把他的眼皮、下顎勾勒出金黃、橘紅的輪廓光,清俊得無比自然美好。

  「…這小子。」

  伍德先生喃喃自語道,不去看那邊了,轉而專心吸起他的煙鬥來。

  而虛空中,亞巴頓凝視著他縮在沙發裡的背影,轉身走進了伍德先生的臥室。

  他對此沒什麼窺探隱私的感覺,因為如果不出亞巴頓所料,這位伍德先生,早在多年前應當就去世了。

  而他是在這個雨夜被空間漏洞引導住,不自覺地在那些公寓門裡,選擇了背後就是漏洞的那一扇,從而被投放到這裡來。

  這幾乎像是希斯莉的副本任務,除了亞巴頓所在的時空並不再是真實的了。

  他也無法使用光屏、無法聯絡其余的希斯莉們。

  除了一身技能和劇情特指他擁有的物品外,地獄的君主一無所有。

  而七八十年前,第一個提出「永生」項目的那個時間段,到底發生了什麼?

  亞巴頓能感覺到,這個問題下面潛藏著巨大的危險。

  剛剛他忽然變推為敲,除了敏銳地意識到場景轉換之外,還因為他感覺到了,街道上惡意地窺視他的眼睛。

  那些目光裡,有一些甚至是非人的,充滿了對他的欲望。

  人類在觀察他的下場,而怪物和野獸在緊盯他的血肉,判斷他是否好吃,是否要對他下手。

  「……」

  因此,亞巴頓當機立斷地敲響了離他最近的大門。

  如果不只是為了調查和希斯莉有關的事,亞巴頓自己也會順著這條線追查下去,因為一切都顯得非常有意思。

  紐黑文市相比起紐約和哥譚,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城市了。

  這裡很少彙報被襲擊,人們安居樂業,從幾代起就定居在這片土地上。

  即使是亞巴頓這樣尋著黑暗而來的惡魔,充其量也就是發現一些在供奉並召喚黑山羊母神的異教徒,一個在大學裡殺人無數殺完還吃掉的心理學教授,和一些城市裡經常出現的犯罪和流鶯,僅此而已。

  相當干淨。

  可七八十年前的紐黑文,怎麼連影怪和鬼神都能隨隨便便徘徊在夜色裡,等待撕碎一個敢晚上出門的過路人?

  亞巴頓一邊想著,一邊無聲地穿過牆壁,站在伍德先生的臥室裡。

  這裡的氣味比外面還要難聞一點,燈沒有點,整間房間都沐浴在黑暗中,看上去像是肯那邊才會有的恐怖片現場。

  但亞巴頓對此沒有過多驚慌。

  伍德先生,應當算是一個好人。

  亞巴頓越推理出從前的紐黑文街道如何危險,就越驚訝於伍德先生有這個膽量開門;要麼伍德先生就是實在藝高人膽大,覺得可以一個人解決所有過路的旅人。

  後者不太成立,因為亞巴頓沒有在伍德先生身上感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惡意。

  那股引導他來的、惡的氣息,更多是從房子中產生,直直彙聚到城市的上空。

  但是這間房子裡到底有什麼稀奇,能夠攪動惡,甚至將惡投射出去?要知道亞巴頓只見過人深重的惡意,從來沒見過這樣成熟的小房子。

  地獄的君主幾乎有些好奇了。

  他彎腰,清瘦的手指拂過老人擱在床頭,背對過去的相框。裡面有兩個人,這個光線,配合這個時候的攝影技術,即使是亞巴頓也看不太清。

  其余的東西就很簡單,完全是獨居老人應該有的一切,衣褲,藥片,睡得癟癟的枕頭,抽屜裡干干淨淨,毫無東西,只有那個相框顯示著伍德先生曾經的故事。

  亞巴頓環繞了一遍房間,眼神落到最中間的那張床上。

  更准確來說,是床底。

  他半跪下來,伸出手去,試探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床褥,伸手向下時,果不其然摸到了別的東西。

  老式的床底下都有許多抽屜,一般人家會放上許多衣物。

  然而亞巴頓還來不及多查看,伍德先生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

  臥室門被推開,木地板在老人沉重的腳步聲下吱嘎作響。伍德先生沒有開燈,他似乎是在這片黑暗中沉默的站著,站定了。

  亞巴頓等了一會,忽然等到伍德先生開口說話。

  「出來吧。」

  有一瞬間,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毛骨悚然,還以為伍德先生發現他了,整個人嚇到炸毛,直到他聽見了伍德先生口中念叨的名字。

  「愛蓮娜?」伍德先生自言自語道,「唔,該死的,你跑到哪裡去了?」

  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音。伍德先生似乎推到了什麼櫃子。

  「親愛的,你在這啊。」他又說。

  躲在窗簾後偷聽的亞巴頓:?

  是他越聽越不對勁,還是伍德先生果然越說越不對勁?

  如果亞巴頓聽得沒錯的話,他應該是和臥室裡的什麼人聊上了。

  但臥室裡根本就空無一人。

  沒有人回答他,沒有人在那裡,亞巴頓對此很確定,如果有靈魂在那裡——哪怕只是殘魂,他也會發現的。

  可如果是為了紀念亡妻,一般人自言自語兩句就算了,不會自問自答。

  窗簾外傳來親吻了一下的聲音。亞巴頓聽得很清楚,這個吻像是吻到了皮膚上。

  「早點睡覺吧,愛蓮娜。」伍德先生的聲音壓低了,斷斷續續道,「我要關燈了,是的,雷雨天應當關燈……」

  他腳步沉重地上了床,海綿床墊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吱嘎聲,再一次恢復了安靜。

  而亞巴頓靜靜立在窗簾後,腰貼著冰涼的窗框,意識到了一件事。

  伍德先生應當出現了幻覺。

  換一種說法就是,他可能已經瘋狂了。


第65章 思念

  夜燈微微勾勒出伊芙陷進被枕裡的纖細輪廓, 女孩子正在輕輕的呼吸著,金發鋪散。

  「我明明記得來紐約是為了度假。」

  希斯莉在腦內戳了戳游戲系統。

  結果除了來的第一夜確實縱情狂歡了一把,第二天白天就被迫去做限時任務, 晚上干脆就回不去了。

  系統「滴哩」了一聲,開始裝死。

  希斯莉:*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在聊天群同樣不甘寂寞地來回拍來拍去, 結果肯是未讀,梅菲斯特已讀不回,加布裡埃爾發來了一串省略號。

  【…】

  「……………」

  希斯莉沒想到, 有朝一日也可以被另一個自己噎到心梗。

  她剛要捉住唯一回復的加布裡埃爾, 忽然聽到窗外傳來輕輕的敲打聲。

  希斯莉:垂死病中驚坐起!

  提燈的微光照亮了窗外加布裡埃爾的臉,他懸停在希斯莉的窗外, 眸光柔軟, 任由夜風吹拂過他柔順的銀發。

  希斯莉:!!

  希斯莉切掉了伊芙的馬甲,快樂地奔了過去,拉開了窗戶, 示意他進來。

  加布裡埃爾看了看窗戶的大小,決定試試。

  大天使收攏了羽翼, 翅膀緊緊貼合在肩胛骨上。他乘著夜色,微微一低頭,側身跨入窗內。

  明明只有一天時間,希斯莉卻依舊非常思念其余的幾只希斯莉。

  她向前走了兩步, 被加布裡埃爾拉著手腕,兩個人一起倒回床上。

  加布裡埃爾的羽翼也慢慢覆過來, 溫暖和黑暗遮住了希斯莉。

  她在這片羽翼構成的黑暗裡縮了一會,這才慢吞吞冒出頭來。

  加布裡埃爾的指尖一直搭在她的手腕上, 肌膚相觸, 記憶共享, 希斯莉又看了一遍他吃早餐的過程,還看見他吃早餐前睡不著,於是去碼頭邊圍剿了一幫走私犯。

  在那之後,加布裡埃爾又開始翅膀癢,於是他當著超人的面,炸了一座山。

  希斯莉:「……」

  「大麻煩精。」她嘆息道,被另一只自己惱羞成怒地捉住腮肉,輕輕扯了扯。

  「提燈。」

  加布裡埃爾說。

  他一邊換了個姿勢,舒舒服服平躺,讓希斯莉撐著他去看桌面上擱著的那盞燈,一邊默念了一遍提燈的小故事。

  【三星級道具:黑夜提燈】

  【她在夜色中匆匆走過,提著一盞燭火搖曳的燈。燈光微弱,而夜漸漸深沉下去。】

  正常來說,這是一套十九世紀夜行裝,其余部分都需要希斯莉本體在游戲工坊裡制作。

  但無奈希斯莉有一次小手一歐,用金幣進行了一次單抽,抽中了套裝裡唯一一個需要在抽獎閣獲得的物品。

  而這件三星級道具自然也被希斯莉束之高閣,在衣櫃裡發光發熱,直到加布裡埃爾重新把它從收集堆裡刨出來,投入使用。

  這盞黑夜提燈也被系統稍稍升級了一下。

  它可以消滅天使的痕跡,抹除他做過的任何事,制造假像,包括但不限於減去旁人的記憶,並以虛假的記憶填進去。

  加布裡埃爾對第二個和第三個功能不太感冒,因為事件發生後,虛假總是比真實更難讓人類相信一些。

  但第一個功能還是不錯的。

  加布裡埃爾本身就由虛擬能量構成,這種並非現實的情況,讓提燈清掃起來更加輕易。

  ——比如此時此刻,沒人能聽到他胸腔中的心跳聲,血液在血管內流動的聲音,就像偌大一個斯塔克大廈,竟然沒在不明生物接近時發出警告一樣。

  與亞巴頓玩弄人心、欺騙人眼的方式不同,加布裡埃爾是真正的、走在現實和虛幻邊緣的人。

  希斯莉:哇!

  加布裡埃爾的介紹很細,盡管他平時經常像個三無少女——少年。他空余的手輕輕一抬,提燈就從桌面上飄飄悠悠地飛了過來,懸停在希斯莉面前,供她觀賞。

  明明剛被她抽出來時只是普通漂亮的提燈,被系統改造後,希斯莉長時間盯著燭焰裡跳動的小人,也會覺得頭暈眼花。

  和她共感的加布裡埃爾手疾眼快,把提燈往桌面上一擱,手背就遮住了希斯莉茫然的藍眼睛。

  希斯莉被摁回加布裡埃爾的懷裡。有一股明顯的薰衣草的香氣,還有一點點淡淡的冰雪的氣味。

  加布裡埃爾的懷抱,比肯的還要冷硬。希斯莉還是在另一個自己身上多趴了一會,這才往邊上一滾,躺在加布裡埃爾接住她的臂彎裡。

  大天使龐大的羽翼也兜住了她,但希斯莉一時覺得自己像童話故事裡的豌豆公主,在睡一層溫暖的羽絨床。

  不知怎麼的,她覺得後腰處有什麼東西硌著,讓她不太舒服。

  希斯莉伸手,在加布裡埃爾層層疊疊的羽毛裡翻找;後者保持著這個姿勢,疑惑地支著翅膀,好奇她要找什麼。

  希斯莉又摸了摸,終於在羽毛尖尖的位置,摸出了一只小木塊。

  希斯莉:?????

  希斯莉: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jpg

  「哪來的?」

  她翻來覆去看了幾眼這個被翅膀穿透一半進去,因此加布裡埃爾沒感覺到、亞巴頓更不會知道的小木塊。

  「可能是山上。」加布裡埃爾認真回憶道。

  他從山腳下一路赤足走上去,又在上面接了聖諭,雖然那是一座雪山,但難保裡面會不會有被雪覆蓋住的樹木之類。

  「……」

  希斯莉再一次被逗笑了。

  她阻止了加布裡埃爾要接過來把木塊捏碎的舉動,轉而讓他把木塊擱在桌面上。

  加布裡埃爾對此又沒有異議,別說是小木塊,任何在他翅膀裡的東西都歸希斯莉所有。

  他一邊告訴希斯莉剩余的幾只都去了哪,一邊安靜地享受著難得貼貼的時光。

  兩只希斯莉,臉挨著臉,頭靠著頭,七手八腳纏在一起,連被子都被扔出去了,因為加布裡埃爾的翅膀比被子更暖和,還具有加熱作用。

  又暖和又柔軟,希斯莉和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都表示,自己很喜歡這件六星級道具。

  希斯莉還開了光屏,和加布裡埃爾一起看起了超級英雄電影。

  雖然沒有爆米花和可樂,但兩只希斯莉一直牽著手手,來回重溫昨天晚上吃過的一頓頓佳肴,也就當是在吃零食了。

  這樣來回幾次,不知道誰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畫面之慘絕人寰,主基調之好笑悲傷,之前還在裝死的游戲系統這會冒出來,恨不得贊助他們兩個兩桶爆米花。

  【……】

  但希斯莉們自娛自樂的很開心。

  這是一部關於鋼鐵俠的電影,希斯莉看到中間,哭得超大聲!

  另一只希斯莉在她旁邊也被傳染,眼睛紅紅,嘴唇紅紅,更不像天使了,像一只要大開殺戒的吸血鬼。

  希斯莉注意到了加布裡埃爾的異常,她顧不上悲傷,一把擒住加布裡埃爾命運的咽喉,低頭仔細查看。

  加布裡埃爾:?

  他當然順從地抬起頭,任由希斯莉捧著他一寸一寸查看,從眼角掃描到下顎。希斯莉捧著加布裡埃爾的臉臉,不死心的看來看去,終於得出了一個沉重的結論。

  「完蛋了。」

  希斯莉喃喃地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肯,對不起梅菲斯特。」

  加布裡埃爾:……?

  「我把你們都捏成惡人臉了。」

  希斯莉手一松,呆滯地平躺回原地,失去夢想成為小鹹魚。

  她的審美好像一直差不多,都是惡人臉這一掛,於是潛移默化中,四個裡面捏凶三個,還有一個平時只能帶美瞳糊弄人,過不了幾個小時,美瞳還會在亞巴頓眼睛裡溶解,所以他不得不來回勤換……怎!會!如!此!

  加布裡埃爾安慰不了這只渾身散發鹹魚氣息的本體。

  於是他默默坐起,找出一張險而又險沒被踹到地上的被子,默默撈起希斯莉,把她平放到被子裡,然後卷啊卷啊卷,從床這頭推到那頭,卷成了一只厚實可口的希斯莉壽司卷。

  做好後,他把希斯莉壽司卷一歪,讓她躺到自己的大腿上,繼續看電影。

  加布裡埃爾切了電影,換成了普普通通的愛情喜劇肥皂劇。

  從第一集 開始,兩只希斯莉就一陣豹笑,希斯莉壽司卷在加布裡埃爾腿上滾來滾去,裡面的芯子終於從失去夢想的小鹹魚變成了活蹦亂跳的小鹹魚。

  加布裡埃爾再了解自己不過,都是老撒嬌怪了;假如一個膝枕不夠,那就再來兩個,保准把每只希斯莉都哄得高高興興。

  「這個劇我喜歡!」

  希斯莉壽司卷和他身體接觸不到,並不清楚加布裡埃爾此時在想什麼。

  女孩子艱難地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臉頰邊的碎發亂了,顯得健康又明媚。

  即使沒有肌膚接觸,加布裡埃爾也很快和另一個自己一起高興起來。

  他默默收藏了這部劇,記住了劇名和人物,重新把要滾到地上去了的希斯莉壽司卷撈回大腿,兩個人聚精會神看起第二集 ,又是好一陣豹笑。

  笑著笑著,希斯莉有點發困了。

  女孩子眨眼的頻率越來越慢,像一只木木呆呆的小玩偶。

  加布裡埃爾把光屏一關,順手替她解開壽司卷,希斯莉就完全攤平在床上,被強烈的睡意蒙蔽了雙眼。

  「你今天晚上會留下嗎?」

  她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問。

  「會。」加布裡埃爾低聲說。

  大天使和她皮膚一碰,也變得困倦起來。他輕手輕腳拿起被子,把希斯莉和他一蓋,大翅膀也搭在希斯莉和他上面,形成一張溫暖又輕盈的羽絨被。

  他想了想,又和希斯莉傳遞了一番其余希斯莉的動向,肯和梅菲斯特正在外面做任務,亞巴頓也是。

  「我好想他們哦。」希斯莉悶悶地說。

  「我也是。」

  加布裡埃爾回。

  兩只希斯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頭靠頭,同步睡了過去。

悠于 2023-11-9 19:10

第66章 刺激

  叩

  叩叩叩。

  「你醒了嗎?」娜塔莎溫柔而清晰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伊芙,現在是八點鐘了。」

  希斯莉:垂死病中驚坐起!

  加布裡埃爾還睡在她旁邊,睫毛顫動, 眼看是要醒來。

  陽光照亮大天使雪白的脖頸與臉頰,他的翅膀動了動,把還在掙扎著套馬甲的希斯莉重新籠罩在陰影裡。

  希斯莉:?!

  她在黑暗裡胡亂抓了兩把, 終於摸到了大天使交疊在胸前的雙手。

  肌膚相觸,加布裡埃爾也霍然睜開眼睛, 被強行洗去一身睡意。

  ——現在怎麼辦?希斯莉慌裡慌張地用眼神詢問, 指了下門邊的方向。

  伊芙的馬甲感官比希斯莉本體更敏銳一些, 希斯莉現在自己就可以聽見門外平穩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娜塔莎並沒有離開。

  加布裡埃爾抓著她的手,表情依舊很平靜,忽然伸手摸了摸希斯莉的臉。

  ——看見那盞提燈了嗎?

  他問。

  「……」希斯莉的理智這才稀裡糊塗回籠。

  ——主要是,大清早上被堵住的感覺太可怕了。

  她在腦中辯解道, 一邊和加布裡埃爾碰了碰手,一邊示意他趕緊下床。

  ——像演羅密歐與辛迪瑞拉一樣。

  加布裡埃爾慢吞吞翻了個身, 游魂一樣坐起來, 大翅膀在身後有氣無力地動了動, 藍紫色的眼睛裡依舊有殘留的睡意。

  不用希斯莉指揮, 他自己沉思了一會,走到桌子邊上, 抱起燃燒了一夜的提燈,安安靜靜地盤腿坐在桌子上。

  ——那是羅密歐與朱麗葉。

  希斯莉一邊把被子抹平,一邊回頭笑他。

  ——新編, 新編。

  人是不能透過聲音看到圖片的。

  但以希斯莉對自己的了解, 她剎那間透過加布裡埃爾那張完美而端莊的俊臉, 看出了一張十八禁的表情包。

  於是兩只希斯莉一起胡思亂想起來。

  門外的娜塔莎在這兩三分鐘裡一直耐心的站在那,希斯莉也不想讓她多等,整理好了床鋪,就跑著去拉開了房門。

  即使加布裡埃爾用了提燈作為保證,她依舊有點心虛,因此只把房門敞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張臉臉,和垂眸看她的娜塔莎心虛對視。

  希斯莉:嘿嘿。

  落在娜塔莎眼裡,就是另一幅情景。

  小人偶似乎剛一住進房間,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巢穴,喪失了大部分的警惕心。

  即使是美國隊長,也會因為生物鐘,依舊要天天凌晨五點就爬起來出去晨跑,然而伊芙卻休息的不錯。

  她肉眼可見地比昨天更加生動,從門縫裡露出的小臉還殘留著枕頭的睡痕,頭發也完全沒有梳過,小人偶原本順直如同絲綢的金發也變得稍微凌亂,起了一團可愛的炸毛絨絨。

  而她的灰眸亮晶晶的,閃爍著淡淡好奇的光芒。

  「過來,」

  娜塔莎許久都舍不得眨眼,只是低低地柔聲說,「我給你梳頭發。」

  小人偶就松開了門把手,徑直撞入她懷裡。

  娜塔莎牽著她的手,去了她房間的盥洗室。

  美國隊長此時早已經晨跑回來,正在冰箱裡拿水喝,看見此情此景,忍不住詫異地給了娜塔莎一個眼神,又彎下腰去,和被她牽在手裡的女孩子打招呼。

  「早上好,伊芙。」史蒂夫溫聲道。

  希斯莉默默地點了點頭,碰碰他的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史蒂夫就笑起來,蔚藍色眼睛亮亮的,顯然覺得伊芙這樣很可愛,高興得像個忽然被路邊的貓貓臨幸的幸運路人。

  娜塔莎完全無視了她的隊友,而是帶著打完招呼的希斯莉進入她的房間。

  希斯莉本來想好奇地左瞧右瞧,但想了想,這是漂亮姐姐的房間,於是只是端正的坐好了,用余光偷偷看房間裡到底是什麼樣的。

  「想看就看。」

  娜塔莎瞧見她這樣探頭探腦的樣子,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進到盥洗室去拿梳子,希斯莉得了准許,坐在小椅子上,去看娜塔莎房間裡的陳設。

  她似乎不常在這裡過夜,陳設也很少,空氣裡只有一種淡淡的香氣;架子上有幾本書,床鋪也是淡飽和度的色彩,疊得很利落。

  房間裡沒有任何照片,只有一些希斯莉直覺危險,並被系統提示【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

  只能說,不愧是特工出身的超級英雄,她住過的地方,基本也很難讓人從中獲得太多的個人信息。

  希斯莉剛得出這個結論,她的背後忽然有人輕輕戳了一下。

  肌膚相觸,希斯莉受驚的時間要短過信息交流的速度,她腰身輕輕一抖,又恢復了柔軟。

  加布裡埃爾正在房間的角落安安靜靜的望著她,手裡提著一盞提燈。

  大天使斂去了翅膀,赤著足,站在地板上,從雪色睫毛到白袍,都在陽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暈,只有那雙藍紫色的眸子是艷麗的,像藏滿星星的夜空。

  ——你把我丟在那裡了。

  他用眼神無聲指責道。

  ——我沒有!

  希斯莉則用眼神超真摯地反駁回去。

  要是梅菲斯特,這會功夫已經在「我不聽我不聽」,並耍大美人的冷酷脾氣,勢必要給希斯莉電個三兩個來回。

  但加布裡埃爾脾氣很好,覺還沒睡飽,腦子更轉不過來。

  他信了。

  大天使往地板上一坐,抱著提燈,在陽光裡蜷縮著打盹。

  希斯莉:………

  她有點慫,並緊緊地揪住了拳頭裡的小拇指——雖然是伊芙仍舊屬於人類的那一邊。

  但伊芙的機械手裡還放著一瓶迷魂藥水,如果事態真的無法挽回的話,那瓶純粹迷幻作用的藥說不定可以噴出來,然後大家一起假裝無事發生——

  「等久了嗎?」

  那邊娜塔莎翻了一會,好像終於找到了她要的東西。

  她開始往女孩子的方向走,並發現伊芙正在盯著空牆壁發呆,仿佛正在待機中。

  「你在看什麼呢?」

  娜塔莎覺得很有趣,忍不住配合著低聲問。

  希斯莉就轉過頭來,把目光落到娜塔莎身上。

  她的第一反應是:哇!

  娜塔莎好漂亮!

  紅發碧眼的美人,帶著純粹又縱容的笑意站在陽光下,她有全世界最性感的嗓音和朱唇,目光纏綣如同陳年的烈酒,讓任何人都能醉倒在裡面。

  希斯莉本來就很喜歡黑寡婦,她毫無掩飾地愣在那裡,即使不能出聲,也不吝嗇於表示出對娜塔莎的誇贊。

  希斯莉:*為姐姐的美貌小海豹鼓掌中*

  在這種目光中,娜塔莎的心忍不住一軟再軟。

  房間很亮堂,她能把伊芙眼中那種驚嘆的神光一覽無余。

  「好了,不要看了。」

  她玩笑式的遮了遮女孩子的灰眸,伊芙也靜靜地任由她擺弄。

  娜塔莎讓她的小椅子轉了一下,對著鏡子,給希斯莉耐心地梳起那團炸毛絨絨來。

  希斯莉本來已經准備好被梳子拽得疼上一下兩下了,她自己做發型的時候有時候都不可避免,但娜塔莎的手比她想像的還要靈巧,耐心也比希斯莉想像的要多得多。

  但娜塔莎很耐心地捋順了她的發尾,重新把伊芙的金發梳得利落起來,還給她找了一個復古藍的大蝴蝶結發帶,替她戴到頭頂。

  發帶上還有點綴的細小珍珠,隨著伊芙輕輕一動,就在她的發間跳動、搖曳。

  女孩子安靜地坐在原地,更加像一朵嬌嫩帶露的百合花。

  不僅娜塔莎很滿意這條發帶制造出的效果,伊芙也很喜歡。

  女孩子對著鏡子定定地看了好久,還伸手碰了碰蝴蝶結,像是被套上了新衣服的新奇貓貓。

  「真漂亮。」

  娜塔莎誇她。

  希斯莉一邊高興,一邊忍不住走神——娜塔莎還差一公分就能踩到加布裡埃爾的翅膀了。

  而陽光裡,加布裡埃爾已經睡得人事不知,昏天暗地,仿佛提前進入了冬眠狀態。

  先不提大天使到底會不會冬眠,希斯莉只是非常不能理解——她是這樣嗜睡的人嗎?

  好像除了生病的時候以外就沒有了吧?

  她還在為這個問題糾結煩惱,那邊娜塔莎要回去放梳子。

  她後退一步,剛好踩進了大天使的翅膀。

  希斯莉:?!

  她幾乎下意識就要跳起來,但外骨骼裝置又一次很好地救了希斯莉的小命。

  娜塔莎的那一步雖然踩了進去,但雙方都沒有察覺。

  抱著提燈的加布裡埃爾像是完全陷入了另一個次元,娜塔莎並沒有辦法觸碰到他,也無法看見他。

  紅發碧眼的女特工神色如常,還因為伊芙突然的氣息紊亂而關心地看了看她;加布裡埃爾也完全沒有因為「被踩到」而醒過來。

  地板上的大天使依舊毫無防備地癱著,讓陽光曬上他的腰腹和翅膀。

  加布裡埃爾的羽翼並不會染上塵埃,羽毛也刀槍不入,就算東西卡了進去,也絕對不會弄傷他,只是後續的工作很難清理。

  全程只有希斯莉一個人,在緊張刺激地偷渡加布裡埃爾。

  她漸漸松開了握緊過度的手,長長的、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救命,我平時有這麼皮嗎?#

  #本體的壞心眼陷入cd後,虛擬人體們的壞心眼會同樣陷入cd嗎?#

  #不會哦#

  加布裡埃爾:?

  大天使在睡夢中也覺得鼻子發癢,忍不住把頭埋進了翅膀裡。


第67章 雙向

  時間逼近深夜, 窗外暴雨傾盆,狂風撕裂雲層,閃電則狂怒地劈下, 偶爾打散一個街角堆積的影怪。

  亞巴頓耐心地等待了一會, 直到呼嚕聲從床那邊若有若無飄來。

  伍德先生睡熟了。

  地獄的君主徑直從窗簾後走出, 猩紅的袍角拖過陳舊的地板, 連一絲影子都沒有投射。

  房間由於匍匐而來的烏雲變得更加昏暗, 窗簾被拉了一半,因此亞巴頓只有半張臉停留在月光裡。

  他蒼白的臉色和黝黑的眸子強烈地對比, 顯出一種鬼魅的、非人的漠不關心。

  假如有第二個人看到這幅畫面,一定會被駭得出不了聲——

  ——在房間裡唯一的床邊, 地獄的君主正徐徐逼近,仿佛要把睡夢中的老人生吞活剝。

  事實上,床上的老人已經開始在睡夢中顯出腐爛的體態。

  他的胸口停止搏動,血管發黑, 從脖頸到臉龐都呈現出腐葉的蠟黃,一種還活著的人絕不可能擁有的皮膚顏色。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D區——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痛苦面具*

  亞巴頓決心忽略這讓人反胃的一幕, 眼不見心為淨,即使靜不到哪裡去。

  他垂眸做了一會思想准備,屏住呼吸,重新把手探進老人的床底。

  指腹上掠過織物柔滑綿軟的觸感,亞巴頓確認他摸到了的是女式衣服——接著是冰冷的金屬,他從盒子裡摸了一個圓環出來,辨別出那裡面裝著一些陳舊黯淡的首飾。

  借助月光,亞巴頓看清了圓環的樣式。

  那是一枚細細的純金結婚戒指, 上面粗糙地打了一顆鑽石, 戒指內側的字母稍有磨損, 依稀可以看見:A·W。

  和伍德先生之前的瘋言瘋語完美對接。

  戒指上縈繞著絲絲縷縷連月光都無法驅散的黑氣,陰寒、凜冽,仿佛有邪靈附著在上面。

  亞巴頓:*喜歡*

  一分鐘後,地獄的君主抬起頭,把復制出來的戒指重新扔回伍德先生的盒子裡。

  他捋了捋手腕上暗沉的緞帶,端詳了一會這枚老舊的結婚戒指,把它套上尾指,這才自然地放下手。

  系統的光屏沒有出現提示,但亞巴頓的眼睛可以清晰看到,這枚戒指旁邊有著和緞帶一樣詳細的物品描述。

  【A·W的結婚戒指,已經被曾經的主人褪下,在盒子裡放置了幾十年,上面曾經帶有一絲A·W對生活的期許,直到那個夜晚摧毀了一些,這絲期許就轉化成了純粹的渾噩怨恨。】

  【作用:巨幅提升地獄的君主分身冷卻時間與數量。】

  梅菲斯特的力量來源是血,而亞巴頓的力量來源就是大量的惡意。

  即使它們惡寒、腥臭、亞巴頓完全避而不及,但對於地獄的君主來說,這些確實是他的力量來源。

  ——世界上的惡意無法被完全抹除,就像再多的屠殺也無法掐滅人性向善的花朵。

  希斯莉本體是一只鹹魚又快樂的小傻瓜,其余希斯莉可有無數髒活累活要干。

  地獄的君主正是因為人類的惡而醒來,因為人類的惡才能夠在人間行走;他在解決所有麻煩事的時候,也是在把地獄火重新聚攏回他的身體。

  掉入紐黑文的時空裂縫副本,這對於亞巴頓來說,除了危險,更是一個能夠完全掌控自己的巨大機會。

  他不想離開,也無法離開。

  時空裂縫是極其危險的東西,而亞巴頓必須趕在裡世界發現這裡之前解決掉這個隱患,無論這是否意味著他要永久摧毀這處時空裂縫,讓一個世界走向終結。

  就像將一片落葉送入湖水裡,目送它遠去。

  或者是一場勇猛的搏鬥,失敗者的骨架在泥地裡腐爛。

  而一切都會無人知曉。

  「……」一道雷聲提醒了沉思中的亞巴頓。

  地獄的君主站起身,沒有去碰床裡最後剩下的那個小盒子,起身走出了伍德先生的臥房。

  他不需要再留在這裡,伍德先生邀請他進入,實際上就是給了他對這間房子隨意出現與行走的使用權。

  因此人們常說,不要回應惡魔的呼喚,不要與惡魔對話,不要和惡魔簽訂契約,不要邀請一個惡魔進入你的房子。

  眼下,這間小小的平房被黑暗籠罩,只有角落的壁爐偶爾有氣無力地劈啪一下,迸裂出一點細小的火星。

  亞巴頓設了一個傳送點,又去給壁爐添了柴。

  他嗅了嗅這種木頭燃燒的氣味,順便去廚房的水桶裡舀了一口水,放到舌尖上嘗了嘗味道,皺著眉吐掉。

  即使知道時間已經永恆停在七八年前,亞巴頓依然有不少的心理障礙,更別提這些東西裡都有著小劑量的致幻成分。

  亞巴頓可以百毒不侵,但一想這種水裡的人成分可以讓人憑空看見小人,他就由內到外地升起了一股反感。

  希斯莉們如果閉上眼睛,最多看見的也是實驗室裡的怪物和野獸,因此每次她做得噩夢都是類似於恐怖氣氛的東西,夢裡被嚇得半死是一回事,夢醒了就可以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但這種至幻物質用在別人身上,效果就會大大不同。

  有多少人這一生,能完全沒有任何陰陽相隔的親人?

  有誰能完全沒有思念到夜不能寐的人?

  有誰能完全沒有想起來就要落淚的人?

  有多少人願意付出全部身家、甚至付出容貌、健康和壽命,只為了重新看一眼特定的人,和那些人說說話?

  哪怕知道那是假的,最終也會陷進去,陷得無可救藥,無法自拔。

  ——希斯莉們可以很快從致幻成分的東西裡走出來,重新恢復理智,那是因為她並沒有類似的生活經驗。

  但換了除開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行。

  而這正是讓亞巴頓憤怒的點。

  月亮懸停在頭頂,而雨越下越大,即將到達時空裂縫能夠發揮出最大影響力的時間。

  烏雲正從地平線逼近高懸的月亮,作勢要吞沒停滯的時間中唯一的光明。

  悶雷滾滾逼近,在亞巴頓推開小屋的門,真正站在潮濕而充滿雨氣的門廊上時,一道閃電雪亮地劃過夜空,重重劈在院子裡需要三人合抱的大樹上。

  這是時空裂縫對亞巴頓發來的警告。

  地獄的君主不被歡迎,不被期待。

  黑暗生物都是需要劃分地盤的,而在亞巴頓完全不掩飾身上的氣息,徹底展露出山羊角和長袍的時候,這是一種明晃晃的挑釁。

  而時空裂縫沒有直接攻擊他,是因為亞巴頓身上傳來的黑暗和壓迫力——和它不相上下。

  因此時空裂縫還在遲疑。

  「來。」

  這還是今夜的第一次,亞巴頓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輕慢地向上瞥了一眼,做了一個手勢。

  黑暗再次襲來時,兩道夾雜著血腥氣的風朝著他的面門撲來。

  【地獄的黑山羊王同步程度:67%】

  希斯莉:呆滯.jpg

  莫名其妙的低燒比系統提示快一步到來,而她已經越來越習慣,和本體分離後隨時隨地暈眩一下的感覺。

  ——希斯莉已經是一只成熟的希斯莉了,她可以自己在後方默默隱忍。

  ——她可以!她能行!希斯莉默默熱血沸騰給自己鼓勁道,挺了挺腰,又在三秒鐘內塌了回去。

  ——她可能不太行。

  「……?」加布裡埃爾從午覺裡短暫醒來,迷惑地瞥了她一眼。

  大天使抖了抖翅膀,走到她面前,旁若無人地靠上她的腿,枕著她的膝蓋,和她一起看上次沒看完的超級英雄電影。

  希斯莉還是沒忍住,渾身上下為之一僵。

  心理上明白這麼大一只翅膀怪不會被看見,和視覺上看見另一個自己趴在膝蓋上睡覺,旁邊還正正好有個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離加布裡埃爾的肩膀只有二十公分處,坐著在和家裡人視頻電話的鷹眼。

  對方在講話時幅度常常稍大,因此就在加布裡埃爾的肩膀處晃來晃去。

  兩個人每次都完美錯開,仿佛在拿希斯莉的心髒當揉弦練習。

  即使克林特·巴頓在面對小孩子時,算是個相當和善的超級英雄,還哄著她叫過「克林特叔叔」來著。

  在伊芙背後,娜塔莎無聲地指了一下她,給了鋼鐵俠一個眼神。

  注意是雙向的。

  希斯莉可以注意到娜塔莎的情緒低沉,娜塔莎自然也把伊芙看得非常之緊。

  她在伊芙凝視鏡子時,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女孩子的不對勁。

  伊芙的沉默常常是寧靜和虛無,但一個特定的時間點後,她開始表現出了若有若無的緊繃,換句話來說,就是焦慮感。

  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凝視著虛空中的某一個點,但是當她的情緒產生變化,她的氣場也跟著改變了。

  而娜塔莎自認,對這種無意識的焦慮感和緊繃再熟悉不過。

  沒有人天生就想當一個被改造了的殺手,更何況伊芙根本就沒有選擇。

  最壞的情況是……娜塔莎微微出神,碧綠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沉郁的陰影。

  …即使復仇者聯盟已經把她連哄帶騙帶到了斯塔克大廈,伊芙依舊從她的「組織」那裡,得到了她的任務。

  而此時此刻,系統忽然在希斯莉的腦海裡滴哩了一聲,撒了一堆虛擬電子煙花,顯得非常虛擬智障。

  希斯莉:?

  加布裡埃爾:(困困地)?

  【檢測到玩家希斯莉購買的新游戲裡和活動出現了第二次融合,已解鎖新的限時任務,請問是否要開啟?】

  【是/否】

  【請問是否要開啟任務描述?】

  希斯莉呆呆坐起,和把下顎抵在她大腿上的加布裡埃爾面面相覷。

  ——我們……好像來活計了。

  她吸了一口氣,慢吞吞地想。


第68章 狗勾

  【系統檢測到, 游戲(寶石消消樂)可以與限時特典的某一活動合並,玩家希斯莉可以用一份時間完成兩份任務,獎勵也會二合一頒發。】

  希斯莉和加布裡埃爾一起聚精會神, 系統則嘀哩嘀哩地播報著。

  【限時任務002: 消除冰凍住時間的討厭方塊!】

  【或許你並不了解, 時空裂縫是怎樣的東西,但關於時空裂縫的後果, 你一定會知道的。

  和你的同伴一起, 趕走時空裂縫, 並為我們的世界抵御吧!】

  【地點:@/%#*】

  【任務完成時長:24:00:00】

  【提示:本限時任務包含傳送功能,可以多人開啟。】

  希斯莉:?

  「你知道什麼是時空裂縫嗎?」

  她低下頭, 詢問把她的腿當成枕頭的大天使。

  ——不,我不知道。

  趴在她膝頭的加布裡埃爾和她對了一下眼神, 確認彼此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系統在此時嘀哩嘀哩叫起來。

  【請問玩家希斯莉是否需要開啟資料傳輸模式?】

  「開啟。」希斯莉果斷道。

  她話音剛落,大量信息流立即灌入她的腦袋, 把希斯莉推得頭暈腦脹。

  好在這也不是她第一次體驗到這種糟糕感覺了, 她的低燒和這種資料灌輸沒什麼區別。

  加布裡埃爾擔心地望著她, 和希斯莉悄悄牽起手手,希斯莉則克制地往沙發深處靠了一些,任憑外骨骼完全接管她的身體控制權。

  ——娜塔莎還在看著呢。

  加布裡埃爾提醒她。

  「我知道。」

  希斯莉說,再也維持不住表情管理,勉勉強強擠出來一個假笑。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臉色平靜,恢復了平時的端正坐姿, 只有細看才能勉強看出,她像一只煩躁的貓貓, 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左甩右甩。

  希斯莉:*凄涼*

  希斯莉:*蔫了*

  她向往的平靜又快樂的紐約生活, 就像肥皂泡一樣, 被系統拿著針, 「biu」一下戳破了。

  根據系統提供的資料,當舊的一年即將過去,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時,表世界與裡世界之間的時空會無限變得稀薄,以至於有幾率產生特定的時空裂縫,與時空亂流。

  假如時空裂縫在表世界的某個地點被投放,它將會無限期擴大,吞噬並覆蓋表世界的地標建築,並釋放出裡世界的土特產——鬼知道裡世界塵封多年的時空裂縫裡能有什麼。

  可能是地獄火,可能是致死的瘟疫,可能是影怪和惡魔,也可能是讓人發瘋的信仰。

  系統體貼的縮了縮,給了希斯莉緩衝和反應的時間。

  「加布裡埃爾能不能——?」

  希斯莉艱難地詢問。

  【能。】系統嘀哩一聲回答道,【本次限時任務是十人副本,但主線任務和大部分劇情必須由玩家希斯莉來推進,否則會被判定為任務失敗。】

  希斯莉:…………

  她算是摸清了,每當進行到新章節,系統總是喜歡發布一些難度不干人事的任務。

  上一章還是去救一個街區的紐約居民,這一章就變成了「拯救一個城市的居民」。

  可是說實話,伊芙的強度面對這次的任務根本不夠。

  她全身上下最強也只到了二星道具,因為希斯莉當時在換她出來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要去和時空裂縫打架,而不是被時空裂縫當小菜一口吞掉。

  【提示:玩家希斯莉隨時都可以重新捏造馬甲。】系統給予提醒道。

  「什麼馬甲?伊芙不是已經快把能量槽耗光了嗎?」

  希斯莉一邊用意念點開光屏,一邊反駁系統的話,「怎麼可能還有余力養新馬甲——」

  她面對光屏上赤橙黃綠青藍紫全部集齊,即將爆倉的虛擬能量,忽然啞火。

  希斯莉的第一反應:哇!!

  希斯莉的第二反應:肯、梅菲斯特和亞巴頓干什麼去了?

  偷火車來養她了嗎?

  【馬甲所帶來的認同度一樣可以轉化為虛擬能量。】

  系統嘀哩嘀哩叫,【因此,玩家希斯莉融入並扮演得越成功,虛擬能量就會越多。】

  它補充道。

  【(伊芙)就賺來了不錯的能量。】

  面板上,隨著它嘀哩嘀哩的播報,被虛擬光標出了手指長的一截,正好處於青藍和藍紫之間。

  是還不錯的成果。

  希斯莉第一次真的學會用本體養本體,於是流下了欣慰的淚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然後被系統的一條盡職盡責的播報拍回現實。

  【任務剩余時間:23:55:08】

  【走吧。】系統對她說。

  希斯莉站了起來,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這段時間裡,和她相處過的超級英雄們早已經習慣,只有黑寡婦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希斯莉心虛地垂下眼簾。

  她不知道,從外界看來,金發灰眸的小人偶做出這個動作時,看上去是那麼的蒼白和疲倦。

  她百合花似的的漂亮感混合著這絲難以辨別的憂傷,像八音盒裡那些注定要在原點跳舞到死的小人偶。

  但亦步亦趨跟著她的加布裡埃爾完全看不出來,漂浮著的游戲系統也完全看不出來,希斯莉自己當然不會知道了!

  她輕輕推開衛生間的門,將門反鎖,同時迅速打開系統光屏。

  系統再次把她投放到和上次一樣的地方。

  幽暗的簾幕,皮革制成的奧斯曼矮凳,地板光滑如鏡,星痕在漆黑的天穹上方閃爍又呼應。

  而希斯莉也再次面對了鏡子裡的自己。

  她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過自己的臉了,此時更是好奇地湊上去,左看右看。

  黑發藍眸的女孩子沒什麼變化,依然是韋恩家的崽崽該有的樣子。

  望著自己的臉,希斯莉一邊在腦子裡飛速過了一遍到底要穿什麼,這才抬手,迅速拽了一雙羊皮靴出來。

  有一就有二,她瞄中一頂生物毒素一樣鮮艷的橘紅色長卷毛,又從衣櫃裡拽出一件蠻有異國情調的長披肩。

  相比於感冒發燒是常事的希斯莉本體,所有套了一層虛擬能量的殼子都不再那麼怕冷怕熱,更別提道具還會給她一層附加buff。

  但「會冰凍時間」的地方,聽上去還是很冷——希斯莉打了個小小的寒顫。

  她一邊專心致志的為馬甲增添設定,一邊在心裡盤算,在這場限時任務之後,要怎麼把伊芙和她背後的組織設定一起打包灌給復仇者聯盟,請他們喝下洗腦包。

  現在的希斯莉相當於賺出了每天的飯錢,但受傷時的保險錢,二十四小時套在身上的房貸錢,走路時外骨骼控制她的車貸錢,都要其余希斯莉們偷火車養她。

  而希斯莉從現在開始,要考慮自力更生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摁下遙控器,把飾品架子從最高調到最低,蹲下去挑了兩樣飾品。

  一個是二星級的羽毛捕夢網項鏈,一個是三星級的秘銀黑曜石戒指。

  想了想,希斯莉把兩個都戴上了。

  「好了。」希斯莉說。

  與此同時,一串微微沙啞、清甜得像是歌聲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冒了出來。

  鏡子裡的女孩和希斯莉對視,陌生至極,也美麗地讓希斯莉屏息。

  系統能量不再是外骨骼式的鋼鐵裝置,而是變成了嵌入她肌膚的紋身。

  到處都是古老的部落文字,漆黑的墨水在邊界暈染、變形,看久了會讓人忍不住微微眩暈。

  女孩波浪般的紅發直垂腰際,金線和銀線綁在其中,大塊鑲嵌著寶石的金鐲子在她的耳朵、手腕上叮叮當當,像一道耀眼的陽光。

  她有一張相當野性的臉,眉峰上挑,唇色紅艷,但由於希斯莉自己的身高和眼神被用在這張馬甲上面,年紀看上去也很小。

  希斯莉這次還注意挑了皮膚,這只馬甲能說話也能寫字。

  【你想好她是什麼名字了嗎?】系統問。

  「利維婭。」

  希斯莉想了一會,說出一個壓在舌頭上的熟悉名字,又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多出來的新紋身。

  伴隨著特定的觸摸,原始的衝動在她的血管裡奔流不息,越湧越強。希斯莉有了一種幻覺般的衝動,她無法自控地微微張口,無聲在腦海裡下達了「召喚」的命令。

  下一秒,一頭龐然大物在系統空間裡驟然出現。

  希斯莉從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狼。

  野獸匍匐下身子,用金色的狼眼凝視著她,它的前爪已經和她的大腿差不多粗細,指甲在毛發中寒光閃閃,唇吻相當突出,輕描淡寫的一口,就可以齊根咬斷希斯莉的頭。

  然而激情還在她的血管裡流淌,希斯莉並沒有感覺到害怕。鏡子的倒影裡,紅發少女微笑著,眉眼像盛開的高原花。

  「尤拓。」

  希斯莉朗聲呼喚,「過來,來我這裡。」

  狼走了過來,熱氣撲到希斯莉臉上,她安然等待著,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她的頭和臉,毛茸茸和濕潤刮過她的臉頰,那是尤拓低下頭,和她蹭了蹭臉臉。

  希斯莉:高興到整個人被花花淹沒.jpg

  希斯莉:狗勾!

  世界上沒有人能抵御來自狗勾的毛茸茸攻擊,沒有人。她歡呼一聲,高高興興撲到通體銀灰的大狼狼身上,被它用有力的尾巴托到背上坐好。

  尤拓的背上有著和希斯莉裝束配套的鞍,希斯莉還在袋子的夾縫裡找到了弓箭和長矛。

  「你准備好了嗎,尤拓?」

  她俯下身去,和她的大狗勾親密地咬耳朵。

  作為回答,巨狼淡定地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算是應了。


第69章 山洞

  威風凜凜的巨狼馱著少女, 在森林裡高速奔跑。

  積雪在尤拓堅實的腳掌下紛紛揚揚,雪粒子在巨狼溫暖的銀灰色皮毛裡迅速融化,樹上的寒鴉也被這麼大的陣勢驚地高高飛起, 刺耳地叫了幾聲, 驚惶地盤旋。

  希斯莉被這種瘋狂的、小轎車一般的速度帶得東倒西歪,加布裡埃爾也和她一起,坐在巨狼身上。

  狂風吹過,加布裡埃爾的頭發亂了,他手裡的那盞提燈火焰也被壓制, 大天使看上去難得有些狼狽,希斯莉則被他緊緊掐著腰, 避免從狼背上摔下去。

  兩只希斯莉緊緊地十指相扣, 在心底大聲交流。

  「好刺激!!!!!」

  這是希斯莉悶不出聲的尖叫。

  「我想回家!!!!!」

  這是加布裡埃爾更大聲的咆哮。

  希斯莉差點被另一個自己逗的笑到嗆風, 離得這麼近, 她可以從加布裡埃爾藍紫色的雙眸中看見「自己」的臉。

  利維婭一頭生物毒素似的長卷發也完全亂掉了,像個無拘無束的小瘋子, 裡面刮擦進了森林的落葉和枯枝, 仿佛是這座森林給予她的桂冠。

  希斯莉完全不知道系統具體把她傳送到了哪裡。

  到處都是可以晃瞎人眼的銀裝素裹,到處都是充滿野性, 完全沒有開發痕跡的山峰與平原。

  小卡車一樣高大威猛的巨狼,之所以敢在白日裡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奔跑, 是因為系統這一次給她傳送去了無人區。

  這裡大概是落基山脈深處的某一處,幾百年前, 土地上曾經發生過幾場慘烈的戰鬥,又隨著時間的流逝, 漸漸成為了無人知曉、無人拜訪的無名埋骨地。

  根據加布裡埃爾, 惡意的味道並不濃, 只有一點茫然不知去處的怨氣,還在這一片地區茫茫然地流竄。

  這些怨氣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又是為什麼而死。

  它們只是渾渾噩噩地存在於此地,並在午夜時分經過還未被月亮照出影子的亂石堆,發出陣陣鬼哭般的嚎叫聲。

  假如是亞巴頓,應該對這種惡意不算強的怨氣零食不感興趣。

  希斯莉本體也拿這些沒有用處,但她還是下令,讓疾馳中的巨狼停了下來,從虛空口袋裡掏出一根加布裡埃爾的羽毛,往空氣裡輕輕一拋,讓加布裡埃爾身上的聖光淨化整片土地。

  大天使手急眼快,在希斯莉准備把這些怨氣完全斬殺光前,先撈了一條深藍紫色的怨氣,嘗了嘗味道如何。

  希斯莉:*頗為無語地看他一眼*

  她在腦子裡想了一會,找出了一個熟悉的場景來形容加布裡埃爾的行為。

  大天使像極了用筷子撈不到素面,搶也搶不到幾口,於是忽然上手塞進嘴裡的夏日避暑竹子流水涼面店顧客。

  「好吃嗎?」她眼睜睜看見加布裡埃爾又撈了一口吸溜到嘴裡,忍不住問。

  「好吃的。」

  大天使轉過頭,很認真地和她說,又和希斯莉同步了一下,用語言給予她的形容一個肯定的答復。

  「確實像涼面。」

  怨氣們被切得細細的,顏色是深藍紫的,嘗進嘴裡,冰冰涼涼,再配合上辛辣的不甘味道,對加布裡埃爾而言,和吃涼面並沒有什麼區別。

  等他嗦完了他突如其來的流水面,確認一條都沒有了之後,這才點了點土地,把潛藏起來的幽靈和惡魔抓住頭發,提著翅膀根,綁到眼前來。

  該人道毀滅的就毀滅,幾百年前該獲得安寧的可憐殘魂送到它該去的地方。

  加布裡埃爾:*舔嘴唇*

  希斯莉則坐在趴伏著休息的巨狼身上,遠遠看著加布裡埃爾和那些缺胳膊斷腿的殘魂們無障礙溝通。

  關於任務本身的時間設定,希斯莉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摸清了。

  上一次的卡車任務,系統給了她半個小時,不多不少,希斯莉幾乎是卡著那個點完成的。

  而這一次的時空裂縫任務,竟然有這二十四小時。

  想到這裡,希斯莉忍不住牙痛似的吸了一口氣,在她的大膽猜測下,事情變得更糟了。

  她這次就要實打實地工作二十四小時。

  加布裡埃爾:?

  大天使處理完了那幾只哭哭啼啼的殘魂,正從遠處走回希斯莉身邊,迷惑又友好地問了問另一只自己,為什麼看上去不開心。

  ——然後就被開始擔心二十四小時做不完任務的希斯莉本體糊了一臉,兩只希斯莉並排擔憂起來。

  巨狼的呼吸十分健康且規律,陽光再次從厚厚的雲層中落下,被積雪覆蓋的草地上微微拱起一朵藍紫色的小花。

  而狼背上同樣曬著兩朵希斯莉,其中一朵是熱情的高原花,另一朵則內斂如同薰衣草。

  兩只希斯莉動作不變,表情則如出一轍地同步起來,都定格成了一個可憐的皺臉。

  分裂又分裂後,希斯莉們要做的事情明顯增多,可以捏出來的馬甲卻日漸稀少。

  比如此時此刻,即使系統真的提過一句「建議讓十個人一同加入」,但對於希斯莉本體來說,肯和梅菲斯特在外面做任務,亞巴頓跑到了連系統出品的電話都打不通的次元,只剩下加布裡埃爾。

  加布裡埃爾,再加上她這個披著皮的希斯莉本體,一共也就忽悠來了兩個。

  「伊芙怎麼辦?」

  陽光下的希斯莉曬夠了太陽,從癟癟的小枕頭變成蓬蓬的小枕頭,智商也跟著有所回升。

  她想了一會,終於想起了這個問題。

  【系統有提供托管功能。】

  系統隨叫隨到,立即上線,嘀哩嘀哩叫了兩聲。

  「托管?」

  希斯莉示意陽光下又開始融化的加布裡埃爾醒一醒,並一巴掌糊到他的臉上緩緩揉搓,讓他一起來聽新信息。

  【在托管時,系統將會根據平時的所作所為類似計算出托管時的任意問題。越復雜的馬甲設定,運營時消耗的虛擬能量就會越快越多。】

  希斯莉自己當然不會披著伊芙的馬甲上陣,但說實話,在十人副本的情況下,能拉來一只伊芙這樣的戰力也不錯。

  更別提,系統的話幾乎在赤裸裸暗示,伊芙真的是希斯莉馬甲裡最省錢的一只。

  伊芙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寫字,和她交流溝通全靠時間與玄學,大多數時間裡,金發灰眸的女孩子都在望著虛空發呆。

  換句話說,接管系統只要不用臉蹭牆、產生閃現,就算是再智障,也能由於伊芙的無口而十分好解釋。

  想到這裡,希斯莉把光屏抽了出來,點開,迅速填了伊芙托管的申請表。

  她迅速填好了許可,在最後一行簽下她的名字。

  與此同時,在希斯莉所看不到的地方,伊芙呆立在衛生間裡,忽然動了起來。

  金發灰眸的少女用機械手迅速擰開通風口,順著管道向外溜。

  十分鐘後,她已經像靈巧的貓一樣攀爬在斯塔克大廈外壁,機械手拽緊鉤爪,在呼嘯的狂風中縱身一躍。

  她出逃的速度很快,沒過幾分鐘,穿著機械甲的少女已經開始在高樓間飛檐走壁。

  被接管的伊芙顯得更加寒冽、鋒利,她面無表情,再多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也無法融化那雙雪原一樣板正干淨的灰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寡婦是第一個意識到不對的人。

  她先走到衛生間門口,側耳聽了聽動靜,輕輕敲了敲門。

  從敲響門的聲音來看,伊芙反鎖了衛生間的門。這不是什麼好征兆,娜塔莎的心狠狠沉了一下。

  「伊芙?」

  抱著一絲僥幸,娜塔莎揚聲問,「你還好嗎?」

  門裡沒有人回答。

  「抱歉。」娜塔莎又說。

  黑寡婦抬腿,狠狠一踹,把衛生間的大門一腳踹開,轟隆一聲,只剩下半邊木頭掛在門邊。

  木屑和塵土飛揚,衛生間裡果然空無一人,只剩黑洞洞被擰開了濾網的通風口,像一張冰冷的嘴,把娜塔莎殘存的、展露在臉上的那點笑意一口吞下。

  伊芙離開了。

  即使之前早有猜測,娜塔莎在意識到伊芙已經離開的那一刻,還是有一股強烈的怒火衝上了她的心頭。

  這股怒火並不是針對伊芙發出的,而是她背後的那個指揮著她離開的組織。

  娜塔莎不需要閉眼都能回想起來,這兩天裡關於伊芙的一點一滴。

  伊芙笑起來時,像小小的百合花展開花苞。

  伊芙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像一只待機的小仿生人,連眼睛眨動的頻率都差不多,除非被哪個突然冒出來的超級英雄嚇到,這才會克制地眨一下眼。

  伊芙渴望地望著披薩時,多像一只被迫節食的小狗狗,天知道娜塔莎在笑她時,又有多希望,這個小小的女孩子可以恢復健康,走過來,和他們一起分享披薩。

  還有伊芙擁抱她的時候。

  她身上的外骨骼甲硌到過娜塔莎很多次,但那個固執的、溫暖的懷抱,仿佛可以擋住十二月的漫天飛雪,擋住娜塔莎這一生的冰冷與寒冬。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剛剛娜塔莎的動作已經把她的隊友們吸引過來了。

  黑寡婦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又一點一點松開,衛生間燈光明亮,卻照不進她神色深深的碧眸。

  在鋼鐵俠探頭進來前,她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她真的走了?」鋼鐵俠覺得有點不太是滋味,忍不住揉了把臉。

  衛生間裡確實沒了伊芙的影子,只有黑寡婦站在瓷磚中間,鏡子面前,而她無聲地點了點頭,確認了他的說法。

  「走吧,」

  鋼鐵俠也不好受,但他看了眼過分安靜的娜塔莎,覺得她好像更難過一些。

  他走過去,拍了拍自己隊友的肩。

  「往好處想想,至少我們這次能找到她了,我們知道她要去哪,這樣就能把她背後的那個組織揪住一條腿,拖出來打死。你說是不是?」

  娜塔莎的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

  「好了,好了,」托尼先往前走,走了兩步,停下來,示意紅發碧眼的女特工跟上他,「快點,我們需要動起來,金發的小公主還等著我們去救呢。」

  「少油嘴滑舌。」

  娜塔莎白了他一眼,這才跟他一起走出衛生間。門外站著其他的幾個隊友,娜塔莎大概給他們描述了一下具體經過。

  「她今天上午的時候才開始表現得不正常。」

  她沉吟著,說。

  「我見過那樣的不正常,很多次……所以我知道她為什麼會露出那種有點坐立不安的樣子。我在經過她的時候,在她的後衣領黏了一個追蹤器。」

  鋼鐵俠接過她的話。

  「如果伊芙沒有把追蹤器弄掉的話,」他低頭在全息投影上切了幾下,雙指放大,「我們應該能看見——」

  「她的歷史蹤跡。」娜塔莎淡聲道。

  一張巨大的城市俯視圖,在所有超英面前展開。

  伊芙最初出逃的足跡標成淡粉,深紅色的線代表著她還在前進,這兩點之間幾乎構成了一條直線,這麼一會功夫,她已經快跑到紐約郊區那邊了,開始向著海港方向前進。

  「我們必須手腳快一點。」娜塔莎已經拿好了她需要拿的東西,此時雙手抱臂,腳尖點了點地面。

  「伊芙的動作很快,如果我們慢上幾步,很可能會丟失她的追蹤視野。」

  鋼鐵俠已經踏上平台,他輕輕在手腕上一點,金紅色鐵甲立即飛出,一塊塊在他的身軀上拼接、連結,直到還有一點面色冷沉的托尼·斯塔克被藏進面具後。

  美國隊長拿起他的盾牌;鷹眼停止擦拭手中的復合弓,將它掛回後背;班納博士臉色有點蒼白,他光棍地站起來,走到娜塔莎身邊,並不需要做什麼准備。

  地圖上,伊芙的足跡已經快到了能夠顯示出的邊緣。

  遙遠的雪原上,希斯莉忽然打了個噴嚏。

  希斯莉:啊啾!

  加布裡埃爾:啊啾!

  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讓希斯莉鼻尖發癢,她嘟嘟囔囔,伸手低頭,揉了揉鼻尖。

  不同於伊芙的清淡臉臉,利維婭的臉上帶了很濃的妝,包括但不限於爛漿果色的唇蜜,漆黑裡點綴著明亮珠光的眼影。

  希斯莉本來不敢下手多揉,怕把這一臉的妝容揉花,直到系統出面提醒她。

  【系統自帶妝容不會被揉花或者揉髒,可以永葆最開始的模樣。】

  希斯莉就又高興起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裹滿唇蜜的唇瓣,指腹摸到的地方確實能感覺到黏膩的唇蜜,但即使這樣摸來摸去,她的手上依然沒能沾到任何東西。

  巨狼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興奮情緒,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興奮,還是低低地嚎叫了一聲,提升了奔跑的速度。

  「尤拓!」

  希斯莉指揮它慢一些,直到巨狼看見了平原上雪水化成的小溪。它沒有為這水停留,但在經過的時候,巨狼重重的踩入冷水之中,濺起一大灘冰涼潔淨的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希斯莉(被濺到一身):*哈哈大笑*

  加布裡埃爾(安逸沉睡中忽然被冷水噴了一臉):?

  大天使很委屈,大天使不說話,大天使往前趴了趴,羽毛的熱度迅速蒸發了他身上和希斯莉身上的水珠。

  希斯莉剛把手伸進他的領子,還沒來得及和他共感委屈一下,這絲情緒就像陽光下的冰雪一樣迅速融化,一滴都不剩。

  「不要睡啦。」希斯莉柔聲細語安慰道,又晃了晃他的肩膀。

  「你看。」

  巨狼正載著他們穿過平原,這裡的生機比之前要多上許多,有不少小動物都在草間活動。

  即使尤拓的行進速度非常之快,剛剛的森林和山峰早已經被拋在身後,形成模糊的色塊和影子,希斯莉還是在一閃之間,看見了草裡胡亂蹦噠的一只灰兔子。

  「你想要灰兔子?」

  加布裡埃爾和她共感,也「看見」了那只兔子。大天使眼睛裡寫滿心動,臉上卻面無表情,仿佛沒有一絲波動。

  「我們養不了。」

  希斯莉理智地晃了晃頭,「你,我,肯、梅菲斯特、亞巴頓都不在家。」

  在蝙蝠洞和復仇者聯盟養顯然更不合適,前者至今還因為她往紐約跑有些不高興,後者估計很快也要跟著不高興了,因為根據希斯莉的靠譜猜測,伊芙此時應該已經出發,從斯塔克大廈順利出逃。

  如果她再被逮回去…希斯莉打了個小小的寒顫。

  可能會被復仇者們關進小房間吧。

  但是,好在,他們已經逮不到她了,系統出品的傳送功能,保證完成良好,迅速無公害,無後遺症和後續手續。

  【感謝您的認證與支持。】

  系統嘀哩嘀哩快樂地叫了兩聲,還給希斯莉點了一簇虛擬煙花。

  無辜的加布裡埃爾又被澆了一頭一臉,他索性趴下來,把臉臉埋入巨狼背後的銀灰色長毛裡,深深吸上一口氣,不動了,任憑希斯莉在他背後無論怎麼小貓踢蹬。

  希斯莉:………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親昵地攬住加布裡埃爾的腰。

  巨狼從喉嚨裡擠出低沉的咕嚕聲,為伙伴的親近感到高興。

  即使它並不知道,為什麼一段時間不見,曾經的伙伴會一個變兩個,但既然氣息一致,尤拓還是欣然讓他們倆都上了狼背。

  系統適時展開地圖,讓希斯莉看清標著綠點的方向。

  「我們很接近了?」希斯莉問。

  【是的。】系統介紹道,【前方就是我所檢索到的時空亂流,十人副本模式已開啟,在積滿十人後,自由通往該時空裂縫的道路將自動關閉。】

  「也就是說,不管有緣人是哪個,有緣人姓名是什麼,只要他走到這附近,就會被當作加入副本吸走?」

  希斯莉微微皺眉,問。

  【是的。】

  系統嘀哩嘀哩叫。

  【但這並非系統隨機選人,而是時空裂縫主動吸取,我只能把這個時空裂縫所需要的人數控制到十人左右。】

  「我明白了。」

  希斯莉恍然大悟。

  巨狼的速度漸漸放慢,重新從小轎車變成了悠哉悠哉的小馬車,從狂奔改成了小步走;希斯莉打開鞍兩側的袋子,掏出肉塊,喂到巨狼嘴邊。

  尤拓幾乎一下子就把那塊肉吞了進去,還高高興興地咕嚕了兩聲。

  希斯莉又給巨狼喂了更多的肉,巨狼則呼嚕呼嚕,像一只龐大的拖拉機,無辜的加布裡埃爾梅開三度,再次被這聲音震醒。

  加布裡埃爾:從眼角滑落一滴淚水.jpg

  希斯莉樂得差點從狼上摔下去,被加布裡埃爾手急眼快,一下扯住。

  失重感和心跳驟停感忽然同步,加布裡埃爾的睡意也被嚇跑了大半,他無奈地坐起身,學著希斯莉之前的動作,給巨狼喂了一大塊肉。

  巨狼慢吞吞吃下,還親昵地頂了頂加布裡埃爾的手。

  風聲漸起,他們經過一棵大樹下,離任務地點的山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撲面而來的風不再是森林與草木間清新濕潮的味道,而是惡臭難聞的異味。

  那是來自山洞的陰風。

  幾乎剛一聞到這種味道,希斯莉本體就要打退堂鼓。她委委屈屈拽過加布裡埃爾的袍角,捂在口鼻處,用高級沐浴香氛的魔法打敗魔法。

  魔法打敗魔法,失敗。

  這股惡臭越來越難以掩飾,熏得希斯莉頭暈腦脹,加布裡埃爾看不太出來,但他的臉色也是難得一見的蒼白。

  只有巨狼看上去沒什麼反應,依然能夠正常地向山洞走去。

  希斯莉反應過來。

  「這是專門針對人類的味道?」她問。

  【是的。】系統提示道,【時空裂縫還沒有真正開啟,玩家希斯莉可以現在周邊探索游戲玩法。】

  游戲玩法……希斯莉沉吟不語。

  上一次的限時任務,的確綜合了那個名叫「豪宅逃脫2」的游戲。希斯莉從追車到救人再到逃離的過程裡,腦子裡一直有兩個不同的選項。

  每進行一項步驟,她必須現在腦海中選出她要做什麼,才能點擊下一步。那些問題很簡單,比如破壞防彈玻璃時,到底是用滅火器泡沫,還是用手裡的袖劍破壞。

  如果她選擇了正確的選項,那麼該事項被完成的概率就是百分百,絕無其他可能發生的錯誤。

  哪怕她受傷、被劃到、被爆炸波及,她的任務依舊成功了。

  希斯莉在那一次並沒有選到錯誤的選項,因為二選一裡挑出正確措施這點很簡單。但她在心裡有復盤過,希斯莉隱隱有一種預感。

  假如她那一次選錯了一個東西,卡車可能就會真的在市區爆炸,而那個男人也會死亡。

  現實一直是不可預料、不可更改的東西。

  而希斯莉之所以願意親自上陣,做這些她以前從來不敢想像的事,就是因為,她也想成為能夠拯救別人的人。

  她曾經那麼渴望有人能來拯救她於水火,後來她自己拿起寶劍,成為了英雄。

  雖然確確實實,外掛都由游戲系統提供。

  【?】

  突然被cue到,游戲系統不解地嘀哩了一聲,依舊高高興興應承下來。

  希斯莉忽然靜下心。

  她還掛著那個能讓她敏銳度提高的buff,因此開始一寸寸掃視這個不大的山洞口,完全無視掉陰風裡夾雜的地獄低語和無盡的蠱惑。

  ——她一定錯過了什麼。

  希斯莉想。

  在把目光落到洞穴的天花板上時,她終於找到了山洞的違和之處。

  她換了個角度去看,天花板上彎彎繞繞的溝壑剛好組成了一個方格,而方格裡面有九個更小的格子,每個格子上,似乎都存在著模糊不清的圖案。

  希斯莉:………

  希斯莉:………………

  她無語又頭痛,瞪著那玩意看了好久,忍住了想要笑出聲的心情,示意巨狼馱著她和加布裡埃爾先退出山洞。

  剛一呼吸到新鮮空氣,希斯莉就說。

  「我找到了。」

  「?」這是加布裡埃爾。

  希斯莉懶得解釋,干脆利落地牽過他的手,拍來拍去。

  記憶立刻同步傳輸,加布裡埃爾也露出一個非常無語的古怪表情。

  希斯莉從巨狼的身上跳下來,走到尤拓面前。銀灰色的巨狼盯著她看,眼睛裡仿佛盛著流動的黃金,冰冷又溫順。

  希斯莉忍不住湊上臉臉,和它的唇吻貼了貼。

  巨狼小幅度地搖起尾巴。

  「好啦,乖乖,」希斯莉摸摸它的大狼頭,安撫道,「我要把你收起來啦,進去的時候再放出來。」

  巨狼通人性地嗚咽了一聲,又搖了搖尾巴。

  希斯莉再次一點肌膚,巨狼在半空中化為漆黑閃爍的光點,落入她的皮膚之中,再次化為大片大片不明語言的紋身。

  少女的紅發被風吹起,配合她妝容精致的臉,漂亮又吊詭,簡直像一只過早出現在集會上的未成年體女巫。

  然而她的眼神清澈,還留有殘余的笑意,一下子危險等級就從「神秘可怕的黑女巫」變成了「也許大概只會在坩堝裡扔跳跳糖」的調皮小甜心。

  加布裡埃爾想起本體提到的「惡人臉」理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走過去牽希斯莉的手手。

  「你准備好了嗎?」

  希斯莉稍微有點緊張,她小聲問。

  「不要怕。」加布裡埃爾告訴她,語氣篤定,「我會保護好你。」

  希斯莉:好可靠!

  不過這句話說得確實很對,加布裡埃爾,一個能和超人打贏的男人,不管遇見什麼妖魔鬼怪呀,大概都能物理性地把對方扯成兩半。

  這麼一想,希斯莉的心也安了下來。

  她牽著加布裡埃爾冰涼的手,走到山洞前,示意他把自己抱起來。加布裡埃爾掐著她的腰,把她輕輕向上一托,希斯莉就夠到了洞穴的天花板。

  她的手指輕輕在石板上劃過,看上去只像是風化痕跡的那些格子就奇跡般的動了起來。

  希斯莉:……再看到還是覺得一言難盡。

  九宮格的消消樂並不難,希斯莉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

  她這頭剛一結束,洞穴立刻嘩然洞開,露出裡面真正黑漆漆的深邃地堡。

  肩上扛著一只希斯莉,加布裡埃爾大步朝著洞穴深處走去。

  希斯莉試探性動了兩下,看見加布裡埃爾沒有放手的意思,也就安分下來,乖乖當一只被扛在肩上的小包袱。

  洞穴裡漆黑狹長,希斯莉本身沒有夜視功能,但加布裡埃爾可以看清。

  他走了大概三五分鐘,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洞穴的另一面,陽光溫暖地灑了下來。這似乎連接著某個貴族的後花園,玫瑰被修剪得漂亮至極,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遠處還有樂隊演奏的美妙旋律。

  加布裡埃爾幾乎立刻就注意到,自己身上出現了同樣華麗配套的長袍。

  而她懷裡扛著的希斯莉更是突然出現了長長的裙子,裙擺上點綴著寶石和珍珠,把她放下來時,差點拌了加布裡埃爾一跤。

  加布裡埃爾:。

  他開始假裝剛剛那一幕並沒有發生。

  好在希斯莉並沒有注意到。

  她被放下來的時候也很是狼狽,這條裙子的裙擺實在是太長,長道仿佛足夠一個王宮的僕人做一個月的新衣服。

  而希斯莉試著走了兩步,再次差點滑倒,被驚魂未定的加布裡埃爾飛快接住,兩只希斯莉一起一縮,躲進假山後面。

  加布裡埃爾還飛快地給希斯莉的裙子打了兩條結,從腰上繞過去,系緊,至少讓長的變態的裙子勉勉強強成了可以行走的裙子。

  紅發少女頭戴一頂寶石鑲嵌的王冠,在時空裂縫裡被迫卸妝卸紋身,更加顯得明眸皓齒,確實像個漂亮的小公主。

  而她無聲地指了指加布裡埃爾的頭,示意他也有一頂小王冠。

  王子和公主?

  兩只希斯莉都滿頭問號,這時花園那頭忽然傳來腳步聲,加布裡埃爾一邊慶幸希斯莉的裙子撈得早,一邊抱著她往假山深處縮了縮,避免被人看見。

  風中傳來人們的交談聲。

  「你看見凱瑟琳公主了嗎?她今天打扮的可真美。」

  這是一道有些尖利的女聲。

  「唔……我看見了。但那位與她訂婚的王子才是真的美麗……我都以為是天使降臨人間了。」

  第二道女聲插了進來,這聲音稍稍有些嘶啞。

  「噓!不要亂提天使的名諱,你忘了嗎?」

  第一個女聲緊張地呵斥道,「聖女大人不喜歡我們這樣做,你忘了上個月的耶爾德嗎?他只是提了一句……」

  聲音漸漸低下去,加布裡埃爾也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第一個女聲由於恐懼,並沒有說完句子,但這已經足夠剛剛失言了的第二個女聲恐懼地倒抽一口涼氣,喃喃自語道。

  「你說的對,她會吃了我的…」

  吃?

  加布裡埃爾捕捉到這個怪異的詞。

  仗著他們躲在假山的死角處,他把眼睛貼上假山縫隙,去看那兩個遠去了的女人。

  他忽然全身一僵。

  希斯莉和他肌膚共感,也被那一瞬間嚇得手腳僵硬,一聲尖叫死死卡在喉嚨裡,被她用最後的冷靜壓了回去。

  從加布裡埃爾的視角,她也看見了全部。

  花園裡確實有兩個女人,但那是兩個已經死去的女人。

  聲音從她們的喉管裡冒出,屍體被以怪異的姿態在地上拖行,頭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在加布裡埃爾窺視時,恰好看見了扭轉的可怕過程。

  未知的力量帶著死者重返人間,但過去的痕跡未曾消除,而是顯得更加可怕。

  那個說「她會吃了我」的女聲是一名看上去有三四十歲的女管家,而她青紫腫脹的小腿上,赫然是一個被咬得空蕩蕩的牙印。

  希斯莉貼著加布裡埃爾,兩只希斯莉都瑟瑟發抖,因為兩只希斯莉同時聯想到了更可怕的問題。

  如果這兩個女人可以旁若無人地在花園裡行走,那麼外面的人呢?

  樂隊呢?僕從呢?士兵呢?

  是不是這整個時空裂縫的人都是那副模樣,只有加布裡埃爾和希斯莉看上去完好無損?

  花園裡還有著玫瑰的香味,希斯莉卻剎那間覺得這個香氣惡心至極,她忍不住彎下腰,無聲地嘔了一下。

  梅菲斯特:?

  她剛剛在那一剎那泛起了雞皮疙瘩。

  同樣泛起雞皮疙瘩的,是坐在私人飛機裡,從天上往下望的鋼鐵俠。

  在他的面前豎著一塊平板,詳細地顯示出了伊芙奔跑的路線。

  從頭到尾,都是一條沒怎麼被更改過的直線。

  小小的人偶,先是出了紐約,然後一路北行。

  她的速度很快,還以趴在車底/趴在車頂:趴在邊沿上的方式,搭上了幾個人的便車與便船,如果不是那顆追蹤器,伊芙真的會像一滴水珠,融入進人群的大海。

  而她越往北去,復仇者聯盟成員的心就越沉。

  北方並不是什麼好地方,那裡有過西伯利亞的刺骨寒溫,有過深埋在地底十英尺處的實驗室,有過殘忍的人,也有過死在那些人手中的人。

  如果不是鋼鐵俠的私人飛機,很可能他們已經丟失了伊芙的蹤跡。

  「她到底要去哪?」

  鷹眼望著那塊屏幕,心煩意亂地擦了兩把手上的弓。

  伊芙的蹤跡越來越往深處去,轉而進入了無人區。

  復仇者聯盟緊隨其後。

  半空中綻開五朵巨大的降落傘,但伊芙背對著這邊,並沒有注意到風中那絲不同尋常的聲音。

  金發灰眸的少女面無表情,金發被冷風吹得凌亂,而她徑直走入山洞。

  與此同時,那顆追蹤器完全失去了效用。


第70章 滿員

  那兩個搖搖晃晃的女人走遠了, 躲在假山後面的加布裡埃爾和希斯莉還沒走,一個是被惡心的,一個是被嚇的。

  加布裡埃爾無聲地捂住口鼻, 彎下腰去,做出干嘔的動作,雪泊般純潔的銀發柔軟地搭在額角,在昏暗的光線裡, 顯得脆弱又可憐。

  希斯莉不太敢和聽力敏銳到可以聽見血液流動聲的大天使共感, 她躲進大天使柔軟的羽翼中,被溫暖至極的毛茸茸包裹,和加布裡埃爾虛空貼貼。

  加布裡埃爾張開羽翼,把她籠到翅膀下面。

  兩只希斯莉擁抱了一會,直到彼此都感覺好些了。

  ——有人來了。

  加布裡埃爾忽然低下頭, 另一只手遲疑地碰了碰希斯莉的臉。

  希斯莉千躲萬躲, 也沒有躲過來自加布裡埃爾的雙倍共感。

  「……」

  她打了個寒顫,忍不住皺了一下臉。

  ——她在朝著這邊來。

  大天使同情地摸了摸她的頭, 側身, 羽翼緩緩拉開,完全擋住背後的希斯莉,寶石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

  希斯莉和加布裡埃爾的小手指緊緊勾在一起, 在共感裡,她也感覺到了加布裡埃爾能聞到的氣味。

  那是一種很淡的、雪原上枯萎的幼樹的氣味。

  並不完全像是生者,卻也和死者毫無關聯。

  【提示:伊芙已在前方五米處。】

  系統上線道。

  聽到提示音的加布裡埃爾迅速一閃,從假山的縫隙處挪開,收回了翅膀。

  與此同時, 空氣中傳來細小的風聲,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蕩進陰影處, 打了個滾,無聲落地。

  希斯莉望著她,有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像看見自己的衣服在跳踢踏舞,也像是和一段時間沒見過的朋友重逢。

  就像希斯莉的其他馬甲一樣,伊芙也很漂亮!小人偶在昏暗的光線裡站著,像一只高傲冷淡的貓貓,比希斯莉這次捏出的馬甲要高上一圈。

  順從了自己的心意,希斯莉走上前去,抱了抱伊芙,和她貼了貼臉。

  伊芙順從地站在原地,直視前方,任由希斯莉擁抱她。

  她的灰眸中空無一物,過了很久,才會眨一次眼睛。

  【托管狀態中,玩家希斯莉可以擁有控制伊芙的全部權限。】系統上線提醒道,【請問玩家是否要領取伊芙的控制權?】

  「她沒辦法自我活動嗎?」希斯莉好奇地問。

  加布裡埃爾正在假山縫隙處向外觀察,於是她開始當一條無憂無慮的小鹹魚,拉著機械人偶伊芙對著系統戳來戳去。

  【馬甲伊芙無法自我活動。】

  系統被戳得蹦來蹦去,並覺得這種游戲非常好玩,正嘀哩嘀哩歡悅地解釋著。

  【托管模式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系統自動待機,在目標已確定,玩家不對馬甲進行操控的前提下,馬甲計算出最優路線,進行實踐。另一種是玩家操控,由玩家決定馬甲的細枝末節。】

  【系統自動待機時為省電模式,玩家操控則為耗電模式,請根據功能和需求調整選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希斯莉聽完,忍不住癟了癟嘴,選擇了試用玩家操控技能。

  「能試試嗎?」她問。

  【可以。】系統回答道,【只需要很少一部分租憑量。】

  它話音剛落,希斯莉就感到了無形的線從虛空中探出,纏繞在了她的手指之上;希斯莉心念一動,指尖微微顫抖,原地待機的伊芙就隨著這個動作而高高抬起右手。

  劍光冷冽,從伊芙的指縫裡,向外寒涼地一閃。

  希斯莉可以感覺到,伊芙的所有控制權就在她的掌心裡,包括手和腿,眼睛和腦海中思考的方向。

  她想要操縱伊芙的舉動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就像用搖杆操縱電子游戲中的虛擬人物。

  雖然但是,伊芙,真的很貴。

  獲得操縱資格十秒後,希斯莉就一邊為虛擬能量的消耗速度心疼得抽氣,一邊可恥地反悔了試用,決定把伊芙又自由、又快樂地散養在時空裂縫中。

  「……希望這個支線任務的獎勵值得。」希斯莉心疼地咕噥道,一邊不抱希望地敲了敲系統的小窗。

  「在嗎,統統?」她無聲地嘆了口氣,語調甜蜜地問,「請問現在的十人副本算是集齊三個人了嗎?」

  【算。】

  她的系統嘀哩一聲,高高興興回答,「而且不止三個!現在是八個了!」

  希斯莉:??????

  她的「打工」心情蕩然無存,直挺挺站在原地,頓了一會。

  「那五個是………牧民嗎?」想到這裡,希斯莉整個人都眼前一黑。

  【不是呢。】系統出乎意料地回答她道,【那五個人分別是鋼鐵俠、黑寡婦、美國隊長、鷹眼和無敵浩克。】

  希斯莉:??????!!!

  「不必,真的不必,怎麼會追得這麼遠……」她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靠在伊芙冰冷削薄的肩上,「怎麼會跟過來……」

  希斯莉的目光經過伊芙的後領,聲音越變越小,忽然停頓住。

  那邊在放風的加布裡埃爾聽見她沒有動靜,還疑惑的往這邊瞥了一眼。

  希斯莉抿緊嘴唇。

  紅發少女利維婭表情氣勢洶洶,眼睛裡跳動著明亮的冷冽色彩,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刻,她和布魯斯的表情一模一樣。

  希斯莉伸出手,摘掉了伊芙後領上粘著的,一粒比綠豆還要細小的東西。

  希斯莉本身只知道這東西不對勁,她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就告訴伊芙等在原地,自己手捧著這粒東西,來到了加布裡埃爾面前。

  沒等她開口說話,大天使已經接過了追蹤器,端詳一番後,捏在兩個指頭之間。

  他的指腹覆蓋住比綠豆還要細小的高科技產品,輕輕向下一摁,就把追蹤器從外殼到內芯都完全粉碎成一團塵灰。

  「這上面沒有惡意。」

  這麼做完,大天使也感覺好了一些。他稍稍低下頭,和希斯莉有點委屈地蹭了蹭鼻尖。

  「但是,怪不得。」

  希斯莉捻了捻加布裡埃爾捏出來的灰,沒有提醒他,在她發現追蹤器時,這個小小的機器已經在閃著紅色警報燈,證明它停止了工作。

  即便如此,能被超級英雄們找到,也實在是糟糕透頂了。

  在假裝「認識的朋友很多」這上面,每一只希斯莉都不想認輸,因為一旦她被戳穿,結局當然是弊大於利,她要麼被老父親鎖在家裡,要麼天天聆聽愛的教育,同樣被鎖進什麼寄宿學校之類。

  更別提,如果真的掉馬,希斯莉社會性死亡的程度,估計會比真的被老父親用眼神剮死更高。

  希斯莉:掉馬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只有勉勉強強戴上面具維持一輩子這樣子.jpg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嘆著氣。

  「系統,把伊芙的操縱權限給我吧。」

  【是。】

  系統回復道,聽上去還頗為開心。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面孔中剎那間被注入了希斯莉特有的干淨與嫻靜,從兩顆凝固的玻璃珠再次變得靈動起來。

  「好戲就要開場了。」

  希斯莉深吸一口氣,抬手撥弄了一下伊芙的碎發,自言自語道。

  「這他媽的是什麼?」

  鋼鐵俠干脆利落地繞到亡者背後,被她身上蠕動的白蟲惡心到想要嘔吐。

  他閉上眼睛伸出手,胳膊狠狠一勒,把她的腦袋勒得完全掉下去,咕嚕咕嚕滾了無數個圈。

  見過惡心的,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惡心的。

  黑寡婦和鷹眼默默走過去,抬起屍體,一個綁腳上的石頭,一個綁頭,將其輕手輕腳地扔進了花園波光粼粼的湖水中。

  整個過程中,頭都掉了的死屍一直試著一點一點反抗,仿佛有無形的力量驅使,讓每一塊肉和每一根骨頭都恢復原位,即使他們並沒有恢復原狀——這真是非常惡毒的一種詛咒。

  好在從他們進入山洞起,這是他們見到的第一個「人」。

  五分鐘前,復仇者聯盟順著黑暗的山洞向下走,原本以為自己會看見山洞裡冰冷的金屬門,暴力強攻進去之後再次目睹若干在犯法邊緣猛虎掏心的實驗材料,沒想到這一走就走錯了片場,仿佛走進了隔壁的納尼亞傳奇。

  只不過是詭秘驚悚掛的納尼亞傳奇。

  「為什麼伊芙會來這裡?」

  班納博士臉色蒼白,看上去不太舒服,「這裡給了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直覺,這是大家伙在告訴我的,他讓我摧毀這裡,或者趕緊離開。」

  「她總不會是住在這裡。」

  鋼鐵俠還沒從「擰一個養尊處優有發型有珠寶點綴還有青紫瘀傷蠕動肉蟲的頭」的強烈衝擊裡回過神,此時整個人的目光都有一些放空,紐約花花公子最討人喜歡的焦糖色大眼睛,在短短幾分鐘內,硬生生瞪出了不少紅血絲。

  「我說。」處理了「屍體」的鷹眼也在卑微擦手,他壓低聲音。

  「會不會,伊芙來這裡的目的,就和她上次出現在紐約一樣?」

  ——在那時候,她就是為了拯救某人、拯救一個街區的市民而出現的神秘少女。

  「但這裡太大了,她一個人完全不現實。」

  娜塔莎說,一邊低頭擺弄著手腕上的腕表。

  「看。」她一邊說,一邊把表面湊到鋼鐵俠面前,「她的定位剛剛一閃,就不見了。」

  「山洞裡面有這麼一個地下世界本來就不正常。」鋼鐵俠平復好了,撐著膝蓋站起來,「伊芙在進來之前就丟失了信號,信號干擾的事,我們見到的也不少。」

  「但是,你,我,其他人的定位,我還是能在這裡看到。」

  娜塔莎輕聲說,點了點表面。

  「這說明——」

  「這說明這裡面除了她,說不定還有別人在。」

  美國隊長接話道。

  【叮——】

  系統忽然上線,可可愛愛地搞了一個過場動畫,敲了敲希斯莉的門。

  「怎麼啦?」希斯莉有點費解。

  【十人副本已經滿員,安全時間過,請玩家希斯莉盡可能探索本時空裂縫,找到解決它的辦法!】

  希斯莉:!

  「滿員?」她哆哆嗦嗦地問,「誰啊?」

  【三十秒前,是冬日戰士。】

  「那剛剛呢?」希斯莉被這個答案砸得滿頭問號,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開口問道。

  【是超人哦。】

  系統說。

  希斯莉:……………

  「我現在昏睡過去,一睡不醒,假裝無事發生過,你覺得可行嗎?」

  她忍不住真誠發問。

  【>:-/】

  系統覺得玩家十分可憐,並發來一個古早表情包.jpg

悠于 2023-11-9 19:11

第71章 飆戲

  熏人欲吐的玫瑰香味順著風飄進假山後面, 加布裡埃爾嗅了嗅這個味道,厭惡地皺起眉。

  「有毒?」

  希斯莉問他。

  大天使默默點點頭,順手遞了兩根羽毛給希斯莉;後者把一根別進生物毒素似的紅發,另一根塞進伊芙的機械手機關。

  做完這一切, 兩只希斯莉重新陷入沉思, 各自頭腦風暴中。

  加布裡埃爾在根據有限的信息量, 推測時空裂縫的任務和劇情走向, 希斯莉本體則在根據之前看過的超英電影思考,為什麼冬日戰士和超人能跟復仇者聯盟撞上。

  「我們要找到聖女。」

  過了幾分鐘,加布裡埃爾篤定道, 他的聲音正如金石相交般悅耳。

  「超人是追著你來的。」

  在加布裡埃爾出聲時, 希斯莉也同樣從思考中回神,開口道。

  剛一說話,她就被自己微微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利維婭的聲音遠比希斯莉想像的甜蜜, 字母往往會含混地消失在唇齒間,仿佛有無盡愛琴海的風情摻雜其中。

  「你的狼呢?」加布裡埃爾完全不受這層魅惑buff影響, 重新把提燈從翅膀裡抽了出來, 順口問。

  「唔……」希斯莉沉吟了一下。

  紅發少女伸出纖細的五指, 原本漆黑神秘的貓眼指甲已經被副本作用得消失殆盡,粗糙的三星級秘銀黑曜石被取代, 每個雪白的指節上, 都戴著金光閃閃的寶石戒指。

  即便如此, 當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手臂,依舊能感覺到空無一物的皮膚上逐漸起了一層封印。

  這種感覺和伊芙很像, 幾乎是本能的, 希斯莉就知道要怎麼去做, 才能駕馭她的力量。

  原始的、在呼喚著她的東西就在其中, 等待著撞破微不足道的屏障。

  她是第二個被希斯莉保存的馬甲,系統重塑了她的身體,而利維婭的力量正來源於神秘語言的紋身,來源於她血脈中流淌的河流。

  利維婭是山巒間自由的野風,是毒辣陽光下熱情似火的高原花。

  希斯莉:………

  她努力把開始沸騰的情緒壓了下去,忽然伸手,和伊芙的金屬右手十指相扣,手背拿去貼貼臉,物理降溫。

  伊芙本來在待機中,希斯莉挪挪手指,金發灰眸的小人偶就跟著稍微動動。

  等希斯莉稍微感覺好些了,她這才仰起頭,和加布裡埃爾說話。

  「利維婭確實比伊芙的戰力高一些,只要我想,我可以把尤拓召喚出來。」

  「也就是說,這個時空裂縫對力量的壓制並不強。」

  加布裡埃爾總結道,走到她旁邊,作勢要拉她起來,希斯莉軟骨頭似的被他拽,兩只希斯莉手手相碰,迅速過了一遍多方思考後的結果。

  「那個聖女有問題。」加布裡埃爾簡潔道,「這個國家也有問題。」

  牽著手手,希斯莉和另一只自己心念相通,兩個人都想到了潛入的思路,仿佛兩台電腦比賽優化中。

  「我們不能光明正大混進去,走劇情線。」希斯莉思索著,「太危險了。要知道,宮廷裡的僕從可以有成百上千個。」

  想像了一下,一旦暴露之後,成百上千個爛到開始露出骨架的亡者追著他們滿宮廷跑,蠻刺激的,畫面也許會太美。

  「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先逮住復仇者聯盟,不能讓他們亂跑。」

  加布裡埃爾表情空白一瞬,接著她的話往下說。

  他微微皺起眉,薄唇向下抿起,表情和旁邊矮了許多的希斯莉本體一模一樣。

  「你說的對。」

  希斯莉認同道,順從地被加布裡埃爾拉起來,又被他藏進羽毛翅膀裡,毛茸茸地兜好。

  「是我們把他們卷進來的,我不希望他們受傷。」

  「系統。」希斯莉和加布裡埃爾同時喊,她還伸出手,輕輕敲了敲光屏上的小門,「系統?」

  【我在。】系統嘀哩一聲探出頭,不厭其煩地解釋道。

  【在未探索時空裂縫之前,系統無法提供室外總地圖,但系統可以提供的是另外七個人的坐標,以供玩家盡快與他們會合。】

  「帶名字的那種?」希斯莉問。

  【帶名字的那種。】系統再次發出了古早表情包,以表示a肯定,【請問玩家希斯莉想要開啟單向標示,還是雙向?】

  「單向單向。」希斯莉趕緊說。

  一張暖黃色的紙面立刻從虛空中飛出,平鋪到希斯莉面前。

  簡潔的圖標彈了出來,仿佛剪紙剪出的立體賀卡,五個綠色的箭頭聚在一起,正從西北角前往東南方向,一個黃色的在東南角,一個淺綠色的在東北角打轉。

  「黃色的是冬日戰士。」希斯莉立即確認,「復仇者聯盟離這裡不算遠,超人離這裡是真的很遠。」

  「但他沒有過來。」加布裡埃爾低聲嘀咕道。

  兩只希斯莉頭碰著頭,盯著黃色和淺綠色兩個明顯在打轉的箭頭,都有一絲絲迷惑。

  「正常來說,力量水平應該並沒有被削弱多少吧。」

  希斯莉重新摸了摸手臂,再次確認了一遍封印一戳即破,「到底是為什麼……是……」

  「…是……」大天使也跟著茫然地卡殼。

  空氣一時間靜了靜。

  「…玫瑰?」

  希斯莉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希斯莉:草(一種植物)。

  希斯莉:不愧是你,時空裂縫,老lyb了。

  「他們完了,」

  紅發少女一點一點抬起頭,聽見自己的脖頸機械地發出響聲,一時間覺得沒品好笑,又覺得跟進來的所有人都好慘。

  超英們,不愧是你們,魔抗完全為0呢。

  後花園裡玫瑰香氣似乎越來越馥郁,聞久了會讓人隱隱喉頭發癢。

  這味道越來越熏人欲吐,二十分鐘前沁人心脾的芳香,已經完全變成讓人反胃、審美疲勞的討厭味道。

  沉默地走在花園小徑上,托尼·斯塔克忍不住發散思維,覺得以後再給女伴送玫瑰花束時都要有一定份量的ptsd了。

  十分鐘前,娜塔莎已經提議讓所有人頭戴過濾式面罩或者布料,但這項舉動作用不大。

  即使屏住呼吸,玫瑰花香還是無孔不入,執著地在每個人肺腑鼻腔裡進進出出,確保每個角落都粘滿馥郁的芳香。

  「我現在開始覺得,這些玫瑰花叢底下說不定藏的是屍體。」

  鷹眼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講個笑話,但這並不成功。

  每個人都越來越覺得反胃,進而被帶得頭暈腦脹,手腳發軟,連最能忍的史蒂夫都已經喉頭滑動了三四次,臉色難看。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讓托尼·斯塔克確認自己帶著這個鋼鐵頭盔。

  金紅色的金屬遮蓋了他的一切表情,讓他顯得像個一聲不吭的鋼鐵硬漢;實際上,面罩裡,他對這個玫瑰香味更加敏感,眼睛裡已經在一陣又一陣湧上生理性淚水,睫毛濕乎乎地濡濕了一大片,難受地黏在一起。

  ——我沒有哭。

  他用力把一連串的熱淚眨了出去,一邊若無其事地想。

  他們現在正朝著漫天玫瑰裡,唯一露出尖頂的建築方向走去,路上也接連遇到了不少之前的小毛病,全部被美國隊長堅實鋒利的盾邊和鋼鐵俠強有力的金屬手臂解決了,期間克林頓還回收過一次他的箭,拔箭頭的時候,整個人都心疼到齜牙。

  「我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毫無芥蒂地愛這支箭了。」鷹眼說。

  「少貧,少吸氣。」

  娜塔莎給了他一個看弱智的眼神。

  如果沒有又癢又濕漉漉的熱淚盈眶,走在邊上的托尼也想說,他把這條勒過爬滿蛆蟲脖頸的金屬手臂卸了,當場燒成液體,永遠不要見上第二面。

  「我為伊芙犧牲了太多。」

  他忍不住嘟囔道。

  「噓。」

  娜塔莎忽然停住,無聲地給他們比了一個動作。與此同時,史蒂夫也忽然急剎車,回身,示意沒搞清楚狀況的班納博士停下腳步。

  前方就是建築本身,一座相當漂亮的大理石尖頂設計,尖角上還雕刻了一些小天使,無機質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偷窺者們看,不像是天使,倒像是胖嘟嘟的成人。

  托尼忍不住搓了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們此時正停在高高的玫瑰花牆盡頭,被噴泉擋住了視野,只能聽到風裡的聲音。

  建築裡似乎是有人的,聲音若有若無,又一下子在風裡變得清晰。

  那聲音微微沙啞,清甜得像是歌聲,可惜話語本身卻並不是那麼一回事,而是冰冷得嚇人。

  「告訴我,只是出去一次,你都干了些什麼?」

  復仇者聯盟全員都可以聽見這道女聲冷冰冰的怒火。

  「……把組織的教導完全拋之腦後,即使在你明明可以看見結局的情況下。」

  被質問的人並沒有任何表示。

  什麼東西嘩啦一聲被摔到地板上,碎得高亢,四分五裂。

  美國隊長和鋼鐵俠對了下眼神,確認了這道聲音的人類身份。

  「…完全忘記你的過去,068,在短短一天之內。你打算背叛我們的一切?你也認為這個世界會接納我們,像接納001一樣?」

  希斯莉站在花廳裡,面前展開標著立體箭頭的地圖,正用滿懷激情的聲音面無表情地演著戲。

  站在她旁邊,是忍笑忍得渾身顫抖的加布裡埃爾,他正手持一盞提燈,保證任何人都看不見他——除了希斯莉。

  ……這也正是她入不了戲的原因啊!!!

  希斯莉忍不住默默翻上一個白眼。

  伊芙正乖巧地站在她對面,同樣面無表情。

  即使飆戲是如此的具有難度,希斯莉依然艱難地決定把這場戲推上高潮。

  「真惡心,068,你的天真和愚蠢讓我感到惡心。」

  希斯莉暗暗蓄力,第一次輕輕動了一下手指,讓對面的伊芙也蓄勢待發。

  她用利維婭最冷酷的聲音,吐出幾個輕柔的字眼。

  「你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

  狂風乍起,清晰地把她的話送到復仇者聯盟耳邊。

  「真可憐,068。你似乎不明白,我們永遠……永遠都是可憐蟲,永遠都得不到所謂的幸福。」

  沉默,還是沉默,無休止的沉默。

  女聲似乎有些累了。

  她靜了一靜,低聲說。

  「他們都死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記得你的名字了,把『伊芙』這個名字忘掉。」

  復仇者聯盟:全·員·瞳·孔·地·震


第72章 人類

  事實上, 在被復仇者聯盟拐到斯塔克大廈的路上,希斯莉就想好了一個大概的構造。

  在假山背後,她又跟加布裡埃爾講了一遍。

  「你知道的, 我們只能是個空殼組織, 加上所有虛擬人體也只有五個,你, 我, 肯, 梅菲斯特,還有亞巴頓。」大天使提醒她,「如果你不想把我們的外貌特征洗去的話,唯一一個能動用的就只剩你自己了。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這會很難。」

  「不, 這並不難。」希斯莉思路清晰, 她點了點地面,在沙石上輕輕劃了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 讓他們猜去吧。」

  「猜?」加布裡埃爾不是很明白, 於是走過來和她碰了碰手。肌膚相觸,兩只希斯莉終於思維同步,剎那間, 加布裡埃爾也聽懂了本體的想法。

  「……不愧是你。」

  沉默了一會, 大天使由衷贊嘆道。

  ––––就像大型游戲的很多背景資料都不會靠劇情動畫敘述,而是靠物品簡介、npc的只言片語、以及游戲建築與地標來供玩家豐富世界認知度一樣,希斯莉也不打算講話太多,導致多說多錯。

  她只需要把自己當成莫得感情的npc, 而不是行走的劇本精。

  說錯了設定也無所謂, 因為身為劇情中人, 有一點輕描淡寫的認知錯誤根本不奇怪。

  而這樣反而更有說服力,因為人們總是相信自己看見的,自己總結出來的,自己觀察到的,而不是別人生硬灌輸的大套信息。

  舉個例子,就像希斯莉不可能在老父親面前大喊「我魚塘裡的魚全是我自己」,他只會覺得韋恩大宅被惡魔入侵了,說不定還會打電話給成熟靠譜的獵魔人坐私人飛機過來給她驅個魔。

  除非希斯莉自己一不小心在他面前暴露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在小巷裡切馬甲時不幸被蝙蝠戰機拍到高清正臉。

  【系統會給予提醒。】

  也許是感受到了希斯莉因為這個腦補而產生的瑟瑟發抖,系統十分貼心地出來安慰她道。

  「好的,請你把提示音調到可以把我震聾的程度。」希斯莉松了一口氣。

  等地圖上的圖標終於開始動起來時,希斯莉演戲演到半路,差點嗆到一口風。

  她趕緊把這口氣順了下去,手指輕顫,讓站在她對面的伊芙抬起頭來,眼神靈氣動人。

  加布裡埃爾給她做了一個「加油」的口型,又說了句「美國隊長」,希斯莉點點頭,在空中小幅度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美國隊長是第一個藏身處走出來的。

  他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因此,花廳裡的兩個人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動靜。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在防御。

  「你好?我沒有惡意,但我聽見你說了伊芙。」

  他溫聲說。

  「你是誰?」

  等了一會,史蒂夫聽見之前那個有些沙啞的女聲問。

  「我是伊芙的朋友。」

  美國隊長的笑容堅實又溫和,握著盾牌的手自然垂落,靜靜等著裡面的人做下決定。

  兩三分鐘後,也許是更久,裡面終於傳來了一聲冷哼。

  「算了,我之後再和你算賬。」史蒂夫聽見裡面的人小聲對伊芙說,只是以他的超級聽力完全聽了個分明。

  等交代完了伊芙,這聲音又不太情願地對他說道。

  「進來吧,既然你自稱是伊芙的朋友。」

  在即將進去時,娜塔莎也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對著史蒂夫打了幾個手勢。

  ——你確定要一個人進去?

  美國隊長看完,也無比自然地回了幾個手勢。

  ——伊芙還在裡面。

  這座雪白的小樓埋藏在大量玫瑰花牆最深處,外表看著完美無暇,可當史蒂夫踩著台階,跨過破碎的落地窗,走進花廳連接著的走廊裡時,破敗和凋零深深地刺激了他的眼球。

  「………」史蒂夫沉默不語地碰了碰腐朽到隨時都會脫落的窗簾。

  大理石磚舊得像被人用火燒過,牆壁泛起焦脆而老舊的深黃,相片和相框全部都消失不見了,曾經應該是釘著人物照片的走廊上,只剩下一個又一個比起周圍牆壁,稍稍顯得雪白了那麼一點的小方框。

  行走在這條鬼魅陰森的走廊上,玫瑰香氣的毒素似乎又有蠢蠢欲動,出來影響他的趨勢。

  美國隊長定了定神,忍著不適,推開了花廳的門。

  「你好,」他說,「打擾了。」

  在美國隊長剛進入花廳時,他的背上忽然湧起了一股暖流。

  玫瑰花的香氣在這股暖流下蕩然無存,重新縮了回去,但當事人對此一無所知,只是失神地站在原地,愣了一兩秒。

  在他背後,站著手握提燈的大天使。

  玻璃燈罩裡的火焰光暈在加布裡埃爾美麗、英俊的臉龐上跳動,他順手從翅膀根部揪下一根細小的尾羽,輕飄飄扔到美國隊長頭上。

  希斯莉:…………

  希斯莉:……………………

  大天使做好事不留名,只有她才可以看見了這一幕,還要拼命忍笑。

  加布裡埃爾扔到美國隊長頭上的羽毛散發出越來越多純白的熒光,驅散了房間裡移動的玫瑰香薰器,因此,希斯莉耐心的等待著,體貼的沒有說話。

  等這陣暖流過去,史蒂夫漸漸回神。

  美國隊長先注意到了腳邊,一尊花瓶被摔得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被蜘蛛網糊得嚴嚴實實,正是復仇者聯盟剛剛在外面聽見的那聲巨響。

  「花瓶好看嗎?」

  那道有點沙啞的女聲問他。

  他把目光移回,看到了對面站著的、那個陌生的小女孩。

  這一眼,就讓史蒂夫認定,她絕對不是他剛剛以為的一個加害者,而是一個和伊芙一樣的受害者。

  她的臉小小的,藏在火紅色的綿羊卷後面,一雙眼睛警惕、冷冰冰,像一只在野外過得如魚得水的貓,一旦覺得被冒犯了領地就會毫不留情地揮爪,給敢於靠近的人類一點血腥味嘗嘗。

  但,這個女孩子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事實上正相反,她看上去甚至比伊芙還要小上一圈。

  也許只有十二三歲。

  她甚至還有一頂小王冠,長得過了分的裙子在腰上系了一個結,金銀珠寶叮裡當啷垂了一地,愈發顯得這個小女孩的年幼與稚嫩。

  在她旁邊,伊芙站得筆直,陽光順著花廳破碎的玻璃窗落了進來,卻沒有完全照亮她的臉龐,一邊落在她的身上,一邊落在她陰影處的眼睛裡。

  史蒂夫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忽然頓住,低頭向下一看。

  他身上的裝束忽然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化。

  那身每每被鋼鐵俠詬病」老土到他看了想暈倒」的制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華麗的長袍,金線反反復復繡制著盛開的玫瑰花。

  美國隊長:「………?」

  他新出現的襯衫領子上別著大塊的翡翠,頭發多了茉莉香膏幻覺似的香味,臉上多了塊卡得嚴絲合縫的花裡胡哨的單片鏡,大拇指上還有一個美國隊長不光不帶、甚至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場合要用到的,巨大的各色寶石組成的戒指,在陽光下,顯出了寶石豪橫霸道的各色光輝。

  美國隊長:「…………………」

  他有點無措地拎了拎忽然垂到腳面的衣著,和紅發的小女孩對視一眼。

  她看上去也愣了一下,並沒有搭理他的想法,只是目光奇異地掃視了一遍四周,這才把視線又落回到此時打扮得像十□□世紀的紈绔貴公子——實際上芯子還是淳樸節儉的老冰棍身上。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史蒂夫。」美國隊長溫聲回答,「史蒂夫·羅傑斯。你呢?」

  「……」

  小女孩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但美國隊長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比如某個脾氣暴躁頭發銀白的少年,也比如他那個破壞力同樣驚人的姐姐,叛逆的小孩子也算安撫了一籮筐。

  即使內心hp不斷減一減一,朝著失血過多的深淵滑落,面對小女孩「凡人都這麼弱智嗎」的眼神,美國隊長也可以做到無動於衷,定定地坦然地對她保持微笑。

  最終,是小女孩敗下陣來。

  「我沒有名字。」她不太高興地說,清澈又冷淡的眼睛望著美國隊長,顯然對他的不識相十分不高興。「如果你硬要稱呼我的話,你可以叫我067。」

  「還有,」

  她忽略掉美國隊長不太贊同的表情,繼續往下說。

  「羅傑斯先生,請你把你的隊友叫進來,這裡應該是你們觸發了劇情點。」

  史蒂夫:「………………?」

  今天接觸到的新鮮事物太多,就算是他也反應不過來,小心翼翼地和雙手抱臂,身高才到他腰際的小女孩求教。

  「劇情點?請問你能告訴我更多的消息嗎?」

  小女孩豎起粉粉嫩嫩的一根手指,指了指伊芙的方向。

  金發灰眸的小人偶突然被cue,無辜地站在原地,歪了歪腦袋。

  伊芙的打扮和小女孩的相差無幾,除了頭頂沒有小女孩戴著的王冠,她也被突兀地塞進了華美的長裙裡,連機械手上都別別扭扭地硬套了幾個手鐲。

  「評判是否為劇情點的方式很多,其中一種十分明顯,那就是要看服裝是否產生了改變。我的服裝之前就有改過,068來的時候也穿著身上的這一套。」

  小女孩的聲音沙啞又清甜,沒什麼很嚴重的口音,相當好辨別,正因如此,在那些陌生的詞組合到一起,撲向美國隊長時,他自己也聽得一知半解的。

  等小女孩講完,他一邊思索著,點點頭表示感謝,一邊回頭,去叫自己的隊友過來。

  「快去,你們惹上大麻煩了。」

  小女孩冷酷無情道,還呲了呲牙,四顆尖銳的小米牙雪白晶亮,寒光閃閃,仿佛隨時准備逮住誰的手,嗷嗚來上一口。

  又凶惡,又……可愛。

  和伊芙一樣,她雖然表現得隨時都想要炸毛,眼神卻很清澈,不是那樣的壞孩子。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把金色的光芒灑進她的眼底,史蒂夫甚至能從裡面看見她坦然的靈魂。

  別說她表現得並不像個壞孩子,即使她真的是,僅僅憑著年齡說話,史蒂夫也不會輕易地放棄拯救一個孩子。

  他沿著走廊原路返回,寂靜的長廊回響著他的腳步聲,美國隊長的心情卻不再像剛剛進來那樣毛骨悚然。

  一股暖流一直趴伏在他的頭上,後背上,只要有陰邪的黑氣敢於碰一碰這個人類的肩頭,白光就會立刻撲上去,把那些執念撕扯的煙消雲散。

  這是大天使的三技能。

  來自加布裡埃爾的祝福,和他羽毛的被動效果也不大一樣,大天使出口的聖言,足夠掃清世界上的一切影子產生的被覬覦的污穢與不堪,一切痛苦與不甘制造出的心靈裂縫。

  但這個東西頻繁掛上之後也會逐漸失去效用,因此,希斯莉只打算在身邊人中毒被算計的時候才考慮使用「祝福」。

  在剛剛拿到加布裡埃爾時,希斯莉就意識到了這個馬甲到底有多強力。

  如果說五星級道具能打的巔峰是梅菲斯特,憑借著戰鬥中必然的結果可以實現永動,那麼亞巴頓就差不多到了影響值的巔峰,地獄的君主有一張足夠欺騙世人的巧嘴,一顆硬的起心腸的心,還有可以看透某樣軌跡的眼睛。

  只是,他依舊欺騙的是人類的心靈與眼睛。

  與其說是不敢,不如說是,亞巴頓也無法參與更改命運的活動,因為命運在他面前是定型的。

  他能看見每個人的走向,卻無法保證在影響了這些人之後,事情的走向還會不會如他所料。

  好比如說,他曾經在紐黑文和一個年輕人交談時,他提到過,三十秒後,雕塑就會掉下去,砸中那個人的腦袋。

  在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地獄的君主眼前就有無數條「線」。

  一條是年輕人提醒了那位准備走進來的老人,對方依舊沒有繞開,而是選擇了走——死去。

  一條是年輕人提醒了那位准備走進來的老人,對方和他發生了爭執。這段過程中,雕像還是如同說好般落下,嘩啦啦砸破冰面,其中的碎片嵌入年輕人的頭骨。

  於是他死,而老人生。

  還有一些線干脆糾葛在一起,即使是亞巴頓也無法閱讀它們。

  因此他是地獄的君主,他是永垂不朽的謊言者。

  但擁有六星級道具的加布裡埃爾,是敢於參與現實的。

  只要大天使想,在聖諭賦予他的力量下,他可以一擊將地球毀滅,也可以將其縮小,塞進船中之瓶裡,就像所有科幻電影裡預測過的外星人那樣。

  大天使完全不需要顧慮這麼做之後的後果,因為在影響現實的層面上,他具有某種意義上的優先權。

  在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加布裡埃爾曾經被六星級道具的強度震撼到瞳孔地震。

  在和其他希斯莉們商議過後,他決定開發六星級道具,而不是浪費它。

  這是希斯莉最強的保命底牌,如果將來,裡世界真的想要入侵表世界,那麼加布裡埃爾將會成為她翻盤的最大亮點。

  大天使靜默無聲地跟著美國隊長走了出去,後者完全無法察覺出他的跟隨,正走出建築大門,和他的隊友們低聲說話。

  希斯莉正在花廳中等待,對加布裡埃爾的皮和大膽一無所知。

  演完這一波空殼組織,她的壞心眼cd已經清零,此時和伊芙站在一塊也有心情放松,玩心大起,忍不住在伊芙平靜的灰眸裡打量自己的臉臉。

  伊芙:*眨眼*

  希斯莉:*笑*

  「我想爸爸了。」

  她悄聲說道,和只會眨眼待機的伊芙無電波聊天,「你知道哥譚是什麼樣嗎?」

  哥譚是座很好的城市,因為我的家人們就住在那裡;那是爸爸深愛的地方,是我的兄長和弟弟們長大的地方,也是韋恩家族生根發芽的地方。

  第一代做的是皮草生意,然後靠著鐵軌迅速起家,最終生長成韋恩家族的巨富與龐然大物。

  韋恩塔上,是希斯莉第一次看見她生活的城市。

  把她領到韋恩塔去的提姆,永遠都不會明白,在那一刻,他帶著她,到底實現了怎樣的夢想。

  就像鋼鐵俠第一次制造出他的鎧甲,鷹眼拿起復合弓射出第一支箭,羅賓在第一次被准許夜巡時換上第一套制服,蜘蛛俠在被蜘蛛咬過變異後第一次跳上天花板,希斯莉在實驗室裡生活了二十年,隨後又帶著所有並發症,東躲西藏地生活了一年。

  在她從實驗室裡逃出之後,那裡並沒有放過她。

  一個地方只能住一次,一棟房子只能躲一個禮拜時間不到,她睡過橋下的水泥石地,在山巒間的山洞裡歇過一晚,也有為了逃開獵犬,在倉庫二樓只有半人寬的木板上藏一個晚上的經歷。

  在這個過程中,希斯莉從來沒有機會,去自己生活的城市,看一看書本上讀過的車水馬龍真正是什麼樣子的。

  即使是最終她死去的地方,也並不是她自己的家。

  那是個很祥和的街區,家家戶戶都種了花,她在白天時躲在枝葉繁茂的樹上暗中觀察,夜晚則敲開了女主人的門,對方憐憫她的年齡與高燒,請她進來,給了她一張床。

  希斯莉無比感激她的慷慨,只是床上的味道不是她的味道,床邊的夜燈也不是她喜歡的亮度,女主人給她送了飯,但那個時候的希斯莉已經一口都吃不下了。

  她躺了很久,也許有十八九個小時,就在那張床上,失去了最後一口氣息,來到現在的世界。

  「……」

  從回憶中匆匆回神,希斯莉竟然沒有難過到哪裡去。

  從前一想起來就頭痛欲裂的事情,現在也被衝散了,甚至讓希斯莉感到釋然。

  她的心裡更多的是思念,淡淡的情緒在心髒裡蒙上一層霧氣,仿佛哥譚稀薄而蒼白的月光。

  這是她來到紐約的第三天不到,而她已經等不及要再次和自己的家人們說說話了。

  ——他們來了。

  加布裡埃爾先無聲地走入花廳,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復仇者聯盟的超英們就跟在他後面。

  希斯莉也給他悄悄比了個手勢,同樣套上演戲的馬甲。

  她剛剛的情緒來的不多,主要就是想家,因此調整的也非常之快。

  在復仇者聯盟再次推開花廳的門時,希斯莉已經鋪好利維婭的套路,等待一圈一只jio地把這幫超英套牢。

  不用她多費口舌,這幫人剛一踩進花廳大門,立刻就有被長袍拌跟頭,金銀珠寶硌腳踝之類的慘案發生。

  黑寡婦尤其之慘,她只是趔趄了一下,沒有摔跤,但她的禮服是最長的,拖地部分至少有十米長,於是她絆倒了班納博士,而班納博士又踩到了鋼鐵俠身後的毛皮披風,鋼鐵俠又差點仰面摔倒。

  一陣兵荒馬亂,伴隨髒話和驚叫滿天飛,最後是兩聲沉悶的肉彈衝擊,黑寡婦的禮服上壓了兩個二百磅,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她要咬牙切齒地站穩,才能維護最後一點形像。

  「………」史蒂夫看呆了,趕緊走過去,把俄羅斯套娃一樣疊一塊的隊友們扶起來,順便幫黑寡婦提了一下,那頂壓得她要提前在這個年紀做頸椎手術的巨大王冠。

  「…謝謝。」

  娜塔莎真誠地表達了感激,自己調整了一下角度,力求受力均勻。

  那上面的鴿血紅都有黑寡婦的巴掌心那麼大,寶石做成的花在上面反反復復點綴,純金打造,沉上加沉。

  美國隊長是服裝早就定了型,逐漸開始習慣怎麼帶著袍子走路,而鷹眼完全是單憑個人的運氣和實力,或成最大贏家。

  托尼·斯塔克被扶起來的時候,班納博士已經被這麼大一個鋼鐵毛皮罐子壓得氣息奄奄,兩眼無神望天,但奇怪的是,綠巨人浩克似乎並沒有出來的意願,而是安安分分縮在那裡。

  「067……?」繞過這份過於混亂的場景,史蒂夫走到這對小女孩面前,有點遲疑地低聲問,「你好?」

  紅發小女孩又用「怕不是個傻的」的冷淡眼神望著他。

  「我的隊友,」史蒂夫斟酌著。

  「……體內有著另一個生物的存在,一旦他情緒過激就會出來。為什麼在這裡他沒有出現?是因為時空裂縫的關系嗎?」

  「不是。」小女孩收回目光,勉強回答,「時空裂縫沒有這樣的功能。」

  史蒂夫沒有被她的冷淡刺傷,反而覺得小女孩很好玩,明明不想回答,還是跟他解釋了。

  他忍住rua人家滿頭小卷毛的心情,回到隊友身邊,詢問理由。

  班納博士被扶了起來,兀自沉思了一會,臉上忽然裂開一個不忍直視的表情。

  「浩克說…」他一言難盡地說,「浩克不想出來,是因為他不想穿…裙子…長袍。」

  他這一席話說出口,復仇者聯盟全員陷入沉默。

  黑寡婦不是沒有試過把王冠扔掉,可是那玩意就像黏在她頭上五釐米處一樣,可以調整方向,但扔是扔不掉的。

  伴隨著班納博士的話,復仇者聯盟全員都想像了一下,三四層樓的浩克突破天花板,穿著一身仿佛北歐神話世界樹一樣雄壯的拖地長袍。

  畫面太美,已經具像化浩克長袍下露出的腿毛的托尼·斯塔克:*原地裂開*

  希斯莉一直在等那邊的人把長袍像她一樣整理好,等到整個人都昏昏欲睡,這才看見超英們向她走來。

  一時間,希斯莉真的有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的頭上頂著npc的綠名。

  在任何人說出任何話之前,她先開口道。

  「這是你們第一次進入時空裂縫,我可以帶你們出去,但是要兩清。」

  「兩清指的是?」

  娜塔莎走過來,一只手還是微微扶著王冠。紅發碧眼的美人在這一身華麗衣裝的襯托下,愈發顯得咄咄逼人而無法直視。

  但希斯莉在還是伊芙的時候就見識過她的這副模樣了,她頑強地扛過了顏值和氣勢攻擊,回復道。

  「068的事情。」

  紅發小女孩仰起臉,不甘示弱。

  「068能夠遇到你們,是她的幸運,但也應該到此為止了。」

  「到此為止是什麼意思?」

  娜塔莎又不動聲色地問,觀察著這個還不如她手肘高的小女孩。

  「068該跟我回去了。」

  希斯莉冷聲道,「她把你們牽扯進來已經是非常重大的錯誤,時空裂縫應該是你們永遠都不知道的東西,你們也永遠不應該再和我們有任何交集。」

  加布裡埃爾隨手捏碎的機器又被他復原,悄悄塞進希斯莉的手心裡,這會她讓娜塔莎伸出手來,重新把追蹤器交還到紅發碧眼的女特工的掌心裡。

  在交還時,兩個人的手都不小心相觸。

  娜塔莎掌心冰涼,希斯莉指尖溫暖。

  旁邊的托尼·斯塔克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我們能再和伊芙說說話嗎?」他真誠地問,「我們很喜歡她,真心的。」

  美國隊長聽見那聲伊芙就覺得大事不妙,果不其然,067頓了一下,立刻開始發飆。

  「她是068。」小女孩氣勢洶洶地叉著腰,她目光明亮,有怒火在她的眸子裡閃閃發光。

  「不是伊芙,不要用人類的名字呼喚她,不要給她莫名其妙的希望!人類,真是肮髒——」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人類?」

  鷹眼忽然問。

  「……」

  希斯莉沉默下來,看上去就是紅發小女孩被精准擊中了要害,忍不住啞了火。

  她不去找理由,功成身退,看在復仇者聯盟的眼睛裡,背後就有一段杜鵑啼血般慘烈的過去。每個人都在心裡過了一遍這個小女孩說出的話,並發現每一句話都聽上去細思極恐。

  組織,編號,任務,時空裂縫。

  有人在利用這些年幼的孩子,讓他們游走在危險的邊緣上,和復仇者聯盟的猜測一模一樣。

  這個小女孩比起來,要比伊芙機警很多,也完善很多。但她對人類的厭惡卻有增無減,反而受過傷害的伊芙更容易輕信別人。

  伊芙是茫然的,像植物要施展根須,復仇者聯盟剛剛養了她兩天,她就越來越活潑,越來越溫柔開朗。但這個紅發的小女孩,穿著像個小小的公主,表現出來的卻像一只野貓。

  但沒有人會責怪她。

  因為這是常識:只有受過嚴重的傷害,才會在下一次縮得更狠,無差別討厭一切相似的東西。

  紐約,皇後區,下午四點零五分。

  彼得·帕克急著回到小巷,將制服脫下。他今天心情不錯,制止了兩起搶劫和一起小狗狂奔到馬路上的事件,正准備去家附近的三明治店買一個歐姆雷特夾心三明治,最近新出的特價新品。

  亞巴頓從陰影中升起,胸前忽然一痛。

  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蕩到他面前,啪唧一聲摔了個實誠,用臉接了亞巴頓微微敞開,蒼白而清瘦的胸膛。

  亞巴頓:???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忍住尖叫耍流氓的衝動,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彼得·帕克:??????

  他發誓那裡原本沒有人的––––但他眼下忽然一頭撞進了別人的胸膛。

  不得不說,那個人比他還要高上一頭,相當清瘦,肌膚蒼白,對方的悶哼聲幾不可聞,完全被他的驚呼聲蓋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碎發遮住了那人的小半邊臉,唯一露出來的眼睛卻烏黑、深邃,仿佛蘊藏著塞納河畔淡淡的霧氣。

  「下午好。」這個奇怪的男人低聲道,他的聲音也讓彼得生理性感到眩暈,他發誓他的性取向沒有問題,但這個男人低沉、憂傷、又柔和的聲音是那麼美妙,自帶一種可以征服一切人類生物的魅力。

  彼得呆呆地聽見他問,「介意我放開手嗎?」

  彼得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人出現的不同尋常,但他的確有被亞巴頓清正蒼白的臉龐欺騙到。

  世界上沒有比亞巴頓更像天使的天使了,加布裡埃爾都頂著一張聖潔的死人臉,但亞巴頓是柔和的,是迷蒙的,像夜裡溫暖的燈光。

  紐約活動的超級英雄與超級反派們並不知道,他剛從時空裂縫回來,力量外泄,激發了主技能,除了謊言契約,無法再說一句真話。

  此人正是地獄的黑山羊,永恆的君主與瘟疫之王,亞巴頓。


第73章 該隱

  亞巴頓其實不想說下午好。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更不想問, 她可不可以松開手。

  她的手掌下是年輕超級英雄緊實溫熱的軀體,這個曾經以救過她的男孩子,現在以同樣的姿勢躺在她懷裡, 耳朵紅紅的,仿佛被嚇呆了。

  亞巴頓:……………

  亞巴頓: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在度過了幾個和僵屍無休止對打的日夜後,這樣扶著一具人類軀體, 簡直就像徒手接烤得滾燙的紅薯, 亞巴頓用盡全部理智, 才沒有直接把他甩開, 丟到一邊。

  在彼得·帕克看不到的虛空裡,光屏靜靜漂浮,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見。

  【謊言契約:0%】

  每當看到這個進度條, 地獄的君主就感覺到一陣荒謬的頭痛。

  謊言的力量約束著他,亞巴頓可以脫手掙開這股束縛,但這會導致他消耗更多的能量, 從而導致約束的力量更強,他完成主技能冷卻的過程也會更長。

  黑發青年雙目無神, 順帶悄悄把美瞳從虛空口袋裡拿出來,隨時准備戴上。

  「你…不, 我不介意!對不起撞到你的……我是說謝謝你接住我!」

  過了有兩三秒鐘, 彼得這才反應過來,頗為尷尬地結結巴巴道。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面無表情*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不,你不要再說了.jpg

  但謊言契約很顯然不可能放過她,黑發青年花一樣柔軟美麗的雙唇自動一張一合, 紅艷艷的唇舌像偽裝極好的蛇信子, 吐露出希斯莉聽了想一頭撞死的話語。

  「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分。」

  在彼得驚恐又迷糊的目光下, 這個突然出現的黑發青年輕聲說。

  不等彼得做任何反應, 黑發青年先笑了一下;這笑容幾乎點亮了他的整個面孔,燦爛又憂郁。

  「你是我在這個城市裡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第一個和我親近的人。」

  「呃,我很榮幸?」彼得撓撓頭又撓撓臉,黑發青年坦誠的幾乎過了頭,他覺得他現在的臉應該完全紅透了。

  「如果我們成為朋友的話……」黑發青年欲言又止,「我會告訴你我出現在那條小巷的秘密,還有…我的秘密。你願意聽聽看嗎?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彼得愣在那裡。

  當地獄的君主向人類伸出一只手時,沒有任何人能夠不被蠱惑。

  五分鐘後,坐在家附近窗明幾淨的三明治店裡,脫下制服,露出真容,並和剛一見面就衝對方耍了流氓的黑發青年面對面坐著,手拿一個歐姆雷特夾心三明治的彼得·帕克,依舊沒有搞懂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這還是彼得第一次脫下制服還要迎接這麼多目光,他的蜘蛛感應倒是沒有報警,是彼得自己坐立難安。

  大量視線落在他身上,是好奇、羨慕、隱含嫉妒的。

  彼得一邊在三明治店的卡座裡稍稍崩起脊背,一邊猜測,更大量的目光應當全部停留在黑發青年身上。

  每個人都在窺探他絲綢一般光潔的黑發、他俊美而蒼白的臉龐、殷紅的嘴唇,舉手頭足間散發出的魅力。

  然而始作俑者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三明治店裡越來越猛烈的暗潮洶湧。

  在他對面,黑發青年克制地咬了一小口手中的三明治,叼起粉紅色的火腿片,小鳥一樣慢吞吞吃掉了。

  三十秒鐘前,當黑發青年拉開口袋,毫無防備地拿出一捧古巴比倫金幣准備清點後,這頓就由彼得·帕克不由分說地請了。

  他本來要給雙方都點上歐姆雷特夾心三明治,但黑發青年強烈要求點一只最便宜的早餐三明治,並且只要了一杯免費的冰水。

  「你真體貼,我的朋友。」

  黑發青年面露真誠的感激,說話的腔調裡有一種充滿韻味的節奏,彼得很確定不只自己一個人聽著這聲音中招,因為無論男女招待都會來來回回在他們這邊走,他耳朵很靈,能夠聽見黑發青年進店以後突然增大的嗡嗡議論聲。

  ——有一個男招待還差點把托盤裡的三明治連同可樂灑到彼得身上。

  「但等我將這些金幣在當鋪兌換成這裡的現金時,我會同樣請你也吃一頓飯。」

  小蜘蛛:白人無語.jpg

  「……這個時代竟然還有當鋪?」他喃喃發問。

  「沒有嗎?」

  黑發青年吃三明治的動作頓住,那雙濡濕漆黑的眼睛望著他,彼得竟然無端從裡面看出幾分可憐。

  「當鋪已經不復存在了?」

  「抱歉,抱歉,我不確定!」

  彼得完全受不了這種濕漉漉的目光,他好心腸buff瞬間被激發,於當場道,「之後我可以帶你在紐約市裡找找,說不定還有呢!」

  黑發青年這才展顏,他微微一笑,看著彼得的目光裡充滿感激。

  ——這也導致彼得的蜘蛛感應開始瘋狂撓他的脊背,因為店裡這時的目光已經差不多全轉成嫉妒了。

  小蜘蛛很不自在地動了一下,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作為掩飾。

  歐姆雷特夾心是真的不錯,香醇濃厚的蛋液流淌在柔軟的面包片、鮮香的火腿片和清脆可口的生菜之間,和黑胡椒與黃芥末醬形成了完美的搭配。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時代。」

  對面的黑發青年等他吃完了這一口,才感嘆似的說。

  「我走過時間裡的很多地方,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世界。」

  「………」

  彼得忍不住呆滯地停下咬下一口三明治的動作。

  「時間?」他干澀地問。

  「我已經活很久啦,我的朋友,久到世界上應當沒有人還記得我的名字了。」

  黑發青年望著他笑,臉孔裡又浮上一層水霧似的憂郁。

  「………………」

  小蜘蛛干澀地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

  斯塔克先生總是訓他是個傻小子,但黑發青年居然可以比他更傻,這讓彼得不由地從心底往外升起一股對黑發青年的憐愛之心。

  而他一時沒看住,黑發青年已經從口袋裡往外又開始掏東西。

  彼得視力相當靈敏,一眼就從青年蒼白修長的手指裡,看出一只畫著古樸圖案的圖騰。

  在對方大大方方拿出來展示之前,彼得先縱身一撲,用自己的手遮住黑發青年的手。

  三明治店裡的嗡嗡聲更大了,還有哢嚓一聲拍照的聲音。

  小蜘蛛沒有注意到。

  「這、這個不能在大庭廣眾下給別人看!」他急促地低聲說,「我已經看見了,快收回去,告訴我那是什麼就行了。」

  黑發青年勾了勾他的手心,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彼得:猛然臉紅.gif

  他像被燙到一樣松開手,黑發青年五指合攏,慢慢把手收了回去。

  「那是一個傳送圖騰。」

  黑發青年聲音平靜,十分溫吞地說。

  「神賜予我自由行走在這世間的力量,我可以用特定的作畫請求神明給予方便之門。」

  「神明?」

  彼得已經完全呆住,幾乎是本能般小聲重復著這個詞。對面的黑發青年點點頭,彼得才逐漸回過神來。

  「那你……是做什麼的?就只是旅游嗎?」

  「我是一名作家,我的朋友。」

  談起這個話題,黑發青年面色溫柔,從口袋裡掏出一只摩挲得卷邊的記事本。

  他把這個小而厚的本子遞給彼得,「你可以看看,我並不介意。」

  「啊,謝謝。」

  彼得接過這只記事本,一股幽暗的雪松香氣撲面而來,讓他剛剛還在茫然跳動的思緒忽然平靜下去。

  記事本的封面標注著開始的事件,距離現在這一天已經有四十年。

  黑發青年的字跡也是秀氣、溫和的,他書寫的並不是英語,但彼得可以通過他在記事本上勾勒的速寫判斷這一頁大概是在講什麼。

  那些速寫也栩栩如生,黑發青年選擇的角度和光影都很妙,即使只是褐黃配色,也能完美地還原出當時的場景。

  「真厲害。」

  將記事本還回去之前,彼得驚嘆了好幾句,重新把本子擱回黑發青年攤開的手掌。

  小蜘蛛毫不誇張,「如果你願意出版,我絕對會買一本來看。」

  「你覺得很好嗎?」黑發青年又露出了珍貴的笑容,他把記事本放回口袋,「謝謝你,我的朋友,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一個高潔之人的品行。」

  小蜘蛛被這記直球突破防守,再次擊中,反復被擊打得口鼻流血,整個人都紅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彼得,彼得·帕克。」他勇敢地說,「你呢?」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

  黑發青年說,他的笑容像冬日陽光裡的薄雪一樣輕而易舉消融,眼神再次變得寂靜而憂郁。

  「神賜予我不死不滅的靈魂與肉身,把我的時光永久停留在我被驅逐的那一刻,我是孤獨的旅人,寂寞的飛鳥,默默無聞的螻蟻……」

  他繼續喃喃道,「……即使我的雙手雪一般潔白,從未沾染過我兄弟的鮮血,但從我被驅逐的那一刻,就不再有人呼喚我的名字,承認我的存在了。」

  彼得已經被他這一段話嚇得完全呆住,在座位裡呈現僵直狀態。

  「你願意相信我嗎,我的朋友?」

  黑發青年的臉上褪去了苦澀,而是綻放出了新的光彩;他從過去黑暗的回憶中稍稍脫身,此時兩只美目緊緊盯著彼得的臉,似乎在等待他說是或者否。

  彼得被這目光刺得渾身發慌,脫口而出道,「我相信你!」

  黑發青年一下子靜下來。

  有一瞬間,彼得以為他都要流淚了。

  在這段不長的寂靜中,黑發青年的眼底掠過一絲晶瑩的光。

  「我現在已經是沒有名字的人了,但我曾經的名字是該隱。」

  黑發青年低聲說道,垂下眼簾。


第74章 美人

  進度條悄悄向上漲了百分之一。

  亞巴頓:…………

  他忍不住端起冰水, 默默喝了一口,掩飾住古怪的表情。

  超級英雄都這麼好騙的嗎?

  對面的彼得還在懷疑人生,「……該隱?」

  像看到雕像從底座上打了個哈欠, 畫像彼此交談, 「該隱」這個名字不會隨隨便便就出現在現實生活裡, 幾乎和神話傳說裡的怪獸或者仙女一樣。

  亞·批皮該隱·仙女·巴·怪獸·滿嘴跑火車·頓:「嗯……」

  他放下了冰水。

  在交出那個名字後, 黑發青年短暫的狂熱和激情似乎也跟著燃燒殆盡。

  他重新變得溫柔虛弱起來, 即使臉上還殘留著剛剛異樣的慘白,那雙迷蒙的黑眼睛卻一下子靜下去。

  幾乎是剛把問話脫口而出, 彼得就後悔了。

  但難得的是,雖然看上去已經搖搖欲墜, 黑發青年——該隱——並沒有被他不自覺質疑的語氣擊倒。

  他的語氣甚至很平靜, 在講述的過程中, 連停都沒有停一次。

  「我過去的名字是該隱。」

  在彼得的注視下, 青年抬起一只手,撩起遮住額角的碎發。

  紅瘢與萎縮的疤痕像干枯的玫瑰花,在那一寸冷白的肌膚上靜靜橫陳。

  這些傷疤也無損青年的美貌,也許是他氣質的緣故,即使是傷疤也沒能讓彼得對青年升起堤防心。

  「這是……」他喃喃道。

  「是和我血管裡流淌的相同, 又不存在於我體內的血。我兄弟的血。」

  該隱低聲說。

  他再次解開雅致燈籠袖的袖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腕就露了出來, 紅瘢與萎縮的疤痕同樣只存在於他的手腕處。

  「但是你的手上並沒有血。」

  彼得已經不知道做出什麼表情好了。

  他一邊緊張碎碎念著, 讓該隱趕緊把袖口扣好, 一邊忍不住去看該隱的手。

  青年的手清瘦修長, 和他的人一樣, 都像是被神明雕刻而成, 賦予極大偏愛的藝術品, 上面光潔、蒼白,空無一物。

  「在那一天,我聽見了我兄弟的慘叫。」

  黑發青年慘笑一下,慢吞吞地敘述起千年前的故事,眼睛望向虛空的方向,那裡面的沉郁幾乎使彼得也跟著共情起來。

  「我以為我的兄弟遭到了賊人與土匪的謀殺,於是我帶著趕羊時所用到的尖杵,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他身邊。」

  青年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仿佛無法承受了。

  「……然而即使是最快的速度,在那時來說也太晚了。在我趕到他身邊時,我的兄弟已經倒在土地中心。」

  「噢不……」

  彼得不忍地把臉埋回手心,黑發青年看著他,眼睛裡閃過一絲駭人的光。

  只有真正受過苦難的人,才會在談及冤屈時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的血滲進大地,在我想要攙扶他起來時,也噴濺到了我的臉上。」

  三明治已經完全冷掉了,還剩下一口,彼得卻怎麼都提不起心情來把那口吃光。

  「你……」

  「是的,沒有錯。」

  該隱靠在卡座裡,表情微微失神。

  「人們聽見了他的慘叫,發現了我手裡的尖杵,瞧見了我臉上的鮮血。……而等他們衝過來時,我就成了沒有心肺的惡人,卑鄙的嫉妒者,謀害我兄弟的凶手。」

  「但你為什麼會被判有罪?」

  彼得被這個駭人聽聞又極富奇幻魅力的慘劇吸引住了,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

  黑發青年慢慢垂下眼簾,好像被他這一擊打穿了心房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彼得立刻光速道歉,「你不想說的話就別說了,我已經聽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沒關系。」

  該隱抬起頭,衝著他笑了笑,彼得脫口而出的抱歉似乎軟化了他的內心,增加了青年的勇氣。

  「總是隱藏著這些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處。」他憂郁地、溫柔地搖了搖頭,「秘密就像毒汁一樣啃食著我的心,好比一只羔羊收到主人無緣無故的毒打,總有一天,它也要用角來頂翻那主人哩!」

  彼得:…………

  「該隱來自千年以前」這種想法忽然在他的腦子裡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在那日,我的神審判了我。」

  黑發青年的眼睛裡流露出憂郁的霧氣,彼得又覺得他就快要流淚了,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

  「…因為我無法證明我的無辜,神宣判我有罪。我在那一刻,被世界上最強力的法律逐出了我自己的家園。」

  「怎麼會這樣………」

  彼得忽然無比慶幸,現代法律已經可以做到疑罪從無。

  該隱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青年講話講得嗓子都發啞了,他這才端起水杯,啜了一口冰水。

  「…我問周圍的人,他們說家園還是一如往常,陽光燦爛,可看在我眼中的只有禿鷲在高空盤旋,隨時准備啄上一口腐屍,半空中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毒蟲四溢。幻影追著我跑,訴說我是凶手,是殺害了我一母同胞兄弟的罪大惡極的蛇。…」

  彼得聽見了一聲哽咽。

  他連忙體貼地低下頭去,不去直視該隱的臉龐,直到他聽見桌子上有東西被挪動的聲音。

  黑發青年去拿了紙巾。

  過了幾秒,他深呼吸了一下,繼續向下說道。

  「我被那些幻影刺激得發了狂,我的朋友。即使是正常人,也是無法接受一道幻影這樣喋喋不休指責他犯下了罪行,更何況我親眼目睹了我兄弟的死亡,在他屍骨未寒時又被宣判。」

  「……沒有人能承受住這些。」彼得張口,笨拙地安慰著對面的黑發青年。

  「然後我……我赤手空拳,什麼都沒有帶在身邊,穿著還沾有我兄弟鮮血的衣服,便這樣離開了家園。…我當時想,如果神也無法證明我的無辜,那我就這樣餓死、渴死在沙漠中,未必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彼得聽得出了神,激靈一下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該隱的臉上流露出笑容來。

  一絲淺淡、無奈的神情和這笑容一起掠過,給他的面孔增加了不可直視的神光。

  如果說彼得之前對黑發青年的身份還有疑慮,現在是完全沒有了。

  ———假如有任何人能夠知道的這麼詳細,除了該隱,就只剩下他死去的兄弟亞伯,神明與旁聽的魔鬼。

  「相比你和我一樣期待著故事的收梢,我的朋友。」

  不知何時,該隱停止了敘述,體貼地等待著彼得回神。

  「抱歉,我就是被驚住了…」彼得倒吸一口氣,再次光速道歉,「請繼續,我對您的故事非常非常感興趣,能夠在我這個年代聽見這樣的故事是非常幸運的——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必用「您」來稱呼我。」

  黑發青年笑起來,微微把手向下一壓,作出「不要」的手勢。

  不知怎的,這一下就讓彼得完全閉上了嘴,再次精神集中起來;該隱身上自帶一種讓人全神貫注聆聽的魅力。

  「我們講到哪裡了?」黑發青年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哦…是的,我曾經想過一離開家園就去沙漠裡死亡。」

  「那太殘忍了。」

  彼得再次打了個寒顫。

  「也許現在,在我的心靈還留有余裕的時候,我會這樣思考。但在悲痛塞滿胸腔的曾經,我唯一剩下的念頭就是死亡。我的神明不再垂憐於我,而是親自判了我的放逐之刑。」

  「…………」

  彼得已經完全失語,好在該隱的故事也步入了尾聲。

  「我依舊相信我的神明。」他笑著說,「神明總是公平的。」

  小蜘蛛:滿頭問號.jpg

  「在我衝出家園的那一刻,觸碰過我兄弟鮮血的部位全部化成瘢痕與傷疤。人們本來在期待看見一個腐爛生瘡的怪物,但我還是我,鮮血只停留在我的前額、我的手腕,甚至只在我的胸膛上沾了一滴。」

  「這立刻………」彼得喃喃道。

  「是的。」該隱說,「這立刻證明了我的無辜。」

  黑發青年再次陷入回憶的海洋,而為了詢問心中的疑問,彼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准備一搜該隱的故事,問他為什麼從千年前會傳成這個和事實完全不符的情況。

  解鎖手機後,他下意識地點開小藍鳥圖標的app。

  在彼得意識到之前,他的手已經點開了最新趨勢。

  有一個名字十分抓人眼球,地點在紐約市,名字是「他太英俊了。」

  誰太英俊了?

  彼得的心裡忽然掠過一絲不詳的預感。他點開趨勢,向下滑,除了一片雞叫「哥哥up我」的推特網友,還有一張高清大圖。

  這是一張偷拍的圖,但看著並不手抖,兩位主角都清晰可見。

  其中一個正是該隱那張漂亮到男女通吃的臉,另一個,則是………

  他,彼得·帕克。

  而在這張照片裡,他們兩個的手疊在一起,仿佛情比金堅,濃情蜜意。

  好多人都在評論區裡爭論,究竟是哪個幸運男孩,可以這麼為所欲為牽美人的手。

  小蜘蛛:緩緩裂開。

  斯塔克先生上午剛剛匆匆忙忙離開紐約,然而彼得已經腦補出了等他回來後,斯塔克先生的表情。

  紐約首富一定會把全息投影開到最大,把圖片懟到彼得臉上,然後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問他。

  「kid,怎麼回事?」

  彼得放下手機,安詳閉眼,蜷縮,整個人漸漸褪色、石化,社會性死亡。

  小蜘蛛:嚶。

  小蜘蛛:心碎,完全心碎.jpg


第75章 幸運

  「怎麼了, 我的朋友?」

  小蜘蛛身上散發出的絕望氣息大大取悅到了地獄的君主,黑發青年滿目擔憂,起身朝彼得的方向靠, 試圖越過他徒勞阻擋的手臂去看發生了什麼。

  「啊, 別……」

  彼得還來不及阻擋,黑發青年已經輕輕摁住他的手臂, 關切地瞟了幾眼發出瑩瑩藍光的小方塊。

  「啊, 是我們。」

  小蜘蛛聽見還沒有被現代文明社會荼毒過的該隱愉快道,「這真是個奇怪的角度,有誰偷偷拍了照片嗎?」

  「是的。」

  彼得一邊默默在內心流淚,一邊不忘回答, 「現代社會這樣的事情會經常存在,即使是我也沒辦法阻止每個人的偷拍。他們還會經常讓我和他們打個招呼什麼的——我是說,有的時候確實很好,但也有的時候會給我帶來麻煩——我是不是又說得太多了?」

  隨著他這樣敘述, 黑發青年臉上原本好奇的笑容消失了, 看上去有些嚴肅。

  「我的朋友, 你似乎並不喜歡人們進行這樣的拍攝。我說得對嗎?」

  「倒也不至於不喜歡,就是會讓我陷入各種麻煩……我是說有時候。」

  黑發青年盯著他, 也不說話, 彼得只好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確實不喜歡別人這樣拍攝我, 戴著頭罩的時間還好,不戴的時候會讓我很不舒服。但我們又不知道是誰拍的照, 三明治店裡有太多人了。」

  「我可以讓你知道。」

  該隱突兀道。

  他再次伸出手, 彼得都快對他的這個動作有心理陰影了。

  「——別!」

  在彼得跳將起來之前, 該隱這次只是輕輕地在手掌中一晃。

  那是什麼亮晶晶的東西,連小蜘蛛這樣動態視力極強的人都沒能看清具體。

  「走吧,我的朋友,我們到這裡的外面去。身在漩渦中的人總是更難看清周圍的人群,在外面會讓你感覺好一些。」

  「好啊,」彼得在卡座裡去摸書包,准備起身離開,「當然可以。」

  「在那之前,稍稍等我一下,我的朋友,可以嗎?我需要去一趟盥洗室。」

  該隱把一只手搭在年輕人的肩膀上,感覺到他很放松的點了一下頭,於是他起身離開卡座,背影不緊不慢。

  彼得目送他的離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繼續低頭苦悶地玩起手機來。

  紐約市民實在是太能八卦了,雞叫的樓層到現在已經蓋了幾千。

  「這幫人都不用上班的嗎?不用吃晚飯的嗎?」彼得又撓了撓頭,在頭發被自己抓成暴風雞窩之前先停了手。

  如果不是假期原因,就是小蜘蛛自己這個時候也應該在學校。

  他又刷了五分鐘,這才想起自己打開手機的真正原因:他是去搜索該隱的故事的。那個連離去的背影都要吸引一三明治店的人脈脈凝視的黑發青年。

  與此同時,亞巴頓在確定周圍沒有人後,立刻摘下了眼睛上硬糊弄上去的美瞳。

  燈光明亮,打在他臉上,更加顯得慘白的慘白,黝黑的黝黑,山羊角無法自控地從他的頭顱處生長出來,彎彎繞繞,裹著流下來的血液。

  地獄的君主把自己反鎖進隔間裡,下一秒,他便出現在酒店頂樓,希斯莉的臥房裡。

  這裡現在已經空無一莉,只有一條項鏈在空中平緩地懸浮著。

  正常人看見了要大叫著有鬼,而亞巴頓卻視若無睹,甚至把周圍的窗簾拉得更緊了一些。

  電話鈴剛響到第二聲,他已經彎腰低頭,拿起了手機,滑動解鎖。

  「喂?」他柔聲說,「是爸爸嗎?」

  任何人在這裡都會被眼前的這一幕驚訝。亞巴頓的嘴唇幾乎沒有挪動,但希斯莉本體的聲音被極為清晰地發出了。

  布魯斯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有些失真,因此顯得更加冷沉。

  「希斯莉,是我。」

  亞巴頓手握著薄薄的手機,已經開始起身走動。

  「爸爸,紐約好好玩!我點了好好吃的懷石料理,還在這裡看見了夜景,斯塔克先生人真的很好,他還去接了我和肯。接下來我想去野餐,如果天氣再暖和一點的話——爸爸喜歡野餐嗎?」

  答錄機上,希斯莉本體嘰嘰喳喳,無憂無慮,像一只歡快的小鳥。

  而一只小鳥的啁啾,足夠驅散任何不快。

  「你玩得開心就好。」

  布魯斯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他只交代了兩句,讓希斯莉盡快回來,就掛了電話。

  但亞巴頓的耳朵足夠靈敏,能聽出他的聲音比接電話之前要舒緩很多。

  等掛了電話,布魯斯停止了對比音頻的分析儀,確認那邊的定位和人都沒有出錯,這才再次開始工作。

  亞巴頓也伸出手,輕慢地勾了一下,示意那條鑽石手鏈再度自己飛回到床頭櫃上。

  陰影包裹著那條鑽石手鏈,隔十幾分鐘就會動一下,完美模擬了希斯莉平時的作息。

  地獄的君主身材高挑,異瞳長發,面容只剩下純粹的邪惡,作出這樣的動作時,完全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為了捕食無辜少女的靈魂才選擇降臨。

  然而下一秒,亞巴頓的山羊角和異瞳突然飛速褪去,長發也瞬間縮水,先是變成大學校園裡那個受害者的模樣,然後又漸漸穩定在「該隱」的形像上。

  臥室的鏡子倒映出他的臉,輪廓柔和,充滿古典美。

  該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為什麼?」他輕聲問。

  【謊言契約:5%】

  還沒有人真正被他哄騙著簽下任何東西,然而亞巴頓塑造出的該隱形像似乎過於成功,比如彼得·帕克就已經完全相信了謊言。

  但在謊言契約不受控制地令亞巴頓開口時,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曾經迷惑過。

  為什麼是該隱?

  如果真的會控制不住說出謊言,希斯莉自以為,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挑出該隱這個名字。

  而控制她這樣向下說的,並不是任何人,而是謊言契約本契,那張古老得即將腐朽的羊皮紙。

  「你給我用的都是已經被用過的東西?」亞巴頓忽然對著虛空問。

  【…………】

  系統心虛到寂靜。

  比起希斯莉本體和游戲系統貼來貼去,亞巴頓顯得更加冷淡,幾乎漠然。

  「隱藏任務,還是我去除不掉的麻煩?」

  【請你成為該隱。】

  系統嘀哩嘀哩叫了兩聲,文字在光屏上無聲滾動,展開了一張空白的地圖。

  「我現在已經是該隱了。」亞巴頓凝望著那張地圖,臉上扭曲出一個讓人膽寒的微笑,「你在說什麼呢?」

  【請你成為該隱。】

  系統堅持道。

  亞巴頓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

  「你畫的地圖是沙漠?」他問,「不會是沙漠寶藏之類的東西吧,統統。」

  系統並不說話,但在亞巴頓這裡,沉默就等於默認。

  「真有意思。」他緩聲說,「有意思極了。」

  「失禮了,抱歉。」

  當彼得·帕克點開第三個維基百科時,他的面前多了一團陰影。

  黑發青年站在他面前,正在用紙巾擦手。檸檬的香氣和他很搭,柔和地漂浮在他周圍。

  「我們走吧?」黑發青年這樣詢問道,而彼得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張氛圍gay爆的照片足夠讓彼得心有戚戚焉,他總疑心繼續留在這裡,又有人要拍他低頭玩手機的照片,然後配文他被甩了。

  在他們並排走出去時,彼得在風聲中聽見了該隱的低語。黑發青年轉頭看向他,眼神裡有明顯的感激。

  「謝謝你,我的朋友,謝謝你對我承諾下的一切。如果沒有你,我將會一個人迷失在這個世界上,再花很長時間找到我想去往的地方。」

  「沒什麼可謝的。」彼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朋友嗎?」

  「你說得對。」

  黑發青年從善如流道,他的唇邊帶著一絲彼得捉摸不透的微笑。

  傍晚的紐約街頭依舊有一種瑰麗的美麗,夕陽在每一塊玻璃窗上閃閃發光,彼得和該隱漫步在街頭,忍不住為這一天的奇妙經歷感到高興。

  「你要給我看的是什麼?」

  走過一群興奮得不停發出尖叫的女孩子、兩個街頭賣藝的嬉皮士,彼得終於開口問道。

  黑發青年則指了指一條空曠的巷子,示意彼得走進去。

  「血液是很奇妙的一種東西。」

  在彼得堪稱驚恐的目光裡,該隱咬破了手指尖。

  紅艷艷的鮮血滴落在地,滲透進了平平無奇的小巷磚塊,而黑發青年用這根手指在地上連續寫了幾個符號。

  火焰剎那間燃燒起來,小巷外經過的人卻對這幅奇景視若無睹。

  小蜘蛛:目瞪口呆.gif

  小蜘蛛:緩·緩·裂·開

  「等等,那是什麼?」

  彼得承認,他對魔法側接觸的確實不多,因此他一下就被該隱的手段給迷住了。

  「一點小伎倆,以我的體格能力,這樣在世界範圍旅行,總要會一些其他人所不能做到的東西。」

  該隱好脾氣地告訴他,還給他展示了一下那幾個符號的書寫順序。

  「這樣可以防止別人偷聽我們的談話,因為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

  黑發青年用那只流血的手去掏口袋,即使他穿的是白色的燈籠袖襯衫,可等他把手指從口袋裡再次拿出來後,那血液和傷口也不見了。

  他朝已經完全目瞪口呆的小蜘蛛笑著伸出一只手,而此時他的掌心正躺著那樣亮晶晶的東西。

  那是一粒綠色的、類似於翡翠的硬糖質地的小東西。

  「這是什麼?」彼得忍不住驚嘆著問,「這簡直像寶石一樣美。」

  「很遺憾,它並不是昂貴的天然寶石,它也並不屬於寶石這個類別,而是人類煉制而成的藥丸。」亞巴頓笑道。

  ———藥丸會是這個顏色?

  彼得覺得內心大受震動,並忍不住懷疑新認識的朋友是想用三分鐘毒死他。

  他到底還是接過了藥丸,拿在手裡看了一圈,決定把它吃掉。

  「它的功效是什麼?看上去好神奇,和真正的寶石也沒什麼區別。」

  「它可以幫助你找到那個偷偷拍了照片的人。」黑發青年一臉純良地微笑道。

  「這裡面有鼠尾草,月亮花,鈴蘭,杜鵑花和白玉蘭……」附加幾十種彼得甚至不知道是什麼的草本植物萃取,直把可憐的小蜘蛛繞得頭昏腦脹,仿佛無情的背菜譜機器。

  「我吞下它?」彼得最後問。

  「不用。」

  黑發青年寬慰地看了他一眼,「放在舌底即可,十二小時一顆。」

  「好吧。」

  彼得一狠心,張口把藥丸壓在舌下。

  一入口,這顆綠色如同寶石的丸藥立刻爆發出清苦的野薄荷氣息,而這味道在三四秒後便消失不見,讓彼得只來得及扭曲一下表情,後調就像普通的薄荷糖那樣清爽柔和了。

  「這——」

  【是的,我的朋友,這就是作用。】

  他看見黑發青年含笑的臉,那張漂亮的唇卻沒有一張一合,而是緊閉著。

  小蜘蛛:瞳孔地震!

  小蜘蛛:什———

  恰逢此時,兩個挽著手的小姑娘從巷子門口經過。

  該隱從口袋裡再次掏出一粒丸藥,同樣放在自己的舌根下,聽著那兩個姑娘的心音。

  一個在想「對不起,但我和你男朋友的爸爸戀愛了」,一個在想「上周你愛馬仕包裡的藍紋芝士正是我放的」,好一場年度大戲。

  等那兩個姑娘走出巷口,彼得也不再能聽清剛剛那段驢頭不對馬嘴,雷得他當場外焦裡嫩的對話。

  「這是———」他忍不住轉過頭,緊緊盯著黑發青年俊秀的臉龐,內心大受震動。

  「這只是一個小玩意。」

  黑發青年對他縱容地微笑,「去吧,我的朋友,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不要再在這裡陪著我了,作為一個已經這個年紀了的老人,我還要對這座城市進行一番探索,才能不再這麼迷失呢。」

  「那我明天還在三明治店找你嗎?」彼得問。

  他看著該隱走過去,踩掉了門口的火焰,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澆在地面上,清除了他血液的痕跡。

  「那就這麼說定了。」

  該隱點了點頭,把小瓶子放回口袋。他轉過頭,對小蜘蛛行了一個禮,對方慌忙跳開一步,以同樣的姿勢笨拙地行禮。

  「明天見!」

  小蜘蛛奶聲奶氣的叫喊直到黑發青年走後還是傳出很遠。

  他目送著該隱的身影消失在高樓之間,自己則重新踏入三明治店內。

  希斯莉又在群聊裡發了一條消息,收到了系統自動的感嘆號。

  「時空裂縫一直像這樣不能發消息出去嗎?」她百無聊賴地敲敲系統。

  【在一些聯結比較弱的地方,越大的副本越這樣。】系統同情地回復她。

  「哎,早點打完早點出去吧。」

  希斯莉年紀輕輕,已經露出了社畜人的感嘆。

  她一邊迅速關閉光屏聊天,一邊回過頭,給身後的所有人一個警告。

  「不要掉隊。」

  鋼鐵俠:………

  黑寡婦:………………

  美國隊長:………………………

  他們一起看向希斯莉那兩條穿皮靴的細細的小短腿,陷入深思。

  希斯莉本體自覺配上新馬甲應該足夠嚇人,奈何利維婭的身高還不到美國隊長胸口。

  小小一只配合甜美的長相和華麗的珠寶,不像是特工種,倒更像是敲破了櫥窗玻璃從展覽櫃上跳下來的陶瓷娃娃。

  在她旁邊,伊芙顯得順服又柔和,兩個小女孩湊在一起,一個十五六歲,一個十一二歲,顯得像是姐妹兩個。

  這一路從玫瑰花牆那邊的建築走過來,復仇者聯盟又干掉了幾只漏網之魚。

  按照067的說法,時空裂縫是真實存在過的時空,只不過由於種種原因,這裡的文明曾經在某一個時刻永久停止,不再發展,也沒有人類幸存。

  像這樣已經成為了垃圾的文明本來應該直接消失,無奈有些時候,世界就是充滿意外。

  偽裝成良好情況的時空與文明有極強的黏著與腐蝕性,一旦在真正的鮮活文明身上扎根,就會開始試圖從裡世界降落到表世界,直到永久性和表世界化為一體。

  比如,如果猛鬼街弗萊迪的世界一不小心在表世界著床,那麼孩子們就應該擔心一下自己的睡眠了。

  而那幾只漏網之魚,正是曾經生活過,後來才全員死亡的人類。

  他們口中又相當一部分不錯的信息,包括但不限於王國的歷史。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世界上的王室與其說是有足夠多的權利,不如說是他們的權利都是由聖女給予的。

  聖女在暗處,王室則在明處,成為人民憤怒的活靶子。

  067要扮演的就是小公主的角色,娜塔莎則是王後,班納博士是王後的隨行,伊芙也是小公主的隨行,鷹眼是王後表哥的隨從,鋼鐵俠則是王後的表哥,美國隊長的身份更加難以猜測,不過翻出披風角,推測一下金線繡的名字和圖案紋樣也就明白了。

  他是王後的表哥的家族朋友。

  「我們要到了。」

  前方那個小小的紅發女孩忽然提醒道。

  美國隊長幾步就趕上了她,輕輕一摁她的肩膀。小女孩驚詫回頭,金發藍眼的男人已經先她一步,向前走去。

  過了幾秒鐘,對方放大了正常音量,招呼他們過去。

  「這邊沒有危險。」

  他說。

  在這片空間裡,只剩下大片的玫瑰花牆作為阻隔,周圍則是大片的空地。

  巨大的棋盤在所有人面前展開,五顏六色的棋子從高處傲慢地給每個人送上一瞥。

  在棋盤的最旁邊坐落著一個純金的骰子,其巨大沉重的程度連浩克都無法保證推動。

  「這是什麼,飛行棋嗎?」鋼鐵俠問。

  「我也不認識。」娜塔莎搖搖頭。

  輪到美國隊長,他無言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

  三個沒有任何類似娛樂生活的大人看向其他兩個,班納博士和鷹眼也只是搖頭,鷹眼說他見過類似的,當時他在和他家小孩一起玩,但他已經不記得具體要怎麼玩了。

  於是五個大人再把目光投向兩個小孩。

  伊芙:?

  伊芙歪了歪頭。

  希斯莉本體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這不影響她頂著馬甲飆戲。

  「那裡。」女孩子冷冷往美國隊長頭頂一瞥,「你把那張卷軸拽下來。」

  「那是什麼?」

  美國隊長依言做了,卷軸在的地方很高,連他都要費勁力氣才能摸到底部。

  他本以為自己會把紙張撕破,沒想到卷軸輕輕一碰就自動展開了。

  「任務欄。」

  紅發的女孩子走到他身邊,眯著眼去看卷軸上的文字。

  「失禮了。」史蒂夫看了看她的個頭,忽然說。

  希斯莉:?

  下一秒,她便整個人騰空,坐在美國隊長結實的臂彎上。

  男人的肌肉溫熱有彈性,像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級人體工程學椅子。

  美國隊長穩穩托著手臂裡一小只的小女孩,覺得自己像是在托著一小盒披薩——實在是沒什麼顯著的重量。

  半空中的小女孩看上去更不高興了。

  「你猜她會不會直接扇我們隊長一巴掌?」鋼鐵俠和娜塔莎悄悄說話。

  「明顯不會。」

  娜塔莎給他翻了個白眼,扶好自己的王冠,不去理他了。

  被美國隊長高高托起來的小女孩拽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抿緊嘴唇,但是沒有發脾氣,而是抓緊時間專注地讀完了卷軸上面的字。

  等讀完了,她不客氣地瞪了一眼金發藍眼的男人。

  「放我下來!」

  「就好了。」

  美國隊長很好脾氣地給她放回地上,聽見女孩十分不滿的一聲低哼。

  她的長裙在這個過程中又散開了,於是小女孩開始給長裙編馬尾辮,試圖捆在腰間,整個動作看上去滑稽又可愛。

  「要我來幫忙嗎?」娜塔莎就覺得好笑,她彎下腰去柔聲哄皺著臉的小女孩。

  「不要!」小女孩立刻反駁。

  娜塔莎故意演出一臉怔愣。

  她內心沒覺得有什麼,表面卻一句話不說,默默退回自己的隊伍裡,壓住拼命上揚的嘴角。

  在她這樣做的時候——娜塔莎發誓——她感覺到了來自小女孩的相當不安地一瞥。

  像是一只咬人咬狠了的小野獸,在發現對方傷心之後又不知所措起來,想補償但不知道怎麼做。

  總之就是十分可愛。

  小女孩整理好裙子,這才大聲說道。

  「這個時空裂縫裡,是由三消游戲作為主宰的。」

  「三消游戲是指………?」

  美國隊長插話詢問道。

  「九十開心消消樂那樣的游戲,相同方塊在一行湊夠三個才可以消除。」

  小女孩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大概就是「你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而美國隊長苦笑著接受了這樣的審視。

  她輕輕嗓子,繼續說道。

  「旁邊是三消游戲,而完成三消游戲就相當於完成了當日任務,可以獲得一定點數。」

  「而點數是作用於………?」鋼鐵俠出聲提問。

  「看見那邊的賽道了嗎?」小女孩問,「一會我們都要到那個賽道上去,跑到終點就相當於勝利。但每個點數只能讓你去到一定範圍的賽道上,所以要盡可能地多增加點數。」

  與此同時,希斯莉也在心裡想。

  ———怪不得這是一個十人副本。

  地圖實在是太大了,那邊的賽道仿佛要遠出天際,有一半已經在遠方的霧氣中變成了灰色,是希斯莉視野範圍內都看不見的部分。

  更關鍵的是,系統剛剛在腦子裡給她講了這條賽道的規則。

  【這些是幸運方塊。】系統凝重道,【要小心。幸運方塊雖然聽名字起來很幸運,但每個方塊都有一定點數, 1可以開出絕對好運,0則是好運厄運都有可能,-1則是不同程度的厄運。】

  「可以舉個例子嗎統統?」希斯莉瑟瑟發抖,「厄運聽起來就像是我的東西。」

  【比如你可能會開到爆炸的炸彈,易燃物品,可能是噴濺出來的毒藥,或者是花園裡那樣的活死人。】

  「幸運呢?」希斯莉不死心地問。

  【幸運物品可能是那種碰一下敵人就會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終極武器,裝備,回血藥水,寶石和黃金之類,還有buff。】

  系統肯定道,【副本裡不會留下完全的思路,但幸運這個東西——】

  「——我不覺得他們會有,也不覺得我自己會有,說實話。」希斯莉坦誠道。

  世界上也許還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但希斯莉本人也確實沒有什麼好運。

  單說被關在實驗室裡二十年這種事情,就已經是人類不幸程度史上相當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別提美國隊長這種失去了摯友還被關在冰塊下七十年,走哪哪塌走哪哪有事故的其余超英,每個人都有相當苦情的故事和相當差的運氣。

  比如黑寡婦黑暗的訓練歲月,她在西伯利亞的風雪裡失去的一切,家庭、愛情、親情,再比如鷹眼無數次的缺席,比如班納博士的躲躲藏藏,痛苦難言,比如鋼鐵俠坎坷曲折的一生,失去父母後又險些命懸一線,這些故事在希斯莉不知道他們真實存在前就已經有了相當強大的力量,更別提他們現在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這造成的震動讓希斯莉自己有時候都驚訝於她的共情程度。

  因為能夠成為超級英雄的人都是在巨大痛苦下依舊選擇拯救他人的人,超級反派則是頂不住壓力徹底黑化的那一批。

  而希斯莉對此深表理解。

  她深沉地站在原地望著棋盤,黑寡婦和浩克已經走去那邊的三消去嘗試了,而只有美國隊長朝她的方向十分不讀空氣地走了過來。

  「另外兩條賽道是空著的,你知道為什麼嗎,067?」

  他還是很禮貌的,至少記住了希斯莉不喜歡那個名字。

  她一邊拼命忍笑,一邊瞬間披上利維婭冷冷淡淡的馬甲。

  「答案對你來說還不夠顯而易見嗎?」

  和他的腰一邊高的小姑娘和他混熟了一些,回答的句子也明顯比以前要多。

  她細小的手指點了點空氣,「他們被困在這裡的某處,還沒來得及參賽,僅此而已。」

  「我們還有機會救下他們嗎?」美國隊長對自己得到的這個答案並不高興。

  他直起身,憂慮地眺望了一圈鮮艷高聳的玫瑰花牆,想像著有人倒在裡面該是怎樣一番不妙的情形。

  ………他們活得挺好的。

  希斯莉對此頗為無語,又看了一眼地圖上的幾個標簽。

  聚在她周圍的幾個都是明亮的綠色,那兩個離她越來越遠的也還亮著標簽,也沒有血量過低之類的提示,甚至之前那個黃標簽還轉成了搖擺的綠標簽,在淺黃和淺綠之間瘋狂閃爍,仿佛螢火蟲一只。

  「這是……」希斯莉悄聲問系統。

  系統也同樣悄聲回她。

  【玫瑰花香具有致幻作用,而產生的幻覺本身也很大程度上,會從過去的記憶裡翻找出來。】

  慘,冬日戰士,慘。

  太慘了,一路追到這裡,結果人沒有殺成,自己倒是暈倒在玫瑰花牆那邊,希斯莉開了小地圖就能看到,冬日戰士整個人被玫瑰花藤卷進黑暗的土地下面,像蠶寶寶一樣卷成厚卷,一動都不能動,連希斯莉都忍不住替他鞠一把同情淚。

  「如果你和你的同伴商議好,並對此沒有異議的話,我更沒有反駁你的必要。但不參賽也是一件好事,你不覺得嗎?」

  紅發小姑娘把被風吹散的發絲攏回耳後,冷淡道。

  「你的意思是?」美國隊長問。

  「拜托,你該不會真的覺得這是一條『幸運』賽道吧。」

  每個人都有先去托盤裡抓一把初始點數的機會,而五點可以踩動一次格子。

  希斯莉剛剛就伸手下去抓了一把,她的手心裡已經有了一把五彩斑斕的小玻璃珠,粗略看上去能踩三四個。

  「068的運氣一直比我好一些,而你們應該跟我差不多。」

  「那你是要……」

  「我給你們做次演示你們就知道了。」

  美國隊長阻攔不及,他也確實無法阻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賽道,不跑完全程就無法離開這裡。

  即使他再不想讓一個孩子陷入危險,也不得不放任她站上自己的賽道,讓命運被虛無縹緲的運氣主宰。

  「好了,開始了。」

  希斯莉自言自語道。

  五顆小玻璃珠從她的手上消失,一個黃澄澄的方塊從天而降,砸落到紅發小姑娘面前。

  她不為所動,完全屏蔽了耳邊呼喚她趕緊離開那裡的聲音,三下兩下就拆開了立方體。

  有一秒,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下一秒,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口許願井,煙花漫天齊飛,竄出刺耳的聲音與耀眼的白光,而小姑娘彎下腰,在地板上摸出一顆金粒,徑直朝井內丟了進去。

  碩大的字幕也竄了出來,橙色橘紅色刺目地映入希斯莉眼簾。

  「請做出你的選擇!請做出你的選擇!你要選擇繞過嗎,還是選擇為此一搏?」

  在遠處,還有各種喊她快點下去的聲音,希斯莉一概假裝自己沒有聽見。

  「這種幸運井可能出現什麼?」一片混亂中,她忽然問系統。

  【可能是從井中噴發出的鑽石、綠寶石、黃金和純鐵,】系統回復道,【也有可能是岩漿監牢,炸藥爆炸,一屋子蝙蝠和你關在一起,之類的。】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希斯莉深吸一口氣。

  「……或者是,現在就知道了。」

  灼熱至極的溫度出現在了她的頭頂,十米高處,有燦紅冒泡的液體在一點一點垂落,離她越來越近,仿佛是死神戲弄著她。

  岩漿在利維婭的頭頂緩慢倒灌,而她必須搶在之前拆下鐵欄杆。

  希斯莉:草(一種植物)。

悠于 2023-11-9 19:11

第76章 信任

  非正規逃生需要幾步?

  第一步:找到趁手的工具。

  第二步:剪開鐵欄杆。

  第三步:跑。

  「系統…?」

  在呆滯的幾秒鐘內, 希斯莉已經感覺到頭頂有若有若無的熱源在向她湊近,她迅速敲了敲系統。

  【來了來了!】系統嘀哩嘀哩亂叫,【你還有一分鐘, 做好准備了嗎?】

  虛擬人體和馬甲都不懼任何傷害,但說到底修復也需要虛擬能量,而且當著不知內情的人,會顯得非常說不過去。

  「沒有!!」

  希斯莉在腦海裡喊得比系統還大聲。

  岩漿剛剛出現時, 美國隊長已經三兩步一個起跳, 雙臂一個用力,攀上小女孩的賽道, 企圖衝過去幫她的忙。

  然而, 在即將到達希斯莉所在的方格時, 無形的力量浮現,禁錮住了金發男人的雙腿,控制住他捶打的動作, 讓他無法再前進一步。

  仿佛一堵透明的牆豎在他和小女孩之間, 而他不管怎樣都翻越不過去。

  紅發的小女孩站在籠子裡,鐵欄杆分割了她的臉,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 先前那股偽裝出的凶狠、冷若冰霜的氣勢已經消失不見。

  她看上去怔怔的,好像還沒能從逼近的危機中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這就是一個孩子。

  史蒂夫忍不住一拳捶在空氣牆上,在心裡痛苦地想。

  老天爺,她還是一個孩子,而他就要眼睜睜地目睹她的死亡了。

  【力量已經部署到紋身上,請你加油!】

  系統嘀哩嘀哩地制造出立體環繞聲, 順便還給希斯莉推了兩個古早表情包。

  希斯莉:…………

  希斯莉:*痛苦面具*

  她抬起眼簾, 瞥了一眼進不來的美國隊長, 緩緩活動了兩下筋骨。

  比起伊芙,利維婭的力量還要再差一些。如果說伊芙配合外骨骼機械,是冷兵器靈活的近身戰士,那麼利維婭就是單體作戰的自然法師,打傷害有很大一半要依賴龐大又凶狠的狼王尤拓。

  即便如此………

  希斯莉動了動兩條手臂,感受到上面充斥著的能量感。

  時空裂縫可以遮蓋她的紋身,但遮蓋不了這種充盈的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直接的告訴她一個信息:她可以掰彎這些擋住她的鐵欄杆。

  馬甲上可以百分百接收到系統供給的能量,這和柔弱本體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嗅到的味道,看到的地方,就連被激素影響著做出決定時的大腦也是不一樣的。

  利維婭迅速摘了戒指,瀟灑地撩起一縷發絲,把它隨隨便便挽上去。

  等雙手完全空余,她抓住鐵欄杆,把全部力氣都用於掰動金屬欄杆上。

  金屬在她的手掌下不甘不願地變形,漸漸被拽出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小洞。

  即使是希斯莉本體的體型,通過這裡也一定會被卡住。

  利維婭的體型剛好比希斯莉本體要小一圈,在岩漿徹底流淌下來的前一秒,紅發的女孩子跌跌撞撞往外一掙,被美國隊長鉗住手臂,迅速拽離流淌出來的金紅色液體。

  「……謝謝。」

  希斯莉有點驚魂未定。

  她向下看了一眼,岩漿似乎就和剛剛的空氣牆一樣被某種規則束縛,只流淌到了格子邊緣就停住了。

  如果剛剛沒有被拽這麼一把,她可能已經被岩漿燙沒了半只腳。

  ——雖然虛擬能量可以修復一切馬甲上的傷口,但痛覺本身也是確實存在的。

  「小心。」美國隊長溫聲道,克制地放開了手,「067,你站穩了嗎?」

  「………唔。」

  他聽到小女孩勉勉強強回答了一聲,即便史蒂夫原本並沒有期待一個答案。

  美國隊長驚訝地看了一眼紅發小女孩,發現後者低下頭,表情看上去還是肉眼可見的別扭,但臉紅了一點點。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過於白皙的膚色已經出賣了她的所思所想,看上去還很鎮定。

  史蒂夫:就很可愛。

  馬甲下面的希斯莉:*羞恥到冒煙*

  希斯莉:被三番五次救了小命還要假裝不領情實在是太難了!

  史蒂夫剛剛在她周身的皮膚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圖案,但他此時並不想對那些紋身做出疑問。

  小女孩067就像伊芙一樣,單純得讓超級英雄看了心疼,超級反派看了愉(tou)悅(shui)。

  美國隊長:日常為這世界的不省心而嘆氣.jpg

  067乖乖跟在他身後,從自己的賽道上下去,往三消游戲的方向走,生物毒素似的小腦袋徘徊在美國隊長周圍,像一朵小小的水母。

  另一邊的伊芙此時正在拆開幸運方塊,被一本從天而降的魔法書砸得眼冒金星,轉到他這面時,還特意揮了揮手打招呼。

  金發灰眸的小人偶眼神平靜,連揮手的弧度都很板正。

  娜塔莎給她帶的藍發卡還不倫不類地穿插在珠寶中間,看上去傻得可愛。

  美國隊長也無言地對她揮揮手,示意自己看見了。

  這個組織裡的小孩子,都好騙到一定程度。

  先不說騙回來的小人偶,三十分鐘前還在說所有人類都討人厭的野貓,只因為被救了一次,整個人的態度都軟和下來。

  想到這裡,史蒂夫前進的腳步忽然一停,他身後的小水母也跟著乖乖一停。

  小女孩仰起頭,神色冷淡,用眼神問他為什麼要停。

  「不要害怕我的隊友,還有我。」

  美國隊長低下頭,耐心地和小女孩進行交涉,「這裡比我想像的要危險很多,因此我們更需要相互信任。」

  【告訴他跑完這條幸運方塊賽道這個時空裂縫就快結束了。】

  系統嘀哩嘀哩跳出來,從史蒂夫身後投射出他看不見的光屏提示。

  希斯莉眼神復雜地盯著它看了一會,重新把目光聚焦回美國隊長寫滿真誠的藍眼睛。

  在時空裂縫中,時間被永遠停滯在玫瑰花園的正午,香氣順著微風幽幽飄來,史蒂夫的藍眼睛顯得更加深邃,仿佛蔚藍的海洋。

  且不要說希斯莉本來就對他充滿信任,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敵過美國隊長的眼神殺,就算是利維婭本婭出現在這裡,都會被他堅定的眼神說服。

  「幸運方塊幾乎算是最後一個關卡了,我猜。」

  維持著利維婭的人設是希斯莉最後的倔強,美國隊長對她伸出了一只手,希斯莉就胡亂碰了碰他溫暖的掌心,故作不耐煩道。

  「除那之外,我還拿到了故事碎片。」

  「我也拿到了。」

  鷹眼突兀地出現在希斯莉身後,他友好地拍了拍美國隊長的肩,伸手一指,示意他自己的賽道在哪裡。

  希斯莉:……………

  她忍住了一絲即將ooc的猖狂笑容。

  美國隊長:………………………

  美國隊長想了想鷹眼無功無過的幸運值,在想了想自己的,忍不住一陣頭痛。

  在鷹眼的賽道上,到處都是幸運方塊外皮的殘骸,除此之外,賽道上還有一堆紙張、火藥和煙花,就連他自己的身上都染上了某種藥水的味道。

  「我也………?」美國隊長遲疑著問。

  「是的,你也會。」鷹眼肯定道。

  他轉向從剛剛起就愈發顯得沉默的紅發小姑娘,張開五指,把自己手裡捂出溫熱的故事碎片展示給利維婭看。

  「呃,067,你需要這個嗎?」克林特虛心詢問,「我們需要搜集多少個?」

  「十個。」

  希斯莉結合了一下系統交待給她的話,言之鑿鑿道。

  她抓住鷹眼即將撤走的食指,在故事碎片上輕輕捻了一下,上方立刻顯現出一行字。

  【詛咒之境:1/10】

  「你的是第一個故事。」

  測算完畢,希斯莉放開目瞪口呆的鷹眼,自己點了一下剛剛從籠子角落掉落的碎片。

  【詛咒之境:2/10】

  「我的是第二個。」希斯莉又補充道。

  這兩片玻璃碎片裡彌漫著乳白色的霧氣,在陽光下顯得愈發閃閃發亮。

  「如果你有興趣了解這些人的故事的話,」鷹眼和美國隊長聽見這個到他們腰際的小姑娘無精打采地說,被鷹眼搶了話頭。

  「我想。」克林特說。

  「……那就把自己的血滴在上面,和它以一物換一物。」

  紅發小女孩抬起眼簾,再次用「凝視傻子」的目光看克林特,讓旁邊的美國隊長心有余悸,並幻覺自己的膝蓋上也中了一箭。

  「我也必須這麼做嗎?」

  在給這幫前程誤入的超級英雄們當npc的同時,希斯莉也在四維空間裡悄悄戳系統。

  【是的。為了任務完成度,請務必多收集歷史資料,一邊為接下來的游戲提供更多劇情回顧。】

  系統嘀哩嘀哩回答道。

  希斯莉默不作聲地摸出一把銀箭,抬起小手指,在尖尖處狠劃了一下。

  屬於利維婭的血液立刻沁了出來,希斯莉則把這血摁在了故事碎片上。

  至於伊芙那邊………

  希斯莉指尖微動,思維沉浸,感受了一邊她那邊的處境,並沒有發現任何故事碎片。

  故事碎片,似乎需要在特定的厄運方塊裡才能開出來。

  而人與人之間的特質不能一概而論,從起點到現在,伊芙就還沒開到過一個厄運方塊。

  在希斯莉本體岩漿逃生時,伊芙的懷裡已經揣滿鑽石、珍珠、加血魔法書以及帶有各種buff的魔法藥水。

  劈裡啪啦—————

  希斯莉:?

  這是煙花的聲音,伊芙同樣遇到了許願井。

  小人偶低下頭,將金粒丟進許願井,換來煙花瘋狂升起,掉落了滿地的鑽石與黃金。

  希斯莉:#我酸我自己#


第77章 劇情

  希斯莉:戰術性清嗓子。

  ……既然是馬甲, 四舍五入一下,也是她自己的好運。

  「我再確認一遍。」她在思維空間裡無聲問道,「只要我收集齊記憶碎片, 跑完幸運賽道,這個時空裂縫就可以被解決了?」

  【是的呢。】

  系統蹦跶得十分歡實。

  【10/10個記憶碎片足夠系統收集到所需能量, 用於關閉本次的時空裂縫。】

  希斯莉:行。

  利維婭的馬甲同步度重新上升,紅發的小姑娘微微歪頭,把戒指一個接一個從頭發上解下來,再戴回到細白幼嫩的手指上。

  和地獄的君主——亞巴頓——能量與法術已經足夠, 收集癖似的惡趣味不同, 黑曜石戒指本身相當於一個力量IIbuff, 希斯莉憑借一具自然法師的殼子也能手撕鐵欄杆,正是借助了這20%的加成。

  在某些特殊時刻,這樣的小道具總能派上用場。

  等她收拾整齊, 就又是漂亮得像在逃定制娃娃的一小只。

  「記憶碎片, 你看了嗎?」

  血液凝固在掌心,美國隊長默默送上一張口袋裡的浮誇金線手帕, 希斯莉毫不客氣地收下, 裹好手指,轉向鷹眼, 言簡意賅地問。

  「……看了。」

  克林特看上去還沒能從大量的魔幻信息裡緩過神來,他神情困惑, 只是下意識抓著掌心的記憶碎片。

  希斯莉:給 我康康(震聲)

  她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自覺頗有社畜被逼上崗的悲戚,而系統就是在她身後揮舞著小皮鞭的地主, 雖然是個出乎意料非常和善也給借余糧的地主……

  【玩家希斯莉在說系統的壞話嗎?】

  系統十分敏銳地看穿了希斯莉的心不在焉, 在她腦海裡不滿地蹦跶道。

  【沒有呢。】

  希斯莉敷衍地晃了晃頭, 露出小幅度的營業假笑。

  一人一統的插科打諢全在腦海裡瞬息之間發生,就連娜塔莎都很難察覺到哪裡不妥,更何況是美國隊長與鷹眼。

  利維婭的血已經止住,但在手帕上還沾著不少。

  希斯莉稍微一伸手,就碰到了鷹眼指縫裡露出的記憶碎片。

  下一秒,褐色的煙霧衝到她的眼前。

  幾乎是下意識地,希斯莉立即閉上眼睛又睜開。

  完好無損的精巧城堡拔地而起,仿佛搖搖晃晃的紙片畫,五顏六色的各式鮮花在園圃中盛放,空氣中彌漫著熏人欲醉的酒香。

  世界在這一刻倒轉回到過去的時光,這裡還是充滿活人的一座華美行宮。

  不遠處,一具大理石雕像剛剛結束噴灑水柱,正傲慢地俯視著她。

  希斯莉:………?

  即使是按利維婭的視角來算,她此時的位置也過於低矮了,五歲,不能再多——

  「你在看什麼?」

  一道柔和的女聲落入耳廓,在希斯莉下意識抬手時,一雙女人的手輕輕伸了過來,帶來幻覺般的溫暖。

  年輕的夫人低下頭,牽住她的手。

  她半蹲下來——這希斯莉看清了她的全貌。

  這位夫人有著順滑的金發,嘴唇生得很美麗,一串細小、光澤嫻雅的珍珠橫在她的頸間,除此以外,連一束鮮花都沒有。

  「你又在看那株玫瑰了嗎,小甜心?」

  希斯莉沒有開口,夫人也並沒有等待她的回答。

  「不要為了一株玫瑰而哭泣,你的母親會不開心的。」

  夫人貼在她耳邊和藹地低聲細語,隨即牽起希斯莉的雙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又吻。

  記憶碎片裡的世界都覆蓋著一層淡淡的褐色,仿佛被擱置在閣樓的潤濕膠片一般,一幀幀在希斯莉的眼前生成。

  她是第一視角,無法准確辨認自己的長相,但隨著她的雙手隨著時間抽條,骨骼走向、青筋和膚色讓希斯莉很快意識到,這個記憶碎片,大概應該屬於一位男性。

  希斯莉:……(一言難盡)

  繼分裂出虛擬人體營業、披上馬甲營業之後,這是希斯莉第一次體驗這種完全劇情式的副本。

  這個時空裂縫差不多停留在十七八世紀的時間線上,聽上去和童話故事差不多。

  國王向王後的父親求娶他最美麗的女兒,三年零一個月後,王後生下了王國唯一的小王子。

  很可惜,從前的少女、現在的王後,並不能比國王對這個折磨了她十個月的小生命更在意。

  王後更喜愛五顏六色的花朵,全世界頂尖的樂隊,與世界上最為香醇的酒。

  小王子被侍奉入宮的貴族女性從「小」帶到大,他在下課後就喜歡在花園中四處探索。

  對照顧他的人唯一的慰藉是,自從看到花園中某一只特殊的玫瑰時,小王子就不再四處瘋玩了,而是每每都來專心致志盯著玫瑰花瓣。

  貴族夫人試著勸過他,這沒有什麼作用,小王子依舊我行我素,沒有人注意到他偶爾的不同尋常。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直到某一天,貴族夫人不再出現於小王子的面前。

  從此以後,他擁有的一切就只剩下玫瑰。

  希斯莉:…………

  …………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小王子自己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理解為什麼有著好聞香氣和修長脖頸的夫人怎麼忽然就不來了。

  可在他不斷翻湧的記憶中,既是經歷者,又是旁觀者的希斯莉可沒那麼好騙。

  原本是貴族女性的夫人,連王宮都不再踏入,足以說明一個問題。

  要麼就是整個國家經歷過了巨大的清洗,二是,那位夫人已經過世了。

  【過去是無法被改變的。】

  當希斯莉第十次從記憶碎片的最開始點進入,試圖衝出第二關,回到這位夫人辭職前,並被打回關卡原點時,游戲系統忽然上線,友情提醒中。

  「我知道,我只是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希斯莉揉揉太陽穴,輕聲說道。

  「而事實證明,每次我有不好的預感的時候,99.9%的情況下,這種不好的預感都會成真。」

  時間一天天飛逝,快得連狀態良好的希斯莉都反應不及,只能靠腦子硬把其中的不妥之處復拓進大腦。

  淺褐色記憶碎片裡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小孩子的注意力本來就十分分散,只有在玫瑰上面才會多加注意。

  希斯莉被禁錮在這具男孩的身體裡,被迫看著他飛速度過了生長的十年,看著他越來越內斂,心理狀態越來越憂郁,繪畫薄裡關於玫瑰的速寫越來越厚。

  並看著他………和玫瑰開始了攀談。

  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時,希斯莉整個人都看得呆滯起來。

  希斯莉:你都干了什麼?!?

  她喜歡玫瑰,梅菲斯特也喜歡玫瑰,但沒有一只希斯莉會和一支玫瑰進行攀談。

  「你好,」

  希斯莉聽到小王子微微顫抖的聲音,從她一張一合的嘴唇裡冒出來。

  「你是玫瑰嗎?你什麼樣的品種呢,是我的玫瑰嗎?」

  「走開。」

  這是玫瑰給他的回復。

  希斯莉:*痛苦面具*

  希斯莉:我想要逃,但我逃不掉.jpg

  小王子很喜歡玫瑰,而國王願意滿足他的一切願望,更何況王後對於拔掉一花園五顏六色的花,全部換成玫瑰這點沒什麼異議。

  於是小王子鍥而不舍地與玫瑰搭話,日日夜夜都是,王後曾經提過要在她看膩之後把這些玫瑰都鏟掉,但很快,她就又覺得滿花園的玫瑰是尊貴的像征。

  「…………」

  在被召喚到王後的宮殿裡,五分鐘後又被趕出來,以「你打擾到我呼吸了」這種理由,希斯莉整個人已經無話可說。

  她無法更改任何事,歷史的車輪正在朝現實生活中剩余的殘垣斷壁發展,並且分毫不差。

  王後表現出的特殊喜歡,立刻使玫瑰的價格飛速漲價。

  先是堅貞的白玫瑰,然後是熱辣的紅玫瑰,再後來是溫柔的黃玫瑰,關於玫瑰的市場價越來越高,每個人都在收購玫瑰,每個人都在收購玫瑰,此時此刻,所有玫瑰才真正值錢起來。

  現在侍女們已經不能隨便在花壇裡掐一支玫瑰花下來了,否則她們會面對一頓鞭子。

  而在第二十次被玫瑰花罵「走開」,第二十次被玫瑰花質問「你很閑嗎,為什麼要天天和我打招呼」,再到第二十次「是哦,是你,我今天沒心情」的過程中,小王子終於收獲了他別別扭扭的玫瑰朋友。

  與此同時,整個行宮的花園已經不再有一朵其余雜花,剩下的全部都是玫瑰。

  小王子走到花園裡,就會有一朵玫瑰花把自己鮮艷的臉龐伸下去,碰一碰小王子的手指尖,再縮回葉子的襯托下。

  「說實話,」希斯莉看著這一幕,不動聲色地對系統在思維空間裡吐槽。

  「這一幕真的好像跑錯片場,十七八世紀的歷史劇和魔幻主義。」

  系統一邊錄眼前的這一幕,一邊嘀哩嘀哩笑得好大聲。

  【你猜猜看接下來的劇情?】

  「還需要猜嗎?」希斯莉捻了捻剛剛被花碰過的指腹,摸到一點黏膩的花粉感,「獨立的、無法百分百理解彼此的個體這樣湊在一起,必定要出一場悲劇。」

  幾乎是自言自語的,她輕聲說。

  「這就是為什麼我只喜歡和自己呆在一起。」

  在她這樣既是經歷者又是旁觀者的視角,小王子注意不到的地方,希斯莉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玫瑰花枝悄無聲息地攀上他的袖子,把自己的斷葉留在裡面。

  他養得玫瑰已經變得太多了,也太龐大了。


第78章 渴望

  兩枚記憶碎片就這樣斷在這裡, 褐色的煙霧停止蔓延,希斯莉手中黏膩的花粉也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歡玫瑰的事情。】

  系統忽然出聲,連嘀哩嘀哩的聲音都放得輕了些,【為什麼?】

  「……」

  希斯莉被這個問題問得怔住。

  「唔。」她想了想, 低聲說, 「大概是因為……我很討厭來自旁人毫無顧忌的愛慕吧。」

  在裡世界的二十年內, 她作為流水線上唯一的原材料, 被提取走的情緒不止是孤獨。

  每過一段時間,就有新的口味又流行於市場上,而她也會被植入新的回憶, 放入新的全息環境, 只為了能夠產出「他們」喜歡的情緒。

  可全息環境沒有一次真正讓希斯莉感到愉快過。

  陌生的男士與女士對她進行搭訕,眼睛裡只有掠奪的暗光, 總是以幻夢似的注射記憶作為開頭。他們在她身上用盡了招數, 先是普通的套路, 然後開始拿她做各種各樣的實驗, 吊橋效應、巴甫洛夫效應、斯德哥爾摩症,帶來一場又一場換皮不換芯的折磨。

  從頭到尾,希斯莉感受到的只有恐懼,僅此而已。

  「我不想要來自別人的愛,一點也不想要了。」

  默了一下, 希斯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仿佛一種成癮的渴望,她想念肯溫熱的手臂, 也想念無數只不同殼子相同靈魂的自己。

  想念可以立刻交換思維方式的眼神, 想念甜蜜的擁抱和寵愛。

  【副本就要結束了。】

  「你說的是不久之後, 可我想現在就見到他們。」

  希斯莉稍稍悲傷地回答道。

  她垂下眼, 等待褐色的煙霧漸漸褪去, 讓她眼中的世界重新恢復色彩。

  【……】

  系統好像不知道要怎麼接這句話,也默默地縮了回去。

  落在復仇者聯盟的眼睛裡,紅發的小女孩從記憶碎片中脫身後,就看上去興致不高。

  她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地,煩躁地拆著裹住手掌的帕子。

  一下、兩下,還是纏不好,傷口再次被劃開,血滴滴答答透過她的指縫,仿佛要和滿地的玫瑰花瓣比誰更猩紅。

  鋼鐵俠喉頭動了動,鷹眼揪心地倒抽一口冷氣。

  一番眼神交流後,娜塔莎被一眾男性超級英雄推選出來,和小女孩面對面套話。

  「女孩,你還好嗎?」她輕聲問。

  「你想要什麼?」

  在娜塔莎的視角,小女孩立即抬起頭來,冷著臉盯住她的臉。

  小女孩微撅的唇上沾了一縷紅發,瞳孔黑得深不見底,日光被倒映成冷冷的光點,警惕、明亮、瞪得圓圓,像野生小動物的眼睛。

  被這樣的視線盯著,同樣紅發碧眼的女特工不知為何,心裡輕輕難受了一下。

  「我想和你交換情報,既然你已經受傷了——」娜塔莎看見小女孩迅速繃起的脊背,趕緊把下一句話同樣遞出去,「——我想你需要知道三消那邊到底有什麼。」

  「成交。」

  小女孩點點頭。

  「激活那個所謂的記憶碎片,一定要用血?」

  娜塔莎不動聲色地問,「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血是共鳴度最高的一樣祭品。】

  系統突然上線,以文字形態提醒道。

  「如果你想拔十幾二十根頭發,或者跟記憶碎片來個親密舌吻,那請自便吧。」

  【利維婭同步度上升。】

  紅發的小女孩略顯粗暴地裹好了手帕,把手快速放到背後,杜絕開娜塔莎若有若無的視線。

  「……」希斯莉悄悄吐了一口氣。

  一方面,在她作為伊芙的時候,希斯莉已經習慣了和娜塔莎撒嬌,她怕對方對她熟諳的態度有所察覺。

  另一方面是,見了血之後,利維婭開始顯得不受控制。

  「你們去吧。」

  希斯莉決定趕快遠離是非之地,以免利維婭惹出什麼麻煩。

  在去三消板塊之前,她先再次控制了伊芙,檢查了一下這只馬甲又開出了什麼。

  另一邊,金發灰眸的小人偶低頭拆方塊的動作忽然一頓。

  她重新站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被拆得滿地鑽石黃金、回血藥水和珍貴煉藥原料的幸運賽道。

  希斯莉:生活不易,貓貓嘆氣。

  非常好,一個記憶碎片都沒有。

  似乎因為時空裂縫本身就充滿悲劇,只有打開厄運方塊,經歷過被TNT炸得抱頭鼠竄,被突然出現的怪物狠抓一下,或者被關進岩漿井極限逃生,才會有幾率獲得記憶碎片。

  「伊芙。」

  希斯莉還在小人偶的殼子裡低頭沉思,忽然聽見娜塔莎在賽道下方叫她的聲音。

  希斯莉:!

  從剛剛起,被割到手的希斯莉就已經想衝進娜塔莎的懷裡撒嬌了。

  紅發碧眼的女特工走到賽道盡頭,面帶笑容地張開雙臂,巨大的皇冠壓在她頭上,雖然極其不符合黑寡婦的氣場,但又有種異樣帶感的反派女王感。

  美色當前,希斯莉的手快過腦子。

  她無聲又快樂地尖叫了一聲,帶著一大捧鑽石和從方塊裡開出來的花束,撲進娜塔莎懷裡。

  「你們看那邊。」

  克林特從鋼鐵俠手裡勻了一把彩色珠子,正准備再次踏上賽道,美國隊長忽然從他的賽道上走下來,小小幅度指了指不遠處。

  「什麼事?有只獵豹要來加入我們,享受一波紙醉金迷的玫瑰浴了?」

  鋼鐵俠在三消游戲裡解決了最多的方塊,因此能走的格子也越多。

  他此時並不著急,只是懶洋洋抬起頭,朝那邊瞥了一眼。

  這一眼之後,托尼完全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被左下角那一小坨白面團子吸引了視線。

  「她是在………」

  「怎麼了?」

  班納博士正在把珠子往袍子的內袋裡裝,他用手遮了遮眼前,擋住刺瞎人眼的陽光,同樣往那個方向看去。

  正前方是彼此抱抱的伊芙和娜塔莎,一大一小站在一起,仿佛一對皇室母女,和童話書上的插頁也沒什麼區別。

  然而當他目光向左,一個火紅的小腦袋就徑直闖入了他的視線。

  野貓似的小女孩正暗戳戳往那邊望,直勾勾地一動不動,戳在灌木叢旁邊,仿佛小藍鳥上最近很流行的一個「盯———」的表情包。

  可憐可愛的過了頭。

  四個大男人同時沉默下來,激起大份強烈的父愛之心。

  另一邊的希斯莉走進三消空間,完全不知道,她剛剛一邊控制伊芙一邊多看兩眼娜塔莎的樣子,被多少個心思柔軟細膩的超英們憐愛了。

  她只覺得鼻尖發癢,還以為是三消空間裡有太多陽光日曬與玻璃天窗的緣故。

  這裡比起外面的露天場地顯得更加靜謐,三消空間裡有寶石雕琢成的蓮花和淡藍色的水池,看久了會讓人覺得很靜,是希斯莉喜歡的設計。

  「系統?」

  整個空間裡沒有人,她一邊讓系統對著那些蓮花拍了一張照,一邊放心大膽地解了馬甲,整個人往地上的軟墊方向一癱。

  「請你幫我打開地圖,謝謝。」

  【那兩個人還活著。】

  系統嘀哩嘀哩叫道,順便展開了地圖。

  「掉血了嗎?」希斯莉問。

  【超人還沒有,但他的san值已經掉光了。】

  系統又在光屏上調了一下,顯示出兩個綠箭頭的百分比。

  「統統。」希斯莉忽然說。

  【怎麼了?】

  見她對箭頭們興趣不大,系統順勢收起了剛剛展開的百分比,嘀哩嘀哩地發出疑問。

  「你又薅到什麼羊毛啦?」

  面對這只忽然比之前更加智能、功能更加多樣化的游戲系統,希斯莉再墊子李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著,充滿興趣地詢問道。

  【您是否還在擔心馬甲過多、導致穿幫的問題?】

  系統忽然灑下無數虛擬雪花,在一片亂糊希斯莉臉的白花花裡大聲疾呼。

  【您是否還在糾結於換上哪個馬甲好,今天要穿什麼風格的馬甲拯救世界?】

  希斯莉:(感到窒息)

  希斯莉:。

  「拯救世界的事可以明天再說,但我現在真的只想躺回床上,酣暢淋漓地睡上一覺。」她試圖掙扎出來自系統的安排。

  【請不必擔心!】

  系統開始假裝沒聽見,並拿出了堪比化妝品店銷售人員般鍥而不舍的頑強精神。

  「……不,我沒有擔心。」

  希斯莉頭疼地咬了咬腮幫內側,發覺自己在雞同鴨講。

  【不要998,不要98,價格免費,現在就可以輕松帶回家,保證永久質量——】

  「所以到底是什麼?」

  希斯莉被它鬧得頭都嗡嗡作響,整個人完全妥協。

  【聯絡。】

  系統說。

  「……我以為這個功能早就已經在虛空聊天室上線了。」

  希斯莉低聲吐槽,「我親愛的爸爸前兩天還剛剛加進來了分群。」

  【他試圖破譯那個聊天室的代碼4396次。】

  系統回應道,順便在光屏上顯示了一次那4396次的記錄:

  光屏出品的示意圖以正四十六倍速播放了一遍過程與結果,頂著蝙蝠俠面罩的頭像圓點一次又一次向平面上的大門發起衝鋒,一次又一次失敗。

  「………」

  希斯莉同情地摸了摸老父親的頭像,收回了手。

  「他剛剛是不是又試了一次?」她悄聲問道。

  【是的。】

  系統也配合著悄聲回答。

  「不開玩笑了,」

  希斯莉恢復正常音量,示意系統把光屏關掉,跳回原先的話題。

  「你說的聯絡到底是什麼?

  【聯絡可以使玩家希斯莉聯系到和你一樣的人。】

  「開馬甲的人?」希斯莉被這句話戳到了莫名其妙的笑點,忍不住微笑道。

  【不。是來自裡世界的人。】

  希斯莉:忽然靜止.jpg

  系統貼心滴給了她一段時間去理解這句話。

  【時空裂縫本身就是進化失敗的產物,表世界與裡世界已經死去,混沌地融合在一起。】

  「………所以才會有這座王宮,還有王宮裡那些還游蕩著的屍體。」

  希斯莉忍不住喃喃。

  【是的。】系統理性解釋道。

  【但就像不止河蚌會產珍珠,特定的海螺也會同樣孕育出罕見的珍珠一樣,總有一些最不幸的人,或者該說是一百萬分之一的幸運兒。】

  「幸運兒?」

  希斯莉抿了一下嘴唇。

  系統「凝視」著希斯莉,黑發藍眼的女孩子極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像被這個詞刺痛了。

  「有時候,我真寧願自己沒有——」

  【可按照統計學來說,玩家希斯莉確實是幸運的。】

  希斯莉:………

  希斯莉:in了,拳頭in了。

  一向脾氣很好的貓貓伸出爪爪,已經准備好給系統來一套五分鐘拉黑套餐。

  風吹過水邊的寶石蓮花,送來一陣飄渺的樂音。

  伴隨著這聲音,切回利維婭馬甲的希斯莉還聽見了輕輕的敲擊聲。

  希斯莉:瞬間警覺!

  她抬起頭,視線剛好對上玻璃窗外沉默貼著的一張俊臉。

  那是去而復返的加布裡埃爾。

  大天使在希斯莉和超英們朝著花園中心方向前進時就已經消失不見,現在又突然出現,掌心托著那盞快燒盡了的油燈。

  此時此刻,加布裡埃爾潔白的羽翼就這樣輕輕撲閃在玫瑰花窗上,氣浪吹過他自己柔軟的銀白碎發,露出那雙寶石一樣艷麗、寒冷的藍紫色眼睛。

  「過來。」

  希斯莉可以聽見他甜蜜如同詛咒的聲音,即使加布裡埃爾只是在輕聲說話;等大天使收斂了身後龐大的羽翼,他又再次看上去像一座純白柔和的大理石雕像。

  ……如果沒有那張惡人臉,加布裡埃爾也看上去蠻像正兒八經的天使的。

  「你進不來嗎?」

  希斯莉每次看到自己捏出的臉臉都要感嘆。

  但眼下,她又驚又喜,只能忍著笑意敲敲窗。

  「快進來,外面太曬了。」

  加布裡埃爾呆呆站在原地,似乎還在心裡默默順了幾遍她的回答,這才驀然穿透玻璃,真正和希斯莉面對面起來。

  「怎麼了?」

  希斯莉走到另一個自己身邊,牽起他的手掌,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加布裡埃爾干脆雙臂一發力,帶著希斯莉撲進他的懷裡。

  提燈就放在一旁,希斯莉結結實實愣住,被他在懷裡抱得嚴嚴實實。

  過了一小會,她這才放松下來,也緊緊把頭埋在加布裡埃爾肩窩,滿足又心酸地吸了一口氣。

  「你好香哦。」她喃喃道。

  「你也是。」加布裡埃爾回。

  兩只希斯莉在這一刻微妙同步,都露出了仿佛要融化的表情。

  「以後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

  加布裡埃爾把本體往懷裡摟得更緊了一些,貼在她耳邊低語。

  本體的希斯莉一直沉默著,不肯定也不否定。

  過了幾十秒,加布裡埃爾忽然覺察出一點小小的濕濡透過他的襯衣,直接烙印在胸膛上,溫熱又可憐。

  那是希斯莉的眼淚。


第79章 結局

  加布裡埃爾揪起袖子, 給本體擦了擦眼淚花,隨後以搓貓貓球的手法,專業又嫻熟地把她大力揉了兩遍。

  「好癢, 快停下, 求你。」

  在被揉的第三秒, 希斯莉已經舉白旗投降, 然而加布裡埃爾隔著兩層布料阻礙, 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希斯莉:。

  等希斯莉被揉得生無可戀, 悶悶埋在大天使懷裡, 完全停止了哭泣,加布裡埃爾久開始抱著她,偶爾晃一晃, 低聲唱起音調悠揚的歌。

  「我渴望看見你的微笑,

  就像渴望著你的觸碰那樣。

  我對你的愛是永恆,

  我對你的愛是有求必應,

  以我的眼淚和我的生命起誓……」

  無論多少次, 希斯莉都很喜歡聽大天使唱歌。加布裡埃爾的聲音清冷而富有質感,仿佛金石相交,具有某種讓人上癮、忍不住要專注聆聽的魔力。

  等他反復唱到第二遍的時候, 希斯莉睜著兩只冰藍色的眼睛看他,顯得愈發嬌憨可憐。

  加布裡埃爾有被可愛到, 他微微俯身, 親了親她濕漉漉的睫毛。

  兩只希斯莉在這一刻肌膚相觸,加布裡埃爾也後知後覺反上來剛剛的癢意。

  加布裡埃爾:…………

  希斯莉:害人終害己是這樣的。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掙扎著從加布裡埃爾懷裡爬出來, 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結。

  因為各個帶有各種buff的都是另一個自己, 所以希斯莉被蠱到的概率和程度都是微乎其微。

  即使這樣, 她依舊能感覺到,加布裡埃爾的力量再一次增強了。

  加布裡埃爾的歌聲減弱,滿臉茫然,任由本體把他當成一只自由的貓爬架。

  「天使的聲音是裝了魅惑buff嗎?」

  希斯莉問。

  「嗯。」

  加布裡埃爾言簡意賅。

  他的腦海裡快速閃過一幀圖片,雖然迅速,依舊成功被希斯莉捕捉到了畫面的內容。

  ———加布裡埃爾站在高高的雲影中,超人則站在他的下方,呆呆仰著頭。

  ———那雙在大都會記者鏡頭裡向來顯得溫和疏遠的藍眼睛裡,有清晰可見的迷茫和呆滯。

  「……這就是…」

  這就是魔抗為0嗎?

  希斯莉不知道要做何反應,她指了指地圖展開界面上一動不動的綠色箭頭。

  加布裡埃爾無聲點了點頭。

  陽光從三消房間的玻璃穹頂落下來,給加布裡埃爾的臉鍍上一層聖潔的柔光,大天使坐在一堆墊子裡,雌雄莫辨的臉完美到讓人屏息。

  但他的臉越唬人,希斯莉越是忍不住想笑。

  她從大天使的背上爬下去,放心地自由落體,被加布裡埃爾伸手撈起,重新抱回懷裡。

  希斯莉的目光,也從加布裡埃爾身上撤走,重新落回到系統展開的虛擬地圖上。

  「奇怪。」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了迷惑,「地圖上為什麼會有一個灰點?」

  在這張地圖上面,箭頭是每個人所在的位置。

  不同於鮮艷奪目的綠黃箭頭們,那個同樣懸浮著的灰點幾乎肉眼不可見。

  它藏在地圖的最邊緣,剛好被冬日戰士忽綠忽黃的箭頭擋住,離復仇者聯盟超英們所在的方向很遠,倒是離冬日戰士那邊近很多。

  「之前有過這個嗎?」

  希斯莉觀察完了,抬頭去問之前也在的加布裡埃爾。

  「沒有,」加布裡埃爾低聲說,他好像找到了新的興趣,手指在希斯莉的頭發裡繞來繞去。

  希斯莉耐心地等待著,過了幾秒鐘,加布裡埃爾慢吞吞地補充了他的句子。

  「是我標的。」

  加布裡埃爾宣布道,「我只是沒想到隨手畫的一標會顯得這麼小。」

  「那裡有什麼東西嗎……我們沒去探索的機關?」希斯莉問。

  「不,不是。我之前就是聽到地圖裡多出來一個呼吸聲。」

  加布裡埃爾用一種很平淡的聲音說,完全不知道他這話說得到底有多嚇人。

  「之後我就地毯式搜索了整個時空裂縫,最後發現呼吸聲停在一塊我進不去的區域。」

  「空氣牆嗎……」

  面對這恐怖故事一樣的開展,希斯莉沉思道。

  【不是哦。】

  系統忽然嘀哩一聲橫空出現,【是因為,他還屬於這個區域未被激活的人。】

  「你說的激活是指我們跑完幸運賽道?」

  【也不一定。】

  系統又弱弱叫了幾聲,希斯莉竟然從它的嘀哩聲裡聽出了它笑很大聲的感覺,【在時空裂縫中,它標出來的「跑完賽道」,可能只是非常單純的想讓人收集齊所有記憶碎片。】

  記憶方塊要從厄運方塊中開出,普通的厄運還不夠,需要非常強烈的厄運。

  比如鷹眼拿到第一個碎片的時候,天空中對他萬箭齊發,他是相當狼狽地躲到一個幸運方塊後,才避免了被某根箭矢洞穿身體的下場。

  「記憶碎片的事我當然知道,但是怎麼——」

  ——。

  希斯莉忽然沉默下來。

  希斯莉: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真的幸運值為0吧。

  叩叩。

  叩叩叩。

  透過三消空間磨砂的玻璃大門,一個影子模模糊糊透了過來。

  美國隊長聲音相當溫和,還有清晰可辨的疲憊在裡面。

  「067,我們剛剛獲得了最後一塊記憶碎片,你可以出來了。」

  【是的。】系統在希斯莉窒息到蜷縮時再度上線,【他們的幸運值有的比你還差。】

  加布裡埃爾放開了希斯莉,黑發藍眼的女孩子理理裙擺,瞬間切換回紅發猶如生物毒素的一小只利維婭。

  大天使也跟著站起身,伸手撫平正他的袍子,將提燈拿了起來。

  「去吧。」他低聲說。

  希斯莉回過頭,笑著給他做了個誇張的飛吻動作。

  等她過去拉開門,利維婭殼子的人設也正式上線。

  「你們跑完賽道了?」希斯莉冷著臉問。

  「還沒有,」美國隊長領著她往幸運賽道的場地上走,比她要先行一步,但十分體貼地放慢了步伐,「我們只是拿到了剩余的八塊記憶碎片。」

  「記憶碎片是由厄運方塊誕生的。」

  希斯莉無言地看了看美國隊長沉穩的藍眼睛。

  似乎是因為她的這句話,美國隊長也想起了剛剛十分鐘前發生的慘案,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有些人賽道上的厄運方塊數量有些過多。」他承認到,「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穿過灌木花叢,讓希斯莉重新看到了幸運方塊賽道的模樣。

  希斯莉:*瞳孔地震*

  希斯莉:草(一種植物)

  整片場地炸得破破爛爛,幸運方塊賽道們被反重力懸浮著,依靠最後的倔強才沒有徹底斷掉。

  賽道坑坑窪窪,仿佛被炸彈襲擊過,地上的東西則丟得到處都是。

  這片曾經是絕美玫瑰廣場的地方,現在已經充滿了飛翔的蝙蝠、大叫的騾子、蹲在人肩膀上的鸚鵡和會變色的羊。

  希斯莉欲言又止,希斯莉止言又欲。

  「………你們的運氣也真夠差的。」她最後說。

  鋼鐵俠正在不遠處翻看他被寶石裝點的頭盔,檢查它有沒有在某次天降鐵砧中被砸壞。

  他一邊用大拇指摩挲了兩下那個巨大的坑洞,一邊抬頭問。

  「kid,你要我們下一步干什麼?」

  「……已經結束了。」

  希斯莉接過娜塔莎默默遞給她的記憶碎片,閃亮亮如同水晶般的碎片躺在她掌心,還有一點黑寡婦的余溫。

  她平板敘述道,「你們在無需完成幸運方塊賽道的情況下就集齊了十個碎片,可喜可賀。」

  在場的所有超英:感覺膝蓋上莫名其妙中了一箭.jpg

  希斯莉隨即抽出一把銀色小箭,再次刺中指腹,往記憶碎片上一抹。

  褐色的煙霧再次撲到她面前,演繹了之後的結局。

  小王子與玫瑰的故事果然如她所料,玫瑰是不通人情、只有占有欲的怪物,而小王子則對此覺察的太晚。

  玫瑰被種植在這個國家的每一塊土地上,出現在所有首飾、所有小姐太太的發髻、所有男士的紐扣上。他的侍從和婢女,甚至是國王和王後兩人,都表現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呆滯不像活人。

  而小王子像這皇宮裡唯一活生生的金絲雀,被他的玫瑰全方位圈養。

  可小王子除了天生的憂郁和天真,本身也被國王悉心教導過。

  他的身上不光是有柔軟的那一面,也有身為王國繼承人應該有的氣度和果決。

  一天夜裡,小王子帶著國王賜給他的那把鑲嵌著紅寶石的獵刀,從離他最近的房間開始,一間又一間推門進去,再無聲離開。

  那把刀子上,死者才會有的黑血順著紅寶石滴落,直到上面的圖案被完全模糊覆蓋。

  當第二天的太陽從山谷中升起,小王子已經被血腥味染透,他垂下眼簾,擦了擦刀上混合著的黑血。

  這裡有他最眼熟的婢女,有他可以當做朋友的侍從,也有他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早已死亡,而他希望他們能安息,去到天國去,去死者該到的永恆快樂的國度。

  在做完這一切後,小王子放棄了他的命運。

  他換了一身就寢時的衣服,走到玫瑰花叢中,在玫瑰馥郁的香氣中躺下。

  玫瑰牢牢地纏住他的手腳,也擄獲了他的生命,小王子從此長眠在玫瑰花叢裡,再也沒有醒來。

  這個時空也正式走向了毀滅。

  希斯莉:……………

  即使早就對這個結局有了一定預感,親眼看見小王子做出的決定時,希斯莉還是感到了相當程度的震撼。

  「這麼說,那個呼吸聲就是……」

  在等待著褐色煙霧從眼前消失時,希斯莉悄聲問系統道。

  【八九不離十。】系統回答說,【這個時空裂縫中唯一「存活」的,應該就剩下小王子了。】

  「那我的聯絡功能,聯絡的就是他?」

  希斯莉問。

  【是的。】系統說,【你很快就能和他對話了。】


第80章 王子

  【由於玩家完美收集了記憶碎片, 他會天然對玩家希斯莉有20-30的好感度加成。】

  系統嘀哩一聲提示道。

  希斯莉:就算沒有這個加成,也完全沒有在怕的。

  她點開了光屏上的「聯絡」摁鍵,目光下滑, 在聊天頁面找到了好感值的計量條。

  系統十分嚴謹地把0-1000分成了五段, 到200是泛泛之交, 400是好朋友,600是親密好友, 800是無話不談,1000滿值後則是「永遠不會背叛的友誼」。

  她每周可以送兩次禮,和「聯絡」對像聊天時, 也可以或多或少獲得一些好感值。

  好感值並沒有負數, 即使送了對方最討厭的禮物也無法改變任何事, 頂多就是好感值 0。

  而目前的計量條上, 她和這位陌生王子的好感值是200 。

  【這是因為你看了他的回憶,和他共同完成了任務導致的。】

  系統及時出聲,打斷了希斯莉「這位王子是不是天生就對誰都喜歡」的奇怪聯想。

  「噢。」

  希斯莉近乎無聲地說。

  記憶碎片褪去最後一縷褐色,世界的光彩重新照耀回她的眼底。

  副本已經結束了。

  在劇情開始時,希斯莉所聽到的「聖女會吃了我」,指得就是玫瑰制造出的幻覺, 以及玫瑰補充養分的方法。

  而她現在也通過記憶碎片搞清楚了一些細枝末節, 譬如他們其實是鄰國的皇室,並不屬於這座行宮,而是前來和行宮裡的王子求親的。

  按照玫瑰對小王子的占有欲,他們在踏進這個鬼地方的第一個小時就應該被當成養料了。

  於是希斯莉合理猜測, 它現在已經隨著文明的滅亡而死去, 只剩下一些本能性產生的動作。

  比如釋放出帶有幻覺毒素的香味, 還比如抓住人往土壤裡拖——雖然也只是安安分分卷著。

  希斯莉心裡在想事情, 臉上的表情自然流露,套在利維婭早熟的殼子上,就顯出了幾分豹豹凝重。

  這讓還在撕扯袍角包扎傷口的美國隊長關切地看了過來。

  「結束了嗎?」他問,「小女孩,你看上去不太好。」

  「結束了。」

  希斯莉快速醒神,回復他道。

  「你看起來仿佛想說『但是』。」史蒂夫把聲音放得更加平緩,「怎麼了?」

  「除了你們之外,」

  利維婭呼之欲出的嫌棄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在場的所有超英,在所有人收到aoe攻擊,集體hp-1-1時,她繼續往下說道,「還有兩個誤入到時空裂縫的人。」

  「我們需要找到他們。」鷹眼說。

  「……」

  紅發的小女孩靜靜看著在場的超英,好像在估算能不能把消息告訴他們。

  「這不是在給你們機會,我只是告知你們這件事存在。」

  她冷聲說,「副本已經結束,我們不是伙伴。」

  美國隊長鎮定地和她對視,最終,小女孩敗退了一步。

  藏在馬甲裡的希斯莉在思維空間超大聲尖叫,表面上鎮定自若,仿佛利維婭的同步程度提升到了百分之百。

  「除了那兩個之外,時空裂縫裡還有一個幸存者。」

  她不情不願地摘下手指上的黑耀石戒指,拿到陽光下輕輕一晃。

  在碰到陽光的那一刻,裡面的某個光點就像活過來一樣竄了出去,仿佛一只輕盈的鹿。

  它極其顯眼地跑過在座所有人的頭頂天空,徑直朝著遠方的某個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什麼………?」

  「影子的眼睛。」紅發的小女孩把戒指戴了回去,「我們要跟上它。」

  系統出品的道具全部都是好道具,「影子的眼睛」工作原理是,在白天的時候,影子需要躲到人類的後面。

  而地圖頁面上,比起冬日戰士和超人,小王子又是離他們最近的。

  希斯莉一點都不擔心用這個道具會翻車。

  她率先走在前面,超英們不遠不近地跟著她,腳步聲沉默地穿過了巨大的棋盤,順著他們來時的路返回到玫瑰花牆構成的迷宮處。

  希斯莉第一個踏出了廣場,幾乎是立刻,她就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

  大片紋身再次從她的皮膚處顯現,從指尖一直爬到脖頸底。

  她身上保暖的套裝再次出現,頭忽然一輕,鑲嵌著碩大寶石的雞尾酒戒指也褪色成了原本古樸粗糙的式樣。

  跟在她身後一步的伊芙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珠寶仿佛幻像般從她的外骨骼盔甲上消失,金發灰眸的小人偶終於從那些不倫不類的金銀裡鑽了出來,恢復成正常板正的模樣。

  「……是玫瑰花的香味。」

  希斯莉喃喃自語道。

  她干脆停下來,看著復仇者聯盟裡面的男性超英因為終於放下重負而發出狼嚎。

  美國隊長還摸了摸自己被指套包裹的指節,臉上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輕松起來。

  就算是娜塔莎都因為那個籃球大的王冠終於消失不見,發出了一聲承受了太多的嘆息。

  在他們背後,加布裡埃爾手握著提燈,在風裡和希斯莉對視。

  希斯莉有點出神地望著他,加布裡埃爾忽然伸出一只手,點了點他自己的手臂。

  他這樣做了第二遍,希斯莉這才忽然恍然大悟。

  「你———」加布裡埃爾在無聲地說,「用紋身。」

  【為什麼?】希斯莉用眼神問道。

  加布裡埃爾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大天使頓了一下,好像忽然感知到了什麼信息,六翼翅膀從背後迅速冒了出來,聖光淡淡地照亮了他的周圍,在這片殘破的玫瑰園裡,愈發顯得像一幅神跡。

  【我先走了,希斯莉,但我會一直看著你。】

  加布裡埃爾藍紫色的眸子緊盯著希斯莉,下一刻,他已經像飛鳥一樣穿破了時空裂縫的雲層。

  「不好意思,讓你等久了。」

  班納博士出聲道,把希斯莉從發呆拽回了現實。

  紅發小女孩輕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繼續向前走去,伊芙緊緊跟著她,兩個小女孩的背影幾乎黏在一起。

  黑寡婦走著走著,悶不吭聲地捅了一下鋼鐵俠的鐵殼。

  鋼鐵俠:?

  ———你知道067身上的文字是什麼嗎?

  她用眼神詢問。

  ———那是文字?

  鋼鐵俠同樣用眼神回應。紅發小女孩走路時肩胛露在外面,他開始就著那片若隱若現的墨跡辨認。

  ———看上去很熟悉,但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文字。

  在黑寡婦的「你看清楚了嗎」的目光裡,鋼鐵俠輕輕點頭回應。

  他們的這番交流並不顯眼,並沒有驚動前方的067,只有班納博士向後看了一眼。

  希斯莉同樣沒能注意到後方的交談,她用三秒鐘時間考慮了一下加布裡埃爾的話,果斷選擇聽從另一只自己。

  狼王的血液在她的紋身中熱得發燙,野性的呼喚又徘徊在她耳邊,希斯莉在心潮起伏時,可以忍住這種血液擠破血管的難耐感,但她現在沒有必要再去隱忍。

  紅發小女孩的背影忽然停住。

  她的指尖摸過自己的手臂,煙霧忽然降臨,重塑出一具龐大的軀體。

  下垂的尾巴,強壯的四肢,有力猙獰的唇吻,狼王尤拓睜開黃澄澄的雙眼,冷冷向身後起了防御架勢的超英們瞥去一眼,服從又親昵地曲起一只前爪,朝著它的小主人半跪下去。

  希斯莉還帶了一枚加快速度的aoe秘銀嵌紅寶石戒指,這讓二十分鐘的路程輕松了不少。

  她現在趴在狼王尤拓身上,伊芙也乖巧地坐在她身邊,美國隊長在她身旁不緊不慢地奔跑著,只稍稍落後狼王的半個身子。

  尤拓自從被她從紋身中放出來就十分高興,雖然對「小主人一分為二另二分之一又變了樣子」這件事感到了疑惑,但狼狼依舊很高興讓它的朋友騎上它的背。

  「我們就快到了。」

  風聲中,希斯莉提高聲音說。

  不用希斯莉說,超英們也能注意到周圍景物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地方還是玫瑰花牆,那麼這裡的玫瑰就已經算的上是遮天蔽日。玫瑰花爬得到處都是,花瓣上充滿腐爛的痕跡,尖刺則布滿大理石路。

  希斯莉在手臂上輕點幾下,試圖把利維婭這個自然法師的身份發揮最大化。

  「萬能的精靈與風,我請求你們賜給每個人一雙牢不可破的靴底。」

  尤拓配合著「嗷嗚」了一聲。

  狼王的奔跑速度漸漸慢下去,最終停在一處花園入口前。

  希斯莉從它身上跳下去,親昵地和它蹭了蹭臉臉,承諾之後一定會把它放出來再玩,重新把尤拓收回了紋身。

  「走吧。」

  紅發的小女孩轉回頭時,臉上的表情立刻變成了冷若冰霜。

  美國隊長對此當然沒有異議。他溫和地笑了一下,跟著希斯莉的腳步走進花園。

  遮天蔽日的玫瑰是第一樣他們看到的東西,也是唯一一樣他們能看到的。

  雕塑作品、噴泉、甚至是觀賞樹,都掛滿了枯死的玫瑰。這裡的腐爛程度比外面更嚴峻,有些甚至出現了一碾就變成了碎粉的程度。

  而在花園的中央,由高高的玫瑰叢堆起的巢穴裡,躺著一個人影。

  從希斯莉的角度往那邊瞟,她已經可以看見,玫瑰花叢裡靜靜午睡著的美少年。

  陽光眷戀明媚,吻過他飽滿的雙唇,分不清是他身上的絲綢更閃閃發光,還是那雙裸露結實的肩膀。

  他的肌膚仿佛褐色陶土般細膩柔和,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一動不動,像干枯而死的白蝶。

  幾乎是立刻,希斯莉就意識到了他的身份。

  ———他正是大部分記憶碎片的所有者,那個還是孩子的時候,會因為一株玫瑰而哭泣的小可憐,千百年前王國真正的明珠與王子。

  「……………」

  一陣讓人窒息的寂靜中,美少年睜開了他的眼睛。

  他的雙眸和發色相同,都是怡人的淺紫色。

  和這樣的人對視,像在凝視一幅畫卷。

  土地裂縫中的野雛菊開出細嫩的絨瓣,風反復低語,吹不開厚厚的烏雲層,但帶來了許多涼的、生的活氣。

  雖然毫無關聯,希斯莉還是剎那間想到:怪不得玫瑰會對他有這麼大的執念。

  美少年的確容光煥發,攝人心魄,但希斯莉剛剛在兩三分鐘前見識過他五六歲掉眼淚的情形,因此對這個場景大大提升了免疫度。

  「你好。」小王子說,「你們一定就是其他還活著的文明的人類了。」

  他沒有戳穿希斯莉這身在他眼中,「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馬甲偽裝,同樣沒有橫加指責超級英雄們「歪七扭八」的穿著失禮。

  「過來我這裡,親愛的小姑娘。」

  美少年柔聲說,他的語氣溫和又惆悵,仿佛玫瑰柔嫩的新生葉尖。

  「我的名字是優格爾。」

悠于 2023-11-9 19:11

第81章 同類

  「他們好像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在希斯莉還沒決定要不要走近之前, 她忽然聽見優格爾態度自然地開口道。

  「也許是的。」

  希斯莉轉頭看了一眼,決定回應。

  艱澀古樸的語言從她口中吐出,剛開始還有明顯的生疏和思考, 漸漸便像歌聲一樣流暢。

  「……他們在說什麼?」班納博士壓低聲音, 和娜塔莎咬耳朵。

  女特工側耳聽了一會,不得不宣告放棄。

  「聽上去有點像亞非閃米特語族, 沒有什麼元音,語速也很快……」

  娜塔莎微微皺眉,「希伯來語?不,那也不對,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語言。」

  「也許是死語言。」

  鋼鐵俠旁聽了一會, 同樣加入討論。

  「你說閃米特語族終於讓我想起來了,那種熟悉感, 你們看小女孩背上的紋身。」

  趁著希斯莉背對著他們, 和玫瑰花叢裡的王子交談,托尼隱晦地遞了一個眼神。

  「我一開始無法確定,就是因為它和希伯來語的書寫方式有所差異,相似度頂多50%-60%。」

  【他們在你背後———】

  「議論我, 是的, 我聽到了。」希斯莉無奈地揉揉鼻子尖, 止住那種發癢的感覺。

  也許是再次把狼王尤拓召喚出來的原因, 她的五感忽然變得和動物一樣靈敏,可以輕而易舉聽見特定範圍內的所有聲音。

  不光是復仇者聯盟,連她也被系統的操作震驚了那麼一兩分鐘。

  ———系統提供的翻譯器並不是同聲傳譯, 而是直接把關於語言的知識灌輸進她的腦子。

  能夠上一對一外語私教課, 也是希斯莉完全沒想到的。

  很久沒有過大流量記憶直接植入的感覺, 就算是她, 也不得不停頓片刻才能順利接受信息。

  「小女孩,走進些。」

  優格爾笑著看她,兩根手指親昵地勾了勾,他坐在玫瑰花叢裡,像一只舒展的白天鵝。

  「讓我看看你。」

  他明明很年輕,卻好像已經把自己擺到了老爺爺的位置上。

  希斯莉:?

  即使不太明白他的態度,她還是乖乖走了過去,並聽見優格爾說道。

  「我認識『你』身上的紋身,和這裡的語言差不多。」

  「她的名字是利維婭,」希斯莉試探著說,「您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來過這裡嗎?」

  對於這個問題,優格爾微笑著,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她看上去還很小,你看上去也很小。」他溫和地說,「她的名字我已經記住了,那麼你的呢?」

  「希斯莉。」希斯莉稍稍糾結了一下要不要直說,「我的名字是希斯莉,希斯莉·韋恩。」

  「好名字。」優格爾當即誇贊道,「是月亮的意思吧?」

  希斯莉自己都不太清楚,只能胡亂點了點頭。

  即使好感度還是「泛泛之交」,小王子的態度卻已經十分友好,眼看就要突破400大關,至少成為可以互送禮物的朋友。

  陽光澆在美少年細細碎碎的長發上,制造出一層柔和的聖光,他手指上的寶石戒指反射出刺目的光輝。

  希斯莉看了他幾秒鐘,還是忍不住躬下身去,誠心誠意地給他行了個禮。

  優格爾:「?」

  他忍不住作出失笑的表情,伸出一只手,虛虛托了一把希斯莉。

  在他把手抬高時,希斯莉順著他的絲綢袍袖,向裡多看了一段距離。

  小王子勁瘦的手腕上,纏繞著密密麻麻玫瑰尖刺的瘢痕。

  「那個嗎?」優格爾跟著她的視線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放下手笑道。

  「這個是玫瑰以為我死去之後,強行勒出來的痕跡噢。它大概以為把血困在身體裡,就可以阻止我的死去。」

  「說起來,差不多是時候讓我和他們也對話了,雖然可能要麻煩你更多一些,小月亮。」優格爾說,「作為主人,沒有把客人摞在那裡不管的道理。」

  希斯莉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站在小王子的右手邊,轉向超級英雄的方位。

  「王子想要和你們對話。」

  紅發的小女孩這樣說道。

  「請允許我先去整理好儀容再和各位見面。」

  小王子等待了一會,用一種友好而矜持的聲音說。

  希斯莉立刻同聲傳譯。

  優格爾從玫瑰花叢中站了起來,仿佛那裡並不是死去的怪物屍體,而是他午睡時用於取暖的被枕。

  無論他走到哪裡,宮殿與花廳都會自動恢復曾經的光彩,笑語與輕呼在風中飄搖傳來。

  美國隊長謹慎地握緊了他的盾,鋼鐵俠的手指懸停在啟動機甲的面板上。

  「不用緊張。」

  紅發的小女孩一直走在他們邊上,此時忽然出聲。

  美國隊長低頭看她,她正在凝視著過道上的一盞風燈。

  在她不遠處,二樓的窗戶處閃過一個窈窕嬌笑著的影子,恐怖片才會有的怨靈都不過如此,她卻對那條明顯殘缺的小腿黑影視若無睹。

  「這裡,這些,都只是曾經的記憶罷了。」

  希斯莉伸手碰了碰風燈的火焰,視覺上產生的錯覺並不會同樣作用於肉體,她的肌膚徑直穿透了橘紅的光點。

  「是王子記憶中的一切,」她低聲說道,「小王子還記得他的王國有多繁榮,即使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活著』。」

  不到五分鐘,小王子重新出現在大廳,身上帶有濃郁的玫瑰花香味。

  如果說之前他穿著絲綢睡袍的模樣還只是一個身嬌體軟的美少年,在換上正裝後,在接受超英們的覲見時,小王子的表現像一位真正的君主。

  希斯莉的眼神有好幾次隱晦的向下瞟,看見他金腰帶上最大的那顆藍寶石一直在輕微磕碰獵刀的刀柄。

  想了想那把刀之前的用途,她也忍不住在同聲傳譯的過程中出了一波神,好在沒人發現。

  紅發的小女孩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翻譯著,一張小臉冷若冰霜。

  如此往來幾次後,堪堪知道了小王子的名字等關鍵信息的超級英雄們,已經變得不太好意思再要求她多說幾句。

  「你們應該盡快離開這裡。」

  優格爾看了看他們的面部表情,微妙地解碼出了一點點,「時空裂縫用不了多久就要崩塌了。」

  希斯莉依舊兢兢業業地替他同聲傳譯過去。

  「十分感謝您,王子殿下。」

  美國隊長臉上並無多少笑容,顯得有些嚴肅。

  「既然時空裂縫會崩塌,王子殿下也會跟著我們一起離開嗎?」

  希斯莉再度同聲傳譯過去,同時自己也微微一愣。

  「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她轉過身,望著優格爾的方向,「這裡很快就要崩塌了,外面的世界也很有意思———」

  優格爾輕輕看了她一眼,那是一種長輩對於小孩子冒犯時縱容的神情。

  「我這輩子已經什麼都見到過了,小月亮。」

  他說,「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我是不是已經開始變老了。而人變老的時候……等待死亡似乎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叮————】

  【與優格爾的好感值升到400。】

  「那,用一個朋友的身份勸你呢?」頓了頓,希斯莉問。

  優格爾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美少年輕輕瞪大了雙眼,隨即忍不住微笑起來。

  「是的,小月亮,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我願意聽從我朋友的意見。」

  「…………」

  由於希斯莉和優格爾的交流過長,超英方向幾乎是集體在盯著他們看。

  優格爾目前沒有表露出任何敵意,可以稱得上是相當友好,但語言不通總是會帶來各種各樣的不安。

  「王子殿下,請問您是否願意跟我們一道回去?」美國隊長最終決定用穩妥一點的方式溝通,「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在我們商討完畢的一個禮拜後,也沒有任何人會再打擾你。」

  希斯莉坐在角落,把自己當成無情的同聲傳譯機器。

  「你們似乎不明白一件事。」

  優格爾安靜聆聽完,的手輕輕叩了叩王座——這個動作讓娜塔莎繃緊神經——他微微笑起來。

  「我已經不是人類了。」

  從時空裂縫中幸存下來的所有者,本身就已經不能再被人類的身份所多加束縛。

  氣氛剎那間緊繃起來,而優格爾只是看了一眼希斯莉,自言自語般對她說了一句。

  「你也很想逃離吧,是不是?」

  希斯莉微微一怔。

  她還來不及問優格爾「你怎麼知道」,他就已經輕輕揮了揮手。

  狂風剎那間便湧起,把玫瑰花瓣狂暴地吹散一地。整片時空裂縫都受優格爾一個人的控制,他徑直在玫瑰花的根部找出那兩個被香味迷昏的人,打包丟給站立不穩的超英們,並把他們也一並扔出時空裂縫。

  隨後,優格爾左手拽著希斯莉,右手拽著伊芙,拔地而起,穿透破碎的時空裂縫,前往隨機的坐標。

  嘩啦一聲,三人一同穿破結了薄薄一層的冰湖,希斯莉一下子躺倒在草地裡,小王子也學著她的樣子躺下,只有伊芙的控制權交還給了系統,此時此刻,還一本正經地站在原地。

  「我就知道你已經不想呆在那裡了。」

  等順好氣,優格爾立刻含笑開口。

  「但你怎麼——」希斯莉從雪地上爬起來,在利維婭的口袋裡摸出加布裡埃爾的羽毛,遞給優格爾一片,蒸發他衣服上的水珠。

  「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小王子笑容溫柔地說,「小月亮,我看著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我知道你在人群中會有多麼不適應,而我也是一樣的。」

  「說起來,」沒等希斯莉說話,他先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你的另一個朋友也要到了。」

  「可能是加布裡埃爾。」希斯莉坦然道,「等他到了,我會把你介紹給他。」

  「…………」

  「優格爾,怎麼了?」

  希斯莉問。

  「……因為,玫瑰也是我的朋友。」

  優格爾的眼眸有片刻失神。

  風吹過公園梧桐樹的葉子,在他的肩頭輕輕一觸,又剎那間摔落。

  他想要伸手去接,葉子卻從他的指尖輕輕飛了出去,飄遠。

  優格爾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忍不住勾起了一絲慘淡而無可奈何的微笑。

  「怨恨也好,憤怒也罷,這裡有我無可指摘的過錯。」他低喃,「是我沒能注意到玫瑰的不安,也是我沒能阻止它。」

  「你後悔了嗎?」

  希斯莉不知道抱著怎樣的心情,問了他這句話。

  「坦率來說,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絕不會和玫瑰交談,更不會放任舉國上下都種植玫瑰,讓它在第一次進攻時,就用那種迷惑人心的香氣,把我的全部子民都一次殺盡。」

  優格爾放下了手臂。

  「但……」他望著天空,「這一世所作出的事,我並不後悔。」

  「跟我住在一起吧。」

  希斯莉忽然衝動道。

  優格爾:「?」

  「什麼———」他剛要露出爺爺看孫女般好笑的神情,被希斯莉一把抓住手臂。

  「我現在住的酒店一共有十五個房間,整整一層樓,你想住在哪裡就住在哪裡。」

  希斯莉說,「白天我會帶你去看看城市,帶你熟悉一下這個世界的運作方式……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熟練。」

  「哦?」

  優格爾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失敬失敬,你原來也是有錢人。」


第82章 回家

  說實話, 希斯莉到現在依舊沒有什麼實感。

  「我們就這麼逃出來了?」她喃喃道。

  背後傳來氣流被扇動的聲音,希斯莉還沒來得及回頭,加布裡埃爾已經輕輕攬住她的肩。

  他的手掌像一塊溫暖的玉石, 一片泛著淡淡聖光的羽毛正夾在他的手指之間。

  「是的。」大天使低聲說,「你先不要動。」

  希斯莉:?

  她乖乖定住, 加布裡埃爾手指上移,替希斯莉把拌在頭發裡的草葉挑了出來, 他很有耐心地半跪著, 愈發顯得希斯莉身形嬌小。

  她脆弱的脖頸就在他的手掌旁, 偶爾被碰到一次,希斯莉就低聲叫一聲「癢」。

  這個時候, 加布裡埃爾冷冰冰的臉上也會微笑一下。

  兩只希斯莉親密無間地湊在一起,有一種世界上任何人都無法插話的氛圍感。

  「…………」

  優格爾坐在他們對面, 含笑看著這一幕。

  希斯莉沒能注意到對面笑得像慈祥老爺爺一樣的小王子, 她向後放松地一靠,問加布裡埃爾。

  「我們現在在哪裡?」

  加布裡埃爾沒有做聲, 而是把她的光屏拽過來,點開主頁面那顆巨大的地球儀, 在箭頭部分放大, 讓它停在希斯莉眼前。

  「紐約。」他言簡意賅道。

  優格爾的那一拋,遠遠穿過時空裂縫所在的無人區,直接帶著希斯莉與伊芙一左一右,來到了紐約的中央公園。

  現在是凌晨五點,連天都沒有完全亮透,湖面被打破的地方再度飄起冰霜, 這裡冷到連流浪漢都不會來, 冷冷清清, 慘慘戚戚。

  早在喘勻氣後,伊芙就被希斯莉收回了系統空間,阻止能源消耗。

  而優格爾和希斯莉,此時此刻都十分暖和。

  優格爾的手裡捧著兩片羽毛,加熱buff疊加後,溫暖的聖光幾乎把他整個人都囊括了進去。

  希斯莉更不用說,加布裡埃爾已經把她整個人攏回了翅膀底下,快速消滅了她衣服上的水珠。

  ———大天使雖然很靚仔,但這樣替她御寒的樣子真的很像在孵蛋。

  她忍不住想。

  「………」

  加布裡埃爾低下頭,好氣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優格爾殿下。」

  透過羽毛縫隙,希斯莉討好地摸了摸他的羽毛,轉頭揚聲喊。

  「你想和我們先回酒店再出來逛逛嗎?還是我們在紐約逛一逛?」

  「我沒有意見,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先回酒店。」

  優格爾不會錯看希斯莉臉上細微的急迫感,作為時空裂縫裡幸存的前輩,他對此十分寬容。

  希斯莉猶疑片刻,優格爾坐在結了霜的草坪上,安靜地望著她,笑了笑。

  「我可以在這裡等你。」他體貼道,「有什麼需要去做的事就去做吧,小月亮。」

  希斯莉:*開心到冒花花*

  她點開光屏,系統立刻彈出,嘀哩嘀哩慶祝她任務的完成度。

  【恭喜恭喜,玩家希斯莉的游戲系統再次升級了!】

  虛擬煙花劈裡啪啦炸開,開得盛大又絢爛。不只有彩帶灑到她身上,連站在她旁邊的加布裡埃爾也被波及,被懵懵地掛了一頭。

  希斯莉:………

  她無語又好笑,干脆頂著一身五顏六色的虛擬數據,點開任務面板。

  【任務完成度:100%】

  【bonus任務:救出時空裂縫中的幸存者。】

  【bonus任務完成度:100%】

  「………還有bonus任務的嗎?我怎麼從來都沒看到過?」

  希斯莉立刻轉頭敲了敲系統。

  【bonus任務能否能夠順利完成,需要看玩家希斯莉的品格和對副本的探索程度。】系統一本正經道,【這是隱藏任務中的隱藏任務。】

  「行吧。」希斯莉說。

  女孩子纖細的手指點了點確認摁鈕,大量的虛擬能量立刻進入了儲存條內,bonus獎勵則是一次金幣十連抽。

  希斯莉一並領取了這兩個獎勵,推開任務面板,朝換裝房間走去。

  進入這個空間後,利維婭的馬甲就被卸掉,鏡子裡的不再是陌生的臉、陌生的身高與肌膚,而是希斯莉自己的眼、鼻與唇。

  她多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忍不住放松下來,露出一個微笑。

  「系統的回程摁鈕在哪裡?」

  在換裝過程中,希斯莉敲了敲系統。

  【在主界面。】

  系統立刻用熒光色給希斯莉標出了一條引導線。

  希斯莉加快速度,最後把裙子拽下去,攏了攏頭發,把拉鏈急匆匆向上一拉。

  她最後對著鏡子看了一眼,裡面的女孩子已經滿面紅霞,在期待地咬著下唇,碎發中,露出一雙亮晶晶的雙眸。

  看了一眼後,希斯莉切出光屏。

  冷空氣只來得及撲到她裸露的肌膚上一瞬,隨即完全被加布裡埃爾的溫度隔絕。

  他彎下腰,抱起黑發藍眼的女孩子,把她嚴嚴實實遮在胸膛裡。

  「回家吧,」大天使簡潔地說,「我們都在家裡等著你。」

  希斯莉從他密不透風的懷抱中艱難地伸出一只手,夠到旁邊優格爾的絲綢袖口。

  優格爾:「?」

  希斯莉已經拽緊了加布裡埃爾的襯衫領子,點下了回程摁鈕。

  下一秒,她在天旋地轉間,踩到了酒店房門前的地毯。

  優格爾和加布裡埃爾站在她旁邊,並沒有打擾這一刻。

  希斯莉慢慢把耳朵湊到門邊,她聽見了一種濕潤又平緩的呼吸聲;而那種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她曾經在每個日日夜夜和這種呼吸聲黏在一起,不只是呼吸,甚至是對方的心跳、腳步,都成為了她腦中特定的觸發音。

  門在她面前無聲打開,而希斯莉尖叫著張開雙臂,縱身一撲。

  一支有力的手臂在半空中攬住她的腰,肯用另一只手摘下面具,將希斯莉帶到和自己平齊的地方,讓自己的額頭緊緊抵著她的。

  蓬松的金發抵著黑發,肯空洞的藍灰色眼睛也望著希斯莉的。

  女孩子纖細的身體被這樣抱著,仿佛一片拼圖嵌入了正確的位置。

  兩只希斯莉:*物理貼貼*

  ———我很想念你。

  肯的意識順著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平靜的夜風重新包裹了希斯莉的意識,帶著草木的香氣,溪水的叮咚聲。

  希斯莉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微微向下滑,把腦袋埋在另一只自己的肩窩裡。

  她沒有哭,只是眼眶微微潮濕。

  「我也很想念你呀。」她小小聲地說,「每天都是,每秒都是。」

  …………

  「走吧。」加布裡埃爾低聲說,對優格爾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們還要再那樣呆一會。」

  他走到肯身邊,也友好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肯一只手就能托住希斯莉,此時伸出空余的手,和加布裡埃爾輕輕擊了個掌。

  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耶。

  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耶。

  優格爾剛剛進到客廳,一個淺紫發色,身材高挑的女人便經過了他。

  加布裡埃爾本來也要伸手碰一碰她的手臂,女人頭都沒回,看都不看他們兩個一眼。

  「抱歉了。」

  加布裡埃爾領著優格爾到沙發區坐下,拿起旁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輕輕推過去。

  「梅菲斯特是我們這裡脾氣比較急的。」

  「沒關系。」

  優格爾微微笑起來,懷念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她只是太想見到一個人了。」

  ………

  希斯莉在肯的懷裡沒埋多久,就感覺到有人在拽她的頭發。

  力道並不重,與其說是拽,不如說是大力狠rua,一下、一下,仿佛是在泄憤。

  被rua到第二下,希斯莉立刻反應過來是誰。

  「梅菲斯特!」她高高興興地叫道。

  對方陰森森地冷哼一聲。

  「在外面野得開心嗎?」

  「開心的。」希斯莉笑嘻嘻地說。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謝謝,有被氣到。

  希斯莉碰了碰肯的手臂,肌膚相觸,心神共享。

  下一秒,肯猝然松開手臂,而希斯莉立即險之又險,被梅菲斯特的紅絲帶撈到懷裡。

  「你———」

  希斯莉伸出雙手,捧住梅菲斯特黑色大麗花一樣的臉龐,使她物理止聲。

  梅菲斯特是不出聲了,可看她的樣子仿佛要用眼神把希斯莉片成火鍋。

  「我好想你哦。」

  希斯莉害怕又想笑,她討好地在梅菲斯特雪白的臉頰上留下兩個濕漉漉的親親,「真的。」

  希斯莉本體就很喜歡臉頰上的親親,虛擬人體們自然也一樣。

  玫瑰大美人輕而易舉地被這兩個親親討好到,她不再生氣,氣勢自然也就下去了。

  「你這個討厭的小混球。」

  梅菲斯特低聲道,緊緊抱住希斯莉。

  她抱得是那麼緊,希斯莉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但她沒有掙扎,而是更加順著梅菲斯特的力道,當一條柔若無骨的小鹹魚,輕輕拍著梅菲斯特的背。

  「好啦,好啦。」希斯莉說,「我回來了。」

  梅菲斯特的意識像粉紫色的電流,時輕時重擊打在希斯莉的意識空間上,無言地訴說著梅菲斯特的口是心非。

  希斯莉被梅菲斯特傲嬌中帶著苦澀的心情弄得心肝顫,是真情實感的想哭了。

  一片酥麻的暈眩中,她隱約聽到幾個字。

  ——我很想你。

  梅菲斯特說。

  ——我很高興你能回來。


第83章 謊言

  肌膚相觸, 記憶共享,梅菲斯特在原地抱著希斯莉,仿佛一座沉默的石像。

  過了一會, 她無視希斯莉的微弱抗拒,強硬地扯開她的裙子領口,伸手摸了摸, 那條在卡車任務裡,希斯莉被撞斷的鎖骨。

  希斯莉一下子僵住。

  希斯莉:*心虛*

  「疼死你算了。」梅菲斯特恨恨道。

  「你身體裡的那顆子彈呢?」

  希斯莉決定轉移話題,黑發藍眼的女孩子躺在玫瑰大美人的臂彎裡,沒心沒肺地撒著嬌。

  梅菲斯特瞬時從希斯莉的腦海裡讀出她的想法,她頗為無語地吐了一口氣。

  「你還想把那顆子彈做成項鏈?」

  希斯莉猛點頭。

  梅菲斯特雖然能「聽見」希斯莉的想法, 但也不太理解她奇怪的腦回路,但這樣的小事, 她也總是會選擇妥協。

  「在肯手裡。」

  轉移話題後, 希斯莉肉眼可見地大膽起來,撲騰著要去看梅菲斯特的傷口。

  梅菲斯特瞬間回神,一只手就把她完全摁回胸前,順帶摁住了她的兩只爪子。

  希斯莉:?

  女孩子纖細的手腕被梅菲斯特抓在掌心,脈搏在微弱顫動著, 像一朵鮮活又柔嫩的花。

  梅菲斯特紅艷的唇湊近希斯莉的鎖骨,她垂下頭, 在那塊白皙的肌膚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淺紫長發的女人氣場驚人, 希斯莉被她以占有欲極強的姿勢攬住, 雪頸和紅唇湊在一起, 仿佛要被欲望中的玫瑰一口咬上, 吞吃殆盡。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吹吹*

  「吹吹, 吹吹, 痛痛就飛走了。」

  她語氣相當生澀,明顯還不太熟練,但希斯莉被另一只自己這樣一哄,馬上高興起來。

  「已經不痛了。」她安慰梅菲斯特道。

  大廳方向忽然傳來清嗓子的聲音。

  亞巴頓從電子壁爐走了出來,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不出一刻鐘,黑發青年憂郁無害的面容仿佛加熱過度的蠟,向下剝落的同時,露出了地獄的君主本身的五官。

  巨大的山羊角從他及踝的黑發中緩緩升起,邪惡又幽暗的火花從他那只森綠的眼睛裡冒出來,仿佛裡面禁錮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地獄。

  「過來。」亞巴頓柔聲說,「在我數到三個數之前。」

  梅菲斯特瞥了他一眼,自覺吸本體已經吸得夠了時間,所以把希斯莉放了下來。

  「如果算上時空裂縫裡的時間,我已經整整一個月零五天都沒有見到你了。」

  在希斯莉即將撲到他懷裡時,亞巴頓彎下腰,在希斯莉耳邊低聲數道。

  黑發青年臉色蒼白,神色莫辨。

  希斯莉干脆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見地獄的君主沒有反應,她像小樹袋熊順著他的長風衣向上爬,直到亞巴頓終於憋不住笑意。

  他伸出手,輕輕松松攬住她,又往上提了提。

  「胖了。」

  亞巴頓雙唇一張一合,吐出兩個字眼。

  希斯莉本體倒是對此沒什麼感覺。

  她很乖地攬著亞巴頓的脖頸,從一米九的高度向下眺望,聞言更是捏了捏自己的腰。

  「有嗎?可是我這幾天一直沒有吃東西耶。」

  沙發區原本在默默喝水的優格爾:……

  「現在的趨勢是女人被說長胖了也不會生氣嗎?」

  迷惑不解的小王子轉過頭,低聲和默默吃即食瑞士卷的加布裡埃爾咬耳朵。

  「沒關系。」

  同樣好幾天沒有吃到東西的大天使頓了頓,從瑞士卷的甜蜜中抬起頭來。眸光定定落在亞巴頓身上。

  大天使的雙眸猶如世界上最艷麗的寶石,此時更是有小小的光點停在裡面。

  ———謊言契約的苦澀味道飄浮在亞巴頓周圍,仿佛一片張牙舞爪的霧海。

  三下五除二,加布裡埃爾把最後兩口裹著草莓奶油的香甜糕體咽下,一邊低聲告訴優格爾冰箱的位置,一邊從沙發區起身,走到亞巴頓對面。

  大天使的旁邊就站著地獄的君主,一個純白,一個漆黑,仿佛一對雙生子。

  「我來科普一下。」

  加布裡埃爾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音叉,輕輕敲了一下。

  梅菲斯特在一旁懶懶地倚著餐桌,肯也帶著一杯溫溫的甜牛奶走到希斯莉身邊,把馬克杯塞進她手裡,跟著圍觀。

  希斯莉:興奮地搬來小板凳.jpg

  「亞巴頓現在的狀態就是說不了一句真話。」

  沐浴在眾多貓貓的目光裡,加布裡埃爾平鋪直敘道,「比如,如果我問他————」

  大天使伸出一只手,搭在亞巴頓的手上。

  「太陽是熱的還是冷的?」

  「冷的。」亞巴頓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神色,脫口而出道。

  「你覺得希斯莉胖了?」梅菲斯特饒有興致地加入了討論組。

  「是的。」亞巴頓同樣即答。

  「他是在說你瘦了。」

  聽到回答,梅菲斯特便退回還處於好奇觀察狀態的希斯莉,替她解惑。

  「不是。」

  亞巴頓回答道,他被加布裡埃爾捉住的手稍稍痙攣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來。

  「看。」

  梅菲斯特圍觀完,頓覺無趣。

  玫瑰大美人撥開一眾圍觀稀奇貓貓的希斯莉貓貓們,徑直走到廚房冰箱前,給自己摸出了一盤玫瑰慕斯享用。

  「他這樣會持續很久嗎?」

  梅菲斯特讓出了一個空,希斯莉於是走上前,和亞巴頓碰了碰手手。

  從正常的惡魔變成炸毛且無法收斂的惡魔後,亞巴頓的思維空間依舊是一片感官被屏蔽掉的寂靜。

  但相比希斯莉之前試過的那一次,亞巴頓的侵略性顯得更強了。

  不出五分鐘,麻醉性的毒氣已經隨著希斯莉的碰觸,逐漸爬上她的靈魂,帶來物理層面上的眩暈感。

  希斯莉:!

  在希斯莉說任何話之前,亞巴頓先停止了回到她思維空間休眠的動作。

  「會。」加布裡埃爾回答,「想要讓謊言契約順利結束,除非他能把需要的能量攢滿。」

  科普完畢後,大天使再次回到從前的寡言狀態,收回自己的翅膀。

  他走到吧台區,拿起上面的外賣宣傳單,把希斯莉和亞巴頓單獨留在會客廳裡。

  亞巴頓顯得比往常沉默許多,只要他不開口說話,還是有一定對身體的自主權。

  希斯莉牽著他的手往前面走,他也順從地跟著。

  「好啦,沒關系。」

  她敏銳地察覺出了亞巴頓的不高興,開口哄他,順便抬頭看了一眼,

  沙發區那邊,優格爾迅速和希斯莉們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友好關系。

  美少年眉目溫柔地盤腿坐在沙發上,和周圍的氣氛竟然奇異的有點搭;大屏幕上放著某部浪漫喜劇電影,食物則隨隨便擺在茶幾上。

  「張嘴。」希斯莉聽見梅菲斯特的聲音出現在她背後。

  她乖乖張嘴,玫瑰慕斯的清香瞬間充滿唇齒。

  另一邊的亞巴頓也被塞了一口,兩只希斯莉肌膚共享,雙倍的甜度,雙倍的快樂。

  希斯莉:*融化*

  亞巴頓眯起眼睛,仿佛一只放松下來的大貓。

  「來吃東西。」

  梅菲斯特拽著這兩只成串的希斯莉到沙發區坐下,用來吸血的紅絲帶穩穩當當托著裝拉面的托盤到這兩只面前。

  大天使還在吧台區打訂餐電話,優格爾坐在單獨的沙發上,歲月靜好;剩余的四只希斯莉已經在沙發上滾做一團,挨挨擠擠,相互貼貼。

  混亂中,不知道誰吃到的獼猴桃蛋糕和辛拉面共感,又有誰的巧克力和瑪格麗特餅干融為一體。

  味道雖然不算太壞,但也相當奇怪。

  亞巴頓吃了不能開口的虧,此時已經成為一張沉默的肉墊,和肯一起,被希斯莉和梅菲斯特無情枕著。

  「吃飽了嗎?」梅菲斯特給希斯莉擦了擦嘴角,低頭問她。

  「差不多。」

  被食物的香氣一熏,希斯莉在時空裂縫裡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下來,好半天才眨一下眼睛。

  女孩子的臉在燈光下顯出困倦的神色來,可憐又可愛,像個機關不夠靈巧的小瓷娃娃。

  「去睡覺吧。」

  梅菲斯特寬容地拍了拍她和亞巴頓的背。

  「等你們醒了,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希斯莉被亞巴頓搖搖晃晃地拉起來,兩個人一起穿過套房的走廊。

  玻璃窗外還是燦爛的艷陽天,暖乎乎的光線落在希斯莉□□的腳背上,把那一塊肌膚照出雪的光澤來。

  「終於結束了。」希斯莉忽然說,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

  亞巴頓沒有回應,只是牽著她的手緊了緊。

  此時此刻,希斯莉忽然有點喜歡他的謊言契約,在真話與謊言之間不再有灰色地帶,也沒有選擇性的告訴。

  地獄的君主滿口胡言,但與此同時,他也在說滿腹真話。

  「最後一個問題,亞巴頓。」

  希斯莉打了個哈欠,轉而選擇牽住亞巴頓的袖子,讓他在臥房面前站定。

  亞巴頓:?

  即使被突然拉住,黑發青年的臉上還是流露出耐心溫柔的神情。

  「你愛我嗎?」希斯莉眉眼彎彎地笑起來。

  「不愛。」

  對於這個問題,亞巴頓回答的很快。

  微笑的神情幾乎在他臉上凝成一張面具,配合他的異瞳和怪異的角,更加顯出某種非人生物般的美貌。

  面對這個旁人聽上去殘忍又干脆的回答,希斯莉示意他彎下腰,但亞巴頓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於是她主動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

  「嘿嘿,我也愛你。」

  希斯莉心滿意足地小聲說。


第84章 女裝

  臥室裡, 窗簾緊閉,燈光昏暗。

  亞巴頓單膝下跪,從虛空中拿起那串鑽石手鏈, 示意希斯莉閉上眼睛。

  地獄的君主有一雙指節修長的手,稍稍一做動作,筋脈就仿佛海浪般浮動,它們此時正勾著璀璨奪目的鑽石, 分不清哪個更像藝術品。

  希斯莉:………?

  希斯莉乖乖閉眼, 下一秒, 她立刻感覺到手腕一涼。

  冰冷的鑽石貼著她的肌膚, 亞巴頓的手也從她的手背上拿開。

  手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希斯莉低頭看了看,忽然笑起來。

  女孩子笑顏燦爛, 仿佛陽光衝破雲層, 她冰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濃濃的愛意順著她的目光流淌。

  世界上沒有人能逃脫她的撒嬌功力, 就算是亞巴頓也不例外。

  黑發青年默了默, 還是順著她的心意, 把希斯莉抱起,一把塞進被子裡。

  雪松的香氣湧入希斯莉鼻腔, 她陷在枕頭裡, 看著黑發青年慢條斯理躺過來。

  一條手臂溫柔地攬住她的肩, 空余的那只手則與她十指相扣,亞巴頓閉上眼睛,他的臉蒼白而英俊,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疲倦的青影。

  希斯莉看了他一會, 也閉上眼睛。

  ………

  梅菲斯特推開門, 看見昏暗的光線下, 青年的黑發水流般鋪了一床,希斯莉裹在其中,像無辜的人類少女被擄進了妖鬼的巢穴。

  兩只希斯莉頭挨著頭,臉碰著臉,皆睡得不省人事。

  看著看著,梅菲斯特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她走到床邊,慢條斯理切出睡袍套裝。

  鏡面倒映出她美艷絕倫的身段,白日裡用於偽裝的青藍色眼珠慢慢消失,重新露出沒有眼白的猩紅眸子。

  半個小時後,大床上多了一只睡得不省人事的希斯莉。

  亞巴頓眼皮輕輕顫了一下,但沒有睜眼。

  ………

  房門無聲敞開,一道扭曲的影子投入臥室地板。

  戴著面具的高大男人站在門口,目光落在臥室大床上糾結著的三具軀體上。

  梅菲斯特連睡姿都充滿了占有欲,她抱著希斯莉,就像抱一只小枕頭,希斯莉被她完全禁錮在懷裡,唇瓣微張,顯然好夢正酣。

  肯:*沉默*

  他走到床邊,把被踢到床下去的被子拽上來,給床上幾只睡得四仰八叉的自己蓋蓋好,瞬間掖了被角,這次才沉默著退了出去。

  客廳裡,那部老掉牙的愛情電影已經放到了尾聲,男主角俯身,在女主角的嘴角上落下輕輕一吻,貝弗利山莊的夜風拂過他們兩人的發絲,浪漫又溫馨。

  加布裡埃爾端端正正坐著,收斂了翅膀,在大屏幕的微光下,猶如一個單薄的幻影。

  他那張雪和像牙色調成的白膩的臉,從線條到明暗都美成一尊神愛的雕像。

  「哢嚓哢嚓」,在肯的注視下,大天使薄唇微張,叼起一顆爆米花,犬齒咬下。

  加布裡埃爾:一台無情的進食機器。

  即使這樣說,對面的優格爾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空盤子與空盒子摞得高高,仿佛某種微型的食物城市,異域風情的小王子橫臥在沙發上,懶懶地吞雲吐霧。

  他的手指間夾著一柄細長的水煙,黃玉鑲金的包邊勾勒出水煙上的圖案,還有碩大的綠松石與海藍寶石點綴在煙杆上面。

  「啊,吃無花果嗎?」

  肯聽見優格爾友好地問道。

  小王子向他伸出手掌,目光……竟然有些許爺爺輩的慈祥。

  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

  肯遲疑著接過,摘下套頭面具,咬了一口。

  蜂蜜般甘甜的滋味在他的唇齒間爆開,有一種說不出的桑桔的濃厚香氣。

  小王子看著他吃,目光更慈祥了一點。

  「在所有人都開始種植玫瑰之前,我們的花園裡也開過無花果。」

  優格爾說。

  「每年要收獲的時候,我都會和我的父王一起,抽出半天時間,在御花園裡采摘和晾曬這些無花果,留一些新鮮的吃掉,剩下的做成果干。」

  肯:……………

  小王子目光懷念,「那真是些快樂的時候啊。」

  正如希斯莉可以通過系統一眼鑒別出優格爾的來歷和友好程度,優格爾同樣可以看穿虛擬人體,得出「這些全部都是他的友人」的結論。

  因此,在講完故事後,小王子並沒有介意肯長時間的無言。

  「好吃嗎?」優格爾笑眯眯地問。

  肯無聲點點頭。

  「再吃一點吧。」小王子一邊說,一邊又抓了一把無花果遞給肯,示意他同樣分一點給另一頭的加布裡埃爾,「這種水果對去除疲勞也有一些效果。」

  他順便把水煙杆放下,自己坐直,也切了無花果來吃。

  一時間,客廳裡,三人排排坐,吃果果。

  加布裡埃爾最先吃好,他站起來,示意優格爾跟著他來到廚房。

  在小王子相當好奇的目光下,加布裡埃爾伸手在水龍頭揮了揮,水龍頭立刻自動感應出水。

  小王子: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這裡可以洗手。」

  加布裡埃爾道,退後一步,示意優格爾自己操作。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世界。」

  小王子聽了他的話,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用洗手液,此時正站在水槽前感嘆。

  「這裡與我所在的世界相同又不甚相同,像剛剛的電視,我們只有劇院演出和手影戲,而且劇情也不會這樣開放。」

  「是嗎?」

  加布裡埃爾同樣洗過手,拿了條毛巾擦干,又去翻冰箱裡剩余的香檳來喝。

  「是啊。」優格爾說,「我們那裡的劇院演出,至多便是兒子謀殺父親、霸占財產和母親,導致女友服毒自殺,自己則被最好的朋友殺害,變成鬼魂一類。」

  加布裡埃爾:…………

  加布裡埃爾:是我突然聽不懂「開放」這個詞了嗎?

  他僵硬地掐爆了香檳酒瓶的瓶頸,留下一個光滑的斷面。

  優格爾:「?」

  他聽到動靜,迷惑地看了看滿手碎玻璃片的好友。

  「不,沒事。」

  加布裡埃爾勉強道,他擦了擦手,抹去細小的碎片,把碎玻璃包上紙巾,施加一個「不會被打開」的祝福,再丟入垃圾桶。

  「那是酒嗎?」優格爾問。

  「你要喝?」

  加布裡埃爾已經摸出了酒杯,准備把這瓶完全露天、儲存不了的香檳一天喝掉。

  虛擬人體不比希斯莉本體,幾乎不受任何buff困擾,更何況加布裡埃爾自帶清潔能力,他喝香檳就像喝甜水。

  「我的父王從不讓我碰酒。」

  小王子淺淺地、惆悵地笑了一下,一個甜蜜的梨渦出現在他的臉頰上。

  「他說,一個成功的君王並不像一個神勇的戰士,君王必須滴酒不沾,沒有任何嗜好,保持永遠的清醒。」

  仿佛看透了加布裡埃爾在想什麼,優格爾又補充了一句。

  「那盞水煙裡沒有任何成癮性的物質,全部是散發芳香的植物成分。也是我父王要求的。」

  「既然這樣的話,」加布裡埃爾聽出了他的拒絕之意,拿出玻璃杯,給肯和自己倒了兩杯,「要和我們去參加酒會嗎?」

  「酒會?」

  優格爾問。

  「希斯莉再過幾個小時就會醒,天正好黑下來。」

  加布裡埃爾隨手一揮,讓桌子上混雜著一堆外賣電話的那封信飛到優格爾面前。

  「她很早之前就想去了,正好上次的活動後,他們又重新辦了一個。」

  「聽上去很有趣。」優格爾笑眯眯道,「我可以拆開信封嗎?」

  加布裡埃爾對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優格爾的手指間剎那間出現了一支拆信刀,石榴石的光輝與銀光一道閃過。

  他展開信封,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恍然大悟般笑了一下,重新把信遞回給加布裡埃爾。

  「可能要麻煩你翻譯一下了。」

  「是雞尾酒會。」

  加布裡埃爾一口把杯中的香檳喝完,感受著氣泡細小的跳動,向下讀去,「要穿正裝,活動從下午六點半持續到十二點半,在酒店大廳一樓舉辦,和上次的一樣。」

  肯走入廚房,同樣洗了手,接過加布裡埃爾遞給他的酒杯。

  兩只希斯莉手指一碰,意識瞬間傳遞,思維共享。

  「我們也無法全部出席。」加布裡埃爾說,「有些必須要隱形,還有一些要通過幻術混進去玩,因為希斯莉只能帶上一位同伴。」

  「這依舊聽上去很有趣,而且你們不必擔心我的身份暴露問題。」

  優格爾語調溫和。

  「自從我蘇醒後,整個時空裂縫都由我繼承,不只是土地上的資源,更包括這片土地上死去的靈魂,因為我被認知成了他們的王。」

  「你的意思是………?」

  加布裡埃爾問。

  優格爾看了他一眼。

  美少年柔軟憂郁的眉目消失在空氣中,轉而換成一張美艷活潑的臉龐,她的肌膚同樣如同細膩柔軟的褐色陶土,眉心還點綴著一顆金線墜著的紅寶石。

  只是稍稍一動,少女烏黑的發辮就和身上紗裙的金鈴一起叮當作響,仿佛夏日炎炎裡熱帶地區的一陣涼風。

  她的眸子則直勾勾望著加布裡埃爾,仿佛天邊清泠泠的星星。

  加布裡埃爾:………

  肯:…………………

  大天使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高大的金發男人一口把香檳灌入喉中,壓了壓驚。

  少女輕啟紅唇,優格爾的聲線緩緩流出。

  「這位是莎麗。」他低聲說道,「就是我說過的,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


第85章 多心

  「………」

  希斯莉被一陣炸魚的香氣喚醒。

  臥室未拉嚴的窗簾外透出紐約的傍晚, 殘紅緩緩融進靛藍,仿佛被顏料覆蓋掉的水痕。

  在她的左手邊, 亞巴頓依舊沉睡著。黑發青年規規矩矩躺在床上。

  而在她的右手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只偷偷溜上來的玫瑰味熱源。

  梅菲斯特幾乎整個疊在她身上,女人美艷的頭顱親昵地擱進她的頸窩,手臂和雙腿也在她身上環繞,像一條心滿意足,正在吞噬獵物的蛇。

  希斯莉:。

  希斯莉雙目無神,手指揪緊床單。

  ———梅菲斯特淺紫色的發絲散在她的脖子上, 每次呼吸,都要不輕不重的癢上兩下。

  「快起床。」

  她最終忍不住說道,一巴掌糊到梅菲斯特臉上。

  梅菲斯特:!

  亞巴頓:!

  肌膚相觸,感官共享,兩只披著皮的希斯莉同樣驚跳起來, 睡意瞬間被抹除的同時,也被後知後覺的癢意抓得渾身不適。

  ———其中亞巴頓純屬無辜被波及。

  「快起床啦。」

  希斯莉看見兩只自己在床上面面相覷, 頭發還亂著,忍不住心軟道。

  她的背後忽然多了一道陰影,下一秒,希斯莉就被一雙手微微提起。

  肯讓她站在自己的腳面上, 男人的面具已經揭了, 此時此刻, 臉上露出了細微的冷峻神色。

  ———穿鞋。他說。

  希斯莉自知理虧, 對他討好地一笑。

  「那個香味是什麼?」

  她坐在床邊,看著肯蹲下來給她找拖鞋, 一邊問他。

  「是魚。」梅菲斯特喉音沙啞, 代替肯回答她道。

  玫瑰大美人穿著那身什麼都遮不住的浴袍, 高傲地站起身,去把臥室窗簾打開,通風。

  城市的燈火成了她美貌的背景牆,夕陽剎那間躍入房間,燦金色無遮無攔,燙在梅菲斯特每一寸肌膚上,配合她漠然的眼神,仿佛一條冷血、鱗片閃閃的蛇。

  「…………」

  希斯莉驚嘆地看著放飛自我的另一個自己,摸了摸床單上梅菲斯特蜿蜒的影子。

  「你好漂亮哦。」她喃喃道。

  旁邊的亞巴頓和肯同步點頭,證明希斯莉所言非虛。

  梅菲斯特:*冒花花*

  剛剛還在生悶氣的梅菲斯特瞬間被討好到。

  大美人噗嗤一笑,走過來,捧起希斯莉的臉,和她頂了頂額頭。

  「是我捕的魚,」梅菲斯特心情好了,就願意多說上幾句話,「還有螃蟹,你知道嗎?」

  「我用魔法結凍了它們死去的那一刻。」

  亞巴頓打著哈欠說。

  亞巴頓也站了起來,走到穿衣鏡前,整理他自己的衣著。

  青年的臉上多了幾條枕頭壓出的睡痕,在收回頭上的羊角後,愈發顯出青松一樣正氣清俊的容貌。

  肯跟過去,站在他背後,替他捋了捋稍稍糾結在一起的長發,編了一條松松挽在背後的半扎法式辮。

  「你能正常說話了?」梅菲斯特噴香水的動作頓住,懷疑地問。

  「相比於之前,好一些了。」

  亞巴頓回應道。他轉向梅菲斯特,眨了一下眼。

  剎那間,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綠與黑色褪去,換成一雙憂郁含霧的眼睛。

  希斯莉:………

  「你真是比天使還像天使。」她這樣感嘆道。

  「感謝誇獎。」亞巴頓溫柔一笑。

  加布裡埃爾:*啊啾*

  加布裡埃爾:?

  電子指針平滑地走過,時鐘顯示著下午五點四十分。

  在晚餐之前,希斯莉給老父親打了個視頻電話。

  「爸爸!」剛一接通,她就笑著喊,「我遇到了新朋友!」

  布魯斯的臉隨即出現在顯示屏裡。

  他穿著西裝,領帶松了,胸前的扣子開了一顆,此時正在客廳的燈光下略顯疲倦地微笑,輕佻中充滿年長的英俊,像個真正的花花公子那樣。

  「是嗎,甜心。」他低聲說,「爸爸是否有幸能見一見你的新朋友?」

  「當然。」

  希斯莉持著手機,帶他轉了一圈客廳,肯正坐在沙發上,梅菲斯特則在他對面斜躺著。

  布魯斯·韋恩:……

  看到這兩個危險人物處在一室,他先是肌肉微微一繃,之後才緩緩放松下來。

  「你把你的新朋友帶到酒店了?」

  老父親不動聲色地問。

  「是呀。」

  視頻通話那頭隨即傳來讓他吐血的回答,希斯莉重新出現在鏡頭裡,沒心沒肺地燦爛一笑,眉眼彎彎,像個神采飛揚的小太陽。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出神地望著女兒的臉龐。

  她變得比幾天前纖細一圈,卻看上去更快樂了,鏡頭被帶得有些抖,因此老父親可以看見,酒店裡充滿生活氣息的角落,還有希斯莉花似的裙擺。

  淡藍的布料飛揚著,像一片疏淡的雲彩,飄浮在布魯斯的思緒裡。

  在哥譚經歷過的小醜綁架案似乎沒有給她留下任何陰影,她和她的朋友們在一起,被守護的十分健康。

  相比於他,肯和梅菲斯特似乎更知道要怎麼養孩子。

  兩頭猛獸互相制衡,互相平衡,只有希斯莉對此一無所知。

  「看!」

  他忽然聽見他的小女兒叫道。

  鏡頭劇烈地抖了一下,仿佛有人換了一只手拿。希斯莉端著鏡頭,對准了一襲華麗的衣衫。

  他的小女兒忽然張口,吐露出了一串布魯斯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布魯斯:???

  「我在問她可不可以拍。」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希斯莉貼心道。

  鏡頭裡,華麗衣衫的主人兩手交疊,低低地應了一聲。

  布魯斯:………

  不,問題的重點不是這個……他艱難地回憶著希斯莉剛剛說過的語言,試圖在知識儲存庫中找到該語言的名稱。

  「爸爸?」

  希斯莉喊他。

  「唔。」

  布魯斯下意識應了她一聲,從而被打斷了思緒。

  「她答應啦。」希斯莉說,鏡頭被小心地上移了一點。

  這一眼還不夠布魯斯打消全部的警惕,但已經足夠他從「極度炸毛」轉成「心有疑慮」。

  在鏡頭裡的,是一位和希斯莉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她帶著一條頭紗,遮住烏黑的發辮,眉心的紅寶石隔著屏幕就能閃瞎布魯斯的眼睛,更不要提她衣服上繡著的金線和鈴鐺。

  優格爾:………

  鏡頭外面,優格爾相當無語又寵溺地看著希斯莉,仿佛懂事隱忍的大狗勾任由小孩子在他身上扎小揪揪。

  「她是莎麗!」

  希斯莉拼命忍著笑,高高興興地說,「她說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紐約,而且她語言不是很通,所以我想帶她去看看酒店下面舉辦的酒會。」

  「希斯莉。」

  且不提社交圈裡你蹭我的階層我蹭你的金錢一類的潛規則,老父親聽得心焦,不由得直球出擊。

  「她——你的朋友,你怎麼會說她的語言?」

  「這不是很簡單嗎?」

  他的小女兒用一種相當驚訝的口吻反問他,「我就是知道,她說的是科普特語。」

  老父親心情十分復雜,他靜了一下,伸手碰了一下內袋裡的u盤。

  「好啦,爸爸,我可以和她出去玩了嗎?」

  見他不再出聲,希斯莉重新出現在鏡頭裡,柔聲撒嬌道。

  「如果你帶著肯和梅菲斯特的話。」

  老父親目不轉睛地望著希斯莉的面部表情,鋼藍色的眼睛裡倒映出屏幕的幽光。

  「可以。」

  他最終答應道。

  希斯莉傻乎乎地笑了兩聲,像一只突然被添了食盆的快樂貓貓。她漂亮的小臉忽然湊上來,「啵嘰」了一口屏幕,消失了。

  ………

  客廳裡依舊靜悄悄的。

  「好啦。」希斯莉說,「你們可以出來了。」

  仿佛雨後春筍冒頭,沙發上,忽然從虛空中「長出」四條長腿,然後是軀干、衣著,最後是頭顱。

  地獄的君主和大天使並排坐著,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

  另一邊的優格爾也無奈地咳了一聲。

  他依舊維持著莎麗的容貌,但說出口的聲音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他看上去沒什麼反應。」優格爾說,「很像我的父王。」

  「是嗎?」

  希斯莉被梅菲斯特拉著坐下,塞了一口炸魚。

  希斯莉:*嚼嚼*

  梅菲斯特:*意念嚼嚼*

  脆香酥嫩的面包糠過後,是鮮美誘人的魚肉。

  魚段本身被肯切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再加上味道不錯的蘸醬和炸薯條,是酒會前相當不錯的拼盤小食。

  優格爾也湊過來,拿了炸薯條來吃。

  「是的。」他嘆息道,「我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又看到了父王的影子,他們一樣有著鷹的眼睛,還有狼的耐性。」

  「謝謝你的誇獎。」

  希斯莉伸出手,和他小小擊了個掌。

  在她身後,梅菲斯特仿佛不經意般搭了一只手,從希斯莉禮裙上裸露的肩頭滑落。

  ——這下父親會很忙了。

  梅菲斯特低笑道。

  ——?

  這是希斯莉的回應。

  ——他想要知道你身上的秘密。

  梅菲斯特敘述道。

  ——即使並不出於任何目的,但他也會再多忙碌那麼一會。

  在被掛斷通話後,布魯斯站了起來。

  阿爾弗雷德幫助他卸下這身西裝,去除身上熏人欲吐的香水味。

  沙發從他的身後被撤去,背景和打光板也是,直到任何還帶著華美符號的東西都消失在門後,顯露出真實幽暗的蝙蝠洞。

  「那是一門死語言。」

  達米安在他旁邊冷聲說。

  科普特語,一門千年之前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語言。

  「我知道。」

  布魯斯平靜地回應道。

悠于 2023-11-9 19:12

第86章 酒會

  五點五十分, 希斯莉們帶著一只優格爾集體下樓。

  為了避免旁人踩到或擠到隱形的虛擬人體,她提著裙擺,走入了vip電梯。

  光可鑒人的電梯壁倒映出她的臉, 以及她身後站著的無數個自己。

  除了肯還是穿著一成不變的工裝服和面具以外, 每只希斯莉都為了晚會盡力打扮過。

  梅菲斯特穿得比狩獵時分還要熱辣動人, 亮晶晶的裙擺下是她比雪還要潔白的大腿,女人把淺紫色的長發挽上去, 只留下兩綹碎發搖搖晃晃舔舐她的鎖骨。

  亞巴頓換上了一套通體漆黑的燕尾服, 手上更是帶了手套, 明明是一張清俊溫和的臉,配合他那張蒼白的面色, 竟然有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危險感。

  加布裡埃爾更加誇張,大天使穿著一件寬大的粗麻長袍, 胸前系著一條細細的鐵鏈子, 掛滿密密麻麻的尖刺,仿佛要參加什麼萬聖節裝扮派對。

  希斯莉:………

  她看著電梯裡唯二正常的自己和「莎麗」,忍不住好笑又惆悵地嘆了口氣。

  鑒於電梯裡的監控攝像頭還在工作, 她只是注視著反光, 並沒有多做什麼。

  優格爾察覺到了她的嘆息, 轉過頭來, 關切地望著她。

  來自神秘國度的美艷少女輕輕啟唇, 聲音柔軟,雌雄莫辨。

  「你還好嗎?」

  ———小王子拒絕在套上婢女的外貌時還套上她的聲音, 因此希斯莉只能讓他偽音試試看。

  好在無論是優格爾還是莎麗的年紀都不大, 即使聲音略低一些也不算太奇怪。

  「唔, 還好。」

  希斯莉回答他, 「只是覺得大家的服裝很有創意, 而我穿得非常無聊。」

  「怎麼會。」優格爾笑著說,「我們小月亮是今晚最漂亮的明星。」

  「你連『明星』這個詞都知道怎麼說了嗎……」希斯莉由衷佩服道,「不愧是你。」

  「只是稍稍對這個世界多了一些了解。」

  優格爾非常謙遜,「我還需要很多時間來逐字逐句理解,這些語言的真實含義。」

  「我會幫助你的。」希斯莉說,「這次的事情也請千萬不要離開我的左右。」

  「當然了。」優格爾應承道。「你介意嗎?」他問。

  希斯莉:?

  在她面前,美艷少女做出了微微伸開雙臂的邀請姿態。

  希斯莉:???

  在她還滿頭問號時,優格爾輕輕抱住她的胳膊,做出了閨蜜好友間挽著手的姿態。

  「冒犯了。」他笑著說。

  莎麗和希斯莉的個頭差不多高,希斯莉一轉頭就能看見她精致絕倫的五官,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可以看見。

  「…………不,說冒犯應該是我冒犯了您。」

  希斯莉小小聲地僵硬道。

  她和梅菲斯特也經常這樣抱抱,因此對各種姿態裡的肌膚觸感還是略有了解的。

  比如此時此刻,除了刮擦著她的大顆寶石與金線以外,擠壓著她胳膊外側的兩團肉球………

  「啊。」

  優格爾低頭看了看,「不用擔心,我並沒有感覺,我的胸膛在這裡。」

  希斯莉:*石化*

  希斯莉背後的一群希斯莉們:*石化*

  她看了一眼優格爾比出的距離,不由得從內心感嘆一句:

  時空裂縫,居然是可以進行無痛整形手術的嗎?

  ………

  短暫的交談中,電梯門開了。

  大廳的燈光照射進電梯內部,希斯莉剛一抬頭,就被穹頂懸掛下來的水晶吊燈閃得眼睛疼。

  「……我剛到這裡的那一天,有看見過這麼大的吊燈嗎?」

  她困惑地低語道。

  ———有的。

  背後的肯伸出一只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脖頸。

  希斯莉站在原地,無聲吸了一口氣,這才向前走去。

  眼角余光中,有不少人都在往她這邊看。希斯莉才不會去多加在意,她目不斜視,挽著「莎麗」溫暖的手臂,一同來到酒會大門前。

  優格爾更不可能在意這些目光,頭紗微微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遮住了他波瀾不驚的雙眼。

  站在大門前的,是一位相當英俊的侍應生。

  「是希斯莉小姐嗎?」他問,一邊低頭在名單上勾掉一個名字。

  希斯莉點了點頭,把邀請函遞給他,對方反給她兩枚橡膠搭扣,示意她和她的同伴戴在手上;她接過橡膠搭扣時,注意到這位侍應生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是為了安全性考慮。」

  在希斯莉詢問之前,這位侍應生已經相當殷勤地告訴了她這些搭扣的用途。

  「唔,謝謝。」

  希斯莉輕聲道,她轉頭望著「莎麗」,問,「我們現在進去嗎?」

  優格爾點了點頭。

  侍應生目送著兩人遠去的身影,這才勉強自然地恢復了呼吸。

  ———剛剛與他交談的那位少女,實在是有種奇妙而攝人心魄的美貌。

  燈光照在她的身上,照亮她抿起不帶笑意的紅唇,也照亮了她冰藍色的眸子,半邊憂郁,半邊天真。

  這種明顯的脆弱感,足夠激起任何人的好奇心,以及隨之而來的保護欲……

  ……和破壞欲。

  「小月亮。」優格爾忽然轉過頭來,目光相當慈祥地說,「(爺爺)就知道你是這裡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希斯莉:……………

  希斯莉:明明是美少女的殼子,不要再說這種老氣橫秋的怪話!!!

  她轉而去看組織方的會場,忍不住稍稍感嘆了一句。

  「好漂亮的地方,像圖畫本上的一千零一夜一樣。」

  「一千零一夜可比這裡豪華的多哦。」優格爾笑著糾正她,「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看看的。」

  老父親從紐約把她接到哥譚後,並沒有當眾公布她的身份。

  她沒有被帶著參加過任何酒會,寥寥幾次的出門經歷也差不多都蝙蝠家的人看著……不包括之前被小醜綁架的經歷。

  雖然現在,經過那一次的事件後,大概全哥譚的地下世界都知道她是誰了。

  至於為什麼沒來綁她——

  希斯莉側了下頭,去看旁邊拿了一杯玫瑰香檳的梅菲斯特。

  紫發大美人皺起眉頭,捏著細細的杯壁,仿佛不太喜歡香檳的味道。

  幾乎是希斯莉剛把目光落到她身上,梅菲斯特就察覺到了她的注視。

  「怎麼了?」梅菲斯特彎下腰來,看著希斯莉,替她挽了一下剛剛進場時被風吹亂的發絲,「你也要吃什麼嗎?」

  肌膚相觸,記憶共享,梅菲斯特讀到了希斯莉心裡還沒問出口的問題。

  「啊。」她不太在意地說,「已經被我們清理干淨了。」

  「是嗎?好厲害,不愧是梅菲斯特和肯。」

  希斯莉立刻變身小海豹鼓掌.gif。

  「是啊。」

  梅菲斯特溫柔道。

  大美人的眸子裡倒映著會場的燈光,仿佛有熊熊烈火在她的眼睛裡燃燒。

  她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希斯莉的臉。

  「不要害怕喔。」希斯莉聽見另一個自己說,「我會一直在你旁邊看著你的,我們都是。」

  優格爾同樣注視著這一幕。

  三秒鐘後,美艷少女癱成一攤少女餅餅,發出「被萌到了救命」的氣若游絲的呼喊。

  「抱歉,剛剛離開了一下。」

  希斯莉很快回來,重新挽起優格爾的手臂,再次被那兩團肉球一撞,希斯莉小臉一紅×2。

  優格爾當然不會介意,不僅如此,他的慈祥光波還增強了。

  剩余的希斯莉都稍稍解散開來,去自己找自己的樂子,只有肯手裡拿著一朵白月季,不緊不慢地跟在希斯莉和「莎麗」後面。

  在肯平靜的目光中,希斯莉和「莎麗」一同踏入了內場。

  「哇……!」希斯莉小小聲感嘆道。

  「這裡才有一點一千零一夜的樣子。」優格爾輕聲道。

  酒液噴泉瞬間爆發,金色的泡沫在燈光下被折射出七彩的光輝;整個場館都被布置成了濕熱的熱帶雨林似的地形,到處都是肥厚的大葉植物,還有氣味格外芳香濃郁的鮮艷花朵,任人采擷。

  年輕的男男女女坐在池邊,有好奇到去碰的,也有干脆拿杯子去撈的。

  「紐約,好厲害。」希斯莉認證,「好有趣的地方。」

  她走到一束藍蘭花前,隨手抽出一支,別在自己的晚禮服裙胸口。

  「好看嗎?」希斯莉笑眯眯地問。

  「我們小月亮是這裡最漂亮的女孩子。」

  優格爾好脾氣地答,任憑希斯莉給他挑了一支烈火般燃燒著的美人蕉。

  在希斯莉甜蜜地笑起來時,優格爾的眼眸不動聲色地掃過會場,停在幾處不太友善的注視處。

  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在酒會上就足夠吸引人眼球,更別提兩個漂亮又風格迥異的女孩子結伴而行。

  在竊竊私語風一般傳播過後,確認她們兩個似乎是社交圈新來的,一些蠢蠢欲動的人准備主動出擊。

  「小美人,你好啊,還有小美人二號,我能知道你們的名字嗎?」

  在一些隱秘的目光之下,有一個喝得半醉的二世祖搭著同伴的肩膀,主動出擊道。

  希斯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立在燈光下,明明氣質脆弱至極,在這種狀況下,竟然有一種別樣的漠然。

  「別這樣,小美人,認識認識,做個朋友,不好嗎?」

  那個二世祖伸手一捋散掉的頭發,被她的目光微微激怒,就要靠近了揪她過來。

  人群忽然起了更大的喧嘩,朝著他們的方向湧來,越來越近。

  與此同時,希斯莉感覺到背上搭了一只手。

  這只手溫暖,指尖有力,掌心滾燙。

  「過來,小姑娘。」

  熟悉的聲音傳來,希斯莉側頭,無聲放下已經准備勾起的指尖。

  梅菲斯特從屋頂悄無聲息地跳下,肯重新隱回柱子,優格爾也把短刀往腰間摁了一下,推回去,遮住已經出鞘的部分。

  托尼·斯塔克端著酒杯,焦糖色的眼睛閃亮,笑容玩世不恭。

  「聽說你想跟我家的小姑娘玩玩?來,我看看你要怎麼跟我玩玩。」


第87章 公主

  希斯莉:………

  她乖乖站在托尼·斯塔克旁邊, 放空心神,屏蔽對面那個二世祖「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之類的絮絮叨叨。

  ———要我們離開嗎?

  光屏上,簡訊輕輕一閃。希斯莉打開那條, 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感受到她最熟悉的幾種顏色, 正在慢慢消失在目光的浪潮中。

  旁邊的優格爾含笑望著她。

  希斯莉:*發呆*

  直到鋼鐵俠溫暖的手重新搭上她的肩, 以一種相當溫柔的力道, 帶著她遠離了那些窺探的視線。

  「小姑娘。」

  鋼鐵俠對她說,「別介意,這樣的酒會一直都很容易無聊。」

  「還好啦。」

  希斯莉能夠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友善, 這段日子裡,她以馬甲上陣時,與鋼鐵俠的接觸說第一不多,說少不少,剛好處在一個習慣性卸下心防的範圍。

  想到這裡,她揚起小臉, 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對著外人的笑容。

  「謝謝你的解圍, 斯塔克先生。」

  「而你旁邊的這位新面孔的小姐是…?」托尼抿了一口氣泡香檳, 挑剔地咂了咂, 隨口問道,「你的朋友今天沒有來嗎?」

  優格爾對他矜持地點了點頭。

  少女下顎微收, 頭紗上墜著的金鈴隨著她的轉動而丁玲作響, 即使是托尼·斯塔克,也很難見到那麼多大塊的寶石同時出現在一件裙子上,而少女活潑而美艷的面容, 遠比寶石要閃閃發亮。

  「她是莎麗。」

  希斯莉笑著介紹。

  「肯還在樓上, 他不願意下來, 是我非要任性。」

  ———才怪。

  大廳那端,肯帶著面具,希斯莉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很確信他有聽到,因為一陣平靜的夜風,忽如其來吹過了希斯莉的意識空間。

  她心虛地縮了一下,露出了一個甜蜜的笑容。

  「走吧,小姑娘,如果你還想在這場酒會裡多玩一會的話,就跟我跟得緊一點。」托尼放下酒杯,松了松領帶,「這裡的人,可都有超乎了群體界限的冒犯心。」

  「這句話的意思是?」

  希斯莉問。

  「比如那個人。」鋼鐵俠看了她一眼,隨手一指角落裡在往這邊窺探的中年男子,「他剛剛就拍了一張你的照片。」

  希斯莉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托尼說的人。

  希斯莉:…………

  倒不是說那個中年男子在人群中醜得驚天動地,或者禿頭像太陽一樣耀眼,而是從希斯莉的視角看過去,梅菲斯特剛好站在他背後。

  四目對視,梅菲斯特對著希斯莉揮了下手。仿佛驚悚故事中的美女蛇,她相當惡劣地咧嘴笑了一下,從男人背後,把臉伸過他的肩膀上方,去看他的手機屏幕。

  希斯莉:*閉目*

  「噢。」她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應鋼鐵俠道,後者自動把這理解為害怕。

  「不要擔心。」

  托尼忽然湊近,對著希斯莉眨了眨焦糖色的大眼睛,「我會解決這樣的小事,雖然你的朋友今天不在,但我的任務就是接替他來保護你。」

  「當然了,」他低聲說,「還有你旁邊的這位小姐,請把剛剛的小摩擦忘掉,務必在你們來紐約的第一場酒會上玩得開心。」

  忘記了到底有多少次,但希斯莉還是忍不住要感嘆。

  鋼鐵俠,超好超大方一男的。

  接下來的一整場,希斯莉都玩得相當開心。

  紐約的夜晚尚有寒意,會場裡卻溫暖如春,隨著時間的流逝,酒會的氣氛也越發熱烈起來。

  走在托尼身後,希斯莉能感覺到旁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探究的、冷淡的、嫉妒的、迷戀的,仿佛一件實質性的衣料,但她一次都沒有回應那些目光,而是和優格爾竊竊私語中。

  「你之前說的一千零一夜……」

  她湊到優格爾耳邊,小聲問他。

  「是的,」優格爾學著她的樣子,同樣小聲回答,「如果你想的話,今晚我就可以帶你參觀。」

  兩個風格迥異,又有相同程度美貌的女孩子湊在一起,頭碰頭,臉碰著臉,顯得極端親密,像兩只相偎的雀鳥。

  由於托尼·斯塔克的保護,在場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女孩子到底是誰,縱使這樣說,酒會上,並沒有多少人真正曲解她們的身份。

  ———就算托尼·斯塔克一轉心意,決定放著金發大波美女不看,轉而去追求少女類型,他也絕不可能碰到旁邊那位異國的女孩子一個指頭。

  在她剛入會場時,還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但隨著托尼·斯塔克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少人的目光,也著重放在了那位戴著頭紗的少女身上。

  即使只是稍稍懂行的人,都不會不知道寶石的價值。

  在她的眉心,淚滴狀的紅寶石隨著她的動作搖曳,而少女把指甲蓋大的蛋白石隨隨便便嵌在拖地的裙擺,仿佛完全不在乎錢財的損失。

  「他們在猜測你是不是來自其他國家的公主。」

  希斯莉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竊竊私語,她轉過頭,對優格爾笑眯眯地說。

  出乎她意料的是,優格爾竟然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是的。」他說,「莎麗的確是來自其他國家的公主。」

  希斯莉:???

  從她愕然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優格爾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是曾經的事情了。她是一位公主,或者說曾是一位公主。她曾經跟我說過,一切都發生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因此她並沒有成為公主的記憶,只有關於逃難的一切。」

  「…………」

  在和人交談的空隙,托尼·斯塔克心不在焉地嗯了兩聲,從空隙往後方看去。

  「失陪一下。」他忽然說,無視了身後那人還要追上來的細小動靜,轉而向沙發區走去。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和她的新朋友湊在一起,仿佛是要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疲倦的青影。

  她手腕細瘦,不笑的時候,這才顯出一點懵懂和憂郁來。

  此時此刻,托尼望著她,這才後知後覺體會到布魯斯·韋恩的心情。

  這樣嬌花一樣的小女兒,即使忍不住把最好的東西向她奉上,也要忍不住擔憂,光芒會不會閃到她的眼睛,鑽石會不會割傷她的手指。

  有前車之鑒在,今晚並沒有多少人再湊上來自找麻煩,和那位冷汗直流當場跑路的二世祖紅塵作伴。

  希斯莉表面上眯著眼睛,實際上是在看光屏上的訊息。

  她正在從頭到尾梳理任務列表,順便檢查了一遍虛擬能量條,確認裡面的存量足夠希斯莉們快快樂樂度過今晚。

  在點開聊天欄時,她還發現,優格爾與她的好感度已經增加到了624。

  希斯莉:!

  嚴格意義上來說,優格爾是她的第一個好朋友,他從來不會誤會希斯莉們之間的關系,也因此不會問她莫名其妙的問題,或者用奇奇怪怪的眼神來暗示她。

  托·問她莫名其妙的問題·用奇奇怪怪的眼神來暗示她·尼:?

  他忽然打了個寒顫。

  「困的話,今天就到這裡吧。」

  鋼鐵俠走到沙發邊,女孩子仰起頭,和他無辜地對望一眼。

  「要是喜歡派對,我還可以再帶你去別的地方,但你得把身體養好。」

  說到這裡,托尼忽然升起了逗逗小孩的心,他不懷好意地開玩笑道。

  「不然你的父親就要像關長發公主一樣把你關到好了。」

  希斯莉知道他說這話多半也是出於好意,於是對他笑了一下。

  「再見,斯塔克先生。」她低聲說,在燈光下,愈發顯得目光清澈,「我們之後再見,謝謝你照顧了我一整晚。」

  「這算什麼。」托尼突兀伸手,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快去吧。」

  女孩子相當可愛地呆了一下。

  她的頭發間沒有定型噴霧,絲綢般的質感穿過托尼的指腹,仿佛在給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動物揉炸毛。

  在他揉第二下時,希斯莉終於反應過來,梅菲斯特給她做的發型即將毀於一旦。

  希斯莉:!

  「我走啦!」她忍氣吞聲地護住腦袋,「我走啦我走啦。」

  優格爾坐在她旁邊,假裝自己是木頭人,但她清晰地聽見了他忍笑的動靜。

  希斯莉決定假裝自己沒聽見,她征詢了一下優格爾的意見,問他是否還想呆在這裡。

  優格爾給了否定的答案。

  在鐘聲敲響十一下時,她從酒會的紛亂與嘈雜中脫身,和優格爾手挽著手走向大門口。

  在這之前,希斯莉還去了趟盥洗室。

  剛剛被鋼鐵俠揉炸了毛,希斯莉就知道大事不妙,她對著鏡子一看,只能忍痛把梅菲斯特替她編的發一點一點拆下去,直到恢復原本的樣子。

  她對著鏡子,忽然出了一會神。

  ———聚會的尾聲時,希斯莉這才微妙地從殼中伸出觸角,真正地和托尼熟悉起來。

  走在空蕩蕩的紅毯上,希斯莉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她手腕上的橡膠搭扣「嗶啵」一閃。

  希斯莉:?

  優格爾:?

  尖叫聲比任何聲音都更快襲擊上希斯莉的耳膜。

  玻璃摔碎在地上,響動震耳欲聾,她當機立斷,拉著優格爾躲在大廳陰影處,把搭扣扯下來,遠遠扔出窗外。

  幾乎是立刻,亞巴頓便在她身後的陰影處降臨。地獄的君主面色蒼白,還穿著那身黑鴉似的燕尾服,卻無端讓人無法忍受他的目光。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

  他俯身,在希斯莉的耳邊輕輕低語。

  酒會上出事了。


第88章 銀光

  「你想去看看嗎, 小月亮?」

  亞巴頓走後,優格爾完全抽出了他的獵刀。

  刀鋒寒閃,他的手緊握著刀柄, 指骨用力,眼睛卻望著希斯莉,神情溫柔又自然。

  「想的。」

  希斯莉相當誠實地說。

  「好。」

  美少女脫了高跟鞋, 放在盆栽後面,腳步聲變得像貓一樣輕盈。

  希斯莉學著她的樣子同樣脫了鞋子, 加布裡埃爾的羽毛放在她身上,赤足走在大理石地板上也不會感到寒意, 更不用提前廳中鋪滿了紅毯。

  優格爾牽住她的手腕, 如同沉穩可靠的家長般, 領著她往前走。

  希斯莉乖乖跟著他, 在走過一處拐角時,她的手腕忽然被不容置疑地拽住。

  「優格爾?」希斯莉小聲說。

  優格爾的聲線幽深, 在長廊中也激不起一絲回音。

  「我聽見了靠近的腳步聲。」他低語道, 「有許多人。」

  希斯莉:是賺外快time!

  越多人認知她的虛擬人體身份,她能得到的能量就越多,虛擬人體們也會被養得越結實耐用。

  在這種滾雪球的經濟模式下, 每一次突發事故, 都是滾雪球中的「滾」。

  說實話, 希斯莉並不覺得這一次, 自己的出場機會有多大, 在紐約的宴會,先不提鋼鐵俠本人就在裡面, 他的增援也肯定會盡快趕到。

  但………

  大廳裡靜悄悄的, 仿佛剛剛的尖叫聲與玻璃被破壞的聲音, 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幻覺。

  優格爾想必也在思考同樣的事情,在希斯莉轉頭和他示意時,他同樣也用相當凝重的神色回應了她的疑問。

  美艷少女做出那樣的表情,只顯得更加英姿颯爽。

  宴會廳的燈光很亮,因此前廳門廊的黑暗便格外深,足夠希斯莉躲藏好,再微微探頭出去。

  會場裡並非沒有人。

  相反,到處都有摔傷在地、爬不起來的女人和男人,華服被玻璃割壞,同樣也有嬌嫩的皮肉,血到處都是,還有駭然的蒼白之色,大廳裡的柱子上,有被掌心炮轟擊過的焦黑痕跡。

  受害者們抖抖索索擠做一堆,一同看著一個方向。

  順著那個方向,希斯莉看見了鋼鐵俠。

  金紅色的背影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座凝住的石像。

  她還看見了站在鋼鐵俠對面的劫匪們,為首的那一個正抓著一個小孩子,一柄槍抵在小孩子布滿冷汗與眼淚的太陽穴上。

  「你動一下,我就開槍。」

  劫匪沙礫般粗嘎的聲音通過變聲器傳來,「交出你們的錢和首飾。」

  黑暗中,希斯莉的眼神也跟著冷下去。

  「我們要出手嗎?」優格爾悄聲問她。

  「不。」

  出乎小王子意料的是,希斯莉制止了他。

  她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示意即將暴起的優格爾躲回黑暗。

  「小羊羔,你要跑到哪裡去?」

  她聽見男人冷森森的笑聲,透過變聲器處理後,難聽到像指甲刮擦過黑板。

  當男人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反扭住她的手臂時,希斯莉只是皺了一下眉,任由劫匪逮住她,把她當作一個即將逃離的小羔羊,推搡回會場中心。

  那個劫匪的動作相當粗暴,她被連推了兩下,腦海中瞬間一片眩暈。

  「看看,這是誰?」

  把她帶到會場的劫匪陰笑著,「這有一個要跑了的小羊羔。」

  托尼:…………

  托尼:*瞳孔地震*

  鋼鐵俠閉了一下眼,目光裡充滿無可奈何。劫匪還在盯著他,他慢慢把手舉了起來,努力不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希斯莉卻沒在看他的方向。

  梅菲斯特正在天花板上倒掛著,女人低頭和她對視,像一只怪異的蜘蛛,在狩獵行動前蠢蠢欲動,蓄勢待發。

  亞巴頓穿著燕尾服,站在人群中,沉默地望著希斯莉的方向。

  肯的半邊面具在劫匪身邊的窗簾後,男人手臂高舉,刀尖上殘留著上次未曾抹去的暗紅。

  「喂,小羊羔,你在看什麼?」

  那個抓她來的劫匪順手把她當成了人質,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希斯莉的前額,以一種相當輕慢的語氣問話。

  面對此情此景,希斯莉的大腦則無比清醒。

  肯是她身邊的保護傘,梅菲斯特則是哥譚的玫瑰,亞巴頓出現在紐黑文,那裡的地下實驗場也足夠他深深扎根,只有加布裡埃爾還從未出場過。

  她閉上眼睛,在心裡輕輕念出一個名字。

  會場裡忽然刮起了無形的風,充滿雨汽的氣流順著破損的窗戶衝進溫暖的空氣。

  在任何人意識到之前,會場裡憑空出現了一個青年。

  他的銀發像初降的冰雪,眸子則是寶石般艷麗的藍紫色,人群被他的氣場折服成順從的羔羊,仿佛他的存在是理所應當,出現也是理所應當。

  而他眼神漠然,是高高在上的牧羊人。

  希斯莉:…………

  她相當無語地看著加布裡埃爾跨過那個不知死活的綁匪,朝自己走來。

  加布裡埃爾的食指抬起希斯莉的下顎,他用了相當溫柔的力道檢查她是否有傷到,在外人看來,卻絕不是一回事。

  黑發藍眼的少女在他的手心裡安靜又蒼白,半闔著雙眸,幾乎失去了意識,仿佛一只折斷翅膀的蝴蝶。

  鋼鐵俠依舊表情僵硬,眉梢微微抽搐。

  ———那是在調戲她吧?這人敢調戲蝙蝠俠的崽?

  所有劫匪目瞪口呆,僵立在原地,只有那個把希斯莉帶來的劫匪站得稍遠;他努力掙脫了加布裡埃爾讓人眩暈的磁場,拼命開了一槍。

  巨大的羽翼從青年背後升起,輕描淡寫地扇飛了那顆子彈。

  「人間,真是相當污穢的地方。」

  加布裡埃爾受了這一槍,慢慢回頭,柔聲說。

  難以言喻的殺機,順著他相當輕緩的話語傳遞而出,讓所有人打了個寒顫。

  剎那間,血線迸出,暗紅色灑遍天花板,匪徒們僵硬著倒下,仿佛一座座地獄中的噴泉。

  人群先是被掐住脖子似的寂靜,過了十幾秒鐘,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驚恐萬狀的尖叫。

  一片混亂的嘩然中,加布裡埃爾冷如玉石的手,蓋在希斯莉的雙眼上。

  他面無表情,像一尊不容侵犯的雕像,只有希斯莉知道,這只帶她陷入黑暗的手,力度很輕,手腕上還有著紫羅蘭的香味。

  ———他們會死嗎?

  肌膚相觸,希斯莉悄聲問他。

  ———不會。

  加布裡埃爾篤定道。

  不等希斯莉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他的意識順著肌膚再次傳遞。

  ———我給他們施加了我的祝福。

  ———上救護車之前是死不掉的。加布裡埃爾又說。

  兩只希斯莉相當掩耳盜鈴地同時想到。

  ———你該走了。

  希斯莉假裝冷酷無情道。

  ———不必擔心。

  加布裡埃爾回答。

  他站起身,朝著那個被嚇呆了的孩子走去,不再多看希斯莉一眼。

  在青年現形出那雙散發出淡淡聖光的羽翼後,會場內就陷入了新的沉寂。

  「人間………」

  加布裡埃爾低聲說,摁上胸口滾燙的聖諭。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10%】

  他寶石般艷麗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晦澀難懂的情緒,打破了那種虛假的平靜。

  鋼鐵俠離得相當近,近到可以看清這剎那間的變化。

  加布裡埃爾輕輕抬手,把被抓住的小男孩與綁匪的身體分離。

  他再輕輕一點,無形的力量就拖拽著這些劫匪的腳踝,把他們聚攏成一堆。

  大天使連低頭看一看都欠奉,火焰從他的掌心升起,逼向這群劫匪蒙住的臉,燒毀他們的頭套,隨即化成某種精細的圖案,朝著他們的臉烙去。

  「…………」

  駭人的慘嚎聲瞬間傳出,鋼鐵俠別開視線,屏住呼吸,不去聞空氣中皮膚燒焦、蛋白質燒熟的味道。

  有加布裡埃爾提醒她不要去看在先,加上希斯莉早就困了,在順利完成薅能量羊毛的動作後,她蜷縮在紅毯上,放心大膽的假裝自己在昏迷中。

  【聖靈之翅同步程度:1%】

  烙完他們犯罪後的痕跡,聖諭就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催促加布裡埃爾做出行動。

  希斯莉本莉的意識與思維逐漸上線,決定跑路。

  表面上,大天使的神情依舊漠然。

  即使剛剛做出了現代社會已經被摒棄的酷刑,他看上去還是潔白、纖細、一塵不染。

  鋼鐵俠的內心已經失語。

  「你………」他的聲音相當干澀,「你是變種人嗎?」

  加布裡埃爾安靜地望著他。

  「你是天使?」鋼鐵俠不知抱著怎樣的心情問出了這一句,等待著他的反應。

  「這是個相當污穢的世界,你卻和她一樣,為什麼?」

  加布裡埃爾不答反問。

  他的聲音清冷而明亮,像被海風吹散的管風琴,具有冷冷的流光質感。

  在他開口說出第一個字時,托尼·斯塔克便感覺到了一陣眩暈。

  任誰聽到加布裡埃爾的聲音,都難以瞬間擺脫他營造的幻像,更何況是疲憊又驚疑不定的鋼鐵俠,和會場裡被驚嚇到哭都哭不出的受害者們。

  在他們回過神來之前,銀發青年已經展開他的羽翼,順著破損的窗戶,飛進了深藍的夜空中。

  希斯莉躺在原地,閉著眼睛,忽然感覺到一片厚實的溫暖從天而降,蓋在她身上。

  希斯莉:…………

  加布裡埃爾去而復返,仗著沒人能看見他的身型,十分囂張地往地上一躺,和希斯莉一起躲在大翅膀底下。

  ———玩得開心嗎?

  希斯莉悄悄問他。

  ———開心的。

  加布裡埃爾淺淺笑起來,回答她。

  鋼鐵俠呼叫了緊急救援隊,周圍傷勢不重的受害者們都在竊竊私語,希斯莉能夠不停的聽見兩個名詞和一個形容詞,一個是「天使」,一個是「美貌」。

  ———我有名堂了。

  大天使這樣說著,連翅膀的溫度都往上升了那麼一度。


第89章 快樂

  「吃冰淇淋嗎?」亞巴頓問。

  「吃的。」希斯莉立即回答。

  黑發青年關上冰箱門, 走過來,用冰冰涼的冰淇淋盒貼了貼希斯莉發燙的臉。

  燈光下,他的目光透露出一種輕微的疲倦和溫柔。

  「你在酒會上的時候嚇壞我了。」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對著本體抱怨道, 一邊轉過身到抽屜裡給她找挖冰淇淋的小勺。

  「對不起。」

  希斯莉立即光速道歉。

  她在酒店地面上, 和加布裡埃爾一起躲在翅膀下, 暖乎乎地睡了一覺;加布裡埃爾則做到了人群中的第一次正式刷臉, 無論是希斯莉本體還是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 都對酒會之後的事情無比滿意。

  但其余希斯莉們, 對她突然被抓出去的那一下並不感到高興。

  肯全程沉默著把她從一樓抱回到頂樓,雖然他平時也並不講話,但今天的氣場顯得尤為幽深。

  梅菲斯特也草草卸了妝, 還會時不時走神一下。

  亞巴頓沒什麼太大變化, 只是,作為和他擁有同一魂的希斯莉本莉, 能夠相當清楚地感覺到,他偶爾投來的目光, 似乎總帶著點欲言又止的意味。

  希斯莉:*大腦宕機*

  她換位思考了一下, 非常能夠理解亞巴頓此時的苦惱與無奈。

  地獄的君主找到了大小合適的勺子, 把冰淇淋盒一並遞給了希斯莉。希斯莉卻沒有伸手去接,相反, 她輕輕拽住亞巴頓的袖子, 小心地晃了晃。

  亞巴頓:?

  ———於是此時此刻, 希斯莉們開始准備泡澡。

  頂樓套房自然有單獨的浴室,優格爾獨占一間客房, 而希斯莉們則在主臥的浴池裡。

  小王子對此沒有異議, 希斯莉們依次和優格爾道了晚安, 小王子則一一回應。

  他卸了「莎麗」的臉孔, 淺紫色的鬈發與眸子再一次露了出來,像陽光下纖細又柔嫩的花。

  「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輪到希斯莉時,優格爾溫柔道,「即使是迫不得已的情況,也不要為了『合理』做出對自己傷害更大的決定。」

  希斯莉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看見優格爾微微一笑。

  「晚安,小月亮。」他相當寬容地說,「明天見。」

  「明天見。」希斯莉回他,跟他揮手道別。優格爾往右轉,她則往左邊的方向去,推開浴室的門。

  蒸汽氤氳,燈光迷蒙,巨大的浴池裡已經有了人,雪白的肌膚泛著水淋淋的亮光,仿佛神話故事中勾人魂魄的女妖。

  梅菲斯特正泡在裡面,看見希斯莉過來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並沒有做聲。

  希斯莉脫了浴袍,疊在一旁,跨入浴池。她沒有下水,而是坐在大理石邊沿,打開了冰淇淋盒。

  希斯莉:*啊嗚*

  希斯莉:*嚼嚼*

  希斯莉:*興高采烈*

  希斯莉:香草冰淇淋真好吃!

  梅菲斯特正好游到她身邊,希斯莉手急眼快,伸了一根指頭,去摸玫瑰大美人的臉臉。

  肌膚相觸,感官共享,梅菲斯特相當舒心地嘆了口氣,感受到冰涼又甜美的液體在她舌間化開。

  「過來。」梅菲斯特說。

  「唔……?」

  希斯莉稍稍迷惑地抬起jiojio,讓梅菲斯特濕淋淋的手摸到她的膝蓋。

  「疼嗎?」她聽見另一個自己低聲問。

  「唔。」

  大美人低下頭,希斯莉的膝蓋上傳來嘴唇溫柔的觸感。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希斯莉發現梅菲斯特的睫毛長而濃密,此時還在輕輕顫抖。

  希斯莉:…………

  她一下就被心虛和愧疚擊中,把冰淇淋擱到池子旁,朝著梅菲斯特的方向一撲。

  梅菲斯特條件反射般張開手臂,下一秒,懷裡就多了一個軟乎乎、身上有香草香味的希斯莉。

  「好啦,好啦……」希斯莉拍她的背,「不要傷心,我下次不敢了。」

  梅菲斯特的電流湧進希斯莉的意識空間,而電流的主人還在嘴硬。

  「我沒有傷心。」

  大美人冷硬道,把希斯莉往上托了托。

  浴室門再次打開,無聲合攏。

  加布裡埃爾穿著浴袍,懷裡還抱著兩條毛巾毯。

  他淋浴過,除掉了身上的那股烤肉和雨天的味道,霜雪似的銀發濕潤地搭在額角,看上去既好脾氣又溫順。

  希斯莉和梅菲斯特默契地給他讓了個位置,下一秒,巨大的水花飛濺到天花板,大天使像一尾魚一樣躍入浴池,過了一會才開始上浮。

  他靠在池邊點開光屏,在虛擬能量條那裡靜靜等待,看著比以往漲速都要快的能量條,相當舒心地嘆了一口氣。

  兩只旁邊躲水的希斯莉慢慢游到他身邊,看加布裡埃爾沒有反應,干脆湊到他旁邊,看他的光屏。

  「我把監控破壞了。」加布裡埃爾簡潔地說。

  希斯莉碰了下他的手腕,聽見了大天使沒說完的話。

  ———所以那個會場的人只能談論我的存在,卻無法具體地形容出我的樣子。

  「這樣的話,他們就會一刻不停的討論你。」

  希斯莉跟上了他的思路,喃喃道。

  「是的。」

  加布裡埃爾說。

  人類的本質,就是熱心的復讀機,而復讀的越廣,他就會越會被提起,而這正是虛擬能量的成長方式。

  雖然真正露面當然是賺取能量最多的方法,但利息也有相當不錯的增長空間。

  確認自己也進到了養希斯莉本體的責任後,大天使像一條懶散的鹹魚,滑落到池底吐泡泡。

  梅菲斯特不去搭理水下的自動造泡機,她游回浴池面板前,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泡泡、顏色和香味,拳頭大小的洗浴產品剎那間被投放,浴池被染成了純粹的奶白色。

  加布裡埃爾慢吞吞浮了上來,梅菲斯特友情借給他三根絲帶,大天使此時就把這三根絲帶當成度假島嶼的吊床,晃晃悠悠躺在上方,表情相當慵懶。

  「你的絲帶又變強了嗎?」

  希斯莉看著那三根紋絲不動的絲帶,忽然出聲問。

  梅菲斯特游回她的身邊,沒說什麼。但她伸出纖長的手,示意希斯莉把手掌放入她的掌心。

  希斯莉照做。

  癢意很快出現,若有若無舔舐過她的指縫,像一尾光滑的游魚。希斯莉松開手指,紅絲帶在她的掌心裡肆意開放,仿佛一朵被凝固的玫瑰。

  「好厲害……」希斯莉驚嘆道,伸手摸了摸紅絲帶的緞面。

  梅菲斯特相當好哄,被誇了一句之後,那點殘余的別扭和不愉快也消失殆盡,具體表現在於,她開始搶希斯莉的冰淇淋。

  虛空嘗嘗的換成了希斯莉本體,玫瑰大美人一手摁住不斷掙扎的希斯莉,當著她的面挖了一勺冰淇淋,表情相當高傲。

  希斯莉:*傻笑*

  「你這樣………」她忍不住斷斷續續地說,「我還是能夠吃到冰淇淋。」

  梅菲斯特惱羞成怒,冰淇淋也不吃了,專注操控紅絲帶去撓希斯莉的癢癢。

  「停……停下!」

  希斯莉笑得喘不過氣來,伸出手指尖,拼命去摸梅菲斯特,試圖讓她也感受一下癢的滋味。

  混亂中,她不小心誤傷了加布裡埃爾,大天使被一陣尖銳又難耐的癢意擊中,整個人打橫掉下紅絲帶,濺起大片水花。

  加布裡埃爾:沉默,是今晚的康橋.jpg

  思考不過一瞬,他便加入了混戰中,同樣去撓希斯莉的癢癢。

  當亞巴頓穿著浴袍憑空出現時,加布裡埃爾的巴掌剛好揚起,糊在他光裸蒼白的胸膛上。

  加布裡埃爾:………

  亞巴頓:沉默,是今晚的康橋(1).jpg

  驟然遭受無妄之災,地獄的君主直接氣笑。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立刻投身於眾多希斯莉的混戰中,逮住加布裡埃爾不撒手。

  …………

  這一次,希斯莉沒有像往常那樣泡到睡著。

  之前在酒會上補了半個小時的眠,她自覺充電完畢,從危險的20%至少到了30%,因此整個人都清醒起來。

  此時此刻,她正往肯的方向游,並在沉底之前被他握住了手臂、有力地拽往他的方向,再被單手拎出水面。

  肯已經摘了套頭面具,它被放在洗手台上,干癟下去,像個直瞪瞪望著天花板的恐怖死魂。

  摘下面具後,他似乎更喜歡低下頭,去望虛空中的某個方向。那道鮮明的割喉痕跡貫穿他結實的脖頸,金發遮住肯的表情,它們柔軟又蓬松地垂下,仿佛春天多情的樹梢。

  但希斯莉從縫隙中望見了他的眼睛,那是一種泛著微光的藍灰色,空洞而沉靜。

  「你在生氣嗎?」

  她小聲問。

  ———………。

  肯看了看她,沒有回答。一些細小的泡泡從小溪中升起,它們都無法組成一句完整的話。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希斯莉用更小的聲音表示道,伸手攬住他的脖頸,把臉靠上他的肩窩。

  一片黑暗中,肯身上讓她安心的塵灰與血腥味再次充斥了希斯莉的鼻尖。

  ———為什麼要回來?

  肯摸著她的長發,慢慢問她。

  「因為加布裡埃爾的事情……」希斯莉悶悶道。

  肯捋順她發梢的動作頓住。

  ———你知道,你自己不是這樣想。

  他的意識裡有淡淡的不贊同,但還有另一種情緒在急迫的翻滾著。

  那種情緒並不愉快,希斯莉置身肯的意識之中,夜晚打破了它的平靜,變得更加黯淡起來。

  「我讓你傷心了嗎?」希斯莉閉上眼睛問。

  ———差不多。

  肯回答。

  希斯莉好一陣沒有說話,直到肯稍稍放開她,轉而捧住她的臉。

  ———那不是你的錯。

  他的意識通過肌膚傳遞,靜謐又無聲,有一種緘默的溫柔。

  「………」

  希斯莉望著他的眼睛。

  ———你的快樂就是我們的快樂,你的悲傷就是我們的悲傷。

  肯說。

  ———而我一定會讓你快樂,不是想,而是一定要。


第90章 無畏

  夜晚時分, 所有希斯莉都洗得香噴噴,泡得熱乎乎,你疊我我疊你, 橫七豎八歪在大床上。

  臥室裡開了相當明亮的燈, 亞巴頓與加布裡埃爾靠在一起, 在床尾趴著,聚精會神地在看電視劇。

  屏幕上的男主角正在無能狂怒咆哮中, 希斯莉貝吸引著掙扎抬頭,看了兩眼,又一頭栽倒回枕頭裡。

  「……好多番茄醬。」

  她喃喃道。

  鑒於困意也會傳染,梅菲斯特從浴室出來後難得穿了整套的睡袍, 此時正坐在床邊看書。

  紫發大美人目光淡淡, 伸出一只手, 虛虛遮了一下本體亮晶晶的冰藍色眼睛。

  「睡吧。」

  梅菲斯特的聲音灌入耳中,希斯莉順著這陣讓人安心的黑暗閉上眼睛,落入一雙有力的臂膀。

  肯從她背後抱了過來, 把她圈進自己的懷抱,下顎抵著她的肩窩,手臂攬住希斯莉孱弱的肩頭。

  希斯莉:*貼貼*

  肯:*貼貼*

  兩只希斯莉同步成功, 抱得嚴絲合縫, 瞬間睡著了。

  在希斯莉墜入夢鄉的前一秒,她還在聽見電視劇男主角忽然拔高的慘叫, 那聲音又被誰迅速調低,無法打擾她的睡眠。

  在風聲中,希斯莉霍然睜開眼睛。

  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出現在她面前, 在蒼白的陽光下泛著冷冰冰的塵灰色。

  她正站在天台上, 腳下就是廢棄的空曠城市。

  「…………」

  希斯莉在「跳下去」和「不許跳」之間權衡了一會, 隨即想到肯在浴缸裡抱住她時,傳遞給她的平靜意識。

  ———他說,他要她快樂起來。

  她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從欄杆上翻了回去,站在天台略顯安全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毋庸置疑,這又是一次來自裡世界的追殺。

  但希斯莉不明白,為什麼至今還沒有人衝出來抓住她,就像從前的每一次噩夢一樣。

  無形的風一下子變得猛烈,把她的長發吹得略微紛亂,希斯莉站在這陣涼爽的秋風裡,抿了一下唇,心情奇異地輕松下來。

  ———走吧。

  她對自己說。

  天台的門把手早已鏽住,希斯莉花了一段時間才成功擰開一條小縫。

  她站在這條縫隙前等了片刻,確認沒有窺視的眼睛,也沒有變態殺人狂在門後等著她入套,這才靈巧地鑽了過去。

  走廊裡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塵灰被她走過的風聲帶起,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

  希斯莉走得很慢,等待著有可能發動的襲擊,但什麼都沒有出現。

  在這棟大樓中,所有門都敞開著,像死去之人大睜的眼睛,無聲暴露出裡面空蕩蕩的房間。

  幾乎是一瞬間,希斯莉就聯想到了現實世界。

  ———這裡是紐約,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腳下踩著的那棟大廈。

  希斯莉:*瞳孔地震*

  即使「來自裡世界的追殺怎麼混入了現實世界的成分」這點,讓她的腦袋亂糟糟的想著事情,陷入思考無能的怪圈,希斯莉還是盡可能輕的壓低了腳步聲,快速穿過這些長廊,下樓,來到大樓外面。

  陽光落入她的眼底,希斯莉站在陽光下梳理思緒,忽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她剛剛下來的地方是紐約的大廈,那麼在大廈旁邊的小巷子裡,就是她第一次見到肯的地方。

  風陡然間刮了起來,朝著希斯莉迎面撞上。希斯莉被這力道壓得皺眉,有點難以呼吸,但同時,她也敏銳的在風中捕捉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新鮮的、帶著淡淡甜鏽味的、血腥氣。

  希斯莉眯了一下眼睛。

  剛剛在大樓下休息的三分鐘,已經足夠她恢復體力,她開始朝著小巷子的方向走,尋著越來越濃的血腥味,越走越快。

  在走到巷口時,希斯莉頓住腳步。

  女人凄慘無比的呼叫聲傳來,斷斷續續。

  然後是刀子捅進身體的聲音,什麼東西被丟棄的聲音。

  血從生者的嗓子裡咕嚕咕嚕冒出來,帶走她的生命,直到靈魂消失,只剩一具軀殼。

  希斯莉聽了一會,走入小巷子。

  她看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陽光,逆光在他身上制造出不真實的光暈。

  肯的半邊身體沐浴著鮮血,他的刀連同他的手,都已經被凝固的暗紅色包裹。

  在他的腳下,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屍山血海。

  面具戴在他的臉上,明明是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具,卻被光暈制造出一種吊詭的愉悅感。

  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他慢慢轉過身來,仿佛猛獸盯住了最後一只不知死活的獵物。

  生物本能向她預警,讓她逃開,希斯莉卻腳步不停,直接踩著地上的斷手斷腳,笨拙地爬上屍山,撲入他的懷中。

  她聽見眼球在她的平底鞋下破裂的聲音,相當平靜地想。

  ———去他的生物本能,什麼破夢境,這就是她的肯。

  ———…………。

  肯沉默著,把握刀的手垂到身旁,用另一只沒沾血的手調整了一下希斯莉在的位置,把她摁回自己干淨的那半邊身體。

  希斯莉就悶悶笑起來,隔著面具,仰頭吻了一下他的下顎。

  「這些是什麼人?」她問。

  ————這個夢境裡,要上去打擾你的怪物。

  肯平靜地回答她。

  「………這麼多嗎?」希斯莉打了個寒顫,皺著小臉。

  ————嗯。

  肯低下頭,凝視著完好無損,穿著玫瑰花歐根紗裙子的希斯莉。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站在屍山血海上,和這裡的風景一點都不搭,她美貌、蒼白又纖細,就連爬上屍山都能讓她難耐地喘氣,忍不住扶著他的胳膊「充電」。

  ————這讓肯情不自禁產生了一種對另一個自己的滿心愛憐。

  他是忠心耿耿的騎士,脖子上拴了項圈的猛獸,只要她還在這世上存活一天,他就會守護好他的珍寶。

  空氣中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希斯莉的低呼聲中,他單手扛起希斯莉,讓她坐在自己肩上,扶好,帶著她走下了屍山。

  希斯莉原本戰戰兢兢坐在兩米高的空氣中,她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眼,屍山血海完全變了模樣。

  哪裡像什麼被殺人狂無辜剁碎的受害者,那裡面有伸出來的五對足肢,有泛著冷光的毒刺,還有一段潔白又光滑的東西在裡面,很長,被肯橫著割了一刀,竟然奇怪地看上去很好吃。

  「…………」

  希斯莉惡寒了一下,又有點好奇,她忍不住順著肯的衣領往下摸,直到摁住他裸露的皮膚,這才問肯。

  「那個白白的長長的是什麼?」

  肯順著她的手指看了一眼,頓了一會才回答她。

  ————脖子。

  他簡潔道。

  好奇心害死貓………希斯莉惆悵地想,縮了縮,在肯肩上坐得更穩了。

  「你抱得動我嗎?」

  她忍不住問,「我們得去實驗室裡找找看,但這座城市除了那棟大廈和小巷子,和紐約一點都不像。」

  ————肯沒回她的話,那只禁錮住她雙腿的手卻用力摁了摁,示意希斯莉不要淘氣。

  希斯莉忍不住趴在他的肩上,笑得好大聲;女孩子銀鈴似的笑聲散進風聲中,好一會才停下來。

  「肯。」

  希斯莉低聲說。

  「夢境的強度似乎變弱了。」

  高大男人沉默地聆聽著。

  「紐約和裡世界的城市融合,意味著這個夢裡已經有了我的潛意識作為背景牆,而你……你能進入這個夢中,本身就說明了什麼。」

  希斯莉的紅唇一張一合,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仿佛情人間的暗語。

  「是『聯絡』。」

  在她入夢的同時,虛擬人體的意識也能跟著她來到這裡,除了系統新開發出的「聯絡」功能以外,希斯莉無法在有限的事實裡找到其余的猜測。

  「真奇怪,」

  她恢復了平常的音量,貼著肯親昵道,「系統被增強,我就會被增強。」

  肯聽著她的分析,除了提醒她坐穩以外,就只是沉默。但希斯莉本體知道,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也一定在努力思考中。

  她不去打擾肯自己的沉思,而是乖乖坐在他肩頭,假裝自己是一只被人養著的貓貓或者小鳥。

  陽光穿過腐朽的高樓,在她的身上留下光影,肯趕路的速度很快,步子也很穩,仿佛他永遠都不知道疲倦是什麼意思。

  希斯莉這樣坐在肯的肩上,看過了天,再去看雲,她的心忽然靜下來,充滿一片無所謂的安然;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讓她這麼虔誠地渴望,這一瞬間能夠留在她的心裡,留得地久天長。

  ————在她死去之前,天涯海角,無論他們會去哪,肯的懷抱裡,就是她的家。

  血已經在希斯莉的裙擺上干涸了,她伸手撩起布料,摸了摸那塊類似玫瑰花瓣的痕跡。

  正在她這樣專心致志地察看還有哪裡濺到了血,肯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希斯莉:?

  她迷惑地抬起頭,看見眼前突然出現的、巨大的球形建築。

  在她開口說話之前,肯的手先一步摁上了希斯莉光裸的小腿。

  ————你看。

  他說。

  在實驗室的門口,站著兩三名男子。

  希斯莉遠遠看過去,就覺得他們很熟悉,她正要眯著眼睛去看,肯卻帶著她一閃,閃進了建築之間的陰影裡。

  ————那是我們的父親,還有哥哥,還有弟弟。

  肯實時提醒她。

  希斯莉:????

  希斯莉:噔 噔 咚(心肺停止).gif

悠于 2023-11-9 19:12

第91章 記憶

  布魯斯忽然抬起頭, 看了一眼遠處的陰影。

  「有發現?」

  被他的動作影響,達米安同樣回過頭,朝那個方向冷冷一瞥。

  「不。」布魯斯說, 「大概只是幻覺。」

  希·大概只·斯·是幻覺·莉:…………

  她被肯輕輕捂住口鼻, 繞行過高樓大廈, 來到球形建築的背後。

  為了掩蓋血腥味,肯脫了常久不離身的工裝服, 只剩牛仔褲與黑色t恤。

  陽光在他身上勾勒出鮮明的光影,希斯莉被他放下,做他的捧刀跟班,肯自己則用工裝服仔仔細細擦淨了手, 再抹了一把他的刀。

  ———走吧。

  他伸出那只擦干淨的手,輕輕碰了碰希斯莉的面頰。

  「先別急著走。」希斯莉反握住肯的手,「我們得有一個計劃。」

  肯立即順從地止住步子。

  「我想去實驗室裡看看, 同時把爸爸帶出去。」希斯莉一邊沉思一邊說道,「也許是我們建的那個群的關系,他們才會被傳送過來。」

  ———但這樣說的話,加布裡埃爾他們也會一並被帶過來。

  肯說。

  希斯莉苦惱地抿了抿唇。

  「那個的話………我也不知道。」她走到肯面前, 後者自動低頭,將她抱了起來,「也許只有出去之後……」

  ———問過游戲系統才會知道。

  肯接完了她未盡的下半句話。

  「是啊。」希斯莉惆悵地嘆了口氣, 摸了摸肯的面具, 抹掉了上面的一個血點, 張口舔去,「總之, 先去實驗室裡看看吧。」

  ———會害怕嗎?

  肯問她。

  作為後門, 這裡與城市之間的感覺大不相同, 似乎連接著一個被廢棄了的庭院。

  樹葉在希斯莉的頭上掠過,隨即被肯溫暖的手掌擋住。

  男人站在實驗室破損的玻璃門前,輕而易舉地跨過了屏障,避開滿地的碎玻璃碴子,腳步聲輕的像個幽靈。

  他護著希斯莉的頭,小心翼翼走入實驗室門內。

  「不害怕了。」

  希斯莉靜了一會,回答他。

  她的小手緊緊攬住肯的脖頸,因此他輕而易舉就能讀懂,另一個自己身上微弱的不安感。

  ——………。

  肯無言地握緊了她的手。希斯莉自我調節了一會,直到她傳遞給肯的情緒不再恐慌,高大男人這才准備繼續前行。

  「先別急著走。」

  希斯莉制止了他。

  「你看。」她悄聲道。

  在希斯莉和肯的注視下,剛剛還是破碎的實驗室後門重新凝實起來;碎玻璃片無聲地飛到空中,迅速重組,再次形成了完美無缺的實驗室牆。

  希斯莉正准備湊上去摸摸那些玻璃,肯握著她的手忽然攥緊了。

  希斯莉:?

  「怎麼——」

  她抬起頭,看見高大的男人單手揭下面具,彎腰向她靠近,直到希斯莉與他鼻尖對鼻尖,甚至可以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

  與此同時,肯的意識沉沉傳來。

  ———你變小了。

  他說。

  「你聽過愛麗絲夢游仙境的故事嗎?」

  希斯莉問。

  她摸摸自己重新變得光潔的手背,相當新奇又接受良好。

  ———話不能這樣說。

  肯:*心情復雜*

  雖然小一號的自己是非常可愛,也的確非常像專人定制的洋娃娃,但這樣無疑來說,會對希斯莉的心態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

  「還好啦。」希斯莉安撫性地拍了拍另一個自己的手背,「你看,這樣爸爸絕對認不出來我是有自我意識的希斯莉本莉。」

  ———肯的意識小溪又開始不贊同地冒泡泡。

  她現在坐在肯的肩上,更加底氣十足,不用擔心自己累到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

  十二三歲的希斯莉比起十六歲的希斯莉本體,體型小了整整一號,也從從前能夠到肯胸口的地方變成了肯的腰。

  ———父親的事情怎麼辦?

  肯問她。

  「我有一個懷疑。」

  十二三歲的希斯莉被他攬著坐到肩上,身上不知何時多了套純白的病號服,小臉露出相當正經的神色,讓肯忍住蠢蠢欲動給她梳辮子的心。

  「我們要避開他們可能前往的區域,盡快結束這個夢境。從前門繞到後門的時間我數過了,一共是五百個數,將近八分半。他們不可能不先進來。比起這個……」

  她拍了拍肯的手背,示意他把自己放到桌子上。

  「去,換衣服。」希斯莉笑眯眯地說,「我們要來玩實驗室潛入了。」

  肯在這間房間裡翻箱倒櫃,最終找出了一套和希斯莉一樣的病號服,只稍稍小了一寸,其余的部分都很合適。

  ———現在呢?

  他問。

  「我們去看看爸爸已經走到哪裡了吧。」希斯莉自發跳下桌子,被肯在半空中接住,「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幫幫他們。」

  「你看,那個,是不是狼人。」提姆放輕聲音,指了指籠子裡倒下的那個人影。

  達米安眯起眼睛,湊過去看了一眼。

  「也許吧。」他說,「黑漆漆的。」

  走在前面的蝙蝠俠回過頭,比了一個「噓」的表情。

  半個小時前,在蝙蝠洞裡,兩天沒睡覺的蝙蝠俠和達米安看見三天沒睡覺的提姆打了個哈欠。

  一個哈欠過後,仿佛有奇怪的不可抗力,三個人齊齊打了一輪哈欠,隨後被睡神拖到了夢鄉,再一睜開眼,就看見彼此出現在了夢境裡。

  蝙蝠俠:………

  提姆:…………

  達米安:(躍躍欲試胖揍哥哥)

  蝙蝠俠第一個察覺到事情不對,示意達米安和提姆跟著他行動。

  夢是和精神體有關的場景,在最深的意識裡,清醒的意識甚至無法從夢中醒來,好在他們的力量沒有被削弱,甚至連准備夜巡時的裝備也一套帶了過來。

  在經歷過「破碎的大門踏入後又恢復了正常」,「明明燈光明亮但完全看不清裡面有什麼的籠子」,「雖然設施齊全但一點人類該有的痕跡比如微波爐和咖啡杯之類的東西都不存在」之類的衝擊後,他們終於順著越來越向下的樓梯,來到一扇大門前。

  指紋鎖散發出瑩綠色的光輝,無聲表達著拒絕閑雜人等進入的決心。

  達米安嗤笑一聲,「這實驗室真破。」

  五秒鐘後,指紋鎖被無聲融化,布魯斯收回切割器,推開門。

  房間裡到處都是白色,光線被折射出不同的明與暗,顏色依舊單調地讓人窒息。

  「……我見過這樣的東西。」

  達米安忽然開口。提姆轉頭看他,發現他正相當厭惡地皺著眉。

  「這是什麼?」被達米安的表情感染,他忍不住問道。

  「折磨人的刑具。」達米安四處看看,伸手摸了摸牆壁,指給提姆。

  「看。」他冷笑道,「這種連材質都沒有的地方。把人關進來,關上幾天,就能被這種白色折磨到發瘋。當設施啟動後,這裡連聲音都會被吸收,聽不見,看見的也只是白色,這會極大攪亂人的認知。」

  提姆聽得心有戚戚焉。

  走在最前面的布魯斯卻忽然開口。

  「關幾十年呢?」他低聲問。

  達米安想了想,回答道,「沒有人能被關那麼久,所以在真正陷入瘋狂之前,都要被提審出來。」

  「那裡有人。」

  蝙蝠俠忽然停下腳步,凝視著這間房間的盡頭。

  在這巨大的白色囚籠裡,穹頂大概有幾十米高,更加襯得那個坐著的身影渺小,猶如一粒被抹去就再也找不見的塵灰。

  提姆本身就覺得「白色房間」這個形容有些耳熟,他本來在邊沉思邊走路,被這一下喝停,驀然打斷了思緒。

  「活人?」

  達米安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出鞘的劍。

  「不大可能。」提姆想了想,出聲反駁,「之前的門你也看見了,比起活人,我倒更覺得是某種記憶的構造。」

  兩只羅賓說話歸說話,卻沒有一刻放松警惕過。但那個背影並沒有轉過來的意思,連動都沒動一下。

  那是個看起來相當纖細的小女孩,穿了一身純白的病號服,長發未經打理,直直垂落到白色的地板上,柔順又吊詭,黑與白的對比,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提姆:「……等等…」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起這個熟悉的形容是從哪裡聽來的了。

  ———天台上的風寒涼又猛烈,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兀自笑得開心,白裙子被垂得鼓脹,像一只展翅欲飛的白蝴蝶。

  「我住在白色房間裡。」她說,笑容燦爛又憂郁,即使她自己無法理解這份憂郁的來源。

  在提姆俯身和達米安說話時,布魯斯緩步走到那個身影背後。

  她以一種相當寧靜的姿態坐在地上,盯著稍微明亮的那一塊白牆發呆,對於她身後的動靜並無關心。

  很難想像,這樣的人還能算是「活著」。

  即使是精神病院常年穿拘束服的瘋子,都比她顯得有生命力多得多。

  蝙蝠俠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寒徹心扉的猜測。

  他的腳步先是頓住,過了一會,才抱著極大的決心,繞到小女孩的面前。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出現在他眼前,而她閉著雙眼,像一尊脆弱的瓷器,細嫩的手指擱在病號服上,比不清到底是誰更雪白。

  「希斯莉?」

  布魯斯啞聲問。

  他的小女兒在這聲呼喚中緩緩睜開眼睛。

  她的眸光黯淡而空茫,像夏日傍晚的天空。

  在回過神之前,布魯斯發現自己已經單膝跪地,捧起了她小小的手掌。

  希斯莉順從地由他擺弄,被他喚醒後,她的目光並未凝固在他身上,而是望著虛空中的某一個點。

  「你在看什麼?」老父親忍不住放輕聲音問她。

  沒有回應。

  十二三歲的希斯莉隨他握著她的手,面無表情,仿佛耳不能聽,唇不能嘗,鼻不能嗅。

  布魯斯把那只小小的、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忍了又忍,直到他在口腔裡嘗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第92章 工廠

  望著那邊的場景, 希斯莉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

  希斯莉:咦———————?

  肯手疾眼快,牢牢捂住希斯莉的嘴,順便把她從肩上薅下來, 夾在胳膊下,像廚師在夾一條小鹹魚。

  此時此刻, 兩只希斯莉正躲在白色房間的操作室裡,透過單項牆觀察老父親的一舉一動。

  肯的五感敏銳性已經達到了人類的極限,他清楚能看多久,才不會讓蝙蝠俠和刺客之子發現。

  ———不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出聲嗎。

  布魯斯此時已經放開「希斯莉」的手, 站了起來。

  那種稍稍有些失態的表情消失不見, 只不過他的臉色黑沉到可怕, 仿佛陰雲夾雜著浩大的聲勢籠罩天空, 等待著一個發作的契機。

  提姆面色凝重, 同樣繞到前面去,看了看希斯莉,試圖跟她做出溝通。

  【不包括那麼羞恥的畫面啊!!】

  希斯莉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過頭去,肌膚相觸, 本體不出聲的尖叫聲自動傳入肯的大腦, 弄得他頭皮一緊。

  本體在他的手掌下艱難彈動,脫離了梆梆硬的鹹魚狀態,像一條即將過熱死的小活魚。

  肯有點無奈, 又覺得這份好笑中帶了點心酸, 只分了一半心神在那邊的場景上。

  ———那並不羞恥。

  肯安慰她。

  ———那只是實驗室對你十二三歲狀態的模擬,已經不是現在的你了。

  【是嗎……】

  希斯莉相當不高興地氣鼓鼓道。

  【雖然我已經不太記得發生過什麼了,但是我不喜歡這樣被展示出來。】

  ———我理解。

  肯繼續安慰她。

  即使這麼說, 小一號的希斯莉本體, 無論是鮮活狀態, 還是那裡面的瓷器狀態,都十分可愛。

  她面頰雪白,稍稍活動一下就有粉色蒸上來,發尾輕輕繞在肯的手腕上,和一只小動物的觸感也沒什麼兩樣。

  一只柔弱的、毫無攻擊力的、十分可愛的小動物。

  而科學界存在這樣的一個理論,越可愛的東西,越讓人忍不住從心底往外升起一股破壞欲。

  肯:*呆住*

  希斯莉:*處於共感中被迫呆住*

  於是肯先下手為強,遵循了內心的聲音,掀起面具,湊上去咬了咬希斯莉臉臉最圓潤的部分,叼住不撒口。

  肯:*啵嘰啵嘰*

  肯:*嚼嚼*

  希斯莉:哇地一聲哭出來.jpg

  【肯也學壞了。】

  好不容易掙脫了突然變態的另一只自己的魔掌,頂著一排淡粉色的牙印,希斯莉含淚譴責道。

  ———抱歉,實在是太可愛了,我無法忍住。

  肯冷靜下來後愧疚地給她擦了擦臉,擦去不存在的虛擬能量。

  【然後呢?】

  希斯莉捧著依舊在發熱的臉,問,【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

  ———你說我們要探索一遍實驗室。

  肯回答。

  希斯莉最後看了一眼單項牆那邊的場景,莫名一怔。

  肯一下沒拽動她,疑惑地轉頭看她在做什麼。

  「那個,是記憶體。在構建完曾經的場景後,記憶體會逐漸消失。」

  希斯莉低聲說。

  「我有這種預感。」

  在希斯莉說完那句話後,毫無預兆地,坐在地上的「希斯莉」忽然開始發光、透明。

  她的肌膚轉成閃閃發亮的雕像,而那些光點又很快消失在空氣中。

  蝙蝠俠下意識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只撈到了無形的空氣。

  過了很久,他慢慢收回了手。

  「走吧。」

  蝙蝠俠說。

  他現在有許多許多的問題等待著詢問希斯莉,等夢醒來,他很確定她會誠實地回答一切,因為她向來天真又坦誠,爛漫又溫柔。

  但與此同時,隔著一層記憶的疏遠薄膜,布魯斯意識到,希斯莉全部的美好特質,都是從病態的土壤中生長搖曳的花。

  「我收回我之前的話。」

  在「希斯莉」完全消失在空氣中後,達米安坦言道。

  「她並不是弱者,至少比我想的要好一點。」

  布魯斯:「………」

  他沉默半響,抬腳,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討論,而是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白色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鋪天蓋地都是,無論看向左還是右,上還是下。

  在這裡面呆上一會,他的空間感已經在逐漸失去,變得無法理解,近在咫尺的白色究竟是房間那頭的牆壁,還是腳下踩著的地板。

  達米安和提姆看上去也不想留在這裡,兩個男孩子都走得飛快,如果不是怕超蝙蝠俠一步,此時已經要跑起來。

  提姆已經開始在回想,那天希斯莉說過的驚世駭俗的話。

  即使成為紅羅賓後睡眠就變成了難以擁有的奢侈品,但提姆的記憶力依舊驚人的好。

  ————白色房間……他艱難地想,她還說過……

  「她會被強制性睡著,並且在醒來後感到痛楚。」

  提姆喃喃,把舌尖上產生的結論吞了回去。

  親眼見到,和只是聽說的感覺,是不同的。即使退一萬步,不把希斯莉當作自己的家人,單純目睹一名陌生人的悲慘過去後,紅羅賓也無法輕描淡寫,只用幾個詞來概括影響別人一生的遭遇。

  離開白房間後,實驗室還是討人厭的白色,白牆,白樓梯,白色的瓷磚,白門。

  「…………」

  這幾乎可以說是一種陰影,對於去過剛剛的囚室的人來說。

  達米安默默翻了翻腰帶,掏出用於報信與迷惑敵人的濃縮鮮艷油彩。

  他們順著剛剛的樓梯往上走,腳步聲輕輕回蕩在走廊裡,從不規律變得規律,直到蝙蝠俠再次停下,凝視著一扇和剛剛差不多的門。

  十秒鐘後,蝙蝠俠伸手,輕輕一推,沉重的和頁門便轟然倒下,被燒焦的碎渣落入白色的地磚上。

  「這裡………」

  提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

  達米安沒有說話。

  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椅子上,頭上固定著一個巨大的頭盔,無數管道連接著頭盔的上端,直直通到這個工廠房間中觸及天花板的厚重鋼罐們。

  如果不是那身白色的病號服在鋼鐵機器的鐵灰與黑色前格外明顯,誰也不會注意到她過分孱弱的身型。

  蝙蝠俠是最先一個動的。他走向這個已經停產的工廠前,在寂靜中來到「希斯莉」面前,觀察著她的面容。

  頭盔遮住了她的雙眼,儀器被佩戴在她的鼻腔,布魯斯伸出手,輕柔地捏動她的下顎,反復幾次,充滿耐心。

  直到她不受控制地張開緊咬的貝齒,吐露出安在舌上的控制儀。

  蝙蝠俠略微後退一步,看見了固定住她手腳的金屬環,半月型卡得很死,她的手指已經開始泛出不過血的清白,小小的、細細的,冰冷刺骨,也顯得格外凄慘可憐。

  就像他第一次握住希斯莉的手時一樣。

  布魯斯忍不住用自己手掌的溫度捂住這具幻影的雙手,但過了一會,他開始為一個突然出現的想法而顫栗。

  ———這看上去像一雙已經死去的人才會有的手,而他並沒有聽見來自幻影的呼吸聲。

  頓了一下,布魯斯半跪在這張可怖的椅子面前,去摸希斯莉病號服下慘白的脖頸。

  他摸了一個空。

  他的小女兒一寸寸化成碎裂的光點,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內,便消散在無形的空氣中。他徒勞伸出的手,卻以一種正常人無法想像的姿態陷入她的肌膚。

  ———仿佛蝙蝠俠正碰觸著一個遙遠的鬼魂。

  希斯莉消失了,她的父親依舊沒有起身。

  達米安想要走過去說點什麼,被提姆輕輕攔住。他們一同看著蝙蝠俠抬起手臂,摸向巨大頭盔的內側。

  他先是頓住,然後偏過頭,走到一邊,讓開了在椅子前的位置。

  短短幾秒鐘,蝙蝠俠起身的樣子卻格外僵硬。他盡力保持著正常的呼吸,但他的拳頭正緊緊攥起,仿佛骨骼中有什麼疼痛難忍的東西。

  「……………」

  提姆別過頭,在無言的沉默中,體貼地避開蝙蝠俠難得的失態。

  達米安走上前去,學著他父親的樣子,伸手探了探頭盔內部的結構。

  提姆觀察著他的表情,發現達米安在摸到什麼時同樣停了下來,瞳孔狠狠一縮,隨即才恢復正常。

  提姆看見達米安重新站起身,朝著他的方向走來,等來到他面前,達米安一下攤開了手掌。

  ———鮮血已經染紅了達米安的指腹,像一片盛開的花瓣。

  提姆霍然望向達米安,後者對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於是提姆也跟著走上前去。他半跪下來,膝蓋立刻感受到了地磚寒入骨髓的涼氣。盡力無視這張刑具似的椅子,他伸出手,謹慎地探了探頭盔的邊緣。

  下一秒,提姆猛地收回了手。

  疼痛立刻竄入他的神經,被大腦破譯,鮮血順著他的手掌滴落,他的食指被淺淺割開,暴露出粉紅色的肉。

  他換了一只手,緩慢地去碰頭盔的最上端,在提姆意識到之前,尖銳感就已經刺破了他的另一只手,疼痛再度降臨。

  那是一根長針。

  而頭盔裡面還有許多根這樣的長針。

  提姆怔怔地站起身,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地面忽然搖晃起來,工廠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紅燈閃爍,整個世界都傳來了一股強烈的拉扯感,將不屬於夢境的閑雜人等無情驅逐。

  夢境在提姆腦中轟然破碎,他從那股拉扯感中被弄得暈頭轉向,掙扎著跳起來,差點打翻馬克杯和銀制托盤,入目是蝙蝠洞裡幽暗的光屏。

  提姆手忙腳亂抓住托盤,轉頭一看,在他的旁邊,蝙蝠俠成了一尊凝固的石像。

  「………」

  就像莫名其妙地來到夢中世界一樣,他們又莫名其妙地返回了現實世界。


第93章 超人

  「找到了。」希斯莉愉快道。

  夢境核心的金色翅膀在她的掌心中撲騰, 被她牢牢抓住,肯的手也伸過來,和她一起摁住躁動的金色核心。

  「現在怎麼辦?」她小聲問肯。

  ————把這個帶回去。

  不知不覺中,希斯莉的身型逐漸拔高, 少女的黑發回縮, 臉上剛剛還有的一點弧度也消失不見。

  十二三歲的希斯莉已經消失, 重新展露出希斯莉現在該有的模樣。

  剛一找到這顆核心, 夢境掌控住她的那種桎梏感一點一點消失,希斯莉現在清楚感知到,只要她想,她隨時都可以離開。

  夢境核心的小翅膀正有氣無力刮著她的手心,癢癢的。

  於是希斯莉示意肯完全抓住夢境核心,自己猛地把手抽了出來。

  肯:?

  肯:無情鐵手.jpg

  男人身上的囚服也已經脫落, 肯穿著柔軟服帖的黑t恤,等待著她的下一步指揮。

  「找到這個夢境核心可真不容易。」

  希斯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小小地吐了一個槽。

  從那間讓她羞恥爆表的白房間出來後,希斯莉再也沒敢讓肯帶著她繼續跟蹤老父親, 而是和老父親他們分頭行動,爭分奪秒去找夢境的核心。

  一旦夢境核心破碎或消失,這裡就會從禁錮住他們的清醒夢, 變成一個再普通不過,受一點刺激就會醒來的夢。

  ————確實。

  肯難得同意了她的說法。

  為了找到夢境核心,他順著實驗室外牆, 徒手攀爬到四樓, 肩膀上還帶了一只十二三歲的希斯莉。

  對於肯來說, 這就是難得會讓他感覺到「稍微有些疲累」的運動量了。

  「走吧。」

  希斯莉湊過去, 挽住他的手臂。

  肯不發一言,用力捏住還在他手掌中掙扎的夢境核心。

  夢境在希斯莉和肯的眼前剎那間破碎,熟悉的夜燈出現在視線中。

  希斯莉動了動,看見床尾趴著的加布裡埃爾和亞巴頓已經睡成一團,他們倆面前還放著那個男主角撕心裂肺叫喊的電視劇,只是音量已經被調到最低。

  純白的大天使疊著純黑的亞巴頓,看不清臉臉,仿佛希斯莉的床角落了一片夜晚的雪原。

  「醒了?」梅菲斯特問。

  女人從困倦的淺眠中掙脫,伸出一支手臂,攬住希斯莉的肩膀,順便拍了拍那邊睜著眼睛的肯。

  「唔。」希斯莉回答道。

  梅菲斯特的體溫偏高,玫瑰香味順著她的懷抱幽暗地飄來。

  在經歷過最初幾天副本的ptsd後,希斯莉就又對這種玫瑰花香接受良好。

  此時此刻,她以一種相當放松的姿態倚在玫瑰大美人的懷抱中,轉而點開光屏。

  「系統,系統?」

  希斯莉伸手拂開每次打開都必灑的虛擬煙花,相當直接地問,「你又升級了?」

  【是的。】

  系統嘀哩嘀哩的語氣相當高興。

  「恭喜歸恭喜,但你又干什麼了?」希斯莉語氣嬌嬌地逼問系統道,「快如實招來,可以饒你一次。」

  【…】

  系統也相當配合。

  【系統升級後,聯絡功能中的通訊列表也一並優化升級,詳情請在游戲中自行查看,請玩家希斯莉對游戲系統輕拿輕放。】

  「………」

  希斯莉手指輕觸光屏,打開了聯絡列表,優格爾那一頁依舊孤零零的,除了好感度已經衝破八百大關,沒有變化。

  她試著往後翻,隨即被龐大的聯系人列表驚呆。

  「……什麼啊。」希斯莉喃喃道,「這些是………?」

  【只要是玩家希斯莉對話過的人,都會被記錄進這一頁。】

  系統說。

  不用系統講解,希斯莉看得見聯系人的頭像和旁邊的標注。

  托尼·斯塔克,娜塔莎,史蒂夫·羅傑斯……

  這裡面似乎不僅僅包括希斯莉本體,還包括她用虛擬人體和馬甲認識的人。

  一邊想著,她一邊點開下一位的名片介紹,發現上面寫著兩個名字。

  克拉克·肯特,括號內備注卡爾·艾爾。

  「這位是超人吧?」希斯莉好奇的看了看他頭像上那個巨大的太陽,伸手准備關掉這頁名片。

  然而名片並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被劃去,她的指腹一下子點到了「拜訪」摁鈕上。

  希斯莉:…………

  【申請已發送。】

  她保持著這個姿勢,石化在原地。

  「我還可以取消嗎?」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斯莉問向系統道。

  【不可以。】系統嘀哩嘀哩地安慰她道,【拜訪申請已經發送,但如果你需要的話,你其實可以去捏一身馬甲出來。】

  希斯莉:!

  希斯莉火速跳了起來,衝向更衣室。

  壁燈一盞接一盞感應亮起,她視若無睹,打開排列整齊的櫥櫃,伸手拽了一頭凌亂而散發著微光的齊踝金發出來,又轉身選了一條深紫色的連衣裙。

  【妝容。】系統在旁邊提醒她。

  希斯莉胡亂「嗯嗯」兩聲,在原地靜止幾秒,給自己隨手抓出一張同樣有著深紫色眼眸的妝容。

  等她穿戴完畢,系統適時給她送上飾品挑選,希斯莉想都不想,瞬間拿起離她最近、造型猶如一彎新月的一柄寶石法杖。

  金屬沉重的冰涼質感落入她手中,希斯莉被冷得縮了一下指尖。

  希斯莉:?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月亮」,在飾品架子上還不明顯,拿起來之後,希斯莉這才發現,這支月亮法杖似乎跟她的身高一樣高。

  希斯莉剛要伸手去飾品架子上換一個,一陣劇烈的疲憊感忽然傳遍她的四肢百骸,逼迫她忍耐地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不泄露出一聲痛呼。

  下一秒,她的耳邊變得一片寂靜。

  酸痛與疲憊感漸漸消失,希斯莉試探著睜開眼睛。

  她低頭向下看,看見了一片閃爍著光芒的漆黑。

  這裡是宇宙中,地球之外。

  劇烈的光芒存在於她的右手邊,希斯莉做了一下心理准備,才往那邊眯著眼瞟了一下。

  出乎她意料,即使直視了太陽,這一下也並沒有灼傷她的視網膜,反而有一種雙眼溫暖的感覺。

  手杖被她握在掌心,當作輔助前行的工具,希斯莉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腳步陷在虛空中。

  ————她現在開始真正好奇,自己到底在混亂中拽出了什麼。

  希斯莉這樣走了一會,開始漸漸從太陽的光芒中辨認出一個人影,他手長腳長,整個人微微蜷縮著,仿佛好夢正酣。

  離得越近,希斯莉越能看清他的臉龐。

  超人的神色似乎略有不安。

  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的唇角依舊緊緊抿著,仿佛見到了什麼讓他很不愉快的東西;男人五官俊美無雙,此時黑發稍稍垂落,看上去別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神性。

  希斯莉停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抱著自己的法杖坐下,開始思考他這樣不安的緣由。

  氪石?

  氪星人也會夢到噩夢嗎?

  還是說上一次闖入副本的ptsd?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希斯莉見識過了托尼·斯塔克對上一次副本的ptsd行為。

  在那場酒會上,有一位噴了玫瑰香水的女士要去搭訕托尼,但後者沒等她靠近就狂退三步,避蛇蠍一樣避開了那個相當漂亮誘人的女人。

  旁觀一切的希斯莉:咦———

  也就是那時起,希斯莉才意識到,她沒當一回事的東西,可能已經在她的隊友心裡落下來了嚴重的創傷。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的話,超人明明是追著加布裡埃爾的蹤跡來到副本的,結果卻突兀中招,整個人在致幻的玫瑰香裡泡了大半天,才被復仇者聯盟解救出來。

  慘,超人,慘。

  希斯莉沒有關注過那件事情的後續,但這並不妨礙她產生一點點的心虛與愧疚。

  這一點點的心虛與愧疚,在希斯莉「聞」到克拉克身上那些追逐著他影子的惡意時,達到了頂峰。

  「………」

  她做了一會心理准備,緩緩吐了一口氣。

  「嗨。」

  希斯莉揚聲說。

  夢境中的超人微微動了一下,眼皮顫動,本能般鎖定了她的方向。

  「你好?」希斯莉跟著微微一慌,但表面上依舊鎮定自若,「醒一醒———」

  在她的視線中,超人霍然睜開雙眼。

  他沉靜的藍眼睛被來自太陽的強烈光芒刺穿,像一塊幾近透明的寶石,光與暗在他的面孔上交錯,和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也沒什麼兩樣。

  超人的紅披風在虛空中靜靜飄揚,希斯莉盯著他胸口那個巨大的「S」看了一會,若無其事地抬高視線,和他對視。

  「你好。」

  超人相當鎮定地說。

  希斯莉先是奇怪了一下真空是怎麼傳聲的,然後意識到這裡是他的夢境。

  「嗨。」她揮了揮手,笑得相當甜蜜,像一朵小小的向陽花,「你需要幫助。」

  「這話怎麼說?」

  超人望著她,不動聲色地問。

  紫裙紫眸的少女和他對視,她不笑的時候神色相當夢幻,像一只吸了貓薄荷後蔫噠噠的小貓。

  太陽的光線勾勒出她金色的發絲,以克拉克的超級視力,他忍不住注意到,寰宇的微光似乎縈繞著這個神秘的少女,對她格外親密依戀。

  「要來玩個游戲嗎?」少女扶著手杖站了起來,又對他笑了笑,「我被你夢境中那種不安的能量捕獲了,所以我猜測你有心事。」

  「………」克拉克選擇保持沉默。

  「哎呀,別害羞————」

  少女仿佛沒注意到他冰涼冷靜的視線,繼續對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杖,她姿態散漫,搖搖晃晃,愈發像一只吸貓薄荷過量的頹廢貓貓。

  「我是夢境女巫嘛。」她笑著說,「我的出現,就是為了替你、替和你一樣的可憐鬼拿走這種噩夢哦。」


第94章 藥片

  克拉克·肯特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夢境裡, 看著前方自稱是夢境女巫的金發少女。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有點茫然地思考著。

  超人相當確定,如果這個神秘的金發少女是來物理上傷害他的,那麼她就打錯了主意。

  但他並沒有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惡意的情緒, 克拉克心中「不安」的氣球被人輕描淡寫扒拉過來, 又柔柔推回去,只有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雙手就會被換成一根長針。

  「你在為了什麼煩惱?」對面的夢境女巫打破寂靜的空氣, 歪頭望著他, 眼眸半闔,表情蒙蒙。

  「……………」

  超人望著她,唇角緊抿,依舊保持著無懈可擊的沉默。

  這也沒有擊敗金發少女突如其來的熱情。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揮舞著手杖,對他發表了一長串宣言,接著轉了個身, 向太陽方向走去。

  「別害怕, 這裡只是夢境而已, 你不認識我,除了知道你做了個不太好的夢,我也不怎麼認識你。」

  她自顧自嘰嘰喳喳說了好長一段話,蹦蹦跳跳一陣,發現他沒跟上來,又回過頭來找他。

  「別害怕呀,這是你的夢境誒,快這裡坐。你是不是喜歡太陽?」

  夢境女巫笑著, 有點苦惱, 也有點縱容的模樣, 像是普通人在抱流浪貓去救助站的時候被撓了一道。

  克拉克見過這種表情,因為這曾經也出現在他的臉上,出現在他的心裡過。

  這位過分年輕的夢境女巫提著紫裙,裙擺旋得像一朵盛放的牽牛花,上面還點綴著不斷閃爍的星星。

  「………謝謝。」

  克拉克看了她一會,還是跟了過去。

  學著她的樣子,克拉克試探著坐了下來。但他謹慎地沒有按照他被指定的位置就坐,和金發少女太過靠近,而是另挑了一個他覺得合適的距離。

  夢境女巫托腮望著他,眼睛裡仿佛含著明亮的火光。

  「你看上去是一個相當強健的人,有一個勇敢、善良又正義的靈魂,還有相當堅定的誓言存在於你的心中,不只是別人所要求的,更是你自己耳濡目染下集齊的一部分你自己。」

  少女輕聲說,「唔………因此我很不能明白,有這樣的個人特質,你不應該避我如蛇蠍;在你夢醒後,你完全可以把我撕成兩半。」

  她的目光相當直白地從對面男人的寬肩移到他的猿臂,包括結實的脖子,精壯的胸膛,最後再挪回來,直視著超人的藍眼睛。

  「不,我並不會把你撕成兩半。」

  克拉克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失笑。

  被人用言語和目光吹了一頓彩虹屁,就算是氪星人也無法抵擋這份誠實又不夾雜私人雜念的欽佩與贊美。

  「你要知道……」少女懶懶吹起額前的發絲,又一下趴伏回她的手杖上,「我只在有些人的夢境中見過你的臉,這並不代表我認識你。」

  「……在噩夢裡見到我的臉?」

  克拉克相當不確定地反問。

  「不,有的時候也是美夢。」夢境女巫「哈哈」笑起來,差點從手杖上滑下去,「現代人是相當熱情大膽的。」

  「那麼噩夢呢?」

  克拉克堅持問道。

  金發少女坐直身體,收斂了剛剛的笑容。

  希斯莉凝視著超人的表情,還有他被強光暈染成金色的眼睫毛。她握緊權杖,感受到這具身軀中陌生的魔力輸出感,直到星辰在她眼前連接,讓她確確實實看清了某些畫面。

  在克拉克看來,就是金發少女眼神放空了一會。

  她的法杖上有淺淺的光點飄散出來,像極了被分割成小塊的月光;過了一會,少女本人也忽然回神,法杖被她收了起來,重新用於支撐身體。

  「真奇怪。」她歪歪頭,「有很多人在害怕你會毀滅城市,成為沒有感情的絕世暴徒。」

  即使聽見這樣的答案,超人的表情依舊很平靜。他既沒有反駁「沒有感情」,也沒有對「絕世暴徒」這點作出辯解。

  「不說他們啦。」夢境女巫也很快轉換了話題,「我之後會去拜訪他們的,但現在的問題是你。在今天的噩夢中,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見了不同尋常的力量。」

  這一次,超人終於開口回答。

  他的手掌擱在膝頭,收緊了又攤開,希斯莉默默看著他的表現,沒有做聲。

  希斯莉:*心虛*

  夢境女巫把權杖擱在虛空上,把下巴擱在巨大的新月狀寶石旁邊。

  克拉克在看她,可他並沒有把這種神色聚焦到她身上,那雙天空一樣晴朗的藍眼睛,第一次露出一點沉凝、慎重的樣子。

  「唔?」對面的夢境女巫發出了沒有什麼意義的單音節。

  「他造成的破壞力我也能造成,但讓我感到不安的,是他隨心所欲破壞世界的行為。」超人解釋道,「他很強,還有著我所無法想像的能力。」

  希斯莉:*究極心虛*

  這是一些聽上去相當耳熟的描述和形容,耳熟到希斯莉本體覺得自己在某個時刻,絕對被某個虛擬人體傳遞過,這樣相當(………)的記憶。

  加布裡埃爾,裝x一時爽,售後火葬場。

  「之後……」

  超人對金發少女小腦瓜裡盤旋的想法一無所知,繼續講道,「我在巧合下接觸了一些幻境。在那些幻境中,他毀滅了我的星球,我愛著的朋友和親人,我的一切。」

  他聲音低沉。

  「一次又一次。」

  希斯莉:*超級無敵像拔蚌螺旋心虛*

  她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未免有點太美。

  超人追著加布裡埃爾的氣息來到副本,然後直接被幻境無縫銜接到大天使毀滅地球,還是無限重播版。

  論幻境而言,希斯莉只經歷過一次,那一次就夠她從此以後對幻境深惡痛絕……她試探著勾勒出無限重播版會有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可憐。」

  克拉克聽見對面的夢境女巫用一種相當憐憫的語氣說。

  莫名其妙感覺自己被當成了流浪貓的克拉克:?

  他雖然不明所以,但露出一個大狗狗般的微笑,示意自己已經收到了關懷,這才繼續往下說道。

  「我從幻境中出來之後,就開始反復做這些噩夢了。」

  「且不說對方有沒有那樣的惡意,」希斯莉給自己暗戳戳洗白道,「你也有足夠的力量去阻止他,是不是?」

  「………是這樣的。」超人回答,「我很樂意去,但是,有一部分公眾不會樂意看見我的舉動。」

  也許是在夢境中,被潛意識影響,超人說的話也變得格外直白簡潔。

  「就像一個電車難題?」

  希斯莉接話道。

  「是的。」克拉克回答,「我無法無動於衷,但因此,有些時候,那個落單的一個人會在我做出選擇的過程中死去,因此剩余的四個人………」他沒有說完。

  希斯莉安靜地看著他,沒有打斷他忽如其來產生的的傾訴欲。

  他的目光依舊明亮,肩膀依舊寬闊堅定,可這個靈魂金子一般閃光的人,也在這種時刻,多了一種不吐不快的孤獨感。

  「有的時候,我也會很累,會對自己感到失望……」克拉克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眨去突如其來產生的干澀,低聲說道,「通常睡一個好覺就能解決這些心情,但也會有時候,我回到家,然後依舊覺得,今天真是非常糟糕的一天。」

  高大的男人弓起脊背,黑發滑下一縷,停在他的眼簾上,像一只獨自在小窩中舔舐傷口的大狗狗。

  希斯莉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說些什麼,最後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但我認識了一個朋友。」果不其然,沒過一會,超人又迅速調整好心情,語氣變得平和起來,不自覺地帶了點笑意,「在雙面身份這方面,他比我做得更徹底,也更堅定。」

  希斯莉聽得正認真,猛然發現老父親被cue,整個人都(………)了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她和超人也產生了這麼多羈絆嗎.jpg

  「唔。」夢境女巫繼續發出「我在聆聽」但沒有別的意思的單音節。

  「有很多次,都是他的這種堅定同樣拯救了我,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克拉克露出了夢境中第一次牙齒雪白的溫暖笑容,「自從他、還有我的其余同伴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後,我雖然還時常感受到寂寞,但已經不再孤獨。」

  希斯莉:*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已經快被他的笑容和美色眩花眼了*

  「同伴啊。」金發少女露出夢幻般的神色,點了點頭,「真好。」

  「我也想要認識一些同伴,」克拉克聽見對面的夢境女巫發出一聲懶懶的抱怨,「但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夢境女巫了,人類又總是很快離開,或者不再做夢,就算是我一個人來收集所有的金色夢境、銀色夢境,連銅色夢境都不要了的情況下,每天還是有大量的東西被浪費,就像———」

  少女撞見克拉克疑惑的眼神,隨口說了個比喻,「就像你在發工資的那一天,看見你的老板站在碎鈔機面前。」

  報社記者克拉克:*心口中箭*

  「啊。」他也發出了沒有意義的單音節感嘆。

  「你快要醒了。」夢境女巫看著他露出感同身受的微妙表情,忽然笑起來。

  她站起身,拍了拍沒有灰塵的裙子,把手遞給克拉克;後者愣了一下,這才把手也遞給她,虛虛被她拉著站了起來。

  「謝謝你把你的噩夢給了我。」金發少女伸出兩只纖瘦的胳膊,努力搖晃他的手,「你為人類的和平潛意識提供了卓越的幫助。」

  「………」超人忍不住失笑。

  夢境女巫也許看懂了他不以為意的表情,她從裙擺下方摸了摸,克拉克轉開目光,在下一秒被她用冰涼的玻璃罐貼了一下臉。

  「看。」

  少女倔強墊腳道,高高舉起玻璃罐,輕輕碰了下克拉克的臉頰。

  超人伸出手掌,虛虛接了一下她的腰,看她沒有要摔倒的意思,這才放下手。

  罐子裡,有一團黑雲狀的東西在盤旋、下沉,看上去就不太妙,像是在下水管道中會出現的什麼東西。

  「這還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攻擊力的單純噩夢。」希斯莉對著露出不忍直視表情的克拉克貼心講解,「等我抓到真正嚇人的噩夢,到時候我再給你看。」

  「我們還會見面嗎?」克拉克問。

  「唔。」金發少女沉思了一會,又忽然掀開裙擺去找東西。超人連忙轉過頭去,直到他的手心被擱下一個冰涼的小瓶子。

  「這是什麼?」

  他望著裡面金色、散發著微光的藥片,忍不住問。

  「這些是好夢染色成的信標站。只要你吃下一片,我就可以在世界中鎖定你,然後再來找你玩。」

  夢境女巫揮舞著月亮手杖,對他甜甜一笑。

  「如果你確實會吃的話,那麼下次來的時候,我會補充一些藥片的。」

  超人什麼也沒說,金發少女對此也不怎麼在意,相當瀟灑地撫平了裙子。

  「好了。」在克拉克的注視下,她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宇宙,和那些越來越明亮的星星,輕聲說。

  「再見,我們一定要再次見面。」

  …………

  克拉克霍然驚醒。

  鬧鐘在他的床頭櫃上,寂靜地用熒光色顯示出,現在才五點四十不到,窗外依舊暗著,還有早上的一點特有的寒氣。

  不過,在他的手中,還有什麼比那些都更加冰涼。

  克拉克把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

  他看見自己的掌心中,多了一個裝著金色藥片的小瓶子。


第95章 視頻

  「你的意思是說, 一位自稱是夢境女巫的少女出現,給了你這顆藥片,還收走了你的噩夢。」

  蝙蝠俠陳述道。

  「我知道這聽上去像某種很爛俗的地方童話。」

  克拉克攤開手掌, 看著自己的隊友拿起小瓶,近距離觀察著這顆來自夢境的魔幻產物。

  「……這裡面竟然有漂浮著的金粉。」

  蝙蝠俠沙啞的聲音穿過變聲器, 他沒有遮掩情緒的意思, 因此克拉克立即聽出了隊友的僵硬,忍不住啞然失笑。

  ———就算是蝙蝠俠也無法忍受這種過於魔幻童話風的東西。

  「她告訴我, 這個東西能讓她在全世界所有人的夢中再次找到我,因此我猜測,她可能無法出現在現實世界裡。」把目光從那顆藥片上挪開, 克拉克再次補充道。

  「我會找人處理。」蝙蝠俠收起小瓶, 給出了一個承諾。

  「我信任你。」

  超人笑著說。

  正事說完,他准備關心一下自己的朋友, 「你最近怎麼樣?」

  「還不錯。」

  蝙蝠俠說, 但他身上那股愈加沉郁的氣場不是這樣說的。

  超人知道他似乎沒講實話, 但哥譚並沒有大事發生,那麼就是和家庭有關,布魯斯·韋恩的家庭———

  「你的小女兒如何了?」克拉克關心道。

  蝙蝠俠緩緩抬頭。

  「?」

  克拉克無害熱心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鈴聲忽然在安靜的空氣中響起,勉強拯救了氪星人被暴打出地球的命運。

  在蝙蝠俠接電話時,超人好奇地看了一眼顯示屏,隨即意識到這個電話可能是那個神秘的蝙蝠崽崽打開的。

  ————克拉克還從來沒見過這個韋恩家的小女孩呢。

  他本來在期待聽見一只和達米安或者提姆那樣氣場相似的蝙蝠崽與老父親會晤, 沒想到屏幕上忽然冒出來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

  「嗨, 爸爸。」

  毛茸茸的小腦袋甜蜜蜜地喊道, 「早上好。」

  「早上好。」布魯斯低聲回答, 克拉克注意到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超人視線下移, 看見了屏幕左下角黑漆漆的那一塊。即使隔著這樣糟糕的畫質, 蝙蝠俠的貓耳和面具也清晰可見,更別提超人的藍制服與紅披風。

  克拉克:??!

  「爸爸在和超人工作嗎?」

  他還沒來得及祈禱她看不見,女孩子打了個哈欠,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屏幕上消失,又重新鑽了回來,相當友好地和畫面那邊的人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是希斯莉。」希斯莉本體乖乖道。

  這還是第一次她和超人正式見面,但其余幾只希斯莉和披著小馬甲的希斯莉,實際上已經與超人博弈了不知多少次。

  此時此刻,她相當好奇,在被夢境女巫那個馬甲「摧殘」過後,超人有沒有睡個好覺。

  「………你好。」

  克·並不知道是視頻電話·其實已經准備離開·拉·猝不及防看見蝙蝠俠被扒馬現場·克說,一邊僵硬地用目光詢問蝙蝠俠。

  蝙蝠俠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克拉克一時半會難以分辨出這一眼是讓他留下,還是讓他趕緊離開,但無論被扒馬的蝙蝠俠,還是扒了他馬甲的女孩子,對此的反應都相當無所謂。

  畫面一陣晃動,女孩子柔軟的低語聲傳來。

  「……我要一個煎蛋…」她的視角忽然由低變高,「…嗯,是爸爸……對……我在視頻。」

  「希斯莉。」

  蝙蝠俠沉聲說。

  克拉克開始感受到熟悉的毛骨悚然,上一次蝙蝠俠用這種語氣說話時,他用氪石砸斷了氪星人的十二根肋骨。

  「嗯?」

  然而對面的女孩子完全沒受到影響,導致蝙蝠俠被迫終止施法buff。

  「……咦…」女孩子心不在焉道,「在哪裡……是這個嗎?啊…」

  場面一度相當混亂,畫面又是一陣地震級別的晃動,她似乎不小心摁到了翻轉鏡頭,屏幕上隨即出現一雙柔嫩纖細的赤足,腳趾頭圓圓,每一個甲蓋上都閃爍著朱紅的光澤,像一顆顆飽滿的石榴籽。

  雖然只是一瞬,但依舊以相當艷麗的顏色,停留在克拉克的視網膜上。

  一雙手忽然從畫面外伸出,握住了這只腳,給希斯莉套上她的拖鞋,可愛又毛茸茸的熊爪形狀。

  鏡頭剛來得及照到一個淺紫色的發頂,隨即被希斯莉找到了翻轉回來的摁鈕,她重新摁了一下,鏡頭裡再次出現了毛茸茸的漂亮傻貓貓,視也由高變低。

  「爸爸,不好意思………」女孩子笑起來,眸光亮亮。

  晨光穿過客廳沒拉嚴的窗簾,交錯著落到她蒼白的小臉上,落進她冰藍色的眼睛。她的確是一個比普通人還虛弱的小姑娘,這沒有錯。

  但以克拉克的耳力,他可以聽見旁邊的另一個腳步聲……更輕柔,更有力,心跳的搏動聲也更健康,像一只野獸。

  是剛剛那個半跪下來給她穿鞋的女人嗎?

  「沒關系。」布魯斯平靜道。

  「看。」

  希斯莉舉著相機,展示了一圈餐桌上的早餐。

  肯恰好從廚房出來,一邊解下身上的圍裙,一邊預備坐到餐桌旁。

  「是肯給你們做的?」她聽見老父親問。

  「是呀。」希斯莉立刻坦誠回答,「肯很喜歡做飯,我們這幾天的早飯都是他在處理。是不是?」

  鏡頭上移,照在一張沉靜的臉上。

  金發的高大男人直直看著鏡頭,也不說話,仿佛什麼恐怖游戲裡必出現的懟臉畫面。

  克拉克無法想像,這樣的男人會很喜歡做飯,但他的手邊也確實放著一把廚刀,那麼也許………?

  蝙蝠俠聽著小女兒天真不諳世事的話語,忍不住感到牙疼。

  即使肯做出來的那些東西光從視覺上來看,花樣確實直逼阿爾弗雷德,但蝙蝠俠同樣看得見那把擱在他手邊的廚刀。

  ————幾個禮拜前,把小醜吊起來,當鮟鱇魚一片一片片刺身的,是同一把刀吧。

  「你有一個客人?」

  把「化工產品含量是否過高」這種話咽了回去,老父親數了下餐盤數量,忽然問。

  「莎麗很早的時候就過來了。」

  希斯莉笑眯眯地說,「她現在也在這家酒店定了房間,在我的樓下,但她還是習慣過來呆在我們這邊。」

  她把鏡頭舉起來,晃了晃,讓鏡頭在躺椅上的褐膚少女身上聚焦。

  優格爾:「?」

  陽光照在少女的身上,金線與各色寶石閃閃發亮,折射了滿牆滿地彩色的光,無情地散發出「有錢」的氛圍。

  「是嗎。」老父親不置可否。

  「好啦,爸爸,我要走了。」

  希斯莉說,「莎麗在約我出去玩,我到了會打電話給你的。」

  「嗯。」

  蝙蝠俠低沉地應了一聲。

  「我很快就會從紐約回來,」女孩子像是看清了他不情不願的反應,笑著對他說,「爸爸不要擔心,真的很————快就到家了,而且有肯陪著我呢。」

  畫面那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冷哼。

  希斯莉怔了一下,轉過頭去窸窸窣窣解釋。過了一會,她重新從畫面中出現,表情是肉眼可見的頹喪。

  「哎呀。」她對著鏡頭小小聲地說,「她生氣了。她為什麼生氣?」

  別說是假·花花公子,就是真·正人君子克拉克聽見這話,都覺得希斯莉要遭。

  果不其然,畫面劇烈抖動一下。什麼東西斜斜飛過,希斯莉閃避max,逃脫了那只布偶熊的攻擊範圍。

  「爸爸再見,我愛你!」

  女孩子抱著鏡頭飛快在客廳裡逃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一會再給你打電話,mua!」

  蝙蝠俠:「………」

  希斯莉也不在意老父親在她說「我愛你」的時候永遠不回應,留下一個黏糊糊的親親,她便伸手摁掉了通話鍵。

  被掛了電話之後,蝙蝠俠沉默地坐了一會。

  克拉克很少見到他露出這副模樣,他本意是想不出聲地在原地站幾分鐘,假裝自己是一根無情的樹樁,但蝙蝠俠好像忽然回過神來,把目光落到了超人身上。

  「在她呼喚你,而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況下,」蝙蝠俠忽然問,「你能將我的女兒帶離紛爭嗎?」

  「我能。」克拉克點了點頭。

  隔了一會,他忍不住說。

  「我聽見她身邊有相當多野獸的心跳,她被看護得很好。」

  「我知道。」蝙蝠俠低聲說。

  但……

  在見過夢中那樣可怖的場景後,他懷疑,世上有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徹底圍剿掉那個實驗室。

  超人離開後,布魯斯站起身,走到保險櫃前方,輸入密碼。

  櫃門一下子彈開,露出空空蕩蕩的保險櫃,裡面並沒有放置任何機密文件,或者古羅馬的黃金珠寶,只有一根普普通通的零食棒。

  連包裝袋都用了零食棒特有的鮮艷馬卡龍色,顯得相當平常。

  ————在夢境的最後一刻,他只來得及從流水線上拿來這個,塞進腰包裡。

  出乎蝙蝠俠的預料,它並沒有消失,而是奇跡般地被保存了下來,和克拉克·肯特的經歷一樣。

  他們在夢中獲得了實體。

  「………」

  蝙蝠俠凝視著這根零食棒,將它舉起,輕輕摁在胸口。

  血腥味再次幻覺般在他的唇齒間流淌,布魯斯短暫地閉了閉眼睛。

  因為這根零食棒上,只有兩個簡潔的標注。

  【產品名稱:快樂】

  【產品原料:一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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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綜英美)終場游戲》作者:系犬【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