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1-18 11:16
《(犬夜叉)咖啡和燒仙草》作者:愛夜魚【完結】短篇。
文案:
犬桔同人,現代AU
誰說青梅竹馬打不過天降!看看犬家二少和桔家大小姐的世紀合婚!
內容標簽: 豪門世家 破鏡重圓 青梅竹馬 日韓
搜索關鍵字:主角:犬夜叉,桔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誰說青梅竹馬打不過天降!
立意:談戀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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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3-11-18 11:17
邊城
這是一個並不繁華的小城,這是城裡唯一一所大學,這是大學邊上一間普通的奶茶店。
靠邊臨近角落的位置上坐著一位女士。她如此引人注目,不是因為她是這個連賣菜大嬸都熟識的小城裡少見的陌生人,也不是因為她獨自靜坐在那邊一個多小時,更不是因為她那出眾的外貌和一身與這個偏遠小城迥然相異的高貴優雅之氣。她更像一杯善解人意的水,淨化了所有不愉快的顏色和味道,努力呈現出最為溫和體貼的狀態,然後隨著波瀾一圈一圈向外擴散。
那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會使人在這個炎炎夏日感到清涼的存在。但那只時不時捏緊顫抖的右手暴露了她的不安。
時間一直在流動,直到拴在門上那只可愛的貓鈴鐺發出略略不同的音律。從她坐的位置上剛好可以毫無阻攔望見進門的人。那很明顯是個在校大學生,T恤衫、大短褲,只隱藏在厚重劉海下的雙眸反射著倔強的光,一眨眼又倏而不見。他甩著肩上的背包,進門後徑直走到她對面坐下。
來人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直盯著她。這個行為就像將一尊頑石狠狠砸進池塘,早已不是微起波瀾就可以輕易了結的。她收回不安的雙手,握緊了放在大腿上。
慢慢醞釀出親切的氛圍,她抬頭朝著他微笑:「好久不見了,犬夜叉。」
「嗯。」
「你……」她眼神飄忽著,想找些輕松無害的話題來打破尷尬。犬夜叉卻只是安靜地坐在對面,像是對陌生人應有的禮節,又或者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看著她自導自演,看著她掙扎煎熬。
「請問要喝點什麼嗎?」服務生遞來水單。
他眼都沒抬,直接回道:「燒仙草,原味的。」感應到對面略顯詫異的目光,犬夜叉眉毛一挑,笑道:「口味早換了!怎麼,才知道?」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和諷刺。
「您的咖啡涼了,請問需要換一杯嗎?」她機械地點頭,漸漸攏回被那句話震散的神志。
幾分鐘後,盛裝燒仙草的玻璃杯流光溢彩,絢麗非常。她食指劃著杯子的邊緣,白瓷的質地准確無誤地傳遞出了咖啡的熱度,滾燙。
「啊,忘了提醒!」他一絲一絲收回嘴角輕浮的笑,黑沉眸子裡暗流洶湧,「我一直都不喜歡喝咖啡,從來都不!」
「嘶!」咖啡的溫度似乎猛然拔高,她搓著被燙傷的手指,慢慢平復自己的呼吸,「犬夜叉,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
他雙臂抱胸,朝後一靠,哼笑:「那我該用什麼語氣?敬語嗎,桔梗大小姐?」這已不單是諷刺了,尖酸刻薄,完全是要激怒她,刺傷她,帶了報復性質的舉動。
桔梗閉了閉眼:「犬夜叉,那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你……」
「所以我什麼?因為你不知情,所以我就該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笑而過?」粗暴地打斷她,他像是在講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世紀大笑話,「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面對他節節攀升的音調,桔梗竭力保持自己氣息的穩定,帶著勸說甚至討好的語調:「我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也知道你遭受了多大的傷害和痛苦,所以,犬夜叉,你怨恨我,沒關系,那是我應得的,我……」
「怨恨?」犬夜叉哈哈大笑,「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他劇烈地抖動著肩膀,以顯示出她方才那番言論的荒誕無稽。
桔梗默默地看了他許久,一抹銀光跳動著閃進她的眼睛。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用當初那種寵溺親密的口吻叫他的名字:「犬夜叉……」然後伸出手,隔著桌子撫摸他的臉頰。
「犬夜叉,你真的一點都不會說謊……生氣的話,怨恨的話,就都發泄出來吧……想吼想罵也沒關系,但不要再說這種傷人傷己的話,你明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抬起手,已經決定了要拍開她的撫摸。誰知桔梗的手順著臉頰往下,扯出了掛在他脖子上的銀鏈,鏈子尾端是一枚戒指。
「如果真的沒有在乎過,如果真的已經不在乎了……告訴我,犬夜叉,為什麼戴著它來見我?」
犬夜叉「啪」地揮開她的手,霍然站起。過大的動作撞翻了手邊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片混合著汁水向四周飛濺。
「別老是一副很了解我,已經把我看透了的樣子!你憑什麼?」他用手指著桔梗已經愣住的臉,拋棄了之前故意挑釁的姿態,怒氣暴漲。
「我爸死的時候你在哪兒?殺生丸把我掃地出門還全城封殺的時候你在哪兒?我媽病重得要死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的時候你在哪兒?你大小姐在塞納河邊賞著風景喝咖啡呢!別跟我說你不知情你抱歉!出國了就可以什麼都撒手,不管不顧了?鋪天蓋地的報紙新聞沸騰了兩個多月都沒下頭版,你爸你媽是把你軟禁了還是鎖地牢裡了讓你一點兒消息都沒收到?」
「你回來晚了,桔梗!晚得沒有余地,沒有懸念了!」犬夜叉拽下戒指,拍在桌子上,「這東西我弄丟很久了,還是昨天戈薇幫我收拾屋子時在床的夾縫裡找到的,還給你!」
「你已經走出去了,用不著再費力走回來,我不歡迎!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再去我的學校亂轉,更不准靠近我的住處!別再找戈薇搞什麼知心對話,也不要去公墓煩我媽!別以我老朋友的身份招惹我同學,也不要試圖說服他們幫你做些什麼……」
「總之一句話……滾出我的生活,千葉桔梗大小姐!」他吼完最後一句,拽上背包,氣勢洶洶,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
好奇、驚疑、詫異的目光在她身上回轉流連。桔梗默默地端起咖啡,一口喝盡:真苦,她忘記加糖了。
生活
日光微轉,已是正午。
從奶茶店一路跑回家時,額上已起了一層薄汗。他隨手抹了一把,推門而入。這是一棟兩層的私宅,東側附帶一塊不大的草坪,擺著房東野澤太太上月剛買的烤肉架。不過這幾天她去看望遠在大阪的兒子了,不然一定老遠就能聽到她一邊做飯一邊看電視的聲響。
「犬夜叉嗎?」正在廚房忙活的戈薇聽到門響,隨意問了句。
「你今天有口福啦!好不容易才學會了這道湯,一會兒就好……對了,看到餐桌上的燒仙草沒?是路過三浦太太家時她硬要給我的,說是謝謝我們這一群經常去關照她家生意呢!已經冰過啦,味道應該正好……」她語氣很是歡快,犬夜叉幾乎可以想見此時她笑眯眯的眼睛裡定然滿是亮光。
犬夜叉嘴裡應著,穿過走廊和客廳,直接進了廚房。滿室濃香。
「怎麼……」戈薇一眼瞥到,轉過來正對著他笑,「咦?犬夜叉,你的T恤衫……」
「濕了。」被奇怪的東西打斷後,她愣愣接完話,然後才發覺自己一手還拿著湯勺,正以一種十分不自然的姿勢被他緊緊抱住。
犬夜叉把頭靠在她肩膀上,不說話。
一邊傳來濃湯煮沸後蒸汽衝頂鍋蓋的聲響,誰都沒有理。
「見過她了?」只聽戈薇溫柔的語調在耳邊緩緩響起,滿載憐惜。
他沒有回答,但已不需要再問。她抬起手臂,回擁了犬夜叉。
人們喜歡擁抱,以為心貼著心,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就能傳遞別人理解不了的安慰。無奈,擁抱有太多含義。究竟是哪一種,此時此刻也無暇顧及。
犬夜叉極少用這種語氣說話,好像並不希望別人聽見,好像自言自語一般。
「還是有些不忍心啊,說了那麼多惡劣的話……但是,如果不如此,我怕會一直那樣怨恨下去吧……我這種個性,是不太會原諒的啊!更何況她跟我說,希望看到我笑呢……」
真是那般怨恨嗎?戈薇望著他空空的脖子,想到一個月前打掃房間時發現的銀鏈和戒指。那東西一看就是很有些年歲了,戒指的樣式也頗顯老舊。當她拿著去向犬夜叉詢問時,他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怨恨啊。不說怨恨,就連責備或者怨怪都算不上。那是思念,是一股被強行壓制的思念,像深潭下翻滾湧動的暗流,只在表面蕩起一些細碎的波紋。
「我會讓犬夜叉一直笑著的……我可是跟阿姨指天指地保證過的呀!」
選擇歡笑,還是眼淚;選擇安慰,還是傷害;選擇輕松,還是心痛……好像都不需要再問下去了。但是,你有沒有聽過「選擇障礙」這種病?
當兩人面對著面吃飯時,之前異常的氣氛早已一掃而光。跟平時一樣,說說學校裡的趣事,提一提下周跟彌勒他們的聚會,談談今後的打算。
「我前兩天遇到吉川教授,他好像很想把你留下來呢。你怎麼樣?還喜歡研究所的工作嗎?」戈薇咬著筷子,眼睛撲閃撲閃。
「嗯,他已經跟我談過,我答應了。」
吉川教授所在的研究所全稱為計算機技術研發中心,全員從所長到普通打字員不過30來人,除了偶爾和臨近市鎮有一些承包和合作項目外,大多時候都只是維護修繕本地的系統,是份挺悠閑的工作。但吉川教授算是其中的異類,他早年在海外留學,直到現在也跟國外很多所知名大學保持著密切往來。他的團隊平日裡所做項目的規模難度都遠超其他,他個人也對隊員的資質要求極高。犬夜叉是在一年前以實習生的身份加入吉川教授的團隊的。
「那很好啊!」戈薇歡喜道,「就是……會不會辛苦了點?我感覺你總是很晚才能回到家……」
犬夜叉笑著搖頭,反過來問她。
「我呀,唔……」
戈薇跟犬夜叉同屆,亦是同班。少有女孩子是因為喜歡才選擇計算機的,後來聽她說起,她父親也是做這方面工作的。他去世後,家裡留下很多書籍和筆記,還有一台他工作使用的舊式電腦。起初只是抱著緬懷的心思,也沒想過會真的喜歡上。但人的感情原本就是這麼奇妙,誰說得清呢。
「其實我很想去奈奈百貨,不過不容易啊……」小城中真正從事IT的企業並不多,大多數都只是附屬一個類似技術維護的小部門,只奈奈百貨資金勢力雄厚,辦得極好。
「那也沒事,現在才大三嘛!有空可以多去那兒轉轉,你不是有個學長在那邊嗎?」犬夜叉拿筷子敲開戈薇擰在一起的手指,笑說。
戈薇一聽,連翻白眼:「你還真沒完了?不就是吃了個飯嘛!路上碰見我總不好拒絕吧,人家也是好意……」回頭一看犬夜叉低頭埋在飯碗中,哧哧直笑,不禁惱怒:「你這個人……我才沒一直惦記著呢!開玩笑也不分輕重!」說急了伸手就要打。
嗔痴笑罵,生活就不會是一灘死水。
曾經
吃過飯,該去研究所了。戈薇本堅持要送,結果接到母親的電話,只得趕回家。
夏日炎炎,蟬蟲嘶鳴,犬夜叉仍挎了那個背包,挨著樹蔭走。他臉上沒有囂張諷刺的神色,也沒有愉快輕松的笑容,更不是疲憊倦意。桔梗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是張揚而不羈的,有著別樣的溫柔和體貼,會害羞,會嘴硬,更倔強得無人可勸。那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單純美好。眼前的人還是如此嗎?
幾個小時前的相會,因為不安,因為憤怒……因為針鋒相對,根本無暇去體味他身上的氣息究竟有了多大的改變,甚至因為深愧竟連他的眼睛都未敢直視。不然,她一定會發現的,這不僅僅是說幾句「我知道你受了多大的苦」就可以輕易揭過的。
現在的犬夜叉啊,他……他人生中桔梗缺席的那幾年究竟讓她錯過了什麼,那是在結局到來之前你我都無法判決的事。
因為,時光的比重並非籌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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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川教授的辦公室中,犬夜叉隔著辦公桌坐在他對面。
吉川教授年過五十,仍是干練的模樣。他帶著贊賞又些許驕傲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少年,伸手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大尺寸的信封,推過來。犬夜叉一眼瞥到信封上的郵戳,心裡微驚,抬頭看教授又滿是鼓勵之色,打開一看。
果然……是當年他被東大勒令退學的文件還有一封校長的親筆信,落款日期是一年前,正好是他來此申請實習名額的時候。
「那為什麼您……」
「嘿,這話你可問過你現在的校長?」吉川教授哈哈一笑,「老家伙自有辦法來選人,用不著他們插手多嘴。這件事告訴你,免得你以後自尋煩惱。」
從辦公室出來,靠在走廊上,犬夜叉想起和母親剛來小城時的光景。
延城(此地名虛構)中極重鄉情,居民來往密切,相處和樂。在收容站待過兩周後,犬夜叉以個人名義向延城的本地大學提交了入學申請,同時在加油站、餐館、打印店兼職打工,勉強租起一間小房。那時冬盡春來,母親的哮喘微有好轉,讓他安心不少。
延城大學的校長松崎先生是個斤斤計較又十分難纏的人,犬夜叉費了不少工夫,一直等到成功完成某個系統的全部設計後,才答應他入學,那時一個學期已經過去一半。所以,犬夜叉以極惹人注目的姿態進入戈薇所在的班級,那場景,就像外星人入侵。
班裡多數同學都是本地人,是從幼稚園起就相識的玩伴,犬夜叉除了上課,常不待在學校,也不參加社團活動,很難融入。但那時候他也無暇顧及。
第一個學期尤為艱難,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生活學習上卻每一項都是支出。雖然母親病情好轉,犬夜叉卻不敢縮減藥物支出,去年冬天她在橋洞下的模樣至今讓他心驚,導致母親哪怕稍稍發熱或呼吸急促都緊張萬分。哮喘不會死人,卻極端磨人,日復往返,不知盡頭。
他也在奶茶店做過服務生,就是延大附近一個叫做「舊時光」的店。
「你好,兩杯燒仙草,冰的。」那幾日天氣極熱,店裡的空調又恰好送去維修,少有顧客。來人是位長相甜美的女生,犬夜叉認出是同班同學,卻不記得名字。她坐在靠近前台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他在櫃台後活動的身影。
「請慢用。」
「哎,等一下。」女生開口叫出他,捧著另一份說,「這個請你,好不好?」
犬夜叉一時愣住,有些莫名其妙。
「夏日消暑良品啊,天氣這麼熱……」她笑眯眯地說著,似是全沒意識到對方的冷淡。
「我的名字是日暮戈薇,想了好半天吧……」她歪頭一笑,「筱原同學都不跟我們來往,讓人好傷腦筋啊!」她說起話來,眉眼俱彎,甚是可愛。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去,然後帶著她的朋友一起,彌勒和珊瑚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那兩人都不在本院。一個學的是物理,一個學的是室內設計。聽說兩人相約畢業後一起去東京發展。
東京……雖然繁華無比,在犬夜叉心中卻不是什麼太好的地方,至少目前如此。
之後的情形大為好轉,熬過第一個學期,獎學金、助學金接踵而至。沒錯,竟然還能申到助學金這種東西!犬夜叉收到通知時,傻傻地站在校長辦公室,望著對面笑容可掬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干什麼!一直當我是惡人不成?」松崎校長佯裝惱怒,拍著桌子讓他出去。
犬夜叉鞠了個躬,似是口齒終於靈便:「謝謝校長……」
後來又成功申請到實習名額,做自己喜歡的工作。若不是年後母親突然發病離世,犬夜叉一定會重新開始感激上天的。
那一切太突然了,沒有任何預兆,也讓人沒有任何准備。仿若一個晃神,已人去樓空。犬夜叉在房間裡整理母親的遺物,然後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摔了東西,第一次大哭。那是怎樣悲戚的嚎啕,他已經無法記憶。等到平復下來,一開房門,見戈薇站在外面哭成淚人一般。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女孩兒真傻,然後——擁抱了她。
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開始覺得從前很多事情不那麼重要,不需要再計較。
「犬夜叉,媽媽連累了你……但是,好孩子,我想看到你笑,那是個很過分的要求嗎?」
當然不……
初見
今早只有一節課,犬夜叉跟同學打過招呼,匆匆走出教室。他得在十點之前趕到研究所,吉川教授剛接了一份工作量大時間又緊的項目,眼看截止日期將近,大伙已相繼熬了好幾個通宵。
犬夜叉挎著背包,在林蔭道上飛奔。路上都是課後四散的同學,時不時有招呼聲響起,犬夜叉高聲應著,速度並未放慢。
靠近校門口的一個拐角處停放著一輛黑色賓利,車邊靠著一人。犬夜叉視線掃過時,腳步猛地頓住。那不是因為震驚被嚇到了,只是當遇到不可能遇到的人時自然的反應罷了。
殺生丸穿著白底藍紋的休閑款襯衫,隨意倚在車頭,卻無不顯得優雅從容,氣質華貴,頻頻惹來行人注目。犬夜叉站了片刻,重新邁開步子從他身側跑過。
「犬夜叉……」那聲音不緊不慢、不冷不熱,「打算選擇無視嗎?真是沒有長進。」
教訓的語氣聽得人窩火,犬夜叉停住腳步,轉過來對著他,言語不善:「干什麼!我沒工夫跟你在這兒閑扯!」
「我不是來看你的,被淘汰的輸家沒有這個價值。」輕蔑的語氣一如既往。
突然就想反擊幾句:「輸?殺生丸,我從來都沒爭過,哪兒來的輸!」
「沒爭就輸了,你能再弱一點嗎?」他忍不住哼笑出來。
怒氣上湧,很多畫面回轉翻騰,犬夜叉吸口氣,平穩了語調:「你自己寶貝得不得了的東西,別人未必當寶貝。殺生丸,我不是爭不過,我懶得爭,我不稀罕!」說完不願再多糾纏,轉身就走。
「你說的是筱原集團,還是桔梗?」聲音從背後傳來。
犬夜叉停了一瞬,邊走邊說:「你認為它是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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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犬夜叉飛奔遠去的身影,殺生丸黑眸暗沉。他換了個姿勢,繼續靠在那邊,時而望向不知名的方向,似在等待。
高跟鞋踩踏著水泥地,裙裾拂動的聲響。殺生丸抬眼望見來人,表情微動,為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然而高跟鞋並未止步,從他身旁擦肩而過,一步步遠去,徒留車門空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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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時四周的景物模糊後退,犬夜叉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闖進了不愉快的走馬燈,卻又無法停下。
殺生丸,那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那個他老老實實叫了十年哥哥的人,只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哥哥罷了。
殺生丸生性孤傲冷淡,不苟言笑,並不是個好玩伴。犬夜叉七歲那年離開母親,跟隨父親進入東京的筱原家,那時他才知道這世上原來有人過著這般優渥奢華的生活。都說殺生丸是隨了他母親的性子,犬夜叉卻覺得夫人要可愛多了,特別是在餐桌上講冷笑話時。
「殺生丸,我說的笑話不好笑嗎?」那人面無表情,埋頭吃飯。
「那我再說一遍好了……」目不斜視,繼續吃飯。
「現在懂了嗎?這個笑點是……」充耳不聞,還是吃飯。
「殺生丸,我真是傷心,你竟然如此無視我這個母親的心意……」
「噗!」憋了老久,犬夜叉終於忍不住一口飯噴出,「媽不用理他,哥沒有幽默細胞,勉強不來的!」
「還是我們家犬夜叉懂得體貼我的苦心,殺生丸,你……」
「我吃完了,你們慢用。」完美的禮儀,起身退席。
「這孩子,真是太不可愛了!犬夜叉,我說個更好的給你聽……」
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卻從來沒有偏袒,又因犬夜叉本身好動多話,比殺生丸更易親近,甚至更得愛護。
第一次見到桔梗,是在殺生丸十二歲的生日宴會上,那時他十歲。作為老董的大公子,又是壽星,被人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央,殺生丸卻還擺著那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臉,犬夜叉遠遠瞧著,甚是不屑。千對兄弟千種相處模式。他們倒也不是不親近,只是性格不合,你看不慣我的做事方式,我聽不慣你的說話口氣。但至少,殺生丸也會在先於犬夜叉下課時到他教室門口等,然後說句車子到了。
那天賓客甚多,目光又盡在殺生丸身上,犬夜叉樂得無人看管,在會場裡四處溜達閑逛。他原本跟殺生丸一樣,穿著規規矩矩的小西裝,系著領結,儼然也是小公子的模樣。但不一會兒便松了丟在一旁,只剩下裡面那件雪亮的白襯衫。他把袖子高高挽起,路過放置飲品的大餐桌。犬夜叉突然想起殺生丸曾經嘲笑他拿咖啡杯的姿勢不對,眼光一掃,果然見到了一排。心中忿忿,一伸手就夠了過去。不料想,那杯子甚燙,犬夜叉一驚,杯子傾斜,掉在地上。地面鋪了地毯,除了咚的一聲響,杯子滾過幾下,倒也完好。只是他自己被咖啡濺了一身,襯衫上一片污色,地毯上也是一灘。犬夜叉一時覺得自己闖了禍,又丟臉萬分,正躊躇不知去留,只聽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你那樣拿咖啡杯,自然會被燙著了。」
犬夜叉一聽滿心不快,回頭就頂了一句:「我知道!一時忘記了而已啊!」
那女孩略顯驚訝,低頭看到他一身狼狽,轉而軟聲說:「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
犬夜叉這才看清女孩兒的樣子。那天會場裡也有很多家的小姐們,但她卻不太像。沒有穿著粉嫩的公主蓬蓬裙,打著小蝴蝶結,也沒有穿著小皮靴,頂著半紗帽。她穿著一件淡紫色的和服,衣面上繡著五瓣的花,不是櫻。她的頭發用一根絲帶松松地綰著,漏出幾縷從耳旁垂下。
「你……燙傷了嗎?」等犬夜叉回過神來,發現她已經走到近旁,正要拿袖子擦他臉上的汁水。犬夜叉慌慌張張地後退一步,連連搖頭。大概是他的樣子太過滑稽,那女孩咯咯笑出。
「借你擦一擦而已。」犬夜叉來不及拒絕,他當然不會承認是因為女孩的笑容讓他一時呆了。
所以,咖啡的深棕色就染上了她袖口那朵五瓣的花。
再後來,女孩來家中做客時,犬夜叉才知道她名叫桔梗,是千葉家的大小姐。
竹馬
「哥,我們家跟千葉家很熟嗎?」
「嗯,從我記事起就是這樣了,聽母親說,他們幾個是高中時期的好友。」
「桔梗也經常來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已經說過了,從我記事起……」殺生丸放下手中的書,斜眼瞟了他一眼,「有這個心思還不如去練練你的國文,到現在寫篇作文都不通順,真丟臉。」
犬夜叉瞪了雙眼睛,無言可辨,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奪門而出。
桔梗就這樣走進他的生活,似乎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只是一起上課,一起學琴。
犬夜叉鋼琴彈得很差,他也學得很不耐煩。但看到桔梗跟殺生丸四手合奏時,又在一邊瞪眼羨慕得不得了。後來經過好一番折騰,他終於轉學了小提琴。雖然依舊不順利,但好歹可以忍受了。新換的教琴老師特別嚴厲,他經常挨訓,還被打手心。每當這時候,他都暗暗慶幸自己跟桔梗他們不在同一個房間。
殺生丸的進度好像總是不在常人的水准,他經常缺課,卻還是輕易包攬了所有的贊美。
這天,犬夜叉在同一個地方連續拉錯,把老師氣得直敲他腦袋。犬夜叉心裡憋悶,自認沒有偷懶,每天還特地加了半小時的練習時間。低頭被訓斥時,不經意朝門那邊瞥了一眼。這下他終於沒忍住,張口就吼了出來:「誰讓你站在那兒偷看的!走開!」
殺生丸悠閑地倚在門邊,沒有要挪步的意思:「我沒有興趣偷看,是你這邊太吵了。」說完,向教琴的老師點了下頭,算是招呼。這家伙,倒是誰也不開罪,分明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卻偏偏禮儀得體,讓人無可挑剔。
犬夜叉咬了牙,琴捏在手裡,卻只干瞪著不再繼續。場面有些僵,好像一旦有人開口讓他繼續,他就會馬上摔琴走人的樣子。
「殺生丸,鈴木老師在叫你了。」清靈的聲音還未落盡,桔梗進入他的視線。她穿著米白色的長裙,頭發束得比平日裡高了幾分。
殺生丸聞聲微動,終於離開了那扇該死的門。桔梗向老師行過禮,轉身關門時,犬夜叉確信自己看到她眨眼了。
是那種調皮的,帶著小聰明的眨眼,朝著自己。
心情突然就明媚起來。
但犬夜叉的確是沒什麼音樂天分,這簡直就像勉強殺生丸學會幽默一樣,越到後面越是舉步維艱。他卻頂著一幫人的勸慰,硬要繼續學。
西邊紅雲如火,整個音樂教室被染成黃昏的顏色,犬夜叉的身影被拖得老長。他放下琴,坐回椅子上發呆。
一個清麗的影子在他身旁坐下:「為什麼一定要學呢?既然不喜歡的話……」
「你不用跟殺生丸比,他……」
「我才沒想跟他比!」犬夜叉轉頭望見桔梗被黃昏的光暈染紅的臉,「好吧,是有那麼一點兒不甘心……」
「你也有自己擅長和喜歡的事啊!不甘心什麼呢?」
犬夜叉低頭望著自己撥弄琴弦的手:「因為你學的也很好啊!我要是不繼續的話,就跟不上了。」
桔梗愣了一下,拍手笑道:「傻瓜!」
犬夜叉習慣地回頂道:「你才是!」
桔梗咯咯地笑得更厲害,她站起身來說:「如果是指合奏的話,可以拉生日歌啊!」
「那也太簡單了!好歹我也辛苦了這麼久,還不至於……」犬夜叉停住,他看到了桔梗伸出來的手,然後向上看到了她的笑。
黃昏啊,真是漂亮到不行的顏色!
「一起吧!奏生日歌……」
鋼琴和小提琴,偌大的音樂教室,流動的光影。他們表情莊重,甚至嚴肅地奏完了這首歡快的生日歌。最後一個尾音結束時,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大笑。
「這樣就行了!我以後再也不碰這家伙了!」犬夜叉甩了甩手裡的琴,把它們放回盒子。
「那以後我想聽的時候怎麼辦?」
「再拿出來啊!」他回頭一笑,答得毫無轉歇。
從那之後的每一年,桔梗的生日宴會上,犬夜叉拉小提琴成了不可撼動的保留節目。犬夜叉再也沒有因為桔梗之外的原因碰過小提琴。
成長
毫無察覺、毫無防備的時候,輕易入侵彼此的生命。我想,年少時的愛情就是如此。
她參與你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個重要的時刻,分享成長中林林總總的煩惱與歡樂。她是青梅竹馬的玩伴,是知心的好友,是家人,最後再到情侶。一路走來,如果把生活比作一面鏡子,那就算是它支離破碎時,每一個碎片上也都是她的笑顏。
你熟悉她的每一樣喜好,她理解你的每一句暗語;你知道她不為人知的小習慣,她摸透你變化多端的怪脾氣。一直攜手相伴,以至於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分開的一天。
高二那年的暑假,犬夜叉在隨意竄進的街邊超市撞見了自己的母親,七歲以前一起生活的親生母親。他並不知道她來了東京。十六夜很驚喜,同時有些不知所措。犬夜叉跟著去了她住的公寓,又聽說是在附近的小學教書,工作生活都挺不錯的樣子。
「有空的時候,可以多過來玩玩嗎?」臨走的時候,十六夜拉著他的手問。這讓犬夜叉想起了小時候每次出門時她都會笑意滿滿地叮囑:「早點回來,我做你愛吃的魚。」
「嗯。」犬夜叉點頭,對著她揮手,「我走了……不用送了,媽。」
分別近十年,他最後那一句自然的毫無生分隔閡的「媽」,讓十六夜一時淚眼迷蒙。
他從來都是個善良的孩子,記得別人對他的每一分好,然後懷著感激的心情去回報。
犬夜叉知道母親尷尬的境地,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遇見她的事。
「不過,好像有點兒對不起哥,還有……」犬夜叉正在廚房裡給十六夜打下手,順便聊著家常。
「他們都待你很好吧,看到你這麼健康又這麼優秀的樣子。」
「嗯,一直都很好啊,所以……」會有內疚的情緒。他同時享受了兩個母親的疼愛,太過心安理得的話,會有天譴吧。
而且——「犬夜叉有喜歡的女孩子嗎?嗯?不用藏,我看到臉紅了哦!」——什麼事都一帆風順的話,不會有不安嗎?
「她叫桔梗……媽要是見到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時光飛逝,轉眼間已到大學。殺生丸完成國外的課程歸來,進入公司開始熟悉工作。據桔梗的說法,他變化很大。不再老冰著臉了,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完美詮釋了他的自信與優雅,掩蓋了內裡的精明冷傲,顯得謙和不少。不過從犬夜叉的角度,那家伙還是老樣子,只是年歲漸長,相互間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鬥脾氣。
至於桔梗,盡管朝夕相對,犬夜叉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被狠狠地驚艷到。更何況,歲月浸染出來的韻味無可阻擋。她娉婷身姿,出落得愈發奪人眼球,舉手投足無一不攝人魂魄。那是一種溫和的高貴,既不盛氣凌人,也不過分婉約而顯得柔弱可欺。每次牽著她的手時,犬夜叉都忍不住在心裡默默感激上天。
一天,三人約好了在餐廳見面。犬夜叉進去時,桔梗跟殺生丸已經到了,正在說話。
「……這些都不錯,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殺生丸手肘放在桌上,身子前傾,神情少有的專注。他抬頭見到犬夜叉過來,瞅了一眼手表,站起身說道:「就這樣,我先走了。」
「我才來你就要走?什麼事啊這樣急?」犬夜叉拉住他,疑惑地看向桔梗。桔梗搖頭表示不知。
「公司的事,打電話催過兩三遍了。」殺生丸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外套,又加了句,「爸最近身體不太好,你回去時記得問候一下。」
「嗯,知道了。」看著殺生丸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犬夜叉轉過來問道,「剛才聊什麼呢?」
「他在國外都修了哪些課……」
「怎麼?打算出國?」犬夜叉笑了一下,招呼服務生點餐。
「目前還沒有……只是隨口問問。」
自然,若出國也定是要一起。那時候,就是這樣理解的,天真,而且自以為是。
那天犬夜叉也抽空去探望了十六夜,結果在門口碰到了父親。他一身便裝,抱著超市裡用來裝蔬果的紙袋子,另一只手裡攥著鑰匙,正插向鎖孔。
「爸?你不是……」犬夜叉張大了口,語無倫次,「你什麼時候……不對,你怎麼知道……」
這時,十六夜從裡面打開了門,見到門外的場景腦中也是一頓混亂。
「是你把媽接到東京來的?」父子倆在客廳相對而坐時,犬夜叉不禁抬高了聲音。
「你也知道她有哮喘,一個人在那邊,我不太放心……」犬夜叉看著微顯蒼老一手敲著桌面的父親,又轉頭看了眼在廚房裡刻意避開的母親,緩緩低下頭來。沉吟半晌,終是開口:「您從來沒說過,我也沒問……我不知道從前的事,您又是長輩,但是爸……這樣做,您不覺得愧疚嗎?」
私底下,犬夜叉對親近的人極少使用敬語,這時語氣一變,顯得鄭重其事。
父親錯愕了一瞬,繼而一笑,緩緩說道:「我認識你母親在先,只是因為誤會分開了一段時間,後來便娶了觀月家的小姐,就是嵐……嵐是家中的獨女,大小姐脾氣難免,嬌寵些傲慢些也難免,可惜我那時也是如此,沒有容人之度,總是吵架,一吵便好幾天不回家……年輕的時候脾氣大,自以為能力非凡便目中無人,只你母親一直包容勸誡,我也只聽得進你母親的話……那時候喜歡談感情,喜歡說天長地久,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後來嘛……」
父親說起三人的過往,言語中對自己毫不留情,帶著以第三人稱譴責的口吻。那番話犬夜叉如今大半都不記得了,也無法以子女的身份做出什麼評價,只幾句印像深刻。
他說:「年少輕狂只不過是用來推卸責任的借口,歉疚和負罪感也不能使情況好轉……犬夜叉,我的確感到愧疚,但不僅限於此……」
他當時說的是彌補吧。或許柔婉深情如母親可以不在意,但如果夫人真如父親所說的那般傲氣,又如何甘心容忍他十余年!
有些東西,也許一早就埋下了。
那日犬夜叉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見廚房燈還亮著,走過去一問才知道是殺生丸要趕報表,叫了咖啡。他想了想,說:「我來吧。」
殺生丸抬頭見到犬夜叉進來的時候,停了一瞬,然後目光一沉,說:「杯子拿反了。」
「哦哦。」犬夜叉倒沒有像平常那樣回頂,應了幾聲,糾正姿勢,放下了咖啡。
殺生丸見他並不挪步,無奈地捏了捏眉心,停下手中的工作:「有事?」
犬夜叉慢騰騰環視了房間一周,又盯了兩秒天花板,最後開口答道:「沒……」
「那出去吧,記得把門帶上。」
犬夜叉已經走到門口,突然又轉回來,言語間有些猶豫:「哥,那個……」他把額前的發向下拽了拽,含含糊糊地接道:「……早點休息,嗯,就這些。」
「知道了。」
撕裂
大雪過後,滿目銀裝素裹。街心公園裡,孩子們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又是雪人,又是雪仗。犬夜叉和桔梗人手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漫步其中,腳下積雪咯吱咯吱地響。
「昨天我發給你的gif收到了沒?」犬夜叉咬著紙杯的邊緣,笑嘻嘻地問。
「嗯,」呼出來的熱氣都化作了白煙,桔梗水眸微轉,「真調皮!如果被教授看到的話一定氣壞了!」
「哈哈,那你笑了嗎?」犬夜叉激動地搖晃著胳膊,咖啡撒出來幾滴。
「笑了啊,當然笑了。」桔梗輕抿薄唇,眼波蕩漾。她掏出紙巾,擦拭濺在他手上的殘漬。
「那不就行了!」犬夜叉樂呵呵地碰了下她的杯子,做了個干杯的姿勢。桔梗不說話,紙杯一舉,笑著陪他一起胡鬧。
咖啡香氣散盡,沿路又走了一陣,手心微涼。犬夜叉拉過桔梗的手,放進自己大衣的口袋,忍不住碎碎念:「你夏天手冷也就算了,冬天還這麼冷,衣服沒少穿,東西也沒少吃,哎,不對,我記得上次……」
桔梗在一旁也不打斷,一邊笑一邊點頭,作為自己絕對在聽的回應。
兩人正沿小路走著,犬夜叉突覺後頸一涼,頓時閉嘴打了個激靈。桔梗忙把雪球從他後領裡掏出,回頭望見一個小男孩正吐著舌頭,一副「不好,闖禍了」的表情慌忙跑開。桔梗撲哧一笑,手一攤,送到犬夜叉跟前:「瞧,罪魁禍首!」
犬夜叉撇撇嘴,一掌拍上去。壓扁的雪球被手心的溫度融化,淅瀝瀝地滴下雪水來,犬夜叉卻不管不顧地只扣著桔梗的手不放。桔梗唇邊暈開笑意。
「犬夜叉……」
「嗯?」
「手好冷啊。」
「噢!」看犬夜叉猛地抽回手,全身上下、裡裡外外地翻找吸水的紙巾,桔梗忍不住笑出聲來:「傻瓜!」
犬夜叉停下動作,鼓了眼睛瞪住她,拖長了音哼道:「是——啊,那又怎樣!」
明眸閃動,桔梗淺笑著挽住他手臂,輕聲而答:「不會怎樣……我喜歡而已。」
犬夜叉氣焰立消,低頭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和落雪,然後眼皮朝上,傻瞪著白茫茫的天,輕「哦」了一聲,似乎如此作為別人便瞧不見他臉上遲顯的紅暈。
人們擅長在黃昏中告別,只要還有無數個明天可以相伴。
「桔梗,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一直……好不好?」犬夜叉向下抵住她的額頭,凝視那近在咫尺的明眸中光影流轉,似乎可以觸到她的睫毛。
「好啊,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那,那明天中午在老地方見……我有東西送你。」
「是什麼?」
「驚喜……」
「好啊……我也有驚喜,看看誰的更好。」
「當然是我的更好了!」他捧住桔梗白玉一般的臉,喃喃道,「一定的……」
結果第二天,他在去約定地點的路上接到了父親暈倒被送急診的電話,立馬調轉車頭去了醫院。醫院裡一片混亂,無數聞風而來的記者把各處通道入口圍得水泄不通。殺生丸和夫人相繼趕來。
正當犬夜叉為父親的病情焦頭爛額時,桔梗在另一邊已經打包行李坐上了去法國的班機。他從千葉太太那兒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震驚,並無多余的情緒。他想,等一切安定下來總有機會說明當日的因由。或者,他也可以親自去法國找她。
只是有些遺憾,那天,他原本是打算求婚的——這就是犬夜叉所說的「驚喜」。
他沒有想到事態的發展會如此迅猛,宛如接連而來的雷霆霹靂,讓他招架不及。父親病逝,遺囑宣告,財產分配。殺生丸獲得公司的全部繼承權,他不吃驚;他的份額為零,他也不吃驚。他吃驚且疑惑的是,整份文件中絲毫沒有提及「筱原犬夜叉」這個名字,好像筱原家從來沒有二公子這個人。
直到他被禁止進入父親葬禮的會場,被徹底趕出家門,前後不過兩三天。
如果到這時還不明白用意,那未免太過愚蠢了。他望見殺生丸站在屋前,居高臨下:「犬夜叉,我仁至義盡了。」那高傲的姿態中宣泄出不盡的厭惡和鄙視,真正寒氣透骨,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
犬夜叉從不認為殺生丸是那種會為了財產分配而鬧得兄弟反目的人,他太過自傲,根本不屑於對手。如此做法,不過因為他是私生……在殺生丸看來,也許他連「筱原」這個姓氏都不配,容他在家中安然度過十余年,的確是「仁至義盡」。
但,但是……犬夜叉背過身走遠。十多年的相處情誼,竟是假的,可以一筆輕易劃過的嗎?他感到悲傷,並不是為了被趕出家門,無所依靠;他感到悲傷,只因為做這些事的人是他真心相待的兄長、家人。
趕到母親所在的公寓時已經人去樓空。傍晚時分又開始下雪,他心中擔憂,接近凌晨時,終於在一個橋洞下發現了哮喘發作幾乎奄奄一息的母親。她面色紫紅,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衣。犬夜叉頂著大雪,好不容易敲開一家私人診所的門,將母親安置在那裡。天曉露白,他死死抓著母親的手,後背盡是冰涼。
「哥!我求你……」被保安層層攔住,他望著殺生丸的背影高喊,帶著最後一點微末的期盼,「只這一次,我求你……」
「憑什麼?」短短一句將過往盡數打回。犬夜叉不顧內心翻湧,待要再開口,只見殺生丸緩緩回身,冷眸如萬年寒冰,無半分消融波動。
「犬夜叉,我不欠你,筱原家也不欠你……滾。」
他怔了怔,但覺手腳冰涼。
遠處有車輛駛進,犬夜叉望見下車的人,習慣性用了往日的稱呼:「媽……」
「你該叫我夫人。」冰冷地糾正他的措辭,筱原嵐頭也不轉,直接從他身旁擦過。
大門緩緩關上,那兩個熟悉的背影漸行漸遠,在那一瞬將他的天真撕得粉碎。殺生丸,果然是隨了他母親的性子呢。那些所謂真情,根本從不曾存在過是吧。那些親近歡鬧,也不過是他一廂情願是吧。假像,都只是用來粉飾太平的假像罷了,連背叛都算不上。
可這並不是結束。他小看了筱原集團在東京的勢力,竟然可以做到全城封殺這種程度。他被東大退學,找不到住的地方,連一份零工都打不到。母親病重,卻只能像個流浪漢般蜷縮在街邊公園的遮蔽物裡。
「殺生丸,真的恨到這種地步嗎?」他踢倒了不少保安才得以衝進他的辦公室。
「憑你剛才的作為,我可以送你進警署。」殺生丸放下手中的筆,語調平穩如常。
他「啪」地一聲拍在面前的紅木桌上,俯下身來,雙目鼓脹充血。他說:「那麼,我也可以恨你吧?心安理得地,狠狠地,帶了詛咒地怨恨……」
生日
「嘭」,犬夜叉一個手抖碰翻了茶杯,急忙奪起桌上的文件,一邊拿布去擦。
吉川教授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不妨事。這幾日辛苦了,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犬夜叉張口想解釋幾句,卻說不出具體的話來。他點點頭,收拾好東西,跟各位前輩道了別,出了研究所。他不想承認自己精神有些恍惚,更不想承認走馬燈裡出現的最後一幕。
那是報紙上刊登的一張照片。背景是一座被花海環繞的教堂,教堂前一對璧人正相依而笑。很少見殺生丸笑得那般溫柔。
犬夜叉在報紙上看到筱原千葉兩大集團聯姻的消息,已經是他離開東京半年後的事了。聯系不上她,沒有她任何消息,好不容易見到的卻是她倚在別人懷裡的微笑。犬夜叉是不相信的,桔梗已經跟殺生丸訂婚這件事,直到他看見兩人背後的教堂。
那是普羅旺斯郊外一個只供村人做禮拜的小教堂,裡面只安置著一架古舊的琴,平日裡也只有一位看門人。但它卻建在薰衣草的花田裡,花開時節,芬芳馥郁,如童話一般,美不勝收。那是幾年前去那邊度假時桔梗帶他去的。
她說:「我要在這座教堂裡結婚……當我第一眼看到它時就這麼決定了。」桔梗很少會說這般任性的話。
他當時攥著手裡的報紙,並沒有覺得被背叛了,只是發生這許多變故之後,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一無所有。
這些日子小城中陰雨綿綿,新聞裡甚至還播放了防洪警告。窗外瓢潑大雨,他仍舊待在研究所裡追趕項目的進度。若不是戈薇冒著風雨來為他慶賀生日,他肯定完全想不起這回事了。組裡的人也與戈薇熟識,見她一一拿出精心調配的料理,邀請大家分享時,紛紛贊不絕口。
等到一切結束,她收拾好東西准備回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加之下著大雨,更顯黑沉。
「犬夜叉,你去送送吧,」一個前輩接過他手中剛打印出來的圖紙,「這個我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好,辛苦了。」犬夜叉向前輩道過謝,便帶上雨傘,攜了戈薇出來。
路旁光暈昏黃,映出雨絲細密。雨勢似乎小了些。
「本來珊瑚他們也想過來的,但又怕太打擾,就由我代勞啦!對了,那些禮物我都送到你房間了……彌勒好像送了你件球衣呢!」
犬夜叉哼了一聲:「肯定是珊瑚出的主意!還惦記著想拉我去比賽啊!門兒都沒有!堅決抵制!」
戈薇捂著嘴巴直笑:「誰讓她是隊長呢!而且,也是最後一年了,肯定想出些好成績!」
「那也不行!」犬夜叉說著,把戈薇朝傘中央拉了拉。
不多會兒,到了日暮家門口。屋檐下,門內透出些許亮光,映了半邊臉。戈薇拿出一個小紙袋:「這是我的禮物,犬夜叉,生日快樂。」
他掏出來一看,是一條手編的手帶,裡面嵌了他的名字。
「聽阿姨說,你小時候也有一條,是她編給你的,但是後來丟了,我想……」戈薇停住了不再說話,因為犬夜叉抱住了她,親吻了她的額頭。
「謝謝你,戈薇,真的。」那條手帶是他一出生就戴著的,後來因為……十六夜身體好的時候本想重新編一個給他,犬夜叉卻故意悶著臉說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不願意再戴,她才作罷,如今連個念想也沒有。
「對我還說什麼謝,你喜歡就好了。」戈薇笑著,甩了甩他的手。
「那……你過生日的時候想要什麼?」犬夜叉一臉認真。
戈薇眼睛一眨:「你猜!」
「猜不到!」犬夜叉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笑出來,「好了,進去吧,代我問阿姨好。」
「知道了,路上小心。」遞過雨傘,在門口看著他在雨幕中走遠。
但她不知道,凝視著犬夜叉背影的人,並非她一個。
回研究所的路上,犬夜叉接到了彌勒的電話。一聽聲音就知道那小子喝大了,嗚嗚噥噥滿口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只聽珊瑚在一旁罵著,終於將電話搶到了手裡。
「喂,那家伙撒酒瘋呢,別理他!」聽筒裡傳來痛呼,想是珊瑚被惹急動了手,才稍稍安靜了些。「哎,慶賀你又成功老了一歲啊!」珊瑚壓住周遭的噪音,在那邊揶揄,犬夜叉笑著隨口回敬。
「不早了,趕緊把他扔回家吧!要是扛不動的話……」
「放心!他這才幾斤肉?」
「是是,強壯女!下雨路滑,開車的時候小心點兒,別撞著無辜的路人……」
「烏鴉嘴!掛了!」珊瑚一聲哼,突然聲音陡然升高,「臭混蛋!你給我老實點……」電話「嘟」地掛斷。
犬夜叉笑笑,加快腳步,趕回了研究所。
時鐘敲到十一點整的時候,一位前輩披著雨衣氣喘吁吁地進了門。
「喲,你這是干什麼去了?」另一個與他交好的同事上前接過他手裡的提包,笑問。
「還不是我們家三木那小子!」前輩一邊脫著雨衣,一邊搖頭,「盤山路那邊出了車禍,他帶隊去救援了,我不放心,就想去幫把手,結果被他罵回來了,真是氣人!」
「那是他心疼你!」同事笑著安撫,遞了干毛巾給他擦頭,「說起來,車禍狀況怎麼樣?傷著人沒?」
「是輛紅色的BMW,大概是因為路滑,轉彎的時候撞壞欄杆摔到了背面的斜坡上。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看那車損壞的程度,不好說……」
同事聽了不禁嘆氣:「這樣的天氣,又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上山?」
「好像是外地的旅客,看車牌應該是從東京來的……真是不走運。」
犬夜叉原本坐在電腦前,完全沒有參與這場對話,這時突然跳起來問道:「前輩,你還記得那輛車的車牌號嗎?」
那前輩一臉疑惑,答道:「嗯,好像是XXXXX,怎麼了?」
犬夜叉一聽面色死白,如遭雷擊,抓了雨傘就往外衝:「教授,我出去一下!」
雨夜
整個天地像被雨水吞沒了一樣。犬夜叉舉著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傘,在上山的路上狂奔。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卷著傘東倒西歪,平添阻力,犬夜叉惱恨地朝路邊一扔,眨眼便被刮得沒影。
雨點如拳頭一般打在身上,犬夜叉感到強烈的恐懼正在侵襲。他想尖叫,想怒吼,更想哭嚎。他想把手放在嘴裡狠狠地咬,咬到痛覺神經全部麻木癱瘓。他想把心髒掏出來搗碎,然後扔得遠遠的,遠到再也感覺不到它傳遞過來的任何尖銳的疼痛。
胸腔裡的空氣被榨干,犬夜叉一抬頭望見前方閃爍的警燈,忽然間希望自己是個瞎子。
雨幕如同玻璃將除自己之外的景物重重隔離,他隱約聽到嘈雜的人聲,對講機裡呲呲啦啦的忙音,還有斷斷續續的鳴笛。四處有搖晃的人影,探照燈的光線規律地打著轉,犬夜叉看到了被撞得失去原形的欄杆,旁邊停著一輛警車,警車邊上站著兩個人,正面對面說著話。其中一個是位披著雨衣的警官,另一個是位舉著紅傘的女士。
他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那警官注意到異動,轉過臉來,正是那位前輩的兒子三木。他見到犬夜叉很是疑惑,從車上拿了傘遞給他:「犬夜叉,你怎麼過來了?我爸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犬夜叉不停用手抹著臉上的雨水,「聽說,聽說……我能幫什麼忙嗎?」
三木笑笑:「多謝了,並沒有傷到人。還好車滑出去時車主不在車上,真是萬幸……對了,你幫我送車主去局裡做個筆錄吧。這是千葉桔梗小姐。」他指著身旁的女士介紹道。
你有沒有見過雨中清蓮?暗芳浮動,卓卓身姿。但她發梢濕亂,略微頷首,隱隱還是藏了狼狽之態。只一雙星眸中水波流轉,似喜似悲。
犬夜叉拿濕透的衣袖猛擦額頭:「嗯,好。」
一路上,只有風雨之聲。
坐在警署工作大廳外的走廊上,兩人各自披著干毛巾。因為半夜只有一個人在值班,做筆錄的警官去了打印室,說稍等片刻,等確認無誤後簽個字就可以回去了。
拐角的地方掛著時鐘,還有五分鐘到零點。
犬夜叉起身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熱的罐裝咖啡,遞到桔梗面前。
目光沿著手臂一點一點向上移動,桔梗看到他清澈的眸,泛著微微的暖意。她伸手去接,張口正要說話。
「回去吧,桔梗。」好久沒有聽到他用這般溫柔親近的語氣說話,桔梗卻手上一顫,沒有抓穩,咖啡掉在地上,空曠的走廊裡發出刺耳的回音。
犬夜叉彎腰撿起,在她身旁坐定,再次遞過來:「回去吧。」
桔梗兀自低了頭,沒有應。她雙手撐住額頭,想哭又想笑:「犬夜叉,你知道兩個人之間為什麼會有一個低頭乞憐嗎?」
「並不是因為那個人愛得更多,而是另一個竟然忍心她這麼卑微地去乞求……」她轉頭直視犬夜叉的目光,臉上盡是嘲諷。
犬夜叉將咖啡放在兩人之間,看著前方,語氣輕柔得甚至帶了嘆息:「那你何必……」
「我不喜歡這樣明知故問的問題!」桔梗打斷他的話,把頭偏向另一邊。
犬夜叉打開自己的那瓶咖啡,仰頭幾大口喝光,結果因為灌得太猛,被嗆得直咳嗽。
一塊手帕攤開在眼前,已經被雨水浸透,左上角繡著一朵五瓣的花。「永遠都學不會乖……」犬夜叉聽出她聲音裡的哽咽,抬眼一望,果然是明眸含淚,墜墜欲滴。
她極少哭的。
安慰的話語幾乎脫口而出,甚至想就此把她攬入懷中,再也不放。
哪知她雙目噙淚,竟生生撐開一絲微笑:「生日快樂,犬夜叉……」說完不等他臉上現出任何表情就猛背過身去,只見牆上掛鐘剛好到零點。
「這件事,總算沒有遲到是嗎?」她自顧自說著,「都二十三了啊,真快……」
「犬夜叉今晚冒著大雨跑過來是因為擔心我出事吧,可惜……」
犬夜叉向後靠住椅背,仰頭看天花板:「你上山做什麼?」
「神社……」
「我知道,別說了!」他跳起來,急向外走,走出四五步,又轉回來坐下,比剛才的位置隔得稍遠一些。
桔梗便果真沒有再開口。她側頭靠在椅背上,依然背對著他,似乎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那位警官終於出現,桔梗隨便瞥了幾眼印好的筆錄,簽上了字。
「夜深了,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警官好心地提醒著,兩人走到大門口。
雨還在下,一點兒也不見小。兩人站在門口,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先挪步。
浸濕的衣服並沒有干透,在夜裡被風一吹,即使是夏天也不禁冷顫連連。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犬夜叉說。
「是『送』嗎?」紅傘下傳出的聲音恢復如常,似乎只是單純的疑問,顯得冷冷淡淡。
犬夜叉沉默不答。
「那、不必了。」
「那、我走了。」
犬夜叉朝著相反的方向邁出第一步。他先是走,然後開始跑,最後一個勁兒沒命地狂奔。
笨蛋,這樣又會被淋濕的!桔梗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手上勁力一松,紅傘被風裹帶著滾到馬路的另一邊。
你相信雨過之後就是晴天嗎?它也可能是洪水泛濫,無力回天。
禮物
沙漏倒轉,時光回流。
五年前的生日宴,犬夜叉拉著桔梗偷偷溜出會場,去了附近的神社。那裡正在舉辦夏日祭,沿街掛滿了燈籠彩旗,熱鬧非凡。夏日炎炎,兩人穿著正式的禮服,既於人群中格格不入,活動又極不方便,互看一眼,頗覺好笑。桔梗卷起曳地的裙擺反系在腰上,露出光潔的小腿。犬夜叉則更是徹底,將外套一脫,隨手丟在路邊的石頭上。
回頭見桔梗表情古怪,一手向前指出:「那個……好像是夫人送的吧?」
「呃……」犬夜叉後知後覺,急忙撿起來拍掉上面的灰塵,「那我找個地方先存一存吧。」
他望了一眼桔梗身後的廣告牌,說道:「站在原地別動,等我回來。」
人群熙攘,轉頭跑掉的犬夜叉很快失去了蹤影。他去了一家雜貨店,存好了外套,又買了兩瓶水。按原路找到那個廣告牌時,卻怎麼樣都見不到桔梗的影子。他慌了神,開始在人群中碰來撞去。他記得桔梗今天挽著發,穿的是紫色長裙,他知道桔梗的身高到自己下顎的位置,加上8釐米的高跟鞋,會在鼻子這個高度——但是,沒有,都沒有。
他把桔梗弄丟了……這個認知像炮彈一樣在他腦子裡轟隆隆地炸開,塵土飛揚。
「犬夜叉?」
他被這個聲音挽救了,卻無法感激。
「不是說了讓你站在原地等我的嗎?瞎轉什麼!走丟了怎麼辦!」
走丟?又不是小學生……心裡雖然這樣想著,面對犬夜叉猛烈的火氣,桔梗還是先解釋道:「我是在原地啊。」
「怎麼可能!你之前明明在……」犬夜叉指著那個廣告牌,突然噎住了。他發現那是一個賣炸糕的流動攤,已經隨人群挪到另一邊去了。
「瞧,不是我動了,是你的參照物動了吧。」
伸出去的手指慢慢收回,壓在了額上:「咳,那個……」
「看,在原地等的人是我,而亂跑的是犬夜叉才對吧。」桔梗攤開手,仍是那般玩笑的語氣。
「我知道啦!」他愈感窘迫,兩瓶水在手裡捏來捻去,「剛才一時急了,脾氣沒忍住……對不起好了。」
桔梗側頭一笑,拉過他的手:「接受道歉,走吧。」
沒有任何改變的溫度和觸感,帶來的心跳竟是不同頻率。犬夜叉由著桔梗拉扯時,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直縈繞不絕,在參拜時驅使他睜開一只眼偷瞄了桔梗。
竟然可以看到她鼻尖上被陽光染得金黃透亮的細絨毛!不小心吞了下口水。
不知道桔梗許了什麼願——犬夜叉趕緊眼皮上翻,轉移了注意力。
就在這時候——「你這樣會被神靈懲罰的」——桔梗突然出聲,嚇了犬夜叉一大跳。他像考試作弊被當場抓住一般,驚慌失措,只趕緊閉眼,端正姿勢,雙手合十,一副認真參拜心無旁騖的模樣。
桔梗在一邊無聲地笑了。
下山途中,犬夜叉取回外套,在之前桔梗停留的那個地方站了站。他狀似毫不經意地開口:「我剛才向神靈透露了一個秘密。」
桔梗走在他身邊,也沒太在意:「什麼秘密?」
「犬夜叉喜歡桔梗。」
那是他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表白,也是在那時候他突然明白了害羞忐忑什麼真不是緘默的理由。如此期待,如此渴望,想要向對方傳達出自己的心意,哪怕他們早已彼此認定了一般攜手嬉鬧。言語的表達,鄭重的許諾,這些原本看來並不重要的東西,原來真正缺少了還是會有不安,會擔心在某個轉身間就再也牽不到她的手,更看不到她在原地等待了。
「犬夜叉喜歡桔梗……」像是怕她沒有聽清一般,犬夜叉放慢語速又說了一遍。
桔梗僵立在當地,不發一言。
她緩緩轉過頭,直視著犬夜叉,從毫無表情的僵硬突變成一個頑皮的笑臉:「呵呵,這算是什麼秘密!神靈又該罵你了……」然後不等犬夜叉反應,已快步走到了前面。
「什麼?」桔梗的表情他再熟悉不過,一句話的時間已然想明白,不由得恨恨咬牙,「桔梗這家伙……真是太太狡猾了!」但依然快步追上去問道:「那你的回答呢?」
「什麼回答?」桔梗眨巴著眼睛,懵懂地看過來。
犬夜叉捏著拳頭,額上青筋直跳:「你真是,真是好討厭啊!」心裡卻賭氣,今天非讓她開口不可。「就是……你喜不喜歡?」
「喜歡什麼?」桔梗歪著頭,一副可愛得要死的表情。
「千葉桔梗!你,你……」犬夜叉暴吼一聲,又瞬間漏氣,「你」了半天終於接道,「喜不喜歡,我?」
「哈哈,」桔梗在前方發出愉快的音調,慢吞吞回道:「原來犬夜叉問的是這個啊。」
一瞬間的寧靜帶出八年時光的紛亂,糾纏無盡,牽扯出承受不起的情思。
「你猜!」
她回頭粲然一笑,側綰的頭發松散開來,柔絲飛揚。盛夏時節,櫻花早已落盡,清風陣陣,只拂下幾片翠葉,亂了視線。
犬夜叉恍覺被什麼東西閃到了眼睛,似靈魂出竅,不受掌控,全不知自己又說了什麼。
桔梗仍要命地笑著,一步步後退:「追到我就告訴你!」
桔梗你夠了!這是多少歲的小屁孩兒玩的游戲!跑那麼快不怕崴了腳嗎?
回神之後的犬夜叉抓狂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然後認命地追了上去。
陪你幼稚陪你瘋。
河面上滿是破碎的金光,零零散散,拼湊出黃昏的天空。犬夜叉背著手拎高跟鞋的桔梗,沿河岸緩緩行走。
「桔梗自己說,你討不討厭?」
「今天有點兒失控,可以原諒吧。」桔梗側臉貼著他背,嗚噥軟語,撒嬌之氣甚重。
犬夜叉重重一聲「哼」,大不給面子。頓了半晌,語氣終是放緩:「我還在等你的回答。」
桔梗嘴角噙笑,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飾物,給犬夜叉戴上。他低頭一看,愣了下。銀色項鏈尾端墜著一枚銀質戒指。那是桔梗的母親專門為她准備的,從出生時就一直貼身戴著,意義跟十六夜編的手帶同樣,都是十分珍貴寶貝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答案,犬夜叉。」桔梗伏在他耳邊,親吻了他的臉頰,「生日快樂。」
那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真相
犬夜叉從警局回來的路上果然又被淋濕。回到研究所,狠狠衝了熱水澡,身體才開始有所知覺。他打開儲物櫃,見到戈薇的禮物。
「聽阿姨說,你小時候也有一條,是她編給你的,但是後來丟了……」
原來的那條手帶,是什麼時候在哪裡丟的呢?這件事連母親都不知道。
國中一年級,班裡組織野營,他在晚上偷偷溜出帳篷,跟桔梗一起去抓螢火蟲。這是在白天就約好的,也摸清了路線,帶齊了工具。夏夜蟬蟲爭鳴,璀璨星空被樹林遮擋,僅露出一些邊角。草叢中螢火流動,他和桔梗分工合作,順利裝滿了網兜,提在手裡,燈籠一般。
犬夜叉將「燈籠」提高,兩人湊近了瞧。彼此間呼吸相聞,他眼角余光瞥到桔梗。只見她淺笑如常,整張臉呈現出玉璧的玲瓏,罩在一片淡綠色光輝中,似乎遙不可及,又恍若伸手可觸。
突然就產生了想要親吻她的衝動。但他馬上為那樣的自己感到羞愧和懊惱,把螢火蟲朝她手裡一塞,自己慌忙退開幾步,惹得桔梗疑惑不已。
回來後第二天早上,他才意識到手帶不見了,卻不敢再去那片樹林裡尋找。那是他第一次想要親吻一個人。這種心情難以啟齒,讓他不知所措,可又忍不住一點點歡喜。他一個人品嘗著其中滋味,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是後來長大了,跟桔梗在一起了,也從未坦白過這件事。
年少時的第一次心動,那該是多麼深刻美妙的記憶,不該因之後種種而褪色變味的記憶。
犬夜叉關上儲物櫃,朝辦公室走去,腕上戴著那個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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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桔梗就醒了。因為是陰天,看手表時才知道原來已經快九點了。她稍稍洗漱,正准備拉開窗簾時,門鈴響了。
「早。」是殺生丸。
桔梗一眼瞥過,任房門開著,徑自轉身回去,拉開了窗簾。
「我明天回東京,一起吧。」
桔梗倒了杯熱水,眼望窗外,自顧自喝著。
殺生丸走到桌旁,放下一瓶藥劑:「昨晚淋成那個樣子,還不夠?」
桔梗回頭盯了他一眼,走到床邊,從抽屜裡拿出自備的感冒藥,就水喝下。
「記者會……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就按照自己的方式進行了。」
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顯出了厭惡:「殺生丸,你怎麼……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威脅?」
「你看,桔梗……」巨大的落地玻璃映出房間裡的燈光,模糊了人影,「你不可能永遠無視我的存在,正如你也不可能再挽回這四年失去的時間……犬夜叉他,很愉快地愛上了別人呢!」
「你怎麼還敢提,」桔梗向他一步步靠近,壓抑的聲線中滿是憤怒,「那時候我是多麼相信你,敬重你……」
「……都是你自己選的。」殺生丸用著毫無起伏,如同陳述事實一般的口吻,「捫心自問,我沒有對你說過半句假話。」
「父親生了急病,所以他趕去醫院了,如果著急的話先上飛機吧……」
「他知道你出國留學的事了,你母親說的……」
「父親去世了……當然,他很傷心……我還好。」
「他搬去跟親生母親住了,應該還好,不怎麼見面……」
「學習還順利嗎?不用著急,慢慢來……」
「這就是那個教堂?的確很漂亮……」
「照張相吧……」
「選擇一個人出國的是你,選擇不跟他聯絡的也是你……」
世間最傷人的往往不是憑空捏造的妄語,而是原本深藏心底如今卻被旁人逐字逐句無情揭開的自責之語,明明知道事實並非他所描述的那般簡單,不能蓋棺定論,卻又無法找到一言來反駁。因為所有的反駁在內心的自己看來都是怯懦的借口,該被狠狠懲罰。
她是千葉桔梗,是千葉集團的大小姐,也是唯一的接班人。她渴求著這個世界,渴求著豐滿的羽翼。她一路疾行,將人生行程排得滿滿當當。而他是犬夜叉,若來不及同行,便會在原地等她歸來。這般盲目又任性的自信究竟是誰慣出來的!
她錯了,她知道自己錯了,她認錯……可為什麼他還是不原諒?為什麼他還是緊緊抓著那女孩兒的手贈予她的只有淡漠的距離?
原來轉身過後真會成為陌路,原來犬夜叉真的會走,原來桔梗真的不過如此……
手背在身後掐出道道指甲印,桔梗咬牙頂回:「那些的確是我錯……但,殺生丸,你是最沒有資格責備我的那個人。」
「你搶走了他的繼承份額——伯父不會連名字都不提,他不以他為恥——明擺著泄私憤!」她目光轉柔,不再似控訴,只將多番苦楚娓娓道來恨不能與他同受,「你把他趕出家門,從學校開除,你明知道他母親病重還全城封殺,逼他離開東京,一路掙扎,甚至還……乞討……處處求人,處處冷眼……他才失去父親,對那個生身母親該是多眷戀,一路上受了多少驚怕,最後流落到這麼偏遠的小城,他母親也沒能……」
「殺生丸,我從不知道你竟然能這麼狠心!」
「狠心?」從聽她絮絮叨叨開始心疼時便已皺眉不耐,此時聲調微揚,一改先前的平靜無波,冷氣逼人,「你大概還未見過真正的狠心……要知道,他如今還能待在延城,是因為我殺生丸允許他待著!」
「你……」桔梗手指發顫,禁不住叫出聲,「他終究是你弟弟!你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真要這樣沒心沒肺,趕盡殺絕?」
「我從未承認過!」殺生丸也被激起了怒氣,「你何時見我認他做弟弟了!」
「就因為他欺騙了你,向你隱瞞了他母親的事,你就那麼恨?恨到要把過去全部抹殺?你明知道他心裡有多愛你和夫人,只為一次善意的欺騙你就……」
「住口!」殺生丸少有的暴躁,抓住桔梗的雙肩怒喝她閉嘴,「你什麼都不知道,沒有資格評論我的作為!」
桔梗掙了掙,沒有掙開,昂頭對上殺生丸的怒視:「不錯,我不知道你,但我知道他……他把你當兄長,敬你愛你依賴你,你卻利用他的信任把他踩到腳底……遺囑不是那麼好動手腳的,你究竟在多久之前就開始策劃,能在那麼短時間內讓他毫無招架之力,一敗塗地?不,根本沒有勝敗,他從未想與你爭,全部是你一廂情願,當他做假想敵,發泄口……殺生丸,你不配為人子,也不配為人兄。」
她肩上的力道一重壓過一重,只覺周身冷氣撕咬,迫得人呼吸凝滯,卻在她說完最後一句時全部消失無蹤。如急停的狂風驟雨,不覺心安,只覺心驚。他收回雙手,立在她跟前,喜怒難辨:「別逼我出手,桔梗。」
桔梗撫平肩上褶皺,聞言傲然一笑:「那麼,你也該知道,我不是只會賞花喝茶。」
殺生丸眼底譏諷微露,還未及散去,手機鈴聲驟響。他轉身接過,低聲「嗯」了幾句。掛掉電話,回頭見桔梗已坐進沙發隨手翻看著雜志。
「奈奈百貨……」他走近,只說了幾個字,似嘆慨又似無奈。
桔梗抬頭淺笑,明媚如陽光:「我們股東大會上見,不送。」
你是桔梗,不是罌粟。
你是藥,不是毒。
「不必了,我下午便回東京。」殺生丸依舊從容不迫。
見他關門離去,桔梗眼中劃過疑竇與不解。
畢業
殺生丸回了東京,再未踏足延城。
幾天後新聞見報:筱原集團當家人殺生丸於日前召開記者會,為之前筱原千葉的聯姻風波辟謠,表示兩人親如兄妹,並同一時刻發布了兩大集團在下個年度的合作項目,引發股市又一次高潮。
桔梗在看到報紙的同一天,進駐了奈奈百貨。
犬夜叉也看見了。組裡的老前輩有讀早報的習慣,他從身後走過時瞥到了頭版的大標題,忍了一上午,終究還是拿過來看完了全篇。
辟謠?那時候只是捕風捉影的謠言嗎?為什麼兩邊人跟約好了似地集體啞巴,對漫天報道毫無反應,在媒體看來無異於默許,卻在幾乎要平息了時再度挑起?是彌補,還是挽回?他懶得去想這一切是誰的手筆,更懶得去想那人這麼做的目的。他只是再一次被確認:她並未參與,並不知情。當然,他早就知道這一點,自桔梗出現在延城他便知道了。可惜他從一開始怨恨的就不是真相。
犬夜叉合上報紙,打電話給戈薇,約定吃飯的時間。
日子恢復平靜,桔梗似乎也回去了。
在熱心學長的幫助下,戈薇成功爭取到了奈奈百貨的實習名額,興奮地拉上一圈好友去KTV慶祝。犬夜叉不久才買了自行車,豪氣衝天地攬下接送她上下班的任務,被大家揪著好一頓調戲。
生活熱鬧地繼續。
野澤太太撿回一只花貓,掉毛掉得厲害,還總是喜歡往他房間裡鑽。門鎖上了就跳窗戶,擋都擋不住。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見一張放大的貓臉,直嚇得人渾身激靈。犬夜叉一怒之下背著野澤太太將它狠罵狠揍了一頓,結果書櫃桌腿上就全是它的爪印記號。無奈之下,只得日夜門戶緊閉,時刻提防,與那只不識相又愛記恨的貓開始了長久拉鋸戰。
三浦太太在外打工的女兒歸來,兩人一起擴大了店面,除飲品甜點外也增設了日常小吃,犬夜叉那一群狐朋狗友又多了一個玩樂的去處。
雖然犬夜叉抵死不從,雖然全校都浸泡在「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和諧氣氛中,球隊還是在珊瑚隊長英明神武的地獄式帶領下氣喘吁吁地奔向第一的寶座。犬夜叉在觀眾席想起他們訓練時的哀怨,指著領獎台上一臉榮耀的珊瑚笑得幾乎岔氣。
時間就像考試前夕翻的書,嘩嘩地過。
轉眼到了畢業季,彌勒身在學生會,忙得腳不沾地。珊瑚接了活計,整天埋頭在工地。相比之下,戈薇剛剛通過奈奈百貨的選拔考試,轉為正式員工,犬夜叉也已定下在研究所的工作,兩人清閑得人神共憤。
彌勒纏了他幾日,然後說服了珊瑚戈薇跟他一起纏,實在忍無可忍,犬夜叉一拍桌子,答應了在畢業晚會上上台充人數。結果排練時傻了半天的眼沒回神:「你耍我呢……」
大合唱的鋼琴伴奏,是一般人能充數的嗎!
「沒事,湊合著來……就一首校歌,簡單!」彌勒笑呵呵地把他按在座位上,「來,開始!」
校歌確實簡單,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譜,犬夜叉怒氣稍減,手按上了琴鍵。
犬夜叉鋼琴只學了兩個月,所以若論觸感,不該這麼熟悉的。彌勒喜出望外,正想多加曲目,被犬夜叉一拳打回。中間休息時,兩三人聚在一處聊天偷吃,他無意識地彈了幾個音,後來發現是生日歌,馬上停住。
戈薇貢獻的節目是獨唱,兩人排練時間不同,也不在一處。她時常買了零食過來串門,跟大家說笑。
「犬夜叉,你干嘛不給戈薇伴奏?情侶搭檔,熱度絕對爆棚!」損友之一又開始了調戲。
「可以啊,她要是唱ABCDEFG,我倒是可以豁出去練練。」你來我往,犬夜叉回得輕松,手勁兒卻毫不含糊,一拳砸在背上,「不知道我是來充數的?想看笑話自己上網搜去!」
戈薇這邊也有人開始了聲援,數落那家伙故意挑刺,一時吵吵鬧鬧,亂成一團。
犬夜叉沒想到排練時嘻嘻哈哈,正式演出那天晚上,一首校歌把全場的人都唱哭了,直到最後松崎校長上台作結語時,還有人在抽泣。畢業後各奔東西,面對離別,是該哭泣。但他眼睛酸澀,流不出淚來,不知道是因為他早已經歷過更多更殘忍的離別,還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會離開。
延城,是給了他二次希望的地方,是他決定要拼命堅守度過余生的地方。所以,若他哪一天離開,絕不會是因為被逼迫。
謝幕的時候,觀眾席還未亮燈。犬夜叉在黑乎乎的人群裡瞥到一個背影,眨眼就沒了。他以為是鞠躬起身起得急了,眼花而已。
晚會結束後,大家哭鬧著要去聚餐,開門被迎面的冷氣打得一個哆嗦,腦子清醒不少。身旁有人歡騰著喊「下雪嘍」,他被人抓住胳膊,拉去操場,開了雪仗。
操場四周一片漆黑,只剩白花花反射的雪光。他在混戰中好幾次被砸中臉,磨砂一般冰涼的疼痛,刺激得他突然湧出了淚。
真丟人!他將臉上的淚水連同雪水一起抹掉,大叫著衝入了戰團,惹來此起彼伏的笑罵。
幾周後,大家各自開始行程,犬夜叉在站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被路人錯認成畢業班的班導,一陣唏噓。珊瑚和彌勒是最後走的。那天陽光很好,卻刮了很大的風,無端勾出更多的眼淚,就連珊瑚也只能一邊說著「現在交通這麼發達,不過幾個小時的路程」,一邊撲在彌勒身上泣不成聲。
延城到東京的距離,犬夜叉最清楚不過,怎麼可能只有幾個小時!他摟著一旁又哭又笑的戈薇,看著眼前兩位好友奔向那座曾經遺棄他、如今被他遺棄的城,除了「保重」什麼話都說不出。最終還是彌勒暖回了場,成功把兩位女士逗笑,又以一個輕薄的擁抱贏得了犬夜叉的白眼。
最終還是笑著說了再見,因為彼此都明白還會有相聚的明天。
「犬夜叉沒想過回東京嗎?」大約是被這離別氣氛感染過了頭,戈薇望著遠去的列車,突然問道。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
犬夜叉默默收回她肩膀上的手,插進口袋,似回避又似思慮。僵持了一會兒,就在戈薇准備出聲岔開話題時,犬夜叉抬了抬頭:「沒有,不想。」
兩人沉默著往回走,她心裡有些惴惴,想開口為自己剛才的大意道個歉,卻又怕太露痕跡反而惹得他不快。
「沒關系,戈薇,不用介意。」
他實實在在地怨恨過,然後原諒了,因為他不願自己以後的生活充斥著太多不能觸碰的禁忌。所謂禁忌,就是重傷愈合後卻未能排盡的膿水,一碰還是會痛入骨髓。他絕不想要那種禁忌。他的膿水早在傷口裂開時就已挖得干干淨淨。
堅守
研究所附近有家不大的西餐廳,很安靜,跟戈薇沒有約的時候,犬夜叉會到這邊解決午餐。說是西餐廳,提供的也不過是日常吃食。這天照例坐在慣常的位子,四周也都是些面熟的常客,有兩個還是研究所的同事,打個照面相互問候了一聲。
犬夜叉有些忙,他隨便點了個三明治,開了手提電腦,想趁著午休補一下昨晚下班前發現的程序漏洞,下午開會要做測試。
自畢業後已經三年了,他如今已是組長,可以帶隊接項目了。上周彌勒跟珊瑚結婚,在東京辦喜宴,他寄了禮物,人沒到,結果隔著電話被珊瑚痛罵了半個小時。犬夜叉懶得理論,直接把電話扔到一邊。
他是真沒空,不為別的。
事後彌勒半開玩笑地問他什麼時候好事近。當時犬夜叉手上正翻著戈薇從婚禮現場拍回來的照片,感慨彌勒果然好人緣,單從照片上就能看出這個婚禮有多鬧騰……多幸福。反應過來後,他停了停。
「再說吧……我現在,有點兒事。」
「如果是指工作的話……你也太拼命了點。你知道以戈薇的個性根本不會在意,更何況她對你……你心裡還有其他的事?」
犬夜叉看著相機裡定格的照片,忽略了他的問話。會場裡擺滿了花,一個服務生正在整理,他右手拿了束紫色的薰衣草。
他說:「那些東西,再怎麼不願意,還是成了禁忌。」
其實他有想過結婚的事。之前跟戈薇一起去看房子,已經挑中了一款,位置價格都不錯。他付過首付,准備張羅裝修和搬家時,野澤太太的貓死了,聽說他也要走,傷心了好久。犬夜叉感念她的照顧,答應再多呆一段時間,房子的事也就擱下了。
這件事情上,戈薇從來沒有催促過,甚至連暗示都沒有,她母親也完全看不出著急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戈薇私下叮囑過。犬夜叉明白她是不想給自己壓力,反過來檢討自己是否讓她不安了。
接送她上下班的自行車已經換成摩托車。記得戈薇第一次見到這輛中規中矩的款型時,忍不住偷笑:「還以為你會買那種很拉風的炫酷型呢!」犬夜叉扔給她一個頭盔,想了想,對她眨眼:「買第二個的時候倒是可以考慮看看。」
他對於自己現今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
劈裡啪啦,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著,一邊擱著咬了一半的三明治。服務生端來熱氣騰騰的紅茶,他眼睛粘在屏幕,只用下巴指了指方向,示意她放在自己跟前。視線內晃過一盞白底金線的精致茶杯,和端著那盞茶杯的白玉瓷釉般的手。
眼皮突突地跳了兩下,犬夜叉心底有些異樣的類似於瘙癢的感覺,但並未在意,轉頭又投入了工作。
紅茶已經見底,餐盤上只剩面包屑。
「我回來了!真謝謝你幫我代班!下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不用客氣。」
清麗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如同銀勺擊打在玻璃杯上,輕松穿透了喧囂,剩下回旋不止的余韻。
犬夜叉放在鍵盤上的手,驀地停住。他抬頭望向櫃台,只瞥到一個匆匆消失在門後的背影,穿著服務生的制服。
他心中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破,被否定,被攪得亂七八糟。他以為,桔梗早在四年前的那個雨夜,就離開了。原本該呆在東京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原該鎮定如初的人,為什麼會亂了呼吸?
他收回視線看到了桌上的茶杯,那只手……方才,竟是如此貼近的距離。
空氣中滿是食物的香氣,犬夜叉招來服務生結賬。
「筱原先生,工作可真努力啊!」剛從外面歸來的女孩臉上還帶著未消的紅暈,用往常那樣熟絡的口吻跟犬夜叉打著招呼。
犬夜叉凝神望了她片刻,笑著相應,終沒有開口問出。
下午的測試很成功,犬夜叉分配了具體任務,開始著手項目交付事項。工作接近尾聲,犬夜叉輕松不少,決定下班後去接戈薇。他們已經一周沒有見面了。
過了冬至,陽光總是很稀奇,犬夜叉走出研究所時,天色已微黯,呼吸間盡是白霧。他費了不少力氣也沒能發動車子,想來是在室外凍了太久。他搓搓手,見路燈亮起,索性一路跑過去。
商業街依舊燈火輝煌,犬夜叉遠遠望見奈奈百貨的寫字樓,人影熙攘,已是下班時間。他一邊掏手機,一邊祈禱戈薇沒有那麼早走。戈薇的手機鈴聲是一串在排練時偷偷錄的鋼琴曲,他第一次發現時惱了好一陣子,當然後來還是順了她的意。所以當那串曲子在身後乍起時,他自然嚇了一跳。
犬夜叉回頭見她笑得調皮,毫不客氣地彈了她的額頭。然後才意識到她今天穿了件正式的黑色套裝,外面罩著風衣,混在人群裡的確不好辨認。
「今天沒騎車,我們走回去?」他扯了下她的圍巾,「冷不冷?」
戈薇笑嘻嘻地把手掏出來,貼在他臉上:「你說呢?」他一路跑過來,身子固然熱烘烘的,臉上卻被風吹得通紅。冷冰一樣的面頰上,她的手暖得發燙。
犬夜叉沒來由地有些不自在,扯過她胳膊,讓她乖乖戴好手套,一起往回走。
「忙完了?」
「差不多,再過幾天就結束了。」
「終於可以松口氣了,天這麼冷還總加班……」
他們沿著樓前的台階往下,犬夜叉聽戈薇說著辦公室裡的趣事,後背突然有些異樣,像是被火烤過的針扎到一般。他仰頭回望,寫字樓上百個玻璃窗內人影晃動如常,他不可能分辨出源頭。
「怎麼了?」
「呃……聽錯了,我以為有人叫你。」
戈薇哈哈一笑:「笨蛋,如果是我的名字,我肯定比你要敏感啊!」
犬夜叉未再爭辯。
項目交付後,客戶很滿意,犬夜叉領著組員開了慶功會,終於恢復了正常的休假。他打算做點兒什麼事。
野澤太太又撿回一只流浪的癩皮狗。它身上的毛稀稀拉拉,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還長了癬,瘦得一層層皮垂直地掉下來,擋住了一半的眼睛。它看上去很老了,眼珠又灰又黯,讓人疑心它的視力問題。野澤太太卻當寶一樣,每天定時給它洗澡,抱在懷裡給它上藥,無微不至。
「野澤太太總喜歡從路邊撿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犬夜叉見她哄著狗睡覺,原本只是隨便開個玩笑。
哪知野澤太太眼睛一翻,嘴裡哼道:「你不也是我從路邊撿回來的?」
犬夜叉呷了呷嘴,不再接話。
看野澤太太有了新的寵物,心情日好,犬夜叉琢磨著是不是可以准備搬家的事,趁著空閑跟她提了。
「哦,年紀不小了,是該做准備……看看這屋子有什麼是你需要而我老婆子不需要的,隨便拿去!」野澤太太逗著胖起來的狗,格外好說話。
犬夜叉也告訴了戈薇。她說按他自己的喜好就可以。
周末,犬夜叉帶著同事推薦的人來看房子,商量著該怎麼裝修。那是一間兩室一廳的公寓,不怎麼大,兩人隨意定了些事項,約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走出大樓,時間還早,犬夜叉決定去材料市場轉轉。走過拐角,是一個十字路口,馬路對面有一家打印店。似乎該到了學校期末考試的時候,打印店裡塞滿了穿制服的學生,等著復印筆記。
櫃台後的店員是個扎著馬尾辮的女人,她始終帶著微笑,手上熟練地操作著機器。哪怕是隔著一條馬路,犬夜叉也能感覺到那間小小的打印店內焦躁煩悶的氣氛,她卻絲毫不受影響,面對長長的鬧哄哄的隊伍,仍笑得宛如清風明月。
她向來如此。
犬夜叉穿過馬路,推開打印店的門,加入了等候的隊伍。
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客人稍減,她中途卻沒有休息過。難道不該換班了嗎?犬夜叉心想,看了看自己前面只剩下兩人。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她看起來一點兒都不驚訝,仿佛理所當然。
犬夜叉低頭遞過幾張圖紙,那是他公寓的平面圖:「復印兩份,嗯……保持原大小就好。」
不知為何,她臉上的笑意加深:「好的,先生,請稍等。」
約摸過了三五分鐘,她將原件和復印件整理好,遞到他手上:「謝謝光臨。」
他無聲地接過,新印出來的圖紙很燙。
傾塌
桔梗這四年一直呆在延城!
犬夜叉對搜到的信息幾乎不敢相信。她並未刻意隱瞞,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網上輕易查到了她的事。
千葉桔梗,原本只是掛名董事,但在四年前的大會上參加競選,成為新一任社長。
她現在是奈奈百貨的社長!為什麼要去西餐廳還有打印店打工?四年前……正是他以為她已經離開了的時候。這一切究竟有什麼含義?
仿佛卷土重來,他卻一身疲累,不想再應對,煩躁地關上電腦,恨不能直接衝到她面前質問究竟想怎樣!
他從西餐廳的服務生那裡得到了桔梗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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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站在門前,面色僵硬:「是這間?」
站在一旁的房東太太連連點頭:「沒錯,就是你之前住的那間。」
「我能進去看看嗎?」犬夜叉感覺自己的聲音突然啞掉了。
房東太太面有難色:「這不合規矩呀!租客不在的情況下,就算是我也不能隨便進去的……要不等千葉小姐回來,我幫你約個時間?」
「不,不用了,我下次再來……」他連句謝都沒說,就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犬夜叉,要我傳個口信嗎?哎,等等,你……」
房東太太的聲音變得極為模糊,犬夜叉走出大門,發覺今日的陽光特別刺眼。他靠牆坐下,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吸不到氣,胸腔酸得發痛,腦子暈眩,眼前發花。
周圍的景物並沒有太多改變。他後背靠著的是一幢六十年代的老房子,三層,有地下窖藏室,也有閣樓,房主進行了翻修,把它們隔成許多大小不一的隔間,作為出租房。他跟母親初到延城時,便住在這裡的地下室,那是當時他唯一可以負擔得起的地方。
那個不到十平米的隔間,沒有窗戶,牆壁發黑有霉印,糊了很多層報紙,紙上塗滿了亂七八糟的字眼,是之前的房客留下的。悲傷的、激憤的、厭世的……一個個,在黑暗中像扭曲的魔鬼,傳遞著無法排解的絕望。他也開始在那紙上寫字,每天一個,像「陽光」、「鮮花」、「健康」之類,可以帶給人希望的字眼兒。
地下室的洗手間和浴室是公用的。住在這裡的人形形色色,大多是失意困苦之人,其中不乏脾氣性格都很差的。因為浴室的使用問題經常發生口角,甚至會演變成打鬥。他也曾因為對面隔間的男人抽劣質煙惹得母親咳嗽而大打出手。每次都是有人吵到房東太太那兒才消停下來。
隔間裡長年潮濕陰冷,饒是他年輕體健,也忍不住出了紅疹,更不用說母親原就受不得寒。他們在那兒住了一年多,終於熬到了犬夜叉的第二個學年,情況好轉後搬進了野澤太太的房子,就再也沒有來過。
這樣的地方……她竟住了四年!就算是自我懲罰,也太重了些!更何況……她沒有錯,他心裡其實明白,只是如鯁在喉,無法釋懷罷了。
犬夜叉摸著牆壁緩緩站起。
工作日正常上班,周末打工,房東太太說她還有兩天夜班……她究竟想干什麼!讓我心痛,讓我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是很在乎她很放不下她的嗎?不,千葉桔梗不會做這種卑微乞憐近似於自虐的事,如果有,一次就夠了,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那是為什麼?究竟為了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的身體!她天生體質偏寒,手腳易發涼……完全無法想像她在這兒的生活!
犬夜叉踉踉蹌蹌地往回走,腳下仍舊不穩。
他想起打印店裡的微笑,想起西餐廳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想起暴風雨之夜濕淋淋的臉,想起警察廳走廊上的眼淚……他想起在延大重逢時臉上的驚喜,想起被自己無視時瞬間的蒼白和顫抖……他想起在山道上散開的長發,想起日光間隙裡的紫色長裙……他想起黃昏音樂教室裡伸出的邀請,想起生日宴會上一起舞過的舞曲……他想起那朵被咖啡浸染的五瓣之花,不是櫻,而是叫做桔梗的花。
他腳下一個絆子,向前撲倒,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被撞得後退幾步,一邊伸手扶住他。入手盡是柔軟的觸感。
「先生,沒事吧……犬夜叉?你怎麼會……」
腦中的霧靄突然被擊穿,他猛地推開對方的攙扶,直起身子。犬夜叉盯著眼前的桔梗,從頭看到腳。她穿著深棕色的大衣,好好戴著帽子、圍巾、手套。她右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超市每天閉市時會往死裡打折的便當。
「你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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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桔梗請進了門。
隔間跟他住著時並沒有太多變化。所有工作、生活需要的東西都分類按照取用順序靠牆擺好,看她在狹窄的空間裡騰挪自如,很快擺上茶,兩人隔著一張小桌子相對而坐時,他心裡說不出的酸楚。
暖氣並不是很旺,只能勉強脫掉最外層的大衣。她裡面果然是很精致的職業裝。
「這麼長時間,你一直住在這兒?」這似乎是句廢話。
「嗯。」她回答得很干脆。
「為什麼?」犬夜叉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
桔梗笑得很輕,卻不做聲。
「告訴我,桔梗,我想知道。」
難得桔梗沒有追問他為什麼想知道,只低了頭,輕飄飄的語氣:「這四年是我欠你的,現在還清了……」
斂下的眼隱藏在煙霧繚繞的背後,看不真切。犬夜叉囁嚅了一陣:「我不明白。」
「是我心裡欠下的債,」桔梗抬起頭,看見他臉上迷惑的神色,不禁莞爾,「我並非想求得什麼原諒,只是希望能減輕心上的一些重量……這四年,過得並不容易,但是我卻借此明白了很多。」
「沒有親身經歷過,是無法理解那些苦痛是多麼深重的,所以,那由此引發的憤怒和怨恨又是多麼長久……犬夜叉,這一切都比我原本想像的所能接受的更壞更糟糕,然後我才意識到當初自己是多麼自大,以為幾條簡單的查訪記錄就能夠理解,就能夠撫平。更何況,我未曾經歷像你那樣接二連三的失去……」
桔梗見他只是盯著桌面,手捧著茶杯繼續說:「像我這般的人總是習慣高估自己。在搬來這裡之前,我已做了許多准備,卻還是在第一個月被送進急診室兩次……」犬夜叉聽到這裡,猛地抬頭,嘴巴張著,卻沒發出聲音。
桔梗卻還是笑:「現在看來都算是小事了,畢竟我並不是真的毫無依仗,也並非真的生活困苦,只是單純地工作就已如此……至少,我不會感到絕望。」犬夜叉聽出她最後一句話裡特殊的涵義,見她轉頭望向背後的牆壁:「我認出你的字了……『溫暖』、『美麗』、『擁抱』,你在房間裡寫下這些美好的詞句,是為了什麼呢?」
桔梗坦然地望著他,似乎並不期待他的回答。「為了遮掉那牆壁上原本的字,那些只是存在就會勾起內心最脆弱的部分的字……犬夜叉,一個人該是到了多麼絕望的境地才會這樣小心地守住陣地,想單純從那些字句中汲取力量?」
犬夜叉轉開眼:「沒你想的那麼壞。」
「那就說回工作?」桔梗笑笑,「第二年春天的時候又被送醫院,查出來神經衰弱,醫生罵著勒令我休息,在床上連躺了三天……」
「桔梗!」犬夜叉只覺額頭上血液直湧,「你到底還干了什麼!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樣的!我也不是四年來一日不停地一直如此!而且,也沒到你那麼拼命的程度……」
桔梗只簡單挑了下眉:「是嗎?我也沒有按照你的強度一分不少地還原,我還沒有自大到把自己當男人使喚。」
「你……」口舌上的爭鬥,犬夜叉向來不是對手,等他喘順了氣,繼續道,「那到此為止了。你今天就搬出來,今天就回東京……」
「我會搬出去的,但我暫時還不會離開延城。」
「夠了,桔梗,真的夠了,四年的時間什麼都還清了!況且,你根本沒欠我什麼!我不想,不想……你別再折騰自己了,回東京好好休養,行嗎?」犬夜叉的情緒一向大起大落,他本是激動難抑,想將她罵回去,最後還是軟了口氣,帶著誘哄的味道。
「我不會折騰自己了——這四年也不是折騰,至少我覺得是有意義的——犬夜叉,我是為了自己留下來的……等我能放開手的那一天,我就會離開了,在那之前,再容忍我一些日子吧。」
犬夜叉知道逼她盡快離開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他漸漸看清了自己的私心,哪怕是時隔一個四年、兩個四年還會因同一個人動搖的私心。
「就算不回東京,也要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別留下什麼病根兒。」所以他妥協了。
「好。」桔梗終於真正意義上笑了出來。
離別
為什麼特意把套餐裡的咖啡換成紅茶?
咖啡的香氣太重了,會把鼻子慣壞的。
怎麼?戒掉咖啡了?不是要熬夜加班嗎?
咖啡的確能讓人保持精神亢奮,可也會讓人睡不著覺,輾轉難眠啊。
人的口味是天生的。喜歡甜,喜歡辣,喜歡清淡,喜歡濃烈,與生俱來,掩飾不了,也勉強不了。有人喜歡單一的純粹,也有人偏愛多變的新奇。
人是執拗的動物。喜歡甜的人不會因為一次蛀牙就放棄所愛,喜歡辣的人也不會因為傷了舌頭就對此敬而遠之,繼而轉奔其他。或許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會陷入短暫的迷茫,但只要他還沒有喪失味覺,就一定能夠分辨出自己最愛的味道。
房子的裝修照常進行,並沒有因為天氣寒冷就消極怠工。犬夜叉一有空就往那邊跑,站在旁邊指手畫腳的,惹來不少笑聲。
日暮太太熬了骨湯,叫犬夜叉過去吃晚飯。難得周末,她便鼓勵犬夜叉跟戈薇出門逛逛。兩人應著走到了步行街。再過一個月就是新年,兩邊小店已經有人開始貼紅紙了。路過三浦太太的店,自然進去坐了坐。
「犬夜叉總是點原味的啊!」飲料端上來後,戈薇隨口一問,「燒仙草還有很多口味的,可以換著試試嘛!」
「但那些口味一加,它原本的味道就被遮住了,這樣就沒什麼意義了。」
「啊,因為燒仙草味道很淡……」戈薇吸溜了一口,眯起眼睛,「不過我卻覺得它很頑強很厲害啊!你看,夏天的時候因為可以消暑大家都很喜歡,到了冬天,它也可以配上各種口味的熱飲,像奶茶之類的,繼續活躍在甜品屋……對了,還可以用來熬湯!是絕對的百搭!所以味道淡一點也沒什麼,對吧?」
「味道淡些當然沒什麼,」犬夜叉搓著吸管,在裡面攪來攪去,「我是覺得燒仙草原本的味道就很好,不需要為了迎合不同人的口味特意加什麼料。」
「迎合?聽起來怪怪的,」戈薇皺了眉,「也不算吧,只是適應性比較強而已。」
「說法不同啦!」犬夜叉笑笑,「一杯飲料而已,不用這麼計較。喝完了嗎?走吧。」
兩人出了店門,繼續沿街逛。路過花店,被店員拽著不停推銷,戈薇無奈之下便選了支玫瑰,拿到犬夜叉面前晃了晃。一路走下來,收獲頗豐。
「我前天見到我們社長了……」犬夜叉突然停了腳步,戈薇側臉看他,「你早就知道?」
犬夜叉重新邁開步子:「沒多久。」
「我原本還以為是同名,從沒想過……」戈薇跟上他的步伐,忽然問,「犬夜叉,她在你的禁忌裡嗎?」
「你已經提了。」犬夜叉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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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意識到那天對戈薇的態度過於僵硬,心想是不是該買件禮物彌補一下。野澤太太這兩天總念叨她兒子兒媳的事,他們要回來過新年。
「我們家小子可會哄人了,你別看美芽大小姐脾氣說來就來,厲害得不得了,小子隨便一哄,馬上眉開眼笑,變臉變得可快了!犬夜叉,等他回來,你真該多學學……也就戈薇丫頭脾氣好,沒讓你隨時隨地哄著陪著,反而倒過來慣著你,你呀……」
野澤太太大多是自言自語,犬夜叉忙著收拾東西,裡裡外外,進進出出,哪裡聽得完整她的話,走過她身邊時應上幾句也就算了事了。
房子裝修得差不多,新年一過就能搬進去了。犬夜叉對需要添置的家具沒什麼特別要求,就拜托了戈薇。
這天下午,他在百貨商場的首飾展區遇見了桔梗。她氣色果然好了許多,穿著檸檬色的開領風衣,似乎在閑逛。他當時手上正拿著卡,在收銀台付賬。桔梗望見店員忙著包起來的禮品盒,面色瞬間白了下去,連招呼都未打,一個轉身就消失在她來的方向。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個戒指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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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新年了,處處洋溢著喜慶。晚飯後日暮太太在廚房收拾著,戈薇本要幫忙,結果被趕出來,看犬夜叉帶著隔壁家的小孩兒放鞭炮,在屋前的草地上跑來跑去,摔了好幾跤。手跟鼻子裸露在外面,已經凍得失了知覺。
「真可惜,舊年都要結束了,還沒下雪。」戈薇在原地蹦蹦跳跳,搶過幾束手花點燃。
「舊年沒有,等新年就好了!」犬夜叉拿著點燃的手花,作勢要去燒戈薇的頭發,追得她滿院跑,一邊跑一邊叫,結果喘不過來氣,只能躲在門後罵他欺負人。犬夜叉隨便幾句話就把她激了出來,看她嚴陣以待,似乎真會被燒了頭發一樣,犬夜叉反而丟了手花,胳膊一伸,搶了她帽子。然後便是戈薇追著犬夜叉滿院跑了。
臨近午夜,各家開始大放煙花。等日暮太太出來後,三人各自許下新年心願,便一同點燃了禮花。碎金漫天,耳邊盡是震耳欲聾的回響,犬夜叉把手放在嘴邊,對著天空大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四周皆是回應。
這是他在日暮家過的第三個新年,就這麼熱鬧開心地結束了。
回到房間,到了交換新年禮物的時候。戈薇送的是靠枕,提醒他要注意休息。犬夜叉也拿出了自己的:「等會兒再拆。」
窗外的煙花仍在繼續,遠遠的回響,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接了新的項目,要去東京了。」
戈薇愣了愣:「怎麼這麼突然?什麼時候走?」
「新年一過就動身。」
戈薇猶豫了一下:「犬夜叉,你真的要去嗎?沒事嗎?」
「我已經想好了。」犬夜叉突然抬起頭,直直對上戈薇的目光。她感覺心裡顫了一下,其中的堅定刺得她發痛。究竟有什麼東西瓦解了?
她聽到自己從嗓音裡憋出破碎的話:「那……你還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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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這麼早就走啊!」日暮太太見他下樓,送到門口。
犬夜叉朝她深鞠一躬:「謝謝您這幾年的照顧,真的非常感謝。」
日暮太太忍不住笑:「怎麼這麼見外?好了,外面風大,圍巾多裹幾層,路上小心。」
她站在門口,看犬夜叉的身影在路燈下轉過拐角才關上了門。門一關,她就聽見樓上傳來了嚎啕大哭。心裡又驚又奇,急急趕到戈薇的房間外,直敲門。
「戈薇,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跟媽媽說……」
敲了好半天,門內的哭聲才稍小一點兒。又過了一會兒,門慢慢打開,只見戈薇哭得兩眼紅腫,眼淚還滴溜溜地往下,止都止不住。日暮太太嚇了一跳,摟著戈薇,口齒竟不靈便起來:「這,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了?別,別怕,先跟媽媽說……」
戈薇便又淚如泉湧,撲在她懷裡大哭:「犬夜叉明天就要去東京了……」
「這麼突然?他說去干什麼了嗎?」
「出差……」
日暮太太松了一口氣,哭笑不得:「傻孩子,又不是不回來,哭什麼……」
戈薇聽了這話,哭得更厲害。她手上絞著一條手帶,幾乎要扯爛了,依稀可以看到,那上面嵌著一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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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輪太陽緩緩升起,看來元旦是個大晴天。
行李都已經收拾好,犬夜叉下樓看見野澤太太一家正在吃早餐。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難得放開那條癩皮狗,讓它自己蜷在窩裡啃肉吃。
「犬夜叉,快過來吃飯!」野澤太太笑眯眯地招他過去,「對了,今天有你的快件,一早送來的,我擱在客廳了,一會兒記得拿。」
整個早餐都是野澤太太東拉西扯地說著,然後由犬夜叉和她兒子句句應著,氣氛也算和樂。
飯後他拖著行李箱下樓,鄭重跟野澤太太告別,老人家還是濕了眼眶:「小子大了總要飛走的……」
「媽,我這不是又飛回來了嗎?」兒子從房間裡伸出個腦袋,逗樂了母親。
「您保重身體,我走了。」
犬夜叉拖著行李箱,在結霜的馬路上緩緩朝車站行進。
他在延城呆了七年,未踏出過一步。他愛這個給了他休憩之地的小城,但現在,他要沿著來時的路,重新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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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上,犬夜叉打開今早的快件。是一條很舊的已經褪色的手帶,內側模模糊糊地嵌著什麼,依稀可以拼湊出「犬夜叉」的字樣。
隨附有一張卡片:我並不知道這是你母親的遺物,現在物歸原主。
清秀流暢的字體,沒有署名,也不需要。
歸來
走出車站已是第二天傍晚,華燈初上的時候,滿目絢爛。天空正飄著細碎的小雪,東京特有的寒冷一下子隨著呼吸滲入體內,犬夜叉沒想到,懷念多過了怨意。
站外的廣場上人如潮湧,犬夜叉望著西側那一排整齊劃一的旅店,想起離開時似乎還只是幾家零星的便利店。時光,果然是……他伸手招了出租車。
「先生,去哪兒?」司機是個頭發已經花白的大叔,操著他所熟知的口音,樂呵呵地問。
犬夜叉之前已經聯系好住處,便說了地址。
車裡開著暖氣,車窗霧蒙蒙的,外面的霓虹燈全化作一團團模糊的光影,分不出界線。犬夜叉干了件十分幼稚的事,他伸出食指在玻璃上寫字——Tokyo。
「您是來觀光,還是訪親啊?」
「工作。」他剛好畫完最後一個字母,回頭看向司機大叔的後腦勺。
「剛過完年就出差呀!您可真努力!」大叔隨意攀談著,似乎只是在打發路上無聊的時間,「您這是第一次來東京嗎?」
「不是,我在這裡長大的……」犬夜叉頓了下,「怎麼?我像是外地的?」
「我瞎猜的!不過聽口音的確不像本地人……您這是多久沒回來了?」
「差不多八年了。」犬夜叉轉頭望向窗戶,字體已經模糊了。
「哦呀,那可真是有點兒久,也難怪了……」大叔感慨著什麼,突然又問,「您這次回來工作,打算待多久?還走嗎?」
犬夜叉按下玻璃窗,冷風呼嘯著闖入。只見他嘴唇動了動,卻聽不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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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早。這個繁華的都市並沒有受到影響,馬路上的積雪早已被清掃,犬夜叉坐車來到一處園林。
山林草地,滿目茫白,還未落下一只腳印。犬夜叉裹緊了身上那件黑色風衣,推開鐵柵欄,踏了進去。鐵門吱呀作響,遠處有積雪從樹枝上掉落,混雜著幾聲鳥叫。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踏得結實。一身黑色,在四周茫茫白雪中只如一個重重的墨點,讓人心頭一顫。他懷中抱了兩束鮮花,色彩嬌艷,一束是白百合,一束是紅色康乃馨。紅白相依,竟生出些許溫情。
他在一塊半人高的墓碑前停下。
「爸,我回來了……媽也回來了。」
犬夜叉在墓前半跪,放下兩束花後,再不動了。就這麼看著,看著墓碑上鐫刻的名字,一筆一劃在心裡反復。
他高中畢業那一年,父親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那時候父親常盯著他看,一直盯得他不好意思開始抱怨了才轉開眼。那勢頭就像是要抓緊每一刻把他看個夠才好。那時候,殺生丸在外留學,父親常看著他嘆氣:「你哥哥他……」每每說到一半便停了。他以為,父親是愧疚。後來才明白,其中還夾雜了擔憂。
既然早知道殺生丸和夫人會容不下他,為什麼還要排除萬難把他帶進筱原家?
犬夜叉不明白。因為懷著萬分之一的期盼,因為期盼著他們有可能會真心憐愛這個孩子,因為他值得那麼多的疼愛……
「桔梗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值得……不用對殺生丸抱歉。」
他值得什麼!如果他值得,就不會躲在延城七年!如果他值得,就不會詛咒了這個地方八年!如果他值得,就不會到現在還耿耿於懷!他被擋在外面,錯失了最後一面……
天空又開始下雪,洋洋灑灑,落了他滿身。
若真正追究源頭,全部都是父親的錯!誰讓他心裡眷念著母親卻娶了觀月嵐?誰讓他明知道夫人心裡會有芥蒂卻還是強行帶回了自己這個私生子?誰讓他瞞著夫人繼續跟母親來往?誰讓他……誰讓他是父親呢!
犬夜叉還記得他摸著他額頭的微笑,還記得他氣呼呼要打他巴掌的大手,還記得成人禮上他滿是驕傲贊許的目光,更記得他病痛時強忍著的涔涔汗水……
這世上便有這樣的人,縱使他有千般錯萬般不好,還是不能不愛他,還是不能不從心底敬仰他,想念他。
一片雪花剛巧落在眼瞼,視線模糊。
身後傳來踏雪之聲,犬夜叉微轉了下頭,又恢復了姿勢。
嘴角不禁冷笑:消息還真靈通!他進這墓園,前後不過半小時,剛好是從市中心開車到這裡的時間。
一支黑玫瑰置於墓前,殺生丸站在一旁,凝視著墓碑,也不開口說話。兩人一站一跪,如同靜止的畫面,除了飛揚的雪不停落在身上。好像一場從未約定過、卻倔強得過分的比賽,誰都不肯先開口說話。
最終,「桔梗也回來了……」殺生丸一如既往的冷漠。他伸手放下一張請柬,轉身悄無聲息地走掉。
那是張婚帖。
犬夜叉干笑了一下,把請柬收入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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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他進了一家游戲制作公司,沒有絲毫阻礙。
他竟沒有任何動作……犬夜叉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窗外車水馬龍,說不清自己是慶幸還是高興,或者不可避免地還是有幾分小人的戒心。
但這一次沒有什麼再能逼他離開東京。哪怕是一場空前絕後盛大的婚禮,也不行。
犬夜叉捏著手上的請柬,電視機裡的聲音完全沒法進入耳朵。他想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她說,等我能放手的那一天就會離開了。
他說,桔梗回來了。
她回來了。她放手了……嗎?
犬夜叉覺得,淡漠了許久的恨意怎麼突然有了回漲的趨勢呢?他臉上掛著嘲弄的笑,隨手翻開了請柬,漫不經心地瞟過。
筱原殺生丸和……宮野鈴?!
犬夜叉終於還是大吃了一驚。不是、不是桔梗嗎?那殺生丸給我這請柬是什麼意思?他說桔梗回來了又是什麼意思?我全都理解錯了?
犬夜叉看了看封面,又仔細確認了請柬上的時間和地址:下周二的中野大酒店。那是筱原旗下的產業,他十九歲的生日宴就是在那兒辦的,那也是他在東京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有什麼特殊涵義嗎?
犬夜叉看著新娘的名字,在腦中苦苦搜索。宮野……難道是他家唯一的那個小妹?可……如果沒記得,她好像比我還小六歲!殺生丸這是打什麼主意?宮野雖比不上筱原、千葉,但在東京也算是很有聲望地位的家族。簡單的聯姻嗎?宮野鈴,真是一點兒印像都沒有了,他……
犬夜叉忽覺自己想岔了方向。那家伙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只要不把自己牽扯進去就好了。如他所說,筱原家的一切早就跟自己毫不相干,有什麼心可操!他送這請柬,難道是想自己去觀禮嗎?未免好笑!
犬夜叉把請柬丟到一邊,不再多想。
相擁
工作日的傍晚悄然來臨。明明是下班高峰正當交通擁堵的時刻,中野大酒店的門前乃至整條街道卻顯得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一場豪華盛宴正在進行。
良子作為主會場的迎賓小姐,自然禮儀得體,笑容滿面。實際上,她從上午十點就已經站在門口,早就腰痛腳痛、飢腸轆轆了。但想想社長大人那副冷面,不禁渾身一個激靈。今天是他的婚禮,如果不小心觸了霉頭,下場凄涼啊。趕緊強作精神,笑得一派親和大方。
現在宣誓禮落幕,已是晚宴舞會了,賓客還是絡繹不絕,連偷懶打個呵欠的空隙都沒有,良子心中叫苦連連。但一想她在室內,溫暖如春,比起那些在場外受著凍還要接車迎賓的同事又好太多了。心思流轉間她目光一轉,看到廳外又走進一撥賓客,趕緊鞠躬微笑。
她發現有個男人十分扎眼,倒不是說相貌……呃,良子微紅了下臉,其實長得的確不錯。關鍵在於他的穿著實在太過隨便,在一群華衣禮服間顯得格格不入,讓人懷疑他是否走錯了地方。
轉眼那人已到跟前。
「先生,請柬……」良子客氣非常,做自己份內的工作。
他身上隱隱飄出薯條和炸雞翅的味道,良子皺了皺眉。酒店對面有家快餐,她經常叫外賣,對這味道很是熟悉。該是在那種地方待了多久才會染上味道?她不禁又多看了幾眼眼前的男人。
面色蒼白,說不上憔悴,眉頭時而蹙緊時而展開,似乎有事猶疑不決。真是越看越可疑,他該不會是混進來騙吃騙喝的吧?良子忍不住想。
這時,他遞來了請柬,精致的封面上竟有了不自然的褶皺。良子眉頭再次皺起,抬頭正想問幾句,卻見那人眉頭舒展,神情與剛才大為不同。
「辛苦了。」他笑著說,聲音清朗,一雙眼睛琥珀般流光溢彩,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透著桀驁,透著瀟灑。
良子愣怔之間,他已在簽名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走進了會場。
良子見他腳步從容,明明裝扮未變,卻神奇地與周圍如此相融,甚至隱隱還有了蓋過之勢。她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簽名簿,流水般飛揚的字體——筱原犬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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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出現在晚宴主會場,氣氛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目光有意無意地從他身上掃過,友好的或是猜度的、幸災樂禍的、好奇不解的,人能有多少種心情,便能在這些探尋他的目光中找到多少種意味。可惜宴會的主人並不在場,目光的中心也對此視若無睹,漸漸便沒了下文。
如今面對這些冷箭般的視線,犬夜叉早已坦然。他如同每一個普通的賓客,微微含笑,自然穿梭於人群。犬夜叉明白,這樣模糊不清的狀況,不會有人前來搭話。他走到一處露台,已經有人在那兒了。
窈窕的背影,曳地的長裙,她只著一層披肩,看上去十分單薄。化雪的日子,天氣正冷,她卻好像全無知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幾乎是下意識地脫下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她身子一震,似乎猛然從深思中驚醒,回頭看了過來。
「你,你……」犬夜叉從未見過桔梗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張著,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話都說不利索了。
「是,我回來了。」犬夜叉微笑著,見她依舊恍惚,伸臂摟住了她正瑟瑟發抖的身體,用了最溫柔的語調在她耳邊呢喃,「我回來了,桔梗,我回來了……」
肩頭濕了一片。
沒人開口去問那個偶遇時買下的戒指,也沒人去問那些他注定辜負的人該怎麼辦,去問過往那些起起落落的波折究竟是為什麼,沒人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回來,還走不走,也沒人問他的心意,他的選擇到底如何,更沒有人問他為什麼一進會場就直接往這個露台走,連停頓都不曾有……
十九歲那年的生日,漫天星光下,他們曾在這處露台上擁吻。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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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在音樂聲中漫移,眾人忽覺今天的主人公已經回到了主會場。他依舊是一身一絲不苟的西裝禮服,面色冷冷,絲毫不是一個新婚之人應有的模樣。隔著深淺不一的陰影,他終於也看清了露台上緊緊相擁的兩人,幽深眸子裡起了些意味不明的波瀾。
「千葉桔梗,我代表你父親命令你馬上回東京。如果你不遵從,我就拿這副擔架把你從這兒抬回去!」
「你看到了吧?你弟弟在外面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我現在還能躺在急診室,他卻連送他進急診的人都沒有!」
「殺生丸,用你的眼睛去看,不要去聽你手下人的報告,親眼去看……你會知道,你的憤怒、你的怨恨,早該償清了!」
她躺在病床上,一手輸著液,一手指著他的鼻子大吼,然而每一句尾音都是嘶啞的。她待在延城四年,不是為了懲罰自己,也不是為了親身去體驗犬夜叉的苦難,是為了向他活生生地再現,為了消他的怒,滅他的恨!為了讓他懷疚,讓他抱歉!甚至讓他低頭,讓他先低頭!
至於殺生丸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自然有人來驗過。
「在看什麼,大公子?」殺生丸感到有人挽住了他的臂膀。
如今敢這麼明目張膽挽殺生丸胳膊的人也只有他的新婚妻子宮野鈴了。只見她換下了婚紗,正著一身天藍色的抹胸長裙,雙頰粉嫩,一雙笑意滿滿的眼正滴溜溜看著他。
殺生丸只淡淡回了一句:「該改口了,鈴。」
「啊,又忘了!」宮野鈴吐吐舌頭,一副做錯事的表情。然後對他眨眨眼,故意拖長了音:「親、愛、的?」
殺生丸眼皮不自然地跳了下,所幸眼中還是暈開了不少笑意。又瞟了一眼那露台上的兩人,帶著鈴走開了。
春日
嚴冬過後,必是暖春。
院子裡那兩株綠櫻開得正盛,吸引了不少顧客。店主在樹下置了長桌,劃作貴賓席。
因為鈴的突然缺席而陷入尷尬困窘的三人約會,置身其中的主人公卻完全沒有這種自覺。殺生丸保持了一貫寡言的風格,只與桔梗說話時露出幾分親和。犬夜叉看上去興致不太高,偶爾說些應景的餐桌笑話也顯得干巴巴,提不起勁兒的樣子。反倒是桔梗一直談笑自如,將氣氛維持在剛好不過分僵硬的溫度。
從頭至尾,犬夜叉與殺生丸沒有對過一句話。桔梗在一旁笑看著,也沒有過多勉強。
離席的時候,殺生丸突然轉過來說:「針對新開的項目,你們公司提上來的議案我看過了,會考慮。」
犬夜叉當時還坐在椅子上,仰望的角度讓他很不舒服。但他依然坐著沒動,只皺了皺眉,表達出不滿:「我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殺生丸毫不在意,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所以你只需要聽著。」然後在犬夜叉站起來拍桌子前,極有風度地離開了。
實際上,犬夜叉沒拍桌子,也沒捏拳頭,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對著桔梗搖頭:「目空一切的人拋出來的橄欖枝……也沒那麼好接!」
桔梗輕笑著點了點他的眉心:「一會兒去河堤上騎車吧,我來的路上看到那邊的櫻花也開了。」
能夠同席而坐,卻無法正常交談。時間積累出來的溝壑也需要時間來填平。更何況,是兩個這樣脾氣的兄弟。桔梗望見犬夜叉十分得意地丟開車把,迎風雙臂張開,故意耍技給她看,忍笑不止。都快奔三的人,卻還像個高中生一樣笑得那麼放肆興奮。她便也忍不住像個老媽子似的嘮叨一句:「小心摔著!」心下慶幸,他們已努力跨過了那條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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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陪著老板應酬,喝得微醺。一進門就見桔梗端坐在沙發上。她倒了杯熱水,走過來戳了戳犬夜叉微顯酒紅的臉:「再不回來我就要親自去你們酒桌上接人了!」
「哈,千葉社長好大的架子!」犬夜叉咕嚕咕嚕灌了一通,窩在沙發上一手攬過桔梗。
「是啊,我明早還有例會,先回去了。」也不見生氣,等了許久似乎只是看著他回來就安心了一般,桔梗起身離開。
「我才剛回來!」反倒是犬夜叉皺著眉頭大叫不滿,見桔梗已經開始換鞋,跑過去身子一撐,堵在玄關,「要不今晚就別走了……明天我送你,保證不會遲到!」
被他話裡最後奇怪的落腳點逗笑,桔梗伸手繞在他肩膀上,幾乎鼻尖相對。客廳裡的光線穿過走廊,到達玄關時已經很微弱了,匆忙之中也沒有開多余的燈。仿佛站在光與暗的交界,兩人的目光如同緩緩向外延伸的觸須,絲絲縷縷,逐漸纏繞在一起。
「我呀,可是不接受婚前同居的……」原本只是玩笑的心思,話一出口,桔梗才驚覺帶著某些暗示的意味。
犬夜叉在背後推了一把,她便整個人毫無抵抗地陷入他懷中。身體微微發燙,帶著些許酒氣,氤氳著蒙住了雙眼。
「是——嗎?」刻意拖長上揚的音調伴隨著呼出的熱氣從耳邊緩緩飄出,自暗夜裡聽來竟是說不出的誘惑。手被他抓著反挽在背後,呈現出毫無防御的姿態,桔梗忽覺自內到外都被他的氣息所侵占,心神已不受自己控制,被他拖拽著飛向高處。
在被無限拉長的瞬間,犬夜叉慢慢放松了這個擁抱。他依然抓著桔梗的手,舉到她眼前。
桔梗此時才意識自己腕上那條再熟悉不過的手帶,一時錯愕難解:「你這是……」犬夜叉握著她的手親吻,一手撫過她的頭,動作輕柔,從發根到發尾,一遍又一遍。他淺笑著,眸子裡似蒙了水霧,明明看不真切,卻甘願深陷其中。
桔梗突然低下頭,竟似嬌羞一般輕笑出聲:「犬夜叉式的求婚?」
「是犬夜叉式的只有千葉桔梗明白的求婚儀式……」他鄭重其事地說著,聲音裡透著不可名狀的歡喜,「願意做我的妻子,跟我一起度過余下的人生嗎?」
房間裡似乎突然被這句話充盈,留不出半點呼吸的空間。桔梗發覺自己有些顫抖,但還是堅持取下了脖子上的銀質項鏈,尾端墜著一枚戒指。她伸手繞過犬夜叉的脖頸,扣上搭扣。然後抱緊了他。
「這個問題,我很久以前就回答過的……是的,我願意,一直都願意。」
早在多年前就已交換過的盟誓,終於在此刻又回歸了原處。肌膚相貼的溫度,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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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在自家信箱發現請柬的時候,好半天沒有回過神。
「這小子居然來東京都不說一聲!」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抓錯重點了,夾著報紙回到屋裡,覺得很是難辦。
「男人的德性!」珊瑚看過請柬後滿是不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絲毫不顧及正站在眼前的彌勒,掰著指頭數,「戈薇跟他五、六、七?嗯……這麼多年的感情,怎麼說變就變!真可惡!」
彌勒在一旁看著自家太太義憤填膺,也不敢前去打擾,心裡免不了幾分哀嘆。
他第一次見到千葉桔梗是在學校的籃球場。她美麗得如同一個休止符,所有流動的時間到了她身畔都不由自主地暫停,成為永恆的定格。目光很容易就被吸引了,然後才發覺她的視線糾纏在一旁的犬夜叉身上。看上去那麼高不可攀的人卻總在犬夜叉面前露出謙卑的姿態。
他第一次見到犬夜叉發脾氣也是在桔梗面前。隔著奶茶店的玻璃門,見到他那樣狂躁暴怒的姿態,摔了杯子,指著她的臉痛罵,完全是無處發泄的憤恨。相較之下,安靜坐著的桔梗就如一個定點,全番接受了他滔天的怒火。哪怕作為一個旁觀者,也覺得犬夜叉當時當地有些過分了。
那兩個人總是在面對對方時全然失去理智,失去原有正常的姿態。
過去是非,他多少也能拼湊出來。誰對誰錯卻無法斷決。作為朋友,他能提供自己的想法,卻無法阻止、違背他的選擇。更何況,在彌勒看來,千葉桔梗絕不會是最差的伴侶。
「對了,你說我們去時送什麼禮物比較好?」彌勒回神後發覺珊瑚正在刷盤子,一時有些愣:「什麼禮物?」
「犬夜叉的新婚禮物啊!」珊瑚飛來一個白眼,傳遞出「又沒仔細聽我說話,你完蛋了」的警告,「一會兒陪我去商場,不能跟那家伙一樣馬虎,你看他上次送來的……那叫什麼亂七八糟的!」珊瑚做室內設計,對房間擺設很是挑剔,每次提到客廳裡那架微分子模型就鬧心。
其實彌勒最中意的禮物就是這件,不過此刻當然不是爭論這個問題的好時機:「你剛才不是罵得正凶嗎?」
珊瑚哧了一聲:「說說算了,難道真能跑去鬧場……我晚點兒給戈薇打個電話。」
人生
歲月洗去鉛華,時光淘沙。
婚禮進行曲並沒有在桔梗一直向往的那座小教堂奏響,他們如同芸芸眾生,選擇了普通的酒店會場。
犬夜叉這邊的賓客不多。老同學除了彌勒兩夫妻,只有三五人。不知道是傷心於模範情侶的幻滅,還是仍在奔波忙碌中,不及停下腳步去挽住身邊人的手。
這一天的犬夜叉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意氣風發。那還是年少無憂時嘴角輕揚可擁天地的傲骨雄心。他仿佛甩脫了所有的沉重,迎接新生一般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彌勒走到他跟前,幾句祝福寒暄之後,他說:「有機會還是回延城看看吧,聽我媽說,野澤太太經常說起你,還有吉川教授、校長大人……戈薇讓我代她問好,日暮太太也很好……」
「會的。」犬夜叉與他碰了一杯,很是坦然。
「順便說一句,你太太很漂亮,非常漂亮。」見彌勒眉毛一挑,直如頻道切換般自然到了輕松的話題,犬夜叉忍不住哈哈大笑。
婚禮到了後半場,殺生丸姍姍來遲。作為一向准時且以此標准來嚴苛他人的人來說,簡直是太可惡了。犬夜叉輕哼一聲,也沒上前打招呼。
桔梗挽住他笑道:「他這是在回敬你!誰讓他結婚那天你也晚到了?」
「小氣鬼!」犬夜叉嘴裡鄙視著,一邊抬步朝那邊走。
殺生丸一身冷氣在鈴的陪同下淡去不少,兩人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幾句,一個表示完成了祝福的任務,另一個表示完成了接待,各自散去。
毫無波瀾地落幕,直到最後一刻,筱原嵐也還是沒有出現。
殺生丸說,她不會出席私生子的婚禮。
好吧,這大概是唯一一點缺憾。
「你還怨恨夫人嗎?」
「我希望她今天能來……所以,大概是不恨了……應該早就不恨了吧,有時候,甚至很想念……喂,桔梗,我特別不長記性是吧?」
桔梗蒙住他的眉眼,輕吻了一下:「是寬恕……寬恕的話,肯定會幸福的。因為也會被寬恕,不管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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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筱原嵐偷偷過來看望自己的寶貝孫子。小家伙才剛會爬,粉嘟嘟的,是個十分可愛的玩具。平時殺生丸嚴令禁止她靠近五米之內,這些天公司裡忙著聖誕酬賓的活動,無暇顧及,才被她鑽了空子。
進了屋才知道,鈴帶著寶貝兒出去遛彎了,很是沮喪。
她翻著攤在客廳大桌上的各種報紙雜志,一邊埋怨著怎麼不讓人收拾收拾。突然一張卡片掉了出來。
是張明信片。背景是紫色薰衣草環繞下的古樸小教堂,一家三口對著鏡頭笑得幸福滿溢。
丈夫看上去三十出頭,摟著溫柔美麗的妻子,給人穩重如山的感覺,只眉目間還隱約可見少年時的桀驁張揚。他另一只手緊緊抓著正跨坐在脖子上的兒子。小男孩兒才兩三歲的模樣,一手揪著父親的頭發,一手晃著不知從哪兒挖來的草根,滿臉都是調皮的笑。
筱原嵐盯著這張明信片,一時之間竟有些呼吸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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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雪的聖誕節是不是很沒氣氛?
犬夜叉拎著禮品袋走進家門時,桌上已經開始擺菜了。筱原默踮腳站在椅子上,幾乎大半個身子都壓上了餐桌,正偷吃得滿手油膩。犬夜叉抓著他的後領,把他拎回了椅子上。然後搬把椅子坐到他正對面,瞪到他主動認錯為止。
筱原默癟著嘴,求助一般看向走出來的桔梗。桔梗無奈地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他皺眉想了許久,似在衡量認錯與不認錯的好處,最終妥協地嘟囔一句:「我錯了,下次不這樣了。」
氣氛瞬間和緩,犬夜叉樂呵呵地揉了把默默的頭,見桔梗帶著他去洗手,便轉身收拾東西。
「對了,桔梗,今天去殺生丸的社長工作室,他竟然在喝牛奶!搞什麼?問一句還擺臉色!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這種甜膩膩的東西,他從前最討厭了……」
「你還不知道?」桔梗聲音裡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伴隨著水聲流了出來,「鈴不喜歡他熬夜,嚴禁他在下午三點之後喝咖啡、紅茶之類,最後就只剩牛奶了……」
「啊?」犬夜叉大吃一驚,張著嘴巴跑進洗手間,「他這也能答應?每天?」
桔梗拿出毛巾給默默擦手,眼睛裡滿是好玩的意味:「今天鈴沒有查崗……看樣子,是他自己想喝了吧。」
「這也能喜歡上?不能理解的口味……」犬夜叉呷著嘴巴表示不敢相信。
桔梗抱起一直在她腿邊求關注的默默,突然回了句:「也許他原本就是喜歡這種口味的呢!只是以前不知道罷了……」
「呃,桔梗,為什麼我覺得身上一抖?」
飯後經不住默默死纏爛打,還不到午夜就開始拆禮物了。
桔梗拿起一個禮品盒,正是犬夜叉進門時拎著的:「這是誰的?」
「殺生丸說是去年的回禮……趁著聖誕節就拿過來了。你看,都是他們去威尼斯時的明信片,還有一些手制的卡片……瞧,這張肯定是殺生丸做的,貼膠水的邊線每條都對齊的,還有這張……」犬夜叉坐到她旁邊,一邊翻看著,一邊解說,興致很高,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桔梗湊過來一看,疑惑道,「這張不是我們寄過去的嗎?怎麼又回來了?」
普羅旺斯的小教堂,薰衣草花田中的三人,幸福帶著花香的味道幾乎透過了紙張,撲面而來。
犬夜叉翻到背面,字跡清晰地寫著「聖誕快樂」。視線不自禁抖了一下。定睛再看,沒有落款。
犬夜叉長舒了一口氣,似是有什麼終於放開。他對著桔梗微笑:「是夫人寫的,親手。」
這時候,默默正按下開關,點燃了滿聖誕樹的彩燈,一室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