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1-19 20:47
第1章
作者有話要說：
年過完啦，開新文啦，給大家拜個晚年啦。
CP傑哥
本來不想的，但是鍵盤被咒靈和猴搶走了，就這樣。
漫畫不知道會有什麼走向，如果打臉的話……那就打吧，已經躺好啦。
強力OOC警告，劇情崩壞警告，作者偶有抽風警告。
會有防盜，刷新、重置數據、或者找客服小哥求助。
另外，還是老慣例，看了盜文的小天使們，麻煩在免費章下給作者打個免費的兩分誇誇作者吧。
像這種一不小心就撲街的作者，請務必收藏後細心呵護，否則……很容易就看不到啦！
「灰原雄。」
「七海建人。」
「朝日奈常夏。」
足以媲美國家級景區的高等專科學校門口，三個年輕人面面相覷。
「東京都高等咒術專科學校……」黑衣黑袴罩著粉白羽織，腰懸木刀的長馬尾少女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念出木牌上的字，渾身氣勢一松:「所以，這兒真不是什麼電話詐騙窩點？」
也不是她以為的「那個」組織。
「欸——！怎麼會！萬一真的是電話詐騙的窩點，朝日奈你就這麼獨自跑過來調查，不怕出意外？」灰原雄最大的特點就是眼睛大，是三個人中眼睛最大的。
「咳、咳、咳！」奇怪的咳嗽聲出現得有些突兀。
被人稱呼姓氏的少女混不在意連連擺手搖頭:「我只是好奇，能把電話同時打到天滿宮和我家去，應該不是一般騙子。」
真正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個，只不過……難以解釋罷了。
她怕人聽不明白，歪頭想了想，重新組織語言:「我的意思是，騙子能認真到這個份兒上，何苦還要去做騙子，難道不好奇？對了，麻煩請喊我的名字，家裡兄弟稍微有點多。」
「但問題的核心仍舊沒有解決？」灰原雄空了一拍，點頭:「額，那就，喊你常夏。誒嘿嘿。」
身姿挺拔的少女就像常夏花那樣神采奕奕，在一片初春崢嶸的嫩綠色中顯露出旺盛繁茂的生命力。
「咳、咳、咳！」奇怪的咳嗽聲又一次出現，她想也不想伸手就從衣袋裡掏出只金屬小盒:「誰咳嗽？我帶了家兄自制的喉糖。」
他們一起看向第三個人，打從自報家門之後這家伙就一直保持沉默，卻總在別人說話時咳嗽算幾個意思？
金發少年頂著兩道目光鎮定自若，私底下卻偷偷用手指指向台階上方。
朝日奈常夏和灰原雄一起抬頭順著他的手看過去，「一身正氣」到讓人懷疑是否還有校外兼職的魁梧男人正負手站在最頂端俯視他們。
牙白！聊天聊得太投入了。
夜蛾正道一直盯到三個新生齊齊低頭認慫才走下台階：「歡迎來到東京咒術高等專科學校，今年的新生都在這裡了，你們跟我來。」
一整個年級就仨人？
朝日奈常夏搭在刀首上的左手無意識握緊，抬腳跟上。帶著墨鏡的男人轉身領路，背對著三個新生道：「我是夜蛾正道，低年級負責人。高專一共五個年級，三年級及以上大多在校外展開實踐，基本上見不到。」
「欸？人這麼少的麼！那我們可要搞好關系呦！灰原雄，喜歡米飯，喜歡人類~」大眼睛少年重新來了遍自我介紹，目光炯炯有神看向有過捧場行為的長馬尾少女：「常夏呢？」
「我來自武藏野，喜歡兔子、貓、狗，討厭沒有告別的分離。」女孩順勢將束在左邊的木刀接下來換到右邊去掛著，兩人再次一塊去看話少的七海建人。後者被兩道「狗狗視線」盯得渾身發麻：「……七海建人，喜歡蔬菜面包，混血。」
「酷！」都是男生，言行間顧忌少了很多，灰原雄一胳膊就搭上去：「你怎麼那麼高！果然是因為異國基因對吧，我好羨慕啊！」
朝日奈常夏向前走了兩步踮腳向上抻了抻也跟著長嘆：「是啊，好羨慕，羨慕的不要不要的！」
因為異於常人的外表與身高，初中時代經常被孤立的金發少年努力撐住新同學加諸的力道，低頭，嘴角抿出小小弧度：「嗯。」
夜蛾正道走在前方，嚴肅的臉上同樣多了抹和善笑意。
新的年輕人啊……
一行四人走進極似道場的建築物內，負責人忽然回頭提了個問題：「我們聯系了所有被發現的，身具咒力的年輕人，最終選擇來到這裡的只有你們三個。為什麼？為什麼決定成為咒術師。」
灰原雄與七海建人的答案差不多，無非想要掌握力量或是變得更強，只有朝日奈常夏出人意料。
「因為我自私，不想承擔責任。」女孩揚起燦爛的笑容：「與其說『怕給家人朋友帶來危險與麻煩』這種利他性的虛偽話術，不如直接挑明吧，我就是不想承擔他們因我受傷的風險，來這裡也只為自己。」
「怕給別人添麻煩」這句話本身就是在推卸責任。誰造成麻煩，誰承擔責任，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家人也好，朋友也好，人與人的交往本就是互相添麻煩再互相幫忙解決麻煩的過程。所謂的「不給別人添麻煩」，展開來講不就是「不要給包括我在內的別人添麻煩」？
如此冷漠薄情的話卻反過來成為社會行為准則，說來說去中心思想不還是「為了不承擔責任，盡量避免麻煩」，將不采取行動的原因歸咎於所謂的「受益者」。繞了一大圈，把簡單的事情搞得復雜如同哲學命題，還不如直擊核心言簡意賅。
話這麼說倒是意外的坦率討喜，唯一的問題是，在他人面前如此貶損自己，這樣好嗎？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同步向她投以擔憂目光，不料夜蛾正道聽完卻頗為認同的點點頭：「很好，看來你對咒術師這個職業已經有了相當覺悟。」說完他看看少女身後的兩個少年。
至於這兩個嘛……不超過一周，他們就會在現實的打擊與磨礪下重新認識世界，不必著急。
他領著新生沿著校園轉了一圈，走到學生宿舍樓下：「人少空房間多，左邊男生右邊女生，自己選。明天開始上課，書籍自己去圖書館領，還有什麼要問的？」
「那個……」灰原雄舉起手：「如果有事出門該找誰登記報備？」
黑西裝黑墨鏡的負責教師聞言低頭，從眼鏡上方投射出一股完全無法被忽略的視線：「原則上來講，非必要不得離開學校。任務以外的離校說明必須告訴我理由，還有，不可以夜不歸宿，以上。」
話音剛一落地，朝日奈常夏的衣袋裡傳來一陣哆啦A夢片頭曲，少女衝著夜蛾正道「咩」的吐了下舌頭致歉，笑嘻嘻跳到旁邊壓低聲音接通：「這裡是常夏，要哥你有什麼事？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害我會被老師罵！」
並未發出任何聲音的夜蛾正道：「……」很好，看來這一屆的新生也不像是能讓人省心的樣子。
一點也不想提前被熊孩子們氣到肝疼，他選擇無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自行活動。」
等常夏打完電話回到小團隊中，負責教師的人影早就不見了，少女撓著後腦勺歪頭「嘿嘿」笑了兩聲：「打電話的是我兄長，不好意思哈。」
「沒關系！」灰原雄笑出兩排大白牙：「我也有個妹妹，換了我也一樣會擔心到握著電話沒法松開。」
「雖然說很可能和你想像中的不大一樣……行吧，那，再見？」她猶豫了兩分鐘，補充道：「等會兒一起吃晚飯？」
想和同級搞好關系，是應該這麼做沒錯？
灰原雄是個好相處的人，他拉著七海建人應下邀請：「好啊好啊，我和七海還在這兒等你，六點見。」
「行，那就這麼定了。」說完少女衝他們擺了下手，轉身走上通向女生宿舍的走廊。
「真好……常夏在原來的學校裡一定很受歡迎，我們也快點去挑宿舍怎麼樣！」灰原雄用胳膊肘撞了撞不大愛說話的七海建人，後者並沒有對同級女生的受歡迎程度發表見解，而是頗為老成的嘆了口氣：「唉，知道了。」
都一樣的宿舍，有什麼可挑的。
先行一步的朝日奈常夏這會兒已經走到女生宿舍三樓，右邊走廊盡頭的宿舍門開了條縫，似有人影晃動。不想一個人「坐牢」，她邁開腿幾步走到門前，站定後抬手在門板上敲了三聲：「您好！」
「在！誰啊？」留著齊耳長發的少女踢踢踏踏走出來，兩人隔著門縫打了個照面，朝日奈常夏大聲介紹姓名來歷，最後道：「前輩，請問我可以住您旁邊的宿舍嗎？」
「家入硝子，二年級。」少女揚起清爽可愛的笑臉：「太好了，我正在想會不會運氣爆表到新生裡能來個女孩子，歡迎。你想住哪邊都行。」說著她開門走出來，身上穿著和普通女子高中生差不多的短裙校服。家入硝子指著幾道門介紹：「這一層都沒有其他人，我建議你選這間，和我挨著，有個大陽台，下面正好是花園。」
「必要時方便從外面翻上來，啊……我是說萬一歸寢太晚大門鎖了的話。」
朝日奈常夏一聽就作出決定：「那就選這間。對了前輩，我剛才約了同級的兩個男生一塊去吃晚飯，您要一起來嗎？」
「不需要用敬語，太長了聽著麻煩。晚飯的話，當然沒問題，等下你喊我。」能有個性格明朗的鄰居作伴，家入硝子很高興，一口應下邀約：「今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管找我。」
哈哈哈哈哈哈！終於有一天，她竟然擁有了活潑可愛討人喜歡的後輩，想想就美滋滋，要是她也能掌握反轉術式陪她留在學校裡就好了。啊，當然了，掌握不了也沒關系，後輩只要可愛就足夠！
笑起來怎麼就那麼元氣滿滿讓人喜歡呢？又圓又亮的眼睛，兩頰上淺淺的酒窩，紅潤健康的氣色，看上去就像喝飽了春雨亟待成長的小樹。
「啊！對對對，要告訴歌姬，我們這裡來了一個無敵卡哇伊的後輩！」
很快對方就發回信息，強烈要求後輩照片一觀。家入硝子躺在床上滾了一圈坐起來，手速如電：「沒問題！後輩主動邀請我去吃晚飯哦，超長一串拉滿的敬語，乖的不得了！」
京都校的庵歌姬同學打死也不相信東京校還能破天荒的出現「乖的不得了」的學生，馬上就這個問題與家入同學激烈討論許久。聊著聊著信息中突然蹦出一張照片，正是硝子摟著一個中等身高的長馬尾女孩。她身上的校服僅能從扣子看出隸屬於咒術高專，至於其他地方嘛……
「有點像大正時代的古早詰襟，以及同樣屬於大正時代的劍士長袴。」
冥冥站在她身後咬著炸雞邊嚼邊分析：「是個用咒具的，東京校新人。」
「具體情報等到將來交流合作不就知道了。」歌姬從她盒子裡夾出一塊分享。
咒術師數量少得可憐，年輕人之間但凡沒有深仇大恨都還相處得不錯。即便現在不是一個學校的，將來也很有可能成為臨時搭檔，提前與人為善並非奇聞。
畢竟，這世上性格惡劣到令人發指的家伙並不多。
第2章
「灰原，七海，早！」
「早。」
「常夏，早上好啊！」
不出意外，新近入學的三人小隊在一起吃了入校第一頓晚飯後就此成立。本著人類「群聚」的習性，大家約了早上一起夾著課本向教室走去。
由於是針對性非常強的專科學校，就連課本也和普通高等中學不大一樣。
「《古事記》、《日本書紀》……眼睛痛，不想看……」灰原發出絕望的呼喊：「我不想讀古文！」
「……」七海建人對於同級生的不靠譜程度已經有了初步了解：「筆記，可以借給你。」
「筆記有什麼用……我缺的難道是筆記？不！我缺的是腦子！」灰原頭頂的呆毛耷拉著，無精打采。
走進唯一一間開著門的教室，前排有三張桌子並在一起，也許是二年級留下的，剛好方便他們不用再去移動。
「常夏，你要不要坐在中間？」灰原大方的讓開通道，少女搖頭：「不，有種被金毛和薩摩耶夾在中間的既視感，糟透了！」
七海建人：「……」我懷疑你在罵我。
於是夜蛾正道走進教室看到的就是從高到低排得跟WIFI信號似的三個新生。
七海建人、灰原雄、朝日奈常夏。
「把書收起來，這些你們自己回去看，課堂上不需要。第一節 課，弄清楚咒力，以及術式。」
新學期，新學生，第一節 課，當然不可能講太過高深艱澀的東西。而且所謂「高深艱澀」……說實話就算講了也不一定有用。咒力與術式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天生有之，進一步開發看得主要也是各人資質，等將來接觸到實踐會不會也得會
但願他們能在學校裡自主學會，出去以後外面的詛咒可沒有老師這麼溫柔。
夜蛾正道大概用了十五分鐘簡單說明咒力來源以及在應用上與術式的區別，然後就從講台下的抽屜裡拖出三只羊毛氈玩偶。
七海建人：「……」
灰原雄：「……」
有點，醜。
朝日奈常夏：「咦？看上去說不來哪裡有點怪怪的，雖然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超有趣！夜蛾老師我可以帶走一只嗎？」
兩位男同學猛然轉頭一臉驚悚看著她——你審美沒毛病麼？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對教學用具展現出渴望，從她亮閃閃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並不是虛偽恭維。
「術式是你們將咒力轉化為攻擊的主要手段與方法，只能通過戰鬥明確定義。」夜蛾正道頓了頓，將羊毛氈分發給學生，挨個讓他們站在騰出來的空地上：「試著與發給你們的咒骸對戰。」
這三個學生全部來自普通人家庭，此前沒有接觸過與咒術相關的教育，對這個圈子也知之甚少，需要從零起步慢慢引導。
七海建人從背後摸出把寬背鈍刀，灰原雄赤手空拳，朝日奈常夏解下掛在腰間的木刀。
夜蛾正道：「……」
純菜刀隊？這個畫風，似乎有點不太對。
「朝日奈，從你開始。」
依照慣例，他示意女生優先。
一般來說女孩子攻擊性與攻擊力都會相對男生較低一些，萬一出點意外需要有人在現場及時控制。朝日奈常夏的外表更貼合人們對「普通好看的女子高中生」的定義，不太像是能制造出大範圍破壞效果的類型。
「是！」少女握緊刀柄，氣勢瞬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眼神變了。
堅毅、勇敢、執著、仿佛熊熊燃燒的火焰，又像熠熠生輝的太陽。此刻性別不再是定義她的因素，教室內外所有人都無法將目光從少女身上移開。
她能做到何種程度？
朝日奈常夏迎著咒骸揮動木刀，一釐米厚度的刀身被燃燒的咒力包裹，就像破開水面般憑空多出銳利刀鋒，精准擦過咒骸頸部。
一刀，戰鬥結束，可憐的咒骸身首兩處再起不能。
咒骸：前一秒說人家可愛，後一秒下手一點也不溫柔，大騙子！
「繼續，下一個。」夜蛾正道沒有多做點評，直接喊了兩個男生依次嘗試。等七海建人用那把鈍刀將咒骸三七分砍碎，教師才發聲讓他們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去。
「灰原注意控制咒力均衡，七海注意戰鬥節奏，朝日奈……你為什麼要帶木刀，浪費咒力。」
如果是正常打刀，至少不必消耗咒力凝結出刀刃。
少女「嘿嘿」笑道：「原本是有一振的，不小心給弄碎了。後來發現帶著木刀上街不會被警察盤問，嘛……懶得換。」
「……自己去打申請換振真刀，費用按比例從你將來的工資裡扣除。今後隨身攜帶學生證，遇到警察就把證件亮出去。」
真是的，就為了這種偷懶省事的理由冒險，一點也沒法子讓人放心。
——這個一年級新生的組合，有點麻煩。
墨鏡擋住了夜蛾正道皺起的眉頭。
七海建人與朝日奈常夏的術式存在一定重疊，放在一起多少有些浪費。但要是把他們分開單獨列組又不太必要，一年級新生最好能集體行動，這樣一來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相比之下二年級在這一點上就讓人省心多了，根本不用管，隨便怎麼打都行……
他正想著，二年級的家入硝子從外面探了半個身子進門：「夜蛾老師，下課了嗎？」
哪有追著老師問要不要下課的學生！不等他說話，另一道身影壓著家入硝子頭頂出現：「夜蛾老師，新生好像很有趣？」黑發丸子頭的年輕人笑起來像只狐狸。
朝日奈常夏在他開口的瞬間陷入呆滯。
【貓貓震驚jpg.】【師兄困惑jpg.】
這，這聲音也太像了吧！
很快第三道影子也出現了，從說話的男生背後又冒出來個白毛：「京都校那邊都知道新人的消息了，老子竟然還不知道，是不是有點過分？」
夜蛾正道：我看你們就是欠教育。
「二年級生，三人。」他看向表情純潔又無辜的三個乖孩子：「昨天只有家入在，就沒介紹。」
帶著小圓片墨鏡的白發男生微微低頭把眼鏡滑下來一點，就著上方縫隙一一打量過這三個新生，最後盯住朝日奈常夏：「那個扎著尾巴的小矮子……說的就是你！你身上的詛咒，有點意思啊，沒感覺嗎？」
被蒼藍色的空曠眼眸緊緊注視著，饒是見識過多種奇葩瞳色的朝日奈常夏也失神數秒。
詛咒……麼？
這話說得眾人一愣，唯有她很快反應過來響脆應聲：「謝謝前輩提醒！我感覺挺好！」
白毛錯愕的眨眨眼，咧開嘴大笑著去拍站在身邊的好友：「還真是挺有趣。傑你聽到了？她喊老子前輩！嘛……不過也好，弱小時夾緊尾巴勉強算是優點？」
「不要嚇到後輩，悟。」黑發丸子頭的高大男生笑眯眯：「夏油傑，你們的名字？」
三個一年級依次自我介紹，夜蛾正道頭疼的看著很快就融到一起去的兩個小團體，暗自祈禱新生不要太快就被帶成老油條。尤其有五條悟在，跟著學壞簡直是太容易了。
「新宿開了家店，老子要去吃剛推出的紅絲絨，新人們去嗎？」五條悟將墨鏡推回鼻梁，跟和鄰居大叔打招呼似的隨意向夜蛾正道「請假」：「可愛的後輩就由老子帶走了哦~還有硝子也是。再見啦，夜蛾老師~」
嘴巴裡說著問句，實際行動根本不給人選擇的機會。果然，就是因為這家伙在，帶壞新學生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
一年級二年級加在一起一共有六個人，出門容易，交通工具的選擇卻成了個難題。無論二年級還是一年級，全都還是未成年人，駕照什麼的就別想了，臨時叫監督過來一輛車也坐不下。至於傳說中兩輪車帶人這種事，因為違反交通規定被除五條悟外所有人一致否決。
「我可以和家入前輩搭其他車跟在後面，你們先去占位置發定位。也就是多等一會兒的事，很著急麼？」
吃甜點有什麼可著急的，又不是快餓死了。
家入硝子當然願意和可愛的女孩子一起慢慢逛，忙不迭用力點頭：「是啊，我和常夏一起，你們四個五大三粗的家伙擠。」
「不行吧，硝子你……」夏油傑看了眼掛著木刀的少女：「我留下和你們一起走，悟帶著學弟。」
被否決掉「好玩提議」的五條悟翻了個白眼：「了解，你們動作快點。」
第一輛黑色轎車很快就出現在眾人面前，腿長胳膊長的白毛想也不想開門就把後座占去一大半，同樣個子很高但身形瘦削的七海建人想了想，決定把看上去更舒服些的副駕座位留給新朋友。
將來會因為這個決定煩惱不已呢，七海同學。
由於是臨時調車，第二輛車來得比第一輛晚了二十分鐘左右。夏油傑非常好脾氣的主動上前替兩個女生拉開車門，等她們坐穩了才關門走到前座擠進副駕：「勞駕，先往市區方向行駛，具體路線等下照定位走。」
家入硝子湊到朝日奈常夏身邊和她咬耳朵：「剛才悟多半是和你開玩笑呢，嚇到了嗎？」
常夏知道她指的是「詛咒」一事，抱緊隨身木刀笑著左右搖頭：「沒關系。五條前輩說得沒錯，或許我身上確實纏著詛咒。」
「不過並不想祓除掉，私人感情而已。」
不曾道別的分離突兀降臨，失約一方被詛咒也理所當然。或者說，正是這些詛咒存在，她才能勉強保持平靜不至瘋狂。
既然是別人的私事，家入硝子也就不再追問。倒是坐在前排的夏油傑笑道：「如果不是悟，我們都看不出來你身上還有詛咒存在，或許會隨著時間推移化作咒靈顯現，到時如果不知道該怎樣調伏可以來問我。」
「誒？這樣嗎！那太好了！」朝日奈常夏撲到座位靠背上大聲道：「多謝夏油前輩。誒嘿，前輩真可靠啊！」
夏油傑輕笑：「真乖。」
第3章
新開的蛋糕店位於商業廣場正中間，巨大誇張的門頭隔著幾百米就能被看見。為了避免挪車的麻煩，監督遠遠停車放他們下去步行，自己開著車四處兜圈子。
「從定位上看走過前面路口再向右轉，四百米就到了。」夏油傑合上手機領路，家入硝子和朝日奈常夏跟著他，一邊聊天一邊走。
女孩子嘛，聊得無非就是那些話題，說著說著硝子將視線從櫥窗收回來道：「雖然說校服可以自行更改式樣，常夏你穿的應該是大正時期私塾裡的古早詰襟制服？」
「差不多吧，雖然看上去有點偏男式，實際上是通用的啦，方便拔刀嘛。」
事實上，那個年代的私塾裡肯本不可能出現女學生，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女生制服。
她笑著側身避過路人小心不讓木刀碰到他們，又拉著硝子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加快腳步——免得前面的夏油傑等待太久。
「就像是戰亂時代浪漫的劍客呢，常夏。」家入硝子眯起眼睛，逐漸把力量交給後輩。常夏索性挽住她的胳膊：「我耐力很好的，放心吧前輩！」
無言的溫柔仿佛不著痕跡的水，不知不覺就被小心關照，也不會產生任何負擔。
硝子抬起頭，從她的角度看去朝日奈常夏更像是個單薄清俊的少年，長馬尾精神的束在腦後，隨著步伐微微搖動。
「啊，是那裡嗎？門頭做成一杯巨大草莓巴菲的那家店。」
她踮起腳往遠處看，抬手指著某地詢問。走在前面的夏油傑頭也不回道：「沒錯，就是那裡，上次我和悟過來祓除咒靈時還沒有。」
五條悟早就點了一桌子甜食，明明只有六個人非要占據八人圓座。直到安穩坐下常夏才意識到他這樣任性並不是沒有道理——同桌四個男生有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七海緊貼一米八的線，灰原也不是什麼袖珍體型。只他們四個就足以擠滿六人座位了。
看來這位一點也不正經的前輩，意外的竟然很靠譜？
很快這個印像就被當事人親自推翻。
五條悟覺得招牌巴菲味道很不錯，吃掉一杯後又要了兩杯，對乍暖還寒的早春一點尊重也沒有。
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會這麼干！
「那個……前輩，會不會胃痛？」灰原結結巴巴提醒，被他推了塊不太青睞造型的黑森林蛋糕堵嘴。
七海建人：「……」
朝日奈常夏想要說話來著，旁邊傳來的熟悉聲音移走了她的注意力：「常夏，和同學一起出來玩？」
「咦？右京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夭壽了！律師事務所關門大吉了麼！
從妹妹臉上看到這樣一句話的朝日奈右京沒好氣給了她個爆栗：「頑皮。」
「我要去橫濱見一位委托人，他的養子很喜歡甜食。這裡的蛋糕很出名，早就訂好了要帶去做見面禮。」說完他推推眼鏡把她拉到一旁壓低聲音：「新學校怎麼樣？如果不習慣要記得早早跟家裡說，讓祈織給你補課，現在退出來去布萊特聖特麗亞學院還來得及。」
布萊特聖特麗亞學院是武藏野的名門學校，升學率奇高，能進去的不是學霸就是學神。朝日奈常夏回答得有氣無力：「你要我進去扮猴子給人看嘛，偏差值時不時來一次驚悚跳水……朝日奈家丟不起這個人。」
「覺得丟人就要努力，又不要求你考東大醫學系，看在老師的臉面上，普普通通平均值就行。或者拜托昴去學校問問關於劍道方向特長生的錄取方式？」
從來不覺得學業吃力的朝日奈右京拿妹妹沒有辦法，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不和你說了，我還要趕車。總之，有事就跟家裡說，你是女孩子，特別允許依賴兄長。」
他抬起頭看看圍坐一圈各有特色的未成年人，頷首示意，然後提著蛋糕盒子就離開了。
「嗨嗨~一路順風，工作順利！」
朝日奈常夏在後面大聲向他道別，朝日奈右京加快腳步迅速消失。
那麼大聲干嘛啦！
「那是你哥哥？兄妹感情真好。」硝子透過玻璃窗看著那個青年的背影，戳了下常夏的腰。少女「嘻嘻嘻」捂著癢癢肉笑起來：「右京是我二哥，我有十三個兄弟，家庭旅行時別人喊上一句『朝日奈』，轉頭過去看的能有黑壓壓一大片。」
家入硝子：「怪不得你都要別人直接喊名字。」
七海建人：「……」十三加一，等於十四？這什麼家庭！
灰原雄：「啊哈哈哈哈，那個，伯母真厲害！」
「對啊，美咲媽媽可厲害了，當初就是因為想要個女兒才一直生，結果直到小彌出世她還在期待。可惜後來身體條件不允許，這才從福岡那邊的太宰天滿宮裡領養了我。」
她對於自己是被領養的這件事一點芥蒂也沒有，言語間親昵照舊。
正努力消滅第三杯芭菲的五條悟忽然發出聲音：「從天滿宮領養？老子記得天滿宮好像不留孤兒。」
「巫女們發現襁褓那天下著大雷雨，神官說怕是父母當面遺棄嬰兒引得天神菅原道真不滿才降下雷霆，所以就留著我一直養到快要上小學。後來神社本家也說天滿宮不留孤兒，打算把我送去孤兒院。恰好美咲媽媽在福岡和客戶談了筆大生意，去還願時聽說這件事，就把我領回家，還給了我『朝日奈』這個姓氏。」
常夏一笑兩只眼睛就彎彎的，睫毛又濃又密，像兩把小扇子。
「被正常人家領養也挺好，你運氣不錯。」
白毛聳聳肩膀：「總好過被神社本家帶走，真的。」
他的好友保持微笑安靜旁觀。
她不太明白他們什麼意思，但也沒有過於追究，轉而興致勃勃玩起服務生剛送上桌的開花巧克力蛋糕盲盒。
所謂「開花蛋糕」，其實就是冰淇淋蛋糕外面罩了層巧克力薄殼，高溫液體一澆就會四分五裂露出蓋在下面的小巧甜點。當然，這家店在這個基礎上做了些新花樣，直接將巧克力殼當做蓋子在裡面藏了各種福利。
「客人您運氣很好哦！這還是本店開張以來頭一次有人抽中這款圖案，可以享受免單待遇一次。」
這張桌子上擺滿了最貴的熱銷品，免掉賬單老板大約會躲在後廚放聲大哭。可惜中獎圖案早已在社交網絡上公布，想賴賬也不行。
「哇！常夏你先別動，幫我個忙！」家入硝子摸出手機迅速啟動游戲畫面，很快就有一個萬惡的卡池出現在她面前：「用你的小紅手輕輕點一下這裡，拜托了！」
非洲大酋長的痛有誰能理解？尤其當你唯二可以求助的家伙是隔壁另兩個部落的酋長時。
「我看看，這裡？」少女側過去，照著她的要求抽了一發贈送卷十連。
——這家有名的甜品店內突然傳出一陣凄厲尖叫，就連外面路過的行人也被嚇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發滿寶，你很可以的常夏夏！從今往後有我家入硝子罩著你，出門碰到同行只管報上名號，絕對沒人敢對你造次！」
朝日奈常夏從今天開始就是她的貼心小寶貝，奶媽關注榜常駐第一名！
「好了好了，硝子，那種放置收集類的游戲有什麼可玩的，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只要氪得夠多，什麼圖鑒滿不了。」
五條·不差錢·悟放下手裡的空玻璃杯單手托腮，關於運氣不如低年級學妹這件事，倒也不怎麼在意。
家入硝子頭也不抬簡簡單單回敬一句：「你懂什麼，十連R卡浪費我寶貴贈券的黑手是屑。」
「喂！」他站起身，隔著桌子奪過家入硝子手裡的手機看了一眼，滑動屏幕關掉游戲：「難得出來一次，就花在玩游戲上？」
三個一年級裡有倆一臉八卦，夏油傑看了眼家入，見她沒有意見才代為解釋:「硝子是咒術師中罕見掌握了反轉術式的純治療系，考慮到人身安全問題，學校不允許她離開。今天能出來是因為我和悟都在，可以保護好她。」
朝日奈常夏聽完立刻肅然起敬:「明白了！硝子前輩就是團隊的靈魂！」
蝶屋大佬，惹不得，懂。
「行了，硝子，你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趁著老子有時間。」
白毛大少爺向後靠在椅子上，長腳一伸桌子底下哪哪兒都是。
「我想和常夏一起逛逛。」家入硝子刻意強調了下名字，表示並不願意再被DK們夾在中間被迫經歷種種社會性死亡。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才得了個看上去像是正常人的可愛學妹，當然要過久違的正常JK生活啦~
「……」
五條悟冷徹的視線透過鏡片掃過被學姐抱在懷裡一頓揉搓的少女，末了豎起手指戳著盤子發出嘈雜噪音：「隨便你了，隨時聯系。」
「吃好了嗎？走吧走吧，常夏我們去買衣服，我還想去看看新出的藍光盤。」家入硝子的快樂溢於言表——咒術高專什麼都不缺，就缺正常人。
朝日奈常夏被她拖著胳膊拖走了，臨行前不忘從座位上順手提起她的木刀。
「兩位學弟有什麼安排？」夏油傑對大眼睛的灰原雄觀感很好，後者做了個鬼臉：「我這還是頭一次來新宿，可以出去看看不？」
最後還是一年級的拉著一年級的跑了，二年級的只管懶洋洋坐在原地繼續吃點心。
外面人太多，不想出去，麻煩，累。
第4章
離開音像店，家入硝子拖著朝日奈常夏去找自己最熟悉的服裝品牌，一進門就高高興興拉她往新款旁走：「我最喜歡這家的少女系列新品，看上去超健氣！」
說著她們來到C位展台下圍著模特欣賞了兩圈，立刻有導購上前詢問：「兩位要試一下麼？」
「勞煩，這樣幾款，S碼。」
常夏指著幾件單品搭配成套，把硝子推進試衣間，自己守在外面：「等下硝子前輩要陪我去挑浴衣哦。」
「你是什麼年代的小古董？竟然拿浴衣做私服穿！」
試衣間內傳來硝子不敢置信的疑惑，常夏大笑：「哎呀，習慣嘛~」
兩片布簾之間很快伸出個腦袋：「你不試試？」
「不用啦，硝子前輩眼光很棒哦，要是讓美咲媽媽知道被前輩如此欣賞，她絕對會高興地睡不著覺。」
長馬尾少女豎起大拇指怒贊：「好看！」
前輩被誇得臉頰紅紅。
「……」等等！「這個品牌是朝日奈媽媽經營的？」
「是呀，打板的樣衣我都有，所以不用額外購買，不然讓美咲媽媽知道了一定會發生超級恐怖的事情！」
朝日奈家的女王絕對會熱情高漲寄來一大包衣服塞爆養女的衣櫃。
一個小時後，她們提著袋子轉戰中古店，常夏挑了件剛好合適春夏之交穿著的雪花絞浴衣。
「你日常還真穿浴衣行動啊……」硝子只覺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倒不是說浴衣這種衣服不能家常使用，只不過這樣做的絕大多數都是些懷舊大叔或者老爺爺，如今年代年輕女孩除了特別節日很少穿著如此傳統寬松的裝束。
但是朝日奈常夏卻非常適合浴衣，她甚至不需要在衣服底下加太多墊材束縛身體，輕松自在，一點也不在意旁人投來的視線。
「因為很方便啊~」少女將木刀掛在左側，左手提起衣袋推開兩旁挨挨擠擠的衣架好讓硝子走得輕松些：「偶爾拔刀動作大點也不至於受影響。」
說著她抬手模擬了個居合的起勢，浴衣袖子下手臂與肩膀部位的肌肉線條緊實流暢，整體動作協調且穩定，充滿了難以描摹的美感。
「好吧……啊，時間不早了，得趕緊回去和悟他們會合。」家入硝子看了眼手機，這會兒功夫收到的連環轟炸信息多得讓人心塞，也不知道五條大少爺又哪裡不爽了突然發瘋。
中古店的平面占地並不大，立體空間卻分了許多層。浴衣與和服被放在最深處，如果不是對此類傳統裝束有特別喜好的人根本不會走進來，連店員也很少巡視。也就是說，眼下這片區域只有兩個提著購物袋的年輕少女。
朝日奈常夏走了幾步，突然停下動作壓低身體。家入硝子還沒看明白怎麼回事，眼前仿佛綻開一片絢麗的浮世繪海浪，再然後長馬尾少女就收起木刀重新提起剛剛被扔在地上的袋子：「還好還好，要是沒有保護好硝子前輩等會兒一定會被另兩位學長狠狠教訓，太可怕了！」
好快的刀……剛才發生了什麼？咒靈被祓除了？
地面上除了濺開的深紫色膿血，連咒靈的基本輪廓也看不出來。
徹徹底底被斬殺祓除。
人多的地方氣息駁雜，詛咒也多，突然冒出來個咒靈一點也不奇怪。但是能如此反應神速且不動聲色的壓下此事，又不是蠅頭那種可以置之不理的小雜碎，看來朝日奈常夏真正的實力與她的外表並不一致。
回到甜品店，看得人牙疼的蛋糕點心們已經消失不見，灰原和七海有來有往的討論著運動明星，夏油傑坐在外側，第一個發現滿載而歸的兩位少女：「硝子，有些殘存的味道，遇到什麼了？」
「常夏她好厲害啊，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還能控制著不弄髒店家待售的物品。我都沒來得及看清動作，一個咒靈就完蛋了。」
這件事本身並不算什麼，難得的是控制力。對於新生來說，確實值得表揚。
二年級生，即便常年留校也早已見慣各種需要打碼的血腥場面。硝子沒有任何不良反映，甚至躍躍欲試還想再看一遍——那樣流麗細膩恍若劈開水波的刀術，在一群大力出奇跡的粗獷糙漢映襯下顯現出種驚心動魄的精湛。
不知不覺將心裡話說出來的家入同學急忙抬手捂嘴：「我沒嫌棄你們兩個是糙漢！」
夏油傑：「聽到了喲！」
被後輩搶走奶媽關注還淪為反面教材的五條悟抬掌壓著家入硝子的腦袋用力揉啊揉：「那就明天早上學校操場見，作為前輩，指點後輩也是應該的嘛。」
對於咒術界仍舊一無所知的三個新生：「……」
這是遇到新類型的校園霸凌了麼！
當天晚上，回到宿舍朝日奈常夏敲響了家入硝子的房門：「硝子前輩，有些事比較在意，可以問問嗎？」
木門被人迅速拉開，正在打游戲的前輩轉頭奔回顯示器前：「隨便坐，稍等片刻！」
常夏走進房間，生活痕跡遍布在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可愛的玩偶，精致的盆栽，林林總總扔在茶幾上的光盤，以及穿著家居服露出纖細脖頸和手腕的前輩：「冰箱裡好像還有悟和傑送來的冷飲冰淇淋，自己拿。」
女生宿舍的格局都一樣，進門玄關處左邊是簡易廚房，相對應的右邊是洗手間與衛生間。走過這裡就進入兼做客廳與臥室的獨立房間。牆邊靠著一張普通高腳木床，透過寬大的玻璃窗能看到遠處茫茫群山映襯下的紅塔。
家入硝子的視線就沒從顯示器上離開過，聽上去手柄被摁得緊張激烈，實際上嘛……可愛的卡通小人又跳過地面陷阱一次。
「怎麼了？」趁著關卡結算空隙硝子問了一句，常夏也不和她扭捏，想到什麼就問什麼：「我是不是惹到五條前輩了？雖說應該直接去問本人比較好，但是不太想和他說話。並非排斥，就……感覺說不來，單純的相性不和。」
「你說悟？他就那樣啦，公認的性格惡劣。並不只針對你一人，京都校的歌姬前輩也曾被他氣哭過。總之，我的建議是明天衝他臉上狠狠揍一拳，要是能做得到你絕對會成為年度校級最受歡迎人物。」
歌姬大概會流下感激不盡的淚水並強烈要求「五條吃癟照片」一張。硝子摁下「繼續」選項開啟新關卡：「最重要的是這裡有我在，不必擔心誰會受傷。」
「可是我的術式……」朝日奈常夏遲疑片刻，決定選擇實話實說：「我的術式一旦生效就是必死的效果，哪怕僅存在風險，用在同伴身上也不太合適。如果五條前輩只是性格惡劣的話，躲著他不行麼？」
最坑的是「斬首必死」中關於「首級」部位的判定完全依賴揮刀者本人主觀意識。簡單點解釋，展開術式後只要朝日奈常夏認定了「首級」的存在，哪怕刀偏到胳膊上也能產生「斬首」的結果。
誰叫咒靈們長得千奇百怪首尾不分呢，比上五玉壺還不合理！
「哈？」手柄落地，硝子滿臉凝重加同情：「那你完蛋了，這麼強的術式，做好加班加點提前成為社畜的心理准備吧。上層那些老家伙們不會放過你的。」
「不是啊硝子前輩！咒靈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萬一我不小心砍死了五條前輩該怎麼辦！你還能救回來麼？」
完全忽略掉「社畜」警告，朝日奈常夏陷入抓狂狀態之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命中，我是不是就得提前准備好律師了！」
「額……不要再晃我啦！」被後輩抓住瘋狂搖晃的家入硝子握拳輕輕砸在她頭頂：「你想太多了，悟沒有問題的。不如說你就該抱著擊殺此人的念頭動手，這樣挨揍時才能獲得尊重。」
「他們是最強的，懂？」
只有拿出足以令強者側目的實力，才能得到強者的認同。
「原來是這樣？」朝日奈常夏松開手：「那我明白了！」只是如此的話，無論多強的對手她都不會懼怕。
「安啦安啦，要是悟總和你過不去，你就去找傑求助，放心。」家入硝子撿起手柄重新開局，可愛的卡通人物在操縱下繼續左躲右閃：「明天早上要加油哦~我、歌姬、冥冥可是把注都下在你身上了，贏了隨你提條件要什麼，輸了的話……」
她沒說輸了會怎樣，但朝日奈常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咒術師不都很忙麼，你們是怎麼閑到數小時之內連盤都開好了的？
第二天上午的課本就在操場進行，聽說女生們，尤其是硝子把注下到常夏身上，五條悟無比幼稚的表示要單手揍哭三個新生。
「不哭的話絕對不會停下來！特別是那個小丫頭！」他對於朝日奈常夏並沒有實質上的惡意，只不過她一出現就奪走家入硝子全部注意力，這讓領地意識極強的少年格外不爽：「可惡的小矮子，硝子都不理我了！你倒是說句話呀，傑！」
被他騷擾的黑發丸子頭少年仍舊笑眯眯笑得像只狐狸：「嘛，我覺得新學妹很可愛，不要衝新人發小孩子脾氣。」
「嗛，一定要把她揍哭！」發現自己似乎被同級給孤立了的大少爺活像只怒火衝天的螃蟹，惡狠狠踩著拖鞋咯吱咯吱咬碎硬糖球。他凶神惡煞的表情無需任何額外裝備就能出門去收保護費，保准沒人敢賴賬，被好友眼疾手快用手機記錄下這一刻毫無顏面的照片。
會和低年級女生沒完沒了較勁的家伙，是屑。
「你拍了什麼？快點給老子刪掉！」
「哈哈哈哈哈，表情不錯，發給大家看看。喂！不要搶我的手機！」
「趕緊刪掉，你想打架嗎！」
「打就打！」
第5章
操場上的一年級們正面對夜蛾正道，聽他反復強調體術的重要性。
咒術師是非常特別的術師分類，理論上來說，依照普世定義他們應該被劃入脆皮法師陣營，然而面對咒靈時絕大多數咒術師又會化身狂暴近戰。在這種情況□□術不行就意味著一旦被咒靈近身便很容易受傷甚至丟命，所以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考慮，優秀的身體素質以及與此相匹配的體術技巧就顯得尤為關鍵。
「所以，基礎訓練從耐力開始。」黑臉教師留下「繞場五十圈」的課堂作業就欣然退場，一點也不擔心有誰會渾水摸魚——進了咒術高專也敢渾水摸魚，那就等著將來被咒靈啃得渣也不剩。
前十圈，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還能正常發揮。尤其灰原，長跑伊始拍著胸脯向朝日奈保證絕對會在她跑不動時給予支持鼓勵，十圈以後漲紅著臉的少年氣息不穩：「常、常夏……你還能跑動？」
「還好？」輕松得仿佛在自家花園散步的少女連汗都沒出：「跑不動了？需要我……」
「不、不用！我只是擔心你而已！對不起，擅自以貌取人……」然而人家一點也不需要他擔心。
二十圈後「跑步」變成一種機械運動，灰原雄眼前一片空茫，只能憑借肌肉記憶維持行為。留在他身邊的七海建人邊喘粗氣邊對常夏道：「沒必要遷就我們，按照你自己的實力往前跑，這家伙就交給我了。」
顯而易見，這樣慢吞吞挪動對朝日奈而言根本達不到訓練效果，何苦拖累她。
「哦，行，我跑完了就去給你們買點水，想喝什麼？」她不僅體力頗有余裕，呼吸也沒有絲毫紊亂的跡像。等了幾秒，就聽七海建人恍然回答：「隨便，你看著辦。謝謝。」
「了解！」女孩子衝沉默寡言的同學笑笑，腳底發力「唰」的一下失去蹤影。
長途奔襲，對於鬼殺隊曾經的甲級隊員來說完全稱不上「挑戰」，甚至可以說……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跑」。在交通條件極其惡劣的年代裡，趕路也好，馳援也好，逃命也好，靠得只有這雙腿。呼吸法加持下速度和耐力仍舊提不上來的隊員們早就葬身鬼腹，能活著持續戰鬥到與成為「柱」只有一線之隔，劍技強不強暫且不論，跑起來肯定跑得飛快。
七海建人拖著灰原雄還沒跑完第三十圈，理論上更需要關照的「一點紅」已經兜著幾瓶飲料回來了。她像是挺拔的嫩綠樹苗那樣站在跑道邊，衝他們高揚手裡的塑料瓶笑容燦爛：「調整呼吸節奏，讓身體保持在均衡平穩的狀態下慢慢加快速度。」
持續深呼吸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肺部大力擴張等同於變相消耗體力，大腦會在這種衝擊下陷入遲緩，與此同時又必須清醒控制肢體，這種難度對於從沒接觸過呼吸法的人來說堪比酷刑。
朝日奈常夏遺憾的看著兩位同級稍加嘗試就宣布放棄。
嘛，這也沒什麼，每個人都有自成體系的運動習慣，無需勉強。
五十個四百米，拉直了也就兩萬米而已，還不夠她曾經一天的巡邏量呢。眼看灰原和七海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訓練，女孩抽出從不離身的木刀找了棵樹開始練習基礎刀法。
劈、砍、擋、刺，出刀、納刀，每一次都像是完美復制似的精准高效，動作干淨利索。
如果有人用手機記錄下她前後兩次揮刀的動作就會發現完全一致，那是早已經過千錘百煉，將雜質淬煉殆盡，直至刻入骨髓的記憶。
十歲，大晦日，深夜，面目扭曲的蛇鬼闖入宅院奪走全家生命，只有鑽進衣櫥玩耍、不知不覺酣睡的么女幸免於難。
等鬼殺隊趕到蛇鬼早就跑了，現場唯余睡醒後看到家人殘缺屍身的稚齡女孩。劍士們憐惜這個孩子，本欲將她交給藤下家代為撫養，沒想到她卻選擇了另一條鋪滿傷痛、鮮血、與死亡的路，和他們一樣。
幽暗密閉、無限延展的無限城。晶瑩剔透肆意綻放的冰晶蓮花，坐在花海中歡喜著流下眼淚的男人，以及蕩漾著碧波的池塘。
清澈的池水恍若液態寶石，沉入池底前她看到一片流光溢彩。
抱歉，沒來得及向大家道別，但我已竭盡全力……
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掙脫，再次睜開眼睛，她看到的卻是天滿宮結界內招來雷霆的憤怒老者——應該是地獄出了什麼岔子，本該走進去安靜等待輪回的少女被拽進百十年後一具棄嬰的小小屍體中復蘇。
亮紫色電蛇游走於天地之間，稚弱女嬰從襁褓中伸出小小嫩嫩的手掌揮向天空，雷霆息怒了。在巫女們看不見的世界裡，老者彎腰摸摸孩子軟嫩的皮膚，眼角漾出慈愛笑容。
「真是個好孩子啊……甚好、甚好。」
柔軟脆弱的生命攥緊老者手指，似乎想憑借著這點微薄力氣阻止霹靂再次出現。恢復理智與平靜的文章之神思考片刻，決定給予這個漂泊無依的靈魂庇護:「有個名字，你就能被此世承認，作為我的有緣人活下去。」
「叫什麼呢……不如就叫常夏好了，盛夏綻放的、勇敢又堅強的花。小常夏？」
「咿唔唔咿……呀！」
語言不通絲毫不影響一老一小交流感情。
聯想到蒙冤流放時被藤原氏無辜害死的小孫女，菅原道真格外憐惜這個孩子。看到她露出笑容，太宰天滿宮上空奇跡般完成了從雷暴到蜃景的三秒轉變。
正因為如此，無良父母故意遺棄在本殿延廊夾層內的嬰兒才得以被留下。
等常夏長到六歲，天生的靈視再也無法掩蓋，為了避免她過早被人利用，白發老者又親自從前來參拜的信徒中挑選了一戶送她回到正常世界。
常夏喜歡天滿宮，也喜歡朝日奈家，她願意為了這些人再次握緊手裡的刀。這大概是鬼殺隊隊員們永遠也改不掉的習慣，不去保護些什麼日子根本過不下去。
「如果我在戰鬥中死去，爺爺你要記得來帶走我的靈魂，讓我留在你身邊做個護衛神前的神器呀！」
滿樹繪馬只有這一只被白發蒼蒼的神明親手取下。
——沉溺在記憶與刀刃翻飛中的少女突然側向閃避，留在地上沒來得及帶走的兩只飲料瓶遭了無妄之災。
「啊！五條前輩！賠我飲料！」
【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斬】
利刃斜挑而過，緊接著寒芒不依不饒回旋攪動，下沉劈開側面來自前輩的攻勢。
「不錯嘛，有點意思！」
朝日奈常夏的咒力附著在刀身上鋒利無匹，如果不是他及時開了無下限術式隔離，恐怕僅只刀風擦過也能帶來傷害。
五條悟不退反進，仗著術式護身抬掌劈向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一年級新生。常夏又不是瞎子，收勢閃躲繞弧線避開他的拳頭，再次出刀，咒力化作浮世繪般的精致海浪，蕩開春天的洋面。
意識到這位前輩確實不會被自己誤傷，長馬尾少女放開手腳揮舞木刀。她反應很快，順應著對手的變化而變化，仿佛身體已經超越了意識的控制，每一招都恰到好處，沒有半分浪費。
流暢圓潤的刀弧頻頻發出劃破空氣的清脆鳴響，周身帶動著水流翻湧不息的常夏戰意凜然。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五十圈跑完了他們還在打，兩個男生在操場邊找到了家入硝子以及一塊被拖過來觀戰的夏油傑。
「平時完全看不出來嘛！這麼厲害！」終於喘勻氣的灰原張嘴就是驚呼。夏油傑笑著分了點注意力給這個討人喜歡的活潑學弟：「確實不錯，在力量不占優勢的條件下憑借經驗與技巧和悟打到這種程度，可以說是個小天才了。可惜木刀……」
果然，話音未落就見朝日奈常夏及時松開刀柄，木刀四分五裂變成一堆碎片零散落地。少女反應迅速，曲肘推開對手的拳頭，順勢卸下加諸其上的力道。
好好的平坦操場瞬間多出個深坑。
「咦？」圍觀眾人紛紛驚詫，她的體術竟然不遜於刀術。關節技，絞索，錯骨，有什麼用什麼，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根本沒有任何固定套路可言。
能不能贏不知道，但是輸……就沒見過生存能力頑強到如此地步的！不知道有多少次連五條悟都自信絕對能夠拿下，卻又被溜滑的後輩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掙脫。
不是，你都不知道累的嗎？
家入硝子舉著手機錄像，夏油傑站在她身後彎腰緊盯著鏡頭中你來我往的兩人觀察。五條悟並沒有對新來的動真格，朝日奈常夏也沒有對前輩招式盡出。
即便如此，能與天才中的天才鏖戰至此，還真是個罕見品種的女孩。
「好了硝子，給我們的小學妹留點底牌，當心她將來被京都那邊的針對性欺負。」夏油傑提醒了一句，活動活動手腕轉向明顯已經緩過勁來，甚至還能大喊著給同期加油助威的兩個男生：「嘛，不要說前輩不夠公平，我們也開始吧？」
灰原雄：「咦？我們也？」
七海建人：「……笨蛋。」
夜蛾正道回來宣布下課時一年級和二年級已經從切磋變成了打群架。只見朝日奈常夏折了根樹枝握在手裡充當木刀，相當護短的領著兩個男生和前輩們打作一團。
家入硝子遠遠站著拉偏架看熱鬧。
眼看少女將樹枝舞得虎虎生風就知道她這是打出了火氣，好在樹枝不比木刀，殺傷性要弱得多。
反觀二年級的問題兒童組，硬要找點什麼作比喻的話……只能說他們這是作死撩貓反被貓咪撓了一臉。七海建人利用術式制造弱點游走戰鬥，灰原雄配合他重點攻擊，承擔援護與平衡戰鬥節奏的竟然是朝日奈常夏？
這與他想像的配合方式完全不同，但就效果來看或許值得一試。
「校內禁止私鬥，你們都給我忘了嗎！」
打群架被老師抓個正著，不論起因在誰，只要動了手就沒有好果子吃。長馬尾少女反應神速扔開樹枝，握拳背在身後跳起來躲開五條悟的長腿，平安落地後立刻笑出三個加號的甜度面對夜蛾正道：「夜蛾老師，學長們好心來幫我們訓練呢，沒有打架啊？」
咒靈球，展開的術式，以及隨手抓來當作武器用的各種「凶器」瞬間消失不見，另外四個參與群架的學生統一擺出同款笑臉：「是啊是啊，訓練嘛，謝謝前輩。」/「後輩們進度很不錯呢，啊哈哈哈哈哈。」
「統統給我抄校規十遍！硝子除外。」還敢睜著眼睛說假話，真當他帶著墨鏡就瞎了麼！黑臉教師一句話鎮壓兩個年級：「抄完一起交上來。」
第6章
「校規，好多啊！」抄書抄到奄奄一息，朝日奈常夏幽怨的看向帶著冰淇淋來串門的家入硝子：「硝子前輩……」
「別看我，我是絕對不會幫你抄的。夜蛾老師一眼就能分辨真假，被發現了還會加倍懲罰，別問我為什麼知道。」因為職業特殊未曾參與群架，從而得到豁免的少女把帶來的慰問品貼到可愛學妹臉上：「運氣不好而已，平時也不一定就會被抓得這麼准，都怪悟！」
那家伙目標實在是太大了。
「啊？關五條前輩什麼事？」被冰得嗷嗷叫的常夏表示無法理解。雖然確實是對方先動手沒錯，但是打到最後她不也一樣越線了麼。
換了別人或許是真冤枉，但五條悟嘛……呵呵。這種鍋隨便往他頭上甩，十次裡有九次不會落空。家入硝子沒往外說心裡話，只從口袋裡摸出個信封放在桌子上：「這是歌姬和冥冥送你的，京都各大景點以及特色料亭的免單劵。」
冥冥也就算了，歌姬的話，已經被小朋友隔空將好感度刷到友達以上了呢。
「欸？我都沒見過那兩位京都校的前輩，這怎麼好意思！」她看了眼信封沒有動，硝子笑道：「拿去吧。是打賭的彩頭，這次算你們贏了，她們兩個當然得有些表示。」
誰讓悟那家伙大言不慚在群裡放話說要單手打哭一年級？結果最後連傑也被拖下水，尚未分出勝負就叫聞訊而來的夜蛾老師一鍋全給端了……不管用沒用全力，六眼加上咒靈操控也沒在被抓前拿下三個新人，經過大家討論一致決定當然得算後者占了贏面。
坦白點講，即便獲勝臉上也不怎麼有光吧，欺負新來的小朋友算什麼本事。
「這樣啊……朝倉風鬥的演唱會門票，京都校的學姐們要麼？就當是回禮。」說著常夏起身走向床頭櫃，伸手進去掏了掏，掏出一沓票就跟不要錢似的扔在桌上。家入硝子捂臉驚呼：「朝倉風鬥？演唱會門票？」
「是啊，朝倉是藝名，他也是我的兄弟。每次演唱會都送回來好多，誰要跑那麼遠去看他唱歌跳舞啊，在家裡看那張臉就有夠煩的。」
她拿起硝子放在桌面上的信封，把裡面的免單券倒出來，抓了把演唱會門票理齊放進去，遞還信封：「麻煩硝子前輩啦！前輩想去看演唱會嗎，我可以陪你直接進後台坐在親屬特別位上。」
「朝日奈究竟是個什麼家庭啊……」她碎碎念著吐過槽才轉身面對學妹:「不，不了。」
演唱會現場人山人海，尤其又是朝倉風鬥這種正當紅的愛豆，鬼知道會孕育出什麼怪物咒靈。她一個毫無攻擊能力的純奶跑去就是送菜。
常夏聽她這麼說就將剩下的票收起來：「下次風鬥出藍光我替你要張簽名珍藏版？」
「那就謝謝你啦~」硝子揭開其中一個冰淇淋的蓋子，一勺一勺挖著，邊吃邊看她繼續埋頭抄寫：「咦，常夏你寫的都是漢字少有假名耶！字挺好看！」
確實好看，刀劈斧鑿氣勢雄渾，唯一的問題是……一點也不像出自這個年齡的少女之手，還略微有些眼熟。
不會被夜蛾誤會吧？
「是嗎？謝謝學姐誇獎。教我寫字的爺爺就這麼寫的呢，看來學得很像，哈哈哈哈哈哈。」想起從前菅原道真都教了自己些什麼，朝日奈常夏偷偷擦掉從額頭滑下來的冷汗。
——但凡換個更爭氣更感性更柔弱些的女孩子，主動上門應聘「孫女婿」這一職位的少年們大概能從太宰天滿宮一路擠到京都天滿宮去……
只可惜朝日奈小姐……從小到大明裡暗裡向她示好的男孩子們最後莫名其妙全都變成了親友，包括某個借著不會被人看見而時不時上門蹭飯的落魄外賣神明。
看得天神大人搖頭嘆氣，嘴裡沒事就要碎碎抱怨寶貝孫女一點平安遺風也沒有。你倒是給我一個雷劈半夜翻窗臭小子的機會啊？！
「唉……好難。」有學神加持還能淪落到抄校規的地步，看看只差一小部分的抄寫懲罰，常夏沮喪得連馬尾巴都蔫噠噠垂著。
家入硝子坐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順手帶走學妹當做回禮塞進信封的演唱會門票。
等她走後常夏吃掉前輩帶來的冰淇淋，低頭繼續奮力在抄寫的苦海中掙扎。
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明天一早就要交給夜蛾老師檢查，不趕緊寫完可不行。
唉……所以說，到底是哪裡惹到五條前輩了？總該不會是……無緣無故就被討厭了吧！
不！不可能！我沒有被討厭！
——「悟，朝日奈常夏到底哪裡惹到你了？」
同樣迫於負責教師正義鐵拳，不得不挑燈夜戰抄寫懲罰的夏油傑踹了腳好友幾乎要飛起來的凳子腿兒，完全談不上坐相為何物的五條悟冷哼一聲：「那個小矮子？當然只是單純看她不爽而已，不行嗎！」
渾身上下泡著一股循規蹈矩的守舊氣息，跟旁支裡那些木頭人們頗有異曲同工之處，看得他眼睛疼，自然而然沒事也要找點事。
「我以為你至少該有個幼兒園的畢業證。」夏油傑把用盡的水筆芯取出來扔掉，又換了根新的塞進去繼續「畫符」。罰抄校規這種事對於他們來說早就習以為常，要是哪天闖禍了夜蛾老師不罰他們抄說不定還會覺得不習慣。
但是主動闖禍挨罰和被動受牽連挨罰，心情完全不一樣好不好。他這邊明明只是學長學弟間的友好切磋，為什麼在五條悟一個術式打偏橫飛過來後就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一路豬突猛進？
越想越覺得吃虧，夏油傑又給了那張可憐的凳子一腳，終於承受不住重擊的木凳哽咽倒地，完成了作為凳子的使命。五條悟早在好友第二次伸腿過來時就及時跳開，沒有跟著坐在一堆碎木頭上，他不敢置信的怒視：「難道你也和硝子一樣被那個小矮子收買了？可惡！唯獨繞過老子？老子這麼帥！她是不是針對老子！嫉妒嗎！」
夏油傑：「……」收買你個鬼啊！針對你個鬼啊！嫉妒你個鬼啊！
「沒救了，告辭，再見！」黑發少年沒好氣的抱起書本摔門回去自己宿舍房間，至少今天不想再搭理這個白痴。
宿舍裡只留下白毛自己一個人。大少爺氣得摔了筆，占據好友留下的另一張椅子，雙腳放在書桌上，手臂墊在腦後壓著椅子靠背向後倒——不想寫，大不了明天挨夜蛾一拳，混過去算了。
安靜了沒有三分鐘，他又從椅子上跳起來拉開陽台窗戶向外看，女生宿舍的三樓亮著兩盞燈。硝子大概在打游戲或者煲電話粥，另一個嘛……
「哼，我才不會讓矮墩墩的小丫頭小看。」五條前輩踩著椅子腿把它正過來重新坐下，拉開書桌抽屜從裡面翻出幾支水筆，用皮筋扎成一排試試，非常滿意：「哈，一下就能同時寫四遍，我果然是個天才！」
明天交作業的時候一定要大聲嘲笑一番某些效率低下的後輩。腦內劇場已經快進到一年級新生們邊用胳膊抹眼淚邊心悅誠服向前輩表達敬意，五條悟突然仰天爆發出一長串大笑，然後低頭繼續抄校規。
住在他隔壁，同樣奮筆疾書趕工的夏油傑：「……」
神經病啊，又發作了？
常夏趕在午夜之前抄完剩下的懲罰。簡單洗漱往床上一躺就睡熟了，等到意識再次回籠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床頭櫃上充當鬧鈴的手機——事實證明，不管你有多喜歡一首曲子，一旦它變成早起鈴聲，曾經的愛就會瞬間蕩然無存。
拉開窗簾，微曦的晨光下遠處的紅塔與群山縈繞著淡淡薄霧。距離第一節 課還有兩個半小時，正是晨練的時候。從前在家裡早上只有要和昴會和她一起鍛煉，當然啦，為了不嚇到家人她有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比較正常。
但是……現在是在學校裡嘛，沒有必要再刻意隱藏。
常夏系緊浴衣帶子，提起木刀小聲開門走出走廊。
學生宿舍從外觀看上去還保持著舊式風格，深棕色燒山杉木板的外牆上嵌有寬大玻璃窗，走廊裡的一切一覽無余。從大門口通向山間的石階上，修建了仿稻荷大社的千本鳥居，朱紅色門狀木架拾階而上，站在山腳下向上看去，就像一尾紅鯉魚嵌在蒼翠古木之間。
相比平坦寬闊毫無阻礙的運動場，她更青睞坡度與狹霧山相似的森林。順手在脖子上搭了條毛巾，完成簡單准備運動，身穿淺色浴衣的少女仿佛凜冽的山風，「嘩啦」一下子消逝無蹤。
遠遠望去，只能看到林間樹木枝葉偶有顫動，似被晨風吹動。
高專要求的訓練量在常夏眼中就跟沒要求一樣，基本以自律為主。如果有心想要摸魚當然沒問題，摸到地老天荒也行，但是啊……
「怎麼能在戰鬥間隙懈怠，對吧，義勇，還有錆兔？」
嘴角抿起懷念的悵然，咒力附著在木刀上綻放出朵朵浪花奔向假像目標。
水之呼吸相應的劍技有十個基本型，主要以優秀的防御、變化能力為主，兼顧攻擊。在此之上還有第十一個型，由同期的富岡義勇自創。見是見過，也聽他講過，可惜……義勇說話實在是，實在是太過言簡意賅，常夏沒聽懂。
什麼叫內心平靜？什麼叫信念堅定？你不要只告訴我關鍵詞啊！就不怕我往相反方向思考嗎！
想起那位讓人生氣的同門常夏就忍不住磨牙，多說幾個字能難死你水柱大人麼？！
一生氣手下力道就越來越重，自從新生入校，這片森林已經習慣時不時就被人摧殘了呢。
第7章
「哦？夏油前輩，早上好，離校去做任務？」大清早，完成晨練的常夏提著木刀剛走下石階，端端正正撞上從天而降的靠譜前輩一只。
翻陽台抄近路的少年完全沒有做了不良示範的自覺，抬手向低年級打招呼：「很勤奮啊，朝日奈學妹。」
她身上一點也看不出趕工抄校規的疲憊姿態，昨天晚上女生宿舍三樓好像十二點前就熄燈了？這個早睡早起的老實作息，挺乖的嘛。
「沒辦法啦，我沒有出眾的才能，只有奉行勤能補拙啦，嘿嘿。」
對比霞柱那種可怕的天賦，鬼殺隊裡有誰敢說自己是天才？
穿著浴衣踩著木屐，脖子上掛著毛巾，大大咧咧散著微濕長發，少女似是裹著白霧，從晨光中穿過朝霞般的千本鳥居一路走來。被微風帶起的發絲像是柔軟堅韌的蛛網，沾了幾片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粉白花瓣。
夏油傑隨著微醺的春風一起微笑：「快點回宿舍擦干頭發，最近氣溫逐漸上升，只有笨蛋才會感冒。」
「哦哦！」她側過去隨手拎起一綹頭發湊到眼前看看又嫌棄扔開：「全是汗水，那我去洗漱啦。」
常夏走過他身邊，刻意繞了一圈，在前輩訝異的目光中撿起兩塊鵝卵石敲擊出火花，少女扔開石頭笑著抬起左手揮動：「夏油前輩，武運昌隆，平安歸來！」
這種儀式感滿滿的傳統習俗至少已有幾十年不再有人遵循，忽然被後輩圍著這樣費心，做慣了保護者的夏油傑怔忡片刻，露出習以為常掩蓋心情的笑容：「傻話，我們二年級可是最強組合，豈有敗北之理，不要杞人憂天。」
「誒？」摘下毛巾擦手的朝日奈常夏看了他一眼，滿臉錯愕：「夏油前輩，你該不會以為我們在參與一場必將取得勝利的戰鬥？」
夏油傑臉色微沉皺起眉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種話傳出去夠她在禁閉室蹲滿一學期。
「詛咒……是從人心誕生的負念聚集體吧。人類不滅，詛咒不熄，我只是做了每次道別都是再見的心理准備。如果能再次見到您，我想我一定會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友人那樣高興。可以咩，前輩？」少女把毛巾甩回肩頭，躊躇數秒後攤開手掌伸向不坦率的前輩：「朝日奈常夏，一年級，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討厭沒有道別的分離。」
「笨蛋。」少年低笑著拍了下她的掌心：「對前輩多少要尊敬點。還有，剛才那些話不要讓高層聽到。」
這不和某人一樣麼，都是偏愛謬論的家伙。
「為什麼！」女孩子腦袋上冒出的一堆問號，即視感強烈。夏油傑嘆了口氣：「那當然是因為他們的腦子被詛咒給吃掉了。」也就是這種之前沒怎麼了解過咒術界上層的新生才會一臉純真問出這三個字，平白讓人操心。
「好了好了，快點回宿舍洗澡去。我和悟這趟要去九州，伴手禮想要什麼？」低頭看看女孩子頭頂小巧的發旋，他一個沒忍住手就壓上去揉了兩把又推了一下：「留在學校裡給我乖一點！」
這是需要保護的一年級小學妹，少年在心裡把分類標識刷新了一遍，轉身背對著她輕松走向集合地點。
「夏油前輩——伴手禮要辣味明太子——不要忘記了——！」
風把少女的喊聲遠遠送達，夏油傑扯出一抹真實笑意：「真是，黏黏糊糊的麻煩小鬼。」
「什麼小鬼？你不是去給硝子送東西麼，這麼慢！」五條大少爺靠在轎車門上一臉不耐煩。
他的搭檔心情正好，假裝沒看見那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臉：「遇到了一只很可愛的小動物，稍微耽誤一下下也沒關系。」
「哈？難道是從森林裡跑出來的倒霉兔子？上次遇到是紅燒口味，這回不知道食堂能搗鼓出什麼。你怎麼笑成這樣，好惡心！」
「或許吧。」夏油傑語焉不詳的敷衍過去，坐進車廂催促監督趕緊出發。
回到宿舍，常夏洗漱後吹干頭發換回校服，上午沒課，她決定帶著書去圖書館自修。
咒術高專當然開設了正常的高中文化課程，但是相較以升學為目的的普通學校嘛……程度就比較微妙了。也不知道右京哥從哪裡打聽到這個消息，緊急托祈織弄了許多練習冊寄來，一副生怕她荒廢墮落的模樣。
真是的，一副當不了咒術師就回家繼承家業的架勢，才不要！
要知道每年夏季假期朝日奈家都會舉辦家庭旅行，常夏可不想出去玩的時候還要聽兄長們討論關於自己學業以及就業的話題——問肯定是會被問，萬一答不上來，大概會和侑介一塊被抓進書房強行補課。為了避免這種窘境，適當多投入些時間非常必要。
練習冊翻開再閉合，一上午就過去，食堂開飯的音樂聲遙遙傳來。她夾著書走出圖書館，剛踏上通向食堂的小路就被滿頭大汗的灰原堵住。
「拜托，你倒是把手機聲音打開啊！」灰原雄一口氣跑到朝日奈常夏面前，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喘氣：「第一次祓除任務，我們三個一起去，監督輔助已經在校門口等了。」
「誒？誒——！」抬頭看了眼天空，常夏這才想起走進圖書館時順手把手機給關了靜音，取出打開一看，整整齊齊一排未讀信息加未接電話。
啊，這個就……
「抱歉抱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抱歉！」
漲紅臉的少女恨不得一頭扎進時光機返回數小時之前：「對不起！」
手機不比鎹鴉「人性」，關掉聲音就沒辦法傳達信息，看來今後就算是身在圖書館也不能依照慣例靜音了。
「算了，我先給七海打電話告訴他一聲，免得他繼續找。」灰原呼出一口氣：「你需要做什麼准備麼？反正也等了這麼久。」
「不必。」常夏把書往胳膊底下一夾，抄起木刀大步向外走：「只需要帶刀就足夠，快點告訴七海別再找了，啊，還有，謝謝你們來找我。」
灰原比劃了個手勢，掏出手機給七海發了條消息，兩人一起向學校門口跑去。
很快常夏就看到校門台階下等待著的一年級監督輔助。
那是個棕色頭發的青年，比起七海和灰原來說個子不高，同樣棕色的眼睛隔在一副黑框眼鏡後，穿著黑西裝打著領帶，很有白領精英的味道。
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
差點放了人鴿子，常夏上前就低頭鞠躬道：「抱歉，讓您久等了！對不起，如果需要就此事進行說明，請告訴我該如何書寫相關報告。」
作為剛從其他部門調派過來做一年級新生的新任監督輔助，藤原萬萬沒有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聽見咒術師向自己道歉。哪怕她還只是個一年級，等級未定。
因為是個咒力低微到無法作戰的底層跟隨人員，他見過太多性格迥異到完全不能與之進行正常溝通的天之驕子。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咒術師們時常面對誕生於人類惡念的詛咒，難免容易出現些心理問題。加之遠高於常人的實力，又總是浸泡在暴力之中，對於極似普通人的監督輔助們確實也沒什麼話可交流。
但是，忽然有一天，這些咒術師當中的一個低下頭認真向他致以歉意，承認他的時間寶貴，承認他的勞動價值，承認他的人格尊嚴，並且真切的打算將這份歉意付諸行動……該怎麼說呢，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底像是燃起一團火焰，暖洋洋的。
「沒什麼，不怪您。咒靈的出現隨機性很強，誰也不知道任務什麼時候會來。下次注意就好。」他鞠了一躬還禮：「我是藤原，新來的監督，麻煩交換下號碼，將來會盡量使用更多方法努力聯系上各位。」
三人依言拿出手機與他交換了通訊號碼和郵箱，灰原雄拍拍常夏後背：「下次我會記得優先去圖書館找你，別放在心上。」
「咳，你過來這邊看書也行，我們可以替你注意信息。」七海建人補充道：「學生的主業就是學習，就這一點來說你沒做錯什麼。」
「欸嘿嘿嘿，等完成任務了我請你們吃東西賠禮，抱歉啊，讓大家久等了。」朝日奈常夏笑著將書扔進後備箱。
「那，我們這就出發？」藤原監督坐進駕駛位啟動引擎，常夏主動選擇坐在副駕位，將後排空間讓給身高腿長的兩個男生。
這一年恰逢夜蛾正道被提拔為東京都校的校長，事務繁雜分身乏術，新生們就只能抱團跟著監督自理。好在上面對這三個新人暫時處於保守觀望狀態，給的任務也比較正常靠譜，符合這個階段的平均能力。
藤原借著後視鏡掃過副駕和後座，五條下一屆，又是三個。按照詛咒與咒術師實力同比增長的道理講，最好一個也沒有……但願他們實力能弱些，或者至少不要一開始就顯露頭角強得過分。
不然像他這種小人物，夾在上層與年輕人之間，真的沒辦法保護好他們。
黑色轎車平穩停在咒靈出沒的建築物外，車門打開，走下來三個面龐稍顯稚嫩的年輕人。
「多謝，藤原先生，到這裡就好。獨自留在外面沒有問題嗎？請務必好好保護自己！」
「窗」和監督們就相當於「隱」部隊，這樣一想朝日奈常夏看向藤原監督的目光越發柔和。
被爽朗少女的關心感動到熱淚盈眶，藤原在內心深處握拳抽泣——朝日奈同學，真溫柔啊！
他努力控制住頻頻上翹的嘴角，低頭對著戳了戳食指指尖:「放心啦，沒有誰會為難我這樣的人。這就放下『帳』，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黑色的屏障從天而降，籠罩著詛咒盤踞之地。
「可以的話，等會兒請對我說一句『歡迎回來』。」常夏站在夜幕般的「帳」前回頭向他露出燦爛笑容，抬手在額前比了一下:「等下見！」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站在原地等著她，三人一塊沒入被單獨隔離出來的危險空間。
第8章
「任務說明顯示這是個准二級咒靈，來源尚不清楚。能救人先救人，無人生還就優先祓除再去調查導致它出現的誘因。」
大家都是第一次上場的新手，並不存在「分頭搜尋」這種作死選項。
個子最高的七海建人走在前面探路，灰原雄留在尾巴上警戒，朝日奈常夏居中隨時准備支援。
建築物中的電源已經被切斷，光線暗淡，地面上還有些不知從哪兒來的積水。找了一圈一個活人也沒找到，他們不得不放棄關於優先救人的初始計劃。
「看來這裡的人運氣都不怎麼好。」到了這個份兒上，基本可以認定沒有幸存者。他們一直走到頂層，不但沒看見人類遺骸，連詛咒本體也蹤跡全無。
「殘穢該怎麼追蹤來著？」灰原努力回想上課學過的內容，等他集中精神看出些許端倪，天生靈視的常夏才順著他的視線指向通往天台的階梯：「看來是那裡，說不定咒靈把受害者們一起都給弄上去了。」
普通咒靈沒有理性，就算抓到也沒法子讓它張嘴說人話。在已經沒有活人的情況下，為了避免產生更多受害者，最好的選擇是先行祓除掉它，然後再順著蛛絲馬跡探索原因。
——被祓除的咒靈並不意味著就此消散或者死亡，過上一段時間它們還會隨著人類「詛咒」的行為再次出現。這就需要經手的咒術師對其進行詳細說明，登記在案後高層會定期安排專人處理。
如此一來既能避免反復出現大量人員傷亡，也不必次次都派遣高級戰力浪費資源。
「灰原，破門！」
七海建人握緊鈍刀做好攻擊准備，鐵門被灰原雄撞倒在地，門後的世界出現在三人面前。
腐爛肥肉般臃腫的類蟲型咒靈正在緩慢咀嚼一條屬於人類的胳膊，緩緩將復眼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可惡！」意識到幸存者為零與親眼見到連屍體都被褻瀆的慘狀，衝擊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竟然食人？！
絢爛的水面蕩開波紋，利刃橫掃而來。
衝到一半的七海眼前一花，看上去笨拙不堪的咒靈竟然躲過了朝日奈常夏的拔刀斬。
「撤！」一擊未能得手，她翩然落地後退，不忘帶上沒能及時跟上戰鬥速度的同伴：「集中注意力！」
「為什麼後退？」跟著七海向前衝的灰原不明白她為何做此要求，常夏偏頭蕩開搭在眉眼前的劉海，目光銳利：「有毒。」
「哈？」不等他問到底哪裡有毒，形似蠕蟲的咒靈背後展開一對附著妖艷鱗片的鞘翅，細碎霧氣隨著摩擦滑落，在地面上腐蝕出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斑駁坑洞。
詭異艷麗的顏色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
「需要封鎖它的行動。」七海和灰原的術式必須貼臉才能展開。
不等剩下兩人商量出個所以然，常夏還刀，壓低身體突然加速從隊伍中脫出衝向蟲形咒靈——
【水之呼吸·七之型·雫波紋刺擊】
水之呼吸劍技中突刺速度最快的招式在視覺上就仿佛雨點滴落湖面，幾次躲過敵人振翅吹出的毒霧，漣漪之後鋒芒直指咒靈眉心：「給我——下去！」
最煩帶毒的東西！
蠕蟲龐大的身軀砸向地面，擊起層層塵土，七海與灰原趁機衝上來斬斷它的鞘翅，不讓這只超重怪蟲還有行動能力。
常夏用力踩踏咒靈頭頂皮甲質的隔膜，像只雨燕般騰空而起，借著下落增加附著在刀刃上的力道——【擊打潮】
狂暴的海浪層層疊疊迎面撲了咒靈一臉，木刀精准切過蠕蟲堅硬口器與軀體連接的位置，「首級」就在這裡！
加持了咒力的木刀鋒利無匹，光弧斬過，斷面猶如水鏡般平滑。
陰郁壓抑的渾濁氣息隨著咒靈消失一掃而空，咒靈龐大的身軀猛然潰敗散落。
「嘔！好臭！惡心死了！竟然爆漿！」
距離最近的灰原被咒靈紫色「血液」澆了一頭一臉，嗅到殘存的腐朽惡臭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常夏！」
「啊呀啊呀，不好意思，對不起嘛。我不知道這玩意兒長得像蟲子，結構也跟蟲子似的……你也要躲一躲啦，抱歉啊，哈哈哈哈哈哈。」
甩掉木刀上沾染的漿液，少女撓撓後腦勺：「要不，你先找藤原監督問問看有沒有辦法除臭？我和七海去搜尋受害者殘骸。」
實在是難以忍受咒靈帶來的潮濕感與腐敗氣味，灰原不得不邊甩頭發邊著急往外走：「行，我先到外面吹吹，臭死了！你們兩個快一點。」
一個小時後站在風口靜待殘穢消失的他就看到同伴們從「帳」內搬出數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袋子。
是那些受害者殘損的肢體以及所有物，總不能任由他們就那樣毫無尊嚴的四散零落。
常夏打從心底裡為這些遇難者感到難過，唯有死亡無法逆轉，無處挽回。少女蹲下去，雙手合十默念往生哀悼死去的無辜亡魂，然後起身對藤原監督道：「後面就拜托您了。」
「本來就是我該做的，您太客氣。」不知不覺戴上特別版柔光濾鏡，藤原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歡迎回來。朝日奈同學沒有受傷吧！產生不適反應了嗎？需不需要清涼糖？」
「我說……藤原監督，我才是唯一產生了心理陰影的倒霉蛋，你都不關心我的？」灰原一胳膊壓在對方肩膀上，語氣幽怨笑容核善：「區別對待得太明顯了，虧我也曾替你擔心過三秒！」
「給您糖！」藤原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平直語氣道：「灰原同學辛苦了。」
渾身咒靈臭味的男人怎麼比得上溫柔善良美少女？拜托你自己心裡有點數行不！
灰原：「……」
「七海！」他哭唧唧轉投另一人，尚未靠近就被躲開，七海建人用表情說明一切——太臭了！你不要過來啊！
「有什麼關系嘛！等下還不是要坐在一起！」灰原不甘心的撲上去一把抱住七海，一心一意要和他分享「好東西」。
沒能及時逃跑被蹭了一身穢臭的七海建人生無可戀：這是搭檔這是搭檔這是搭檔，不能砍死不能砍死不能砍死……
摔！
常夏捏著鼻子看了一會兒，竊笑著打開手機拍下同級男生們「親密相擁」的照片，順手發到姊妹群中。迅速得到硝子前輩回應——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黑歷史一張。
照片裡兩個高大男生在操場正中央罰站，手拉手任人觀賞。
「噗！咳咳咳咳咳！唔！」說不定夏油前輩在和五條前輩交往？
為了憋笑常夏差點喘不過氣。
這可真是……從未曾設想過的道路。鬼鬼祟祟的細微聲音引來灰原和七海注意，兩人默契十足換了個眼色，悄悄分開一左一右堵在常夏兩側蓄勢待發。
「咳咳咳！咳咳！」藤原監督用力咳嗽企圖提醒，可惜他的反應太慢了，提醒得更慢。兩個男生成功抓住一點也不臭的女同學，迅速揉亂她的馬尾順便把殘穢也分了一份兒出去。
「！」一時不查被揉炸了毛的常夏當場懵圈，就像無緣無故被人推倒狂吸的奶貓那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不干淨了？
「哢嚓」
七海建人收起手機。
——避免黑歷史被公之於眾的方法，就是手裡同樣握有對方的黑歷史。
「咳咳咳咳咳咳咳！好了，同學們都上車吧，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好了。」藤原監督看著發送在群裡的照片，小心點下保存，趕在事態完全失控前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夜蛾先生在催。」
其實根本沒有。
只是個簡簡單單的普通咒靈祓除而已，關於遇難者的後續工作大可盡數交給政府部門對接處理，學生們也確實沒必要繼續留下。
常夏抱著木刀重新坐回副駕座位，等灰原和七海拎著運動背包上車才問:「藤原監督，回去以後我們還要做什麼？」身向外輻射小花花就差唱起歌的監督邊熟練開車邊回答她:「作為一個小組，只需上交一份任務說明，報告格式已經發送到你們的郵箱裡。對了，溯源你們做了嗎？」
「啊，忘啦！」三個新手咒術師整齊劃一露出豆豆眼，灰原猶猶豫豫:「那……掉頭回去？」
也就新人容易忽悠還能好聲好氣商量，換做輔助二年級的監督早戰戰兢兢自己想法子補漏洞去了，哪裡還敢多吐半個字。
藤原本想說「當然必須回去完成」，話到嘴邊側眼瞄到朝日奈常夏被風吹起的長發，他把話咽下去:「算了，後續趕來的警察會給出結論。雖說不是必須完成的部分，如果下次能多注意點當然更好。」
——第一次祓除任務，還沒有前輩帶領，能毫發無傷全員平安歸隊已經很不錯了，就這樣吧。
「嘿嘿嘿。」灰原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還好還好，查找原因警察應該比我們要更專業。」
像這種程度的詛咒，誘因絕對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
常夏坐在前面頭也不回問向後座:「你們想吃什麼？還有藤原監督，抱歉之前讓您等了那麼久。」
她可絕對不會在這方面小氣。
可惜她的同學們，一個喜歡米飯一個喜歡面包，全都是無趣的男人。
最後還是在路過商店街時進去買了些食材，反正宿舍附帶的廚房工具齊全，就當發展業余愛好了。
第9章
回到學校，夜蛾正道抽空過來看了他們一眼。了解過整個任務過程後他陷入沉默，經過一番思考對三個學生道:「我大概清楚你們每個人的情況了。今後實踐活動會越來越多，建議你們三年級之前都不要輕易接受單人任務，提前找好搭檔做好准備。」
「理論上來說一年級上學期的普通學生不會被分派到二級以上的詛咒，受傷概率並不大。另外，學校對文化課要求不高，這一點只能憑你們自己課後努力，有需要可以向我提出申請，圖書館和資料室全天候開放允許自由出入。以及，還要再過一段時間你們的咒術師初始評定等級才會傳達到個人信息上，屆時記得來找我領取相關證件。」
「以上。」
灰原雄舉手表示有話要說，夜蛾正道頷首允許，大眼睛少年一口氣道：「請問可以免修文化課嘛我看不懂古文一點也不想看！」
「否決，期末考試追加一門，默寫《古事記》，全文。」黑臉教師握拳捏了捏骨節，狀似威脅：「一人不及格，全體統統暑假留校補課！」
灰原雄：嚶！
朝日奈常夏：「……」
七海建人：「……」
斜眼、嘆氣。
看不懂難道不會找我們幫忙？再不行還能給你打小抄，非要當著老師的面虎口拔牙，玩脫了吧！
「灰原，如果因為你導致我暑假留校補課進而被兄弟們嘲笑……」
夜蛾正道一走，常夏就用刀柄去戳石化了的同班同學：「我的怨念一定會化作詛咒，專門在你向漂亮姐姐獻殷勤時冒出來作祟！」
「嗚哇！這也太惡毒了！」灰原雄抬起手臂在胸前交叉比劃成十字，向後跳了半步退到七海建人右側隔著他衝常夏瞪眼吐舌頭：「七海你要站在我這邊主持公道！」
「七海才不會站在你那邊，如果不是你傻乎乎提出那種奇怪的要求，我們也不至於平白多出一門考試科目。對吧七海！」
少女拎著木刀堵在七海建人左側。
被這兩個幼稚鬼圍在中間，天生就帶著點喪氣表情的金發少年周身散發出一股濃濃厭世感——難道說這間學校裡就沒有哪怕一個靠譜的正常人了嗎？
抬掌並指，同時砸下，滿意於消音效果，七海建人張嘴：「吵死了，不如你們兩個一起補習……」至少別再圍著我的耳朵迫害。
他沒能說完後半句，稍稍慢了半拍就被朝日奈常夏搶走話頭：「對啊，我還算挺擅長古文來的。灰原你放心，一定會看在七海的面子上好！好！關！照！你！」
男生要進女寢室有點困難，反過來卻非常簡單，實在不行不是還能翻陽台麼？
早上剛遇見夏油前輩從硝子前輩的寢室陽台翻出來，硝子前輩也說過宿舍有陽台某些情況下會比較方便……看來這是高專特色。
「額……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少女用力搖頭晃掉腦海裡不合時宜的念頭，一把抓住企圖溜走的灰原的袖子：「反正晚飯前都沒什麼事做，七海寫報告，灰原給我補習國文！」
握拳敲在掌心的少女斬釘截鐵道：「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灰原雄:「……」
謝謝，但是並不愉快！
在寫報告和幫同學補習以及替他求情之間搖擺不定了五秒鐘，七海建人決定放生灰原雄。
絕對不是因為朝日奈常夏背後熊熊燃燒的火焰太可怕的緣故，他只是不想被女同學用木刀柄「輕輕」敲擊罷了，真的！
一小時後——
「所以，這就是個固定搭配，你把它記下來就好嘛，為什麼非要弄清楚原因？語言哪有什麼原因！有原因也不解釋給高中生聽。」
被漢字古文包圍兩眼直冒蚊香圈，灰原雄深刻懷疑自己剛才到底是哪根筋抽了才會在夜蛾正道面前作死皮這一下，以至於淪落到眼下這種局面。
左邊，七海建人抱著手提電腦撓頭寫報告；右邊，朝日奈常夏在本子上畫得密密麻麻講解筆記。
這一天，他終於回憶起被文科課程支配的恐懼。
「常夏……剛完成祓除任務，就不能放我一馬麼？不管怎麼說也出去辛苦了一圈，你不累嘛！」
大眼睛少年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哀嚎:「我記不住啊啊啊啊啊啊啊！」
「記不住也要記，說不定今天記下的東西明天就能救你小命，這不比什麼都劃算？」
很多強大咒靈都來自於人們對上古時代神秘事物的假想，別說《古事記》了，只怕將來還得花時間研究《源氏物語》乃至近現代那些層出不窮的獵奇怪談。
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進了咒術師這個行當，基本上都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才有功夫後悔。明面上看是害怕被同伴連累暑假補課，實際上常夏更怕灰原將來遇上類似的假想咒靈。
萬一運氣不好，好死不死抬頭撞上個八岐大蛇或者玉藻前，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栽在誰手裡。
「好吧……我盡量。」灰原當然知道常夏是好意。
她本不必花費時間替別人費心補足這方面的短板，之前祓除咒靈時也是主要出力的那個，這會兒大可優哉游哉翹腳躺在旁邊休息。但是她沒有，不但沒有那樣做，反而繃緊了神經似的拿起書本筆記迅速殺進男生寢室……也許正是因為親眼見識到高等級咒靈的凶殘，常夏才會產生出她自己也未能察覺到的焦躁與急迫。
討厭沒有道別的分離……麼？
口口聲聲說自己自私的人，其實一點也不自私。
「呦，都忙著吶？」
就在灰原磕磕絆絆通讀《古事記》第 一 章時，敞開屋門的房間外探進來個白腦袋:「聽說你們今天干勁十足？有個好消息，要聽一下嗎？」
五條悟還是老習慣，根本不給別人表達意見的機會:「從明天開始老子要帶你們去見見世面，心懷感激吧小家伙們！」
說實在的，就年齡而言二年級這位與一年級怎麼算也就只不過一年之差，但是站在一起卻呈現出形態分明的兩極分布。
尤其有朝日奈常夏在的場合——誰家的高中生隨隨便便就長那麼高啊！坐著抬頭看和站著抬頭看對於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什麼活動，祓除麼？」早就不想看書的灰原總算有了個正當理由偷懶，立刻從抖鹽鹹魚狀一躍而起，狗子猛烈搖尾巴的既視感極其逼真。
不等五條悟解釋，總是和他形影不離的夏油傑走在後面慢吞吞拿出一只紙袋子:「你們都在就太好了，從九州帶回來的伴手禮，給。」
這回高高興興跳起來接禮物的換成了常夏:「謝謝夏油前輩，歡迎歸來，您辛苦了。啊！就是這個，捏在飯團裡就著白味噌湯，超好吃！」
「如果不介意的話，回禮就用這些明太子做些手捏飯團。可以嗎，夏油前輩？」
她從夏油傑手裡接過手提袋打開一看：「這個牌子以前我吃過，品質特別好！」
嗯，三盒，人人都有份，前輩真是個細致周到的人！
少女將袋子裡的三盒明太子拿出來兩盒遞給七海與灰原，兩個男生站起來認真道謝。夏油傑微微皺眉本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收了回去，安靜笑著點頭回應:「那我就期待學妹的大作了。」
被晾在一旁不甘寂寞的五條悟再次出聲:「只有傑辛苦，老子就不辛苦了？你就不問問老子的嗎？」
問啥？
心思全在明太子飯團上的常夏一臉空白。
白發少年一下子就冷了臉，伸手穩准狠捏住她的臉頰肉向兩邊拉扯:「小矮子，膽子很大嘛，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
「忘卡哇大列！」她抬起胳膊壓在五條悟肘關節內側向下扣，企圖擺脫這個幼稚學長。五條悟當然不懂什麼叫適可而止，暫時松手避過肘擊，動作迅速又往常夏臉頰肉上捏。女孩憤而反擊，無良男生虛晃一招抬指正戳在她眉心。
常夏被人戳在腦門上，瞪大眼睛眼神無辜，空白了三秒，旁邊忽然伸進來一只大手「啪」的拍在五條悟手腕:「悟，不要對學妹這樣做。」
「你在教老子做事？」白毛挑眉從眼鏡上面的縫隙看人，表情不是一般挑釁。
兩個高中二年級男生目光對視……灰原宿舍的陽台就沒了。
原本應該是連接陽台門的地方變成一處空曠大洞，任由黃昏的春風穿堂而過。
那一瞬間咒力耀眼的光芒與操控下的咒靈同時爆發，終於讓一年級們明白了「最強」的標准。
拆掉灰原宿舍的陽台這兩人才冷靜下來，五條悟當場豪爽的表示老子不差錢，明天就給你重新把陽台糊上，然後抓著三個低年級換了七海建人的房間繼續「開會」。
「姊妹校交流會，知道嗎？不知道也沒關系，老子只是告訴你們，從明天開始追加特訓。誰要是在交流會上給老子丟人，別怪老子回頭揍死他！」
坐姿活脫脫就是個不良的五條前輩不去做Mafia實在是可惜了他這身氣質。
關鍵時刻還是得看靠譜的夏油前輩力挽狂瀾:「不必太緊張。」
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灰原，沒給他說話機會繼續道:「悟說得是和京都的咒術姊妹校交流會，為期兩天，主要由三年級及以下參加。對於剛剛進入咒術界的你們來說非常重要。」
要不是這樣悟也不會專門跑這一趟給一年級科普……雖然真正做這件事的另有其人。
終於被允許發言了的灰原立刻提問:「為什麼前輩們沒有去找三年級？那樣不是贏面更大麼。」
夏油傑溫和的看著他笑道:「當然是因為悟去年入學時頭三天就徹底和前輩們鬧翻了呀。」
「反正都是很弱的對手，上次我們兩個很輕松就獲勝了。」
總感覺……夏油前輩微笑著說了什麼很不得了的話呢。灰原雄被那雙紫色鳳眼掃過，忽然就覺得脖子後面一涼:「哈哈哈，這樣麼……」
「就是這樣，老子親自花時間給你們特訓，這樣還打不爆對面就退出咒術界回家該干嘛干嘛去吧！」
五條悟吊兒郎當的把胳膊搭在好友肩頭:「回答？」
第10章
三個一年級當即表示一定會「好好」照顧從京都遠道而來的客人們，然後常夏舉手說起另一件事:「周末，也就是後天，我要回一趟武藏野，美咲媽媽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與家人商量。」
學校活動歸學校活動，總不能還不允許人回家吧！
「那就讓傑接個那邊的任務帶你過去練手，勉強算特訓內容之一。以他的實力也就二十分鐘就完事兒了，不耽誤你回家見媽媽。」五條悟捏起嗓子學小女生說話的樣子很容易激起別人心底的暴力因子，俗稱欠揍。
可惜小矮子竟然不生氣，嗛。
——祓除詛咒的任務只要想做，就沒有能做完的時候，把人交給傑帶他也很放心。朝日奈常夏的水准明顯高於另兩個新生，可以嘗試些更艱難的任務。
才不是偷懶把麻煩推給別人！
今年入學的新生又是三名，還都是普通人出身，這讓上層那些老得快要爛掉的老橘子們坐臥不寧。眼下還處於觀望狀態，等到交流會之後……可就不一定了。
這個節骨眼上夜蛾正道被提拔為東京校校長，頻繁被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雜事絆住腳步。匆忙離開前二年級這兩個問題兒童被他囑托代為保護一年級的小朋友們，這才有了所謂的「特訓」。
有兩個即將晉升的咒術師跟著，就算某些人動手腳也不怕。要不然，就憑他們兩人的實力根本沒必要再去參加什麼鬼姊妹校交流會，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窩在寢室裡打游戲睡懶覺呢。
「我沒有問題，武藏野是嗎？」夏油傑跟挑選賞花地點似的打開手機給監督輔助發了封郵件:「搞定了。周五晚上出發，周日晚上回學校。」
也不等監督回復，他徑自將手機塞進衣袋，伸手出去懸在半空攤開對常夏道:「請多關照咯，小學妹。」
學妹就學妹吧，為什麼前面還要加個小字？
常夏絕對不會說他的手很好看，也絕對不肯承認在夏油傑的微笑注視下臉頰有點燙。
「知，知道了。我會提前和家裡說一聲有客人要來。」不知不覺聲音越來越大，常夏轉身背對著他坐下，一拳敲在偷笑的同級肩頭：「第 一 章你看明白了沒？沒看明白趕緊問！」
關我什麼事啊？灰原雄滿眼錯愕，但是不敢喊冤：「還沒，我等會兒問七海！」
七海建人：「……」
算我求你了，能不能別把鍋往我這裡甩？
「所以這個小矮子一點也不可愛，哪有你和硝子形容的那麼乖！」
五條前輩用一種誰都能聽見的「耳語」和夏油前輩陰陽怪氣咬耳朵：「你看你看！灰原被她欺負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小學雞行為？
夏油傑……夏油傑今天也想揍五條悟。
「我回房間了。」他矜持的衝所有人點點頭，扒掉好友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轉身就走。
「老子也回去了。」五條悟抬手隨意一揮，就跟在自己家裡似的：「明天見，小家伙們。」
隨著門板關閉，房間裡只剩下三個一年級。常夏松開拳頭又往灰原肩頭拍了一掌：「我真有五條前輩說的那麼可怕？」
「額……沒有，沒有沒有。」灰原雄既搖手又搖頭，差點沒縮到七海建人背後去：「完全！一點！都沒有！朝日奈同學，超可愛的！」
怎麼想這個停頓都非常可疑吧！
「連敬語都出來了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常夏怒拍筆記本：「我不管！山姥也好，般若也好，無論多麼恐怖，只要能讓你記住那些可能成為咒靈的假想對像就行，給我等著吧灰原！」
「嚶！七海海，救命！」灰原雄姿態妖嬈撲向救命稻草，房間主人及時躲開，語氣沉著又冷靜：「請不要擅自改動別人姓氏，謝謝。」
灰原大驚失色：「你怎麼也開始說起敬語了！」
「不，我只是終於認清了這所學校裡只有正常人才是稀缺資源的不幸事實。還有，常夏是為了你好，請務必不要忤逆她的意志。」七海建人猶如老僧入定，穩得一匹。
找不到救兵的灰原雄憤而反擊：「救——命——啊——！」
「啊——啊——啊——！」窗外飛過一只大烏鴉，邊飛邊發出嘲諷的聲音。
十分鐘後，灰原雄被常夏剪著胳膊重新塞回書桌前。他自己的臥室剛才讓兩位二年級前輩炸了個大窟窿出來，要麼換屋子，要麼和七海湊合湊合擠一晚。
所以常夏替他做了選擇。
「唉……你們兩個安靜點，至少給我個環境把報告先寫完。」
他就不信了，以朝日奈常夏的實力，制伏灰原雄難道有什麼困難？非要大動干戈弄得震耳欲聾。
在一片撲打的煙塵中鎮定自若抱著電腦敲敲打打，金發少年平靜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打開書頁筆記懟到受害者鼻子底下，常夏爽朗答道：「抱歉，我馬上就替你收拾干淨。」
說完她松開灰原的胳膊，狀似威脅的在他後背上拍拍：「要是到明天早上還讀不下來第 一 章……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灰原雄假裝抽泣，乖乖點頭。
「很好。」她果然轉身去將打亂的東西一一歸位。
不得不說，七海同學真是個再正經不過，正經到完全能用「成熟穩重」來形容的十六歲少年。房間裡沒有胡亂貼在牆上的海報，也沒有藏在床底下見不得人的雜志，更沒有扔得四處都是的待洗衣物。對比起家裡那十三位性格迥異的兄弟們……他更像個嚴謹自律的成年人。
整理房間用不了多久，注意到灰原終於沉下心認真閱讀，常夏搬了把椅子坐到七海旁邊和他一起處理報告——關於警察那邊的結論，藤原監督也已經及時發了過來。
歡鬧的宿舍一下子變得安靜，只有敲擊鍵盤、翻動書頁、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春風帶著暖意將掛在窗邊的白色窗簾吹得規律鼓動，房間裡坐著三個年輕人，各自埋首忙碌。
直到滿月升上天空，常夏才從整理好的溯源說明中抬起頭：「我這邊完成了，七海你呢？」
「任務報告也完成了。」七海建人扶著脖子轉動頸椎，看到趴在書桌上不知不覺睡著了的灰原，陷入沉默：「……」
要不要替他求個情，至少……至少別讓常夏真就打死他吧？
「唉……」常夏嘆了口氣，起身從旁邊取了張毯子示意：「介意嗎？」
這！這是要用毯子捂死灰原？！
七海建人伸出手：「那個……」別，不至於！
「嗯？」長馬尾少女只是簡單張開毯子蓋在灰原身上，回首露出揶揄的笑意：「你以為我要揍死這家伙？」
「啊，沒有。」他收回手，暗自慶幸自己面部表情變化不明顯，沒有鬧出笑話。
「噗嗤！」
她低頭笑了出來：「我怎麼會對同伴動真格，你這人可真奇怪。」
緊接著春風中傳來溫柔的肯定：「不過，倒也不討厭就是了，還挺有趣的，欸嘿嘿。」
有點憨。
「……」七海建人側過臉，盯著電腦屏幕看了一會兒，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很晚了，你趕緊回去休息。我會把報告和說明彙總發給藤原監督，至於灰原……」
「等他睡醒了再看吧，實在不行就只能我多下點功夫替他記這些東西。但是，我也不可能永遠都跟著他，總之……盡量多爭取些時間，這個應該做得到。」常夏留下筆記和資料，隨意將手抄進袖籠裡，踩著木屐衝同學抬抬下巴：「走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
她笑著彎了下腰，拉開宿舍門走出去，體貼的輕輕關閉，走廊上幾乎聽不見腳步聲。
窗外的春風又一次吹進來撩動那片白色窗簾，灰原雄趴在窗下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
「真是的……」七海建人感嘆了一句，上前將同伴拎起來扔到床上蓋好被子，回到桌前打開那本《古事記》，以及朝日奈常夏留下的筆記。
堅毅字跡和笑起來恍若夏日朝陽的女孩，完全沒辦法聯想到一起去。
常夏替七海關上門，放輕腳步走過走廊。樓梯另一側的宿舍門悄然開啟，匆匆走出來的夏油傑和她打了個照面：「哦？果然在這裡。硝子發消息問你，早點回去。」
「剛寫完溯源說明，這就走。」常夏眨眨眼，掃過夏油傑散下來的長發抿嘴就笑——呆毛，炸起來了。
他向後退了一步，和她一起走向樓梯：「我送你。」
本想說不需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少女揚起笑臉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夏油前輩，這裡。」
「啊？」換了常服踩著拖鞋的少年沒有白天看上去那樣嚴謹，他怔愣片刻，抬手摸了摸：「哈哈哈哈，讓你見笑了。」
「沒有沒有，感覺這樣的前輩更真實些……」
話題不知為何突然陷入沉默，常夏走回女生宿舍樓下，抬頭看向比自己高了一頭還多的少年：「多謝，那個，我上樓了。夏油前輩，晚安。」
「晚安。」他站在朦朧的月色下，帶著溫柔笑意向她揮手：「等你進去我就走。」
「那個……」
「你……」
兩人同時發出聲音，又同時停下來等對方說話，短暫沉默後常夏不習慣的動了動：「再見！」
生硬又突兀，話音尚未落地人影已經不見，只能看見發梢被夜風帶起的波紋。
夏油傑站在原地，直到三層某個房間亮起燈光，他才單手抄兜慢悠悠往回走：「再見。」
第11章
周五來得很快，結束下午課程常夏提著行李箱走出女生宿舍大門。學生回家探望家人是再正常不過的需要，夜蛾正道在電話裡一聽就點頭同意了她的申請。
按照之前就說好的約定，她在學校門口找到正在和監督說話的夏油傑。
「不需要我跟著？好吧，請您一定要記得放下『帳』，有問題及時聯系。」二年級的監督輔助看上去有些虛弱，一副連續加班半個月□□的社畜相。
常夏等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了才上前自我介紹：「您好，朝日奈常夏，請多關照。您看上去很疲憊？要注意休息呀！」
這位監督已經從後輩藤原那裡聽說過關於朝日奈同學的事，得到對方客氣又真誠的問候，他從心底表示不能更贊同藤原的意見——良心一樣可愛的女孩子！
爽朗又溫柔，逆光站在夕陽下的朝日奈常夏仿佛點亮即將暗淡的天空。
「啊，初次見面。朝日奈同學，這次去武藏野會遇到相當程度的任務，請務必小心。」
畢竟任務是夏油傑接的，普通咒靈，呵，那是看不起誰呢？
「請您放心。」沒被提及姓名的前輩微笑著說話：「我會保護好小學妹。」
他放出虹龍，咒靈黑色巨大的身軀安靜蟄伏在少年腳下。
「出發吧？」他示意常夏拖著行李坐在咒靈背上蹭「車」，看得她瞪大眼睛驚訝不已：「欸——！我還以為監督先生在這裡是要送我們去車站呢。」
「搭乘咒靈比較快，而且方便。再說了，武藏野距離學校又不算太遠。」夏油傑拍拍虹龍的角，家養咒靈將身體趴得更低，方便「乘客」將箱子拖上去。
如果這裡裝得不是帶給美咲媽媽以及兄弟們的禮物，常夏一定會立刻把它扔回寢室，而不是拖著個旅行箱挑戰高空飛行。夏油傑微笑著等待她作出決定，沒有半分不耐。於是女孩不再反復猶豫，拉著箱子登上咒靈背部坐下:「多謝前輩。」
「沒關系，這樣謝來謝去的，實在沒有必要。坐好，我們出發了。」話音剛落巨龍騰空而起，突然加持的速度差點把常夏給甩到後面去。夏油傑及時伸手攔住，她這才調整好姿勢保持平衡。
「你……」手臂攔在少女後背，明顯察覺到了什麼。出於尊重，他換了種更委婉的方式表達:「一直保持深呼吸不會很累嗎？」
正常人連續深呼吸個三五分鐘就受不了了吧，她似乎從未停止，氣息渾厚且綿長。
「嗯嗯！」常夏撓撓被風吹起來的呆毛:「完全不會，已經習慣了。能夠做到二十四小時不間斷，這樣肌肉反應更快，可以隨時投入戰鬥。」
「原來如此。」術式是操縱咒靈所以對使用咒具的打法沒什麼特別研究，夏油傑側過去看著坐在身邊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少女。
——隨時准備投入戰鬥，隨時准備與戰友道別，這種習慣一點也不像是個一年級的女子高中生。
「怎麼了，夏油前輩？」察覺到他盯著自己的視線，她大大方方轉過來與他對視。
「不，沒什麼。」他收回視線，過了一會兒才放緩聲音:「不要太辛苦了，還有我們這些前輩在。」
「嘿嘿嘿嘿。」女孩子的臉有點紅，也許是被夕陽襯的:「我想要變得強大，能夠保護更多人。」
「是嗎，」少年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抬手拍拍她的腦門：「值得鼓勵，但也不要太勉強自己。」
「……」
——夏油前輩太溫和了，反倒讓常夏不知該說些什麼。發出聲音會覺得自己很失禮，不出聲又有點尷尬。只能借著動作躲避對方不時掃過來的視線，低頭輕輕撫摸著掌下咒靈狀似鱗片的堅甲。
咒靈的觸感會是什麼樣子呢？她不知道，從來沒有如此心平氣和的近距離接觸過這些非人之物。夏油前輩馴養的咒靈，摸起來就像流出山澗的溪水，仍舊寒涼卻並不刺骨。
虹龍反反復復不斷哼唧著向主人表達「喜歡」、「溫暖」、「還要再摸摸」的情緒，夏油傑也是頭一次知道咒靈這種誕生於人類負面情緒的怪物竟然也有明顯偏好。
嘛，誰會不喜歡乖巧討喜的小學妹呢？
什麼？悟不喜歡？
哦，那沒事了。
虹龍溫順平穩的翱翔於天際，從咒術高專到達距離日出公寓並不遠的街心公園總共也沒用多長時間。
朝日奈·逐漸呆滯·常夏打開手機給老媽子（劃掉）二哥朝日奈右京打電話:「右京哥，是我，常夏。請假回來的，馬上就到家了。」
對面回答了一句，她繼續保持著呆滯的表情道:「上次說過有位前輩要來做客……是的，要在家裡借宿兩天。我們大概還有十分鐘到家門口，有鑰匙，不用專門做飯，好……」
——她和就讀於普通寄宿學校的普通少女沒什麼區別，周身彌散著普通的脈脈溫情與家人交談。
「好了，夏油前輩，往前走不遠，路邊那棟公寓就是我家。」
朝日奈常夏收起手機，單手拖著行李箱向前走，夏油傑上前從她手裡拿走箱子:「學妹負責領路。」
「哦，我家裡有十三個兄弟，做什麼職業的都有，性格也千奇百怪。有些人輕浮慣了嘴裡隨便跑馬車，等會兒前輩就知道了，別把他們說的話當回事兒。」
她低頭邊走邊在口袋裡翻找鑰匙，露出一節白皙纖細的脖子。
——從這種角度看過去，一點也不像是個劍技犀利的劍士。
很快，朝日奈同學就領著夏油前輩站在自家公寓樓外:「就是這兒，家庭成員們都住在五樓，往右手邊轉有電梯。」
電梯門開了又關，常夏走在前面：「我回來了！」
「嗯，你回來——小夏！？」
朝日奈右京驚訝到眼鏡差點掉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可愛的妹妹身邊跟了個陌生男人？雖說這家伙穿著學生制服，但是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還是密度看上去都不太像是個普通男子高中生吧！
夏油傑還有點印像的那個眼鏡青年穿著圍裙，驚訝到盤子裡的湯都快灑了也沒反應過來。
氣氛突然陷入幾近凝固的死寂，客廳中或坐或站的朝日奈兄弟們將視線齊聚在「外人」身上。
「小夏？這位是……」
朝日奈右京也記得這個人，不久之前在新宿那家網紅甜品店裡見過。但那時妹妹周圍的人太多了，一群學生又都坐在那裡，完全沒有現在站在眼前這麼震撼。
常夏毫無知覺的拖著行李走到客廳中間:「我前天在電話裡就說過會有前輩來拜訪暫住嘛。」
但你也沒說所謂的前輩是位男性，更沒說……哦？
「啊嘞？妹妹醬回來了？還帶著男朋友嗎？」電梯門再次開啟，身著袈裟渾身風流氣的男人走出來，纏著數珠的手壓在常夏頭上揉了揉:「我還以為妹妹醬會從家裡這麼多兄弟中間挑一個呢，原來你喜歡這種青梅竹馬模範生的類型？還真是意外的純情！失策了……」
「不要胡說！」女孩子紅透臉拍掉他越來越不規矩的手:「這位是高年級的夏油前輩，給我尊重一點啊要哥！」
我跟你講，夏油前輩一拳能打哭十個你這樣的假和尚！
空氣隨著她的確認重新流動，衣兜裡揣著兔子玩偶的大哥朝日奈雅臣站出來接納客人:「抱歉，要和小夏關系一向很好，說話也比較隨意，讓您見笑了。」
「總之，歡迎來朝日奈家做客。」他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很快其他人也跟在後面簡短打了聲招呼。
寒暄過後客廳再次沉寂下來，朝日奈雅臣綿軟笑道:「小夏，你先帶這位夏油同學去房間，等下過來吃飯，今天右京做了壽喜鍋哦！」
「夏油前輩別理他們，請跟我走這邊。」無視朝日奈椿一臉「靠近俺妹者死」的妹控表情，常夏抓起夏油傑的袖子就向走廊裡走。
沒走幾步又拐回頭把箱子留在客廳:「禮物包裝上都寫得有名字，你們自己拿去分啦！」
「好了好了，你快去換身常服，黑漆漆的詰襟袴褲看得我眼睛疼。」朝日奈要一指頭戳在妹妹額間把她推遠：「我只喜歡香香軟軟溫柔又可愛的妹妹，弟弟這種東西真是看也不要再看了。」
這樣的危險發言立刻換來兄弟們的猛烈批評，年輕僧侶就跟趕蚊子似的擺擺手：「妹妹醬帶了什麼禮物，你們難道就不期待嘛~」
於是一群男人迅速包圍了可憐的行李箱並對其虎視眈眈，常夏抽著嘴角飛快離開客廳。
「真是的，怎麼連雅臣哥也那個樣子。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不也有偶爾把同事朋友帶回來暫住的時候麼！過分！」
回到家脾氣也多了幾分幼稚的女孩跺著腳將客人領到備用房間，夏油傑跟在她身後盯著那條搖來蕩去的馬尾巴忍不住失笑:「學妹家裡兄弟很多，很熱鬧。」
「夏油前輩有兄弟姐妹嗎？」她從地毯下找到鑰匙打開房門，就聽身後少年輕聲回答:「不，我是獨生子。」
「等將來有機會去拜訪伯父伯母，他們一定和前輩一樣，都是又溫和又可靠的好人。」
她笑著取下鑰匙交給他，猶豫片刻又道:「晚飯，一起吃嗎？右京哥廚藝很好。兄弟們只是太驚訝了，畢竟以前我連女孩子也沒帶回來過，並不是對你有敵意，所以……」
——所以我都在胡亂解釋些什麼啊！
夏油傑接過鑰匙，抬手在剛才朝日奈要揉過的地方又揉了一把:「明白，如果我也有一個學妹這樣可愛的妹妹，大概會把五十歲以下所有男人全部視作危險的假像敵。」
「欸嘿！」她笑著撓撓劉海，白皙臉頰上帶著尚未消退的紅暈:「怎麼連前輩也這樣調侃！那我十五分鐘後過來喊你，晚上吃壽喜鍋！」
說完她就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跳著離開他身邊，隔壁就是她的房間——朝日奈右京以為來拜訪的會是妹妹的新朋友，至少也該是個女孩子。
「……」夏油傑捻了捻手指，上面似乎還沾著少女發絲柔順的觸感。長馬尾從鼻尖前掃過，是海洋香型的洗發水味道，仿佛地中海上空懶懶散發淡色光芒的太陽。
還挺好聞，可以考慮更換並嘗試。
等下見……
第12章
二十分鐘後，常夏和前輩重新回到客廳。少女換了浴衣，手邊沒有再帶形影不離的木刀，長發隨意側扎著散在肩頭，整個人輪廓都分外柔和起來。她高高興興跳下台階，已經把剛才的尷尬全給忘了:「肚子好餓！右京哥我要吃三大碗！」
「知道了，快去洗手坐好！」
朝日奈右京招呼其他兄弟:「昴，梓，椿！你們三個過來幫忙！」
年齡最小的彌得到了傳遞筷子的工作，小孩子好奇的一而再再而三從夏油傑身邊跑過，盯著他的丸子頭移不開視線:「大哥哥，你頭發裡藏了糖果嗎？」
「沒有哦。」他壓低身體任由孩子隨意揉捏，確定整齊嚴謹的發束裡並沒有藏著糖果，彌紅了臉「噠噠噠」擠到雅臣座位上。
晚餐的氣氛要比剛回來時輕松融洽許多，朝日奈右京很是擔憂的抓著夏油傑聊了許多關於學校的問題。
「原本我准備送小夏和祈織去同一所高中，他們成績相近，年齡差得也不遠，兄妹之間感情深厚，方便互相關照。誰知道突然兩個電話過來她就換了主意，非要去那所沒怎麼聽說過的私立宗教學校。」
他嘆了口氣繼續:「難道是要起了什麼壞榜樣？真是的，小夏這孩子從小就很有主意，特別能忍耐。我記得兩年前，有一次她不小心摔倒斷了根骨頭，忍過去了好幾天也不肯說，要不是被雅臣哥發現還打算繼續隱瞞。」
「太讓人放心不下了。」右京臉上寫滿「妹妹長大了不聽話」，目光幽怨撇了眼罪魁禍首。
「朝日奈同學人很好。學習勤奮，性格活潑，廣受歡迎，總之不用太擔心。」很多事都沒辦法和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解釋，夏油傑只能撿些不疼不癢的內容隨便說說。
比如說學校景色優美啦，就業前景廣闊啦，老師負責同學友善啦，把咒術高專描述得和世外桃源也差不了太遠。反正他也經常這樣敷衍偶爾問及學業的父母，沒必要讓什麼也不知道的他們跟著一起擔心，這也是一種保護，對吧？
嘴上勸得朝日奈右京勉強放松下來，夏油傑心裡想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能讓一個刀術卓越的咒術師受傷，甚至斷了根骨頭……即便發生在兩年前，恐怕也不是什麼自然的偶發事件。
他含混回答著朝日奈右京源源不絕的問題，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坐在斜對面的白發美少年。
朝日奈祈織嗎？極有可能是他的原因。
守在這家伙身後的怨靈存在感滿滿，很難裝作看不見。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抬頭看過來微微頷首：「您好。」
夏油傑收回看向怨靈的目光，看著朝日奈祈織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看樣子怨靈與這人淵源頗深，嘖。
這時朝日奈家的雙胞胎之一終於回滿血重新精神起來，隔著幾位兄長小聲確認：「小夏小夏，這家伙喊你朝日奈而不是名字，果然不是男朋友來的，對吧？談戀愛還是選哥哥比較好，比如說我——噗哇！」
「你太吵了，椿，而且這樣說話既不禮貌還會讓小夏非常困擾。」
朝日奈梓收回鎮壓胞兄的手：「抱歉，夏油同學，這家伙的胡言亂語可以不聽。」
夏油傑：「……」突然很想改口喊名字，氣氣她的妹控兄長。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叛逆。
作為話題的中心，常夏早就習慣椿時不時的抽風發言，反正他要是做得太過分自然有梓出面強力制裁。因此才不在乎被哥哥碎碎念了什麼，只管把碗推出去:「好吃！右京哥再來一碗！」
「這才幾天，小夏好像長高了點哦！」作為一個優秀的兒科醫生，長兄朝日奈雅臣對於弟弟妹妹們的健康非常在意:「吃完飯站過去量一下。」他夾了兩塊牛肉分別送進常夏和彌的碗裡，補充道:「母親周日上午回來，要所有人一起出去聚餐，說是有重要的事。啊，夏油同學也一起來吧。我們家就是人很多，特別熱鬧，也許有點吵。哈哈哈哈，不要介意呀。」
「不會介意，很有趣。」少年禮貌又得體的回答，於是這個關於「男朋友還是學長」的尷尬問題就這樣被大家一致忽略過去。
飯後常夏送他回房間，夏油傑並未著急關上房門，反而好整以暇雙手環抱著靠在門框上:「關於那個怨靈，學妹應該能看得見，對不對？」
女孩子愣了一下，扭開頭嘆息:「前輩說得是祈織哥？那是他的女朋友，兩年前遭遇意外在我們面前慘死。從那以後就，就這樣了。」
說不來為什麼，這種情況很讓夏油傑覺得胃裡有點膩歪。
「我很遺憾。」他站直身體，手中出現了一只咒靈球:「需要幫你祓除掉嗎？不得不對曾經親近的人動手，會很痛苦吧。」
「啊？」常夏錯愕的眨眨眼，「嘩啦」一下笑開，眼角暖意的光芒比拂過樹梢的春風還要醉人:「不用啦，姐姐和我達成一致，等到祈織哥走出陰影的那一天，她會主動離開前去往生。」
「但是能被夏油前輩這樣體貼的關懷，我很高興。」
少女低下頭豎起兩根食指一下一下對著:「明天一早出門去做任務嗎？只要周日聚餐出席就行了，右京哥對家庭成員的行動一般也都不怎麼管束。」
夏油傑看了常夏一會兒，移開視線順著她的意思換了話題:「都可以，事件本身並不緊急。詛咒顯現的地區人跡罕至，是我本人對這個咒靈有點興趣，所以才選了這個任務。」
「那就好，需要准備什麼？」她像是小學生郊游似的激動起來——武藏野這種以居住為主要功能的遠郊市區咒靈等級普遍不高，數量也遠遠比不上新宿涉谷一帶。很多小東西你甚至根本就不必去理會，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就會消失。
既然前輩說沒問題，那就一定沒問題。
夏油傑抬頭沉吟片刻:「帶上你最喜歡的零食和飲料就行了。從資料上看似乎是舊時代留下的民俗殘骸，哪怕情報有誤也不會產生太大誤差。而且這麼多年只要不主動侵犯也無人受害，攻擊性應該不會太強。」
「那，夏油前輩喜歡什麼？蘿蔔鮭魚嗎？」
他的聲音和義勇很像，性格卻南轅北轍，完全不存在混淆的可能。常夏忍不住低下頭偷笑——哪怕義勇能有夏油前輩一半的情商，他也不會那麼較真的和蟲柱討論自己究竟有沒有被討厭這個話題了。
簡直就是鬼殺隊年度名場面，噗！
夏油傑不明白她為什麼發笑，但也跟著一起彎下眼睛:「沒有試過，也許會喜歡也說不定。」
蘿蔔鮭魚，究竟是誰喜歡的東西？突然對那個藏在小學妹話裡話外的名字有了點興趣，是過去的……友人？
「等完成這次任務回學校可以試著燉出來看看，只需要蘿蔔和鮭魚？聽上去不太難，是學妹家的家庭菜譜？哈，不好吃就多放點糖交給悟解決。」他不動聲色的旁敲側擊，常夏一點也沒察覺到異樣：「怎麼會，除了義勇誰喜歡吃……」
她停下來，若無其事提起另一件事：「五條前輩嗜甜？一點也看不出來，這算什麼？反差萌？」
「哈哈哈哈哈，嚇了一跳？那家伙真是嗜甜如命，因為他的無下限術式需要大量計算，比較燒腦。再加上六眼的消耗，對糖類的需求自然令人側目。」夏油傑毫不猶豫賣了好友：「好了，不說悟的事。如果他再找你麻煩，你就來找我。」
「知道了。」常夏抬手揮了一下:「吶，明早見，前輩。」
「明早見。」
他目送門板在她身後關閉，轉身走進房間，打開資料放在那裡，無心研究。
義勇，是誰？
記憶裡京都校那邊也沒有這個名字，看來應該是個普通人。朝日奈常夏的幼馴染？從朝日奈兄弟們的態度分析又不像。還是她瞞著家人在外面認識的……
無論如何也不想給這個素未謀面的家伙添加特殊表語，「男朋友」什麼的，討厭死了。
資料擺在面前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直到夜色濃重，他才突然向前挪動座椅——不管怎麼說，任務比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重要多了。
越是年代久遠的詛咒，隱藏的秘密就越多。武藏野這個詛咒在官方記錄中存在時間已經超過百年，也正是因為它從不主動攻擊人的特性，才一直躺在任務欄裡被其他更加緊急的事件層層壓在頭頂，但並不是說真就一點危險也沒有。
咒術師這個行當嘛，遇到什麼意外都不奇怪。
事實上，依照五條悟的判斷，朝日奈常夏已經擁有輕松祓除普通一級咒靈的實力。所以這次任務，不到萬分緊急的時刻，他絕對不會出手。
只不過出於謹慎考慮，還是要仔細研究一下這數百年來的記錄。萬一出現特殊情況不小心在學妹面前翻車丟臉，他恐怕會被損友嘲笑到五十年以後。
第13章
「就是這裡了嗎？」
常夏拎著便當盒背著小包包跟在夏油傑身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早上起來剛吃過早飯，她就去找二哥右京報告要出門一整天。在反復回答好幾遍「不是男朋友只是普通學長，是社會實踐作業不是約會」後才得到應允。
被職業律師盤問得炸了毛的少女慌慌張張拉上前輩就往外跑。
武藏野是個面積很小的住宅型城區，氣候舒適環境優美，很適合街頭漫步。沒有「搭乘」虹龍浪費難得的景色，兩人徒步不到一小時，就從日出公寓走到距離詛咒出沒並不遙遠的地方。
——此處正是平原與山區的交界地，丘陵高低起伏不斷向遠方綿延。嫩綠草尖擁簇著藏在石縫中綻放的花朵，這裡一簇，那裡一簇，隔著緩坡遠遠看去就像是給大地蓋了張織有可愛圖案的毛毯。
這種風景宜人的地方正是假日遠足休閑的好去處，可惜因為詛咒的原因一直被政府圍起來封閉，不許任何人隨意擅闖。
從前的異常早已埋藏在故紙堆裡，最近一次引起大規模公眾關注事件發生在數年前。
幾個正處於叛逆期的少年夜晚在這片區域舉行試膽大會後失蹤，搜索隊花了一天時間才把陷入昏迷的他們找回來。
然而人是找回來了，少年們卻無緣無故陷入昏迷遲遲無法清醒。無論換了多少位醫生，換了多少家醫院，怎樣檢查，報告上給出的都是「身體健康」四個大字。百般努力下唯一一個醒來後神智還正常的少年失去了那一天內所有的記憶，其他人則反反復復神經質般的重復著同一句話——
「不要掉下去了，快跑。」
新聞見諸報端，各路推理迷以及靈異愛好者們對這次事件興趣十足，集眾人之力翻閱過大量地方記錄後，大家突然意識到在這片丘陵中不明原因失蹤的人遠不止幾個叛逆少年，更多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至此才有專門的調查人員介入，最終定性為詛咒作祟。從那以後這片丘陵就被政府封鎖，蟄伏的秘密繼續沉睡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
直到這個春季再普通不過的一天，終於有人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地圖顯示就是這裡，先找找看有沒有咒物帶來的影響。」夏油傑抓著隔離帶抬高，放朝日奈常夏跟在後面鑽進來：「關於這個詛咒，有些資料時間久遠，存在一定疑點。或許會發生些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不要輕易離開我身邊。」
「好的，前輩放心。」常夏抽出木刀走在他身後。
似乎被後輩努力保護著？
一向將自己定位在保護者角色上的夏油傑搖頭失笑。
算了，學妹高興就好。雖然並不需要，但是偶爾被人保護的感覺似乎還不賴？
他們沿著警戒線一圈圈由外向內尋找，哪怕是擅長搜尋的咒靈也沒能帶回來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就好像這裡真的只是一片人畜無害的原野。
「沒有咒物，也沒有詛咒，一切正常。」夏油傑收起出去探路的咒靈，頭也不回對常夏道:「有什麼發現？」
「沒有殘穢。」她保持著警戒狀態，回答聲音也比平時輕了許多。
這種等級的詛咒可不會像蠅頭那樣放著不管也有可能自行消除，它一定還在這裡。
「嗯，看來只能越過分界進入森林搜索了，小心腳下。」他換了只攻擊性更強的咒靈球，尚未踏入古樹粗藤的世界卻見常夏突然提速越過他走在前面:「我對密林更熟悉，背後就交給夏油前輩嘍。」
那些低矮雜亂的樹枝確實給身形高大的夏油傑帶來不少麻煩，換由常夏走在前面斬斷藤蔓開路反而能加快行進速度。
「辛苦學妹。」他不會在這種時候計較什麼男子氣概，轉而操縱咒靈飄蕩在頭頂監控四周。
她是真的非常熟悉這種光線昏暗、空間狹小、干擾物還很多的環境。木刀過處草木呈現出鏡面般光滑的斷面，再也無力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穿過一段濕滑曲折的路程，兩人在密林中心找到了一座破敗神社，除此之外這片區域再無其他可能存在異常的建築。
「這是……？」
「神社」的樣子很奇怪。
它屹立在似乎由人力堆砌而成的石堆上，光禿禿的木頭架子後有個近似「本殿」的存在。建築物整體而言只有柱子沒有牆，破了個大洞的屋頂下也沒有擺劍、玉、鏡之類的東西，取而代之的是一塊腐朽破敗卻平坦的木質平台。
常夏對神社的形制比任何人都熟悉，她並沒有隨意碰觸這裡的東西，而是站在充當「鳥居」的木頭架子外向內看了一眼，轉回去衝夏油傑直搖頭:「很古老的神社，不……與其說是神社，不如描述為『祭壇』更加准確。」
「祭壇？」這個答案是他所不能想像的。
少女指著鳥居後寬闊的平台心平氣和道:「舊時人類的力量非常弱小，對自然的敬畏與依賴比現在可要強多了。所以每當發生不能理解的自1然1災1害時大家就會想像為妖怪作祟或是神明降怒。」
「為了送走妖怪或者平息神明的怒意，只能將足夠分量的祭品擺上祭壇，以示臣服並祈求饒恕……」
夏油傑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他明白「祭品」的含義了。
是『人』，還活著的人……或憤怒或絕望，或者滿腔慷慨的被同類留在「祭壇」上等待死亡。
然而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
自1然1災1害不會因為人類互相謀殺而消失，無論自願還是被迫，祭壇上的人都只是白白死去而已。
常夏看了他一眼，嘆氣補充道：「首選孤兒，或者是女人這種勢單力薄無法逃跑的弱勢群體。當然了，從前食物匱乏的年代還時常有人將年邁的父母拋入山中棄養餓死。」
所以這種地方最容易招來餓著肚子找東西吃的食人鬼，更慘烈的景像她也不是沒有見過。
少女不再說話，揮刀斬斷內裡早已朽蝕殆盡的木質鳥居。
傾頹的木頭架子像是終於完成歷史使命那樣發出解脫的呻1吟聲，緊接著轟然倒塌，濺起半人高的塵埃氣浪。
如果詛咒與這座「神社」有關，那麼推倒鳥居的行為足以引發它的暴怒——要是有誰敢在天滿宮這麼干……大概會被菅原道真記恨到下下下下、下輩子去。
就在常夏收勢蓄力之際，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尖嘯，蟄伏隱藏在亂石堆下的黑色咒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而來。快得幾乎看不清痕跡，木刀橫架阻擋了咒靈的腳步。
這只咒靈自帶尖銳到幾乎超出人耳捕獲能力的噪音，由一顆又一顆籃球大小的球體嵌合在一起形成，綴滿血絲突兀的眼睛，外形看上去相當的不可名狀。
「干得漂亮！」
夏油傑背後的空間露出巨大的鬼怪眼睛，注視著任務目標，常夏返刃彈開裹挾著咒力的石箭，借助流轉的力量向前無畏揮刀——【水面斬】
水波般的刀勢連綿不絕，逼得咒靈無處可逃，旁邊又是幾乎無法反抗的強大術式。眼看就要被抓，它選擇一頭撞向祭壇下的石堆。
如同地震般的山搖地動，來得猝不及防。
「哇啊——！」常夏收刀的落點剛好是塊生滿青苔、濕滑黏膩的巨石，這一晃很難保持平衡，腳下打滑不慎落入被咒靈撞出的黑色裂隙。
夏油傑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了進去，咒靈抓不抓完全不重要，頭一次帶學妹出門就把人給弄丟了可說不過去。
——這道縫隙出乎意料之外的深，等他察覺到異常已經來不及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能想到這只咒靈一點武德也不講，還沒真正意義上的開打，見勢不對說逃跑就掉頭逃跑。
以往和悟搭檔，咒靈們基本上活不到第二頁，他都不知道竟然還存在這種奇葩類型。
「虹龍！」
抬手召喚，回應的是一片死寂。
最怕喊話後空氣突然安靜。
夏油傑:「……」
老實說吧，是不是在針對我？
進入縫隙不過一前一後而已。
「夏油前輩？」並沒有意識到下落趨勢並不符合物理學規律，常夏瞪大眼睛——怎麼辦，好像連累了別人陷入險境。
墜落仍在繼續，少女像只矯健的貓科動物，借助控制力調整姿態揮刀向下。
【六之型·扭轉旋渦】
滯空減速後緊接【八之型·瀧壺】
月弧般連續向下的斬擊，有效減緩下墜的速度，同時切碎腳下一切植株，避免人體撞擊在樹枝上發生意外。
最終兩人以相似的狼狽狀態，頂著滿頭雜草從灌木草葉堆裡艱難冒頭。
「……噗！」
夏油前輩的丸子頭上就像扎了圈頭花似的，還是漸變綠。
大概能猜出她在笑什麼，夏油傑無可奈何:「受傷了嗎？」
「沒有。」常夏努力撥開草堆讓自己重獲自由，少年盯了一會兒才確定她不是在逞強。
還好還好，看上去不像是受傷了的樣子。
意外落入陌生環境中還能保持完整戰力，小學妹的表現遠超一年級水准。
——雖然一年級只有三個人。
「這可真是……稍稍有點麻煩了啊。」
他抬頭看向泛出紫紅色的「天空」，煙霾如同薄霧般籠罩在大地上。空氣中浸透著血與詛咒的味道，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生得領域，正處於尚未加入術式的初始狀態。由於詛咒的氣息太過濃厚，基本上達到飽和狀態，處處都是它留下的痕跡，沒法子依據殘穢追蹤咒靈本體所在之處。
擺脫困境，夏油傑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嘗試召出咒靈：「……」
仍舊無事發生，甚至連咒靈操使術式也像被封印了似的沒有半分反應。
「唉……看來不得不繼續徒步了。」
換個人發現術式失效一定會驚慌失措束手無策，但是放在他身上……你們以為那些原本自由自在的咒靈究竟是被誰錘到不得不乖乖聽命老老實實被搓成咒靈球的？
第14章
常夏發現自己正站在山頂，茂密植被覆蓋著紅褐色土壤，不遠處幾近垂直的懸崖下是一泓湛藍湛藍的深澗，就像靜默著無悲無喜直視天空的巨型眼瞳。
「植物的狀態有點奇怪，地形也不利於戰鬥，總之先離開這裡。」
夏油傑當機立斷，喊上常夏遠離懸崖。
兩人找了一圈，勉強找到一條能看得見土壤的「路」。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裹挾著土腥味兒的風將芒草吹得倒伏，悉悉索索就像無數無形之物躲在其中低語著偷窺，襯得四周越發靜謐。詛咒的氣息越來越濃，仿佛明著告訴他們目標就在前方。
常夏用木刀撥開草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繞開潔白圓潤的異物。
「不完整的生得領域，情報果然有誤，這個咒靈至少是一級。」
大概正是因為貿然進入陌生領域，他的術式才會無法正常展開。
嘛……反正這次他也只不過是來陪跑一趟，倒也沒必要著急。
夏油傑同樣看到這具露出土壤層的小小骸骨，嘆息著拍拍後輩頭頂：「不習慣嗎？成為咒術師為得就是不再讓這種事反復上演。」
詛咒對人的惡意不會因為年齡、性別存在差異。
「我知道，這種事從來沒有停止過。從過去，到現在，以及未來。」常夏收起木刀蹲下，雙手合十：神明大人啊，求您保佑這孩子。
如果還有來生，請保佑他父母雙全，學業如願，事業有成，一生平安。
松開手，她掘出浮土覆蓋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連山間的風也像是舍不得似的，仿佛貪戀溫暖的野生小動物輕輕從她身邊繞過，又打著旋拐回頭偷偷蹭在她腳邊。
夏油傑沉默著守在一旁，側目向山下眺望，正看著，似乎閃過一道模糊身影。
人嗎？在生得領域中？活的？開什麼玩笑！
他迅速越過女孩加速向山下趕去，在對方徹底走出視線前抬手扣住那人肩膀：「您好？」
「啊？啊！您好。」這人個子不高，一身舊時打扮，胳膊肘和膝蓋上都打著補丁。看著比自己高出甚多的黑發少年，他表現得異常淡定：「新來的？」
這時常夏也已跟上來，好奇問道：「您好，什麼新來的？」
「先不說這個，跟我來。」那人看了眼常夏，眼神閃爍，轉身埋頭向山下走：「我姓山本，請快一點跟上。剩下的等進了村子再解釋。」
常夏還想再問，夏油傑抬手拉住她的胳膊輕輕搖頭。
人，確實是正常的活人，這一點毫無疑問。
「麻煩您了。」他客氣的道了聲謝，三人迅速向描述中的村子移動。
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兩側荒草蔓生，形如鋸條的粗糙草葉劃過衣物留下細細碎碎的微響，平白讓人聽著心煩意亂。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們來到一處坐落於緩坡上的村落。錯落有致的房子高高低低層層疊疊，有些大門緊閉，有些黑洞洞的敞著。
偶有村民遠遠走過，看到人影紛紛躲進屋子裡。
山本領著他們來到一處房子外：「這裡天黑得很快，你們晚上就在這兒過夜。」夏油傑笑眯眯盯著他，無聲的威懾在空氣中醞釀。山本低下頭，盡量躲避他的視線：「居住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和你們一樣，不小心從外面那條縫隙裡掉進來。這麼多年無論大家想了什麼辦法，都沒能從這裡逃出去。唉……安心住下，空屋子多得是，隨便選一間，以後你們就會慢慢知道。」
說完這些，山本沉默了。就在常夏以為這家伙再也不會開口時，他又突然抬頭看著自己喏喏加了一句：「千萬記住，晚上不要出來亂跑。」
「好的，謝謝你的忠告，今晚我們就先在這裡借住。」夏油傑笑著結束談話。山本點點頭，下意識朝常夏站著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轉身，一拐彎就進了排頭第一棟房子。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常夏偏過頭，透過門洞看向空無一人的房間。無論外觀如何，屋子裡該有的一樣也不缺，就像不久之前還有人居住似的。
「還記得那些少年嗎？」夏油傑打開手機，果然一格信號也沒有。常夏倒是認真搜尋了下記憶回答：「記得，關於無法離開這一點，山本在說謊。」
「沒錯。」他合上手機揣進衣兜，輕松得如同郊游：「所以一定有普通人也能做到的離開方法。」
通常咒靈都不會離開誕生地四處亂跑，遇到危險就往這裡躲也算不上太奇怪，但是這個生得領域的範圍內竟然還存在活人，就比較少見了。
為什麼？
「我有個疑問。」常夏邊思考邊表達：「我想說，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同一年齡段誤入這裡，資料也有印證，失蹤人員包含了全年齡，也有許多女性……但是，夏油前輩您剛才有看到過年齡比較大的老婆婆了嗎？」
「沒看到。不過沒關系，找人再問問就知道了，一起？還是留在屋子裡稍微休息一會兒？」他抬起胳膊向反方向壓了幾下，一副活動筋骨准備開工的模樣。
長馬尾少女將木刀抱在懷裡，意思非常明顯，她要一起去。
——這是個呈環狀的村落，中心廣場上豎立著一塊暗色巨石，形狀看上去就像舊式家庭中常用來壓鹹菜的，只不過塊頭有些誇張。巨石四周是原木截斷後鋪成的環形步道，一片夯實的廣場環繞在步道與最內側房屋之間。山本領他們去的那棟房子位於村落最外層，地勢最低，無法看到被其他建築物遮擋的巨石與廣場。
這裡天色果然黯淡得極快，走了很久也沒找到第二個在屋子外的人。也許他們是真的很怕，太陽還掛在樹梢上就提前躲藏。
常夏找了處暫且還能曬得到太陽的條石坐下，取出便當盒打開准備吃點東西。
咳，不管怎麼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嘛。
朝日奈右京不愧是獨自承包朝日奈家餐桌的神奇存在。便當盒打開瞬間，身穿藍色棉布浴衣，留著乖巧娃娃頭的小女孩就出現在常夏正前方不遠處，目光中的渴求已經到了完全無法忽略的程度。
腸胃期待食物的吶喊伴隨著吞咽口水的聲音，大得讓人又好笑又辛酸——這還只是個小孩子。
女孩怯生生看了眼夏油傑，確定他沒有采取行動的打算，這才重新轉過去目光炯炯盯著常夏……手裡的便當盒。
「啊嘞？想吃嗎？」她提起筷子夾出一團外酥裡嫩汁水豐富的炸雞伸向前方:「來，小心燙。」
小姑娘幾乎下一秒就像是穿透空間瞬移般出現在炸雞面前，「啊嗚」一口連同筷子狠狠咬住。
抽……抽不出來了。
常夏數次嘗試未果，苦笑著端起便當盒給她看:「好啦，看，都是你的，慢慢吃。先松開筷子，來——」
對孩子來說，世界上不會再有比油炸肉類更有吸引力的東西，注意力被美食帶走，小姑娘不知不覺松開齒關。常夏趁機抽出筷子，趕在她忍不住伸手前迅速夾起另一團炸雞，眼疾手快再次塞進小女孩嘴裡:「不騙你，好吃嗎？」
「嗚嗚嗚嗚嗚嗚！」
鼓著腮幫子咀嚼的孩子咧開笑臉，看得人心頭一軟。
夏油傑彎下腰，體貼的提醒她不要吃得太快:「要喝點水嗎？小心被噎到。」
他一說話小姑娘就跟看見黃瓜的貓那樣跳起來，奮力咽下雞肉卻咽不下噎嗝。
「啊！噎到了！」常夏丟下筷子輕輕拍打女孩背部。
「唉……給你，果汁。」
利樂包被遞到小姑娘面前——朝日奈常夏還真聽話的把這趟任務當做郊游一樣，隨身帶著便當、零食和飲料。
夏油前輩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欣慰還是該生氣，就這麼信任我麼？
那孩子伸出手，幾度猶豫著想要縮回去，最終還是沒能逃脫對新奇食物的向往。遍布紅色道狀凸起的小手一把從夏油傑手裡搶過飲料，常夏皺起眉頭。
刀傷？
天色說晚就晚，剛才太陽還掛在樹上，這會兒天邊已然泛起茜色。
既然沒能找到除這個小女孩以外的人，那就只能先把她帶回屋子。雖說山本警告過晚上不能出門，常夏和夏油傑對此都不置可否，但是多了個孩子……還應以穩妥為上。
「隨便找間沒人的空屋子，先把這孩子安頓好。」夏油傑環顧四周，真就隨機選了一處敞開的大門走進去。
常夏留在後面向小女孩伸出手:「常夏，我的名字。天快黑了，一起去屋子裡吧？」
「嗯。」小孩抓著衣角怯怯點頭，像只被貓糧吸引的野生貓崽那樣將寶貴的信任交給了臨時鏟屎官:「我叫梅。」
咦？常夏眨眨眼，想起了太宰天滿宮本殿前的梅樹。
「好吧，小梅，跟我來。」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手拉手走進屋子，夏油傑已經簡單搜尋了一遍這裡的擺設家具，及時找到蠟燭並將其點燃。
常夏走在最後面關上門，一轉身，小梅縮進她背後躲避另一位男士。大女孩「噗嗤」笑出聲，再次蹲下與小女孩保持視線水平:「小梅，那個大哥哥，他不是壞人哦。」
小梅一邊點頭，一邊自以為不著痕跡的往更遠處挪了兩步。
夏油傑:「……」
「哈哈哈哈，小梅的父母在哪裡？需要我們幫你聯系嗎？」
被問起家人，女孩瑟縮著搖搖頭:「爸爸媽媽都在家裡，但是小梅忘記家在哪兒了。」
常夏坐直身體看了眼離她們遠遠的夏油傑，後者微微點了下頭，意思是要她繼續向下追問。
「那麼，大姐姐陪你去找，大概在什麼方向還記得嗎？」少女的長馬尾散在肩頭，看上去就像匹黑色綢緞。
小梅還是搖搖頭:「不記得，不想去。」
談話陷入了困境，常夏干脆將便當盒整個推到小姑娘面前，筷子也遞給她:「算了，你先吃東西，吃飽再說。還要果汁嗎？」
小梅用眼神表示她全都要。
第15章
十五分鐘後，沉甸甸的便當盒變得比用水清洗過還要干淨，小梅坐在凳子上，垂著頭打了個秀氣的小飽嗝。常夏收拾好餐具，取出一袋牛奶遞給她：「這個等下再喝，吶，小梅，一時找不到家也沒關系，如果能夠離開這兒，你打算去哪裡？」
這孩子一定也是不慎從外面掉進來的。她還那麼小，基本上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肯定得想辦法帶出去。既然如此，就只能先留在身邊照顧著。
小姑娘抬起眼睛，定定看向常夏：「如果大姐姐不打我，還像現在這樣給我好吃的東西……我想留在大姐姐身邊。」怯生生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充滿讓人無法拒絕的渴望。
「欸？和我在一起？」常夏歪頭想了想，爽快應答:「倒也不是不可以啦。不過我現在還是個未成年，沒有穩定的時間與經濟來源，也許不能讓你過上非常富足的生活，這樣你也確定嗎？」
小女孩抬頭仰視的表情告訴她，她非常確定。
為什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強烈要求跟著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想不明白。
常夏再一次掃過小姑娘未被衣物遮蓋的手臂與小腿，沉默片刻，揚起眉眼向那孩子伸出手:「嘛……算了。暫時就先跟著我吧，如果將來能有更好的選擇隨時告訴我哦。嘿嘿。」她笑起來的樣子就像初夏清晨的太陽灑在平靜海面上，不由讓人跟著一塊勾起嘴角。
小女孩接過牛奶低頭重重點了一下:「炸雞、果汁，很好吃。」
如果是這個人……
就，這麼受小孩子歡迎？無緣無故被排斥在圈子外旁觀的夏油傑挑眉——這也太招幼崽喜歡了吧！
「好了，天黑了，小孩子躺進被窩裡睡覺的時候到了。」說不來為什麼，心頭微微有些不爽，他上前想要拎起小梅的領子。小孩頭一低就往常夏懷裡鑽，常夏憋住笑，張開手允許她鑽進自己懷裡用後腦勺面對丸子頭前輩。
小梅蹭了蹭，露出一只眼睛挑釁黑發少年，狡黠而得意。
「……」
才不和小鬼計較！
夏油傑收回抓空後微頓的手，若無其事更換話題:「這個村子很奇怪。你注意到山本和其他村民的眼神了嗎？」
常夏點頭:「是，他們在害怕，非常害怕。」
「對。」夏油傑道:「他們在害怕，所以……他們究竟在怕什麼？」
「怕那個……制造了縫隙鑽進來的咒靈？」
常夏若有所思，手掌規律輕拍女孩後背，正想繼續說下去，掌下傳來規律的呼吸聲。
小梅，竟然睡著了。
還真是個小孩子，填飽肚子就斷電。
「啊……欸？」她發出意義不明的疑問詞，夏油傑扶額嘆氣:「先把她放到床上去睡，總之，既然遇到了，我們就應該好好保護她。」
說著他的目光也停在小女孩手腳露出的傷痕上:「……刀傷？」
兩人一起將小梅搬運到二樓臥室，常夏替她整了整小浴衣的衣襟，系緊衣帶打了個端端正正的蝴蝶結。她脫下自己的羽織蓋在小姑娘身上:「嗯，是刀傷沒錯，有點眼熟，不過已經快痊愈了。」
他們不能把睡熟的孩子獨自扔在空屋子裡，常夏擔心小梅，夏油傑則擔心她們兩個。
留在床邊面面相覷坐了半小時，眼看小姑娘睡熟，兩個年輕咒術師將談話地點挪回一樓客廳。
「夏油前輩，生得領域……究竟是什麼？」長馬尾少女盤膝坐地，將木刀橫在膝頭，手肘撐著膝蓋，托腮沒話找話。夏油傑顯然並不介意臨時客串補習老師，所謂「特訓」，意義不就在這裡嗎？
「要解釋生得領域，先得從生得術式開始理解，簡單點說來，就是天生攜帶的術式，這個夜蛾和你們講過沒？」他坐在女孩對面，忍住了沒吐槽她此刻坐姿就像個假小子。
「啊，講了一點點，不太多。」側頭偏到一旁，常夏拎起自己的馬尾巴捏來捏去，就像抱著尾巴玩耍的貓：「很淺顯，一些常識性內容而已。」
「基本就那樣。」剛入學嘛，課也沒上過幾節，能學什麼。夏油傑將視線移到窗外，詛咒的氣息太過濃厚，連空氣中也充斥著厚重的咒力。
使用咒力的方法無非兩種，術式和力量本身。撇開使用咒具以及後天習得術式的特例，咒術師對術式的使用方法基本分為兩類：既術式順轉，和術式反轉。術式順轉的頂點極之番，再向上便是領域展開。
「至於生得領域麼，可以簡單理解為咒力使用者的『場』，具體性質與天生擁有的術式相關。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術式，所以生得領域也都是唯一的。」
常夏眨眨眼：「所以說，不限於咒靈使用？」
「當然，咒術師也可以。但是……」少年笑起來，好似皎皎朗月：「利用大量咒力構築出『場』，也就是生得領域，然後施加以術式形成完整領域，這種咒術使用方法被稱為『領域展開』，屬於常人難以企及的咒術巔峰。」
展開領域非常耗費咒力，足以鎖定戰局，卻也不是無解。
「在眼下這個不完整的生得領域裡，使用咒術對抗、逃離領域、或者我方同樣展開領域覆蓋掉對方的領域，都是解決困境的方法。啊……如果是其他領域，第二種並不推薦使用哦，基本上做不到。」他看上去一點也沒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緊張感，常夏聽完懵懵懂懂跟著點頭：「明白了，前輩也會，所以我們隨時可以離開這裡……」
「不，我不會哦~」二年級靠譜前輩笑得春光燦爛。
眼下這個不完整的生得領域正好夠給小學妹練手，特訓嘛，總要有點難度，一點難度都沒有還叫什麼特訓？
不過他確信，不久的將來，自己與好友都能征服這座咒術巔峰。
朝日奈常夏：「……」
無條件信任前輩的我，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術式、術式順轉、極之番、領域展開……」她捏著發尾陷入思考。
她的術式，不，回頭仔細思考一下，那其實並不能算什麼術式，自始至終她使用的都還是從麟瀧師傅那裡習得的水之呼吸劍技。唯一的變化只有對「首級」的判定而已，她一直以為那是過去殺鬼養成的習慣，現在看來，真正的術式並未展露出全貌。
本來嘛，不管什麼敵人，挨刀就會完蛋，這一點與使用何種術式關系並不大。但她又確實擁有術式，只不過眼下只顯現出「判定」的特征……沒想到自己比灰原還提前遇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窘境。
難道要開啟斑紋？
從夏油前輩的講解中可以確定兩點，即「領域展開」的兩個充要條件。其一是足夠豐沛的咒力，其二是熟練掌控的術式，這二者缺一不可。咒力這種從負面情緒中提煉出來的力量，對她來說簡直不要來得太容易，只需注意在提煉的過程中保持理智即可。
至於解析術式，那個就——
聽上去就像是讓一年級女子高中生去努力理解索爾維會議……
「看來回去後需要自修高等數學……對了前輩，您的術式是什麼？」常夏記得夏油傑能操縱咒靈，然而自從掉下來後就沒有再見到他召喚出咒靈使用，出了什麼問題咩？
「咒靈操使，怎麼了？」他的笑意多了幾分溫和與無奈，她意識到了？
少女換了另一只手撐著下巴：「不，沒什麼。遇到問題需要做的是思考與解決，個人認為除了理解與鼓勵外其他一概不必。我只是在想，術式這種天生的東西，到底該怎樣看到它的真面目。」
夏油前輩的形像已經從力能扛鼎穩如山岳一路狂奔下滑到暫時性弱不勝衣……如果隊友沒辦法可靠，那就必須讓自己可靠起來。
沒辦法嘛，前輩也不想的，這不是意外麼！
「唔……」夏油傑摸摸下巴，努力忍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表情更沉重些:「關於術式……夜蛾說得沒錯，如果不是出身於咒術世家的話，就只能在戰鬥中逐漸理解。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要和我試試看嗎？」
她不會是和其他人一樣誤以為他不擅近戰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不要怪他手下無情了。嘛……該怎樣把路邊走過的漂亮小貓騙來擼毛呢？第一步，讓她誤以為自己能夠占據上風，第二步，讓她主動跨越安全範圍拉近距離，第三步……出其不意，抓到啦！
腦子裡已經給學妹添了對貓耳朵的學長一臉再正經不過:「就算暫時無法召出咒靈，我也可以幫你整理一下思路，上次交手人太多了沒注意這些。」
——真正和她過招的是悟，然後就再沒聽過他用「弱」來形容她，轉而針對身高去了。
常夏不疑有他。
還是那句話，閑著也是閑著，如果不找點事來做說不定什麼時候談話就會中斷，超尷尬噠！
「好，那就麻煩夏油前輩。」說著她收起木刀，率先走出大門。
在別人房子裡動手，多少有點過分。
夏油傑雙手抄兜走在後面，流露出興味的眼神——無論刀術還是體術，朝日奈常夏都可以說是形成了實戰意義上的自有體系。但他卻總覺得……她像是被什麼束縛住了似的收手收腳，不敢打破那個虛擬閾值釋放出真實力量。
「不用刀嗎？我說你啊，多少也要對我們這些前輩尊敬些吧！」
即便暫時無法調用儲存的咒靈，他也足以傲視群雄。
「欸？」少女遲疑片刻，老老實實向他解釋：「我很尊敬夏油前輩。只不過剛剛才發現，完全弄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術式，以及術式究竟是什麼樣子。只隱約意識到很容易誤傷隊友，所以……」
「所以你就更要盡量讓它暴露出來不是麼？怎麼可以逃避戰鬥。就因為可能造成的傷害？還是你以為你能傷到我？」
他將手從衣袋裡拿出來，溫潤如玉的氣質沒變，還是笑得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像。
然而，多年以來的戰鬥直覺卻告訴常夏此時自己該向後退。
夏油前輩，認真起來會很危險。
第16章
空曠的街道兩側重重疊疊豎著一棟又一棟舊式二層木質小樓，穿著有同樣紐扣制服的年輕人站在其中一棟小屋門口兩廂對峙。
常夏收起關於前輩的重重濾鏡，盯緊站在對面的夏油傑，後者仍舊一身輕松：「你其實是有量身定制的專用刀的吧，為什麼不用？」
「……」
她沒有回答，右手探向左後方握緊刀柄，壓低身體做出不能更標准的拔刀術准備動作。
「術式展開條件之一——有效殺傷只能依附於刀型武器。」夏油傑的聲音慢了下來，就在雙方即將短兵相接之刻，村子上空突然傳來古老童謠的凄涼調子，打斷了接下來的戰鬥。
通行了，通行了
這是哪裡的小道
這是天神的小道
輕輕通過到對面去
……
常夏立刻放下刀，站直身體側耳傾聽。看來今天是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只等下次再說。夏油傑收起手走到她身邊：「怎麼了？」
「是……通行歌。」她看上去竟然有些恐懼，少年沒說話，跟著聽了會兒才道：「這個，不是催促人們加速通過綠燈路口時專用的嗎？」
對於現代人來說確實如此，但問題是常夏她……多了十來年不屬於現代的人生與記憶。
長馬尾少女猛然轉身向樓上跑去，夏油傑不明所以，但還是選擇跟著她一起行動。
「小梅！」
不久之前還抱著被子沉睡的小孩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怎麼回事？通行歌有什麼特殊含義！？」夏油傑臉色很難看，這還是頭一次有咒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甚至無聲無息擄走了在他保護之下的孩子。
真有膽呵，等下揍個十分之九死好了。
常夏在他的注視下苦笑:「前輩，即便現在，也存在著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人……被遺棄在深山荒野中死去的更不僅限於年邁老者。通行歌，講得就是母親害怕被遺棄的孩子死後怨魂不散，希望它早早成佛離去。座敷童子您聽說過嗎？被父母壓在石下殺死的孩子，死後還要作為保佑家族興旺的『護宅神』禁錮在昏暗的宅院中接受供奉。」
「那個祭壇……」他馬上聯想到咒靈一開始躲藏著的地方:「走！出去看看。」
此刻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村子陷入死寂，連燈光也消失不見，就像人類離開山野後留下的廢墟。
常夏提刀跟在夏油傑身後一路小跑，回到白天曾經見過的巨石旁。
石頭還是那塊石頭，底部沾染的顏色在夜色中顯得越加不詳。
「這裡和那個祭壇的給人的感覺最像，分頭……算了，不要離我太遠，就近搜尋線索，就像追蹤殘穢時那樣做。」
他交代了一句，開始仔細翻動雜草與灌木，常夏轉而將視線放在分割步道與廣場的石塊上。
這些石頭比起廣場正中的巨石要袖珍些，但也足有陶甕大，剛好堵死步道與廣場之間的垂直縫隙。
她上前隨意挑了塊掀翻，原意是想看看砧木步道下有什麼，看到石頭下的東西後停了下來：「夏油前輩！」
「怎麼？」夏油傑立刻出現在她身邊，看到面前的慘狀他抬手攔住常夏要她後退：「警戒。」
橢圓形岩石下壓著一具扭曲折疊的屍體，繩索尚未腐爛，肌理干枯，蠕動著蛆蟲的眼洞幽幽望向發現它的兩人。
通行歌還在飄蕩，伴隨著最後一句歌詞結束，村子上空又響起一聲凄厲慘叫，就像人被什麼東西咬住那樣哀慟。燈火瞬間亮了起來，整個村子被這聲音激活，村民們舉著火把走出屋門：「又來了嗎！不是才剛剛祭祀過？」
「那裡有人！」
距離近的人一眼就看到廣場上尚未離開的常夏與夏油傑：「誰在哪兒？你們在做什麼！」
很快就有無數火把將他們團團圍住。夏油傑向前一步，將常夏擋在身後：「我妹妹不見了，我們正在找她。有誰見過嗎？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有這麼高。」他比劃了一下：「穿著藍色浴衣，名叫小梅。」
「怎麼可能！我們這裡從來沒有過小孩子，你在說謊！」火把越來越近，村民們做投擲狀：「你們一定和那個怪物是一伙的！」
怪物……咒靈麼？
常夏慢慢將右手壓在木刀上，正在此時山本從後面擠了進來，轉身面向眾人：「這兩個人是今天才從縫隙掉下來的，我可以作證。」
村民們聞言忽然平靜下來，目光掃向高大少年身後的陰影，那裡還站著個女孩子。和所有人印像中應有的形像趨近一致——單薄，瘦弱，天真柔軟。
「原來是這樣，新來的？」
山本磕磕絆絆道：「是，我帶他們進的村子，可以肯定是人類。」
說完他轉過身衝著夏油傑埋怨：「不是告訴你們晚上不能出來麼？」
「我妹妹確實不見了，她來得晚一些，你沒見到。」夏油傑非常堅持，常夏在後面表示同意：「是啊，小梅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見了。對了，剛才是誰在慘叫？」
「山本，既然是你帶進來的人，就由你解釋，我們去看看今天是誰走了背字。」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村民們撤得就像湧過來時一樣迅速，很快這裡就只剩下山本和兩個咒術師。
常夏從夏油傑背後走出來：「山本先生，或許我們可以解決剛才被提及的『怪物』，對此您有什麼想要說的嗎？」她一動，恰好將遮擋著的骸骨露出來，山本看了個正著：「啊！」
他驚恐的叫了一聲：「是那個妖怪！」
「什麼妖怪？」夏油傑逼近山本，他真的很高，氣勢壓得對方幾乎喘不過氣：「看、看不見！只在夜間出現。」
「你妹妹，可能也是被它帶走了……」
山本摔倒在地，哆嗦著從夏油傑的籠罩裡爬開：「它會優先抓走女人和孩子。」
「原來如此。」夏油傑的表情此刻看上去有幾分不真實，就像隔著氤氳的霧氣一般朦朧：「抓走？你確定？她們都是被捆起來送上祭壇的吧。」
不然這些人為什麼會頻頻用那種覬覦又恐懼的眼神偷瞄朝日奈常夏。如果不是個咒術師，也許下一具躺在石頭下的屍體就會是她的。
這也是為什麼，村子裡沒有女人，也沒有孩子。
而咒靈的真面目，也正是滿懷著委屈驚恐死去，死後也不得安寧的——「座敷童子」。
本來只是守護孩子與家族的假想形像，在融合了不甘死去的詛咒後變得越發殘暴，但又因為孩子天性中對成人的恐懼而不會主動攻擊，唯有等待獵物落進不完整的生得領域再慢慢折磨。
聽到這裡常夏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瞪大眼睛，轉身拔刀劈向佇立在廣場中央，被步道環繞的巨石。
灌注的咒力凝結出刀刃，如同江海傾瀉。
注連繩斷裂，御幣散落，木刀之下岩石被劈作兩半，藍色棉布露出一角。
「小梅？」浴衣的顏色和花紋都沒有錯，不久之前還抱著她撒嬌的孩子其實早已化作一具白骨。
所以她身上才會有令人眼熟的刀傷，那原本就是最開始被她砍傷的。
「常夏快後退！」夏油傑在後面大喊，裹著浴衣的咒靈本體抬起小手攥緊少女衣角：「姐姐……小梅好疼，好冷啊，這裡好黑，害怕，好痛苦……想要姐姐，也過來陪著小梅。」
普通人看不到咒靈，視線中只有白骨在動。細細碎碎，並非人間的聲音直接灌入大腦，那是孩子悲切的啼哭。
膽小的，偷偷窺探的，吃炸雞時臉頰鼓鼓囊囊的，柔軟又無辜的小姑娘。就這樣躺在巨石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黑暗與寂寞中，化作擇人欲噬的咒靈，又一次次被「祭品」的血淚喚醒，進而渴求更多。
「你說的那些，我們也不想那樣做啊！我們也都有家庭，有孩子，知道不能對自己妻子兒女做的事，同樣不該對別人的妻子和兒女做！但是，還有人等著我們回去……我們只是想要活下去。如果不獻上祭品，就會像剛才慘叫的那家伙一樣被殺死，死在這種誰也不知道的鬼地方！」
山本陷入崩潰，已經走遠的村民被他大叫的聲音吸引回來，這下所有人都看見了常夏和小梅。
「是怪物！殺死她！不肯放過我們的怪物！」無數聲浪重疊著，聚合成足以摧垮意志的污泥。
「滾開！」一支擲向她們的火把被踢飛，夏油傑擋在常夏與村民之間。面對這些表情猙獰的人，天枰自然而然傾斜向更加柔弱的幼女，他被激起火氣。
「夏油前輩，冷靜點。」清風拂過，是長馬尾少女揮刀彈開扭曲變形的咒靈，退到他身側：「這些人先是受害者，然後轉化為施暴者……不要讓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
愛笑的眸子裡不再閃爍著歡樂的光，烏沉沉的，常夏側首看向舉著火把被夏油傑震懾住的村民：「這個咒靈，會被祓除。」
「我保護你們，不代表我認同你們，更不代表你們是對的，我只是在履行職責而已。」單薄的肩膀異常挺拔，仿佛欺霜傲雪的松柏。
她轉身執刀，正對著只有咒術師才能看見的黑色異形「座敷童子」:「抱歉了，會快一點，盡量不讓小梅你痛苦太久。」
污泥翻湧著不斷滲入地面，尖銳到幾乎超出聽覺範圍的嘈雜噪音原來是孩子在哭泣尖叫。
藍色咒力不斷湧出，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
原身作為座敷童子，這個咒靈本體的攻擊性和夏油傑先前分析的結論差不多，沒有強出規格之外。骨刺、利爪、石塊，被咒力帶動著飛濺，像是肆意發脾氣的小孩子，毫無顧忌拿起手邊一切攻擊想要接近它的人。
常夏揮刀一一斬盡聲勢大過傷害的攻勢，頭一次有意識主動調用術式去判定「首級」所在。
尖嘯與孩子嘈雜的哭泣響徹整個領域，村民們恐懼不已，才不管那個與怪物作戰的少女最終會怎樣，一心只想除掉這個讓他們夜不能寐害怕著的威脅。
「去死吧，怪物！」恐懼突破臨界，火把紛紛飛向將所有人保護在身後的少女，常夏專注對敵，眼看火焰即將落在長發上也不閃不避，執拗著不肯將背後的村民暴露在咒靈面前。
時間似乎被放慢，火光中的少女抿緊嘴角，面容堅毅。
面前是咒靈必中的攻擊，身後是村民愚昧的惡意，即便如此，她仍舊堅守在認定的位置。
「你們！」夏油傑一一擊開那些火把，惱怒之下衝進人群選擇最高最壯的家伙一拳打翻在地:「不想死就滾遠點，礙事！」
余光中，朝日奈常夏手執木刀，攪動著巨浪堅定斬向咒靈。
「首級」的判定成立，冥冥之中她聽到天邊隱隱傳來了一聲嘆息。
——悲愴中帶著不忍，卻又無可奈何，就像神明無言看著最虔誠的信徒踏上殉道之路。
咒靈周身臃腫的球狀體突然同時張開眼睛，那是一個個曾在黑暗中哭著祈求救贖的孩子。
「！」常夏揮刀正欲斬下，卻看到浴衣上自己親手給小梅打的蝴蝶結。她在求救啊，她在無數個暗無邊際的夜裡聲聲啼血。
刀刃偏斜，巨浪化作晶瑩潤澤的春霖，就像溫柔的春風拂面而過——【干天的慈雨】。
如果你向我求救，只要我能聽見，無論如何，我必然應許。
第17章
春天美麗的山林裡，晦澀沉郁的暗紫色球體乍然破碎，曾經的失蹤者們憑空出現，躺在醫院裡昏迷多年的少年們從噩夢中蘇醒。
常夏眯起眼睛抬頭，天空中太陽的位置竟然沒發生什麼變化，看來生得領域中的時間流速與真實世界並不會完全一致。
過一級假想咒靈座敷童子，武藏野持續了數百年的失蹤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當然，這遠遠不是事件的終結。那些留在生得領域裡，直到如今方才重見天日的人，大多都像打開寶盒的浦島太郎那樣——被停滯的時間報復性加速流逝，許多人在見到陽光的下一刻便化作灰燼。
只剩下一小部分還活著，也已從風華正茂直接過渡到白發蒼蒼。
「因果……」常夏收起木刀蹙眉嘆息:「如果他們選擇不向座敷童子獻祭而是團結起來與咒靈對抗，說不定能和那些少年一樣早早逃出去和家人團聚。」
夏油傑沒有發表見解，但是眼看這些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少年的眉眼舒展開來:「就這樣吧，自作自受，誰也沒辦法拯救。」
說完他低頭看向她腳邊那個死死抱著少女小腿不肯撒手的「座敷童子」。現在的她沒有了纏繞周身的黑霧，也不再附著著那麼多頭顱與眼睛。娃娃頭小姑娘穿著藍色棉布浴衣，依戀的貼在常夏身上。
「……」說好的祓除，這是怎麼回事？
常夏捕捉到他的目光，憨笑兩聲將小梅向身後藏了藏：「我答應過，要帶她出來，不是麼？」
「……」
既然是學妹所求，行不行都得行。夏油傑先是給監督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那邊代為聯系了相關政府機構以及專門處理後續的警察，說是很快就會有警車和急救車趕過來。
等待的過程中他看著小梅道：「有兩個辦法留下她。一是向夜蛾老師打報告申請，說明這個咒靈被你調伏豢養，今後的行為也全權由你負責；二是交給我用術式控制，相當於被祓除，就不用那麼麻煩還要打報告寫說明。你們兩個自己商量。」
小梅當然首選跟著香香軟軟的溫柔大姐姐，她高高興興想要藏進常夏影子裡，卻出乎意料的被一陣刀風給趕了出來。
對了，她身上還纏著個不知何處而來的詛咒……
「欸？」眼巴巴看著影子卻進不去，說哭就哭的小女孩坐在地上胡亂踢騰小腳丫，急得常夏昏頭昏腦蹲下去哄她：「不哭不哭，痛不痛？」
她從身邊拽了兩顆狗尾草左右扭了扭：「快看，小兔子！送給你，小梅乖，不哭哈！」
「看來第一個辦法行不通。」哭鬧的熊孩子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殺器沒有之一。
夏油傑展開術式，哭到打嗝的座敷童子化作一枚天藍色咒靈球。就像是孩子們畫在白紙上的藍色天空一樣，單純可愛——
「啊啊啊啊——！夏油前輩！您怎麼把小梅吃掉了！快點吐出來！快點！」
常夏嚇得扔開木刀，撲上去拍拍打打——小梅被吃掉了！不是，前輩竟然吃咒靈！不對，前輩會不會拉肚子？
等等，我到底該先擔心誰？！小梅？還是夏油前輩？
一通兵荒馬亂，夏油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腕拉開，免得自己被拍吐血：「沒有吃掉，只是儲存而已，隨時可以放出來，咒靈操使術式就是這個樣子！」
「啊嘞？」常夏沒有注意到自己和夏油傑之間過近的距離，停下拍打眨眨眼：「儲存？和別的咒靈在一起？就像是……珍珠奶茶裡的珍珠？會不會跟著其他咒靈學壞？」
「我又不是裝珍珠奶茶的塑料杯！」他沒好氣向上提了提她的手腕：「咒靈彼此之間互不影響。你腦子裡都想了些什麼？」
差點被原地拎起來，保持著貓貓伸爪姿勢，常夏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夏油前輩，咒靈是什麼味道的？」
「唔……」夏油傑笑道：「一點也不好，就像擦過嘔吐物的抹布。」
常夏被他這個可怕的形容嚇到臉色發白：「小梅也是？」
「不，她不一樣，大概……金平糖的味道。」他沒有說謊，那真的是，和以往所有咒靈都不一樣，充滿小孩子特有的向往與希望，可愛的味道。
就像是被原諒了似的，斬除惡穢後回歸本真。
「我想，我大概能想像你的術式全貌會是什麼模樣了……只不過眼下還需要確定一些事。」他松開手，遠處警車與救護車的鳴笛聲一陣強過一陣。少年站在春天的山丘上，面向一望無際碧草如茵的原野：「常夏，如果小梅無法得到救贖，如果村民傷害了你，如果……你會怎麼辦？」
他低下頭，腳邊有一支倔強的小草從石縫中露出柔嫩葉片。身後的少女抬頭迎著太陽笑道：「我？我想我會大哭一場，然後擦干眼淚，繼續笑著拿起刀。」
聲音裡沒有逞強與不諳世事的浮誇，她只是平常的訴說著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選擇。
是……這樣毫不動搖的堅定，哪怕會被辜負？
春風拂去壓在胸口的塵埃，他沒有回頭，只向後方伸出手：「我們趕在警察出現前跑掉吧？一起去買金平糖，就當做是這趟任務帶回去的手信。」
特別的禮物。
反正後面的事監督都會做好，甩手跑掉又有什麼關系，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打開「帳」。咒靈被「祓除」了，失蹤的人找回來了，溯源也做了，咒術師的工作已經結束，剩下該是整個社會的責任。
本質上還是個中二期叛逆少年的靠譜前輩決定拐走懵懂單純的後輩。她這樣通透又老實，只知道埋頭安靜做事的性格，沒人在旁邊看著絕對會被上面的蠢貨們肆意指揮壓榨。
夏油傑上下晃了晃手掌忽悠常夏：「快點，現在不跑等下就來不及了，還是你想打電話給雅臣先生或是右京先生，請他們等下把我們兩個從警局裡領出去？」
這個就不要了，絕對會被教育！
她想也不想把手放在他手心，完全不知道背對著自己的前輩眼睛裡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虹龍。」
巨大的咒靈騰空而起，終於趕到的警察和急救醫生們都是普通人，看不見空中自由自在飛翔的年輕咒術師。
夏油傑說要去買金平糖，就真的帶著常夏從位於東京近郊的武藏野飆咒靈一路直線飆到京都。
創立於1847年，位於京都的綠壽庵清水是唯一的金平糖專賣店，第五代傳人從業已超過20年，每天都有許多人在店門口排隊等待被取消的特別訂單。
「好多糖！」「燒杉」做底，雪白牆面的舊式店鋪讓常夏好感度倍增。這家店鋪只有十平米，位置偏僻，客人仍舊絡繹不絕。
店內采取一對一服務，身穿和服的女服務員細致周到，帶著兩位年輕客人一一看過各種填滿糖果的展示用玻璃瓶。旁邊貨架上擺滿小包裝待售品——金平糖制作周期長，產量低，老店的生存也非常尷尬。一邊是排到一年後的訂單，一邊是無法追加的產量。
像這種歷史古老造價低廉的糖，價格再高也有極限。面對越來越高的營銷成本，只能用「為愛發電」這四個字形容勉強堅持下來的經營活動。
常夏為親友們選擇了可以購買的所有最新品，給自己買的卻是最傳統那種，微微泛著黃色的小糖粒。
是曾經和錆兔義勇一起嘗過的，記憶裡的老味道。
「就這樣，謝謝您。」她將單子交給服務員，夏油傑直接照著抄了一份：「和她一樣。」
「每次都不知道該買什麼，能有個可靠的參考實在是太好了。」他笑著接過古樸優雅的包裝袋提在手上：「既然難得來一趟京都，不如玩到晚上再回武藏野，有我在，不用擔心交通問題，更不會耽誤你明天的家庭聚會。不過我就不去參與了，有點事需要晚上回學校一趟……」
找悟來用六眼看看座敷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
他沒有把話說完，常夏以為是朝日奈家的聚會場合讓他尷尬。
想想確實挺尷尬的，兄弟們一提到妹妹各個一副妹控臉……勉強前輩留下會讓他很困擾吧？
「我沒關系，但是前輩這樣來回奔波，沒問題嗎？」要說不想去玩，那絕對是假的。京都留給她的記憶還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個時候根本沒有閑暇與心情在街頭漫步。
夏油傑走在前面，踏下三四級台階才轉身與常夏平視：「不會，能有什麼問題？說實話，京都這邊我很少來，因為有姊妹校在嘛。」
石階小路上往來游人如織，一隊身著厚重打褂的藝伎撐起朱傘含笑側身繞過他，薄紅眼尾含情脈脈繾綣纏在陌生少年挺拔高大的身型上，他卻只顧看著台階之上的長馬尾少女。
「啊、嗯，好。」常夏紅著臉跳下台階，借著高度撇了眼裹在綾羅綢緞裡的藝伎女孩們。對方表情微怔，緊接著明白了什麼似的壓低傘緣，彎腰鞠上一躬，低頭「嘻嘻嘻」笑著你追我趕向前走去。
敲打在石板上的清脆木屐聲，就像是戲謔嘲笑那兩個站在路中間的笨蛋。
根本沒有注意身邊走過了什麼人，夏油傑問：「既然達成一致，有想去的地方嗎，常夏？」
被他這樣自然而然喊起名字，她竟然不覺得突兀。時間還很早，少女掰著手指數道：「先去北野天滿宮，然後走到哪裡算哪裡吧，很多地方下午五六點就關門了。」
「沒怎麼來過京都」的夏油傑點頭表示同意——應該，不會撞上京都校的人。嘛，就算撞上也無所謂，當他們是空氣就好，一群手下敗將。
呵。
第18章
北野天滿宮。
走過第一座大理石質鳥居，夏油傑低頭問了常夏一個問題：「你好像很喜歡天滿宮？」
喜歡這家神社，卻和神社背後本家如今的家主相性不和？
「是啊！爺爺對我可好了，沒被美咲媽媽領養的時候，爺爺每次開車出去都會帶我一塊兜風，還教我讀書識字，最喜歡爺爺啦！」
她說得是菅原道真，夏油傑理解成了神社裡的工作人員：「原來是這樣。」
——倒也不必尊敬到如此地步？外出游玩也要跟小孩子似的，先跑來這裡報備再行動。
春天已經過去大半，綠籬上的荼蘼鼓著花苞，在少女頭頂隨風掀起一片綠色海浪。一大群修學旅行的學生嘰喳嬉笑著走過，常夏混在一群水手裙小西裝的JK裡顯得特別突兀——身穿黑色詰襟和袴褲的女孩子，相對而言比較少見。
別人是恨不得將制服裙子向內折一圈再折一圈，好把春裝當做夏裝來穿，只嫌不夠短。她可倒好，從手腕到腳踝，捂得嚴嚴實實一點也不肯往外露。
要不是代表著所屬學校的扣子綴在非常顯眼的地方，大概會被人當做奇怪的COSPLAY報警也說不定。
另一邊的夏油傑同樣把校服穿得奇奇怪怪，再加上他明顯超出平均水平的身高，路人出於恐懼紛紛繞著走——只有常夏留在他身邊，一點也不介意被襯得無端又矮了一截。
說實話，朝日奈常夏的身高在同齡女生中並不矮，只不過周圍的同學們一個個都跟打了生長激素似的，人不能和人比，真是有理無處訴。
「啊拉！這不是小夏嗎？怎麼跑到京都這邊來看望主……咦？這位小哥是？」
身穿巫女服的清麗女子抱著一束梅花從樹下走過，看到人海中的少女就笑著上前與她打招呼，女孩子彎起眼睛向她揮手：「真喻姐！爺爺不在？」
「是啊。」神器好奇的掃了好幾眼站在她身邊的少年，常夏側過一步介紹：「這位是同校高年級的夏油前輩。」
「哦哦！是東京那邊的那所學校？吶，喜歡嗎，新學校？」
真喻大概掃了眼夏油傑就轉回來專注看著常夏，目光溫和。這個被神主留在神社裡的棄嬰，總會讓她心頭柔軟——也許是想起了曾經失去的孩子。
神器都是無辜枉死的人類，歷經折磨摧殘靈魂依舊完整純潔，才會被神明發現並拯救。
死亡是一道鴻溝，迫使她們忘記生前種種，只能在虛妄之中偶然憶及早已消逝的過去。
常夏站在她面前，毫無防備的抬頭笑著。真喻忍不住抽出手在她頭上摸摸：「一個人在學校，要好好吃飯，早睡早起，認真讀書，尊敬師長……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轉眼我們小夏就長大了。」
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吧？滿懷期待與羞澀偷偷去看身邊那個少年的眼神。
惆悵來得毫無道理。
「是啊，我已經長得很大啦！」女孩吐吐舌頭撒嬌，從她懷裡捧過梅枝：「要送到本殿去嗎？我替你拿。」
「啊哈哈哈哈，那可就托你的福了。」
真喻松手引路，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走在前面，夏油傑禮貌的退了一步——這位是常夏熟識的長輩？面相真年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存在感那樣稀薄，出聲說話前他竟然沒有意識到樹下竟然還站著人。
走到本殿前，常夏將梅枝交給神器，真喻在夏油傑驚訝的目光中懷抱梅枝旁若無人走進本殿。
哪怕專職巫女也不能隨意進入神明居住的地方。
「夏油前輩，有什麼願望？」身側的女孩喊回他的注意力，她從口袋裡摸出兩枚五元硬幣，其中一枚遞到面前：「關於學業和事業的願望都可以哦。」
「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看本人努力？自助者天助之嘛。」他不再糾結之前的問題，從善如流從她掌心拿起硬幣投進納奉箱。
許願完畢向東走下台階，夏油傑忽然出聲：「我看到前面有一片白色薔薇，很好看，要一起合影嗎？」
「欸？」常夏踮腳隨著他的視線向前看——滿架荼蘼。等到荼蘼盛放再凋零，春天就要結束，屆時夏天將會如約而至。
少女想了想，點頭同意：「好啊，一起留個紀念。」說著兩人一起走到綠籬下，夏油傑抬手舉著手機：「稍微離近些，鏡頭角度小。」
「哦哦！」無條件信任他的常夏想也不想就走到前輩身前，抬頭看向他舉著手機的那只手。
「好了，發給你？拍得很好看。」他放下手機給她看照片。
她伸頭過去就著他的手看了一眼，確實拍得很好。背景上大片荼蘼花就像點綴在綠色瀑布中的星星，高大少年和爽朗少女擠在一起。前者抬手舉著手機，看上去就像將後者攬在懷裡，兩個人抬頭看向虛空中某處，嘴角都掛著發自內心的笑意。
「發給硝子前輩看看……」常夏點開成員全是女性的高專姊妹群。
萬萬沒想到，照片發送並@家入硝子後沒多久，夏油傑的手機突然抽風一樣不斷跳出郵件和信息的聲音，迅速達到無法忽略的地步。
「不用在意，一定是悟生氣我出來玩沒有帶上他。」
又不是沒給他帶手信，煩。
他挑起眉頭心狠手辣將某人扔進了黑名單，手機終於安靜下來：「好了。」
這……
常夏滿頭黑線：「夏油前輩，是在和五條前輩交往嗎？」
否則該怎樣解釋這種情況？
「噗！咳咳咳咳咳咳！」夏油傑差點踩空台階摔下去：「你怎麼會這麼想？交往？我？和悟？是那個『交往』的意思？」
「是啊！」她老實的點頭確定：「男朋友和其他女人出去玩，自己卻最後一個從朋友那裡知道這件事……這也太過分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五條前輩的氣憤。夏油前輩，這樣不太好，無論如何，對待戀人都應該一心一意。不管是性別，還是年齡，既然決定在一起，就不要做讓另一個人傷心的事。」
她垂下眼睛向後退了一步，抬起頭：「夏油前輩，就算強如五條前輩，只要是人，遇到這種事都是會難過的。」
朝陽般燦爛的笑容不見了，常夏黑亮的眸子蒙了層烏光。
——胸口和鼻尖都有點酸澀是怎麼回事呢？
夏油傑卻在怔愣後由衷微笑：「你是笨蛋嗎？我和悟只是摯友，如果我們真在交往，他怎麼可能主動要求我帶你做任務，只有我們兩個人。」
「因為五條前輩是個看上去不靠譜實際上其實很靠譜的好人？」她抬起頭，「我好難過」幾個大字明晃晃寫在臉上。
夏油傑無奈：「雖然有點拗口而且你形容的也沒錯，但是……沒有誰能在這種問題上大方！還是常夏你能做到？」
「額……是嗎？」貓貓抽抽鼻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歧視同性取向，您不必如此。」
怎麼就說不通了呢，她看上去也不憨啊？
「不然你去問硝子，或者我讓悟和你說明白？」夏油傑也沒意識到這樣急切著想要向她解釋的心情到底是為了什麼。
常夏越想越別扭，果然還是自己太弱了沒法獨當一面，才會如此讓前輩們為難：「不用，還是不要再委屈五條前輩。那什麼，我想先回武藏野。」
夏油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實心眼的家伙一定是把腦補出來的猜測給當真了。不僅當真，她甚至開始下意識躲避他的靠近。
也太正直了點吧！
「我送你回武藏野，無論如何總得去向右京先生辭行。而且，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就這樣獨自搭車回去。」
他剛說完就看到常夏肉眼可見的越發消沉。
所以，女孩子的腦袋裡究竟都在想些什麼？看來得回去問問硝子。
「我說你啊……」話到嘴邊開了個頭卻又不知該如何繼續，常夏忽然抬起頭深吸一口氣。
夏油傑看到她絞緊手指，細長指尖褪盡血色:「夏油前輩，您真的，沒有和五條前輩交往嗎？」
——瞳孔收縮，淡粉色的唇抿做一條直線，就那麼緊張？
她是認真的，認真而忐忑的等待答案，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當然沒有。」他收斂了笑意回以同等認真:「悟是我的摯友，唯一的一個，但是我們並沒有交往，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常夏信了，剎那放松的表情很快被意識到，馬上收了起來，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要太高興:「啊！這樣……抱歉，誤會了您和五條前輩，突然就……那個，我請您吃東西？」
薄霧散去，暖洋洋的小太陽重新出現在海面上。
天滿宮有東門和北門兩個方向可以離開，如果吃東西的話，最好直接走東門。常夏低頭打開手機搜尋地圖，冷不防旁邊碰來一道黑影。
「您沒有事吧？對不起，是我不該低頭看手機。」就算險而又險及時避開，她仍舊遵循禮儀率先道歉。
「呵呵。」
對方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這不是東京校的新生麼？哦，還有傳聞裡能操縱咒靈的前輩……百忙之中不得不陪著這種干癟無趣的女人，一定很為難您吧。」
說話的是個染了金毛，挑著眼睛拿眼角看人，打著耳洞，卻穿著正式和服的刺蝟頭少年。
夏油傑想張嘴，卻被常夏先一步攔在身後。
靠譜前輩：「……？」
「再見！」和這種人吵架無論輸贏都沒有成就感，無視他才是最大輸出。
在神社動手總歸不太好，她本想放這個陌生少年一條生路，顯然對方毫不領情：「果然是東京那種偏遠地方來的，舞刀弄劍粗鄙不堪，一點女人味也沒有。難道是因為出身低賤缺乏教養才無法理解該怎麼讓自己更像個女人？活該被甩，哈！」
常夏：「……？」
明白了，這就是個找打的。
如果被人怨懟實力低微或是劍技糟糕，常夏大概還會低頭謝對方激勵。但是這家伙兩段話幾乎把她所有親友全都捎上，這能忍？
鬼殺隊劍士的刀不應對准人類，她選擇用體術。
「夏油前輩，麻煩您幫我拿一下。」裝有御守和金平糖的禮品袋被她遞出去。
夏油傑接過紙袋低頭輕聲問了一句：「需要……」
「不用麻煩前輩了。」她抬起頭，笑得莫名多出幾分狂氣：「一點點小事而已，很快就能解決，沒有必要勞動您。」
話音剛落，拳風已至。少年迎面挨了一記，抬手捂緊鼻子，扣指做欲展開術式狀：「你這無禮粗俗的女人！你知道我是誰？我可是禪院家的嫡子！」
揍這麼個菜雞還用怕這種威脅？常夏根本不給他發作機會，第二拳迅猛砸在對方肚子上。少年差點背過氣去，彎腰又捂著胃。緊接著她矮身抬腿一掃掀翻比自己高了一頭的人，利落單腳踩住他後脖頸結束戰鬥。
「不知廉恥！等我將來成為禪院家家主，非要你好看不可！」
被人踩在青石板上少年漲紅了臉大聲叫嚷，常夏腳底發力：「管你是誰家的。」
你是對產敷屋家、天滿宮以及朝日奈家的教養有什麼疑問嗎！
頸椎這個地方相當嬌貴脆弱，一不小心就不得不「提前退休」。這片花架旁游客很少，偶爾幾人走過見到這幅陣仗也轉身跑開，生怕被卷入麻煩裡，連個幫忙報警的都沒。金發少年幾番掙扎均告失敗，不得不滿臉屈辱的閉上嘴巴。
夏油傑露出讓人看不透的微笑，退到不遠處松樹下，取出手機，從黑名單裡放出五分鐘前被扔進去的某人，簡短通話後掛斷電話，對焦，拍照，發送。
看來他是沒什麼出場機會了，只能站在旁邊閑閑看戲。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看點
小夏醋了
傑哥放心
食堂醋多
夠您將來
慢慢喝
感謝在2021-03-10 09:38:16~2021-03-11 08:43: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da醬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喝奶茶的小八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9章
東京咒術高專，醫務室。
「硝子，你在看什麼？」
把兩個學弟收拾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五條大少爺甩手扔出真·只剩一口氣的灰原和七海交給家入硝子料理。
無證行醫但完美結束治療的硝子前輩把屏幕亮給他晃晃:「傑帶著常夏跑去京都玩，你們兩個不是前幾天才剛去過？」
「什麼！傑和小矮子跑去京都玩，竟然不帶老子？」
白毛搶過她的手機就翻，一點避諱也不講究。硝子懶得和他計較，轉而將注意力移到呆住的兩個一年級身上:「悟帶你們祓除咒靈去了？」
「嗯，過二級。」回答她的是七海建人，灰原雄已經嫉妒到快要變形:「我也好想和夏油前輩一起出去玩，啊不是，做任務啊……」
五條前輩，不是不負責，也不是不可靠，問題在於他是那種！就是那種！非常特別的，特別沒譜的家伙。
沒有資料，沒有說明，簡簡單單三言兩語，沒頭沒腦直接叫人開車拉著他們到了任務地點，一腳就把兩個腦袋空空嗷嗷待哺的新生給踹進帳裡。他和七海兩個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把咒靈解決掉，出來還要被前輩埋怨動作太慢耽誤他去搶購季節限定大福……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常夏和夏油前輩看上去玩得好開心，夏油前輩真是個再溫柔不過的人。
「真好……春天的京都呢……」沮喪到掉色的灰原連眼睛都小了一圈。
「什麼？你想見識見識京都那邊的咒靈？沒問題，滿足你！」五條悟把手機扔給硝子，跳起來表示自己是個很會替學弟考慮的nice guy。
要死了！
灰原雄飛速伸出雙手拼命搖動奮力自救:「不！我實力太弱了，申請留校加倍訓練，一點也不想和夏油前輩出門！」
夭壽啊！他《古事記》只看完了第 一 章，跑去京都祓除咒靈萬一真撞上什麼大佬該怎麼搞？
「哼！你知道就好。這種程度也就只能把京都校那邊的小軟柿子們打翻，老子要你們把他們打爛，聽懂了嗎？是打爛！」
他氣呼呼的在地上轉了兩圈又去煩硝子:「你那是個什麼群？拉老子進去。」
「滾！」硝子前輩儒雅隨和的告訴他:「高專姊妹群，你要是發張女裝照我就拉你。」
五條悟躊躇片刻，選擇放棄。
臉這種東西，還是得要一點的。
但是，如果傑也一起的話就不是不可以考慮。
大少爺一屁股坐到長椅上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始瘋狂信息轟炸，五分鐘後他罵了一句:「*，傑竟然把老子給拉黑了！不行，老子忍不了這口氣。硝子你把小矮子的號碼給我。」
「所以你到底在氣什麼？傑和常夏去京都玩關你什麼事！」家入硝子覺得這家伙不應該坐在這裡，他應該回去先完成義務教育。
五條悟的關注點特別清奇：「重點不是玩啊，重點是他們兩個出去不帶老子？小矮子出現前從來沒有過這種事！你們都去和她玩不和老子玩，難道還不值得生氣嗎！」
「……抱歉，這裡是咒術高專，不是咒術幼兒園，五條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看來義務教育的要求對這家伙也有點高，是她的錯。
家入硝子扶額嘆息，灰原目瞪口呆，七海建人吐出一串省略號。
這個人，這個人，完全沒辦法對他產生哪怕一絲一毫的尊敬！
「硝子你怎麼也開始對老子用敬語了！」五條寶寶表示很委屈。
家入硝子只覺心累，還是趕緊換個話題吧，至少能繼續聊下去：「不是，這不重要。你就沒想過頂著這麼一張娃娃臉天天『老子』『老子』的，都沒有點違和感嗎？」
「所以就因為這個他才不和我玩了？」像是突然得到了什麼答案似的，他立刻就把代詞給換了。
「……算了。五條悟你干脆去和夏油傑告白吧，我祝你們兩個百年好合。」快點來個什麼人，夏油傑也好，隨便誰吧，趕緊過來抓走這個腦子有坑的家伙。
「這都什麼和什麼，老子只是生氣你們伙同那個小矮子孤立我而已！」五條前輩哼了一聲坐回座位，灰原雄小聲反駁力圖保護己方隊友：「明明是您自己提出要夏油前輩和常夏一起去做任務。」
「灰原，你想被老子揍嗎？老子有說要傑帶著小矮子，但老子沒說要他們兩個跑出去玩那麼高興吧！明明是特訓！」
事實證明，眼神好使的人，耳朵也很好使。
「您不也一樣趁機跑出去買喜久福？或者說就是為了制造機會買喜久福才將任務地點選在仙台。」七海建人語氣平直，一點也聽不出來是在吐槽。
就在五條前輩即將爆炸的危急時刻，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大少爺掃了一眼，懶洋洋接聽：「怎麼啦？傑你不是把老子給拉黑了麼！又打電話過來干嘛？」
對面簡單指責了幾句他的騷擾行為，轉而提起另一件事。
五條悟安靜聽了一會兒，突然咧嘴大笑：「動手了？打起來了？贏了輸了？」
顯然夏油傑給出的答案讓他心花怒放：「老子就說，原來如此。贏了還差不多，照片趕緊發過來給老子看看！」
他壞笑著掛斷電話，沒一會兒二年級學生群裡跳出一張照片。
拍攝者站在古樹下，鏡頭正對著的方向朝日奈常夏抬著下巴，雙手環臂連刀都沒用，腳下踩著個舊式裝扮的少年，背景是一大片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花苞。
頗有點睥睨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禪院家那個臭嘴的虛偽家伙！小矮子干得漂亮！」
他笑得太過分了，眼看就要從椅子上翻下去。硝子把照片給其他人看過，灰原雄有點擔心：「在神社裡揍人，沒關系吧？」
「沒事沒事，誰叫禪院家的那家伙吃飽了撐著四處亂跑，撞到拳頭上也活該。揍就揍了，還能怎麼樣，有本事讓他來找老子說話。」
五條悟眼疾手快點了保存：「等新年時再有人上門和老子BB，就把這張照片放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前輩，被常夏踩的這個人和您有仇嗎？」七海建人敏銳的發現了盲點。
夏油前輩不會無緣無故將照片專門發給他看。
為他解惑的是家入硝子。她比劃了一下：「這家伙是菅原道真直系，天滿宮是供奉祭祀菅原道真的神社……你們明白吧？」
雖說不是家族產業，但也關系緊密。
所以夏油傑這是直接把麻煩扔回給神社背後的本家了。
「看不出來，這小矮子還挺有意思，敢在天滿宮裡和御三家干。」
原以為是循規蹈矩的無聊類型，沒想到……不像一開始那麼礙眼了。
他摸摸下巴，決定晚上要是還記得這件事的話就再問問經過——傑可絕對不會任由外校學生在面前欺負一年級的女孩子，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還真沒有，只想炫耀一下而已。
*
常夏沒想到都已經過去一百多年，竟然還有人會在公共場合大言不慚貶損女性。如果遇上這家伙的是蟲柱胡蝶忍……大概會笑著賞他一罐上二特供口味紫藤汁。可惜自己不是治療系，對於藥物也沒什麼研究，就只能勉為其難動手讓他學會閉嘴。
至於挨了一頓胖揍的禪院少年，他是先認出夏油傑正是與五條家那個六眼過從甚密的平民學生，然後才看見站在旁邊似乎很好欺負的常夏。這家伙不敢招惹五條悟，也不想激怒能操縱咒靈的人，但又不甘心多年被人壓在頭上的郁氣……
於是一時嘴賤挑了個看上去最軟的軟柿子用力捏。
沒想到根本捏不動。
旁觀了整場鬧劇的夏油傑突然意識到原來五條悟才是御三家裡的正常人，一直以來都錯怪他了！
並非咒術世家子弟，父母都是看不見咒靈也沒有咒力的普通人，他對於這種從歷史中走出來的舊式家族沒什麼了解，之前一直以為只有五條悟異於常人……
哦，原來咒術師裡也不乏這種自說自話的自大腦殘。
「我說你啊……」常夏用力碾了碾腳下咬緊牙關一臉屈辱的少年：「說話都不會讀空氣的嗎？除非深仇大恨，總歸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人家壞話，懂？」
這人看上去也是大家子弟，可惜長了張嘴。
「等到咒術交流會上，你給我走著瞧！」
到底是在北野天滿宮，五條家的地盤，他慫。
「呵呵，那我就等在東京恭候大駕了。」少女歪頭蕩開腦後的長發：「真難為你啊，到時候不得不大老遠的跑一趟。」
「噗！」夏油傑合上手機邊笑邊走到她身邊：「不要學那些壞習慣。」這是在說她學本地人說話，陰陽怪氣的。
東京其實也沒什麼好，詛咒多得要死。
事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禪院少爺脖子都叫人踩在腳底下了，嘴硬又有什麼用。常夏對欺負弱者不感興趣，踩了一會兒就抬腳在旁邊的鵝卵石上擦擦鞋底，放下胳膊站好。
「聽好了，交流會上給我等著，單手揍哭你哦。」
不太會衝人放狠話，女孩子選擇從不靠譜前輩那裡復制粘貼過來一句先用用。
直到她和夏油傑走遠，禪院少年才爬起來，紅著臉盯緊遠處左右搖擺的長馬尾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此時他還不知道，神社門外守了一大堆咒靈正等著再揍他一頓。
第20章
一大早出門祓除咒靈，在生得領域裡關了大半天，便當零食全都喂了座敷童子，出來後一直逛到現在又和人打了一架……離開天滿宮後常夏習慣性抬頭看向太陽確定時間：「夏油前輩喜歡吃什麼？」
不管接下來要去哪兒，都得先填飽肚子。
夏油傑靠在牆上悄悄收回咒靈，微笑著回應：「什麼都可以，我沒有討厭的食物。」
「總該有些偏好？」哪有真正不挑食的人，只不過相較之下再難吃的食物也不會比咒靈更惡心罷了。
他想了一會兒：「蕎麥吧？」
「蕎麥面？」常夏嘩的笑出兩顆虎牙，「啪」一下合上手機塞進衣袋：「我知道有一家，特別好吃！如果那家店還在的話，絕對是最好吃的蕎麥面，走，我帶你去！」
那家店，一百多年以前她曾經去過。
「絕對是可以連吃五大碗的水准！而且老板人很好，魚板和筍干給得超級多哦！跟我來！」
笑意盈盈的少女偏了下頭指示方向：「我記得在油小路那邊，一直走到底，距離三條小橋不太遠。」
三條小橋是池田屋所在地，這種歷史名勝旁邊能有賣蕎麥面的店嗎？
跟著她在油潤的小路上左轉右轉，不經意間就撞進了另一個世界。
一點招呼也不打，眼前恍然綻開一片浮在空中的，紫藤的海。
「竟然還真會有這樣的地方！」夏油傑不覺驚嘆。
滿架紫藤花從牆頭溢出垂向地面，枝葉間閃爍著盈盈華彩，沒想到這種古老小巷深處竟然還藏著一片耀眼紫光。
鋪天蓋地的紫色花海中，藏著一處樸素的小店。常夏左右看看，高興地確定：「哈！果然是他家，姓什麼也不知道，但是老板為人很厚道。」
這些紫藤，都是後來種的，當初她走進來斬殺惡鬼時還沒有。
店面很小，只能放下四張桌子。常夏率先掀開簾布邁過門檻：「老板！清湯蕎麥面，要加雞蛋、蘿蔔、昆布、魚板和筍干，兩個人！」
廚房裡很快就有人應答，白發老人探頭出來看了一眼：「請隨意坐下，這裡只有我，怠慢客人了。」
「沒事，我們自己來！」常夏放大聲音好讓他能聽見，找了張靠窗能夠近距離欣賞紫藤花的位置：「夏油前輩，這裡景色好，坐。」
示意夏油傑先坐，她提了提袖子，一陣叮叮咣咣自行取出餐具和飲料：「麥茶！天氣熱起來了，需要多補充些水分。」
「謝謝。」夏油傑察覺到自己正被人不著痕跡照顧著，通常這樣做的人都是他自己，不知道原來被人細心關照是這種暖洋洋的感受。
棕褐色的大麥茶還是溫的，後味回甘。
少年放下粗陶茶杯，環顧四周然後將視線放在窗外垂落的紫藤花上感嘆：「綺麗！」
「是啊，奇跡一樣的花。」她抬頭看著懷念的花簇，嘴一瓢就來了一句：「和夏油前輩眼睛的顏色一樣，都是紫色。」
「哈哈哈哈哈，看來沒有被你討厭，那真是太好了。」夏油傑愣了一下，壓低身體越過桌面靠近常夏：「黑色的，像琉璃。」
他看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清晰映出他的影像。
兩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馥郁的花香被春風送進來，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沾在衣衫上不肯離去。
胖乎乎的麻雀「嘰啾」叫著從枝條上落下來，側著腦袋瓜窺探人影。鳥鳴打破寂靜，夏油傑向後靠回椅子上，垂下視線盯著面前的粗陶茶杯目不轉睛——他看到了自己在她眼睛裡的模樣。
這時腳步聲從廚房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食物的香氣。
「久等。」老人端著托盤親自將兩只瓷碗送到桌上，看到麥茶、調味盒、以及餐具，訝異道：「我不記得見過二位，太失禮了，竟然忘了老客人。」
夏油傑是真沒來過這家小店，他聽到常夏帶著笑音回答：「不，我們都是第一次來。但我曾有故友來過，所以知道一些。」
故友？
「啊，原來是這樣。」老人高興地原地轉了一圈，走回廚房又端了八小格冷盤出來：「歡迎。」
來自他人的善意讓人心情舒緩，少年溫和扶了他一把:「謝謝，還有，小心。」
「哈哈哈哈，人老了，哎呀，不中用了。」老人笑著擺擺手，目光掃過常夏腰間懸掛的木刀:「哦哦哦！您是位劍士？」
女孩叼著吸管邊吸麥茶邊眨眼:「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真是吉利的一天。」他的喜悅溢於言表，忙走回廚房撈出一大碗雞蛋、雞腿、油豆腐，無論如何非要塞在常夏和夏油傑的碗裡:「吃呀吃呀，這都是從鄉下送來的，自己家養的雞。」
「不用了，這也太……」這種熱情讓人難以招架，常夏托起腮幫子笑看前輩被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淹沒:「好啦，別人的好意，要好好收下呀，夏油前輩。」
老人彎了彎腰，笑眯眯的直點頭:「對嘍，得了恩惠的人，如果不能感謝那份恩惠，壓力會很大的啊。」
「額……哈？」沒頭沒尾的感嘆超出夏油傑的理解範圍。為了讓他安心接收，老人拖了張凳子坐下:「那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當初這家店還由我爺爺經營，是全家賴以為生的唯一經濟來源。從那以後，我家的店就有個規矩——只要有劍士進來，無論如何都得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
小店內只有春風和麻雀一趟一趟造訪，充滿回憶與懷念的話語將四周襯得更加寂靜:「爺爺說，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也是春季，不過故事發生在夜晚，一個背著長刀，身穿古怪詰襟的女孩走了進來……」
老人講了個驚險又獵奇的故事，故事裡有劍技犀利、笑容明朗、飯量也很了不起的少女，還有詭異邪惡、以人為食，斬首後就會化作灰飛的惡鬼。
他曾向無數客人講述這個故事，可惜沒有一個人相信。
無人相信也沒關系，只要還有人不肯忘卻，那些劍士們一定會在彼岸大笑著舉起酒杯吧？
「後來，那位斬殺了惡鬼的少女又請來花匠，為我們家帶來這株四季都在開放的紫藤。紫藤花綻放的地方，百鬼不侵。這份感激，從爺爺那裡延續到現在，我希望它能繼續下去。」
故事告一段落，老人站起來拍拍衣袖:「再去煮幾碗面，一定要吃飽呀。爺爺說，這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唯一能夠做到的報答了。」
他帶著滿足的笑意蹣跚走進廚房，常夏抱著碗連湯都喝得干干淨淨，大聲贊美道:「實在是太好吃了！再來一碗！」
夏油傑倒覺得那個故事比碗裡的蕎麥面更讓他喜歡，少年人對美好的故事結局總會非常執著:「再後來呢？那個女孩子還來過嗎？」
「沒有了哦，不知道什麼時候，惡鬼徹底被消滅掉了。那個女孩……一定也放下刀回到家鄉，嫁了個如意郎君，子孫滿堂，一生順意，長命百歲。」
老人的聲音透過氤氳蒸汽傳過來，常夏垂下眼睛微笑。
不，那個少女最終死在無人知曉的幽暗角落裡。但是，一點也不難過更不遺憾，酒干還可再沽，熱血尚有余溫。
結賬時老人無論如何都只肯收下第一碗面的錢，於是常夏偷偷抽了張一萬元疊得小小的壓在茶杯下。走出店鋪一回頭就見夏油傑放了小梅出來，熱衷惡作劇的座敷童子將另一張一萬元紙幣藏進櫃台上的招財貓擺件下面。
「噓！小心別被發現，我們快走吧！」
他們交換了個神秘兮兮的眼神，像合伙做了壞事的小孩子，偷笑著快步跑出這條小路。
「呼啊——吃得好飽，手信也買了，天滿宮也逛了，夏油前輩，你有想去的地方嗎？」常夏走在前面頭也不回:「這裡距離曾經的游廊不遠，要進去參觀不？」
她對欣賞游女沒有偏好，但是夏油前輩說他沒怎麼來過京都，也許會對這種獨特文化好奇。當然，如果他真的很好奇，她大概會不高興就是了。
「不了，我沒興趣看那種表演。」
夏油傑走在她身後，看著來回搖擺的馬尾巴無奈失笑。
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一點也不適合小心翼翼試探。
常夏側頭看著他翹起貓貓嘴角，弧度極其可愛：「嘿嘿嘿嘿，來的路上看到可麗餅了，還有鯛魚燒、棉花糖、小判餅、章魚燒、大福、羊羹、沙冰……」
「你還吃得下嗎？」夏油傑有點擔心她會不會腸胃負擔太大。女孩子握拳認真道：「沒關系！零食都裝在另一個胃裡！」
「……」
雖然很可愛，但是，朝日奈常夏，你就是個憨憨！
最後還是虹龍將兩人帶回武藏野，和朝日奈右京打過招呼道別，夏油傑先行返回高專。一是盡早提交任務報告，二是找五條悟研究一下座敷童子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到學校，抬頭就在宿舍樓下看到差點把臉扭到後腦勺上去的五條大少爺：「哼哼哼哼哼哼！」
「學弟們的程度怎麼樣？我這邊的祓除基本全由常夏單獨完成，非常順利。伴手禮，我的，還有常夏托我提前帶回來的，要嗎？」
夏油傑不慌不忙提出手邊那些多到令人側目的包裹：「生八橋餅，綠壽庵金平糖，還有其他甜食。全都是常夏替你挑的，我們兩個一人給你帶了一份兒。」
「這還差不多。」五條悟伸出手，夏油傑側了一下：「還有帶給學弟們的禮物，去硝子哪裡分開？」
「行吧，我無所謂。」不就是翻窗戶麼，翻就翻唄。
第21章
家入硝子在看書，她准備利用留校時間考取醫師執照。雖然用反轉術式怎樣都能治好，但相關證件該有還得有，不然總歸是個麻煩。
陽台拉門被人毫無預兆的拉開，五條悟先走進來：「還沒看完？就這麼點東西，怎麼看這麼慢，快點，不然都不好帶你出去玩。傑從京都帶回了禮物哦！」
「你不生氣了？」家入硝子單刀直入戳在某人黑歷史上，五條悟對於自己的幼稚行為毫不尷尬：「有什麼可生氣的，下次我也把小矮子拐出去，不帶傑，哈！」
家入硝子：「……」
無下限術式有燒壞大腦的可能嗎？
夏油傑老神在在從咒靈背上翻進同學寢室：「硝子，常夏特別給你買了個人偶。」
「哇！我看看！」她打開和紙裝飾的禮物盒，身穿和服的6寸人偶做工精湛，仿佛下一刻便會活過來：「真漂亮啊！」
家入硝子舉著人偶四處找地方安放，夏油傑又提了四只鼓鼓囊囊的袋子出來：「這兩只是你的，這兩只是悟的，剩下是兩位學弟的、夜蛾的……還有兩位監督。」
「……」
連夜蛾和監督也記在心裡，這也太良心了點。
硝子打開金平糖盒子，透明玻璃瓶裡流沙般翻滾著淺棕色糖粒。她打開蓋子倒了一粒出來塞進嘴裡：「還好，加了百香果，不是死甜死甜的味道，能吃。」
五條悟的瓶子裡流動著一片蒼藍，他撇撇嘴：「哼，勉強算是沒白替她操心。」然後把瓶子拿在手裡翻來覆去轉著玩。
「這次祓除，基本可以確定朝日奈常夏是個極富戰鬥經驗的咒具使用者，術式或有類似「淨化」的效果，全貌尚未顯現。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文字記載。」夏油傑抬手放出天藍色咒靈球，球體落地化作穿著藍布浴衣娃娃頭的小姑娘。
「這是小梅，回收的過一級假想咒靈，座敷童子。」
他輕輕揉了下小梅的發旋，小姑娘乖巧安靜彎腰問好，兩只大眼睛嘰裡咕嚕的轉，狡黠又可愛。
「哈——！？」*2
誰不知道咒靈的長相一貫隨心所欲，集合了人類負面情緒的它們那真是要多扭曲有多扭曲，能有個大概形狀就算走心。但是這個小女孩，完全沒有多出來的腦袋眼睛胳膊爪子，甚至很難將她與「咒靈」這一概念聯系在一起。
五條悟原地起跳，拉下墨鏡湊到小梅面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有意思！咒力沒有了，被另一股力量取代？和神社有點像。」
座敷童子是家族與孩子的守護神，他這麼說倒也沒錯。
「這麼弱，會說話嗎？小家伙。」他試著去戳小梅頭上的發旋，小姑娘「哧溜」躲進夏油傑腿後：「！」
「看上去好像有理智欸！很多特級也不一定有，說話呀？」五條得寸進尺，一臉壞笑把小梅堵進死角：「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你走開！」座敷童子舉起手指著大齡熊孩子：「我要叫我姐姐來打洗你！」
「哇~那我好怕怕啊~」多了個玩具的五條悟樂不可支。
硝子跟著擠進夏油傑背後，她上手摸了把小梅的臉頰，好奇滿得快要溢出來：「傑，你不覺得她和常夏長得有點像？」
「是哈！」五條悟大喜：「就這麼領出去會不會被人誤會？借我用一下！」
說完他抱起小梅「咻」的又從窗戶翻出去。
喜歡惡作劇的座敷童子與本校最大問題兒童成功會師，看來需要替夜蛾老師擔心一下他未來的血壓。
家入硝子搖頭嘆息了兩聲，轉回來看向被人借了「女兒」的同學：「吶，你留在這裡，還想說什麼？」
「常夏誤以為我和悟在交往，我想問一下，這種時候女孩子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夏油傑把期待目光放在全班的希望上，電光火石間，硝子像是突然吃了個怪東西那樣咂咂嘴：「你是說……那麼回事兒？」
「嗯，就那麼回事兒。」
他誠懇的從那堆號稱送學弟送老師送監督的禮物裡又提了只袋子出來：「這是我特別帶給你的。雖說你喜歡這些，終究於健康有害，不要一下子喝太多。」
硝子打開一看，猛地合上忙將袋子藏進衣櫃：「明白了，沒問題，交給我！」
說著她沒忍住，拐回去從衣櫃摸出聽白桃伏特加打開灌下去一大口：「常夏啊，刀有多鋒利，人就有多柔軟。」
「我知道。」夏油傑拖了張凳子坐下：「這一趟看得足夠清楚。」
硝子放下嘴邊的易拉罐：「她明天晚上回來？」
夏油傑點點頭：「我打算明天下午過去接她回學校。還有，座敷童子的事，能保密多久盡量保密。」
罕見的珍稀力量一旦被外界知曉，朝日奈常夏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我知道。」硝子嘆息：「一開始也不是沒想過，要能有個和我一樣守在學校裡的女孩作伴該有多好。但要真發生這種事，還挺殘忍的。」
她又喝了幾口，將視線移向夏油傑：「不過不會有問題吧，有你和悟在，總能解決。」
「那是肯定的，我們是最強的嘛。」他輕笑著點頭，走到陽台上向旁邊看——另一個無人的宿舍陽台上扔著兩盆酢漿草。小花潑潑灑灑，茂盛得將植株拱成一顆球，就像主人那樣生命力旺盛。
遠處五條悟正抱著小梅逃竄，背後追著最近難得出現一次的夜蛾正道，也不知道這兩個做了什麼。看了一會兒夏油傑突然意識到小梅是自己的咒靈，不由背後猛地一陣惡寒……看來又到了例行抄校規的時候。
「今天先這樣，我去把手信帶去給學弟們，你繼續忙。」擦掉額頭上的井字，他向硝子道別：「祝你資格考試順利。」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多少也對晉升的事上點心。」家入硝子的酒喝完了，揮揮手走到陽台前關「門」：「真是的，這個陽台本來是給我自己准備晚歸用，結果竟然一次也沒用到。」
站在陽台上的人已經翻出去跑了，徒留春風將和煦的暖意送進來。
「你們都要好好的，別留下我一個人……」硝子遲疑片刻，將關閉的拉門又放開條縫，好讓春風鑽進來。
*
武藏野。
晨練回來洗漱過後，常夏穿到一半高專校服才想起不對，急忙脫掉黑色詰襟，從衣櫃裡取了套粉色立波春告鳥和服出來換上。
既然是很重要的家庭聚會，那就應該穿得正式吉利些。
來到客廳，十三個兄弟已經坐了九個，剩下的不是住在外面就是起床困難戶。
「早上好，久等了。」打過招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很快有人站在身後用輕柔的力道攬起她的長發：「我來幫你梳個發型。」
「多謝，琉生哥。」常夏抬頭倒著向後看，朝日奈琉生動了下手指：「坐好，不要亂動。有應季的花簪嗎？」
「弄不清楚啊……五鬥櫥裡有一盒，媽媽寄給我的。小彌，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好嗎？」她吐吐舌頭使喚年齡最小的弟弟，朝日奈彌高高興興轉身向走廊跑：「沒問題！交給我好了，小夏姐！」
「盒子在五鬥櫥從上向下第二層櫃子裡，第一層有個大盒子也麻煩你帶過來。」常夏追在後面又加了一句，小彌遠遠答應著：「知道啦！」
很快兩個盒子一塊出現在桌子上，琉生打開花簪盒挑選，小彌指著大盒子問常夏：「小夏姐，這裡是什麼？」
「金平糖，京都綠壽庵清水出品。」她笑著打開盒子，十三個糖粒顏色不同的玻璃瓶嵌在墊材上：「看到店鋪裡有這套就想要買下來分給大家。」
「哦哦哦！那就謝謝你啦！」從她手上接過金平糖，朝日奈家的兄弟們互相比較著糖粒的大小、顏色、數量，就差全沒倒出來一粒一粒數過。
琉生將花簪插進常夏發髻裡，語速緩慢：「梳好了。」
「謝謝啦！真好看！」不得不承認，和琉生比起來，絕大多數人的手只能被稱為「爪子」。常夏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鏡子前轉來轉去撥弄腦後的花簪：「好厲害啊，像真的一樣。」
「不如就加支真的好了。」朝日奈要從落地窗伸出去折了支花園裡的花苞，慢慢拔掉尖刺：「來，小夏。」
「僅此一次哦！」常夏跳過去背對著他，發髻輕輕一動，花簪旁多了支含苞待放的嬌黃奧斯汀，倒也不算突兀。
「也就小夏脾氣好任由你胡來，這都什麼審美……」朝日奈椿覺得不好看，主要因為那朵花不是他摘的。
「好了好了，時間快到了，棗和光已經到達酒店包廂，風鬥先不管。咱們也快點出發，別去得比媽媽還晚。」朝日奈雅臣皺眉想想，一個個數過弟弟們：「我開車帶著小彌小夏、要還有昴，右京帶侑介、祁織、梓和椿，小彌，去催一下侑介快點。」
可憐的侑介被弟弟掀了被子又被二哥右京怒吼，最後被摁在座位上梳頭打領帶時眼睛還沒睜開：「為什麼這麼早！」
「當然是為了不耽誤大家下午的工作，不是誰都和你一樣寬松，侑介。」梓淡淡提了一句，最後一次檢查後大家分批搭乘電梯下樓。
——現在就已經這樣，等到將來兄弟們各自成家立業，想要再合家團聚恐怕得租下一整個宴會廳才行。
常夏坐進轎車時已經聯想到將來該給多少侄子侄女們准備壓歲錢了……好可怕，看來得抓緊時間回學校多砍幾個咒靈攢攢私房。
第22章
酒店由朝日奈右京代為聯系，與律師事務所有些業務往來。
走進包廂等了二十分鐘朝日奈風鬥才匆忙趕來，等到美咲打來電話就又過了半小時。
「有段時間沒見到，真想念啊，我的孩子們。」最大的兒子已經三十歲了，美咲女士看上去卻還不到四十。她一一掃過兒子們，徑直走到常夏面前抬起手撫摸她的頭發：「長高了呢，媽媽好高興，小夏。」
「我也很想您，媽媽。」常夏笑眯眯的就著動作在她手心蹭蹭：「您看上去一點變化也沒有，唔……口紅換了色號？」
「對對對，我也這麼覺得，這個顏色顯得氣色非常好。」對女裝很有研究的小說家朝日奈光強勢加入話題，美咲捂嘴笑得特別開心：「是吧！這是新買的，回頭給你們兩個一人送一份過去。」
「媽媽，我可以多要一支嗎？學校有位前輩學姐特別照顧我，想送一支給她做禮物。」女兒撒起嬌來美咲完全沒有抵抗力，連連點頭：「好好好，兩支就兩支，比小光多一支。」
母女兩個膩歪了一會兒，朝日奈美咲重新看向一群兒子:「都入座，我有件事要對大家說。」她先坐下，子女們才依次落座。美咲深吸一口氣道：「我打算再婚，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將會是最後一次。」
「……」雖然結不結婚、結幾次婚都是她的個人自由，作為血脈相連的親人，不擔心也絕對不可能。
「對方是什麼人呢？能一直對您好嗎？」這種問題只有年長的兒子們才合適詢問，雅臣和右京先後道：「再婚可以，但是為了健康考慮，您不能再生了。」
「這我當然知道！」美咲怒嗔老大和老二：「日向是個不錯的人，學者，為人誠懇脾氣溫和，有個十六歲的女兒，比常夏還大一點。這樣我就有兩個寶貝女兒了，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生臭小子？」
在座十三個「臭小子」：「……」
「對了，小夏，下午陪我見一下日向先生好嗎？那邊也要帶女兒出來。我想，你們兩個女孩子比較能聊得到一起去，也不會尷尬。」
美咲放下刀叉詢問常夏的意見，後者笑著用力點頭：「好的媽媽，沒問題，我會和日向姐姐好好相處，衷心希望您能獲得幸福。」
「啊~女兒多可愛啊！我都快要昏過去了！」美咲雙手捂住胸口。
小夏笑容裡的甜度，太超標啦。
家庭聚會在其樂融融與憂心忡忡的奇怪氣氛中結束。年長的孩子們擔心母親的再婚對像能不能好好善待她，年幼的孩子們獻上祝福願她順心順意。美咲依次擁抱過每一個孩子，最後拉著常夏不松手：「小夏先借給我啦，等下直接開車送她回學校，你們不必擔心。」
「也行。」對妹妹武力值有一定了解的朝日奈右京點了頭：「早點回學校也好，提前預習一下明天的課程。小夏，不管在學校遇到什麼困難，記得我們都是你的後盾，要及時告訴家裡的兄長。還有……就算和同學談戀愛也沒關系，但我希望你能把握一下距離。」
「不要再說了右京哥！」常夏瞬間臉紅成了一只柿子：「超級尷尬的啊！幸虧夏油前輩不是多嘴的人，不然等我回學校就要直接面臨社會性死亡了，想讓我轉學回武藏野也不至於這麼狠吧！」
朝日奈右京:「……」我還沒說誰呢你就已經聯想到特定人選，這算不算不打自招？
「咳咳，只不過提醒你一下，女孩子在外面要提高警惕學會保護自己，知道了嗎！」
老媽子（劃掉）朝日奈右京抬手看了眼腕表：「就這樣，大家下午都還得趕去上班。梓、椿、棗和一起坐我的車順路走，光你自己回家，昴、祁織、要，你們把小彌帶回去。雅臣哥送母親和小夏，風鬥你的助理在樓下。」
兄弟們分頭行動，包廂裡一下子就空了。雅臣送回母親和妹妹後轉道醫院，家裡只剩下美咲和常夏兩個人。收下女兒帶回家的禮物，溫柔成熟的母親突然「噗嗤」笑出聲：「小夏，有喜歡的人了呀？」
「那個，不算吧。只是喜歡聽見前輩的聲音，一起完成社會實踐的工作很開心。」常夏歪頭想想，坦誠道：「一起出去玩更高興。」
「連工作都能因為兩個人在一起而高興……」美咲臉上露出揶揄笑意:「嘛……大概這個階段最有趣，就這樣吧，少女就是這樣才會慢慢長大。」
「哈？」常夏歪頭，花簪上的薔薇簌簌顫動:「什麼？」
「沒什麼，感嘆一下人生而已。」朝日奈家的女王微笑著嘆息:「有女兒的人家啊，除了出生和出嫁的那天，每天父母都心頭熨帖。」
「啊，也許還要算上帶男朋友回家的那天。」
這句話女孩子聽懂了，她默默轉向另一邊假裝沒聽懂。
朝日奈美咲神秘一笑。
「……」
下午與養母再婚對像的會面非常成功。日向先生的女兒名叫日向繪麻，是個性格溫和到幾乎不會說「不」的女孩。
得知未來的姐妹與自己同級不同校，兩個少女立刻交換了號碼與郵箱，約定假期一起出門逛街。
繪麻和常夏此前都沒有與姊妹共同生活的經驗，聊了一會兒後者做出決定:「媽媽，把我的房間讓給繪麻吧！我平時住校的日子更多，而且聽說二年級後學業和工作會一起加重，回家的機會越來越少。如果臨時回來會提前告訴右京哥，到時候再安排。好不好嘛~」
「兄弟們也會高興能添個能留在身邊的姊妹。」她笑得純真無垢，一看就知道是打從心底裡歡迎新成員，這讓繪麻緊張的心情放松許多。
「多謝，常夏。可以這樣喊你嗎？」日向麟太郎替女兒道謝，將感激的目光投向朝日奈媽媽。
美咲的女兒如此照顧繪麻，一定是做母親的提前做過工作。
眼看兩位長輩的視線看著看著就纏到一塊，少女們相視一笑。
真好呀，人生路上能遇見一個可以攜手同行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嫌晚。
結束一整天的聚會活動，美咲提出要開車送常夏去高專:「一小時車程而已，搭車中途又要換乘，太麻煩了。」
「不用啦，您忙了一天也夠累的。轉車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能順便逛逛街。」
常夏抱著她的胳膊來回搖擺。
美咲失笑張嘴想要說話，女兒的手機響了。
「這裡是常夏。」她邊和母親嬉笑邊接聽電話，聽到對面聲音意外的瞪大眼睛:「欸？夏油前輩？您過來……接我回學校？」
朝日奈美咲：哦豁！
她豎起耳朵，不等聽到什麼先看見女兒微微酡紅的臉，桃花一樣逐漸染滿臉頰。
「不用了吧……什麼！已經到樓下了？」呆毛被嚇炸，少女跳起來趴在露台欄杆上向外看——幸好夏油前輩沒直接把咒靈飄到五樓。
夏油傑站在日出公寓樓下，抬頭看到朝日奈常夏從五樓露台探頭向下望。發髻間嬌黃色的奧斯汀脫離束縛，翻滾掉落，少年伸出的手剛好接到，他舉起這支半開的花朵朝女孩揮揮。
「！」
她紅了臉唰一下縮回去，一位知性優雅的女士出來笑著點點頭。
丸子頭少年：「……」
牙白，留長發帶耳釘，這個形像於學生來說似乎略有點出格？沒想到剛好就撞上朝日奈媽媽在家。
「媽媽！我和前輩一起先回學校了你不要疲勞駕駛路上注意安全再見！」
常夏連衣服也顧不上換，提起袋子差點直接翻窗出去。轉了一圈摁下電梯鑽進轎廂，趕在電梯門關閉前側身出來道別，很快又像只受到驚嚇的倉鼠那樣縮進去。
女王大人及時摁下開門鍵：「這樣可不行哦，小夏，對客人不禮貌。我送你下去，順便見見這位夏油同學。很少見的姓氏呢！」
「……」
母親揶揄透徹的目光看得人心虛，鬼殺隊曾經無堅不摧的劍士，此刻不得不低下頭屈服：「好……」
「乖啦！」
呵呵，還想跑？
「您好，我是常夏的媽媽，你可以喊我美咲阿姨。」
日出公寓前，夏油傑見到了傳說中為了生女兒生出十三個兒子的強悍女士。少年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拘謹抿嘴鞠躬：「您好，美咲阿姨。我是高專二年級的夏油傑。」
「小夏在學校還好嗎？我和兒子們都很擔心她……這孩子還這麼小，就不得不因為天生的體質去和那些我們看不見的危險戰鬥。」
她皺起描畫精致的眉，抬眼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年。後者木訥道：「您放心，常夏很優秀，我們也會好好保護她。」
嘖，應該把那個「們」字去掉的，太緊張了。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朝日奈常夏，竟然沒有向家人隱瞞關於詛咒、咒術師、以及咒術高專的任何事，即便他們根本就看不見詛咒。
「您……你們，都知道？」
驚訝，除了驚訝沒有其他。他一直認為向非術師們隱瞞詛咒的存在，讓他們保持平和的心情才是種預防詛咒降臨的有效保護。
——隱瞞終究是隱瞞，作出決定的人一開始就站在高處傲慢俯視，無論初心為何。
美咲了然，溫柔注視著他：「但凡做父母的，無論孩子在外面呼風喚雨還是翻天覆地，該擔心的地方一點也不會少。越不說，我們越擔心，越缺乏交流，越容易產生誤解。夏油同學，人生很短，回憶很長，我們含辛茹苦把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養到成人，不是為了某天與他產生隔閡。」
「這一點你應該向我們小夏學習哦，這孩子特別體貼，原則問題從來不曾對家人有任何隱瞞。我當然知道我幫不上她，但是，我希望她記得，無論面對何種凶險境地，都還有媽媽在家裡等著她回來。你的母親呢？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究竟在做什麼嗎？」
第23章
母親,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麼嗎？
夏油傑沒想過這個問題。
咒力高低降生時就已確定，生得術式一般會在五六歲時顯現——這是咒術世家的常識。作為一個出生在普通人家庭的孩子，七歲前他都以為那些纏繞在大人身上的怪物是被超人和奧特曼打敗的逃兵。
後來他明白了，超人並不存在,奧特曼也只是特效。
無論如何解釋也沒人相信小孩子的胡言亂語。
——那只不過是為了博取注意的小小手段罷了。
他們是這樣堅信著的。
無人看見的世界裡,非人之物戲謔著肆意張牙舞爪,眼球與裂開的血盆大口做出嘲弄表情。
男孩變得沉默，再也不去嘗試傾訴。
沒有意義。
無人相信，無人理解,何必將無法明言的苦惱四處訴說？
沒有人生來就心思細膩，更不會無師自通格鬥技，無非弱小時為了自保才逐漸學會不動聲色錘扁那些上門找茬的眾多怪物。
保護弱者是強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與其說是理想,不如說是孩子傷痕累累的期待——沒有人回應我的期待,那麼我就成為那個回應別人期待的人。
起初接到夜蛾正道打來的電話,父母都以為是不是遇到了騙子,直到聽說學費減免還有工資補貼這才遲疑。
不能說他們做得不夠，事實上，他們反復向夜蛾確認過學校的辦學資格，又將選擇權交還在兒子手上由他自行決定，父母該做的他們都做了。
但他們不相信,不相信兒子看到了一個他們無法看見的世界,那裡躲藏著無數擇人欲噬的危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夏油傑想。
他不能勉強別人認同自己的觀點,他連五條悟都說服不了，何況天然對子女擁有權威的父母？
除了這一點,他們像這世上所有的父母一樣,盡己所能教養,毫無保留付出，妥善承擔起撫養教育孩子的所有責任。
但是……心底終究還是空了個角落。希望得到理解，希望能被安慰，人永遠也無法脫離最初那個家給予的溫暖。被理解，被支持，被需要，是無法回避的需求，無論是誰。
「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樣讓她理解看不見的東西。」少年微笑著，面色淡然。美咲看了他一會兒，嘆息：「什麼啊，難道全天下的臭小子都一個樣嗎？總覺得十來歲的年紀就已經能夠承擔未來一生的重量。」
「我有十三個兒子，再多上一個兩個也沒有關系。沒辦法告訴爸爸媽媽的事，可以試著告訴美咲阿姨哦。少年人，眼光要向前看。」
最後她笑著將常夏推出來：「回學校去吧。」
「媽媽？」常夏滿頭問號。美咲伸指戳了下她的額頭：「你也是，找個機會好好和右京聊聊，他很擔心你，不要因為他是講求證據的律師就放棄交流嘛。全家只有他不知道？」
「但是每次一起看恐怖片暗示時右京哥都會青著臉躲回房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啦！」她大大咧咧撓了下後腦勺，上前擁抱朝日奈美咲：「我回學校了，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都長高啦！」
「你們都要好好照顧自己。」慈愛的目光不分彼此，美咲上前一步替高大少年捏下沾在衣領上的落花又退回去：「辛苦你了呢，孩子。」
「媽媽——！」常夏拖長聲音推著她往回走：「快點回去休息！」
夏油前輩！他被您嚇得僵掉了啊！
「好了好了，婚禮定在夏末秋初，記得回家。對了！想要小夏給我做伴娘！」美咲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常夏頓時頭大如鬥：「哪有女兒給母親做伴娘！媽媽您清醒點！我會回來的，您重要的日子怎麼會錯過。走了！」
「哈哈哈哈哈，可以帶同學們一起來參加婚禮哦！」
她站在家門口，遠遠衝女兒的背影呼喚，她回過頭笑著鞠了一躬。
不知不覺邁步走在常夏身邊的夏油傑一起向美咲彎了下腰，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才放出虹龍。
她知道一切，與不想讓咒靈嚇到她，衝突嗎？
就算她看不見。
——下次假期也該回家去看看，帶些禮物，好好和母親坐下來心平氣和的交流。
虹龍似乎察覺到主人的心思，飛得比平時加倍小心，降落也不像從前那樣幾乎直上直下。
「哦，夏油前輩，您回來了，有見到常夏嗎？她的筆記……」灰原雄同樣剛從外面回來，偶遇前輩想也不想就抬手打招呼，不等他說完對面傳來幽幽怨念：「我就在這裡啊，灰原。」
「欸！欸？！」灰原驚訝到原地開裂。
記憶裡黑色詰襟黑色袴褲，抄起刀比自己還猛的女同學，在春天的傍晚穿著一身粉色和服出現在面前。她挽起的長發上簪了支應季薔薇花簪，黑眼睛熠熠生輝晶瑩透亮，在夕陽映襯下仿佛從舊照片中走出來溫柔了歲月。
總之就是，沒辦法和咒術師聯想到一起去的形像，所以他還以為那是夏油前輩的什麼人，根本沒意識到是能一拳揍懵自己的朝日奈常夏。
「你那是什麼樣子，有什麼可奇怪的，沒見過人穿和服嗎！」
要不是振袖袖子太長，常夏已經擼袖子上手了。灰原側頭可疑的咳了一聲，轉過來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些：「啊，那不是沒見過你穿和服麼！還挺好看的，我也要給我妹妹買一套。」
他轉回來，讓開路：「歡迎回來，常夏。」
「嗯嗯，我回來啦！」她抬起手在他舉起的手掌上拍了一記：「你們和五條前輩的特訓怎麼樣？需要我幫忙嗎？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們做的？」
「啊……我覺得你幫不上忙，謝謝。」五條前輩的病情不是一般人能解決的問題。
三人一起邁過校門走進校園，夏油傑收起虹龍走在常夏身邊，微笑著聽她和灰原雄閑聊。
「對了，你的筆記我拿去復印了一份兒，本子你還要用的吧，我不能一直占著。還有謝謝你的手信，這次我和七海都忘了手信這件事，下次一定補上。」大眼睛少年歡快的聲音打破了校園中肅穆的沉悶：「中午夜蛾老師來了，簡單講解了下交流會的基本規則，等會兒告訴你。」
「沒什麼復雜規定。」夏油前輩溫聲道：「一共兩天，第一天團體賽，第二天個人賽，有一級以上咒術師旁觀監督。不可以重傷或殺死對手，除此以外百無禁忌。」
「交流會上的表現將直接影響你們咒術師初始等級評定，以及未來在系統內的評價。」
所以，這就是溫和版的藤襲山之戰？
常夏收起笑意認真道：「我知道了，團體戰是兩校爭奪咒靈嗎？」
「沒錯，一般來說會在森林裡放些咒靈。一個二級，十個雜魚，以堅持到最後且祓除數量最多者為勝方。」夏油傑提前告訴他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知道悟有沒有說，我們只會留在硝子身邊保護她。祓除也好，戰鬥也好，就都交給你們三個一年級了，要加油哦。」
都說他們兩個即將晉升的咒術師根本沒有參與姊妹校交流會的必要。
「明白了！請前輩們務必保護好硝子前輩，她的存在非常重要！」
要是當年鬼殺隊裡能有這樣一位關鍵人物，柱們早帶著一群甲級劍士直接堵到鬼王臉上，哪裡還有無限城什麼事。
灰原雄：「……」
你怎麼這麼輕易就接受了前輩們推來的責任？這是偷懶吧！絕對是偷懶啊！
「行吧。」他抹了把臉：「我們去找七海一起商量下對策怎麼樣？」
連唯一值得尊敬的前輩也明著說要放生他們，那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我沒意見，說實話，祓除咒靈也好，叢林搜索也好，我都沒問題。但是必要訓練外對活人動刀這種事……對我來說挺難的。」常夏撓了下劉海，笑得很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對手是京都校的同學們，基本不要把我當做戰鬥力看。」
「欸？」灰原雄眨眨眼：「所以你一直用木刀？」
夏油傑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
不止一人提醒過朝日奈常夏咒具的問題，看來這裡另有隱情？
「也不是啦！」常夏踩著木屐想了想：「確實是本來就有專用刀，不過……刀這種東西，是會以身殉主的，我很難接受替代品。」
「心理和生理上都很難接受……」笑容裡帶著懷念與悵然，常夏輕輕嘆息：「人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堅持嘛，就算我偶爾也會想要任性一回。」
「那就沒辦法了。沒關系，七海肯定不會拒絕和我一起應對京都校的參賽者，爭奪咒靈並祓除就交給你好了，反正你也比我們跑得快。」
灰原抬起雙臂枕在腦後，側著眼睛看向同伴：「你可得快點，別讓我們兩個挨揍挨太狠哈。」
「那當然，放心。」
等他們在宿舍裡找到七海建人並說明情況，金發少年果然對這個安排沒有異議：「我沒問題，但是如果混戰中對方攻擊你，可能很難及時支援。」
「那倒沒關系，我不是那種被人欺到頭上還不知反抗的類型。」常夏想起曾經闖過的禍忍不住眯起眼睛就笑：「我早就學會找個無人角落做壞事啦！」
倒也不必這麼洋洋得意？
第24章
一周後,東京都咒術高等專科學校，姊妹校咒術交流會如期舉行。
見面暨歡迎會都安排在靠近後山森林的院落。這個單獨被挑出來的院子結構精巧、面積適中，成蔭的古木在頭頂遮擋住逐漸炎熱起來的陽光。
三天前夜蛾正道出現在學生們面前，要求所有參加活動的人一起整理打掃……最後做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一年級學生,以及夏油前輩友情支援的咒靈座敷童子小梅。
不是不想多派幾個勞動力來幫忙,實在是其他咒靈除了沒腦子外連手也沒有,讓它們打掃衛生也只會留下滿地殘穢，夏油傑不想追加抄寫校規的數量。
小梅一看見常夏就牛皮糖似的「啪」一下黏在她腿上，交代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好像那個敢跟著五條悟一起捉弄夜蛾校長的咒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只……乖得連七海建人也願意摸摸頭給小姑娘一個贊許的微笑。
作為答謝，掃除完成後常夏專門捏了幾個飯團喂她。小女孩回到主人身邊，抱著標准漂亮的等邊三角形飯團見人就舉出來炫耀,被某路過的無良咒術師搶走一口吃掉還大哭了一場。
那天晚上男生宿舍熱鬧了很久。
*
這一天清晨,遠道而來的客人終於出現。
東京校的兩個年級松松散散站了兩排,五條大少爺理所當然杵在最前面向遠方來客「問好」。同屬於御三家,只有他一個不在京都校就讀，不管怎麼說都有點打臉嫌疑。
與這邊畫風明顯偏現代相比，京都校來了三個年級同樣六個人，不是狩衣就是和服，要麼巫女裝,兩邊仿佛錯位了千百年。
常夏前面堵著五條悟和夏油傑兩座大山,左右是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整個隊形呈標准盆地狀。但這並不影響她和硝子咬耳朵：「考醫師資格證？我大哥或許會有些資料能幫得上忙,等比賽結束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我覺得還行，允許考試就肯定是要人通過的,不給人通過還考什麼,直接內定不就得了。」
「是嗎？不知道為什麼,聽你這麼說莫名其妙就底氣十足起來，哈哈！」硝子昨夜追劇，黑眼圈重得差點蓋住眼角下的淚痣。
兩個女孩在後面竊竊私語，幼稚的五條少爺堵在前面大肆放垃圾話，京都校的學生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衝上來……先把東京校一年級揪出去揍一頓。
嗯，打不過六眼，還不能找軟柿子試試？
恰好這邊也這樣認為——打不過高年級還打不過新來的？
灰原隔空瞄了眼七海天生的金發，又去瞄對面某個疑似染出來的金毛：「不是說咒術世家的人都很保守嗎？還有染頭發的？還打耳釘？小混混？」
「……」七海建人用眼神提示他看看精神抖擻唯恐天下不亂的五條前輩，大眼睛少年立刻消音：「……」
好吧，人和人的差別有時候比人和狗還要大。
「總之，因為去年各種各樣的狀況，今年的團體賽決定更換比賽形式，不再進行同一場地內的咒靈爭奪戰。改換團體解決單獨結界內的事件，沒有說明，沒有資料，完全由你們自行探索，以完成時間長短為獲勝標准。」
京都校的樂岩寺校長提著箱子公布比賽內容，摩拳擦掌蓄勢待發的兩方學生一致陷入沉默。
真的假的？開打的准備都做好了，錘子都舉起來了，你突然給我們來這個？
樂岩寺校長：不想把學生白白送給五條羞辱。
「嘿嘿嘿，嘿嘿欸嘿欸嘿！有意思！」白毛大喜：「我正害怕我們的小朋友幾拳就把京都來的小軟柿子們打爛，擔心的不得了，總不能年年都讓你們哭著回去哈！」
「你這家伙，給我放尊重點懂不懂，我們這邊才是前輩啊！」身穿巫女服的三年級長發少女差點隨便從袖子裡摸些東西砸過來。
台上樂岩寺校長猶如老僧入定般繼續淡定說明，台下學生們已經吵成一團。
「歌姬，你去年又哭了嗎？」
「閉嘴，你這個蠢貨！」
常夏興趣盎然的看了會兒熱鬧，回頭找硝子說悄悄話：「硝子前輩，歌姬前輩真好看！」
「只要不對上悟，歌姬前輩還很溫柔呢。」家入硝子嘆氣：「看來之前你們商量的戰術用不上了，怎麼辦？都怪悟和傑去年搞得動靜太大。」
「那有什麼關系，真正的戰鬥從來都是毫無防備的遭遇。」常夏靠近硝子：「前輩，要是太辛苦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我想京都校那邊接下來恐怕會要求限制五條前輩。」
果然，雙方校長准備一番後學生們各自派出一名代表抽簽決定任務目標。
「鵺？」
五條悟手裡的紙簽上只有這麼一個字。樂岩寺校長摸摸胡子道：「哦，原來是這個，也算是傳統謎題。」
他看看京都校抽的「化貓」，繼續解說：「考慮到平均實力，咒靈等級都是一級。但它是隱藏的，只有集齊所有條件，咒靈才會現身。祓除並不難，問題在於團體合作與邏輯推理。另外，除了人員傷退與推理失敗，大面積損壞場地也是扣分項。」
沒錯，他沒有明說五條悟你給我悠著點，只差直接讀學生證編號。
「不要去想著嘗試投機取巧的方法，以上。」
老人家安然退場。
代表著比賽開始的槍聲響起，學生們面前憑空出現了兩架鳥居。京都校團隊自覺按照年級列隊有序進入。反觀東京校這邊，五條悟不管不顧一頭先扎進鳥居，很快一條胳膊伸出來用力上下揮舞：「你們快點！這裡看上去好破爛！哈哈哈哈哈哈哈！」
幼兒園春游，大概就這個樣子。
「……」夏油傑忍住痛擊隊友的欲望，回頭看向逐漸習以為常的一年級：「走吧，悟先進去，至少能看看門口有沒有危險。」
家入硝子：「快點，我不想再留在這裡丟人。」
五人這才三三兩兩穿過鳥居進入特定場地。
穿過鳥居，一座仿寢殿造的宏大院落映入眾人眼前。庭院仿得平安風格，但是從院牆與大門的建築方式看卻又屬於江戶時代的結構。牆裙上刷著黑亮的油漆，映襯著雪白的牆面，顯得整潔又肅穆，一點也不破爛。
這裡正值冬季，厚厚的積雪覆蓋大地，穹頂之下一片蒼茫。
五條悟站在大門外，他都快比別人家的圍牆還高了，跳著伸頭往裡看：「有人嗎？有人嗎！」
「悟，不要在別人家門口這樣，不禮貌。」夏油傑上前拉動門環敲擊，重新退回原位安靜等待。
樂岩寺校長說結界裡再現的事件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任務——可以想像就是為了繞過六眼這個BUG，這才干脆選擇這種比賽方式。
結界中出現的人全都早已作古，五條悟也無法分辨出真假端倪。
如果不解開謎團，咒靈就不會出現，再高的戰力也沒用。
京都校為了挽尊也是竭盡全力。
「……哦。」白毛前輩忽得轉過來對三個一年級道：「今年團體賽很有意思啊，還好沒拒絕夜蛾的拜托。在我玩夠前，你們要趕緊努力，明白嗎？」
灰原雄：「……」
七海建人：「……」
朝日奈常夏：「……」
之前您還說過輸了比賽就要揍我們，眼下導致失敗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前輩您自己，請問該怎麼辦。
正在這時，黑漆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拉開，蓋著頭巾的老婦人走出來：「貴安，諸位，請問，有何指教？」
啊？
「她在說什麼？」灰原雄悄悄和另外兩個同學咬耳朵，七海建人用眼神表示他同樣沒聽明白，只有常夏認真解釋：「她在打招呼，順便問咱們是來干嘛的。遣詞造句都比較古老了，京都腔。」
「哦哦哦，你剛去過京都，還真是誤打誤撞撞上。」
說話間老婦人睜著幾乎滿是白翳的眼睛一一看過門口這些年輕人，恍然大悟：「幾位，都是為琉璃姬公主選婿一事而來？辛苦了，請進。」
各自說小話的男生們啞然，場面極其尷尬。沒說姊妹校交流會的團體賽還得把清白給搭上？
要說這種迅速進入角色找借口敲開別人家門混入其中的事，關鍵時刻還得看鬼殺隊劍士。
常夏快步上前與她面對道：「沒錯，我等侍奉少主前來，就是這位……」她臨時胡編了個名頭硬按在五條悟頭上，看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琉璃姬公主殿下既是窈窕淑女，美名自然遠揚，少主慕名前來，欲效竹取之風雅。」
五條悟：「……」
呵呵呵，小矮子膽子可不小，要不是不方便揍隊友，他頭一個就要教訓教訓這個膽大包天敢讓前輩背鍋的家伙。
背後傳來各種窸窸窣窣的憋笑聲，想也不用想，那必然是損友二人外加對前輩毫無尊敬之心的兩個學弟。
「咳咳，沒錯！給老，嗯，前方領路。」要不是不想輸掉比賽，他絕對一發咒力下去拆光這個破院子。
不得不說，常夏選角色的眼光非常精准。一行六人裡也就只有五條悟一個能把高冷少爺的樣子做出來——他只要冷著臉好好站在那裡，別說話，別動，也別笑，總之別發出奇怪的聲音，就足夠了。
「原來是五條少爺，請跟我來。」老婦人相信了，讓開路放他們走進庭院。
Luck！第一關通過，順利進入即將上演事件的舞台。
場外監督的校長與其他高等術師紛紛竊笑，五條吃癟了！喜大普奔！
東京校，今年來了個人才啊！
反觀京都校……正在站台上沒頭蒼蠅似的來回亂鑽，還沒找到開啟事件的鑰匙。
第25章
結界內。
夏油傑走在最後面斷後,等他邁過門檻雙腳踩在嘎吱作響的積雪上，空中又一次落下了雪花。庭院裡和外面一樣被大雪覆蓋，游廊下的池塘，遠處的竹林,以及花池和驚鹿,全都像是被凍結了似的儲存在白茫茫之中。
正對面佇立著大片房間,雖說仿了寢殿造，到這裡卻又用幛子門將廣間分割成片，形成一個又一個小房間。
暗淡、逼仄、空曠、凄涼。
「下雪了？」
看到雪,寒意立刻湧上來，家入硝子縮縮脖子：「嘶——好冷！」
常夏聞言下意識抬手就將羽織脫下搭在她肩頭，還順便給硝子理了下頭發：「我不怕冷,前輩穿好,當心受寒。」
「常夏！」家入硝子感動到淚目,一年多了,進入咒術高專一年多了，終於讓她等到了真正的良心！
「……」
除某位幼兒園尚未畢業的男士外，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
——我的女同學比我男子力還要足，請問該怎麼辦。
在線等，挺急的。
夏油前輩輕嘆。
領路的老婦人毫無知覺走在最前方,對後面就沒停過的小動作和聲音一概無視。直到抵達延廊下,她這才轉身面對眾人道：「請五條少爺在此地稍作休息，還有另幾位上門求娶的大人,馬上就到。」
「老身去為您帶來的人准備房間，不嫌棄的話,請這位侍女先跟著老身暫且安身,其他房間得盡快燒起炭盆才是……」
她意有所指的掃過五條悟身後其他人,最終將視線停在家入硝子身上。
嗯？這位？一個？侍女？
NPC走了，五條悟劈手指著常夏大笑：「她竟然把你當做男人，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矮子，平平的！哈哈哈哈哈哈！」
雪球橫飛而來，少年並指，看不見的屏障隔離了「暗器」。
「生氣了麼？又不是我認錯，哈哈哈哈哈哈哈！」無良前輩笑得宛如剛出院。
要不是有無下限，這人絕對早就被打死了。
「好了好了，你們自己想辦法繼續演下去。反正都是侍從嘛，當然要替主君分憂，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說著他竟然真的換了個方向打算走掉：「傑，硝子，一起去玩吧？打雪仗呦~」
「……」這什麼人啊！
三個一年級齊齊將眼巴巴的目光投向靠譜前輩，夏油傑揉揉眉心：「硝子和悟找個安全的地方待命，我陪你們繼續。」
「嗛，那你們快點，不要耽誤等下打雪仗啊打雪仗！」他果然抬手攬著硝子向庭院西邊走，很快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噪音源消失，剩下才是真正把比賽當回事的參賽成員。
「既然要求先收集線索……灰原你和七海去其他房間翻翻，遇上人就說迷路。我和夏油前輩在這裡等那個老婦人提到的其他求婚者。這會兒咒靈不會出現沒有危險，分頭行動效率能高些。」
常夏想了想，退掉鞋子走上延廊，按照舊式規矩正坐。解下木刀放在右手邊，就好像它是振代表著武士尊嚴與驕傲的真刀。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當然不想坐在這裡傻等，他們聽不太懂古意盎然的措辭方式，還不如活動活動腿腳，至少不冷。
「沒問題，我們留在這裡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而像個破綻。五條前輩和家入前輩去了西邊，那我和七海就往東邊去。」說完兩個一年級男生結伴離開。
目送他們走遠，常夏收回視線一心等待。夏油傑看了眼躺在她右手邊的木刀——這是劍士進入旁人家中的基本禮儀，刀在右邊，意在「不會使用」。
很古老的習俗，就和用火石敲擊出火花驅邪祈福的行為一樣，至少近幾十年不再有人堅持。
他隔著刀坐在她身側，覺得這種復古的小習慣很是有趣，這得是有多喜歡遵循傳統？
沒過多長時間，三位各有特色的求婚者依次出現——一個武士，一個貴族，一個商人。
武士抄著袖子大大咧咧走上來，看到常夏甚至向她點點頭。
這人衣角上沾染的紅色斑點引起了夏油傑注意，他垂下眼睛，掃過剩下兩人。貴族戴著紫色的立烏帽子，意味著他有官職，商人麼……袖口布料上的花紋糊了，想必近來資金不太就手。
「哦呀，竟然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不知寶號何來？可是實尊寺大人？」戴著立烏帽子的貴族官員一坐下就熱情搭訕，常夏把糊弄老婦人的話拿出來繼續用。
「我等乃是替少主出力的家臣，很多事還需您提點一二，待少主歸來必然當面道謝。」反正謝不謝的，到時候看五條前輩心情再議。
常夏一點也不負責任的低頭翻了個白眼。
甩鍋這種事，往往越甩越順手。
「琉璃姬殿下，乃守護笛小路流香道之最後一人，我等皆懷虔誠之心前來，只為與公主結螭，共同傳承此派。此前另有一位大人也抱著如此目的，然久候多時未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恰有貴主，正好湊齊組香之數。待得一較高下決出勝負，由公主欽點東床，再不可有何怨言。」
官員話很多，突突突就把事件背景交代得清清楚楚。夏油傑都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常夏倒是聽清楚了，但是沒聽懂。
組香是啥啊？香道是啥啊？我就一專精和鬼（詛咒）動手的劍士（咒術師），玩不來這麼風雅的東西……五條前輩你快回來！
「啊……嗯，是，好。」她向四周看了一眼，沒人。轉回來，大義凜然道：「在下身邊這位才是替主君出面的夏油大人，那個，大人，容在下先行告退，去催催中將准備房間。」
說完抬腳就跑，被留在原地充作抵押品不得不聽NPC繼續走劇情的夏油傑：「……」
Fine。
這個時候，只能保持微笑。
外面的監督室裡笑倒一片，幾位專門前來看熱鬧的咒術師拍案叫絕：「朝日奈的初始評定是幾級？我們要推選她升級！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衝著她一次比賽連坑兩個最強，值得這張推舉票！
夜蛾正道：「……」
看來管不住的學生又要多一個。
常夏跑出延廊在東邊找到了灰原和七海：「你們有什麼收獲？」
蹲在廚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的灰原雄抬頭看到是她，笑眯眯的拎著個空鹽罐給她看：「這裡很奇怪啊，按道理講，結界裡完全還原了當初的場景，廚房至少該有些調味品和干糧吧！我和七海找了這麼久，什麼都沒發現。」
廚房干淨得能讓老鼠哭出來。
「第一個解決事件的人走進來時，這個庭院裡真的還有活人嗎？」
他扭頭去看七海建人，金發少年將搬開的甕放回原位：「連水也沒有。」
「廣間那邊有什麼發現。」他拍拍手上的灰塵，常夏抬頭看著橫梁道：「我拜托了夏油前輩坐在原地繼續聽後來那幾個人聊天。」
「根據人物自己的描述，他們要通過個什麼比賽，求琉璃姬招贅。」她盡量精簡說明：「但是吧……這公主也太不講究，三教九流，不論真假都往家裡放，非常可疑。我懷疑她即便不是咒靈關系也不會太遠，等我回去看看夏油前輩哪兒有什麼新發現。」
風雪逐漸加大，她站起來向四周觀察了一圈：「其他僕人出現過麼？」
灰原和七海搖搖頭：「沒有其他人，連那個老婦人也不見蹤影。」
「也就是說……根本不存在准備過夜房間這一說，因為沒人能活著走出黑夜，咱們得加快速度。」
以「一夜」為時間限制，超出範圍便意味著失敗。如果粗心大意一定會忽略掉這條隱藏規則。
常夏跳下延廊躲在夾層錯角的影子裡向他們擺擺手：「回去了。夏油前輩那裡有點難，我得過去……你們千萬小心！」
她沿著夾層陰影跑掉，看上去慌慌張張的。
——能不慌麼，這會兒才想起來夏油前輩同樣搞不懂什麼叫做「組香」。
我真是蠢死了……
回到正廳延廊下，已經一個人也沒有。另外三個訪客，以及夏油傑，全都不見蹤影。
「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常夏邁進各種被隔開的小空間，昏頭昏腦一頓尋找。
空中飄落的雪花越來越密，本就顏色寡淡的庭院徹底變成了黑白照片。
壓抑，版刻，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延廊催人發狂。常夏扣緊刀首，神色平淡腳下不停，一扇門又一扇門，連頻率也保持一致。
不是不著急，而是急也沒用。最重要的是，她相信夏油傑。
終於走到延廊盡頭，她在干涸池塘與竹林背後發現了一片高高低低的石頭——拜不久之前座敷童子的任務所賜，現在看見石頭就有點驚悚。
等等！
那些並不是石頭，而是……密密麻麻的墓碑。每座墓碑上都放了點東西，代表著主人生前的身份。粗略看過，只這一小片少說也有百十來號人。
木刀交在左手，常夏提氣躍上房頂眺望，遠處亭台樓閣掩映在越來越大的風雪與迷霧中，氣溫低到連她也有點難以承受——假的。
呼吸法作用下，寒冷之於她來說幾乎不存在影響。
也就是說，打從全員踏進這座院落時起，一切感受與影像就都是假的。
幻術？還是幻覺？
那麼，少女垂頭閉上眼睛。
每個人天生的咒力都不一樣，放在咒靈身上叫殘穢，追蹤殘穢絕對不會找錯正主。西邊結冰的水面上五條前輩和硝子前輩滑來滑去在玩耍，東邊某間房屋裡是灰原和七海在搜尋鄭鈞。
至於最後一個人……找到了。
第26章
夏油傑坐在對他來說絕對算得上逼仄的小和室內,面無表情。
該有什麼表情？遇上這種荒唐的事。
看來明天的個人賽上可以放手揍人了呢（笑容核善）。
對面，左面，右面，坐著三個不知所謂的男人,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公主,進行著不知所謂的香道比試。
什麼竹取香,什麼源氏香，完全聽不明白。
唯一聽懂的就是「常夏」這個名字，出自《源氏物語》某卷名,被用來標注答案。
反正他也不懂，對那位「高貴」的公主更不感興趣，索性照著抄了一份「常夏」做答案。被抄了卷子的商人看上去既生氣又得意,表情滑稽而可笑。
「請諸位稍事休息,待琉璃姬公主選定夫婿。」老婦人恭恭敬敬拉開幛子門,高大少年抬腳就走——這玩意兒要是敢把我的名字寫出來就掀桌不干算了！
這個破比賽也沒必要再繼續,毀滅吧！
頂著一頭「井」字，他聽見木梁橫豎架構成的天井上傳來竊竊偷笑聲，抬頭一看，正對上朝日奈常夏晶瑩透亮的眼睛。
瞪了她一眼，夏油傑走出組香的房間,另外三人和老婦人已經不見了。
「辛苦前輩啦！」女孩像只靈敏的貓躡手躡腳跳下來,幾步來到他身邊：「我去找七海灰原他們問過了，領路的老婆婆也好琉璃姬公主也好,恐怕都是被咒靈操縱的傀儡。」
不耐煩繼續一間一間屋子挨著翻找，常夏直接跳上房頂依照每個人不同的咒力追蹤定位。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大範圍感應他人咒力,多少不大熟練。
確定了夏油傑的位置後她本想直接在房頂上開個洞,要不是想到京都校校長說過損毀建築會被扣分可能已經這麼干了。最後還是采取折衷的法子,小心挪開屋頂上的瓦，鑽入天井又反手將瓦片給蓋回去……
只要沒被發現，就不算破壞。
天井下一片漆黑，光源與奇怪的香氣同時出現，夏油前輩看上去和那個武士很有共同語言，兩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迷茫」二字。
常夏歪頭看著他胡亂照抄旁邊人的答案，就像個一學期沒來上學卻不得不參與期末考試的倒霉蛋一樣，滿臉悲壯。
牙白！前輩生氣了！
女孩子一邊賠笑一邊吐了吐舌頭，就差沒喵喵叫著賣萌祈求原諒。
夏油傑：「……」
看在她還知道回來的份兒上，他決定出去後只揍五條悟一個。
兩人走下延廊來到庭院中，常夏踮起腳和他輕語：「竹林裡有一大片墓碑，最新的四個裡有三個和剛才那三人能對得上。」
「很可能這三人就是最後的受害者。」夏油傑反應很快，整合線索後得出結論：「無論他們之前做了什麼，異變只會在之後發生。」
「嗯，異變之後真正待解的題目才會出來，咒靈也就快出現了。」
她落下腳跟，環顧四周：「說到打雪仗，還真有點期待。」
「可不是麼！」夏油傑磨牙，背手從枯萎的灌木上悄悄團了個雪球，端端正正往常夏頭頂一壓：「讓我去追求不認識的老女人，嗯？」
「我肯定會回來救前輩的嘛！絕對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嗯……那位公主您見到了麼？好看麼？」
乖乖頂著雪球不敢動彈，她幾乎想要伸出手指發誓。
夏油傑沒好氣的彈了她一記腦門：「下不為例！」
擔心她會受寒，他伸手又從女孩頭頂取下雪球扔開：「看過後需要接受心理輔導的程度，我是說那個所謂的公主。算了，你去把其他人都叫回來，差不多也該結束團體賽，冷不冷？」
常夏：「……」
突然發現夏油前輩有時候說話也有點欠，屬於不經意間一本正經挖苦人的類型？
「怎麼了？」夏油傑注意到常夏欲言又止的表情，低頭問了一句，又想到什麼似的揚起微笑：「我留下應對萬一。等到冬天，一起去北海道打雪仗？」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人多熱鬧！」
「……」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同情誰。
啊！夏油前輩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常夏似乎意識到自己好像搞砸了什麼，猛得跳起來發力向遠處跑去：「夏油前輩！我去找七海灰原還有硝子前輩和五條前輩！您自己要小心！」
一串腳印留在雪地上，就像一串省略號。
「還用你說。」夏油傑輕笑一聲，轉身走向傳來驚聲尖叫的和室，聽聲音像是那個貴族官員。
真是的，不超過五個人的舞台也能折騰出這麼多事，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官員在組香和室隔壁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具屍體，傳說中那個缺席的求婚者。
夏油傑不想知道他偷偷摸摸獨自一人溜進房間翻找是要找什麼東西，只暗自慶幸提前囑托朝日奈常夏把其他人都找回來。
驗屍這種事，果然還是交給更專業的人比較合適，比如說交給硝子。
參與組香的四人再次齊聚和室，這次是商人發現了屏風後頸骨折斷死在座位上的琉璃姬公主。
——這可真是太好了，不用擔心萬一被她點到名字該怎麼繼續往下演，夏油傑小小松了口氣。
「所以，又變成尋找凶手的懸疑劇情了嗎？」
這麼折騰人的團體賽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少年本以為另外三個人將開啟互相指責推卸責任的劇情，這也是經常遇到的情況，爭執與指責的過程就是提供線索的過程，總不會更糟糕。
然而更糟糕的情況就是這樣毫無防備的發生了，一陣絲毫不顧體面至死者屍身於不顧的翻找之後……商人、貴族和武士秘密達成一致。
琉璃姬的死被隱瞞下來，沒人關心她為何而死，沒人想要替她伸張正義，沒人打算追查凶手。所謂「真心追求」，求得並不是那個含冤死去的無辜女人。
這是個……真實發生過的事件。
樂岩寺校長的提示回響於耳畔，夏油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冷」。這股寒意並非來自幻術，而是來自內心。
利益至上的冷漠，極端利己的卑劣。
怎麼會這樣？弱者，在剝削吞噬更弱的存在。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監控室外諸多高等咒術師看到這裡也陷入沉默。
所謂詛咒，施加的主體從來都是人，一個個普通又平凡的人。看上去平凡普通毫不不起眼的他們，合力締造出永遠也祓除不完的、足以□□的可怕怪物。
「讓這些年輕人過早接觸人性陰暗面，合適嗎？」一位咒術師皺起眉，夜蛾校長看著監控器嘆了口氣：「所以這只是一次嘗試，看來無法達到預期效果，明年會恢復正常團體賽，這實在……」
另一排監控中京都校的學生們已經發火了，正在和劇情人物爭吵。
「他們還是太年輕。」
一陣沉默後，另一個咒術師這樣說道。
年輕人心中還有熱血，本是好事，怕就怕這滿腔熱血用錯地方。
「……」
「夏油前輩，我把大家都帶回來了！」
溫暖重新回到身邊，少女精神奕奕的笑臉出現在眼前。夏油傑還沒反應過來背後就多了條胳膊：「什麼啊，傑，你也太寵這些小朋友了吧！」
「早就喊你一起去打雪仗，你又不去，站在這裡干嘛？喝西北風？好喝嗎？」
指望五條前輩嘴裡吐出像牙，這件事也就只能僅限於指望。
壓在胸口的冰塊被挪開，四肢重新感知到暖意。
「很好喝，甜的。聽說北海道冬天時戶外的鐵管也是甜的，悟。」
夏油前輩居心叵測，笑容核善。
「我們找到了物證，前輩！」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拎起一坨藤蔓展示捆在上面的東西：「找不到袋子，也找不到繩子，只能先這樣。」
——那是一塊沾滿血跡的擦刀布，以及一把沾血的鐵簽。
這種時候，需要專業人士出馬。
家入硝子走向兩具未被移動過的屍體仔細檢查：「這個男人死於銳器切割的大量失血，這個女人死於頸部動脈穿刺破裂。」她掀開兩個人的衣服，指著不同的痕跡道：「兩種傷口都能看出凶手劇烈的情緒發泄，但是這位……女士，死前剛發生過性行為。她是死後被人換上衣服放在這裡的。」
「無限膨脹的貪欲、失去理性的憤怒、以及無法控制的嫉妒。」夏油傑看著仍舊兀自商量著要如何保守秘密分出勝負，覬覦著琉璃姬死後遺產的三個人。
「那麼，武士先生，我想您衣角和刀鐔上的血應該不是自己的。以及……」他頓了一下，轉向另一側：「……您手上的傷痕也非常新鮮，不超過兩小時。」
「還有還有，那個高帽子的死因我們找到了！他想逃跑，結果不小心掉下延廊摔斷了脖子。」灰原比比門外，「我和七海發現了滲進木質台階裡的血液。」
「那麼……制造這一系列慘劇的，究竟是什麼？」七海建人想起竹林後那片幾乎看不見邊的墓碑。
唯一一個聽完全程劇情的夏油傑嘆氣，一點也不想再翻出那些糟心記憶：「是他們在找的香料，假想中得之既能得天下的沉香木。」
「哦哦哦！這個我知道！」終於派上用場的五條前輩舉手：「正倉院保存的欗奈待，別名東大寺，被足利義滿和織田信長切下來招待過客人。」
「吶，對吧？圍繞這件香料產生的假想與詛咒。」
線索與證據完整，邏輯合理，謎團解開，咒靈被放了出來。
琉璃姬的屍體動了，咒靈脹破皮膚與包裹在外的藍紫色和服。
老婦人和三個求婚者融化成不斷滴落濁泥的怪物，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的墓碑下伸出無數手臂，整座庭院突然「活」了過來，無數表情痛苦的臉掙扎著想要掙脫拉門束縛，血從牆壁上源源不絕滑落在地。
「喂喂喂喂喂！這算什麼？」兩位二年級前輩同時拿出「最強」的瞬移速度架起家入硝子躲到干淨的地方看戲，對這個咒靈造成的特效嫌棄得要死：「爛泥攻擊？」
「交給你們了，快點哦，五分鐘內解決問題我就請客，怎麼樣？」
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五條大少爺表示玩夠了肚子餓了，想要離開這個結界。
「沒問題！」早想出去的三個一年級分工合作。面對一級咒靈，清楚了解自身實力的兩人攔下那些源源不絕猶如活屍般翻湧作祟的死靈，將機會留給能把木刀用出真刀效果的同伴。
翻卷的海浪一頭撞在咒靈身上，藍色咒力凝結出刀刃，咒靈臃腫的軀體就像是紙糊的一樣被切開了一半。
「嗷吼！」咒靈憤怒還擊，三人躲開它砸來的拳頭。
不等咒靈再次發出怒吼，常夏看到了「首級」。
木刀刺入頜骨下的喉口，順勢側向施力，斜飛出去的頭顱又被兩道自後方白光追上，徹底破碎。
手機代表分鐘的數值只來得及跳三下。
——【燕返】
並不是水之呼吸的基礎劍技，來自偶遇一位無名劍士的饋贈，算是常夏與另兩位同門最大的區別。
第27章
「呀……玩得真高興啊！」
古木成蔭的院落中結界開啟,落下六個學生。其中三個一落地就往一旁躲，甩頭發的甩頭發，打噴嚏的打噴嚏。
咒靈被打碎頭顱，釋放出足以讓人失去嗅覺的濃郁香氣。留在和室內打鬥的一年級們一個都沒跑掉,充分享受了一把比黃金還奢侈的風雅。
提前離開和室所以一點也沒被波及的無良前輩抬起胳膊,伸長了打個大哈欠：「京都校的人呢？」
他還沒轉過去,夜蛾正道從監督室走出來迎接自己的學生，正好聽到：「應該馬上就出來，他們遇上了點小麻煩。」
被巨大化的化貓攻擊,正陷在毛茸茸和肉墊中艱難掙扎。
五條悟絕對不放棄任何一個嘲諷別人的機會：「需要我和傑去救他們麼？」
「……」夜蛾正道深呼吸：「不需要。」
「明天的個人賽，不要做得太過分。」剛當上校長沒多久就覺得自己老了至少五歲的黑臉教師推了把墨鏡，視線投向還在瘋狂撲打衣服拯救嗅覺的一年級生：「恭喜,團體賽獲勝。」
「做得很好。」
雖然是剛組成沒多久的團隊,朝日奈常夏靈活應變,七海建人堅毅可靠,灰原雄無私配合……以及甘於站在幕後提供支援的二年級，每個年輕人都是蘊藏著無限可能的寶藏。
夜蛾正道取出三張證件：「灰原雄、七海建人、朝日奈常夏，你們的咒術師初始等級評定結果下來了，過來領。」
「哦！」三個香噴噴的學生排好隊依次走到他面前。
接過打上等級的學生證，三人馬上圍在一起去看別人的內容。
「常夏二級？」灰原雄撓頭發：「是不是有點太低了？我和七海都是三級。」
「有什麼關系,正常情況下新人不都該從最低級起慢慢晉升？我們已經提前不少,這個不重要啦。」常夏對此毫不在意。等級這種東西，關鍵時刻一點用也沒有,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計較。
——要是真在乎這種事，當初就不會在主公面前力挺義勇接替水柱之位。
「讓我看看~」
萬年甲級劍士一個沒小心就被身後伸來的手搶走證件：「五條前輩！」
「初始就是二級啊……」他扭頭去看夏油傑：「如果今年內晉升剛好可以跟著我們做一段時間任務,對吧？」
「沒錯。」夏油傑露出肯定的笑意：「不過也不用著急,特級晉升程序要繁瑣得多,我懷疑畢業前都不一定能走完。」
常夏將證件裝好，放心的在口袋上拍拍：「都說我不在意這種東西，萬一走在街上遇到咒靈，難道要因為自己等級不夠就逃跑？」
這在鬼殺隊隊員看來簡直不可理喻，能不能干掉，不是得先衝上去來一刀試試才有定論麼？再說了，就算打不過她也絕對不會後退半步！
一圈人跟著點頭表示同意，打不打過，總得先打了才知道。
夜蛾正道：「……」
一個個都這麼莽的性子，我可沒這麼教過他們！
他正暗自思索該如何教育這些問題兒童，樂岩寺校長也走出來迎接學生。不過他的表情並不輕松，也許是在監控中看到了什麼不太好的畫面。
很快又有六個學生從結界出來，唯二的兩個一年級身上都掛了彩，被旁邊的前輩扶著。
「抱歉，樂岩寺校長。」歌姬扶著年齡最小的後輩，低下頭道歉。她沒能有效管束住所有人，不但比賽失利，還出現了傷情。
老者上前接過傷員淡定道：「等回京都再考慮究竟何處失當，眼下你們該做的是去休息。」
真看到有人受傷，五條悟反而安靜下來，一句不該說的也沒有。他走到夜蛾身邊纏著問他借監控：「不要那麼小氣嘛……讓我們看看傷人的是個什麼玩意兒唄。」
「駁回，你給我老實點！」夜蛾正道給了他一記鐵拳制裁，匆忙走開去安排客人們的醫療與休養。
二年級三個學生互相使了幾個眼色，硝子上前拉住常夏：「咱們先回宿舍怎麼樣？你身上的沉香味兒也太重了，熏眼睛。」
做壞事怎麼能讓小朋友看到？
常夏聞言迅速提起胳膊四下嗅聞：「走吧走吧，我都已經什麼也聞不到了……」
女生們離場，灰原和七海自覺沒什麼需要留下的，跟著也離開會場，最後只剩下二年級的好搭檔還留在院子裡。
「傑，快點把小梅放出來去偷備份，我給你望風！」五條悟說著就摘下墨鏡，鬼鬼祟祟看了一圈：「趁這會兒監控室裡沒人。」
能躲過高等級咒術師感應的咒靈目前只有座敷童子，就連夜蛾拿她也沒有辦法。
夏油傑在任務報告上只寫了這是個變異咒靈，空有等級沒有咒力，沒人知道她原本攜帶的咒力被轉換成了其他力量。
藍色咒靈球落地變成留著妹妹頭的小女孩，她抬頭露齒一笑，輕手輕腳「哧溜」一下子溜進監控室後門。
二十分鐘後小梅回來了，手裡抱著兩盤備份錄影帶。
至於監控室裡是不是多了或少了其他什麼東西……那就不是男子高中生們在意的事兒了。
畢竟……不搞惡作劇的座敷童子不是好咒靈嘛。
女生宿舍。
硝子拉著常夏回了寢室，長馬尾少女一進屋就翻出換洗衣物鑽進浴室。再好的香料也架不住劑量超標，衝在最前面的人沾得最多，沒昏死過去絕對是她意志堅定。
手機接到同伴「得手」的信息，硝子敲敲常夏的浴室門：「我先回去啦，拜拜！」
等會兒那兩個家伙絕對會帶著備份來找她偷看，不走後續會變得很尷尬。
——她還不想毀掉後輩心目中關於前輩的美好形像。
「知道啦！」常夏對同伴從來百分之百絕對信任，隔著浴室門答應了一聲，外面傳來硝子前輩關門的聲音。
二十分鐘後她穿著浴衣從浴室出來，拖著濕漉漉的長發四處翻找吹風機：「放到哪裡去了？記得上次有好好收起來……」
半個人扎進衣櫃找出家用電器，她將頭發吹到半干，拉開拉門走到陽台上撐著洗好的衣服掛出去晾曬。
太陽已經升到頭頂，差不多也該考慮午飯的問題，常夏打開手機准備喊上灰原和七海去食堂。不是不想邀請夏油前輩，有五條前輩和硝子前輩在，他們應該會一起行動。
說不定能在食堂裡遇到。
少女笑著低頭戳戳手機，剛想輸入字符，隔壁家入硝子的陽台拉門猛然被人「嘩啦」一把扯開，颶風隨之而來吹亂了常夏沒有束起的長發。
只見團體賽上沒機會動手的兩位前輩越窗而出，洶湧磅礡的咒力吹散密布彤雲般的咒靈，眼看兩人從三樓落下去，腳一沾地就扭打在一起。
夏油前輩的體術，很強！
「呦！常夏，發什麼楞呢？」指尖夾著煙的硝子走出來，就手在陽台欄杆上磕了磕：「你覺得誰能贏？」
朝日奈常夏：「……」
機械般「哢哢哢」把頭扭到正前方，看了一會兒後她發出虛弱的聲音：「勢均力敵，夏油前輩體術精湛，但是五條前輩咒力量更高些。」
「看將來嗎？」
硝子將煙叼在唇間吐出一長串白霧：「我以為你會壓傑贏。」
「演練輸贏什麼的，我不是很看重啦。」常夏收回視線：「咒術師這條路，強不強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能在路上走多久。」
「前輩是不是最強完全無所謂。」她低下頭，笑得安靜又溫柔：「平安無事才最好。」
「唔……」硝子又磕了下煙灰轉換話題：「常夏，你的刀術，是在哪裡學的？天滿宮？」
「欸？這個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常夏反手撓撓頭發：「不是很出名的老師，鱗瀧左近次，前輩肯定沒有聽說過。」
「確實沒有，不過只看你的程度……參加全國大賽也能拔得頭籌了吧，老師為什麼會不出名？」
她純粹只是好奇，並沒有其他用意。
朝日奈常夏的刀術流麗雅正，長於實戰，怎麼看都不像出自泛泛之輩……連五條都說還好她之前沒用真刀對戰。
常夏將頭發別到耳後，帶著奇異的懷念：「也不能說完全沒名氣，只不過圈子太小了。哈哈哈，我又不是鱗瀧師傅最出色的弟子，錆兔和義勇比我強太多。」
嗯？這是，兩個幼馴染嗎？
GET到重要信息的家入前輩頓時精神起來：「咦？是劍道道場的同門？男孩子？帥嗎！」
聽她提起這個，常夏眯起眼睛大笑：「果然還是錆兔更帥吧，我和義勇都被他打哭過，也被他救過，還有真菰……」
藤襲山選拔銘心刻骨的悲傷，在同樣經歷過死亡後被洗練得只剩下緬懷。
硝子看著她上翹的嘴角，心底默默替某人嘆了口氣。
再去看樓底下還在撲打的兩個蠢貨，但願他們記得剛才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打起來。
呼氣吸氣，家入硝子衝著下面大喊：「夜蛾要來了——！」
五條悟下意識激靈了一下，被夏油傑抓住空擋釋放咒靈纏住，一灘不可名狀的密恐造型咒靈撅起「烈焰紅唇」：「親一個嘛！親一個嘛！來親一個嘛！」
常夏：「……」
夏油前輩！這種東西您也能吃得下去！
家入硝子：「……」
傑，這可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你自己也爭點氣行不行？
第28章
五條悟努力掙脫「愛親親」,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後腦勺上冷不防又狠狠挨了一拳，他跳起來不滿的大叫：「傑！」
漂亮的藍眼睛狠狠瞪著好友：「你給老子等著！」
「求之不得。」臉上同樣紅了幾塊，小勝一局的夏油傑洋洋得意。
亮藍色球體逐漸顯現,咒靈密密麻麻從虛空中探頭而出……
這時頭頂傳來家入硝子涼涼的問候：「打完了嗎？沒打完繼續打,我和常夏要一起去食堂嘍。」
「！」
頓卡的人換成了丸子頭少年——和悟打架打上頭,忘記常夏就住在硝子隔壁。
他抬起頭，看到散著頭發的朝日奈常夏抬手搖搖：「呦，夏油前輩！」
陽光灑在她身上,就像是鍍了層毛茸茸的光圈。
不想一再被她誤會，夏油傑立刻收回咒靈離開五條悟身邊至少一米遠，惹得白發少年大聲不滿：「你跑什麼,不公平,快點過來給老子打一拳！」
看來夏油前輩和五條前輩湊到一起就會發生同時減齡降智的奇妙化學反應呢……
常夏壓在欄杆上,單手撐著下巴咧開笑意道：「五條前輩！請客！」
耶！吃大戶！
「哈！壽司怎麼樣？還是烤肉？」五條悟放棄追打好友,雙臂環胸抬頭看向三樓：「你們三個一年級的，今天表現得還可以啦，走著？」
她比了個OK：「這就給七海灰原他們打電話，麻煩前輩通知監督調車。」
半小時後，某網上評價最高的自助烤肉店裡湧進來一群衣著古怪的「學生」。為什麼要加雙引號？因為他們憑借一己之力拉高了同齡人身高的平均水准不說,其中一個女孩子沒穿校服腰間還掛著木刀,真不是什麼失學不良少女麼？
「不良少女」朝日奈常夏找了張角落裡的大桌子，高高興興推著家入硝子坐進去,攬著她的胳膊翻看手機：「推薦裡的照片實在是太誘人了，肚子好餓！」
夏油傑不動聲色跟著坐在她手邊,五條悟想也不想直接挨在硝子身旁,把兩個學弟擠在最外面使喚跑腿。
「頭發束一下,不然會沾上味道。」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發圈遞出去，手伸到一半又猶豫著向裡收了收：「位置有點擠，還是我替你扎，轉過去。」
常夏馬上就轉過去背對著他，沒有一絲遲疑。
五條悟正好坐在他對面，目光掃過一點也不擁擠的座位，頓時了然。他扭臉對想說話的灰原道：「你們快去看看有什麼好料，隨便點。」
「啊？哦！知道了！」兩個男生走去挑選食材，邊走灰原邊疑惑：「座位很擠嗎？夏油前輩可以挪到我們這裡不是麼，你說呢七海？」
七海建人：「嗯。」
反正，不管座位擠不擠，夏油前輩都會想辦法讓這裡變得很擠，最好不要逼他放咒靈出來。
那就真的很擠了。
打發走學弟，五條悟得意的笑著看了眼夏油傑，後者給了他個「多謝」的眼神。
大少爺樂顛顛的拿胳膊肘去捅家入硝子，後者翻了個白眼：「快點啊，我快餓死了！」
「哦哦哦哦哦！硝子前輩，這就來！」站在冷櫃前的灰原遠遠揮手，很快就和七海兩個雜耍一樣搬著高高幾摞盤子回到座位上。
服務員微笑著上前幫忙放置吸油紙，布置調料盒，常夏迅速用公筷鋪了滿滿一層肉烤制:「硝子前輩有忌口麼？」
「沒有。灰原……算了還是七海，麻煩幫我拿罐啤酒。」硝子抬眼比較一番，選擇面相更老成些的七海建人代為跑腿——這種事從前都有夏油傑順手幫忙，眼下麼……他能把注意力從常夏腦袋上挪開就不錯了。
七海建人動了一下，進而猶豫道:「前輩……？」
年齡未滿二十，飲酒是違法行為。
硝子揮手混不在意:「安啦，我又不開車，也不會離校外出做任務，明天的個人賽更不必上場，喝一點晚上早些睡正好養養精神。」
「哦……」他被說服了，起身頂著店員懷疑的目光走向酒櫃，很快又拎著一提啤酒回來:「抱歉，沒有單瓶。」
「沒事沒事，放在這裡就好，謝謝你啦！」身邊有後輩們無微不至的照顧，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很快第一份烤肉就烤好了，常夏選擇樣子最好看的先送進硝子的盤子:「前輩。」
感受到某人目光的家入硝子:「！」
這塊肉，燙嘴！
「啊……常夏，要試試這個麼？」慌亂中她舉起啤酒罐堵在面前企圖擋住某人突然犀利起來的目光:「人生的滋味哦！」
「硝子。」夏油傑不贊同的搖搖頭，想看好戲的五條悟則歡樂得直拍桌子:「試試唄，反正度數低。」
「悟！」所謂按下葫蘆起了瓢，說得大概就是這樣。
他越是攔著，五條悟越是想要搞點事情:「有什麼關系嘛！總不可能有人會喝啤酒喝醉？」
一聽就知道是從不碰酒的人，不然絕對說不出這種話。
常夏湊近啤酒罐好奇嗅嗅，就像懷疑貓糧的幼貓那樣游移不定。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曾接觸過這種聞上去怪怪的液體，心思全都寫在臉上，既向往又擔憂。
「這不太好吧……」七海建人勉力掙扎，灰原雄精神十足的跟著起哄:「試試就試試，不能輕易認輸啊常夏！」
眼看攔不住，夏油傑默默新取過一聽啤酒打開遞給常夏:「稍微抿一口嘗嘗味道，其實還不如果汁……」
然後，眾目睽睽之下，奇跡發生了。
乖乖聽話就只抿了一口啤酒的朝日奈常夏，目光渙散，臉頰緋紅，三秒鐘後大腦宕機宣告歇菜。
「原來還真有人酒量淺到這種地步！」連五條悟都被震驚到:「這就，睡著了？」
沒看錯吧！
「真睡著了。」
回答的是家入硝子。
「哈哈哈哈哈！快點拍照！」
無良前輩專門挽了下袖子又抖抖手:「水性筆呢，誰帶了？」
畫個什麼？烏龜？
「悟……」
沒人敢在夏油傑慈悲的笑容裡配合五條悟胡鬧，抬頭望天的抬頭望天，低頭看地的低頭看地，反正就是不看給這頓飯買單的金主。
「你們不是都餓了嗎？趕緊吃，吃飽了早些回學校，不要讓夜蛾在京都來的客人面前失了臉面。」
靠譜前輩給剩下的兩個一年級指了條生路，然後轉向舉起手機衝「一杯倒」瘋狂摁響快門的好友：「悟，你想出去聊聊？」
「你自己去啦，怕寂寞嗎？」
最終五條悟在家入硝子的咳嗽聲以及手肘打擊中閉嘴收起手機，隔著墨鏡擠眉弄眼:「晚上發給你。」
蓄勢待發的咒靈球飛速消失：「嗯。」
矜持！矜持！
一小時後，在座除了仍舊呼呼大睡的常夏，每個人都吃得不想再看到食物。
五條悟把服務員送來的發1票揉成一團扔掉，二話不說猛然放出咒力，中了醉酒BUFF的女孩一驚，飛速撐著胳膊坐起來四處搜索，朦朦朧朧目光落在白毛前輩身上看了一會兒……
白頭發、白頭發、白頭發……
不死川實彌？
哦，沒事了。
眼看她又要一頭栽回去，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同時伸手。
「常夏醒醒，你想吃什麼嗎？打包帶回去。」硝子揮掌在她面前甩甩，沒有回應，好不容易才睜開的眼睛馬上又要粘在一起。
「還是我來，麻煩送塊濕毛巾。」夏油傑抬頭向服務員微笑，毛巾幾乎下一秒就出現在面前：「請用。」
「謝謝。」少年展開毛巾替常夏擦過臉和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喝了多少，連著脖頸都染上一片粉紅：「常夏，回去了哦？」
女孩扶著桌案的手一緊，抬頭怔怔看著他，黑眼睛裡霧蒙蒙一片烏光。大家以為她要說話，不料常夏卻伸出手，像小孩子那樣抓緊夏油傑的校服袖子。
呼吸逐漸急促，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蜿蜒流下，女孩拽著他的袖子囁囁：「對不起。」
對不起，沒辦法回狹霧山看望鱗瀧師傅，沒辦法斬殺上二，沒辦法保護小忍……沒辦法和你一起，完成與錆兔的約定了。
對不起，不得不留下你一個人度過往後的時光。
「對不起……」
無聲無息，大顆粒的淚水像珍珠一樣簌簌滑下臉頰。
為什麼會哭成這個樣子？像是失群的孤雁，又像被遺棄的幼貓，渾身彌散著厚重的寂寥，仿佛步下戰場後茫然四顧找不到歸鄉之路的戰士。
艱難回到學校大門口，硝子本想帶她回女生宿舍照顧，不想眼睛腫得睜不開的常夏死死拽著夏油傑的袖子不肯松手，連五條悟都沒辦法拯救好友的校服——一個人的體術究竟能極限存活到何種地步，總算是見識到了。
「算了，就讓她先跟著我，旁邊有人看著你們也能放心。」
也就是夏油傑，換個人都得被懷疑人品與動機。
硝子不得不同意。不同意也沒辦法，沒有外力介入常夏只是抓著傑的袖子，一旦有人強迫她松手，事情就會朝更奇怪的方向發展。比如說悟吧，不但沒能將常夏和傑分開，反而好幾次失手把人給推進同伴懷裡。
這裡固然有夏油傑出工不出力的緣故，但你五條悟拿一個喝醉了的一年級女生沒辦法？要不是親眼所見這話說出去誰信！
「常夏你清醒點啊！」灰原雄的大嗓門一路上就沒停過，吼完這一嗓子後戛然而止：「……」
「夜、夜蛾老師……」
夜蛾正道站在台階頂端，臉色比夜色還黑。
第29章
「還好夜蛾只是堵在學校門口而不是宿舍門口,傑你要不要去老子那邊擠一擠先湊合一晚上？」
頂了滿頭包的五條悟看著好友，他就像抱什麼珍稀物件似的小心翼翼將朝日奈常夏放在床上，還順手拖過被子給她蓋得嚴嚴實實。
內心翻了個大白眼,他敲了下門板：「快點說話,不然老子就走了。」
「趕緊回去休息,我怕常夏等會兒不舒服。沒喝過酒的人反應總會比較劇烈。」他笑看友人：「至少你提前知道可能出現的後果了？」
沒錯,雖然看上去從頭到腳都和「乖」字沒有半毛錢聯系,五條悟的生活習慣其實非常健康正常，除了嗜糖如命這一點,煙酒不沾。
「嗛，老子不是不能喝,只是討厭,討厭你明白麼！走了，可別半夜三更可憐兮兮過來求收留。」他走出夏油傑的宿舍，順便幫忙關上門。
周圍終於安靜下來，夏油傑低頭看向安然酣睡的常夏。
「告訴我好嗎，常夏，發生過什麼？」
袖子被人緊緊攥在手裡，就像攥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被她依賴需要的感覺他很喜歡，如果不是醉酒導致的無意識行為就更喜歡。
關閉光源的寢室裡只有月光穿過窗戶灑在床上。朝日奈常夏安靜的陷在紡織品中,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伸出一只手死死抓著夏油傑的袖子。
靠近女孩耳邊輕輕詢問，她的回答還是一連串細小軟糯的——「對不起」。以朝日奈常夏平日為人的道德標准來看,很難想像她能做什麼會耿耿於懷到連喝醉了也不能放下的惡事。
「不管常夏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所以告訴我吧？只告訴我。」抬手蓋在她紅腫的眼瞼上,微涼的皮膚細膩滑潤,仿佛上好的軟玉讓人忍不住一再摩挲。
不能透露麼？你竭力隱藏的秘密。
沒有應答,她反復訴說的只有一聲又一聲道歉。
放棄追問，他挪開手掌放出小梅。座敷童子三兩下爬上床頭守著常夏，少年拖過椅子坐在床邊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她。小動物似的低訴逐漸停止，重新被綿長深厚的呼吸取代。
還真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少年好奇的跟著嘗試了幾分鐘，很快頭昏腦漲敗下陣來。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窗外月影逐漸西斜，隔壁的好友和學弟們應該都已經睡熟。事實證明，人一旦變得無聊就會產生許多迷惑行為。無事可做的夏油前輩趴在床頭抱著只枕頭，伸出手指一再去戳常夏的臉頰，樂此不疲。
小梅對他怒目而視。
「這樣戳也不醒，真是的。」他松開手，壓在胳膊上側過去，換了好幾個姿勢盯著她看，就著規律的呼吸聲漸漸意識朦朧——
——寶石般透著藍綠色的光，色彩飽和度高到刺目，頭頂漂浮著透明圓形葉片，奇異而瑰麗……那是什麼？
知道自己正身處夢境，少年放松身體，視線不斷慢慢遠離光照來的方向，應該是在緩慢下落。他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這裡是某個不知名之地的清澈池塘。
油畫般秾麗的雲彩在透明蓮花的花苞尖上折射出畫卷中唯一暖色。
碧藍透徹的池水蕩漾著，像是被頑皮孩子扔了什麼東西進去一樣，泛起層層漣漪，張弛之間依稀可見誰的衣衫下擺行過。水面上方閃爍著金色光斑，看不清楚，隔著池水似乎還能聽見有人輕佻的笑。
真是個奇怪的池塘，沒有游魚，沒有水草，池水冰冷刺骨，冰晶凝結的蓮花綻放在水面上。透過花瓣與葉片縫隙，有蝴蝶的翅膀被撕碎了落下來。
背後一軟，終於落到池底，夏油傑看到不遠處躺著一振打刀。纏著白色卷柄，刀身湛藍——就像溫柔通透的海。
打刀前半部分包括刃尖片片破碎，好似凋零的花朵鋪在池底，卷柄散開的絲綢飄向看不見的池水更深處。
是誰的刀？沉睡在不會有人知道的深邃池塘裡，埋壓在寒冷刺骨的冰凌下。
是誰的夢？小梅嗎？
偶爾會在夢境中看到部分咒靈「生前」發生過的事，這並不是什麼特殊情況。
光線逐漸暗淡，夢境陷入如同荒原的黑暗，耳邊突然炸響驚雷。夏油傑猛然睜開眼睛，原來是窗外春雷滾滾，酥潤的春雨平等的灑向大地惠澤萬物。
怪不得會感覺又冷又潮。
常夏攥著他的手已經松開，像個小孩子將被子全部攬進懷裡抱緊，縮成一團。座敷童子失去蹤影，夏油傑察覺她主動變回咒靈球，正和其他咒靈球呆在一起。
手臂傳來陣陣酸麻脹痛，是被自己壓得太久壓麻了。他起身甩了幾下活動開，關緊窗戶，將風雨與雷鳴一起留在外面。
一時難以入睡，又不好占女孩子便宜，他索性拖過椅子挪到桌邊，坐下擰開台燈，就著昏黃的燈光翻看書籍。
——關於那些湮滅於歷史之中的強大咒靈。
咒靈操使的頂端會是什麼模樣？夏油傑並不知道。
這種術式未曾見於學校圖書館裡的現有記錄，也許咒術世家的藏書室裡會有只字片語，但那些都與他無關。
就在這個春天雷雨的夜晚，心頭忽得泛起一股濃濃不甘。
不甘於被座敷童子的不完整領域壓制，不甘於無法一窺更上層的景色。
那是自入學與五條悟並稱最強以來從未出現過的強烈情緒，沒有附加意義，純粹出於本心的，對自我的審視與要求。
為什麼？沒有動機也會產生的行動……
術式、術式順轉、極之番、領域展開……以及，術式反轉。
真想看看境界的彼岸究竟都有些什麼。
想變得更加強大，至少能保護好常夏不對普通人設防的後背。
領域中她被火光照亮的側顏如同刻印。
就著雷鳴與另一個人平穩的呼吸，少年看了一整夜書。雷聲伴隨著春雨逐漸收斂，天邊泛起第一縷紫色時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孩也醒了。她伸出一只手四處摩挲，沒找到要找的東西，慢慢坐起，低頭看著浴衣發呆——
可愛得沒有辦法用語言去形容。
——作為一個兩輩子作息都極為自律的劍士，無論昨天做過什麼，常夏都會在第二天清晨的某個固定時間點清醒。
睜開眼是日漸熟悉的宿舍屋頂，身上還蓋著薄被。
她掀開被子坐起來，頭還有點重。視線移到身上整齊的浴衣，一片空白的大腦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昨晚睡覺前沒換睡衣？
「你醒了？可以再休息一會兒，現在還很早。」
熟悉的聲音，完全不同的聲調，女孩子猛然抬頭:「欸——！？」
「夏油前輩，您怎麼在這裡？」
不遠處書桌旁坐著正在翻動書卷閱讀的少年，翻過一頁後他輕笑道:「是個好問題，不過這裡是我的宿舍，我為什麼不能在？」
「……」常夏收回目光，抬手揉揉眼睛再放下，這才看清周圍擺放的東西果然與自己無關。
「昨天下午五條前輩請客，出去吃了烤肉，然後……家入前輩開了一罐啤酒，我很好奇，就嘗了一口，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失去了從那之後的所有記憶。
掰著手指數來數去，常夏陷入無法自拔的呆滯。
「……」果然喝酒誤事！
夏油傑放下書，興味的看著她從宿醉帶來的蒼白逐漸漲紅。
常夏：沒有發酒瘋吧！睡相不會很差吧！睡覺沒有打呼磨牙說夢話吧！
「看來常夏你明白了哦？」他放下書，站起身走向宿舍自帶的簡易廚房：「昨晚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送你回去，只能暫時先留在我這裡。對了，硝子把你洗漱的東西都拿了過來，快去洗手間洗漱，等下出來吃早餐。」
「快點哦，今天還有個人賽。」說著一條胳膊伸出來指指掛在牆上的時鐘。
CPU荷載過重，常夏處於死機狀態。夢游一樣從被子裡爬出來，她搖搖晃晃走了兩步，突然清醒：「距離個人賽還有三小時？前輩我兩小時後回來吃早飯！」
「啊？」他側身出來，只見穿著浴衣的女孩進了洗手間，叼著牙刷反手隨便拿起個發圈利落扎高馬尾，五分鐘後一手放下擦臉毛巾一手提起木屐打開陽台直接跳下去。
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晨練？
「噗。」夏油傑關上燃氣，走到陽台向外看，朝日奈常夏邊套木屐邊跑向操場。
大約只有這種無論何種情形都持之以恆的執著，才能練得出那手驚才絕艷的刀術。
隔壁陽台的拉門發出聲音，穿著睡衣的五條悟撓著頭發邁出來：「吵死了，搞什麼呢？」
看到好友他懶洋洋的抬手打招呼：「早，傑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都說要你先來這邊湊合著擠一擠。」
「昨天那種情況，根本沒辦法放常夏獨自一人待著，不是嗎？」
夏油傑斜靠在欄杆上，遠遠望去那道身影時不時會從樹蔭縫隙裡透出來。
「啊……沒想到內裡竟然是那麼難纏的類型。」私自帶了低年級出去玩晚歸不說，還把其中之一給灌醉，挨了數記人格修正拳的五條大少爺單手托腮渾身上下寫滿「不爽」：「怎麼可能有人會因為一口啤酒就醉倒？我寧願她喝多了撒酒瘋……」
而不是坐在那裡低頭默默流眼淚。
第30章
「什麼啊,小矮子跑掉了？害羞了？」
五條悟伸了個大懶腰：「這也太早了點，你要不要回去睡一會？」
「要睡你自己繼續睡，我不困。」同樣穿著家居服和拖鞋的少年撐開欄杆拐回宿舍,留給好友一個背影：「再見！」
「……」白毛炸起一片的五條思考片刻,重新撲回被褥間,翻身覺得有點硌,伸手摸了好一會兒居然摸出本前幾天沒看完就隨手扔下的書籍。
看到哪兒了來著？
不知道過去多久,食物成熟的香味從隔壁宿舍繞過陽台飄到床前，白發少年把那本書拋出個好看的弧度一咕嚕爬起來。他眯著眼睛,連門都懶得開，直接從自家陽台隔空跳到好友的陽台上,邊扯拉門邊撓著頭發大叫：「傑,你做了什麼？能吃麼！」
拉門被人從裡面劃開，眼前一空，視線下降，他看到叼著面包前來開門的常夏：「嗯？」
「五條前輩早。」她跟沒事人一樣開了門就走，坐回矮桌旁放下吐司片，深吸一口氣端起碗就往嘴裡倒。
夏油傑從廚房端著盤子走過來：「還沒有洗漱嗎？快一點，距離個人賽只剩下四十五分鐘，我正想著過去喊你。」
「……」
懷疑人生中的五條悟抓住門邊關上拉門,重新拉開。
矮桌旁吃東西的小矮子沒有消失，突然變得居家起來的好友也不是錯覺。
「哦……這就去，馬上過來吃早飯。」渾渾噩噩跳回去,整理好個人衛生換上校服又跳回來,矮桌旁多了一碗一盤一雙筷子。
心滿意足坐下舀了一勺粥塞進嘴裡,金尊玉貴的大少爺立刻扔了勺子：「傑你是不是昨晚沒事做出門連夜搶了超市？放這麼多鹽是給人類吃的？！」
「啊？我覺得還好,」夏油傑眼神困惑,不由轉向面不改色灌下去一碗，正在努力吃煎蛋的女孩：「常夏，很鹹麼，怎麼不說？」
「早上運動量大、出汗多，適當補充點鹽分挺好。」
她平淡得就好像五條悟在無理取鬧。
「這不是補充一點鹽分的程度了吧，你是鯨魚嗎！」大少爺舀起一勺子就往好友嘴邊塞：「傑你自己嘗嘗！」
真就就著勺子咬了一點，夏油傑皺起眉：「我覺得還好？難道是你碗裡那份鹽沒攪開？」
也就……略有點鹹吧？
合理懷疑五條悟在故意找事，但他的表情分明不是。
不信邪的五條悟皺眉重新舀起一勺粥塞進嘴裡，又把勺子伸進好友還沒碰過的碗裡舀了一勺仔細對比:「明明一樣鹹！」
「那個，如果改成放這麼多糖，我想五條前輩應該能接受。」
吃掉令人畢生難忘的早飯，常夏頓覺自己整個人都升華了：「多謝招待，夏油前輩。」
夏油前輩的廚藝，足以重鑄靈魂。成品無論色澤還是形狀，看上去都精致到完美，拍照片發到網上絕對驚呼一片，味道就……足以讓人求生欲瞬間跌到谷底。
太可怕了，以後可以考慮隨身攜帶喂咒靈……天大的怨氣吃下去也能被原地超度。
堪稱大規模殺傷性生化武器。
「時間不早了，我去洗碗，准備出發。」不給兩位前輩機會繼續糾結早餐的含鹽量究竟致不致死，她自覺端起碗筷分擔。
主要是想去廚房找點水喝。
同樣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五條悟兩口吃掉完全沒有味道的面包和煎蛋：「是哈，我去幫你掃地。掃把呢，在廚房不？」
夏油傑：「悟，我不是在打擊你，你知道掃把長什麼樣嗎？」
五條悟：「……你吐槽的時候就不能反應慢點？」
「還有二十分鐘！」關鍵時刻洗完碗的常夏阻止了他們，女孩提起木刀就往陽台走：「再不抓緊時間就要遲到啦，我不想抄校規啊前輩們。」
「五條前輩！」走到一半常夏壓低聲音：「會場有飲水機……」
「！」五條悟，悟了。
夏油傑：「……」
夜蛾正道走進會場公布規則時就看見一年級的朝日奈常夏和二年級的五條悟守在飲水機兩側，幫忙換水的工作人員頭上一層汗，臉色比十七點五十五分時聽到要臨時加班還難看。
不管怎樣，只要學校沒被炸掉，一律無視就好。
至少今天沒人遲到。
「個人賽只為交流，學生之間不得惡意傷害。離開規定區域、主動棄權、失去反擊能力，以及一方明顯敗落，另一方即為勝者，不得繼續追擊。」高大魁梧的黑臉大漢取出簽筒：「所有人，比賽從抽簽選定對手開始，抽中誰都有可能。」
本來就不是什麼非要爭個高下不可的交流會，只有小孩子才較真。
「是——」
台下傳來稀稀拉拉有氣無力的應答聲，家入硝子直接舉手宣布棄權：「夜蛾老師，我要去醫療組。」
「嗯，去吧。」
對於這個只要有口氣就能把人拉回來的特殊學生，所有人都抱持極高敬意。
這樣一來參賽成員就由十二人變成十一人，第一輪抽簽常夏抽到輪空。
紅手歐皇，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隨著咒骸舉旗，一大片塊平整的草皮被五座「帳」分割開來。個人賽耗時一日，這些年輕咒術師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自然點到為止。當然，這也是充分了吸取去年交流會的慘烈經驗與教訓。
無所事事的常夏抱著木刀投奔硝子前輩，坐在醫療組的矮凳上托腮觀戰：「五條前輩開了無下限術式啊……」這種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的類型實在是苦手。
「概念類的術式，沒辦法。成長也很快，不過悟最近正處於瓶頸期，上面會酌情分派些難度高些的任務給他。」
硝子夾了支筆在耳朵上，目光轉向另一側：「那個京都校的一年級……」
常夏和她一塊扭過去：「欸？」
站在夏油前輩對面擦鼻血的金發少年讓她有點眼熟。
「這不是那個！多長了張嘴的家伙麼！」
硝子：「……」
你說話有時候也挺毒的。
眾目睽睽之下不能做的太惡劣，夏油傑也不想在這家伙身上浪費咒靈。他騙了禪院直哉一個自己「不善近戰」的印像，引誘對方進入體術攻擊範圍……然後就是單方面狂風暴雨般的毆打。
「有點慘，夏油前輩體術真好啊。」常夏興致勃勃看了一會兒，第一個出局的被淘汰者出現——七海不幸抽到了五條前輩，輸得毫無懸念。
「帳」一打開，五條前輩就拎著後輩落在醫療組桌子上：「老子帥吧！」
「嗯嗯嗯，帥。」
家入硝子邊敷衍他對七海建人用了個反轉術式，睜著死魚眼看向常夏道：「後面就交給你了，反正這會兒離全部結束還有時間。」
「放心吧前輩！」少女相當熟練的扶起差點被錘進土裡去的同級：「活動一下看看？」
「我已經沒事了。」七海建人坐著慢慢檢查各個關節，確定徹底痊愈，立刻站起來向旁觀席上走去：「我去看灰原，提前祝你好運。」
「哈！謝你吉言！」
正說著，現場唯二的另一位金發少年也被送下賽場。夏油傑可沒那麼好心還把他拎去治療組，人是被監督輔助抬來的。常夏下意識揚起笑臉向前輩揮手，把途徑身邊的禪院少年嚇得一抖。
——還以為這女人會攜怨報復……等到最後才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把他往眼裡放。
她的視線始終追逐著那個扎著丸子頭的陰險家伙。
「嗛，沒眼光的蠢女人。」他在心底暗暗罵了一句，冷不防被打破的鼻子讓人狠狠戳了一下：「嗷！」
「叫什麼叫？檢查一下傷情而已。」硝子摘了一次性手套，搬出急救箱倒了幾顆酒精棉球出來：「自己擦擦就走吧，輕傷。」
都犯不著用反轉術式。
禪院直哉嘴張了一半，一不小心瞄到旁邊似笑非笑的五條悟，立刻重新閉緊。
還有三座「帳」仍舊持續存在，其中之一是灰原雄。
他運氣不錯，抽到了京都校的另一個一年級生，打得有來有往，僵持中略占上風。剩下兩組都是京都校二三年級內部對戰，互相之間太過熟悉的壞處就是誰也沒法輕易戰勝對手。
「勝負已分！」
時近正午，隨著夜蛾正道喝止，比賽場地上所有的「帳」都打開了，咒骸跳上去圍著敗者轉來轉去。
共計六人進入第二輪比賽，除了歐皇外東京校三人京都校兩人。
「第二輪抽簽，開始！」三道線被六只手拽緊兩端。
「什麼啊！竟然沒抽到小矮子？」居心不良的白毛前輩多扯了兩下，抬頭看向怒氣積蓄的歌姬：「啊哈！」
「！」
歌姬：不詳的預感。
夏油傑也拉緊了手裡的線，抽到他的灰原雄大眼睛裡放射著PIKAPIKA的光。
好耶！是夏油前輩！
只有常夏抽到完全不認識的人，她含笑禮貌點了下頭，對方是京都校的三年級男生。
「東京校一年級的朝日奈學妹？」少年穿著狩衣長身玉立，還禮微笑，長發隨著春風拂過前額，露出典雅柔和的細長眉眼：「幸會。」
「前輩好。」就沒將木刀帶上場的常夏不知所措頓住——這個……對手太有風度了，以至於不知道該從何處揍起。
與這邊如此和諧的畫面形成強烈對比，另兩處「帳」裡的場景就……
夏油傑帶著灰原雄打「指導戰」，每次狠狠揍翻後輩都要溫柔細心指點出對方不足之處。灰原雄成功晉級「夏油前輩腦殘粉」，被打得滿地亂滾眼睛裡的光卻越來越亮。
反觀五條前輩……畫風則從高中生毫不突兀的切換進了幼兒園，整個比賽過程中他只做了一件事——不遺余力挑釁歌姬前輩。
打又不認真打，躲也不認真躲，拖拖拉拉就是不肯結束戰鬥。
特別像只抓住獵物惡意玩弄的欠揍大白貓。
——實在是太慘了，為什麼歌姬前輩眼眶含淚？純粹是被氣的。
「可以先問個問題嗎？」京都來的少年一點也不著急動手，常夏更不好意思表現得咄咄逼人：「您請。」
他笑得非常溫和：「經常聽歌姬提起你，可以交換通訊號碼麼？方便今後遇到需要合作的任務時聯系。」
「哦，行。」少女拍拍口袋沒摸到手機，這才想起上場前將這種東西給了硝子前輩代為保管：「等會兒再說？」
「好的，多謝。」對方得到應允後向後側步：「我的咒具是弓箭，屬於遠距離攻擊，請小心。」
「哦。」堅持不用武器針對活人的女孩干巴巴應了一句。
不遠處，灰原摔倒在地，耳邊草皮被前輩的咒靈鏟掉一大塊。
還好沒鏟在腦袋上。
第31章
場地中白站了許久的兩人終於有了動作。三支灌注了咒力的箭矢直奔常夏腳下而去,警告的意味大於實際意義。
這是種非常溫和，溫和到可以說是在示好的態度，讓人不得不懷疑究竟有何居心。
但是對於常夏,完全是做了媚眼給瞎子看。沒有將木刀帶上場,並不意味著她會在演練中放水,不用刀的目的在於不殺傷同類,演練不用全力卻是對對手的不尊重,她絕對不會這麼做。
前一秒女孩側向閃避躲開箭矢，後一秒就瞬移般出現在對手面前——這個距離足以扼殺掉弓箭手一切優勢。
後者不得不臨時松開弓弦防御,狩衣寬大的衣袖揮舞間有效卸除擊打力道。常夏認出陷阱，身法迅捷,放棄出拳迅速變招矮身掃向對方小腿。不管怎麼說對方也是三年級學生,這點急變尚且能夠應對，他猛然出手拍向常夏肩頭，想要迫使她後退重新拉開距離。沒想到少女竟如同一尾游魚般避過他的手掌，就著空門就像雨燕貼著湖面飛過般轉身竄到背後。
危險！
他悚然一驚想要轉身回防，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狩衣袖子被人抓住，接著手臂一緊天旋地轉整個人被反剪摁倒在地。
常夏沒有繼續用力，她知道繼續下去很可能傷到這位前輩的筋骨，只用另一只手並掌在對方脖頸間輕輕比劃了一下：「您輸了哦！」
「是的呢,我輸了。」他很有風度的拍拍地面，扭頭向等在旁邊躍躍欲試的咒骸道：「加茂，認輸。」
咒骸立刻跳過來,常夏松開手接住它抱在懷裡揉了揉：「嘿嘿嘿嘿！果然超有趣啊,夜蛾老師！真的不能帶一只走麼？」
聽說夜蛾老師偷偷戳了只超可愛的毛氈熊貓,果然男人不可貌相！
「帳」被打開,夜蛾正道的嘴角疑似向上彎起兩個弧度：「如果你期末考試成績能令人滿意的話。」
「好嘞！謝謝夜蛾老師！」精神十足的女孩拐回去向剛坐起來的陌生前輩伸出手：「多謝前輩指教！」
雖然對方近戰體術真的不怎麼樣……到底是前輩嘛。這種在箭矢上灌注咒力的打法,如果速度更快些移動更敏捷些，幾乎完克腿短劍士。所以該有的尊敬並不能少。
尤其這個時候做個禮貌的乖寶寶更是能給自家家長長臉。
夜蛾正道剛才差點被五條悟氣出病的心髒頓時得到了治愈。
「第二輪勝出者:五條、夏油、朝日奈。繼續抽簽！」
重新心平氣和下來的夜蛾校長宣布第三輪抽簽開始，抽到輪空的還是常夏，比賽終於變成了東京校二年級的內鬥。
監督們立刻忙碌起來幫著騰出場地並設了個新的「帳」——萬一不小心波及觀眾就不好了。
這個「萬一」的可能性相當大。
蹦跳著離開場地，常夏撲向醫療組：「硝子前輩，還有需要我幫忙的麼？」
「你就坐在這裡旁觀好了。」硝子讓了張凳子出來，抱著她恢復了好一會兒的歌姬也往旁邊讓讓：「快來坐，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真正見面吧？謝謝你送的演唱會門票，我和冥冥前輩都很喜歡。」
不知道多少人搶著加價求轉手，冥冥數錢數得很開心。
「歌姬前輩好，我是東京校一年級的朝日奈常夏，因為家裡兄弟比較多的緣故，請前輩直接喊我的名字！」
長馬尾少女眼睛一彎就像兩把小扇子，歌姬忍不住伸手在她頭頂摸摸：「好乖好乖！千萬不要和那兩個人一起玩，會被傳染人渣病毒！」
她意有所指看看場上你來我往的兩人。
「五條前輩性格是有點惡劣，但夏油前輩人很好啊？」乖寶寶祭出歪頭殺，水晶一樣黑亮的眼睛油潤潤的。歌姬差點被萌出一管鼻血，徹底忘記她剛才是怎麼淘汰掉了自己的同門：「夏油那家伙啊，一肚子壞水，大多數時候他才是純粹挑事的那個。還有還有，你不覺得他眼睛那麼小，又有條奇怪的劉海，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人麼！」
「小心別被花言巧語給騙了！」
「歌姬前輩……」
家入硝子不敢扭頭去看不遠處場上微笑著操控咒靈的夏油傑。
——前輩聲音太大啦，那邊已經不是咒靈操使干脆變成百鬼夜行了好嗎！
「可是，夏油前輩真的很溫柔很照顧我們呀？」
常夏抱緊木刀笑嘻嘻:「多半是有口無心啦有口無心，歌姬前輩不要往心裡去嘛。」
放緩了語氣的女孩子聲音軟綿綿的，拖著隱約帶了奶味兒的語氣詞，黑亮眼睛笑著扭過來盯著你眨眨，這種撒嬌方式沒有幾人能扛住。
「可！可愛！」歌姬忍不住站起來，左手抱著硝子右手抱著常夏，人生贏家莫過於此：「為什麼東京校的女孩子都這麼可愛！」
場地被折騰得真慘啊……
「啊！那個，歌姬前輩，你覺得那兩個誰能贏？」為了前輩的人身安全，家入硝子努力移開話題，歌姬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隨便，反正沒有一個好東西。」
一個打架另一個必站旁邊火上澆油，相當於給熊孩子配了個狗頭軍師，熊的二次方。
「硝子，比賽結束後我們出去逛街不？我可以保護你啦。」
歌姬笑著蹭蹭常夏，女孩子親昵的回蹭幾下，可以說是非常捧場。硝子遺憾的搖頭拒絕：「去不了，昨天我們跑出去聚餐來著，晚歸被夜蛾抓了個正著，今天絕對會被緊盯不放。」
「這樣啊……」
歌姬放棄了拐帶硝子的計劃，轉而搖晃著視線沒離開過賽場的常夏：「什麼時候做個京都這邊的簡單任務，順便來找我們玩唄。」
雖說是第一次線下見面，女孩子們在LINE上早已成了好友，說起話來也比較直接。
「加茂那家伙好像對你有點意思欸，他問你要號碼了嗎？之前有問過我要你的聯系方式，沒經你允許我就沒答應。那家伙沒有繼承嫡系術式，個人生活相對比較自由，有興趣麼？」
「……」
常夏剛搖頭打算說不，比賽場地中爆發的蒼藍色竟然被鋪天蓋地的陰影給半途壓沒了。
那是目前五條悟術式應用的極限——術式順轉·蒼。
「都給我停下來！」
具有隔絕作用的「帳」臨時又被加固幾層，氣浪與咒靈殘骸在透明罩子裡飛騰翻滾。夜蛾正道入場分開差點搞出大事來的兩個學生，黑著臉公布比賽結果:「平局。」
五條悟的蒼被夏油傑干掉，後者消耗的咒靈數量也不小，雙方再繼續打下去很可能會出現兩敗俱傷的情況，對於一場交流會來說到這裡足夠了。
五條大少爺瘋起來才不管場合，七八個咒骸被他打爛了一半，奇怪的是平時更加溫和穩重些的夏油傑也沒有半分收斂意思。兩個少年就像剛長出硬羽的小公雞那樣跳著撲騰翅膀，夜蛾正道當頭一人給了一拳:「給我冷靜點，你們想拉手罰站嗎！」
「亂鬥了！」硝子起身拉上常夏：「走！上去拉開他們。」
「啊？哦！」
常夏跟著她進入帳，配合咒骸拉住夏油傑：「夏油前輩？」
「……」
狂嘯飛舞的咒靈軍團就像被太陽驅散的烏雲那樣，幾乎在下一秒消失無蹤。夏油傑板著臉點頭哼了一聲，順從的被常夏拉到場地邊緣。
他順勢向外掃了一圈，眼看京都校的學生全都被叫去集合了臉色才稍有緩和。
「別走！難得放手打一場，什麼叫平局啊！攔著我干嘛！」
五條悟正打得上頭，背後傳來家入硝子幽幽的威脅：「不老實點下次受傷就不給你治了。」
「哼！」折了條墨鏡腿兒的大少爺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嗛！」
比賽場地「帳」所覆蓋的範圍內，被這兩個學生拆出一片廢墟。夜蛾校長與樂岩寺校長、以及其他前來旁觀賽事的高階咒術師商量了半小時，強行直接宣布個人賽結束。
——場地無法繼續使用是一回事，總不能讓接連輪空兩次的一年級女生同時挑戰這兩個人形拆遷隊？！
不管朝日奈常夏真實實力如何，整場交流會下來高階術師們對她最深刻的印像就是——幸運。倒也不是說運氣在實際戰鬥中就不重要啦，但你總不能次次都借著運氣不是麼？
尤其當對手可能是五條時。
五條悟當然無所謂，反正只要是上場的他來一個打一個，也不在乎對方性別。夏油傑有點遺憾，不過看著常夏抱了急救箱亦步亦趨跟著擔心自己的模樣，頓時又覺得這種內部對練完全可以放在平時去做。
比如說每天早晨。
常夏更是聽話，只要夜蛾校長下令，上場不上場全都隨意。
「咒術師又不是愛豆，講究什麼名聲人氣之類的東西。」女孩子笑眯眯對沒看夠熱鬧頻頻搖頭不已的灰原雄如此說：「想和前輩們演練隨時提出請求不就可以了麼？都是一個學校的，你也太小看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的胸襟與度量了。」
灰原雄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某些時候毫無鬥志可言的同級：「不要總冒些老古董一樣的感嘆好不好？麻煩你有點JK的自覺啊！」
她低頭看了眼袴褲，抬頭：「穿裙子很麻煩，萬一要是飄起來我是捂裙子還是握刀？」
「誰和你說裙子？」灰原覺得自己好像少看了十章內容：「你就沒有什麼勝負心麼？」
「你說的啊，JK的自覺。」
懷裡的急救箱沒派上用場，常夏有點沮喪。硝子前輩一人給了一個反轉術式，不到五分鐘給賽場翻了遍地的兩個二年級男生就能無所事事四處亂轉了。她抱著畫有紅色十字的塑料箱有氣無力對灰原道：「勝負心這種東西，有什麼用？」
「過於執著以至於失去理智只會在戰鬥中犯錯，」這是無數劍士用生命換來的教訓，常夏把下巴壓在急救箱上：「灰原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們三個可以換個時間對戰演練嘛，我姑且也還算是個體術湊合的人。」
灰原雄：「……」
你那能叫湊合？你要還只是湊合，我們算什麼！
第32章
姊妹校咒術交流會的帷幕隨著灰原碎碎念徐徐下落,反正每年都會出點意外，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再說了，不管怎樣也比去年強——京都校被某人和某人內訌強拆了半個校園。
最終東京校以團體賽勝出以及過於幸運的抽簽成績獲得了明年的舉辦權,除了夜蛾正道暗自感嘆不得不追加修繕費用外,勉強算得上皆大歡喜。
當然,這場交流會也不是白辦的,不久之後常夏就得到通知——有幾位前輩願意推舉她晉升咒術師等級。
因為是比較古老的職業,咒術師的晉升機制也帶著點舊式痕跡。一是由教導者以外的高等級咒術師推薦，二是跟隨推薦者以外的前輩完成相當數量與等級的任務。
「團體賽中的咒靈本體等級為一級,也就是說，你本身就已經具備二級咒術師及以上的資質。考慮到入學時間,最終大家一致決定將你的初始等級定為二級,便於留下成長空間。」
對於天賦卓越卻平民出身的學生來說，這是種無言的保護。
常夏不太清楚這裡面的貓膩，只聽到被前輩們認可就開心得差點原地轉圈圈:「謝謝您，夜蛾校長，我會更加努力噠！」
「……」
這孩子……還真是個實心眼。
「咳咳。」夜蛾正道隔著墨鏡看了她一會兒，加重聲音提示重點：「也就是說，除了正常上課時間，如果想晉升就必須兼顧更多任務。」
生怕這傻孩子把自己給賣了,他急忙補充一句：「目前在校的一級咒術師剛好有兩個，你不必再向校外尋求幫助。」
校長本人也是一級術師，但他沒時間。
「朝日奈,祝你好運。」簡單說明後他示意常夏離開教室把另外兩人喊進來。女孩向教導者低下頭鞠躬,退了兩步直到教室門口才轉身。
禮儀之嚴謹,倒更像是京都那邊教出來的學生。
「七海,灰原？」常夏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上站著的兩人：「夜蛾校長喊你們進去。」
「你的談話結束了？」灰原問了一句,邊笑邊點頭拉開教室門。嚴肅的老師坐在講台後，視線犀利：「進！」
門合上了，常夏打開手機翻看消息，最新的一條讓她手指遲疑，來自京都校三年級的加茂前輩。
「在學校門口等你。」
如果沒有歌姬提前告知，或許她真就只當做是別人善意的邀請。常夏放低手機，沉默片刻，迎著帶了幾分熱度的風向外行走。
不管怎麼說，都必須當面鄭重給予他人回答。
一路上七想八想，想了不知道多少個回絕的理由，真正邁出門檻看到站在底下微笑的少年……少女漲紅了臉。
歌姬正在打電話，看到常夏就推了把同級提醒他。加茂抬頭，春風裡羽織和長發一起蕩開和緩的弧度。她手邊沒有刀，臉頰緋紅，逆著光，站在台階頂端低頭俯視，眸光溫柔。
怔愣片刻後他緩緩點下頭，走上台階：「我還以為朝日奈同學你不會來，很困擾嗎？」
「啊，不，抱歉。我……」她咬緊下唇：「沒有。加茂前輩，有什麼事？」
沉默之後，少年苦惱的皺眉笑道：「看來是我強求，抱歉。沒有讓你為難的意思，只是覺得如果不坦率說明心意的話，將來會很遺憾。」
「我喜歡朝日奈同學。」
就像冰塊撞擊發出的聲音，即便有所准備也叫人難免心下一動。
「……那個，抱歉。」她後退半步彎腰鞠了一躬。
重新站直後一臉的誠懇：「加茂前輩很好，行事有風度，走路動作挺拔俊秀，和人說話時視線專注，我不討厭您。」
校門前高大的杉樹在地面投下片片涼蔭，籠罩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別人的少女。
「如果真有形容的那樣優秀，應該也不會被你拒絕？可以告訴我麼，失敗的原因。」他嘆息著搖頭：「其實我向朝日奈同學告白也存著一部分私心。」
「一是從歌姬那裡看到過關於你的照片，是我的理想型。再一個，作為咒術世家沒有繼承強大術式的閑散旁支，我想選擇世家以外的女孩子，避免被聯姻的同時也能避開被妻子家族操縱。」
少年的笑容多了幾分諷刺：「如果不摻雜這些世俗的部分更誠懇些，也許就不會被你拒絕？」
「啊……不，就算你誠懇我也一樣會拒絕。硬要說的話，只能說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請不要因為這份拒絕沮喪。」常夏干脆利索打破逐漸旖旎起來的氣氛：「您的擇偶範圍一定要在咒術師圈子裡麼？守備區也太窄了。」
沒誰會和向自己告白的人討論這種問題吧！
加茂一時之間都沒法子往下接話，忽然有種被拒絕了也沒什麼大家還可以做親友的錯覺？
留在台階下等車的京都校學生們一直豎著耳朵偷聽，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替同學挽救氣氛：「車要來了，加茂前輩快來！」
「再見，一路平安。」常夏抬手向他們搖搖，加茂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無奈笑道：「我的提議兩年內都還有效，如果你換了主意，歡迎隨時來京都。」
「……」這回接不上話的換成了常夏。
「什麼啊！老子還是頭一回見不是人家對手還好意思告白的。」囂張聲音打破沉默，五條前輩邁出校門抓人的姿勢像極了不事生產的紈绔子弟：「你告白前都不先認真調查下告白對像的背景麼？誰跟你說這小矮子不是咒術世家裡的人了！」
從硝子那裡聽到消息後好友就笑得瘆人，又因為找不到立場自己跟自己較勁生悶氣，越笑越燦爛。得「名師」指點，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的五條悟比夏油傑還生氣，趁著不是夜蛾正道的課欺負監督老師，胡亂找個理由一塊翹課跑出來。
一路上夏油傑把虹龍都浮在手裡了，剛好趕到門前聽見常夏拒絕加茂的話。咒靈球被揮散，少年嘴角上翹，心底那絲焦躁隨風而去。
常夏不知內情，睜著豆豆眼看五條悟就像看個智障：「五條前輩，您說什麼胡話呢？」
我兩輩子加起來也就今年才做的咒術師！
「呵，哪怕天滿宮只養你一天，你這輩子都得算五條家的人。」
白發少年雙手壓在常夏肩頭把她扒拉到身後塞給好友，自己上前一步逼到加茂身前：「老子作為五條家的當主，承認這個小矮子。想拐走她，至少也得能和老子打個平手？」
那你還是直接打死我算了。
「告辭！」加茂後退避開他的鋒芒。
本想再去向常夏說再見，奈何五條家主個子太高，把人擋得結結實實連頭發絲也不露。他身後那個黑發鳳眼的少年神色諱莫如深——
——原來如此……
看來我眼光還不錯。
他自嘲低笑，轉身踏下台階：「回去了。」
目送京都校的客人們離開，五條悟扭回去伸手戳著常夏額頭指指點點：「下次再遇見這種不懷好意的家伙少和他說那麼多話，打就得了！」
常夏拍開他的手指：「那不重要。五條前輩，你不要亂認親戚！」
「悟是菅原道真直系，不算亂認。」站在她身後笑眯眯的夏油傑如此回答，常夏意外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該不松口還是不松口：「就算這樣，我也不會隨便亂認當主。」
「那你賠老子六年撫養費！」早就回去查過記錄，五條悟甚至能讓人拿出賬單。
常夏才不怕他：「美咲媽媽領我走的時候向神社捐了一大筆錢！」
「你確定夠嗎？」原來這也是個一逗就炸毛的，無良前輩笑得惡劣。
事關忠義，常夏據理力爭：「那是工作人員的問題，我能調出轉賬記錄，對公賬戶可作不了假。」
嘖，怎麼這個時候突然聰明起來！
「你說啥？老子沒聽見！反正老子沒收到，不算~」五條前輩雙手一抱，伸出長腿斜在一旁抖啊抖，還真有人能把棒棒糖啃出混混叼煙的架勢。
他偷偷掃向好友求支援，夏油傑用眼神表示收到，抬手拍拍常夏頭頂結束這場幼稚的爭執：「悟在和你開玩笑。」
「對啊對啊，都什麼年月，早就不興當主家臣那一套啦。」
得到□□的前輩伸長手臂在空中比比劃劃：「而且老子對那些也不感興趣。」
他彎下腰順勢也拍了把常夏頭頂，收回手放在耳朵後面做傾聽狀：「你看，你和老子勉強算是有點親戚關系好了，喊兄長，喊了送你好東西呦！」
「……」
總感覺喊了以後事情會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少女扭開臉放大聲音：「夜蛾老師也該結束和灰原與七海的談話了吧，似乎下節課快要開始了呢，前輩們不趕緊去教室真的沒問題嗎？」
「安啦，大不了就抄校規。周末一起去登門拜訪朝日奈女士怎麼樣？作為兄長，要對撫養了姊妹的女士表示感謝。」這話是對夏油傑說的，五條悟不想聽人說話的時候就算拿喇叭衝著他耳朵說也沒用。
常夏約等於姐妹，如果她和傑在一起，四舍五入就約等於傑是兄弟。數學奇才暗自點點頭，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哎呀，真是太好了，終於有借口開倉庫往外扔些廢銅爛鐵。家裡老人多就是煩，跟垃圾收容站似的，什麼東西都堆得滿滿的。」
他用胳膊肘頂頂夏油傑：「你知道常夏家的地址對吧！」
「不如等美咲阿姨婚禮時去觀禮？常夏，我記得美咲阿姨有說你可以帶同學朋友回去。」
他率先向學校裡走：「美咲阿姨也說過不介意再多幾個兒子。」
「為什麼你喊那麼親昵？」五條悟跟在後面，對好友的攻略進度產生了幾分好奇，夏油傑眯眼：「當然是應美咲阿姨的要求。對了，這周我要回家一趟，如果有任務你自己去。」
說完他看向走在末尾的常夏，表情裡摻雜的靦腆斯文很有點眼熟：「常夏，可以麻煩你抽空陪我選一下帶給母親的禮物嗎？總覺得女孩子會比較懂，硝子又要復習資格考試，不好打擾她。」
獨自一人坐在教室裡聽課的家入硝子：「哈湫！哈湫！！哈湫！！！」
第33章
關於五條悟想跑去武藏野為禍一方的計劃,最終還是擱淺了。主要是因為夏油傑不肯陪著他胡鬧，常夏咬牙死活不告訴他家庭住址，夜蛾這兩天還在學校裡不方便去撬檔案室門鎖。萬般無奈之下,這才讓閑不下來的家伙放棄了原定目標。
「為什麼啊,憑什麼我周末要出任務傑卻能回家！」
憤憤不平的最強之一大叫「不公平」,喧鬧聲隔著一條走廊也能聽見。來上課的一年級們恰好目擊前輩摸魚失敗現場,看著轎車直接從教學樓下開走,常夏松了口氣:「走吧，下午還有一節課。」
已經熟悉這種場面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跟著點頭,「是啊，最後一節課,明天就可以休息。下課了過來一起打游戲怎麼樣？我和七海組隊還少一個人。」灰原開始安利:「親友多些副本更好打。」
「哦,只要你不嫌我拖後腿。」常夏答應先吃吃看這個安利，至於要不要真正吃下去還得另議:「明天上午九點？」
「下課後你有事？」七海建人抓重點一向敏銳:「任務？」
常夏抱著課本:「當然不，夏油前輩要我去幫忙，回來再去找你們怕有點晚。」
三人走過長長走廊，午後溫熱的陽光和綠蔭一起探頭偷看。走廊底端是公共教室，剛下課的二年級拉開門。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一前一後走出教室，看到主動讓路的一年級就露出笑意：「最後一節課？」
「是啊，夏油前輩,家入前輩，明天我們約了一起打游戲，要來嗎？」灰原掐指一算,五人小隊這不就齊了麼！
硝子用力搖頭：「不了,我最近得抓緊時間復習備考。你可以明早去問問悟,他的任務不會隔夜。」
於是灰原期待滿滿的又去看夏油傑,後者也搖頭：「我明天要回家,後天才有時間，抱歉。」
「哦哦，那沒事，沒關系。」
鈴聲響起，一年級向二年級道別，魚貫進入教室。
走出教學樓，夏油傑與家入硝子道別：「我等會兒出去一趟，有什麼幫你帶的？」
「不過就是那兩樣，讓常夏順手捎過來，你別跑了。」硝子將手掌伸開：「課本給我。」
回頭還能以「幫忙還書」為借口替同學制造見面機會，我真是講義氣的好兄弟！
「多謝。」他微笑著交出課本和筆記，硝子接過這些轉身離去。
春天快要走到盡頭，溫度逐漸升高，少年看到有些急性子的繡球花正迫不及待吐露出藏在花苞裡的秘密。衣袋裡的手機沒一會兒就震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好友在抱怨。
——也許是抱怨被高層壓榨，也許是抱怨任務目標太弱。
平時隨便聽一聽課再看一會兒書就結束的四十五分鐘，在這個暮春的午後突然變得遙遙無期。早知道下午上課前就該哄了常夏翹課跑出去，反正一年級的課他都很熟，回頭再替她補上難道不好？
友人發來的消息逐一回復完畢，網頁也已經翻到底端，時鐘的秒表是死了嗎怎麼一動不動！
終於熬到下課鈴聲響起，夏油傑向教學樓入口走了兩步，又退回來，轉到杉樹下靠著樹干假裝繼續玩手機——頁面內容究竟是什麼他根本就沒看。
怎麼還不出來？
十分鐘後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走出教學樓，沒感應到第三個人的咒力，他連回應後輩問好的態度都有些敷衍。
「夏油前輩在等常夏？她還在後面。」灰原豎起拇指向後比劃：「那家伙可真用功，如果不作咒術師去考東大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大眼睛少年很有幾分與有榮焉的感嘆：「我都看不懂她的拓展閱讀材料，七海你知道嗎？」
「萊布尼茨判別法，我只認識那個英文標題。」七海建人神情恍惚：「別問我內容。」
「是二年級的學習範圍？應該不難吧！」灰原雄一臉不識人間疾苦，夏油傑微笑著打破了他的美好想像：「怎麼會，大學的。用於高等數學和數學分析領域，借以判斷交錯級數收斂或是發散。」
要不是悟為了解構術式曾經研究過一段時間這個公式，他也不一定知道。
灰原：「……」
「所以，菅原道真的學神BUFF果然存在吧！一定不是我太笨對吧！前輩！求您一定要說是！」說著說著整個人消沉得渾身黑線:「新年祭拜一定選天滿宮，我要跪著進去……」
「是是是，」夏油前輩輕撫後輩狗頭：「不過說回來，作為學生，多讀些書並不是壞事，倒不必涉獵太廣，你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與偏好進行篩選。」
「我還是回去繼續看我的《古事記》好了……可以知道前輩的書單麼？」垮下臉的灰原可憐兮兮，夏油傑搖頭失笑：「有空你可以過來自己看，書架上的書都能借閱。」
正說著他們就看到常夏和充當教師的監督輔助走出教學樓大門。注意到樹下談話的三個人，她立刻向那位教師低頭告辭，抱著書小跑：「夏油前輩！抱歉，您等了很久麼？」
「沒有，悟發來的信息還沒看完。先讓灰原幫你把書帶回去，走了。」夏油傑將手機塞進衣袋，雲淡風輕得就好像剛才那個想放座敷童子出去撥快學校時鐘的人不是自己。
「多謝，有什麼需要我帶給你們？」遞出書和資料，常夏問過兩位同學。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一起搖頭：「不用，你是去給夏油前輩幫忙的吧？」
「說是這麼說……」事關別人私事，她笑了一下越過這個話題：「那我先走了，萬一臨時想起來要什麼就給我發信息。」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中心商業區。
「前輩，禮物要送給母親麼？預算多少，有沒有偏好？」
常夏瞥了眼落地窗後被燈光照亮的展示架，抬頭尋求夏油傑的意見。長到幾乎看不見盡頭的街道兩側盡是一格又一格店鋪，路邊有不少提著書包的中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少年側頭認真想了一會兒，放棄般苦笑：「母親的偏好記不清了，預算倒是不用擔心。」
她不太贊同的收回視線：「要珍惜還在的親人吶。」
走過好幾家櫥窗，才聽見他低聲道：「知道了。」
常夏體貼的轉而論及其他：「這種情況下不太容易翻車的應該只有裝飾品，如果夏油阿姨是全職主婦，我建議選擇容易變現的貴金屬。」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種隱晦而貼心的多重保障。
在常夏的印像中，這個年齡的全職主婦往往過得很是辛苦。直接給錢未免顯得太過冷漠淡薄，好歹換種形式，也不耽誤遇到困難時救急。
「都聽你的，我不太懂這些。」他站住腳：「父親母親都很忙，讀國中後我們就很少再有交流。他們都是溫和講理的人，支持我的所有決定，也許就因為這樣才……如果不是美咲阿姨提醒，我可能根本想不起這個問題。」
「這樣啊，會寂寞嗎？」常夏雙手背在身後側著去看夏油傑，劉海順著額頭弧度散開，露出干淨漂亮的眉眼。
少女嘴角狡黠的笑意、黑亮有神的眼睛毫無防備撞進少年心口。
夏油傑和緩了目光：「嗯，是的，那時的我很寂寞。」
「那時……所以說現在已經不寂寞了！呀~真好。」她向前跳著走了幾步，停下轉身指指櫥窗：「先進這家店看看？」
少年跟在她身後低頭莞爾。
朝日奈常夏是個做事認真的人，比起要買東西的夏油傑更上心。經過數家店鋪的反復比較甄別後她選了一對克重和雕花都很保守的耳釘。黃金質地，可以同時搭配常服與正裝，不是很打眼，不至於被別有用心之人念念不忘。
夏油傑：審美很好，偏向含蓄內斂，有點舊式做派，兼具實用與觀賞。總之，比去問悟要靠譜多了。
收好發1票，他提著禮品袋看向馬路對面的可麗餅店：「作為感謝，請你吃可麗餅怎麼樣？」
「好啊！我要什錦水果味！」她漂亮的黑眼睛裡果然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可麗餅店外的隊伍並不長，等了一會兒就排到窗口。營業小哥手腳麻利，很快常夏就舉著可麗餅離開，質地堅實細密的奶油裹著新鮮水果，每一口都是享受。
——女孩子捧著可麗餅的模樣就像只小松鼠，皮毛光滑、眼神清亮。
「唔！」咬了一口可麗餅，常夏注意到他的視線，抬頭眼睛彎成兩道弧，將手裡的可麗餅換過一邊遞到夏油傑面前:「嗯嗯嗯？」
嘗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低下頭照著她咬過的地方又咬了一口，味覺似乎久違的恢復了正常:「很好吃。」
「對吧？對吧！」女孩子收回甜食拿在手裡繼續向前走:「父親呢，沒有禮物麼？」
雖然知道她這是習慣性省略主語，走在後面的少年仍舊默默紅了耳朵——如果別人這麼說話他一定不會想多。
扭臉看向身邊櫥窗，夏油傑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酒類……就可以。」
如果不是太久沒回去，根本沒必要這麼鄭重，現在想想，竟然打從心底浮出一股「算了，不要回去了，干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能拖就拖」的念頭。
情緒細微變化被她看在眼裡，常夏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前輩，您該不會是……禮物都選好了卻不敢回家，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長久沒有交流過的雙親？」
——逃避不僅可恥，而且沒用。
本來是有幾分忐忑，聽她這麼一問他眸光一閃，迅速調整策略皺眉道：「也許。要是能有人在旁邊鼓勵打氣說不定能好些，實在是想不出來該怎樣打破僵局，萬一被關在門外怎麼辦？」
「不好麻煩硝子，她還要考試，至於悟……」夏油傑做了個「你懂的」表情：「如果我想和父母徹底斷絕關系，一定會找他幫忙。」
抱歉了，悟，我會記得給你買根棒棒糖以示歉意！
一個失手不小心捏爛咒靈腦袋的五條悟：「哈湫！」
怎麼回事？
第34章
五條前輩的性格到底是有多惡劣……
出於對夏油傑的信任,常夏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索就道：「前輩！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後回家可以喊上我。這樣會不會好一點？如果勇氣不夠，就從我這裡分些去,別擔心！」
驕陽般熠熠生輝的少女,眼睛裡滿滿都是樂觀的光芒。
「那可真是太好了,但你明天不是和灰原他們約了要打一起游戲？還有時間嗎？」
夏油傑側首做思考狀:「不然還是再等等……」
狡猾忽略掉「以後」兩個字,他垂下眼睛等待。常夏果然跟著發起愁：「是哈……畢竟已經約好了。」
「說來我還沒看過他安利的究竟是什麼游戲。」她將被風吹起的長發別到耳後：「還是早點回去,先問一下。」
——灰原想約的本來就是今天，反正一晚上不睡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大礙,不如早些回學校提前履約，好把明天空出來。
——所以，在她心裡他和那兩個同級男生一樣,並沒有特別之處？
如果真是如此,那些微笑與關懷又算什麼，出自本性的溫柔？
懷疑、動搖、還有翻湧著的一絲酸澀。
「稍等，我去那邊的便利店替硝子帶些東西。」壓下胸口莫名湧動的情緒，他走進路邊大門敞開的全家，很快又提著一只塑料袋出來。
常夏吃著可麗餅,還沒來得及等到覺得無聊就見他低頭走出便利店：「一般要替硝子前輩帶些什麼？」她湊上來看了一眼：「……」
「煙盒吧？是煙盒,打火機,還有利久酒和清酒？」也就夏油傑這種高度，換了常夏走進去，絕對會被拒絕購買這些未成年違禁品。女孩蹙眉，很快松開,最後豁達的笑笑：「嘛,多少有個限度就好。人生那麼短,難得能有個愛好。」
倒也沒必要讓所有人都像鬼殺隊的柱們那樣自律到極致。
「你太縱容他人了。」他猛得轉身,將她籠罩在身影下，遲疑片刻放松肩膀泄氣道：「抱歉，我語氣不太好。」
理不清心頭的亂麻，話到嘴邊卻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要說什麼。
你的底線，究竟在何處？一時之間竟有了種身處劣勢的錯覺。
「走吧，今天多謝常夏幫我選禮物，我送你回去。」少年重新掛上和煦笑容，抬腳欲向行人稀少的小巷走去——普通人看不見虹龍，但是普通人能看見他們兩個。
常夏抬起手想去抓他的袖子。
「夏油前輩，您怎麼了？」
眼看指尖就要落空，身後傳來幾道陌生聲音。夏油傑腳下一頓，常夏剛好碰到他的掌心。
劍士的反應能有多快？就像蝴蝶停棲般，緊接著袖子一緊，她抓住了即將走遠的少年。
「喂喂喂喂喂！快來看，這是誰？不是那個，國中時，班裡陰沉孤僻的家伙麼！夏油，對吧！」
「欸？還真是，難得你能認出他！」
三個反提著書包的男學生從便利店追出來，隔著短距離大聲喊叫著打招呼。走到近前，其中一個男生歪頭看了眼常夏：「女朋友？和你一樣奇怪。」
倒不是對常夏有多少惡意，實在穿詰襟袴褲的女孩極為罕見。
夏油傑：「……」
看在那句「女朋友」的份兒上，留著吧。
打死了怪可惜，這人還挺聰明。
常夏就沒把別人的誤認當回事，干脆利落忽略過去。
「你們是誰？」
本來落在前輩身後，因為這三人的緣故，一轉身就變成了她擋在夏油傑身前的位置。
「仔細看看，長得還蠻可愛的嘛，和我們一起去玩嗎？」另一個男生湊到常夏面前：「我們和他國中同班，夏油這家伙陰沉沉的不說話，目光還總落在沒人的地方，你就不覺得很可怕？」
「是呀是呀，別和他一起了，跟我們去玩唄？你喜歡可麗餅？請你吃！」最後一個男生也湊上來。
這種復古懷舊得一點也不突兀的女孩屬於看久了越看越好看的類型——他們下意識忽略掉曾經的同學，就好像他只是一團空氣。
常夏皺起眉。
這是……來自團體的冷暴力？
難以想像會發生在夏油前輩身上。
「走吧！夏油從來都不說話的，他怎樣都好啦。換個號碼唄？」
男生們取出手機在她面前晃晃，如同來自深淵的危機感突然湧上心頭。
長發少女黑琉璃般的眼睛裡平靜無波——海嘯壓頂前的那種「平靜無波」。
「……」她站在那裡沒有動作，右手克制的握緊木刀。三個男生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沉寂。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頭像是被按下靜音鍵，少年們收起手機，互相交換著眼神慢慢退卻。
「你們……」常夏當然不會拿幾個普通人怎麼樣，但不代表她不會對此一無表示:「走之前就沒有想說的？」
又不是傻子，男生們明白她的意思。
老實說，他們不曾對夏油傑這個國中同學做過什麼，但問題就在於這裡——盲目跟隨著集體排斥孤立某一個個體，將其視於無物。
很難說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與身體上的暴力哪個更加惡劣。
剛才胸口壓抑酸澀的滋味一下子就散了，夏油傑根本就沒把幾乎縮在一起的三只「鵪鶉」放在眼裡:「走了，我沒注意過這些，也不在乎他們怎麼看。」
畢竟這些普通人受限於先天條件，根本看不見也永遠無法理解他的世界，何必與他們計較？就像被狗躲著走，難道人還要上前去質問那些狗這樣做的原因？
「我不需要道歉，沒有意義。」他順勢勾起常夏手指:「不是想早點回學校？」
「這不是有沒有意義的事。」常夏反手握住他，神色堅定:「他們做錯了，那就是做錯了。」
「無論強弱高下，做錯事情就應該承擔責任。不懂就教他們懂。」
說這些話時她始終平視那三個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的男生:「我不覺得夏油傑是個奇怪的人，他很正常。語言表達，行為舉止，品行操守，任何方面都高於你們。我為能遇見這樣一位可靠的前輩感到由衷喜悅！」
「如果易地而處，他絕對不會像你們剛才那樣盡說些失禮的話。所以，你們沒有什麼該說的？」
噫——！
厚重的壓力壓得三個男生抱在一起飆出眼淚花:「對不起！我們錯了！」
他們向已經扭開臉去看哪裡合適放虹龍的少年低下頭：
「我們不該故意把你當空氣！」
「我們不該在你女朋友面前說你壞話！」
「總而言之，對不起！」
狠狠鞠了一躬後他們奪路而逃，就像身後追著教學監督。
夏油傑是真沒關注過曾經的同學如何看待自己，或者應該說，如果不是常夏的反應，他可能還沒意識到原來自己被人給孤立過。
但這並不妨礙因被她保護而變得心情明亮，少年嘴角抿起小小弧度:「多謝。」
趕在她松手前將她的手指裹進掌心，虹龍出現在腳邊:「快走吧。」
「哦哦！」常夏的注意力被咒靈引走，忘了手的事。直到在虹龍背上坐穩後下意識想抓什麼固定身體，她這才反應過來——「啊！」
夏油前輩的手很大，很暖和。溫度從掌心燒上臉頰，常中狀態下的甲級劍士居然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
「那個……」
「你……」
又一次同時發出聲音，夏油傑卻沒有停下:「常夏你……究竟是怎樣想的呢？」
「什、什麼？想什麼？」手被人緊緊握住怎麼也抽不出來。她結結巴巴的，完全沒有任何氣勢可言。
「你……」溫柔磁性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常夏終於抽出手，摸摸索索掏出手機用力按下接聽鍵：「常夏，說！」
電話那邊傳來藤原監督的聲音：「朝日奈同學，臨時任務，您在哪兒？」
她向下看了一眼：「麻煩您直接把地點發給我。」
潛台詞就是人在校外。
藤原監督聽懂了，簡單叮囑兩句後掛斷電話。
很快就有信息發來，一打開夏油傑偏頭過來看了眼：「二級，隅田川，江戶川區。」
「隅田川？」常夏比較了下地圖，恍然大悟：「哦！那不是就是荒川！」
距離曾經鬼殺隊的本部並不遙遠。
「我送你？」夏油傑將手放在虹龍頭頂，常夏搖頭：「很近，我直接過去。前輩明早難得有假回家，不要耽誤了。」
說著揮揮手就要從咒靈身上往下跳。
夏油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體術還算能看，至少及時拉住差點成了高空拋物的憨憨：「給我坐好！」
就不該問她！
虹龍在空中拐了個彎，半小時後他們落在一片臨河的廢棄校舍外。
沒過幾分鐘藤原監督開著車出現，後座是哀悼游戲打了一半不得不放棄的灰原雄，和比平時看上去更喪的七海建人。
「哦？是常夏和夏油前輩！」轎車剛停灰原雄就鑽出來，藤原監督急忙放下手剎：「灰原同學，請注意安全！」
由於是廢棄校舍，倒也不必擔心這裡的停車問題。藤原關上車門和七海一起走向常夏：「朝日奈同學，夏油同學是？」
「您來電話時我正和夏油前輩在外面，前輩就直接送我過來了。」比起寒暄常夏更在意任務：「有什麼資料麼？」
「不太多。」藤原推了把眼鏡，將打好的文件拿給她看：「這是個未曾登記的詛咒，窗給的信息是二級，但不排除變化可能，請務必謹慎行事。」
說完看了眼夏油傑，他松口氣道：「有夏油同學在，我就不用再打電話申請支援了。」
「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常夏掃過不到半頁的資料。該說果然是臨時任務？這點東西，還沒家用電器的使用說明字數多。
第35章
隅田川,一百年前名為荒川，流經三個縣最終彙入東京灣，全長一百六十多公裡。曾經是條有事沒事就泛濫,因其水文狀態喜怒無常錯綜復雜而產生「妖怪」傳說的大河。直到戰爭結束政府才撥出巨款實行流域開發計劃,修建了大量水渠以及水利發電站,終於將肆意奔騰的河水束縛在河道內乖乖供給工農業使用。
過去這一片盡是魚龍混雜之地,也就是近代以來才逐漸變成真正意義上的繁華。
然而,就在這片繁華之中，河灣突出的高地上屹立著一座被廢棄的學校。
先布下「帳」,藤原監督這才調出地方志給常夏看:「這個地方原本是一所很有歷史的高中，最近因為城市規劃的要求遷去了新校舍。自從學校搬走，附近居民就經常投訴這座被遺留下來的建築物中總會傳出陣陣怪響。」
「五個小時前『窗』鎖定此地發生咒力反應,察覺等級暫時穩定就立刻下發緊急任務。」
「有可能存在的人員傷亡嗎？」關於學校的描述並不多,唯有學生們在劍道上的成就還算亮眼……但又很少有人參加劍道比賽。
藤原監督仔細回憶一番報告:「目前尚未得到有關這方面的說明。學校數月前就徹底搬空了，但不排除可能性。」
「那就……先進去看看。」
她看向另外三人征求意見，沒人表示反對。
目送四個年輕人同時沒入「帳」中，藤原回到車上待命。
在外面傻站著太可疑了，而且危險。
咒靈不一定會跑出來抓一個輔助,附近的居民可不一定不會報警,到時候再解釋會很麻煩。
黑色的「帳」後,是廢棄且等待拆除的舊校舍。夕陽透過暗色結界與植物，在地面留下無數斑駁扭曲的喑啞光斑。
天還沒有黑，但是很快就要黑了。
「在河道裡！」四人異口同聲確定詛咒所在之地。普通人看不見的空間中，盤旋著模樣和皇帶魚差不多的巨大咒靈。它探出河面,纏繞在最高的教學樓頂端。
咒靈頭部兩側分別分布著一排七顆眼球,每一顆轉動的方向都不一樣,來回鼓動著俯視四周。
「悔恨、羞恥、嫉妒、傷感、絕望……越是人類情緒激烈集中的地方,越容易出現詛咒。」
夏油傑一視同仁的給後輩們補課:「所以學校、醫院、墳地將會是你們最常遇上的工作場所。」
「但是學生們早已經遷走，詛咒怎麼還會出現？而且這個體型也不太對勁。還有啊，海水魚會出現在淡水裡？」灰原雄表示不解，七海建人忽略他的吐槽猜測道:「也許是學生們走後才被觸發。」
「有可能，不過咒靈一般不會輕易離開出生地，或許它早就存在，只是被不明原因壓制不敢作祟。」
咒靈球浮現在少年手中，常夏站在他身邊問了一句:「這個咒靈，前輩要嗎？」
如果夏油傑不要就徹底祓除掉。
「先看一下，沒什麼用就不要。」他又不是垃圾桶，什麼東西都隨便撿。
話是這麼說，但這還是常夏他們頭一回遇上個頭如此之大的咒靈，只半截身子就能纏在四層教學樓上。
巨物恐懼症都快犯了。
「這種規模，怎麼看也不像是二級？」灰原雄豎起拇指平舉手臂閉上一只眼睛，大概估算了一下目標長度:「太大了，貿然靠近有點危險。」
「繞到河邊看看。」七海建人的鈍刀可能還沒咒靈一只眼球大。
這不是可以隨意碰觸的對手，對方嘴裡參差不齊的利齒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窗』的觀測存在誤差，所以咒術師等級一般會對標更高級別的詛咒。比如常夏，具有祓除一級的實力，才會有二級術師評級。」
夏油傑放了個長著蒼蠅翅膀的小咒靈遠遠繞著「皇帶魚」觀察。
「你們繞過去，我在這裡吸引它的注意力。小心一點，不要靠得太近。」又有數只咒靈分布在他四周顯露身形。平日勤勤懇懇充當交通工具的虹龍赫然在列，它將主人圍在腹下，張大嘴向對面那只野生咒靈示威。
目標果然注意到了敢向自己挑釁的對手，側過身體，七顆眼球從不同的角度聚焦在夏油傑一人身上。
趁著這個空擋，灰原、七海、和常夏三人分三個方向接近教學樓一探究竟。
這所學校規模不大，封閉校園的鐵絲網上膠皮脫落得坑坑窪窪，可見確實廢棄了有段時間。夕陽下，映出七彩光暈的銀白色巨大魚身緩緩移動，被當做攀爬架的教學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嚎。
要加快速度——
常夏借著植物枝椏輕巧翻上教學樓的第四層。矮身藏在突出的屋檐下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被發現。她單手扣緊排水管，猶如穿過堂前的靈巧家燕翻身躍上。
離近些看，這咒靈讓人更覺大得更是離譜，分叉的觸須有水泥電線杆那麼粗，來回掃過頭頂。
呼吸法運用到極致，隨時准備投入戰鬥，雙腳落在天台卻沒有留下任何聲音。
魚型，一半藏在水中——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這咒靈應該是長久以來人們對荒川這條河的恐懼所凝聚。
絕對不是二級，夏油前輩會需要它。
她選了個合適的位置躲好，前方是引走咒靈全數注意力的前輩，後方是已經摸到河道裡的兩個同級。無論哪邊，都可以做到及時支援。
虹龍本願並不想挑釁明顯比自己強大的咒靈，無奈被主人操縱著怎麼討打怎麼行動，巨大咒靈側過另一邊用另外七只眼球盯著它觀察，蛇一樣的身軀逐漸高昂。
咒靈移動帶來的余波簡直就像地震，教學樓上壓了座山似的，眼看難以支撐。
握緊木刀，常夏努力呼喚尚未展現全貌的術式——無法判斷。
這並不是件難以理解的事，就好比游戲裡BOSS實力遠高於己方，無論怎樣鑒定也只能在血條後看到一串問號。
撤是不可能撤的，沒有這個選項。
調整呼吸，壓低重心，等待機會……
咒靈原本緊盯著夏油傑的虹龍目不轉睛，突然不知被什麼刺激，蛇立的頭部迅速轉動，沒有任何征兆向河道俯衝。
不能讓它跑！
一是七海和灰原都還在下面沒出來，被這麼大的咒靈迎面撞上可不是開玩笑；二是一旦讓它躲入水中，無法在水下呼吸的人類該怎樣繼續戰鬥？
【雫波紋突刺】
咒靈撞上水面前一刻，由咒力凝結出的刃尖刺入一顆眼球。
「吼嗷嗷嗷——！」
咒靈吃痛，挺直身體拼命甩動頭部，藍色水波沿著側線一氣向下橫切。
【二之型·水車】
借著刀勢調整方向與落點，常夏轉動身體縱向又劃過三顆眼球，最後用木刀卡在魚鰓處固定。
刺傷也好，砍傷也好，下一刻傷口便再生出肉芽，很快愈合如初。咒靈發現似乎有只咬得很疼的小蟲子落在自己身上，觸須和眼球躁動不安，中止一切動作想要找出這只蟲子碾死。
很快它就放棄了，小蟲太小，更大更多的威脅欺至眼前——等級參差不齊，體型大小不一，唯一的共同點在於咒力來源，那個站在咒靈之間的人類。
趁著野生咒靈停滯「思考」，夏油傑放出其他會飛的咒靈想將常夏接下來。
——蝠鱝狀咒靈試圖靠近，一根觸須立刻緊追驅趕。這次嘗試失敗了，蝠鱝只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待命。
「這樣束手束腳，可不行……」常夏穩定氣息，借著空擋交換握刀的手。
猛然發力從鰓蓋下抽出刀身，木刀在咒力與劍技雙重帶動下切開腮絲。咒靈仰天哀嚎，再次瘋狂擺動頭顱。
任由身體隨著離心力浮於空中，飛濺而起的水花成為最佳落腳點【玖之型·水流飛沫】，緊接著常夏揮動木刀帶起生生不息的水流，蜿蜒回旋躲過咒靈鱗片與觸須的攻擊，所過之處咒力凝結的刀刃在咒靈體表留下道道傷口【三之型·流流舞】
咒靈吃痛，扭轉碩大頭顱，十四只眼睛從各個不同方向掃視搜尋，可惡！又是那只咬得咒靈生疼的、該死的蟲子！
借著這個機會，虹龍迎面撲來，利齒嵌入肌理狠狠撕下咒靈一塊背鰭。
咒力凝聚出的紫色血液如同暴雨落地。咒靈不得不再次放棄尋找，轉頭對付明目張膽攻擊自己的同類。
它幾乎完全從河道中浮出，生有透明利刺的尾巴猛將虹龍拍入教學樓旁邊另一棟建築，傾倒的磚石甚至飛出「帳」的範圍。
不等它撲上去給對手致命一擊，伸展開來的柔軟腹部傳來劇烈刺痛。
是互相扶助著離開河道趕來的灰原雄與七海建人。
【十劃咒法】，強行在7:3的位置制造弱點。
弱點暴露同時常夏采取行動。
【十之型·生生流轉】宛如卷曲的巨龍纏繞在巨型咒靈周身，湛藍水色組成巨龍身體，翻滾絞殺。這是水之呼吸最強的劍技，隨著連擊威力不斷增強，沒有上限。
除了常人難以支撐的消耗，還必須保證攻擊持續不斷。
第十次連擊精准斬在七海建人強行制造出的「弱點」上。
巨大咒靈哀嚎倒地，終於壓垮了頑強堅持的教學樓。
湛藍色刀光頻閃，攪碎泰山壓頂般的水泥鋼筋混凝土。
「小心！」灰原雄頂著垮塌掉落的磚石衝進咒靈身側，替同級擋住砸下來的建築殘骸。同樣留在咒靈腹下來不及撤走的七海建人連推帶踢，三人狼狽退入樓板傾斜制造出的三角形空間躲避。
不知何時天色盡黑，月光透過「帳」灑在這片遍布瓦礫的建築殘骸上。就算弱點遭遇重創咒靈也沒有消失，翻騰的魚尾大力拍擊地面，帶起無數高速飛濺的「暗器」。
背上挨了好幾磚頭，灰原雄心有戚戚焉向外看了一眼：「這要是一尾巴砸過來，咱們三個都得進治療室。」
「前提是還有機會進治療室。」七海建人語氣平淡，該沒有起伏仍舊沒有起伏。他的狀態最好，渾身上下連道劃痕也沒有。
落地時躲閃不及挨了鹹魚一刺的常夏忍痛吐槽：「虧你們還有心情閑聊，被砸扁就只能麻煩夏油前輩把我們鏟起來帶回去了……」
「我希望你們別把這事兒往前輩頭上推。」擋在最外面的水泥板被暴力掀開，夏油傑的聲音傳了進來：「受傷了嗎？有誰失去行動能力？」
第36章
「地震」消失了,只有清冷月光灑在廢墟上。
其他雜亂堆積的水泥板鋼筋柱也被一一推走，夏油傑邊操縱咒靈收拾善後邊透過縫隙看向三個擠在一起緊急避難的一年級：「能自己出來麼？」
「可以。」七海建人打碎承重柱之間的空心牆，和灰原一起先把女孩子推出去：「常夏被刺了一下。」
手裡的咒靈球瞬間被捏變了形,夏油傑接過她抱進懷裡走了兩步又回頭：「你們兩個？」
「我們都沒事！」灰原雄順著開口爬上來,抖抖滿頭塵土,轉身搭把手去拉七海建人:「咒靈不見了,跑了？」
「在這兒。」常夏指指夏油傑手裡被捏得可憐的咒靈球:「多虧有夏油前輩在。」
「也得謝你們先將這家伙削弱到一定程度。」他吃掉咒靈球騰出手,仔細打量擺脫困境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男生:「你們兩個沒事就好。」
「那個……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前輩可以松手讓我自己走了麼？」常夏不自在的扭了扭，後腦勺立刻被人用力摁了一把：「別動！裝死會不會？！」
「欸？」裝死？這都什麼和什麼？
走出「帳」的範圍，夏油傑對正在著急打電話的藤原監督道：「讓『窗』給我個解釋,特級咒靈能看成二級,瞎了嗎？」
「我正在做這件事。」藤原監督的語氣在看到羽織沾血的常夏後壞到極點。他閉上眼睛深呼吸，重新睜開眼睛壓低聲音告知夏油傑：「是指名給一年級的，臨時任務。」
「……明白了。就說常夏重傷，我帶她先回學校去找硝子，後面的報告……」
「夏油同學放心,我知道該怎樣做。」
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虹龍載著「被重傷」的傷員騰空而起。
「我真的沒事,夏油前輩！」撲騰著想要重獲自由的常夏又被夏油傑摁了摁腦袋：「乖一點。」
「哦！」前輩語氣不太好，直覺告訴她最好別惹他生氣，萬一被從虹龍上扔下去就……
莫名其妙變得心虛氣短，被抱著的常夏一動不動,生怕唐突神佛般差點連【常中】都給斷掉——啊,不,這個還是不能中斷,肩膀被倒下來的咒靈開了個洞，需要用呼吸法促進傷口收斂愈合。
很快回到學校，提前得知消息的家入硝子早早等在治療室。常夏被抱進來時嚇了她一跳，還以為幾小時沒見可愛後輩就要涼：「傷口什麼情況？」
「區區小傷而已，是夏油前輩太緊張啦！」一被放下來就生龍活虎的常夏三兩下脫了羽織。夏油傑匆忙轉身背過去，就聽見身後衣物摩挲聲，還有硝子的責備：「就算我有反轉術式你也不能這樣亂來！治肯定是能治好，你難道就不會痛嗎？」
「知道啦！」一聽就知道有沒說出來的潛台詞。
下次還敢。
反轉術式作用下，穿刺傷迅速消失，連傷疤也沒留。常夏驚訝的抬起胳膊扭來扭去查看：「好神奇！謝謝家入前輩！」
「那當然！」硝子得意的摘了一次性手套扔進醫用垃圾桶：「我聽上課的監督輔助聊起你在嘗試理解萊布尼茨判別法，要不要試試建構屬於自己的反轉術式？」
看樣子讓她悠著點是不可能了，唯有想法子在其他方面增加些安全系數。
「好啊好啊！」常夏穿好衣服套上羽織，從病床上跳下來坐在椅子上側耳傾聽。
夏油傑轉過來靠在病床邊笑著看她們兩個——結果他早就知道。
果然。
「就是先這樣咻咻咻，然後再那樣嘩嘩嘩！最後啪的一下，就好了！」硝子使用了大量擬聲詞說明，常夏聽得兩眼轉起蚊香圈。
就跟聽戀柱講怎麼開斑紋一樣！
「嗯……讓我想想。」如果帶入戀柱的表達方式，術式反轉相當於突破身體極限後的另一種爆發，但是又和斑紋不同。
斑紋意味著劍士向天借力，提前榨取身體潛能，將生命化作照亮長夜的火焰，相當於向著坐標原點左側一路狂奔。反轉術式卻是與破壞背道而馳的「重建」，完全的治愈，將身體狀態向右拉扯還原至「原點」。
也就是說，如果能夠掌握這一點，她就不必有所顧忌，隨時可以嘗試打開斑紋投入戰鬥。
辦法確實是個好辦法，然而——
問題再次拐回開頭，她的術式究竟是什麼來著？
——就知道她會露出迷茫的表情，夏油傑拍拍常夏頭頂喚醒狀似發呆的少女：「好了硝子，另外兩個後輩也快到了。不如讓常夏先回去休息，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們。」
還要問一下，灰原和七海究竟做了什麼才引得荒川咒靈突然行動。說回來，這個特級咒靈還挺有意思，被一所學校壓得不敢作祟，蟄伏了近百年。
「也行，常夏你回寢室休息，最好明天也不要劇烈運動。」治療室外遠遠傳來灰原雄的大嗓門兒，硝子打開門把常夏推出去：「就像你自己說過的那樣，咒術師這條路上，走得遠才更重要。」
「哦哦，那我先回去了。」
看來灰原的游戲邀請……可以鴿掉了，他和七海只是沒有外傷而已。當時頭頂掉下來的磚石比雨滴還密，沒受傷是不可能的。
走出治療室，迎面就看見藤原監督押著兩個男生把他們往治療室裡趕。
「我沒事了，你們怎麼樣？」常夏迎上去攔住想要逃跑的灰原雄：「硝子前輩和夏油前輩都在等，灰原你該不是想跑吧！」
「磚頭砸了幾下而已，能有什麼大事。」灰原雄抬掌「啪」的拍在七海建人肩頭：「倒是七海，一路上也不說話，疼得厲害？」
金發少年瞪了他一眼，扒掉憑空增加的重量：「也許你可以向家入前輩解釋為什麼另一條胳膊抬不起來。」
「看來是輕傷，別讓前輩們等太久。」常夏點點頭，理了下羽織前襟，眼神閃爍著躲開同班同學：「那個，游戲還打麼？」
——快點說不！
「不了不了，你傷得不輕。雖然家入前輩的反轉術式什麼外傷都能治愈，失血症狀可沒辦法緩解。別熬夜，明天起來吃點好的，躺著好好養養。」灰原雄張嘴就是一長串，聽得常夏一愣一愣：「你怎麼懂這麼多？」
少年笑起來就像山間溪流：「我妹妹年齡和我相近嘛，哎呀，女孩子每個月都有幾天不方便，總要多照顧些。」
「……」
常夏和七海一起用嶄新的眼神上下掃他好幾遍，看得後者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有什麼可奇怪的，你們又不是沒上過體育健康課！」
「……」體育健康，是朝日奈常夏同學唯一差點考試不及格的課程。
因為太害羞，以至於不好意思填答案。
七海建人：「……」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
「啊！那個，好吧。我知道了，走了。有事來我樓下喊一聲就行。」常夏趕在話題越來越歪前結束對話，她向藤原監督微微欠身笑了一下，甩著馬尾巴快步跑遠。
「灰原同學，七海同學，請不要再拖延。」藤原推起眼鏡示意兩個不聽話的男生不要妄想逃避治療，等得太久出來看情況的夏油傑剛好撞上這一幕：「終於來了？快進來，我有事要問你們兩個。」
「哦！」
看來是跑不掉。
兩個男生蔫噠噠走進治療室，疑似受傷更重的七海建人低頭對家入硝子道:「只是關節扭傷而已，常夏她……她擊碎了掉落的樓板，不然也不至於沒能躲開咒靈的瀕死一擊。」
怪不得他一路都不肯說話，灰原照著好友肩膀輕輕敲了一拳:「那你可要記得欠她一次。」
「我知道。」金發少年抬頭看向守在旁邊的夏油傑:「前輩，我想變得更強，請問該怎樣做。」
「為什麼突然這麼急迫？」靠譜前輩拖過張凳子坐下，好整以暇問道:「以你們兩個的潛力，畢業前成為一級術師不成問題，沒必要急於求成。」
「只是不想被同級甩開太遠。」七海建人回想起黑暗中泛著藍光的木刀:「還有，我不喜歡欠人東西。」
「那麼……我建議你先去向夜蛾申請只咒骸，說明理由他不會拒絕。」夏油傑不意外他會這麼想，告知方向後問起另一件事:「你們在河道那邊做了什麼，咒靈反應很大。」
「嗷！我知——啊！」回答他的是被硝子檢查傷勢摁得連聲哀叫的灰原:「水下有東西，我們只是彙合後稍稍靠近了點。」
說著他示意七海去翻自己的運動背包:「前輩你送常夏走後我們又回去了一趟，把這玩意兒從河底給起了出來。」
「可以算是咒具了吧，可惜碎了只剩半截，本想撿回來給常夏用。」
七海從灰原的運動背包裡取出一樣東西，轉身拿給兩位前輩看。家入硝子率先發出遺憾的嘆息:「好漂亮的刀！真可惜。」
那是振斷刀，從殘存部分可以看出大概是打刀的刀型，刀身通體湛藍，就像溫柔靜謐的海。刀首被曾經的主人細心裹著白色絲綢卷柄，散開的部分斷裂遺失。
「……」
夏油傑頓了頓:「不是開玩笑？」
這振斷刀無端眼熟，殘存的咒力更讓他心驚肉跳——常夏？
第37章
治療室。
「我要回去睡覺了,睡眠不足可是青春少女的大敵。只要學校沒爆炸，從現在起到明天早上，我不想看到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
家入硝子隨手從煙盒裡磕出一支煙,開門走到外面點燃:「後頭的事就交給你了,傑。吶,晚安。」
咒力是咒術師確認同伴的主要方式,好歹也是二年級老油條,最初的感嘆後她和夏油傑一樣，認出斷刀上附著的咒力屬於誰。
她不能隨意離開學校,除了被動等待別無他法。
夏油傑沒有應答，兀自看著斷刀點頭。
門開了又關，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你們確定這振刀常夏沒有碰過？」從七海建人手上接過刀,舉過頭頂就著白熾燈仔細觀察,他掃過刀身上每一處細節。
裂痕從刀反某處縱深侵入地肌，折面前半處凹凸不平，後半處平滑干淨，看得出經歷了一場惡戰。幾道殘損縫隙中遺留著不屬於它的淡金色痕跡——那是從對手身上撕下來的榮耀。
「曾經有量身定制的專用刀。」
「刀這種東西，會以身殉主。」
「不忍心替代。」
——常夏垂眼笑著懷念的會是你嗎？
經過一番仔細思考,灰原雄搖頭:「不可能,我們發現它的時候常夏還在教學樓頂上,從河道裡抽出來前您又已經帶她離開。」
「我知道了，」他將斷刀放回桌面：「刀先留在我這裡，至於你們，趕快回去休息,趁著『窗』調查觀測誤差的空檔盡量調整。」
「是！夏油前輩。」聽他這麼說,灰原和七海立刻點頭同意,禮貌道別。
治療室內很快就只剩下夏油傑一人。
——這振刀,怎麼會出現在隅田川河底？如果那個夢境屬於小梅，導致這振刀變成咒具的詛咒以及遺留的咒力……為什麼是常夏？
少年獨自坐在治療室思考。
首先，常夏不會說謊，這不需要懷疑。她的性格與品行從側面印證著「誠實」的美德。最多「不說」，但只要是說出來的話，可信值總會讓人放心。
其次，假設這振斷刀屬於常夏。那麼曾經居住在福岡，六歲後才來到關東的她，究竟又在什麼時候跑到隅田川河底、以及和誰發生戰鬥，最終遺失了武器？
——「以身殉主」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是「主人死亡」。
聯想到之前那個「夢境」，他放了座敷童子出來詢問。特別的藍色咒靈球落地化作妹妹頭小女孩，舉手揉眼睛的樣子可憐又可愛，可惜這會兒夏油傑沒心思哄她。
「小梅，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嗎？」少年微笑著提問，在他控制下的咒靈驚得一跳:「被爸爸媽媽，壓、壓在石頭下面。」
太窮以至於只能使用如此殘酷的手段。
「哦，我真抱歉。」夏油傑摸摸她的頭頂作為安撫:「壓在有水池的地方？」
座敷童子搖搖頭，情緒低落:「我家很窮，沒有院子和池塘。」
也許是想起了往事，浴衣上的蝴蝶結也跟著她一塊有氣無力耷拉著耳朵。
如果她沒有說謊……
「那麼，你有在夢裡見過一個池塘嗎？開著漂亮的透明蓮花。」他在笑，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池塘是大姐姐的夢，很可怕，有人被吃掉了。」
小姑娘縮著脖子瑟瑟發抖:「比被壓在石頭下還要可怕。」
吃人的神子，比吃人的邪魔更恐怖。
吃人？噩夢？主語是誰？賓語是誰？
小梅說不清楚。
看來座敷童子無意間成了連通夢境的媒介。
作為被常夏「淨化」的咒靈，她與拯救者之間建立了某種密不可分的特殊聯系。而作為操縱者的自己，則又通過咒靈的反向影響得以窺探到某些隱晦的往事。
每個咒術師或多或少都有點不太正常，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常年與詛咒、暴力為伍的他們，能表現得正常才令人驚訝。常夏已經算是夏油傑見過的、日常行為與思維邏輯最正常的咒術師。
——原來也只是將負面情緒藏在內裡而已，與燦若驕陽的笑容背道而馳的，是夢境中無窮無盡的陰郁池塘。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能通過正常方式聽常夏主動談起這些，而不是如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探知。
她值得被任何人尊重。
「好吧，謝謝你，小梅。」放過忐忑不安的小咒靈，夏油傑將視線重新落在安靜的斷刀上。
他發現了一處被忽略掉的盲點。
——刀身斷面沒有鏽蝕痕跡，可以清晰看出夾層鑄造的工藝。
這種傳統工藝只盛行於一百多年以前。隨著工業化與產業革命的浪潮，如今市面上的裝飾刀以及大部分「實戰刀」都是用機器一次性軋制出來的。哪怕打著「百疊」、「千疊」、「純手工制造」的幌子，僅從常識出發大家也知道那不可能。
資源與效率都不允許生產者繼續遵循傳統。
飛速發展的新材料與新工藝逐漸淘汰古老手藝，刀具的鍛造也是如此。
玉鋼、低溫、夾層，這些極具代表性的特征，當前僅存在於資料、檔案、以及博物館中。
如果不是重度中二晚期外加錢多的沒處撒，這年頭應該沒人會用歷史超過一百年的刀實戰吧？好歹也是古董……
矛盾重重，疑雲同樣重重。
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靠譜前輩決定放棄思考。
果然還是直接問問本人，如果常夏不願意說，把刀還給她後他也不會再多嘴提起。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說的秘密，他願意替她保守。
以及這振刀是咒具不是咒物，與咒靈被壓制是兩碼事，之後恐怕還需要深入調查一番那所已經遷到新地址的學校——回收咒物也是咒術師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工作為什麼越來越多？
「調查申請該怎麼寫來著……」
少年拿起刀向外走，差點忘記關燈鎖門。
夜已經很深了，「順路」途徑女生宿舍樓下，夏油傑驚訝發現三樓某扇窗戶還透著光。
並不是從衛生間或電子屏透出來的虛弱光芒，看樣子有人大半夜睡不著覺。
撥通電話簡短問過幾句，他相當熟練的翻上位於三樓的、家入硝子……隔壁鄰居的陽台。
「常夏，可以進去嗎？」即便事先打過招呼，考慮到這個時間點他還是站在拉門外多問了一句。
房間的主人很快出現。常夏拉開拉門，手裡還握著剛掛斷的手機：「夏油前輩，有什麼事嗎？」
解開馬尾散著頭發的少女比白日裡多了一抹沉靜，淺色浴衣襯得眉目柔和，單純直白的表情裡完全沒有對距離的認知。
她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為了能讓人聽清楚不得不努力踮腳向前湊。
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讓人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夏油傑好笑的彎下腰配合她，同樣壓低聲音:「灰原和七海在隅田川河底發現了件咒具，托我帶給你。」
他將斷刀從身後拿出來給她看，盯著她仔細觀察。
女孩子的表情從迷茫到錯愕再到震驚最後變成釋懷的微笑。
「欸？我的刀！怎麼會在荒川河底？」
難道說，無限城破開後毫無公德可言的將各種殘骸盡數拋在河水裡？
這也太過分了吧！
還是說那所學校正好建在曾經的廢墟上？
該怎樣向夏油前輩解釋！腦子裡一片空白，常夏不想對他說謊，但也不願泄露鬼殺隊的秘密。
唯有閉緊嘴一言不發，下意識可憐巴巴的望著這個人。
果然，和想像中一樣。
真遺憾啊，憑什麼我已無法將目光從你的發梢上移開，而你卻隨時都能抽身離去？
壓下心底不斷翻湧、無處宣泄的煩躁，夏油傑體貼的替她找了個邏輯全無的借口：「也許從上游衝下來？」
女孩立刻干笑著配合:「說不定呢，哈哈哈哈哈哈……」
——已經緊張到開始胡言亂語了！
隅田川上游位於琦玉縣，從武藏野跑過去，呵呵。
兩人就一個傻乎乎、一個由著她傻乎乎的站在陽台上，面對面尬笑。等她硬是努力笑了一分多鐘，夏油傑才將斷刀塞給常夏:「需要幫你打申請維修麼？」
「……」他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起話題，她臉都白了:「我覺得，我可能要被鍛刀人用菜刀捅死……」
炭治郎的遭遇歷歷在目，常夏表示自己並不想被人逼得不肯從樹上下來。
這振刀從藤襲山之後一直跟著她，風風雨雨也有八年。老友重聚，恍惚百年光陰匆匆而逝。
夏油傑只當她在說笑：「學校有專門保存咒具與咒物的倉庫，也有專門負責修繕的辦法。不過學生們自己拿出去外面花錢修也沒人管就是了，要重鑄？」
不重鑄這刀都只剩一半了也沒法用，但是重鑄，會不會破壞附著在刀身上的詛咒？
「額……」常夏嘆氣：「估計修不了，缺料太多，它不是由普通玉鋼鍛造。算了，只要回來就好，我自己去想辦法。」
說著她生硬轉移話題：「夏油前輩，灰原說他今天不約游戲了，你還需要我陪你回家麼……」
「給我乖乖待在學校裡修養！」心思全都寫在臉上，真是個狡猾的家伙。
輕易牽動別人的情緒，自己卻一臉懵懂。
夏油傑忍了又忍，沒忍住，恨恨抬手揉弄常夏頭頂：「反省一下，今天這個咒靈連領域都沒開，只不過體積稍微大點而已，為什麼躲不開？」
常夏：「……」
「那，前輩你要乖乖回家！」
頭一回聽說三層樓那麼高的塊頭叫做「體積稍微大點」，還而已。
第38章
「反省一下,今天這個咒靈連領域都沒開，只不過體積稍微大點而已，為什麼躲不開？」
送走夜訪的客人,心不在焉隨手合上拉門回到桌前坐下,常夏腦子裡反反復復出現的都是這句話。
對手是個特級咒靈,並不能掩蓋自己水准失常的事實。
咒術師和鬼殺隊劍士最大的相似點就是開對手如同開盲盒，短兵相接前誰也無法確定面對的究竟會是個什麼。
——仔細想想，今天遇上的這個咒靈,戰鬥力可能還不如某些下弦鬼。誠如夏油前輩所言，只不過體積比較大而已。同樣身軀巨大的鬼她又不是沒見過，刀術水准也沒有下滑，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戰鬥之中必要的受傷就不提了，明明有更好的解決方式。既可以避開傷害保存實力迅速反擊，又能保護隊友,為什麼沒做到？
「……」
被善意提醒攪得看不進書,常夏索性放棄,躺在被褥間強迫自己迅速入睡。
睡一覺，有什麼想不通的天亮以後繼續再想。
——「呦！我從傑那裡聽說你昨晚掛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差點笑死老子。」生物鐘還沒到點,陽台拉門被人大喇喇猛地拽開。叼著棒棒糖的白毛前輩和山風一塊闖進來,常夏閉著眼睛一把抓過放在床頭的木刀就斬過去。
一刀斬空,她順勢翻滾避開最容易被反擊的直線，淡藍色咒力在背後劃出兩道弧光。
——【燕返】
打出【燕返】她停了下來，意識到不對的少女這才睜眼清醒：「五條前輩？」
「欸？你怎麼不玩啦！」
及時打開無下限的五條悟躍躍欲試：「快點快點，再來一招！」
「……不要。」
她放下木刀：「硝子前輩在隔壁,您自便,我去洗漱。」
橫豎天馬上就要亮了,沒必要躺回去繼續睡。
洗手間門趕在他再次出聲前關閉,拒絕的意思不能更明顯。
「你生氣啦？」他在門上敲敲：「快點嘛~快點出來~傑趕早班車回家去了，都沒人和我打架~」
「五條前輩！」
一大早堵在別人家洗手間門外，這是人能辦得出來的事？
住在隔壁的家入硝子埋在被子裡翻了個身，抱起抱枕蓋在臉上，企圖借以屏蔽某人堪稱魔音的大笑。
「要打出去打啊！」
他媽的，為什麼？
一陣翻箱倒櫃堪稱拆遷的巨響後，制造噪音的人單手翻出陽台。他就著樹枝鑽入樹冠，平穩落地。背後海浪如影隨形，被無下限隔開的余波將一叢倒霉灌木剃成光頭。
「嘿嘿嘿，打不著！嘿嘿嘿嘿！」
「【四之型·打擊潮】」
得意洋洋的白毛被人毫不猶豫照臉拍了幾刀，傷害不高，嘲諷極強：「不是吧！老子這麼帥的臉你也能下得了手！」
五條前輩深感不可思議，常夏扳回一局就心平氣和收刀：「我可以閉上眼睛不看您。」
用感知鎖定對手，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哦，好吧。」五條悟抬頭看看天，把棒棒糖從腮幫子左邊換到右邊:「老子來找你有正事。」
只不過正事通常會放在玩夠後再說。
「傑太心軟了，恨不得把你當成個寶寶抱在懷裡，時不時還要輕拍兩下哄著。所以說，老子就替他過來教育你嘍。」他歪著頭努力思考了大概兩秒半，終於舍得把棒棒糖從嘴裡拿出來說話。
空氣中彌漫著草莓硬糖甜膩的味道，常夏聽見對面的人抱怨:「傑提了昨天的事，說是擔心你。他把精力放在你身上放得也太多了！」
廢話一百字，五條前輩彎腰壓下來推了把常夏的額頭：「還沒有察覺到問題所在？」
「你究竟，把搭檔當做什麼？」超過一米八的男生一掌將低年級女生推得搖晃，從遠處看活脫脫就是副校園霸凌的標准姿態。
女孩子茫然無措，求助般看向他:「搭檔？」
誰？灰原和七海？
他們兩個……不是搭檔，是要保護在身後，小心關照的……等等！
灰原雄破開暴雨般砸落的石塊衝入危險中援救，七海留在最後保護同級先撤。或許他們兩個仍舊稍顯稚嫩，內心深處的驕傲與堅持卻並不比她少。
「哈！看來你終於意識到了，還不笨嘛。」白毛前輩沾沾自喜:「果然還是老子教導有方，一下子就讓後輩醍醐灌頂。」
朝日奈常夏垂下頭：「是我的問題……？」
「嘛……也不能完全算你一個人的責任，搭檔之間水平差距太遠確實容易出現這種一方過度保護另一方得不到成長的情況。」
五條悟戳著常夏額頭點來點去：「這是個毛病，不過老子真正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對咒力也好，高專也好，老子看不到你有絲毫認同感。」
為了增加可信值，他干脆摘下墨鏡指指她。
從天空盡頭汲取色彩的藍眼睛裡是如水涼意：「你的刀術很漂亮，保護他人的信念很堅定，然後呢？沒有了。你把我們所有人，都劃分在某個既定圈子以外，別扭著總也找不清定位。」
「就像超級馬裡奧走錯片場進了精靈寶可夢一樣，因為找不到下水管道於是不得不踏上前往偉大航線的路作為下位替代。」少年惡劣的握拳錘在她腦袋上。女孩子抬手捂著頭頂眼淚汪汪：「前輩，偉大航線是海賊王，串場了……」
「那不重要，你明白什麼意思就好。」五條悟收回爪子，叉腰站直：「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老子勸你還是別再做咒術師。回到普通人的世界，做個廣受歡迎的普通JK，過普通平凡但不必受傷的生活。」
「並非責備，算是……對姊妹的善意規勸？老子可不是隨便對什麼人都這麼好心噠！」
他說得輕松，就像在說「這個蛋糕不好吃所以不吃了，我再買一個」。
「我……對咒力和咒術，沒有認同感？」常夏理解不了這件事。
六歲之前生活在太宰天滿宮，真正照料她的都是追隨菅原道真的神器們，可以說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六歲之後被朝日奈美咲領養，離開天滿宮才發現除了神明與神器，她還能看見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
從六歲到即將十六歲，時間過去了近十年，還沒有認同這股多出來的力量？
——確實，比起已經刻進本能的呼吸法，咒力才是她沒辦法信任的新體系。
「不認同它，不回應它的呼喚，所以術式也逐漸放棄你，索性悶頭沉睡。也許最近有點起色，但那太慢了，磨磨蹭蹭的，沒勁！」大手胡亂戳炸常夏順滑的長發：「我說你啊，不管過去都發生了什麼，人只有『現在』這一個能夠生存的節點。」
「如果因為過去曾經的弱小而哀怨，可是會錯過真正變成強者的機會哦~」他壞笑著亮出手機屏幕在她面前晃晃：「特級咒靈，單獨一人，敢麼？」
趁著傑不在，拐了小矮子出去。記仇貓貓言出必行！
「沒有礙事的隊友，沒有心軟的前輩。只有你自己，和你的術式。」白發少年笑意逐漸瘋狂：「賭上性命讓你的術式重新呼喚你，這樣也不行的話，要麼退學，要麼去死吧。」
「來不來！」
「如果你能做到，老子就告訴你，你身上那個詛咒的來源。」空著的那只手翻過去指指蒼穹般的眼睛：「六眼絕對不會看錯關於詛咒的任何事。」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赫然用血淋淋紅色字體標記著「特級咒靈」四個大字。其下附著寥寥無幾的數句說明——具體地址，死亡人數。
常夏深吸一口氣，從他手上奪過手機翻到底看了眼地點：「來！」
真正觸動她的是那句「因為過去曾經的弱小而哀怨」，整整打磨了十年刀術一直卡在瓶頸不上不下的朝日奈常夏終於破防。
無能為力的遺憾，難道還要讓它一再上演嗎？
少女晶亮的黑眼睛裡閃過一絲狠色——
「我不需要准備，這就出發。」常夏轉身向外走，木刀從腰間解下反背在身後，如同一百年前所有普通的一天，火光重新在眸子裡點燃：「五條前輩，或許到最後我也沒辦法對咒力和咒術產生歸屬。但是高專，無論灰原、七海、夜蛾校長、監督們，以及您、硝子前輩，還有夏油前輩……你們都是我重要的新同伴。」
「請給我點時間，從曾經的噩夢裡走出來。」
目送羽織下擺在晨風中翻飛，五條悟留在原地得意的咬碎棒棒糖：「這就對了嘛，咒術師這一行，不瘋可干不了。」
被看不見的鎖鏈束縛著的強大劍士，也該掙脫那些詛咒般的祝福，要麼按照那些未曾謀面之人的願望好好活下去，要麼扼緊命運咽喉乘風破浪。
無論哪種都好過現在這幅溫吞模樣，掛著一幅見誰都一樣的微笑，沒脾氣似的對誰都縱容到幾乎沒有底線。
「……」吃掉嘴裡的糖，他咂咂嘴忽然想到這個詛咒本來是自己剛接到的臨時任務。就這麼忽悠著塞給後輩……不出事還好，萬一出事好友回來得活活把他揍成咒靈。
老子怎麼可能是那種不靠譜不值得托付的貨色！
白發少年「呸呸呸」吐掉棒棒糖尾巴，急忙追在後面向學校大門跑：「等老子一下啊？！」
明明腿那麼短，為什麼跑這麼快！
第39章
周六清晨,夏油傑依照原定計劃帶上之前准備的禮物，動身回家。
自從上次任務路過家門匆匆回去看了眼父母到現在，算算有大半年沒怎麼和他們聯系。偶有電話來往也跟例行公事般,沒幾句兩邊就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唯有不冷不熱掛斷。
住在隔壁的好友一點動靜也沒有,估計正在補眠。昨天剛好在宿舍門外遇到那家伙完成任務歸來，一個抱怨被上層壓榨，一個煩惱告白被打斷,無所事事的男子高中生們干脆湊到一起邊聊天邊打了半夜游戲。
至於女生宿舍那邊……他沒有過去看。
常夏需要休息與思考，不如就照她說過的，爭取「以後」再帶她一起回去。
因為是回家，考慮到父母的心情，夏油傑沒有操縱咒靈。他依照記憶訂好車票早早出發，幾經輾轉換乘,折騰了幾個小時終於下車,然後站在通向家門的小路旁發愣。
穿過綠蔭濃密的路口,坡道頂端就是大半年沒回來過的家門。路基背陰處的苔蘚越來越多，附近的行人卻越來越少。
少年像個路人似的走過自家圍欄,不經意間看到早年略有些禿的小花園裡移栽了一叢藤本月季,也許是才剛移過來沒多久,三三兩兩的花苞有氣無力垂著，顯得無精打采。
夏油傑記得幼時總覺得圍欄有那麼高，努力抬頭也看不到邊似的，現在卻能輕易越過它看見蹲在花叢下修整花木的母親。
她背對著圍欄門,身上套著家庭主婦常穿的白罩衣,長發裡摻雜著縷縷銀絲,從烏黑變得斑駁,身形比記憶中矮了也瘦了。
從前緊緊拉著自己的手走過冬秋春夏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面對面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呢？
少年沒有摁門鈴，沉默著扣響嵌在圍欄上的銘牌。低頭忙碌的主婦聽見動靜抬頭一看，見到來人先是怔愣，然後滿是欣喜。她直起身子，露出溫順柔和的鳳眼：「啊！你回來了！」
她扔開花鋤，沾滿泥土的雙手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蹭過潔白罩衣下擺，臉上浮現出暖融融的笑意——被兒子忽略太久的，那份無言的慈愛。
「我回來了，媽媽。」門開了，夏油傑提著袋子走進去，轉身順手關上圍欄：「專門請假回來看望你。」
「在家留幾天？」夏油太太顧不得收拾到一半的花園，急忙走在前面擰開入戶木門，又看著不經意蹭在門把上的泥土暗自懊惱：「哎呀，你先去洗手，想吃什麼媽媽這就買來去做。真是的，也不提前說一聲，突然跑回來，家裡都沒有准備。」
母親懊惱得不是為什麼兒子回家不提前打招呼，而是冰箱裡沒有令人滿意的食材。夏油傑心平氣和對她道：「不用准備，難得臨時有空就回來看看你，提前打電話反倒有可能被意外絆住回不來。只在家待一天，明早還得趕回學校。」
他本想說下午就走，看到母親眼睛裡滿滿的期待，重新將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在家留一晚大約也沒什麼，周末學校不會安排課程，有硝子在常夏也不會覺得無聊。只要她別自己離開校園四處亂跑，怎麼想都不會發生什麼危險……按照常理，應該不會。
「蘋果？草莓？蜜柑？菠蘿？中午吃蕎麥面，晚上呢？」夏油太太根本就沒聽兒子說話，滿心盤算著附近還能買到什麼。
廚房裡響起嘩啦啦水聲，很快她端著果盤回到客廳。
家裡沒有儲存水果，盤子裡擺著一堆西紅柿。
「我和你爸爸一起從河堤旁挖了些土搬回來，這些都是自己種的。樣子不大好看，勝在新鮮。」夏油太太拿起最紅最大最圓的一個塞給兒子。
說老實話，球體算是夏油傑最不喜歡的食物形狀，沒有之一。沒什麼特別原因，只因為它們和咒靈球長得太像……換做從前他肯定會微笑著隨便找個借口放下它，這次卻默默將西紅柿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酸甜的，沒有古怪味道。
母親開心的笑起來，笑得像個孩子。
「好吃嗎？」夏油太太急切想得到兒子回應，夏油傑又咬了一口臨時擔任起「水果」重任的西紅柿，點了下頭：「好吃。」
其實也就那樣，並沒有突破西紅柿的本質。
「那就好！」她起身又往儲藏室去翻動：「我記得還有新年收到的干果禮盒，一直留到現在，就想著你什麼時候回來……」
新年收到，放到現在春天都快過完了，也不知過期沒有。
「媽媽！我給你帶了禮物。」他急忙出聲，生怕她把儲藏室裡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部都給搬出來。
夏油太太驚訝的摸著頭發眨眼道：「欸？你自己平安回來就好了嘛，帶什麼禮物？我什麼都不缺。」
就知道她會這麼說，夏油傑將盒子從紙袋中取出來遞到母親手上：「請別人幫忙挑的，你看一下喜不喜歡。」
「……」她接過暗紅色的首飾盒打開，一對比米粒大一些的純金耳釘綴在黑色絲絨上。款式保守氣質優雅，很適合她這個年齡的女人使用——無論日常穿戴還是出席正式場合。
夏油太太拿著盒子一路小跑到穿衣鏡前擺來擺去，從各個角度欣賞：「真好看，我兒子的眼光就是好。很貴吧，學校發的工資夠嗎？要不要媽媽給你些零花錢？」
嘛……類推一下倒也不是不能歸因到他的眼光很好這一點上。但是這對裝飾品並不貴，對於一級咒術師的工資來說不算什麼。
過去那些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的話，如今聽來才隱約明白母親那些藏在家長裡短說不出的關懷。
「工資夠用，你把私房錢留好，給自己買些東西。」夏油傑吃掉拿在手上捂熱了的西紅柿：「去遠處去旅行也好，和朋友們在近郊散心也行，需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夏油太太照夠了鏡子，合起首飾盒坐回來將它重新裝回紙袋：「以後別買這些，我都這把年紀了，哪裡還在乎裝扮。」說是這麼說，愛惜的動作完全是另一回事：「倒是你自己住在學校裡，說獨立吧年齡還小，沒有獨立吧，我們也關照不到。好好吃飯，認真讀書，努力工作，尊敬師長，和同學們好好相處。」
和常夏媽媽說得話幾乎一模一樣，看來全天下的母親在這方面都是同款。
「這是給父親帶的禮物。」他聰明的換了個話題，夏油太太伸頭去看兒子提出來的塑料袋，正面印著便利店LOGO，裡面躺著兩瓶便利店貨架上最常見的清酒。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爸爸要吃醋了，兒子和媽媽親近，連禮物也偏心。」
「多偏心你一些是應該的。」嘴角抿起弧度，夏油傑也有點想笑。買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回頭才發現水沒端平。
夏油太太起身將自己的禮物收進房間：「那就不叫他看見，省得家裡醋不夠用。」
「下次出差給你多帶些特產橘子醋，在外面吃飯時遇到過，沾著吃魚很配。」他把兩瓶酒從塑料袋裡掏出來，隨手扔在茶幾上就往廚房走：「我去洗手，午飯要幫忙嗎？」
「放著吧！看電視玩游戲都行，歇著去。」她急匆匆從房間出來，推著兒子往廚房外趕：「你做飯有多難吃自己不知道？樣子看著還成，其他就，不是鹹得受不了就是一點味道也沒有。真是的，將來可怎麼辦。」
這話也就親媽能吐槽，夏油傑愣了一下：「我做飯很難吃？」
「是呀，之前是不好意思說，怕打擊你學做家務的積極性，再難吃忍忍也就吃了。」
她一臉心有戚戚焉：「千萬別進廚房，簡直難吃到能讓女朋友和你鬧分手的地步。」
看來是真的很難吃。怪不得從前他回來一下廚幫忙，餐桌上的氣氛就沉悶到讓人食不下咽。
……這麼難吃，常夏為什麼不說？
「哦。」挨了記會心一擊的少年干巴巴應了一句，閉嘴離開廚房，低頭上樓回房間悶著去了。
臥室裡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就好像他昨天才剛從國中卒業，連擺在床頭書桌上的鬧鐘和書籍也沒換過位置，一如舊日。地板和窗台干干淨淨，看不到灰塵的痕跡，想來是每天都有人細心打掃。
夏油傑打開手機隨手拍了幾張照片發送到新的聊天群裡，有點奇怪為什麼今天會這麼安靜。
因為是周末，大家都在休息？還真是難得，悟沒有不看時間的大叫。
突然有點想聽常夏的聲音，隨便說些什麼都好，但也只是想想。也許她在圖書館，也許應約和灰原一起打游戲，等了這麼久也沒有信息回復，大概沒空看手機。
翻了一會兒網頁，仔細研究灰原四處安利的游戲，他將手機關上塞回衣袋。
不然明天早上還是直接坐咒靈回學校算了，找個離家門遠點人也少的地方放虹龍出來——倒也沒必要非得按照普通人的交通方式為難自己？
第40章
「嗡！」衣袋裡淺淺的震動被完全忽視。
木刀掀起的咒力如同海浪傾瀉,跗骨之蛆般咬定目標緊追不放。
「嗡！」
特級咒靈躲開攻擊，掌間浮現出暗紫色箭矢，木刀迎著攻擊針鋒相對。
「嗡！」
暗色的「帳」下籠罩著一片廢墟,只有刀光與時不時炸開的咒力。
「嗡！」
被爆炸掀出去的常夏結結實實撞在最後一堵頑強屹立的鋼筋混凝土牆壁上,偏頭吐掉喉頭溢出的血沫,及時翻滾避開下一記疾馳而來的咒力彈。
咒靈撲上來打破殘存的防震牆，廢棄碼頭上再也沒有可供躲避的掩體。
避無可避，無需顧忌,單純執著的沉浸在戰鬥之中。
附著在木刀上的咒力越發凝練純粹，逐漸由淺海透明的湛藍向幽暗深邃過度。術式遲遲不肯顯現那就不顯現吧，無法判定「首級」那就不判定。無所謂了，只要刀還在手中，就不會停止揮刀的步伐。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區區特級咒靈而已，能比上弦之鬼更加棘手？
抽刀一腳踢飛企圖從背後偷襲的敵人,手機再一次「嗡」的震動了一下。
她聽不見,也感受不到。
全身上下所有的感知都被調動起來只專注於一件事,那就是砍死面前這個咒靈。頭腦一熱就與五條前輩定下不祓除它就不能使用劍技的束縛，徹底拋開「型」之後,只有咒力伴隨著呼吸法片刻不停支撐滋潤身體一次又一次行動。
恍惚間仿佛重新回到了幽深昏暗的無限城,生長著蓮花的水池旁,高大男人輕輕將獠牙磕在鐵扇上笑得輕佻：「最喜歡執著努力的你了，一定比其他女孩更加美味，吃的時候心情也更好喲~」
——騙子！
倚在池畔的金發男人笑得像個孩子那樣純潔無辜：「抱歉呀，如果一開始就用這幅樣子遇見你,一定會被討厭的吧！」
「咦？你為什麼生氣？就算沒能從你身上獲取情報,我也沒有吃掉你不是嗎？」閃爍著彩色光芒的眼睛裡,只有無法共情的冷漠興味。
華麗法衣下擺散開在池塘邊,他笑著走下台階，走到少女面前低下頭，從她烏黑眼眸中欣賞自己的倒影：「我可愛的小姑娘，像羊羔一樣無辜，像羊羔一樣純潔，像羊羔一樣誘人。」
穿胸而過的日輪刀是她給予他的回應：「你這個……騙子！」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呀！」男人笑著嘆息，聲音溫柔親昵得仿佛面對鬧小脾氣的情人：「你應該知道的吧，自己不是上弦對手這件事。」
他握緊她的手從胸口抽出湛藍色日輪刀移至頸側：「上次我看到一個男人用這種辦法證明他對一個女人的愛，看，我是不是很愛你？有沒有很感動？」
「為什麼還是沒有任何感覺……」他失望的錯開視線：「人不對？」
少女抓住他走神的機會橫刀側斬——【四之型·打擊潮】
可惡！斬不下去！
金色鐵扇重重撞開刀刃，男人冷下表情：「我不喜歡你了，你變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少女掀起水波海浪一次又一次無謂撞上冰晶凝結的蓮花，深色血液，淺色血液，粉色血液，斑斑點點灑在金碧輝煌的神壇下。
無論如何努力，敵人身上的傷口也會在下一秒愈合。到最後他簡直像是逗弄落入羅網的鳥雀，頻頻故意露出破綻引誘她走向死亡。
即便打開斑紋，最高成就也只不過給敵人添了幾道無法收斂的傷痕而已。男人反復看著被刺穿的手掌，將血液送到嘴邊舔舐：「我決定啦！要變成鬼嗎？變成鬼就可以和教祖大人永遠在一起了哦。不過，不變成鬼也沒關系，我不會吃掉你……今後的每天都要像現在這樣有趣~好不好？」
吐掉肺部不斷湧出的血液，她綻開朝陽般燦爛的笑容：「去死吧，你這個鬼渣。」
「生氣的你也很可愛！」鐵扇徐徐展開，扇面上蔓延著栩栩如生的蓮花，男人笑得歡快：「雖然黏人得過分，但是教主大人決定原諒，先去旁邊休息，要做一只乖寵物哦。」
力竭之後的攻擊毫無意義，伴隨身側八年之久的日輪刀折斷破碎，它的主人被蓮花藤蔓纏緊，拖入冰晶蓮花下寒意刺骨的池塘——好深啊，身體無法移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而後趕來的蟲柱胡蝶忍獻祭般自我犧牲。
如果能更強一些，如果能更早識破欺騙，如果能更多忍耐等待更好的時機……
被撕碎的蝴蝶翅膀落了下來。
——作為鬼殺隊劍士，我沒有遺憾，因為我已竭盡全力。
——但我憎恨此時這份弱小無力，我詛咒因弱小無力而醜陋的自己。
鐘聲再次從虛無之中傳來，震碎陰暗城池，震碎蓮花與池塘。
「……」
「嗡」
站在水面，似乎已經徹底放棄抵抗的長馬尾少女平平舉起手中木刀指向竊笑著一再試探侵犯的咒靈：「我討厭自身弱小帶來的無力感。」
分明只是個單薄的年輕女孩，就連咒力也被收斂得只散出薄薄一層，特級咒靈卻從本能中察覺到無跡可尋的危險即將襲來。
「@¥！」它張大嘴，無聲哀嚎。被斬斷的肢體竟然無法用咒力再次復原，洶湧的紫血噴濺在白色羽織上。
「臭死了。」常夏側首用手背擦掉臉頰上沾染的液體，刀光快到肉眼幾乎無法捕捉：「跑啊？你怎麼不跑了？」
剛才還肆意大笑的咒靈被斬斷一手一腳，勉強支撐身體朝著遠離她的方向爬行。
「如果不跑了，那麼結束游戲你也不會有意見，對吧？」
木刀戳著咒靈眉心將它壓在地面——「嗡」
「？」
斷斷續續響了好幾聲的手機終於被主人關注，少女抬腳踩住還想逃的咒靈，一手提著刀，另一只手在已經不能繼續穿的羽織上擦擦，從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翻看被列為特別關注的信息。
夏油前輩家是這個樣子的啊。
腳下用力踩緊獵物，她將大部分注意力移到對面發來的照片上。書桌，窗台，花園裡蔫噠噠的月季，菜園裡青青紅紅的西紅柿。
前輩的父母都是熱愛生活的人。
「要帶些綠植做伴手禮拜訪……」奧斯汀或許是個好選擇，日出公寓的花園都快擠爆炸了，分一株送出去兄弟們應該不會有意見？
她碾了碾腳下無力掙扎兀自哀嚎的咒靈：「安靜點，等我先發完信息。」
回什麼話合適呢？
包裹著這片地區的「帳」被人解開，蹲在外面打游戲的白毛前輩不滿道:「還沒好嗎？大聲喊『求求萬能的兄長大人』，老子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幫你解決哦~」
常夏故意松腳放任獵物逃向他:「怎麼想都是我在替您完成任務，跑了也只會算在前輩頭上哦。」
咒靈忽覺胸口壓力一減，迅速躥起，看不見的磅礡咒力透體而過，與此同時脖頸一涼——「¥%……！」
留下行徑人間的最後聲響，視線不斷下降，劃過浸潤血水與汁液的羽織下擺，停留在破碎皴裂的瓦礫上。
「……」
紫紅色的咒力箭矢直奔常夏而去，少女側身躲過第一支，沒想到後面藏著無聲無息的術式。
「啊！」五條悟滑下墨鏡，瞠目結舌。
「啊！」猛然降了段高度的常夏不知所措。
「……要不，還是先帶你去買幾套童裝？」問題不大，誤中詛咒而已，幾天後自然就能恢復。
常夏氣得滿地找那個已經消散的咒靈打算多送它幾刀：「不去！可惡！這詛咒竟然是由對小女孩的渴望集合而成，肮髒的大人！」
越想越氣，被拐出來替人完成任務就不說了，術式得以完整顯現也算是有所收獲；但被迫回憶黑歷史這種事，簡直讓人抓狂。
「嘖嘖嘖，」五條悟上前拎著羽織領子把常夏拎起來，女孩像是被捏住後頸皮的貓一樣抱緊木刀：「不去就不去，髒成這樣，走了，回學校。」
兩小時後，二年級的監督輔助將車停在學校門口。五條悟手上拎著常夏，邊拍腦袋邊送她去找家入硝子。
「你是在泥潭裡打了滾不情不願被撈出來的野貓嗎！臭死了，全身沾的都是咒靈的血。喂！不要把頭發上的髒東西甩到老子衣服上，揍死你哦！」
一進學校就習慣性關閉術式進入節能模式的五條前輩冷不防慘遭後輩報復，渾身滴答著血跡與污穢的常夏笑出兩排白牙：「活該！誰讓你騙我去替你做任務！」
「老子難道沒跟著以防你被詛咒打死？」他上下掂掂：「再甩就把你扔出去！」
「你不跟來我也死不了，敢扔我就找夜蛾老師告狀！」常夏有恃無恐，懸在空中晃晃小腳丫。
夜蛾老師萌物控石錘，這個造型無論做什麼都會被他原諒。
人生難得吃癟的五條悟恨得直磨牙：「最多一周，下周六前絕對恢復正常！」
說著又左右搖搖，滿臉嫌棄：「你就不能躲快點？」
「我又不知道那玩意兒最後居然改用術式陰人。」無緣無故被迫縮水的小女孩奶聲奶氣：「變態！」
少年憋了一肚子氣，翻上陽台敲響拉門大喊：「硝子！硝子你在不在？隨便看一下小矮子，這家伙把自己給笨死了！」
拉門「唰」的拉開，他手上拎著的常夏光速消失，拉門又重新「砰」的關閉，把罪魁禍首留在外面。
家入硝子：這要不是你五條悟的鍋我就戒煙。
「你很可以啊！常夏夏？不尊醫囑？」用了幾個反轉術式，硝子前輩惡狠狠戳了下她的腦門：「敢跟著悟私自溜出學校？歌姬前輩的話你是當成耳旁風了麼！」
「對不起，硝子前輩，我早上沒睡醒腦子不正常。」常夏低頭認錯，態度前所未有的乖巧。
看她這幅耳朵都耷拉下來的沮喪模樣，天大的氣也消了，家入硝子轉身拉開陽台拉門：「還有你！偷渡傷員！私自離校！越級祓除！」
「有什麼關系嘛，她的術式弄明白了，小小一只還挺凶。」五條悟嫌惡的不得了：「斬除，廣義上的，概念性的斬除。」
完全就是個暴力近戰，半點也沒有我大五條家的精致優雅！
「這種起源屬性的術式煩死了，成長後能斬除一切主觀認定應當斬除的隨便什麼東西。」
往好處想是值得期待未來的強大同伴，往不好處想簡直就是給自己培養了個天敵出來。
硝子反應了一會兒，很快弄明白他什麼意思，表情從義憤填膺無縫銜接為幸災樂禍：「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傑！你猜他會不會直接從家裡衝回學校？」
「你想看我們兩個打架就直接說。反正明天他就回來，對了，要不要捉弄他一下？」
無下限的五條前輩壞笑，有下限的硝子前輩跟著一起壞笑：「這個可以有。那就先保密，別讓七海和灰原看到常夏，他們兩個可瞞不住傑。」
「沒問題！」他踩著陽台欄杆跳下去跑掉：「我去抓他們訓練，保證沒人能有空給傑發信息。」
硝子轉身回到室內，朝縮在一堆衣服裡瑟瑟發抖的常夏露齒一笑：「乖了，手機上交，把自己洗干淨然後給我躺床上閉眼睡覺！」
比較了一下忤逆醫生可能帶來的後果，常夏在心底向夏油前輩道了句歉，然後快速交出手機，拖著長了一截的衣物開門跑去隔壁。
以上，就是夏油前輩一整天手機都特別安靜的原因。
第41章
傍晚,夏油宅。
黃昏前夏油先生請了假提前返家，因為總也不愛回家的兒子今天終於回來了。
中年男人依照妻子吩咐買了食材，一拉開圍欄門就看到已經比自己還高的兒子蹲在剛移栽來沒多久的植物下。少年挽起襯衣袖子,生疏的培土找平。有些長的頭發扎得還算整潔,戴著耳釘有點出格,做父親的不大喜歡這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審美，但也沒說什麼。
「……」他轉身關好圍欄門，提著塑料袋徑直走到玄關外對正在廚房裡忙碌的妻子道：「我回來了。」
聲音從廚房傳出來：「怎麼回來這麼晚？看到兒子了嗎？」
「草莓有點遠,繞了一圈路。他在外面折騰你那顆月季，但願它能堅強些。」
他換了拖鞋，提著塑料袋送進廚房。
晚餐急用的食材被扔在一旁，只有一袋新鮮草莓拎出來放在水龍頭下特別對待，又撒了面粉和鹽，再次衝洗。男人笨拙的將草莓葉子一一揪下來扔掉,紅潤飽滿散發著甜味的果實被他細心擺成一座「寶塔」。
「回房間處理下剩余工作,晚飯再叫我。」放下盤子,他擦干淨手扭頭走出廚房。目光順勢飄到窗外，一杯飄著檸檬片的溫水留在窗台上,父親的身影消失了。
加固花木,剪除多余枝條,修整草坪。替母親收拾好花園，夏油傑拿著工具起身，目光掃過窗台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玻璃杯。
檸檬片切得干脆利落，用刀的人力氣比主婦要大得多。
他將花鋤鏟子擦干淨送回雜物室,洗過手,走回花園端起那只玻璃杯,小口喝掉泡得太久有點發苦的檸檬水。
從座敷童子到昨天晚上那只特級咒靈,都是沒有異味的普通球體。大概正是這個原因，他久違的嘗到了西紅柿、蕎麥面、干果、以及檸檬水的味道。
原來，它們是這樣的。
普通，簡單，讓人心情平靜。
房檐下的老燕巢裡探出幾張大嘴，今年春天燕子也歸來了，也許明年這裡會變成一片花海。
晚餐。
與豐盛晚餐對應的是鴉雀無聲的就餐氛圍。夏油傑端著碗坐在父母對面，難得產生了種勢單力薄極度需要同伴支援的願望。念頭一起，他想到某個握拳表示願意把勇氣借給自己的女孩子，也許真的借到了也不一定？
少年低頭努力扒米飯，不想被父母發現開小差開到表情變化。
夏油太太等了許久，沒等到兒子和丈夫的贊許，但是看到他們頻率加快的筷子，總算松了口氣。她悄悄將自覺得意的作品往兒子面前推推，察覺到丈夫目光炯炯，斜瞪他一眼埋怨：「凶什麼！兒子難得回來還記著帶禮物給你。」
「哦！」夏油先生咽下米粒，視線移到兒子身上。
啊……那個劉海，說了好幾次也不改，在外面會不會被人當做奇怪的家伙排斥？
他皺眉吸氣，不等張嘴，腰間挨了妻子一胳膊肘：「……」
夏油太太怒視夏油先生——你要是說不出中聽話就閉嘴！
夏油先生接下夏油太太的警告，低頭正坐，繼續保持珍貴的沉默。
夏油傑：「……」
為什麼從前沒有發現父親母親這麼諧？
「咳咳，臨時有空調了個假期，回來得匆忙。下次會認真研究……」
他起身走到茶幾上將那兩瓶清酒推到父親面前。
中年男人拿起一瓶湊近眼前看看：「挺好，下次和同事出去小酌就喝它。」
——那真的只是兩瓶再普通再平價不過，隨便哪家便利店貨架上隨手就能拿到的酒。誰會特別為了它專門約人小酌？
父親和母親一樣，在意的並不是禮物的價值。
夏油太太高興起來，夾了只小蝦仁獎勵丈夫，轉頭夾了只最大的塞給兒子：「以後不要帶那麼多東西，你好好的，比帶什麼都讓我們放心。」
「嗯。」夏油先生點頭表示同意。
「知道了。」
知道歸知道，要不要照做是另一件事。
幾次張嘴想和他們說學校和工作的事，目光掃過母親嘴角的弧度，他忍了回去，低頭繼續默默扒飯。
夏油太太看向丈夫：兒子有心事。
夏油先生看向妻子：知道了。
夏油太太：你就沒別的要說？！
夏油先生：……知道了，吃過飯再問。
曾經安靜沉悶到讓人食不下咽的飯桌，原來是父母的另類秀台。
——我懷疑我從前是個小聾瞎。
飯後夏油太太拒絕了兒子幫忙，頻頻向丈夫使眼色。夏油先生在心底嘆了口氣，頭也不抬衝兒子道：「上樓來我書房，有話問你。」
如果放在一個月前，可以預見這又是一場相對無言不歡而散的談話。但是現在，夏油傑起身平靜應答：「是。」
父子對坐，不愛說話的夏油先生盯著兒子的丸子頭、怪劉海、耳釘看了一會兒，移開視線：「在學校……好好吃飯，認真讀書，努力工作，尊敬師長，和同學們好好相處。」
好吧，你們是從同一個老板那裡進的同一版育兒大全嗎？
夏油傑差點笑場，忍了又忍，最終沒能忍住，扭頭泄露出細碎笑音：「噗，咳咳，嗯，抱歉。」
終究是成年人，深諳「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不是我」這一重要准則，夏油先生把臉轉到另一側：「沒事就多回來，家裡總會歡迎你。你母親平時都很無聊，帶朋友過來玩也可以。」
「他們太鬧了，會拆房子。」雖然拆完後還會好好再重新裝回去，但還是不要帶回家比較好。
「哼，看來相處得還可以。」中年男人松了口氣：「關於你的工作，我有幾個朋友能幫忙介紹神社或寺院的空缺，畢業後要去實習嗎？」
「我們家裡沒有從事宗教事業的人，只能幫你到這裡。」
終於不得不再次面對這個問題。
夏油傑攥緊拳頭，看著父親道：「我現在……就經常在與學校相關的組織裡實習。平時很忙，也比較，危險。」
咒術師的工作怎麼可能不危險？
「那就不要做了，比起其他人會怎樣，我和你母親更在乎自己的兒子。」
在這個問題上父子兩個不是沒發生過衝突，但是這次，夏油傑沒有像從前那樣回以沉默。
「如果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呢？只有我才能看見，只有我才能保護，我知道很難形容也很難理解，但那是真的，它們存在……」
「它們存在，如果沒人清理，就會像垃圾一樣越堆越多，也許哪天出現在這條街上。」
我想保護你們。
這句黏糊糊的話少年說不出口，但中年男人終於聽到了。
「你是個溫柔善良，胸懷寬廣的好孩子，這我知道。」父親的聲音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越是這樣的孩子，越容易遭到惡意的覬覦。我不是聖賢，做不到把自己的兒子奉獻出去救濟世人。」
兒子能看見另一個世界，這件事他怎麼會不知道？但他不想承認——那是極度危險的，不但面臨異類威脅，更會被同類排斥的特別天賦。
難道是前世造了冤孽？
所以拒絕，以不信任的語氣告訴他：那只不過是你的臆想而已，黑暗裡的怪物全都是小孩子編造的無聊玩笑，不要再看，不要再聽，不要再說。
等你長大，那雙注視著彼岸的眼睛會不會自然關閉？
然後就作為一個普通人，普普通通成長，做著普普通通的工作，遇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組建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度過普普通通吵吵鬧鬧的一生，然後在妻子好友和子女的圍繞下，普普通通但沒有遺憾的出發前往另一個世界。
他等了十年，沒有等到那一天。
曾經在黑暗中怕得睡不著的孩子，已經比他還高，坐在面前用堅毅表情無聲訴說——我想保護你們。
「唉……」他抬手理過整齊的頭發，將它們揉亂。夏油傑清晰的看到父親兩鬢下層層蓋著的盡是銀絲，他沒能說出的話，每一條皺紋都在傾訴。
「抱歉。」攥緊的手不知不覺松開：「我……」
「你不用說了。」夏油先生豎起手：「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走到最後也不要有後悔的那天。」
這次提前結束談話的換成了中年男人。他撐著桌面起身，轉過去背對少年，聽到衣物摩挲後小小聲添了一句：「如果後悔就回家來，我不會不管你。」
夏油傑：「……」
父親的背影，和小時候盡量仰頭也難以望盡的印像差距甚遠。
但是，久違的再次變得如同山岳，不可撼動。
「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和母親傷心。」
他低下頭微笑，「我和我的好友可是最強」這種想想就欠打的話咽回去提也沒提。
「哼。黃口小兒，大言不慚。」夏油先生聲音又小了些：「你母親，喜歡你回家。」
像是呼應這句話，書房門開了。夏油太太端著那盤擺得能進展廳的草莓走進來：「渴不渴？喝茶麼？吃點水果，慢慢聊。」
「已經說完了，您也坐。」夏油傑走過去接下她手裡的盤子放在書桌上，夏油先生眼角跳了跳，終究不敢惹太座不滿。
「哎呀，你和你爸爸真是一模一樣，有話都憋在心裡不肯好好說。」看看丈夫和兒子的臉色，確定他們沒有吵架，夏油太太放心坐下：「吃草莓，你爸爸專門繞遠路買的，很甜。」
「您也吃。」
書房裡的氣氛逐漸升溫，夏油太太聊起家常，她的丈夫和兒子保持微笑，有點困但還是安靜聽她繪聲繪色描述鄰居家的糗事。一家人吃掉大半盤草莓，夏油傑突然問夏油先生：「附近有草莓種植園嗎？品質很好的水果，想買些帶回去分給同學和後輩做伴手禮。」
給同級和長輩帶伴手禮很正常，但是後輩？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夏油太太眨眨眼，聯想起這一整天兒子時不時走神的情況，頭上亮起燈泡：「你說的後輩，是幫忙挑禮物的孩子嗎？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夏油先生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挨了妻子頭也不回的一掌——別礙事！
夏油傑垂下眼睛，笑意遮也遮不住：「是女孩子。很可愛，家在武藏野，兄弟很多。」
「哦，這樣……那？」夏油太太努力從「女孩子、很可愛」消化到「家在武藏野、兄弟很多」，總算意識到兒子距離成年真沒差幾年這件事。
懷胎十月，抱在懷裡三年，牽著手又數年，好像昨天還不會說話，今天就靦腆提起別人家的女兒。
夏油夫婦對視一眼，做母親的放軟了語氣，帶著歡欣與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感慨：「什麼時候帶那孩子來家裡玩？提前告訴媽媽，好好准備。」
說完她猛然起身原地轉了一圈：「你別動，我去烤點餅干，你帶過去，就說是我的謝禮。額，她……叫什麼名字？」
「常夏，朝日奈常夏。」
沒必要向他們隱瞞，是這樣的吧？
他取出手機挑了張照片給母親看——就是那張在天滿宮荼蘼花架下拍的合影。
夏油太太就著兒子的手看了眼照片，拿過手機要夏油先生一起：「呀！這孩子生得真好，討人喜歡。」
——這小子來真的？
——兒子很認真的！
夫婦兩個再次交換視線，夏油先生對妻子道：「你先去忙，還有些話要問。」
夏油太太聽了丈夫的話，出去搗鼓烤箱烤餅干。書房中安靜了一會兒，夏油傑聽到父親聲線喑啞：「你說的女孩子……和你一樣？」
「是，她和我一樣。」
都能看見那個世界，也許還有更多。
書房再次陷入寂靜，過了許久，夏油先生深吸一口氣，抖著手點頭：「知道了。你自己想好，我們，我們總會支持。」
「謝謝你，父親。」最後夏油傑這樣回答。
第42章
從前輩那裡逃回到宿舍,常夏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浴室好好把自己洗了幾遍。吹干頭發簡單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倒在床上迅速入眠。
夢中隱約還能看到開滿蓮花的池塘，人形特級咒靈醜陋的樣貌、以及上弦之鬼邪笑中露出尖利的犬齒。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竟然從頭一天中午一口氣睡到第二天清晨。
身體還保持著被詛咒的幼年狀態沒有恢復,只能先將浴衣折一折勉強裹在身上。最多一周便能恢復正常,想來這個樣子也沒法接什麼任務，不如就這麼窩在學校裡補習，圖書館裡還有太多沒看完的資料。
推開窗,晨風裹著幾分涼意從山中吹來，初夏的氣息拂過鼻端。一切都和平日裡的每一天沒有任何區別，哪怕身體變小，該做的訓練也不能少。
吭哧吭哧踮腳取下牙刷塞進嘴，小姑娘衝鏡子裡的自己用力點點頭。努力反手扎起馬尾，背著和身高一樣的木刀輕聲開門下樓——硝子前輩習慣性晚睡,這個點肯定還在補眠。
腳步前所未有的輕,生怕打破這份寧靜。
「呀！好巧,在路邊撿到一只野生短腿小貓咪！」白毛前輩宛如鬧鐘附體，精准出現在女生宿舍門口,大手一抄拎起短手短腳後輩一只。
「快讓老子試試你的術式。」五條悟像夾籃球似的夾起常夏向運動場走：「對了,七海和灰原也被老子拉起來給你練刀啦,感不感動？」
在身高上吃了大虧的常夏決定從今天開始追加牛奶攝入量。
「嗨~大家早上好呀！老子手上這位呢，就是需要大家幫助的朝日奈常夏同學！站在對面的則是出於友情與勇氣提供幫助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沒人應聲這家伙也能憑借一己之力將氣氛炒熱。
「啊……啊？啊！」灰原眼睛瞪大了一圈，指著幼年版朝日奈同學結結巴巴：「常夏？」
要不是眼熟的浴衣和木刀，他大概會把她誤認成夏油前輩那只非常特別的座敷童子。
「那麼,小朋友就先和小朋友們一起愉快玩耍吧~」
五條悟把常夏空投到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面前撒腿就跑,不知道去做什麼。
「嗯……昨天早上臨時去做了個單人任務,不小心中了詛咒。」聽她解釋過原因,七海擔憂的問了一句：「解咒了嗎，持續多久？」
「五條前輩說最晚下周六前一定能恢復正常，硝子前輩也這麼認為。」
咒靈都已經被祓除了效果還能維持這麼久，XP詭異的人可真多。
——也就是說，並沒有什麼不可挽回的實質影響。
兩個男生長出一口氣，灰原好奇的圍著常夏轉了一圈：「可愛！小小的，像只瓷娃娃。」說著他伸手渾身上下摸手機：「啊……忘記被五條前輩沒收了，還想拍給我妹妹看呢。」
「別鬧。」七海建人蹲下來和常夏保持平視：「你吃早飯了嗎？」
這麼小的孩子，不吃早飯不行吧？五條前輩能記得還有這件事麼？
「訓練結束後再吃，胃太滿會跑不動。」常夏向後數步退出他們投下的陰影。木刀側過刀刃，小女孩奶聲奶氣：「要試試咩？我的刀。」
牙白！這是什麼糟糕的咒術！
「不能讓我滿意，就算被打哭也不會停下來哦！」雙手握緊刀首，側身退步，小小短短的手腳從浴衣裡伸出來，圓鼓鼓的包子臉瞪著雙水汪汪的黑眼睛。
常夏：我，超凶！
與其放任你們出門被詛咒虐到哭泣著死去，不如我先用刀打到你們哭不出來。
——時至今日才理解錆兔。
保護他人的信念從來不曾動搖變化，但是搭檔啊，搭檔更需要的是彼此間的默契信任。哪怕富士山在面前傾倒，也應該相信搭檔能夠做到。做不到就幫他們做到！
默默松開捏緊鼻腔的手，灰原雄咧嘴大笑：「哈，你總算認真起來了。」秉持著禮貌，他也向後退了一步握拳起手。
七海建人起身讓出手合空間給這兩人。
常夏抬起下頜：「我的速度很快，當心。」
隊律只說成員之間不能用真刀對打，隊內禁止內鬥，訓練時大家也會約定俗成用木刀代替真刀。但是對練的認真程度，從來沒有摻過半點水分。
面對全新的隊友，常夏恍惚片刻立即收回心神——只不過因為身邊曾經全都是劍士的緣故，自然而然就將人劃分為呼吸法劍士以及其他。
現在想想這種簡單的分類法簡直傲慢至極，譬如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他們兩個空著手才最危險。
時光已經飛逝百年，如今的世界也早與從前不同。這世上不再有鬼，對於劍士而言，需要改變的習慣還有很多。
所以，也該試著相信新同伴了啊！
「要小心了哦！」
簡單提示一句，她選擇水之呼吸中最常規的【水面斬】作為開場。
這也是水之呼吸流派與其他呼吸法劍技區別較大的一處，其他的呼吸法第一式大多都是突刺技，用於拉進與對手之間的距離順便試探。但是水之呼吸不一樣，上來就是橫向平砍的攻擊技能。
最後一秒灰原雄才從她刀下躲開，木刀掃過地面，多了條一公分寬的刀痕。
——她甚至還沒有動用咒力和術式，單純以劍技對敵！
術式完整顯現意味著擁有者至少能夠主動控制是否使用，對常夏來說是個好消息，她不必再擔心萬一失手將術式用在同伴身上。
「哇哦！」聽到消息趕來看熱鬧的家入硝子摸出支煙，捏在手裡沒有點燃。五條悟站在她身旁，雙手枕在腦後聞言笑道：「不一樣了吧！」
「打磨過的好刀，光彩還挺漂亮。」她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常夏。
抱著胳膊旁觀了一會兒，七海建人突然出聲提醒被追著揍的友人：「弱點是木刀。」
「明白！看我的！」灰原雄應答得特別自信。他本來就是以使用咒力突破為主的類型，將重點全部放在木刀上確實會給常夏帶來不少麻煩——
刀是一種鋒利卻脆弱的武器，揮刀的方向，發力的方式，乃至使用者的小習慣都會對它的壽命產生影響。金屬打造的刀具尚且如此，一把木刀承受能力只會更低。
沒有灌注咒力的木刀就只是一振普普通通的木條，灰原雄放棄攻擊常夏的打算，轉而處處針對那振可憐的木刀——必須依賴特定武器才能使用的武技，破壞掉武器後會發生什麼？
「能成功嗎？」
矮墩墩的小姑娘不再使用拔刀斬，反而將木刀背在身後，反轉跳躍間利用慣性輕巧避過攻擊。扭轉與積蓄的力量達到峰值，她以左手抽刀下斬。
沒有使用咒力，湛藍水花也變得若隱若現，刀術本身的精湛越發凸顯。這是對己身力量的絕對控制，木刀根本不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軌跡上，如同切過水波般絲滑錯過灰原的每次攻擊。
竟然是左利手？
「呵！」
「藏得可真夠深的。」
場外觀戰的兩位前輩冷笑。
「七海快來幫忙！」
灰原雄呼喚搭檔，手合嘛，講什麼武德。
七海建人猶豫了大概一秒鐘，從背後抽出鈍刀投入戰鬥。
兩人合作，一個封鎖行動，另一個制造弱點，終於讓朝日奈常夏表情多嚴肅了幾分。
【九之型·水流飛沫】【三之型·流流舞】
就像溪水撞在岩石上，溫柔流淌過後殺機終現。
對於灰原雄與七海建人而言，有五條悟與夏油傑珠玉在前，常夏不能說是最強大的對手，但絕對是最難纏的，沒有之一。她好像不知疲倦般周旋於兩人之間，每次都給他們留下「很快會被抓住」的錯覺，實則如同捧在手中的水，無論用不用力握緊都會毫不猶豫奔騰而去。
「三個小時，差不多夠了。」家入硝子翻開手機，某個回家探望父母的人也快該回來。
信息附著一張照片，紅潤飽滿的草莓令人食指大動。
五條悟同樣看著好友發來的消息沉思：「要給傑個什麼樣的驚喜呢？」他偏頭換了個界面遞到硝子眼前，後者就手翻了幾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三選一。」
「魔法少女O圓、小O帽、女僕裝……最後一個太老套了，PASS。」
最後只剩兩張照片，硝子閉上眼睛來回點，籠目歌結束後點到了經典童話故事：「就它。」
「行吧！本來老子以為七海和灰原至少能折斷小矮子的刀，沒想到劍技也跟著咒術一塊升級了。最後還得看前輩出手……」拉下眼鏡看了眼場中傾斜的實力分布，白發少年指尖凝聚出一顆蒼藍色的圓球——
【術式順轉·蒼】
「哇啊！」灰原躲閃不及，眼看殺招近在咫尺。扎著高馬尾的黑色後腦勺突然竄出，藍色海浪拉起波瀾，刀光閃過，激烈的咒力被從中間一分為二，運動場平整的草皮在他們身後被犁出兩道溝壑。
「不行啊小矮子，這一刀應該能湮滅掉這個蒼才對，我又沒用盡全力。」他不滿意的甩了甩手，常夏滿頭黑線：「前輩！術式的使用不僅需要對內解構重建，同時也要求對作用對像完全理解！」
「知了知了，你想說人類有極限是吧？不做人不就行了~」*白毛差點伸出小指掏耳朵。
「求您還是做個人吧！」
能讓她說出個「求」字，五條前輩笑得不懷好意：「哦呀！你把學校運動場弄壞了！怎麼辦？夜蛾還有多余的資金用來修繕麼？」
家入前輩勉為其難當了回捧哏：「好像沒有。」
五條前輩頓時抖了起來：「那就沒辦法了，弄壞東西要賠償是天經地義的事哦？」
家入前輩滿臉同情：「說得也是。」
「……」常夏收起刀：「硝子前輩，要是被五條前輩綁架了您就眨眨眼。」
「沒有，怎麼會！我可是英俊帥氣廣受歡迎的優秀學生，才不會做綁架同學的事。對吧硝子？」白毛把眼鏡推回去：「只是一點點小忙，需要可愛小學妹幫一下。」
呵呵，沒用就小矮子，有用就可愛小學妹。五條前輩，麻煩反省一下七海不尊敬你的原因？
硝子笑著揮揮手：「不是太麻煩的事，但只有你才能幫得上。」
「？」
常夏疑惑的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連硝子前輩都這樣說，難道是真的？
五條前輩上前又一次拎貓似的拎起常夏：「很好，小矮子同意了！等會兒別說話，看我眼色行事！」
不是，你那墨鏡一般人戴了原地失明，隔著兩塊黑幕誰能看見什麼眼色？！
「硝子前輩？」貓貓疑惑，尋求幫助。
家入硝子愛憐摸摸她的長馬尾：「來嘛，先換件衣服再慢慢說。」
常夏：「？」
灰原雄：「？」
七海建人：「……」
第43章
「硝子前輩——！」某間無人使用的男生宿舍裡傳出凄厲慘叫,被趕到走廊上的三個人裡有兩個躍躍欲試，一個苦苦拉住他們企圖挽救高專最後的良心。
「小矮子在喊救命，難道不該進去幫忙嗎？」五條悟手已經搭在門板上,七海滿頭黑線：如果你別跟個小學生一樣興奮也許我會相信中間那個逗號。
只相信逗號而已。
真要放五條前輩進去,他到底幫誰會是個好問題。
灰原雄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五條前輩！那個咒靈真的不能救回來了嗎！我也想給我妹妹買那條小裙子，但她現在已經穿不下了！」
「做你妹妹真可憐啊,灰原！」掙扎著摸向門鎖的五條悟百忙之中不忘吐槽後輩。
事關妹妹，妹控絕不輕易言敗，灰原轉而幫著七海一塊拖住無良前輩：「不對勁的是前輩才對吧，為什麼你一個男子高中生會去買魔法少女和小紅帽的兒童版COS服！」
「變態吧！果然是變態！」兩個一年級合力超水平發揮,總算把快要摸到門把手的二年級拉離門板。
白毛誓死捍衛自己並不存在的風評：「老子怎麼可能是變態！那不是為了惡作劇才買來給小矮子穿的麼？」
「原來如此，所以，是什麼惡作劇呢？」一個溫和的聲音毫無破綻加入進來,五條悟想也不想喊道：「私自拐了小矮子要她替老子做任務怎麼啦！她的術式不是也因此終於顯現了麼！反正也因為詛咒的緣故變小了嘛,干脆讓她穿一下小裙子突然跳出來，一定會把傑嚇一跳,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真是個天才,硝子好了沒有？」
「哦~原來是這樣。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溫和的聲音很是捧場。
白毛得意洋洋：「那當然啦！不愧是老子！」
等等！為什麼這道聲音特別熟悉？就……
就好像是夏油傑的聲音。
「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應該再晚一點？啊，真抱歉呢。」
能用如此溫和的聲音說出如此惡劣的效果，不愧是另一個最強呢夏油前輩。
三個擠在門前行為詭異的男生頓卡著向後轉身，提著袋子的丸子頭少年笑得佛光普照。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同步松手,還保持著向前掙扎的五條悟一頭撞在門板上,把出來看情況的家入硝子給撞了回去。
「糟，傑提前回來。常夏,我先溜了！」根據以往經驗,家入硝子取出手機來了套剎那十八連拍後迅速翻越陽台遁逃。房間裡只留下被套上小裙子小鬥篷小帽子小圍裙,手裡還塞了個竹編野餐籃不知所措的小朋友。
跳陽台？現在這個小短腿跳下去一定會摔得很慘，再想想之前硝子前輩的要求……幼稚到羞恥！
快點，藏到哪裡去？
「可以進去嗎，常夏？」門板被人禮貌敲響，溫和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
「！」小姑娘左右看看，慌不擇路拉響拉門做個翻陽台的假像，轉頭無聲無息鑽入旁邊空衣櫃。
放出咒靈和鄰居們「愉快」玩耍，夏油傑當然聽見拉門大力撞在軌道上的聲音。本打算轉身，似乎想到什麼似的腳下一頓，少年微笑著對疑似沒有人的空屋子喊話：「沒有聲音我就開門了哦！」
門開了，春風穿堂而過，陽台與臥室之間的拉門大敞著，好像剛有人從哪裡逃跑。
他挑了下眉頭，微笑著走進這間無人居住的宿舍：「藏好了嗎？藏好了我可就要開始找嘍。」
除非住在宿舍裡的學生自行添置其他家具，否則所有屋子裡的基礎陳設都一樣。衛生間、洗手間、簡易廚房，臥室、陽台。臥室裡擺放著床、衣櫃、書桌。
能藏人的地方，顯而易見。
「床底下有嗎？洗手間裡有嗎？書桌下有嗎？咦？難道說，從陽台跑掉了……？」
眼看夾在衣櫃門縫裡的白色抖了抖想要縮回去，夏油傑上前握緊扶手拉開，視線下調，散開的浴衣底下蓋著只瑟瑟發抖的小動物。
「抓到了，游戲結束。」
少年貼心的給她個台階，又多補上一句：「嚇了我好大一跳，快出來吃草莓吧。」
「傑！老子也要吃草莓！」被「愛親親」特別關照擠在牆壁上的某人大喊，夏油傑揉揉耳朵：「啊，好像有什麼聲音，聽不清楚，算了。」
逃避失敗的常夏從浴衣底下爬出來，倒退著用小短腿撐地，站穩後張開手「啪」的貼在夏油傑腿上抱緊。小姑娘抬頭露出烏黑油潤的眼睛：「夏油哥哥！」
當場被抓包就求饒，不丟人。
硝子前輩要求的「爹」字實在是擠不出來，湊合一下，勉強算是完成大半。
「……」
和腿上多出來的大型「裝飾物」視線接觸，夏油傑，石化。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原諒，常夏硬著頭皮向前輩眨眼賣萌：「欸嘿！那個……歡迎回來。」
「……」
小、小紅帽？
帶著嬰兒肥的圓潤臉頰，濕潤的黑色圓眼睛，柔軟的黑色碎發從紅色帽子下面頑皮倔強的鑽出來。
「……」夏油傑覺得自己血壓有點不太好，頭暈。
等我先去看看那個咒靈真的救不回來了麼！
「嗯，夏油哥哥回來了哦，還帶了新鮮草莓，拿去和硝子姐姐分。」他將手上的袋子拿到前面特別打開給常夏看：「密封罐裡裝得是媽媽特別烤給你的小餅干。她說謝謝你，禮物很喜歡。」
「嗯嗯，媽媽喜歡就好。」一心一意盯著草莓的常夏想也不想順著他的話應答，還在門外和「愛親親」搏鬥的五條悟怪叫一聲又補了個口哨：「哇哦！究竟是誰的媽媽？」
一顆草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出來——「你閉嘴！」
趕在「愛親親」被打穿前將它回收，夏油傑把另一份伴手禮塞給撲進來嚶嚶嚶的好友：「給你草莓。」
「嘿嘿嘿！」五條大少爺嘴裡嚼著空投砸來的草莓，看看袋子裡的內容物，一番比較後心滿意足轉身向外走：「謝啦。」
等他走遠夏油傑低頭又對常夏道：「還有七海和灰原的，如果交給悟帶過去，他們肯定一個也吃不到。」
嘖，那兩個後輩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就跑了，連留下看熱鬧的勇氣也沒有。
他將手伸到常夏面前：「一起去，然後我送你回宿舍。」
「哦，好！」小姑娘伸出小短手抓住他一根手指，少年反過來將她的手握進掌心：「媽媽邀請你去家裡玩，如果有空請告訴我？」
「嗯！」努力把紅透了的臉藏進鬥篷和帽子裡，常夏任由前輩牽小朋友一樣拉著自己：「夏油前輩，別生氣哈！」
「我為什麼要生氣。」
生誰的氣也不會生你的氣。
行過木質走廊，他站在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房間外敲了敲：「草莓掛在門上了，自己出來拿。」
說完再沒有半句想和恨不得挖坑藏起來的後輩們交流，轉身向外走：「什麼時候的任務？除了身體縮小還有其他方面不便嗎？」
「昨天早上。硝子前輩檢查過了，說是沒什麼大礙，兩位前輩都認為最多下周六一定會恢復。」常夏努力邁動小短腿跟上夏油傑的速度。
少年察覺到她的窘迫，輕輕抱起小姑娘放在手臂上坐好：「失禮了，但是這樣方便些。」
這！這就是高海拔地區的空氣！
「……走了嗎？」五條前輩拉開一條門縫，硝子前輩叼著煙左右看看：「走了呢。」
「走了就好，照片留沒留？」手握一切的大佬取出手機揮揮，意思相當明確。
「老子辦事，你放心！」白毛把胸脯拍得山響。不等他將魔抓伸向掛在隔壁門把手上的草莓，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同時開門摸下袋子，又默契十足的同時關門。
七海不在乎手信是什麼，但他不想讓五條前輩偷吃得太過順利。至於灰原，作為夏油腦殘粉，偶像的禮物怎能交於他人之手！
五條悟盯著那兩扇門看了一會兒，扭頭問家入硝子：「他們兩個是不是太放肆了！」
「相信我，這個詞只適合用在你身上。」硝子捏著煙頭也不回走向樓梯：「我出去散個煙，白白~」
「欸？！」
難道說，老子無知無覺當了回工具人？
另一邊，將常夏送到宿舍樓下，又拐回頭堵了同學討要照片，最後夏油傑笑眯眯敲響好友房間的門:「悟？似乎有好幾天沒找你聊聊了，你是太寂寞了嗎？」
特級咒靈，曾經壓垮別人四層教學樓的荒川「皇帶魚」，完全顯現在男生宿舍樓內。
這一天，夜蛾校長痛失建築物一棟。
……
「所以，暫時就只能混住了。」
家入硝子趴在陽台上，和隔壁踩在凳子上向下看的常夏聊天。
樓下是四個正在一趟趟搬家的男生。
不遠處躺著一攤建築物廢墟。
對於混住這件事無感的小姑娘懵懂點頭：「哦。」
鬼殺隊的宿舍也好，日出公寓也好，早上出門遇見睡眼朦朧的男士們難道很奇怪？
……這孩子，難道還沒有開竅？
大感有趣，學姐湊近陽台那頭笑得別有深意：「常夏夏呀？」
「在！硝子前輩，怎麼了？」小姑娘眨眨黑眼睛認真看著她，家入硝子掃了眼樓下雙手抄兜使喚咒靈的某人，刻意放大聲音：「有過這個麼！」
她伸出小指隔空在她面前晃來晃去，不良氣息滿滿。
第44章
「這個？」常夏傻乎乎跟著硝子的小指轉了圈視線,好一會兒才明白她什麼意思：「額……」
事關黑歷史，這種事怎麼讓人說得出口。
——誰從前沒遇上過個把渣男！
哦豁？
家入硝子挑眉，看來不太妙,欄杆都快被她捏碎了,難道想起了什麼還沒有打死的前任？
這可不是不開竅的表現，還是說,另有其他原因？
眼看乖寶寶即將原地黑化，學姐當機立斷換了個方向提問:「那你理想型是什麼樣噠？」
「理想型？」常夏抬頭望天認真想了想:「沒有什麼特定標准，只要溫柔誠懇，正直善良,有自己的堅持就好。」
這種答案老實的一點也不像JK，硝子單手撐著臉頰衝她擠眉弄眼的笑:「就不能更詳細一些？對了，上次那個向你告白的加茂,你覺得和他比起來呢？」
「……」說話還帶著幾分奶音的小姑娘五官皺到一起用力搖頭:「算了吧,我可承受不起那種出身名門的高級食材。」
「是庶民派呢！」硝子戰術後仰，有志氣！
「是啊,庶民派。」常夏鼓起腮幫子把劉海吹得一翹一翹:「不要花裡胡哨太好看的那種,最好話少點。」
重點是千萬別搞什麼亂七八糟的奇怪教派,不過都已經過去一百多年，應該沒人這麼干了吧……
「吶，之前提到過的幼馴染呢？」女孩子們湊到一起，話題和男孩子們湊到一起時總有共通之處。
硝子借著動作側眼掃過樓下,有人站在陰影裡聽了許久。
「錆兔和義勇？」常夏迷起眼睛笑得歡快:「他們兩個啊,都是大笨蛋！」
「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樣子，有照片沒有,給我看看？」學姐干脆挪到陽台這頭朝學妹挑眉,小姑娘長長嘆了一句:「沒有呢,遺憾。」
能有照片就好了。
「不過啊，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都是好人？哦，那沒事了。
……
周一早上第一節 課是夜蛾正道的咒術理論，黑臉教師夾著講義拉開教室門。看清楚教室裡坐著的三個學生，他的手緊了緊。
「朝日奈，去過治療室了？」
一定是休息日出的事，相關報告還沒送達他手上，也沒人通知。聯系昨天倒塌的那棟宿舍樓，夜蛾正道逐漸理解一切。
常夏跳下凳子站直身體回答他的問題:「是的，夜蛾老師。硝子前輩和五條前輩都說最遲下周一能夠恢復正常。」
「嗯。」嚴厲目光掃過她身上的小裙子小鬥篷，魁梧大漢道:「午間你們三個一起去我辦公室。灰原和七海申請的咒骸批准了，過來領取。至於朝日奈……」
本來只是個輕松任務，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作為老師肯定會多擔心些。
中午放課後師生重聚辦公室，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人手一只真人快打熊。常夏和他們兩個不一樣，她得到了一只毛氈戳的胖鼠。
圓耳朵，圓身體，圓肚子，圓眼睛，後腳蹲坐在地，兩只小短手縮在胸前。與其說是老鼠，更像動畫裡才會出現的毛絨寵物。
「這究竟是個什麼？」灰原抓起常夏的灰色胖老鼠翻來覆去捏耳朵戳肚子，突然啟動的咒骸跳起來狠狠給了他一拳。
猝不及防，大眼睛少年被它一拳從辦公室裡錘出辦公室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常夏大笑著抱起咒骸揉揉:「是絲毛鼠啦，宮0駿電影裡龍貓的原型。」
「防身用的？」不然不會將拳頭對准別人。
灰原捂著臉走回來，拎起自己的快打熊，捏緊它的拳頭衝胖鼠揮舞。
朝日奈常夏需要咒骸防身？說笑話呢？
夜蛾正道正色:「沒錯。從明天起朝日奈有個校外住派任務，為期一個月，每周末回學校補課。」
本來這只咒骸打算期末考試結束後發給學生當獎勵，考慮到她目前的形像與住派地點……果然還是得提前預支。
那個地區有特殊結界籠罩，當地組織會根據需要定期向術師協會申請。回報豐厚，工作量相對清閑，一般安排給需要假期調整狀態的咒術師。
推薦朝日奈常夏過去算是老師對乖小孩的小小偏心。
——周五晚上一年級接到的那個臨時任務同樣讓夜蛾正道非常不滿。上層那些人想做什麼？跳過慣例直接給朝日奈安排長期任務正是變向告訴上層，少打這三個學生的主意。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僅僅四十八小時，這些熊孩子就自行搞出這麼多事。
「謝謝夜蛾老師！任務地點在哪裡？」抱著龍貓玩偶的小姑娘可愛值爆表。
上下打量了學生好一會兒，心底對這個造型很滿意的教師將資料取出來交接任務信息:「橫濱。屆時那邊會有專人過來接你，不管遇到什麼，切記以自身安全為上，盡量不波及普通人，以及建築物。」
辦公室外傳來克制的敲門聲，夜蛾正道點頭放三個一年級自行離開:「你們回去上課。」
走出教師辦公室，二年級和一年級錯身而過。夏油傑一面低頭向常夏笑笑，一面不動聲色將好友擠到前頭頂缸。
「夜蛾老師，關於男生宿舍樓的事，我非常抱歉……」
走了一段距離，只聽教師辦公室中傳來陣陣怒吼，常夏心有戚戚焉:「如果換我被夜蛾老師這樣責備，我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
「所以你根本就不會去做會被他吼的事。」七海建人冷靜分析:「倒是這個住派任務，需要我們幫忙就打電話。」
天氣逐漸轉熱，詛咒也隨之日漸活躍，一個人負責一片區域的清理，怎麼看都有壓榨童工的嫌疑。
「是啊，橫濱啊……前幾年挺亂的，上過好幾次社會新聞吧，難以想像那邊居然沒養出什麼特級。」灰原雄跟著應聲:「太辛苦一定要和我們說哦，反正離得也不遠，下課趕過去，晚上回來還能打局游戲。」
「還行，夜蛾老師不會給我完不成的工作。」常夏舉高咒骸放在頭頂騰出雙手，絲毛鼠乖乖蹲下，一個毛團上又摞了一個毛團。
「如果真忙不過來肯定會向你們求助啦。」
她加了一句，吹起劉海逗弄新寵物，玩得不亦樂乎。
——教師辦公室內。
家入硝子站在一旁欣賞五條和夏油頭上隆起的腫包。
「你們兩個！校規抄五十遍，校內義務勞動一個月！」
收起拳頭的夜蛾正道正襟危坐:「如果期間再讓我聽到任何人的任何舉報，懲罰翻倍，連坐。」
「夜蛾老師，我要舉報這個小眼睛的家伙很可能會去頻繁騷擾一年級。」
五條悟還記著夏油傑把自己推到夜蛾面前害他差點失聰的行為，根本沒聽後半段內容就果斷「先下手為強」。
黑臉教師的臉色幾乎和墨鏡融為一體:「閉嘴吧五條。」
私自拐帶低年級跑出去涉險，但凡換個人都得被直接開除。
「不要欺負一年級！」視線移到丸子頭少年身上，他取出調查申請的批復:「隅田川遷走的學校新址，以及行動許可，都在這裡。既然是你提交了調查申請，那就交給你去跑一趟。」
這兩個家伙就是作業太少閑得慌，才有時間打架拆宿舍玩。既然如此，干脆放出去禍害別人。
想到那所學校的風評，夜蛾正道停下話頭，忍了又忍最終沒能忍住:「那是所非常特殊的私立學校，歷史悠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雖然是普通人，畢業後很多學生都在不同領域取得了令人敬佩的成就，在教育行業內名聲斐然。總之，調查期間注意言行，不要丟高專的臉。」
所以五條是一定不能放他去的，必須看緊了。
誰說成年人就沒有攀比心呢？眼看別人家的小孩又乖又有出息，自己家裡盡是些問題兒童，夜蛾校長只想扶額嘆息。
不過只是調查並回收可能存在的咒物而已，夏油又一向穩重，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多謝，夜蛾老師。」
夏油傑接過資料和許可證:「我會注意一點。」
他剛說完，頷首示意收到保證的夜蛾正道突然從衣袋取出手機看了一眼:「夏油，你操縱咒靈趕往靜岡縣濱松市需要多長時間？」
「緊急情況可以很快。」畢竟天上沒有交通阻塞，也沒有交通警察。
「那就交給你，臨時前往靜岡支援失聯兩日的冥冥與庵歌姬，五條一起過去，帶上監督給你們開『帳』。」
冥冥也是一級咒術師，能困住她的詛咒，不得不多加小心。他可不想讓學生稀裡糊塗跑過去涉險。
「收到。不過『帳』的事就不用叫監督了，我們自己也會開。」兩個男生站起來向外溜，順手撈走家入硝子:「帶上硝子一起去，萬一遇到誰受傷了呢！」
沒來得及阻止就被他們溜掉的夜蛾正道:「……」
我看你們根本就是打算順便跑去靜岡玩！
想起樂岩寺校長幽幽的眼神和語氣，他忍不住抬手捏捏鼻梁——一個五條就已經管不住了，為什麼上天還要再給他配一個搭檔外加一個治療呢？
這簡直就是熊爸熊媽給熊孩子開門，熊到家了。
第45章
周二清晨,東京都咒術高等專科學校，大門口。
「……」
「……」
「……」
除了被風吹得婆娑作響的古樹，現場寂靜無聲。
讓人如坐針氈的沉默後,戴眼鏡的青年翻開手機握緊:「您好,朝日奈同學，請問需要我們替您報警嗎？」
「欸？」頭頂毛絲鼠的「小紅帽」明顯沒弄明白他什麼意思:「您好……那個,二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請問您就是從橫濱來的委托人麼？以及，為什麼要報警？」
「是，國木田獨步，來自武裝偵探社。」青年眼鏡片上閃過一道銳利白光:「恕我直言,朝日奈同學這個年齡，應該坐在教室裡接受義務教育，而不是前往一個危險的城市工作。」
常夏:「……」
這！這是個大好人啊！
「沒關系啦,只是意外工傷而已,周六就能恢復正常。東京咒術高專是所負責任的學校，不會提前錄取不符合年齡要求的學生。」
她揮揮手,頭上的龍貓也跟著伸伸小爪子:「謝謝您替我著想,國木田先生,我們出發吧？」
最後他還是堅持給術師協會打電話確認過常夏的真實年齡，弄明白真的只是個誤會，這才拉開車門放她進後座車廂:「朝日奈同學的負責老師特別安排您每周末往返學校補課，屆時仍舊由我開車接送您往返。」
抱著咒骸坐好,小姑娘乖乖點頭:「那就麻煩您啦！」
「沒什麼麻煩不麻煩,請坐穩。」他熟練的啟動轎車，沿著盤山公路行駛。
兩個小時後,轎車停在一處五層老舊辦公樓下。大樓磚紅色的外牆被海風侵蝕後顯現出獨特風貌,就像是個脾氣執拗內心卻非常溫柔的老人。
「到了,具體情況會由社長親自說明。請。」
國木田獨步開了車門開電梯門，一路護送小學生似的將常夏帶到四樓一扇木門外:「這裡就是偵探社的辦公場所，您的住所安排在員工宿舍。隔壁還有一家下村瓷器店，當心進出不要找錯。」
「是，明白，謝謝。」
除了這三個詞，常夏多一句話也沒有。既不顯得不近人情，也沒有什麼讓人覺得難以交往的毛病。
往年來橫濱的咒術師一個比一個古怪，今年倒是難得派了個正常人……額，也不能說太正常。
國木田還是無法說服自己這個看上去只有五六歲模樣的女孩實際上已經十五六歲了。
「請跟著我，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害怕。」
青年上前推開木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手握上吊繩，企圖把自己吊死在電燈上的人。一個留著奇怪發型的少年撲在他身後邊抱大腿邊喊:「太宰先生，不要啊！」
「……」
國木田獨步猛得用力關上木門，轉身低頭對常夏笑道:「請朝日奈同學稍等片刻，我先進去扔個垃圾。」
他的表情實在太可怕，嚇得常夏飛速點頭:「您請便！」
木門再次開啟又迅速關閉，只聽裡面傳來一陣打砸慘叫，五分鐘後國木田先生神清氣爽重新開門:「好了，垃圾清理完畢，請進。」
「哦！」常夏抱緊咒骸踏入這間很有歷史氣息的辦公室，寂靜之後四面八方傳來各種尖叫:「卡哇伊！」
「咒術師協會終於全體罹患阿茲海默症了麼？送個小孩子過來橫濱這麼危險的地方，太過分了。」
端茶招待客人的秘書小姐一肚子不滿，掏出糖果塞給常夏:「吃吧！需要替你報警嗎？」
默默將糖果放進衣袋，常夏又解釋了一遍自己這副模樣的原因。聽完這群人竟然統一轉頭去看國木田獨步求證，見他一臉沉痛的點頭才肯相信:「好神奇啊！」
「既然不是非法雇佣未成年人，那就請您跟我來，社長一直在辦公室裡等朝日奈同學。」
春野秘書引了常夏走到通道盡頭，陪她一起進入社長辦公室。
「國木田君~」被塞進櫃子的大型「垃圾」掙脫束縛重獲自由，眨著大眼睛賣萌:「那是小紅帽吧！就是童話裡的，察覺自己被狼騙了反手就雇凶殺狼的小小姐！」
「你是聾了嗎，朝日奈說得很清楚，誤中詛咒而已，一周內就能恢復。」
國木田把指節捏得哢哢作響:「你這個大毒瘤，給我離未成年人遠點！別把你的消極病毒傳染給好孩子。」
「嗨嗨，知道了。國木田君啊~就像媽媽一樣啰嗦。」黑發青年一頭載倒在沙發上公然摸魚:「唉，我竟然是如此的有底線，以至於絕對不會邀請小孩子殉情。說好的女子高中生，怎麼變成幼兒園小朋友了呢？」
越聽越不像話，國木田獨步忍住徹底清理門戶的念頭揮掌給了他一下:「誰跟你說好過？給我放尊重點，你這無賴！」
正打鬧間，社長辦公室的門開了，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諭吉帶著常夏走出來。國木田獨步急忙扔開手上的大型垃圾上前鞠躬:「社長！」
中年男人朝他點點頭，抬眼環視一周，示意小姑娘走到前面才向眾人介紹:「朝日奈常夏，二級咒術師，受邀前來處理橫濱堆積的惡性靈異事件，未來將和我們共事一個月。」
他找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年輕人身上:「敦，這一個月裡就由你負責為朝日奈小姐帶路，護衛工作也交給你。」
讓這樣的孩子走在大街上，不得不特別嚴防死守某些人。
「是！」
少年走到常夏面前伸出一只手:「朝日奈小姐您好，我叫中島敦。」
同為白發，五條前輩您就不能反省反省嗎！
常夏抱著龍貓咒骸看了他一會兒笑道:「您好，朝日奈常夏，因為家裡兄弟特別多的緣故，請直接喊我的名字。」
「好的，常夏小姐，您先坐，等會兒下班我再帶您去臨時宿舍。」
他看看常夏手邊連個行李箱都沒有，出於好意問到:「需要買什麼日用品嗎？我可以替您跑腿。」
「啊……其實我帶了不少東西來的，不必擔心。」
咒骸肚子裡可能裝啦！
……
周二清晨，東京，江戶川區某地。
「紫藤高等中學……到了。」夏油傑和監督輔助站在路對面核對地圖，確認目標無誤。
「後面一切就都拜托夏油同學……」話還沒說完，迎面就見一只咒靈撞過來。許久沒見過有咒靈敢主動送上門的，夏油傑差點笑出聲。
那咒靈好像還懂得柿子要撿軟的捏，半途折了一下筆直照著監督輔助而去。不等咒術師這邊采取行動，熟悉的木刀襲過，咒靈就地身首兩處化作飛灰。
——連專砍脖子的習慣也很熟悉。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個黑發青年，個子不高，表情木訥。從他的眼神可以判斷，這人其實根本看不見咒靈身上也幾乎沒有咒力。
他就是個普通人。
「您好？」監督上前和他打招呼，那人一言不發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就走。
甚至很難說他那個動作究竟是不是看。
這就走了？
「額……」
搭話失敗的監督滿臉尷尬，夏油傑終於笑出聲:「好了，我進去調查，麻煩您隨便找個地方坐著等。」
「是，那就先這樣。」
他們看著那個青年的背影消失於路對面的學校裡，夏油傑將出入證掛在校服外面，走到學校大門對守在門衛室裡的中年人道:「您好，我是X宗教學校派來實習的宗教顧問。」
「嗯？」昏昏欲睡的中年人掀開眼皮看看他，下巴一揚:「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進去吧，一直向前走就是教務處和校長辦公室。」
「多謝。」少年踏入只有普通人的世界。
走進這所學校，給人留下的第一印像就是無處不在的紫藤，連空氣中也浮動著紫藤花的氣息。
上次見到這般璀璨的紫色花海，還是和常夏一起去京都。
非常可靠的夏油前輩收回心思，集中精神尋找起可能存在的咒物。
學校是非常容易滋生詛咒的地方，又因其作為教育場所的特殊性而承擔不起詛咒顯現的後果，更別提常駐咒術師這種事，一旦泄露絕對會被憤怒的家長們告上教育委員會。咒術界通行的處理方法是將某些特殊咒物安放其中，借以震懾鎮壓等級更低的詛咒令其不敢造次。
當然，考慮到時代因素以及戰亂干擾，一部分咒物放出去後就再沒收回來過，時隔幾十年，被遺忘也不是沒有可能。
灰原和七海從河道裡撈出來的斷刀只是灌注了詛咒的「咒具」，並不是咒物。
至於江戶川區，更不是個荒涼的地方。新宿、澀谷、台場、明治神宮等人流聚集地都位於這個區內，走在大街上時不時就能看見個小咒靈。祓除隅田川咒靈的地點又緊貼繁華鬧市，人潮如海，怎麼想那條「皇帶魚」也不會乖乖待在河道裡百十來年不敢動彈。
所以他才會感到疑惑並提交了調查申請。
紫藤高等中學裡……意外的非常『干淨』。繞著圍牆從外向內呈螺旋狀旋轉尋找，別說咒靈，連個殘穢也找不到。
難道說……是因為剛才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普通人也能強到如此地步，真是不可思議。
來到中心點，夏油傑在最茂盛的紫藤花架下遇到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耄耋老人。
「你好。」老人的聲音干淨又溫柔，帶著歲月沉澱後特有的從容:「你好像，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抱歉，我是東京咒術高等專科學校派來實習的宗教顧問。」少年溫和的指了指輪椅前的台階:「需要我幫您嗎？」
「那可就多謝你嘍。」老人笑著點頭:「我剛好要去看望幾位故人，麻煩你了。」
第46章
夏油傑在名為「紫藤高等中學」的學校中推著輪椅行走,輪椅上坐著位頭發白得耀眼的老人:「藤輝利哉，這是我的名字。」
鬼王覆滅後闔家姓氏從「產屋敷」改為「藤」，也算是與過去徹底告別。
鬼殺隊解散後感念上天垂憐,輝利哉組織人手為所有陣亡在無限城中的劍士收斂屍骨安葬,又與藤下家合作在無慘授首之地建造學校繼續撫養尚未長大的孩子。
消息一傳出去，許多昔日隊士聞訊紛紛從老家趕來,只說要來大城市找工作討生活，趕也趕不走，最後不得不留下他們——放在學校裡跟著讀書順便照顧更小的孩子。
紫藤高中第一批畢業的學生，正是劍士們。
老人指揮著少年兜兜轉轉,最終在一片寂靜的土地上停下腳步。
「雖然略有點失禮，不過既然您是被委派來的宗教顧問，那也就沒什麼不能說的。」他悵然看著面前密密麻麻佇立著的墓碑,懷著由衷追思對身後震驚中的少年道:「他們都在這裡,歷代追隨過藤家的劍士們。」
「因為政府對隅田川的整體規劃，我們不得不搬離原址。學校已經重新開展教學工作,這片墓地也該好好規劃一番,免得那些孩子們跑過來驚擾亡魂,或是反被嚇到，麻煩您了。」
墓地上的墓碑多得讓人喘不過氣，從自然侵蝕的痕跡上看短則百年長則……無法確定。但是每一尊墓碑都擦得干干淨淨，墓土整潔堅實,一看就知道被人精心打理著,連正常會存在的青苔也沒有。
按咒術常識來講，這種歷經上百年又聚集如此數量的老墳場,最容易滋生融合出不知道什麼情況的可怕詛咒。但是在這裡,所有人都安靜沉睡著,無怨無悔。
好半天夏油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希望我如何整理？」
他不知道老人是誰，他看上去像是首領，身上卻並沒有屬於首領的凌厲氣勢，平和普通，甚至有些好脾氣的過了頭。但是不論他是誰，少年都願意尊敬這位花一輩子去紀念去堅守的人。這不是實力強不強大的問題，靈魂的強大早已超脫□□桎楛。
「善待他們吧，請盡您所能的善待他們。這裡沒有家系只有刀術流派，就按照這個安排。」老人看著樹梢上的太陽:「當年有些人甚至沒能找回屍體，下葬的只有生前衣物，或是常伴身側的刀。」
「我知道了，會盡快完成。還有其他需要嗎？」夏油傑也沒想到這一趟咒物沒找著，反倒真做了回宗教顧問該做的事。
算是破了天荒了。
「這樣的話，我會安排一位工作相對輕松些的老師前來輔助您。」藤輝利哉微笑道:「他不太愛說話，但絕對是個可靠的人。」
學校裡什麼老師最清閑？當然是體育老師啦！
墓碑上的烏鴉騰空而起，很快引來一個人。
夏油傑一看，嗯，就是剛才在外面僅憑木刀祓除掉咒靈的青年。此刻他穿著身深藍色運動服出現，老者一見他就笑:「富岡老師，要麻煩您啦。」
「……遵命！」
他連問也不問，直接點頭應答。一說話在場三個人全都愣住了。
聲音……簡直就像同一個人聲線略高些與略低些的差別。
「欸？哈哈哈哈哈！真是巧啊！」藤輝利哉拍拍輪椅扶手大笑，笑完看向富岡:「這位是從宗教學校過來幫我們大忙的顧問，之前大家商量過的那件事，就交給你了。」
「……」富岡轉過來怔怔「盯」著夏油傑，後者微笑伸手:「東京咒術高專，一級咒術師夏油，幸會。」
不管對方能不能看見詛咒，這是對強者的尊重。
「……體育教師，富岡……」
雙方按照社交禮節握手，青年向坐在輪椅上的老者低頭:「花……嗯，胡蝶香奈惠會過來，推您回去，休息。」
剩下的請放心交給我。
「好，辛苦你了。」藤輝利哉頷首:「啊，對了，夏油同學好像正是高中二年級的年齡？這段時間可以跟著班級旁聽試試哦，將來如果想要考大學，歡迎您過來就讀。」
夏油傑:「……多謝。」
很快一位粉衣長發的溫柔女性匆忙趕來推走了藤輝利哉。她笑著向富岡點頭打招呼，忽略掉對方毫無反應的反應，轉而看向夏油傑:「您好，擔任宗教顧問的同學？我是胡蝶香奈惠，學校裡的校醫之一。這段時間如果有哪裡不適可以來保健室找我。」
「您好。」少年禮貌回應，女性點頭，然後垂下眼睛一邊溫聲細語與老人閑聊，一邊推著輪椅換了個方向。還沒走開，她忽然問富岡:「找到了嗎？還沒有消息？」
「沒有。」黑發青年沒什麼變化，但又切實讓人能察覺到他的消沉沮喪。
也許是上天補償大家，無限城前後陣亡的隊友們紛紛蘇醒了曾經的記憶重新聚在一起，但是水之呼吸這一脈，少了一個人。
還在生氣嗎？為什麼不回來？
……
橫濱，武裝偵探社，辦公室內。
「所以說，這裡只需要代入……然後……最後驗證……如果用窮舉法又是另一種解法……」
谷崎直美抱著課本聽到一半就進入賢者狀態，雙眼朦朧。等常夏停筆，辦公室內唯一能給出反應的只有國木田獨步:「嗯，看來這個類型的知識點你都已經摸透了，可以繼續深入學習其他內容。」
兩人交換了一番堪比外星語的語言，小姑娘高高興興收好課本:「謝謝國木田先生替我補習課程。」
不……我只是路過順便看了眼你的解題思路與步驟而已，算不上補習。而且這個程度，根本就不需要補習吧。
將書本紙筆統一放進抽屜，常夏抱起龍貓咒骸:「天快黑了呀，開工開工！」
鬼殺隊劍士狀態最好的時候，正是夜晚。
坐在座位上整理卷宗的中島敦一聽便匆忙道:「好的！我馬上就來！」
少年把卷宗裹一裹一股腦塞進文件架，帶上由與謝野醫生提議，江戶川偵探資助，國木田先生親手准備的零食包和飲水壺，匆匆追在小姑娘身後:「等我一下呀，常夏小姐……」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高中生領著鄰家小朋友出門遠足，就是時間不太對。
橫濱市整體面積不大，仔細研究過地圖，常夏決定先從最繁華的紅磚倉庫開始清理——人越多的地方詛咒越多，處理完主重點地段再著手偏遠地區也有救急的意思在裡面。
「常夏小姐，跑得好快！」
異能力為【月下獸】的白發少年跟在她身後感嘆，女孩笑著回答:「因為想快點祓除掉咒靈呀，也許就是因為快了這十幾秒，一個人的命運就被改寫了。」
原來……是這樣……
喧鬧繁華的大街上，一側燈紅酒綠，有情人貼在一起偶偶私語耳鬢廝磨。另一側看不見的黑暗中，湛藍刀光斬斷伸向那對戀人的棕色觸手，緊接著又是一閃，正在和男友撒嬌的女人詫異道:「你聞到什麼氣味了麼？好像有點臭！」
懷抱戀人的男士第一反應就是低頭把自己聞了一遍:「我不臭啊？」
女人也湊過去嗅嗅，熱戀中的人們再次小聲嬉笑著情不自禁黏到一起。
「好險啊，再慢一點，就不好了！」
及時隱藏身形的中島敦捂緊胸口松了口氣，常夏提著木刀搖搖頭:「不至於，也就好事多磨的程度。如果彼此心意相通堅定執著，說不定還有可能反過來消滅這個詛咒。」
類似這種由怨念凝結而來的詛咒簡直再常見不過，越是情侶多的地方越容易撞見。
「常夏小姐，只有咒術師才能祓除詛咒嗎？」因看不清楚敵人所在而派不上用場，中島大貓貓有些沮喪的垂下不存在的耳朵。常夏從他手裡接過兒童水壺邊走邊喝，聽他這麼說空了幾秒才道:「理論上是這樣，但我個人不太同意這個觀點。」
「誰心裡沒有點小陰影呢？」明明看上去還不到成年人腰那麼高，明暗間她的笑臉卻令中島敦莫名感到無比安心與溫暖:「煩惱、怨恨、嫉妒、恐懼、等等等等……」
常夏將兒童水壺還回去，揮揮木刀笑道:「咒術師所做的事無非事後亡羊補牢，真正能從根源上消除詛咒的，是每一個戰勝自身陰暗面，積極努力生活著的普通人。」
她發現了下一個獵物，夜幕中如同翻飛的雨燕那樣無聲無息貼上去，然後手起刀落，又一只躲在陰影裡的怪物化作膿血灑了一地。
果然，朝日奈常夏小姐恢復後一定是位溫柔、成熟又可靠的大姐姐！
中島敦趁著她繼續搜索的空檔祭出零食包:「常夏小姐！要吃點東西補充體力麼？」
——我一定要照顧好常夏小姐！
「吃！」她和蹲在她頭上的龍貓一塊做出舉手歡慶的動作。
少年從零食包裡取出餅干遞過去，常夏順手分了一枚給咒骸，第二個硬塞進「保姆」嘴裡，最後一塊才是自己的:「走吧，爭取夜深前結束。」
第47章
AM,9:30，橫濱街頭。
「呼——啊——！好清閑……」
這座城市就好像被某種看不見的透明罩子罩住那樣，咒靈等級普遍不高,數量也不多。該怎麼說呢？和她全國人口密度第四的排行,以及國際化港口的名聲完全不符。
常夏是想提前完成祓除早點回學校來著，哪知與藤原監督通過電話後得知「住派」就是要在當地待滿時間的意思，無論有沒有事做,「駐守」本身就是種咒術師完成任務的方式。
「橫濱一點也不危險呀？連咒靈也沒幾只。我記得前幾年社會新聞每天都是關於這邊社會團體暴力事件的報道,真正過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常夏抱著龍貓咒骸蹦蹦跳跳,力求讓自己看上去更像個六歲孩子。
小紅帽COS服換成以藍白二色為主的「愛麗絲」，但凡家裡有孩子的人,無論性別,都要回頭多看她幾眼。
可愛！
「當然是因為有我們這些辛辛苦苦保護『橫濱女士』的優秀成年人呀小小姐~」身穿沙色風衣的黑發青年走在旁邊,雙手插在衣袋裡。
中島少年臨時有事和搭檔一起出外勤，這位一直刻意避開常夏的先生居然主動提出替她領路,說是要去一些阿敦不怎麼熟悉的地方。
嗯……太宰先生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特別到在儲物櫃布置自殺角，隨身攜帶《完全自殺手冊》認真鑽研，時不時入水上吊吃毒蘑菇……然而就是不死的神奇先生。
多新鮮啊，有人掙扎著不想死，有人掙扎著不想活。太宰治僅憑一己之力就刷新了常夏關於人類的認知圖鑒，上一位能做到這件事的還是五條前輩。
「哦！那邊有人排隊買奶茶,小小姐要嗎？」
神奇的太宰先生身上從來不帶錢包，當然,他究竟有沒有錢包這種世俗的東西也是個問題。不過常夏很清楚,當他用期待的語氣提起某件事時,省略掉的那半句多半是——「快去買兩杯來我們一起喝吧！」
買一杯也不是不行,但那樣常夏肯定喝不到。某人會仗著身高擠在前面直接從店員手上接過「給孩子」的零食，然後毫無心理負擔的塞進自己嘴裡。
這種情況一路上已經發生數次，小姑娘抬頭看了眼奶茶店招牌：「哦，好，我去排隊。」
「耶——！那我去另一邊的粗點心店替亂步先生帶他要的東西，等下別忘了來結賬哦~」
也許只是借機會出來摸魚的太宰先生雙手合十，眨著他比少女還少女的星星眼彎下腰對常夏道：「作為答謝，等下就由太宰先生帶小小姐去見識見識橫濱的另一面風貌。」
做作的用一只眼睛wink，青年甩著風衣下擺走開。
替亂步先生帶粗點心是假，他要去聯系「線人」確認某些場所放行。在這座城市，夜晚指得不一定是常規意義上的「夜晚」。雖然不想承認，但那些被夜幕籠罩的地方同樣是橫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AM，10:30
常夏提著兩杯飲料從不遠處的粗點心店「贖」出某個沒用的大人。後者笑嘻嘻走到路邊打了個響指，即刻出現的黑色轎車停得絲滑，金發女士墨鏡向下一拉：「太宰先生！」
「哦呀。」青年掃了眼車輛配置……森先生竟然要臉了？
「看來今天有人願意請我們吃大餐，小小姐想吃什麼？」
「欸？」一直有被好好招待的小姑娘想了想：「太宰先生有推薦麼？」
「當然要吃蟹肉全餐啦~嘿嘿嘿嘿！」
他拉開車門示意常夏上車，緊跟著自己也坐進去：「放心吧，不管在哪裡，太宰先生都是值得信任與依賴的成熟大人~」
「哈？好……」
勉強捧了個場，她抱緊懷裡蠢蠢欲動隨時准備跳起來打人的龍貓。
AM，11:00
轎車停在某座常夏沒見過的建築物外，太宰治帶著她隨便找了條通道向裡走：「賭場酒吧風俗街，碼頭貨棧黑倉庫，這些地方阿敦都不熟，但是按照常理推斷，蟄伏的負面情緒只會多不會少。」
「吶，就是這裡了。」他走在前面推開金屬回旋門，動物體味、泥土、草料、以及鼎沸的人聲充斥著整個空間，過於強烈的衝擊一度讓常夏眼前發白。
賭馬場。
「嗨嗨！讓一下讓一下！」太宰治仗著身高腿長推開旁邊伸長脖子呼喝的賭徒，擋著常夏一直走到環形觀眾席最底端：「半小時哈，然後我們玩一小時，再去下一處。」
AM，11:25
連蠅頭都清理干淨的常夏回到碰頭點，果不其然太宰治不見了。
「小姐，您的『監護人』臨時有事，交代您在這裡靜坐等待。」金發女士語氣公事公辦，走到她身邊的賭馬場侍應隨口加了一句：「您要玩一把麼？」
「哦……」
常夏隨隨便便摸出一張紙幣，隨隨便便點了匹幾局都落在最後面的老馬：「就它啦，所有努力都值得被肯定。」
不遠處傳來一聲冷笑，金發女士似是警告般抬頭瞪了那人一眼，和她對視的黑發男人懶洋洋轉開臉。就像吃飽的大型肉食動物，懶得搭理草食動物的憤怒。
常夏抬頭看向這位前來照顧自己的金發女士，小姑娘展開眉眼笑得燦爛：「太宰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呀？」
「應該不需要等太久，小姐。」再大火氣被她一笑也瞬間熄滅：「樋口一葉，我的名字。」
「嗯嗯！我叫朝日奈常夏，一起給馬兒加油吧。」
樋口立刻將那個冷笑的黑發男人拋到腦後，扶著欄杆將注意力轉移到賽場上。
十分鐘後——
「欸——！它！它竟然贏了？」樋口一葉忍不住指著賽馬大叫。這怎麼可能？
「所以嘛，所有努力都值得被肯定。」常夏笑著站起來對仍在驚訝中的樋口道：「麻煩您替我把贏來的錢都交給那匹馬的主人。我剛才從後台路過，聽說她是為了給親人籌集藥費才不得不勉強經驗豐富的『老人家』參賽。」
「……是，您放心。」
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小孩？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孩！
馬主人說得最好是真的，否則Port Mafia一定會讓她明白說謊是件壞事。
PM，12:30
太宰治踩在「一個小時」的底線上出現，二話不說帶著常夏轉戰下一處未成年人禁區：風俗街。
「裸1胸酒吧……性感夜總會……灰色酒吧……太宰先生，這些店都是干嘛的？」
正午時分，風俗店大門緊閉，俗氣熱鬧到極點的門頭引起常夏注意。黑發青年啞然，眼睛一轉給出答案：「雖然不應該讓你知道，但是……多了解點男人這種生物的弱點對女孩子來說非常必要。」
「所以？」
「別讓國木田知道！」
「……好？」
「那我就告訴你哈，這些酒吧裡可以……以及另一條街上專門接待女士……」
「！」
你們橫濱人真會玩，放我回鄉下學校去啊！
……
「傑，你那邊什麼時候完事兒？」
少年皺眉將手機聽筒拿開，就算沒開免提也能聽見對面大聲不滿念叨：「也不知道你窩在別人學校裡搞什麼，調查還沒結束嗎？」
「還差一點，怎麼了？」夏油傑將視線移到不遠處的富岡身上——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站在一尊墓碑前，渾身上下散發著沉郁壓抑的氣息。
親人？還是朋友？
五條悟的聲音再次傳出來：「夜蛾不讓老子去找你玩，不如一起去橫濱找小矮子玩吧！」
「什麼時候？」
目光一閃，他不再關注富岡，只聽好友在手機中說道：「就這幾天嘛，等老子任務做完了聯系你，直接去橫濱碰頭。」
算下這邊的時間，少年點頭：「可以。」
「那就說定啦~」
掛斷手機，他走到那尊墓碑前。一百多年前的墓碑，歷經風化與戰亂，保存到現在部分字跡早已模糊，只能看清名字——「千歲」。
少年輕輕讀出這個名字，富岡動了動：「她沒能活那麼久。」
她的生日在夏天，但是那個屬於她的夏天，永遠也不會來了。
也許這回她和錆兔一樣，沒有恢復記憶，作為一個普通人，在某個角落普通又幸福的生活。
也好，這樣也好。
有我一個人懷念就夠了，你們就都好好活著。
「我很抱歉。」不大理解一個現代人為什麼會對百十年前墓碑下埋葬的少女如此深切懷念，夏油傑提醒富岡：「該動手了，另一處安葬地已經准備好，正在施工。我們這邊先從人數最多的區域開始。」
「嗯。」
另一處安葬地正是藤襲山，倒也算是個……好地方。
他提起手中木刀，轉身先挖開與「千歲」並排的另一個墳塋。
自己挖自己的墳，好像有點怪怪的。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修習水之呼吸的劍士數量最大，陣亡人數相應也是最多，能做這件事的，眼下只有他一個人。
墓碑傾倒，夏油傑看見了上面的名字：「XX義勇」。
再向前，墓碑上刻著「錆兔」。
——「錆兔和義勇啊，他們都是大笨蛋！」
巧合嗎？一定是巧合。
「請問……」遲疑著，他沒來得及將話說完，這一排三座墳墓就都被打開了。
富岡的動作很快。
除了第一座裡有骨殖罐，另外兩座裡只有張狐狸面具，以及破碎的刀。
「哢噠」
是手機與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音。
名為「千歲」的少女墳塋中的刀身碎片，顏色很熟悉，斷口的淡金色很熟悉，附著其上的詛咒……更熟悉。
朝日奈常夏，為什麼？
第48章
「你！」
富岡義勇橫刀斜在突然跪倒用手碰觸碎刀的少年肩頭：「在做什麼。」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詛咒,附著在這些金屬碎片上。」
早該想到的，有第一次驚嚇就會有第二次接踵而來。與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常夏說那是她的刀，不是麼？無論如何,眼下她還好好的,正在橫濱出任務。
——詛咒？怨恨嗎？
「她不會，不可能！」青年語氣又急又重：「她……」
記憶中大大咧咧愛笑又坦率的友人，怎麼會詛咒他人？
難道,是詛咒我？
……那就盡情詛咒我好了。
「原因？」他收回木刀,走向下一處墳塋：「她詛咒了誰？」
「……」
夏油傑沉默。
這種事,大約只有六眼才能看得出來。
突如其來的意難平，就像一小塊年糕粘在喉嚨裡,咽不下去。
天賦這種事情,一點也不講道理。
少年撿拾起「千歲」的刀身碎片,一言不發轉而去整理其他被打開的墓穴。
所謂震驚，突破某個閾值後人也就麻木了。就算有誰走到他面前說常夏是外星人,夏油傑覺得自己也不會比現在更驚訝。
區區外星人而已，呵。
下午學校關閉後其他流派的劍士也紛紛過來替同門與前輩們收拾，太陽升起前幾乎望不到邊的墳場只剩壟壟浮土。
「年輕人很不錯嘛！哈哈哈哈哈哈，沒有呼吸法也能跟上我們的速度，很好！」神采奕奕的青年上前拍了把夏油傑的肩膀：「煉獄杏壽郎，紫藤高等中學的歷史老師。」
被人拍在肩膀上的夏油傑一陣恍惚……他有躲，竟然沒躲開？
擅長格鬥術的人能被陌生人輕易拍到肩膀？
而且「煉獄杏壽郎」這個名字,好像剛才在某塊墓碑上見到過？似乎還是這人親手挖的，又快又狠又准。
三觀,有點搖搖欲墜。
也許是他驚訝得太過,對方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帶著成年人對孩子特有的寬容：「唔姆！你沒看錯,那上面刻得就是我的名字。」
「煉獄！」白色頭發眼神凶惡的數學老師大喝，歷史老師不在意的揮揮手：「沒關系沒關系，這位小哥是宗教人士吧，能瞞得住嗎？瞞不住就不要瞞了。」
「有道理啊！」
「要保密吧……」
「不讓他說出去？」
「胡蝶忍有藥！」
「別了吧，他還只是個孩子。」
「無法信任。」
「阿彌陀佛。」
「問問少主？」
嘰嘰喳喳，細細碎碎，完全沒有掩飾音量的想法，就這麼大喇喇在當事人面前商量該怎麼封口。
夏油傑：我真是謝謝你們了，至少沒人提滅口。
「喂，富岡，少主將這件事交給你，你怎麼看？」
白發青年惡狠狠去瞪埋頭悶聲做事的體育老師。
「說出去，有人相信？」他正盯著專門車輛向場內倒車，飄飄忽忽回了一句。
講實話，這種木訥的眼神與遲緩的態度難免讓別人誤以為被他輕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這樣嘛！蘇醒了自己一百多年前上輩子的回憶，這種事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富岡說的沒錯！」
煉獄杏壽郎豎起木刀杵在身前，雙手扶緊刀首：「少年，我很欣賞你，願意轉學來紫藤學院嗎？」
「……不了，多謝。」夏油傑低眉苦笑：「其實我對貴校也有所隱瞞，並不是有意為之，實為常人難以理解。」
「既然遇到眼下這種情況，不如交換秘密，諸位也好安心。」
靈魂流轉後記憶蘇醒？極為罕見，但典籍中也並非沒有前例。
——這就是常夏竭力隱藏的秘密？
又是一陣嘰嘰喳喳的商議，這群教師風風火火消失又「呼喇」一下全跑回來：「可以，少主同意了。」
「好的，那麼，我們路上說。」
反正東京咒術高專的馬甲也無所謂脫不脫，「交換情報」對夏油傑來說就跟空手套白狼似的白撿個便宜。
——然後，他聽到了京都那個「溫馨」故事的加強完整版。
一群普通人，一千年堅守，一派迷茫夜色，一片寂靜墓碑。
所以那個身穿古怪詰襟，背著長刀的愛笑女孩，同樣沉眠於長夜。或許又會在某個時刻回憶起從前的歲月，重新拿起刀，繼續未能完成的戰鬥。
「千歲」……極有可能就是「常夏」。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離奇也是真相。
——所以她才熟悉傳統民俗，遵循傳統習慣，喜歡傳統裝束，偏向傳統審美，就連性格也帶著幾分傳統的執拗。
現在想想，踏進那家老蕎麥面店的「故友」，恐怕也是臨時才有的，「無中生友」可還用得熟練？
少年先是瞪大眼睛，進而低下頭輕笑。
嚴格保守秘密的堅貞也讓人移不開眼睛，真是的，糟糕透了。遇到如此出色的女孩，但她還不屬於我，這件事實在太糟糕。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常夏，不如……主持完遷葬儀式就直接飛去橫濱找她吧？
……
橫濱
「您辛苦了！朝日奈小姐！」
黑衣黑墨鏡的彪型大漢分做兩排，低頭動作整齊劃一，連聲音也彙聚做一個，就像練習過成百上千次。
剛剛奮力從阿姨和大姐姐們的歐派中掙扎出來，常夏正抓著紙巾用力擦拭臉上留下的烈焰紅唇印，被這道聲音一嚇，沾著顏色的紙巾忽忽悠悠從手中飄落。
這！這是神馬情況？
一排黑色轎車中為首的那輛上走下一位白發老者:「朝日奈小姐……我們Port Mafia對您的出色工作深表感激，BOSS誠邀您共進晚餐。當然，還有太宰先生。在下廣津柳浪，請。」
談吐間含蓄優雅，身姿挺拔。
比起惡1黨，他更像是位體面執事，恭敬彎腰，將戴著雪白手套的手掌送到少女面前。
常夏:「……」
您老人家別這樣，我怕！
「啊啦，廣津先生，您嚇到小小姐了哦~」片葉不沾身的太宰治雙手搭在小姑娘肩頭，將她籠罩在自己的保護圈內。廣津柳浪左手撫胸，腰彎得更低了些:「那麼，請原諒在下的唐突，小姐。」
氣、氣氛變得旖旎起來，仿佛仍舊身處風俗街。
「可以勉強原諒嗎？常夏小小姐~」
青年的聲音逐漸危險:「不原諒也沒關系，Port Mafia有專門的懲處手段……」
「啊！不用了，不用了！」
常夏抱緊咒骸，和龍貓一起炸毛。小姑娘慌慌張張將手交出去碰了下對方表示原諒，生怕連累旁人遭了無妄之災。
廣津柳浪眼底拂過一絲笑意，站直身體向後退了兩步，讓開路:「您請。」
被人關懷備至的迎入車內，兩輩子加一塊也沒「享受」過此等風光的少女如坐針氈。
「害怕嗎？」太宰治輕松得如同回老家，襯得常夏慫兮兮的。小姑娘抽抽鼻頭:「不，我只是有點……緊張。」
就……好丟人啊！能別這麼玩了麼？尬得腳趾摳地。
車隊啟動，一小時後停在五棟面朝大海的黑色摩天大樓下。
「Port Mafia本部，歡迎光臨，朝日奈小姐。」
白發老者擺正方向盤，立刻有人從容上前低頭彎腰打開車門:「朝日奈小姐辛苦！太宰先生，廣津先生，BOSS正在頂層會客廳等待貴客。」
我大概是全校唯一一個被請進黑1手1黨一日游的學生，常夏迷迷糊糊這麼想。啊，這一整天的經歷可真豐富，漲了許多新知識呢。
邁過黑色大樓的感應門，後面那些黑衣大漢列隊散去，最後只留下了太宰治與廣津柳浪，兩人將小姑娘擠在中間輾轉電梯上行。
換過數次通道，又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終於來到目的地。
天鵝絨裝飾的實木大門看上去華麗誇張，四個荷槍實彈的守衛用力拉動扶手，同樣金碧輝煌的大廳展現在常夏面前。
「歡迎來到Port Mafia，朝日奈小姐。」
中年男人站在金紅色歐式高腳扶手椅後，椅子上坐著位金發碧眼的稚齡少女。
太宰治:「嗛！」
道貌岸然、人模狗樣、虛偽做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那個……您好？」
對方刻意炫耀武力與財力的行為並沒有使「小」客人產生任何負面情緒，她有得只是正常人對「夜晚」正常的好奇。
「敝人森鷗外，朝日奈小姐，請坐。」
Port Mafia首領親自伸手拉開主位左側的椅子，常夏對他黑色的長發與紫色的眼睛好感度極高，抱著龍貓走到他手邊坦然落座:「多謝！」
坦然得仿佛面對西餐廳裡殷勤熱情的侍應。
主位上的金發小女孩湊過來笑嘻嘻眨眨眼:「我是愛麗絲呦~愛！麗！絲！小小姐和我一起玩呀~」
「……」第一眼就看出這孩子不是人類，她沒有呼吸與心跳。但也不是咒靈，又有理智能交流……大約沒什麼危險，也許只是大佬的特殊愛好？
橫濱這邊不是有很多異能力者麼，也許這位森先生他就是個手辦愛好者，難道還不允許中年男人玩娃娃了？
雖然有點變態……
常夏只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嗯，愛麗絲。」
就像是只剛被接回家的小奶貓，正小心翼翼與熱情友好的原住民打招呼。
森先生:啊！莫非這就是天堂？
雙倍蘿莉，雙倍快樂！
常夏:龍貓咒骸……快要壓不住了！
第49章
Port Mafia首領請人做客,吃東西絕對不是重點。
除了愛麗絲外，大概沒人有心去享用那些被裝點得色彩繽紛的食物。
「還和您胃口嗎？」
森先生放下沒怎麼往嘴裡送過的刀叉，紫色眼睛含笑注視著不遠處的少女,刻意讓聲音聽上去誠懇、穩重又可靠。
常夏對此只能保持微笑——一桌子全是甜點,造型也多以可愛元素為主，如果坐在這裡的人是五條前輩而不是她就好了。
「還好，多謝您的款待。」
通常人們會在這樣說話後緊接著表示出去意,森鷗外及時搶過話題:「真高興聽到您對我們的贊賞。朝日奈小姐,您有沒有考慮過,將來的就業地點？」
這麼可愛的蘿莉，管她是不是特別限時限定版呢？先試試看能不能拐一下,拐不到手再說。
「啊？」Mafia還兼職給人做職業規劃的麼？
常夏困惑的表情呆呆的,讓人手癢。
首領先生下意識捏捏手指:「是這樣,目前Port Mafia非常需要宗教相關的顧問，而朝日奈小姐近日的表現又大大超出我們的預期。所以,敝人才會大膽提出這項邀請。」
「請小姐放心，我們是正經會社，有國家機關承認的合法備案。近幾年來為橫濱市貢獻了數之不盡的就業崗位，以及源源不斷的稅金。可以說是絕對的行業楷模，良心企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氣氛被太宰治的大笑打破，他笑得就像是個從來沒笑過的人被逗笑了那樣，差點喘不過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絕對是我長這麼大以來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常夏:「……」
老奸巨猾的中年男人一點也不尷尬,即便被人拆台仍舊坐得安穩。
「從前太宰可是我們這裡的高管之一呢，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養成賒賬不還的壞習慣。」
反正付賬的都是別人。
小姑娘眼巴巴扭頭去看坐在主位正對面的太宰治:「太宰先生？」
「啊,沒辦法,有一個無事生非總喜歡亂刷存在感的前老板真是討厭。」青年擦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只是簡單詢問而已啦,不喜歡完全可以拒絕的哦！」
森先生眼底微暗,不動聲色。
咒術協會才不在乎委托人的職業，更不在乎委托人的錢從哪裡來，想必這也是絕大部分咒術師的心態。Port Mafia與過去那些來橫濱「休養」的咒術師們當然也有所接觸，可惜大多數咒術師都對普通人抱著難以理解的俯視心態，自大得令他發笑。
一份宗教顧問的優渥薪水，他森鷗外付得起。
只不過一直沒遇上值這個價的人。
「抱歉，我與天滿宮有協議在前，承蒙您錯愛，多謝。」小姑娘像是生怕傷了中年男人的心那樣輕聲安慰道:「橫濱的詛咒數量並不多，普通三級就完全可以勝任一般祓除工作。某種角度而言確實沒必要常駐咒術師，定期清理就好啦，誰都可以做。」
別管生前死後，約定就是約定，誰還敢賴神明的賬不成？
「殘念。」
沒想到被那種大神社提前下手截胡，看來是不行了。
本著不損害任何利益相關的立場，森先生遺憾的攤開手比劃了一下:「優秀人才在哪裡都搶手得讓人想哭。好吧，朝日奈小姐，敝人尊重您的選擇。不過，我們這份邀請長期有效，只要您願意，Port Mafia隨時向您敞開大門。」
不了，我還不想挨夜蛾校長的人格修正拳。常夏翹了翹嘴角，沒再說什麼，這個話題就此告一段落。
就在她再次想要提出告辭前一刻，一直乖乖低頭吃蛋糕的愛麗絲放下餐具笑道：「我吃飽啦~林太郎，可以邀請朝日奈小姐一起玩游戲嗎？」
「當然可以，不過要征求朝日奈小姐的同意哦！」森先生自說自話的功底也是很強了，嘴上說「征求同意」，行動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摁下遙控器，暗色遮光板徐徐抬升，橫濱璀璨的星空出現在全景玻璃窗外。
由於是全區海拔最高的建築物，視線盡可沿著海天向無限處延伸。黑藍色的夜幕籠罩著陸地與海洋的交界，一半燈火通明屬於人類，一半波光躍動屬於神明。
「快來看呀~天上的星星會捉迷藏呦！」金發碧眼的紅裙少女從座位上跳下來，拉著穿藍裙子的小姑娘湊到落地窗前趴在玻璃上向外看：「看得清楚吧！」
那確實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仿佛身處世界中心的震撼。
有人會在這壯美的自然景色中生出無限野心、妄圖掌控一切，也有人會謙卑的低下頭自省——在這波瀾浩蕩的世界上，我竟如此渺小。
「真好看呀。」無窮無盡的星空與大海融為一體，一切重歸混沌。
在那溫柔靜謐的海水深處，似乎有什麼在不斷呼喚……
——額，還真有？
「哈？咒胎？！」常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對咒力的感應。
尚且處於咒胎之中就足以被視作特級的自然咒靈，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所以橫濱才沒有高等詛咒存在，都被這位給嚇跑了？！
「朝日奈小姐在看什麼？」頭頂罩下一片陰影，中年男人醇厚低沉的聲音徐徐響起。常夏的注意力全在咒胎上，懷裡的龍貓咒骸一躍而起，一拳就把故意貼過來想要占便宜的森先生給錘到房間另一側。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打電話准備召喚制裁的太宰治絕對把一年份的大笑全用在今天，不肖弟子涼涼嘲諷苦笑著捂臉從地上爬起來的老師：「不要因為未成年人懵懂就伸出您的罪惡黑手嘛森先生。」
不給他們繼續表演的機會，常夏從咒骸嘴巴裡抽出木刀：「森先生，海裡有個需要清理掉的目標，借您家樓頂一用！」
咒胎所在位置距離海岸線有點遠，這又不是O影忍者還能踩著水一路跑到目標附近。她取出手機撥通了始終位於最頂端的那個號碼：「……」
夏油前輩，似乎沒有抓到過自然系咒靈，與水有關的也沒有。
「常夏？」對面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失真，不過電話倒是接得及時：「怎麼了？」
「夏油前輩，橫濱東南方向洋面深處存在特級咒胎，你要過來看看麼？」
常夏一手提刀一手打電話，藍色小裙子隨著轉身的動作旋開一朵漂亮的花。她衝出會客廳，四下一掃鎖定通向天台的樓梯踏步而上。
「都別跟過來，危險！」留下這樣一句警告，人已經進了步梯通道。
「哦呀！原來是只幼年期狩獵者，我真是太喜歡朝日奈小姐了！」
藍色的花消失於眼前，森先生不再偽裝，渾身散發出絕對會被警察抓走的變態氣息：「不會提刀砍人的幼女算什麼幼女！」
太宰治：「……」
這就是我當初叛逃跳槽的原因之一，大家能理解吧？
強行劈開天台上的密碼鎖，走出遮擋常夏才發現這裡原來是直升機起落點。今天直升機不在家，平台上光禿禿的。
手機還處於通話中，夏油傑的聲音傳了出來：「附近有需要遣散的平民嗎？留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就到。」
真是巧了，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客串了把假和尚連夜給人遷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往橫濱跑的夏油前輩，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她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孩子，她不會離開咒術高專。
不是沒想過在她面前隱瞞一切，事實上這件事對他而言並不困難。但是……那是常夏啊。
就像孩提時偶遇圍欄上昂頭驕傲走過的小貓，既想不擇手段留下她陪伴，又舍不得看她皮毛暗淡、無精打采。矛盾糾結，坐臥不寧，最終只有自己心煩不已，繚亂池水的人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啦前輩，我現在正站在橫濱海拔最高的建築物樓頂，很好找噠！」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天真懵懂不知世事的神子，滿滿都是對他的信任。
夏油傑在心底嘆了口氣：「不要掛電話，就這麼放著。也別貿然行動，當心觸發詛咒。」
還能怎麼辦？
一點辦法也沒有，先動心的人一敗塗地、丟盔棄甲。
驅散民眾，通暢航線，清場這類工作自有Port Mafia去做。這個咒胎就躺在船來船往的海底，跟不定時1炸1彈似的，說不來哪天不高興了就會跳出來作祟。
依賴海運航線生存的組織一旦弄清這裡面的利益糾葛，立刻化身為最積極的輔助者，在首領命令下如同勤勞工蟻很快就將咒胎所在的洋面清理得干干淨淨。
「常夏，回頭。」
海風將聲音送到耳邊，少女探出圍欄向外尋覓，下一秒做了件讓旁觀者心跳驟停的事——她毫不猶豫的從Port Mafia本部大廈頂層縱身一躍，把不遠處即將降落的直升飛機駕駛員嚇得手底一抖。
出差歸來正在機艙裡補眠的青年干部被這波震動驚醒，拉著懸窗向外一看：「……他媽的。」
這年頭小情侶都玩兒這麼野的麼？樓也敢隨便跳！
萬一沒接住算誰的？反正Port Mafia絕對不接這口鍋。
虹龍從容繞過這棟黑色建築物，向著咒胎所在的海面飛去。
第50章
「夏油前輩的調查怎麼樣了？」
被虹龍穩穩接住,常夏迅速調整姿勢跪立於咒靈背部，左手壓緊木刀刀首：「江戶川區離橫濱有點遠，辛苦您跑這麼一趟。」
「我聽悟說你的術式終於完全顯現,恭喜。」夏油傑避而不談調查,提起另一件事：「起源屬性的術式，會隨著成長越來越強。」
「其實限制很大啦~」常夏隨著虹龍的動作不斷調整姿態，注視著咒胎所在之處隨時准備出擊。忽然聽到前輩提起這個想也不想就向他解釋：「條件太多,自身對咒術的解構重建先不說,生效前提包含對目標至少三方面的理解。詛咒的淵源與因果；誘發詛咒的原因；以及詛咒的真相。」
不過比較起術式生效帶來的即死效果,這麼多限制條件也就不顯得那麼多余。
——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把術式用在詛咒以外的目標上。
夏油傑有心提醒常夏這世上還有另一種名叫「詛咒師」的職業，那些家伙姑且也勉強能算種人類,而且是活的……但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選擇放棄。
算了,反正還有前輩們在，用不到讓一個女孩子去做雙手染血的事。
虹龍帶著兩人一路向海洋深處飛馳,大陸架與海溝的交界處，咒胎懸浮在漆黑的海水中隨波逐流。
「這……這究竟，是什麼？」
完全沒有見過的咒胎狀態，仿佛嬰兒漂浮在子宮中一樣，一個彌散著淡淡紅色熒光的巨型肉繭裡裹著個「生物」的胚胎。它有著章魚一樣的頭顱，腮下游動著數條觸須。鰭部以下連接著既像海虱又像魚尾的足，被白色薄膜覆蓋。
至少這幾天都不想再吃任何與章魚有關的料理了,包括章魚燒！
兩個咒術師靠近帶來的刺激讓這個咒胎不安的抽動觸須，不可名狀的既視感呼之欲出。
「唔……確實有點醜,害怕嗎？要不等會買張克系游戲回去,多打幾次BOSS習慣就好。」夏油傑盯著咒胎看了一會兒——這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在咒靈世界裡算得上可愛了。
常夏換了口氣嫌棄：「像是嬰兒與章魚的嵌合體,好惡心！」
咒胎動了動，似乎對這句評價很難過。
「我先下去看看。」說完她留下龍貓咒骸，揮刀斬向沉寂幽暗的海面。滿月灑在水上的磷光被斬做碎星，咒胎最外面的薄膜被撕開，露出隨著海浪起起伏伏的特級咒靈。
是紅色的水母狀章魚，腦袋大大的，眼睛圓圓的，湧動的觸手遮住嘴巴。
常夏不想貿然嘗試海洋生物的危險，斬開咒胎外殼借著作用力反向滑出一段距離。荒川的「皇帶魚」咒靈及時浮上海面墊腳，沒有讓她落在冰冷的海水裡。
「咒術師……」
章魚嘴巴上的觸手攪來攪去，借此發出聲音：「……可惡。」
聽不見的聲波以它為圓心向四周擴散，波及範圍內的所有海洋生物違背本性向著此處集結。
常夏靠在皇帶魚的魚鰭上晃了晃。
恐懼。
與生俱來的，所有生物都會有的恐懼被強行從心底喚醒。人類懼怕海洋。因對其無知，因無法掌控，因自身渺小。
「呼……」強行調整呼吸，她重新舉起手中木刀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因恐懼而松開手裡的刀，這種人連藤襲山都活不過去。
魚群還在聚集，看不見的幽深海面下，是足以令人腿軟的深海巨獸。
操縱虹龍懸浮在空中的夏油傑強行命令「皇帶魚」完全浮出水面，四層樓高的咒靈瞬間被咬穿腹部。
又一只會飛的鰩魚狀咒靈及時將常夏帶離海面，啃噬發出的「簌簌」聲中皇帶魚只剩下核心被重新回收。
「太危險了。」鰩魚把常夏帶回虹龍頭頂，黑色的高專校服迫近眼前，混合著極淡的煙草與檀香味，頭頂被溫暖的手輕輕撫摸:「別怕，我在。」
人體的溫度源源不絕透過衣物傳過來，她這才察覺到身體抖得像只被雨淋濕的小動物。
那是源於生物本能的，無法違抗的天性。
大海孕育一切，也會毀滅一切。
巨鯨群圍繞著紅章魚巡航，各種面貌醜陋猙獰的怪魚加入到這場詭異的游1行隊列，旋轉聚集，最終形成一個漂浮轉動的巨型漩渦。
「是恐懼，人類對，海洋的恐懼。」奮力擺脫僵硬狀態找回聲音，常夏第一句話就是這只特級咒胎的淵源。
夏油傑嘆了口氣，慢慢拂過她的長發:「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太勉強。」
直面恐懼來襲還能保持理性分析，對於一個還不滿十六歲的女孩子來說實屬難得。哪怕換了夏油傑自己待在剛才那個距離上，他也無法保證能比常夏表現得更好。
早就達到【常中】狀態的呼吸法很快就幫助少女恢復戰鬥能力，她主動退出前輩身前向下觀察:「我覺得，我可以。」
第一波恐懼衝擊來臨時毫無防備，已經被嚇過一次，多少有了點心理准備。
人的彈性能有多大？被水淹就從水裡坐起來，被火燒就從火裡鑽出來，被黃土掩埋就在大地上爬起來。沒有尖牙利爪，沒有皮毛保護，跑不能跑，跳不能跳，卻憑借著雙手與孱弱的身體成為食物鏈最頂端的強者。
「……」夏油傑沉吟片刻，決定尊重常夏的想法:「那就再試一次，當心。」
她不是必須攏在袖間溺愛豢養的奶貓，他也不想阻礙她的成長。
鰩魚飛在虹龍腹下待命，密密麻麻的咒靈環繞在少年背後居高臨下震懾漂浮在海面上的魚群。智商較高的物種第一時間意識到危險，頭一擺尾一甩鑽入海中遠遠遁逃，剩下那些千奇百怪隨便長長就出來見人的魚群也散了大半。
常夏又一次從虹龍背上跳下來，借住重力拔刀劈砍——【八之型·瀧壺】！
一刀擊中章魚頭眉心之間，腳尖一轉【九之型·水沫飛濺】，及時拽住尾巴翻上鰩魚背部拉開距離。
特級咒靈吻部的觸手再次大力翻湧:「……」
伴隨著滾絞它「哇」的吐出無數白骨，緩緩向海床下落。
「你到底，吃了多少人！」
趁敵人露出虛弱一面，鰩魚在空中旋身俯衝，常夏雙手握緊刀首調動全身力量橫劈——【四之型·打擊潮】
猶如漣漪連綿不絕，一刀接一刀劈在同一個位置上，終於劈開章魚堅硬的顱骨，緊接著，異變突生——
【蘊蕩平線】
觸手翻湧著發出聲音，夜幕下橫濱的外海突然變成南國風光。陽光、海灘、寂靜清澈的海水，以及脫去外皮由「章魚寶寶」進化為「章魚人」的特級咒靈。
【術式疊加·死累累湧軍】——無數猙獰醜陋的惡魚從海洋衝上陸地，迎面撞上用咒力掀起波瀾的長刀——【十之型·生生流轉】
藍色巨龍如同孤軍中的勇將穿透敵營。緊接著，無數咒靈自後方衝出，擋住幾乎源源不絕的惡魚。
「嚴重嗎常夏！」血色從潔白的泡泡袖上不斷向外擴散。夏油傑將她推入虹龍腹下，用一群低階咒靈充當盾牌撞出包圍，抬手劈向章魚人耳後。
這只咒靈的近身體術顯然沒有召喚魚群那樣熟練，被人一掌劈得頭腦暈暈，不及防備木刀又至胸前——【七之型·雫波紋突刺】
右臂被魚群撕掉一塊肉，常夏換手橫握刀柄，力量隨著身體扭轉，刀劍揮出圓潤飽滿的劍弧【二之型·水車·橫】
這一刀照直砍在咒靈喉間，緊接著另一側太陽穴又突遭重擊，虛軟之下被人提著胳膊摔倒在地:「【咒靈操縱】」
章魚人的身體被不斷拉伸扭曲，最終在夏油傑掌心凝結成一顆黑霧流動的球體。
看上去就非常不好吃。
「前輩，能不能帶回去試著煮熟了吃？我很擔心這玩意兒萬一有寄生蟲怎麼辦！」
戳了好幾下他掌心的黑球，常夏懷疑得有理有據。
「別管我怎麼吃，先回高專找硝子。」他胡亂將咒靈球握在手裡，抱起常夏召喚虹龍就要走。小姑娘撲騰了一下抓緊他胸口的衣服找到平衡:「去偵探社會比較近，與謝野醫生的異能力和硝子前輩的反轉術式很像。」
聞言夏油傑立刻換了方向:「地址。」
十分鐘後，差點被換了個發型的常夏看著滿地玻璃碎片無語凝噎:「那個……國木田先生，維修……可以從我工資裡扣的……」
值夜班的青年看看被一團黑霧撞碎的窗戶:「……太宰呢？」
「啊……忘在Port Mafia大樓裡啦！」一看見咒靈就進入工作狀態的小姑娘對了對手指，抱著她的丸子頭少年語氣不耐:「勞駕，常夏受傷了，有醫生在嗎？」
「受傷了？」
小姑娘的刀術體術都堪稱上流，能讓她受傷，看來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倒也不能責怪她的同學心急。國木田獨步對年輕人很是寬容:「請跟我來。」
與謝野醫生的治療室在走廊另一側，拉開門就見女醫生正就著酒閱讀時尚雜志。
「怎麼啦？」摘掉領帶解開襯衣風紀扣，成熟的大姐姐眼波流轉:「哦呀？這裡有人受傷了呢……」
國木田獨步指著病床看向抱著常夏的夏油傑:「請把朝日奈小姐放在這裡，然後和我去外面等，很快就好。」
也許治療過程中需要更換衣物，所以才會清場？
他沒看見陌生青年眼神中的憐憫。
——好可憐呢，上了與謝野醫生的特別關注名單。
第51章
夏油傑依言放常夏平躺在病床上,摸著她的額頭彎腰溫聲對她道:「乖乖聽醫生的話，配合治療，我就在外面陪你。」
走出治療室沒一會兒就聽見女醫生詢問傷勢,很快又從房間裡傳出歡笑與馬達聲。
嗯？馬達聲？
不到半小時,門開了，小姑娘神情恍惚腳步虛浮的從裡面走出來，直奔夏油傑:「……夏油前輩。」
「怎麼了？」丸子頭少年匆忙上前扶住她來回打量——右上臂的傷勢完全恢復,露出來的肌膚光滑潤澤,連道紅痕也沒有留。
常夏雙目呆滯渾渾噩噩:「好可怕……」
「……」能讓她說出一個「怕」字,這件事本身就挺可怕的。
夏油傑無比自然在國木田獨步銳利的視線中將常夏摟進懷裡輕拍後背:「好點了麼？」
是能讓她安心放松的氣息，女孩乖乖窩著默默點頭——與謝野醫生的異能力太可怕了,堪稱拷問屆一姐。
瞬間治愈瀕死狀態下的一切外傷,請注意,是「瀕死狀態」哦。
被大姐姐捆在病床上，幾頓油鋸招呼下來,反反復復在生與死的邊緣大鵬展翅，常夏不但看到了彼岸還看到了反轉術式……
「夏油前輩，與謝野醫生……」難得忍不住在外面直述對他人的評價，話到嘴邊常夏拐了個彎:「強得不可思議。」
所以千萬不要招惹她！
國木田獨步心有戚戚焉看過來一眼:「你還能意識清醒自己走出來，已經很厲害了，之前我們都會失憶數小時外加失去行動能力數小時……」
短時間內反復瀕臨死亡的體驗，大腦和心理都難以承受,不得不選擇用短暫失憶這種方式自我保護。朝日奈小姐只是臉色蒼□□神萎靡而已，對痛苦忍耐閾值不知比常人高了多少。
唯一不明緣由的夏油傑只當她被嚇壞了——大概還是手裡這只海洋咒靈留下的後遺症,於是他捏著黑色咒靈球在常夏面前晃晃:「好了,等會兒拿它出來給你出氣,直接打死也沒關系。」
「前輩……」東西不能亂吃！
來不及阻攔的常夏眼睜睜看著夏油傑仰頭吞掉了咒靈球,視線慌慌張張從他抬高的頸部線條上挪到其他地方，臉也跟著一起扭開:「很難吃嗎？」
「唔……」紫色鳳眼裡醞釀著一層晶瑩，他很快忍回去，只剩下細碎而溫柔的光:「還好，比起其他的只能說有點魚腥味。」
夏油傑之前還沒有抓到過此種類型的咒靈，做過的任務多到數不清，收集的咒靈球數量眾多但水准基本都在一級及以下。虹龍是特級沒錯，但這個「特級」的程度主要體現在硬度上，通常被拿來當個誘餌或是護盾用……而這只咒胎便是特級的咒靈，似乎，有什麼不同？
咒靈操使術式最強大之處就是套路眾多，即便術式本身被敵人看破，也不影響重新召喚出咒靈球繼續戰鬥。
雖然夏油傑本人更喜歡出其不意用體術打擊對手，但是作為一個「寶可夢大師」，對已捕獲咒靈的理解也非常必要。現在的他就像吃多了有點不大消化，需要時間和安靜的空間去分析名為「陀艮」的自然咒靈。所以……
「夏油前輩！」
就說了，處理欠妥的章魚刺身吃不得！
身材高大到不像未成年的未成年一頭載倒在地，常夏非常努力想要避免他與地面發生劇烈碰撞，可惜錯誤估算了此刻自己與前輩之間的身形差異。
貓貓要被壓扁了！
國木田獨步可疑的抖動肩膀，目光繞走廊游移一周後回到原位——
「需要嗎？」一包濕巾出現在常夏面前:「先爬出來擦擦臉。」
「……」為什麼您能隨時從口袋裡掏出濕紙巾？
短短小肉手沮喪的在地面拍了兩下:「國木田先生，麻煩您幫我把夏油前輩搬回臨時宿舍。」
這不是努不努力的問題，根本就做不到啊前輩好重！
「謝謝。」
「……」
新患者疑似「食物中毒」，不是外傷，檢查後得到「就這麼放著不用管」的結論，與謝野晶子遺憾錯失下一個解剖對像。常夏很有同伴愛的將他安排在臨時住所，自己則抱著被子搬進壁櫥像只認窩的貓。
「真的沒問題？」好歹也是做過老師的人，幫忙運送的國木田獨步皺起眉頭。有心提醒這個懵懂單純的女孩注意一下與異性之間的距離，但又懷疑兩個年輕人之間另有緣故，委實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始終認為學生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除此之外任何雜事……尤其那些青春期無處可用的悸動，都只是過眼雲煙，不該占用太多精力。
不過拐回頭想想至今還合住一室的另兩位社員，國木田獨步又自覺沒什麼立場對常夏說教，一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後，他換了種比較委婉的方式表達:「你確定眼下這種情況自己能夠照顧別人麼？」
「沒問題啦！」「重」任在肩，小姑娘迅速擺脫【請君勿死】的副作用，挽袖子抬手臂握拳一臉認真:「放心吧國木田先生，夏油前輩不是別人！」
國木田·男媽媽·獨步:「……好的，我懂了。」
是笨蛋吧？這就是兩個笨蛋吧！
不想再留下吃小年輕們的狗糧，靠譜成年人干巴巴點頭告辭:「我就在隔壁，有需要隨時說話。」
「多謝！」
……
一睜眼入目便是陌生的天花板，鼻端嗅到雷雨後空氣中特有的潮濕味道。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沿著榻榻米架子傳入耳邊，還有些許細細碎碎似在撕扯剪裁紙張的聲音。
夏油傑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抬手在虛空中繪制出由眾多咒靈拼嵌而成的漩渦。
——【咒靈操使·極之番】術式順轉的頂點。
咒術師的成長並不是條不斷上升的平滑曲線，天賦，努力，靈感與契機合而為一的靈光一閃，也許從此以後看到的就是別樣風景。
剛才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突然放大，緊接著的是常夏略帶幾分疑惑的茫然:「夏油前輩？」
本以為咒靈集體上門找打，過來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前輩的術式。
包涵了森羅萬像的漩渦。
「常夏？」
他從被子裡坐起來，微長黑發柔順灑在肩頭，眯起眼睛就著透過木窗的光線抬頭——套著件超大號T恤的小姑娘一手平底鍋一手鍋鏟，光著兩只小腳丫站在不遠處。
假想一番她正常體型下如此模樣，夏油傑移開視線握拳放在嘴前干咳:「當心著涼。」
——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蘿莉雖好，他又不是變態，對著個絨毛還沒褪掉的幼崽只會產生正常人發自內心的憐愛。
「哈？外面蟬都開始叫了，怎麼會著涼嘛。」小姑娘不以為意的提著鍋子轉身走回簡易廚房，抬腳踏上小凳子增高:「倒是前輩您，以後可千萬不要亂吃東西啦。」
也不能算亂吃東西吧！
夏油傑抓抓頭發起身，順手疊好被褥走向洗手間。
背對著他忙碌的小姑娘頭也不回，用鍋鏟指指推拉門:「洗漱用具都是新的，昨晚麻煩阿敦才從便利店買來。」
「借用一下你的洗發水可以嗎？」
關門前他只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常夏響亮的在外面答了一聲，精神十足。
十五分鐘後，他穿著套頭T恤運動褲邊擦頭發邊開門:「橫濱的工作都完成了？」
「嗯，那條章魚是最後的隱藏大獎。」常夏端著盤子跳下墊腳凳:「我只會煎玉子燒捏飯團，夏油前輩能煮味噌湯麼？」
「放著我來，啊……也許需要你幫忙看看調味料的比例。」
不久之前剛被親媽吐槽過，夏油同學對自己的廚藝終於有了清醒正確的認識。
「行！」
她捏起一只彩色飯團送到他面前，少年掃了一眼彎腰將飯團咬住，邊吃邊上前和女孩交換位置開火煮湯。
咒術師大多獨居，不想頓頓外賣就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很快，地板上支起簡易圓桌，玉子燒和各色飯團在盤子裡排得整整齊齊。一只小手從浴衣袖子裡偷偷伸出來向桌面摸去，常夏頭也不抬彈了一指甲:「洗手！然後幫忙才可以哦！」
留著整齊妹妹頭的小姑娘「哧溜」鑽去廚房，得到了遞碗遞筷子的工作。
「嘿嘿嘿！」熱衷惡作劇的座敷童子貼在變小的常夏背後，伸手勾著她的脖子親昵蹭臉，看上去就像一對孿生子。
大手從天而降，拎起小梅的浴衣領子往旁邊一放:「坐好。」
味噌湯裡放了新鮮蛤蜊，座敷童子左右看看，一見沒人注意就偷偷將蛤蜊殼藏在掌心。
窗戶被人大力敲響，一顆白色蒲公英飄在外面:「誒嘿！專門做了早飯等老子麼？」
根本就沒這回事，但也懶得解釋，索性微笑默認。
夏油傑撐支著膝蓋起來讓了個座位，五條悟單手撐著窗框跳進房間:「給，從出雲那邊帶的特產蜜柑糖。」
「傑，早飯不是你做的吧？」他往桌上看了一圈，抓起常夏的龍貓咒骸故意逗得它揮拳蹬腿。
披著豆皮做成龍貓狀的飯團被放在他面前:「飯團和玉子燒都是常夏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
少年想也不想一屁股就往坐墊上賴，下一秒騰空而起「嗷」！
惡作劇成功，座敷童子「吃吃吃吃」竊笑著主動變回咒靈球解除召喚，手裡藏著的蛤蜊殼不見了。
沒想到自己在小河溝裡翻了船的五條悟:「傑，去外面聊聊。」
「不要，你自己去，你怕寂寞嗎？」端著碗的黑發少年一動不動。
第52章
關於五條悟究竟怕不怕寂寞這件事,早飯後就沒人在意了。
難得大家都有假期，兩個男生一番密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在常夏整理完房間前帶著三個人出現。
「你們把硝子偷出來也就算了,灰原和七海是怎麼回事？」
常夏將疑惑的目光挪到同級們身上,灰原雄咧嘴一笑:「我們本來就打算今天來橫濱看你，正好在宿舍遇上前輩們，就湊在一起省張車票咯。」
其實是兩個二年級翻陽台翻得太熟練以至於忘了觀察環境,為了避免被偶遇的一年級說漏嘴告狀,索性抓著一塊把他們給拐跑。
「虹龍挺辛苦的。」常夏擦干手隨便感嘆,然後提議:「港口附近那片街道有很多稀奇的舶來品，要一起去逛逛嗎？」
臨時宿舍面積很小,一下子擠進來這麼多人,滿眼都是腿,有個地方去總比窩著強。
「好啊，來的路上看到幾個疑似社會團體的人,總覺得哪裡有點眼熟？」硝子前輩叼著煙笑嘻嘻，常夏順著她的描述想了想:「大概是Port Mafia的成員？他們首領人還挺有趣，是位非常帥氣的大叔。」
靠在窗框上說話的某人耳朵微動。
「欸——！常夏你見過嗎？」灰原眼睛瞪大了一倍，急忙向前湊湊伸手往常夏面前晃:「是不是和電影裡一樣？」
他做了個影片裡拔槍的動作，滿室歡笑，氣氛越來越活躍。
「不太一樣。」小姑娘認真搖頭——電影裡的教父不玩真人版洋娃娃。
見沒人反對這項提議，夏油傑走到門口拉開宿舍門向眾人示意:「准備出發？先去中華街,你們吃早飯了沒？吃過早飯去不去就無所謂了。」
——眾人紛紛表示早飯算不得數，零食什麼的還可以多多再來點。
「哇！常夏你快看,這個肉包比你的臉還大欸！」
一進中華街灰原雄就宛如興奮過度的狗子,跑著將買來的肉包懸在常夏旁邊比給七海建人看,金發少年發出可疑的「噗嗤」聲。同樣掙脫牽引繩的還有五條前輩,這人右手舉著兩根棉花糖，左手拿著糖畫一口咬掉半個老虎腦袋:「老子要吃照片上那個飯，就那個！你們誰去買一下。」
這種時候還能跟他湊到一起玩的只有夏油傑，他甚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把八寶飯每種顏色買了一份提在手裡：「看上去很好吃，不如大家一起嘗嘗。」
「得找個地方坐下，東西太多了。」常夏面無表情拍開耳朵邊上的巨大肉包，向家入硝子征求意見。後者假裝自己不認識仿佛剛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同級:「啊……都好，人少點，我不想成為焦點。」
最後他們在山下公園找了塊草坪，附近有小孩子抱著球搖搖擺擺跑來跑去，無數歡快笑聲環繞四周。
「快點把墊子鋪開嘛，老子餓了！」五條大少爺在吃他的第二個可麗餅，硝子一向不做這些，只有七海建人埋頭安排野餐墊——灰原雄滿手提得都是各種裝零食的袋子，想幫忙也幫不上。
至於常夏，則被夏油前輩以「我們去買飲料」為由帶離現場逃避勞動。
「這些夠了麼？」女孩蹲著從自動販售機底端掏出一堆瓶瓶罐罐，高大少年彎著腰將它們一一接過放進塑料袋：「夠的，那邊還有便利店。」
「便利店？」她拿出最後一罐可樂，帶著疑問起身。夏油傑笑著揉揉小姑娘烏黑油亮的頭發：「等著。」
如果只是普通低度利久酒，表情稍微硬一些店員就不會多問。
五分鐘後他離開便利店，從常夏手裡接過塑料袋和她拿在手裡的可樂一邊搖一邊走：「夏天到了，隨著氣溫升高詛咒的活躍程度也會急速上升，再想像今天這麼輕松，恐怕得等到入秋。不過你還是一年級，應該能有幾天假期。」
二年級就別想了，除非自己琢磨法子偷懶。
夜蛾正道是個好老師，學生們不算太離譜的摸魚行為都會被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縱容。
「因為天氣緣故心情愈加煩躁，導致負面情緒爆發？」常夏將視線放在他不停搖晃的碳酸飲料上。
這麼個晃法……
夏油傑注意到她的目光，順手將那罐加足氣的可樂扔進袋子：「差不多。對了，暑假你打算怎麼過？」
「啊？」話題轉換的跨度有點大，常夏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暑假啊……我家的習慣是兄弟們要一起去旅行，尤其今年，新添了一位姐妹。美咲媽媽在衝繩有個島，每年夏季全家都會去住一段時間。怎麼了？」
「你的晉升。」夏油傑忽略掉島的問題：「夏季是詛咒爆發期，任務也會比平時多。很辛苦，不過對於需要晉級的咒術師來說，也算是個集中刷業績的好時機。」
「原來是這樣！」常夏恍然大悟。
同為一級咒術師，比起五條前輩，她當然更樂意和夏油前輩一起行動：「意思就是從入夏開始，一直到天氣徹底涼快下來，這段時間詛咒出現的頻率都會很高？」
比起自己的晉升，她更在意會有多少無辜之人因為詛咒遭遇不幸。
「是的，」夏油傑嘆了口氣：「之前我和悟半個暑假就完成了一級晉升任務，剩下時間全是加班。所以你要提前訂個計劃，我這邊才好安排，完成任務的同時順便帶你把晉升給做掉。」
「那還真是辛苦。」特別擅長加班，尤其是夜班的鬼殺隊劍士同情的看著面前的咒術師少年：「就沒有什麼辦法能讓詛咒少點嗎？」
比如說類似鬼舞辻無慘的萬惡之源，直接堵門砍了它什麼的……行麼？
「我也想知道，能不能有那種辦法。」
他邊走邊低頭衝她溫柔一笑，三三兩兩走過的少女們分分笑著互相交換眼神驚呼:「呀！」
好帥！
是帶著妹妹出來游玩的體貼兄長？
常夏：「？」
夏油前輩：「……」
「那個……」
總會有勇敢的女孩踏出第一步:「您好，請問可以交換通訊號碼嗎？」
常夏立刻支棱起耳朵盯著那個少女——容貌姣好，身姿秀麗，棕褐色長發卷著精致的卷搭在胸前，劉海旁別著枚精致發卡。
比較結束，矮敦敦的小姑娘扁扁嘴，低頭欲向旁邊走去——留在這裡看著心裡不高興，但也沒理由阻攔前輩結識漂亮女孩，就很矛盾。
「常夏？」夏油傑及時抬手按在她肩膀上，溫和對那少女道:「抱歉，我已經有心儀的女孩子了。和其他可愛女生交換號碼會讓她難過，所以不能這麼做。」
上前搭訕的少女聽他這樣一說頓時脹紅臉，低頭微微欠身:「啊！對不住，讓您困擾了。」
她是想要跑開的，但又努力憋住羞怯之下的眼淚花，抬頭多看了他一眼:「……祝您事事順利。」
女孩低頭小跑回一群JK中間，好友們立刻將她圍在中間小聲安慰，有幾個甚至義憤填膺的瞪過來。
「前輩？」常夏也被他那句「已經有心儀女孩」的發言驚到，下意識就想退得更遠——是硝子前輩，還是其他不認識的女孩子？
嘴巴裡像吃了個生柿子，又酸又澀。
不用看也能猜到她肯定又想歪了，夏油傑不僅沒抬手放她退開，反而加重手掌下壓的力道:「是真的哦，不過還沒遇到合適的告白機會。我也沒想到會遇上這種情況……常夏你覺得該如何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麼？」
「……」女孩低頭深深吸氣，抬頭正色道:「不如走到面前認真說明？」
她抬起手用力拍拍臉頰好讓自己氣色看上去好一些:「前輩是個沉穩負責的大好人，一定能成功。」
這個笑容仿佛穿透霧霾的朝陽，多少帶著點淡淡憂郁。
就不該問她！好人卡發得直接結束這個話題。
「那就先借你吉言了。」夏油傑松手:「周六前徹底解咒？」
他轉身繼續向前走，常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嗯，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那就好。」
走回草坪，袋子裡的飲料大受歡迎。夏油傑伸手作勢要去拿剛才搖晃過許久的可樂，斜刺裡突然冒出另一只手將易拉罐搶走：「哈！歸老子啦~」
他看似好脾氣的笑笑，繞過得意洋洋自覺扳回一局的五條悟：「想喝什麼自己分。」
「皮1卡丘爆發游1行要到八月份，現在才六月，就不能提前嗎？」
五條少爺單手摳在拉環上不斷抱怨，常夏拿了瓶烏龍茶，慢吞吞縮到夏油傑身後將自己整個藏起來。家入硝子已經打開酒瓶，見狀了然頓悟，默默挪到灰原旁邊假裝對他和七海的話題很感興趣。
噗——砰——
「哇啊！」並不是二十四小時展開無下限術式的五條猝不及防，被充足氣的可樂噴了一臉，墨鏡花了一片。白頭發上滴滴答答滑落著甜膩的棕色液體，順著臉頰沒入衣領。
他安靜了三秒時間用來理解這件事，然後暴起照直衝向把自己算透了的好友：「傑！」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躲在夏油傑身後的常夏及時放下「帳」，一溜煙又躲到硝子身後，和她擠在一起看熱鬧。
七海建人撕了包薯片遞過來，小姑娘抱在懷裡就著烏龍茶啃得津津有味。
第53章
「謔……」家入硝子放下手裡的酒：「極之番？」
帳內一邊是光波爆炸外加群魔亂舞,另一邊是祥和快樂的野餐。常夏把懷裡抱著的薯片向前遞到前輩手下：「嗯嗯，夏油前輩昨天吃了個章魚味的咒靈球，特級。」
「怪不得。」硝子毫不客氣抓起一把薯片下酒：「又變強了啊,這兩個人。」
怪物嗎？
灰原跟著嘆氣，前輩們天縱奇才，簡直就不給人留活路。
「嘆什麼氣？」常夏把薯片還給七海,抱起和自己臉一樣大的肉包掰開分成四份：「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越來越強大,能夠消滅咒靈的力量逐漸增加,因為咒靈而受害的人就會減少,難道不是件好事？」
臉上掛著真心實意的笑容,小姑娘將分好的肉包送出去：「消滅特級咒靈固然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更多的還是那些需要我們這些正常人努力祓除的普通咒靈。畢竟人群裡吃飽了撐著沒事做，每天只會惡意詛咒他人的單純變態也是極端個例。」
「所以呀,哪裡還有時間沮喪？我們也要加油才行，不能被前輩們甩到看不見的地方。」
「……」灰原一口咬掉肉包餡狠狠嚼了兩下：「呼……雖然很有道理，但是常夏，你是不是弄錯了分類？你好意思把自己劃分到正常人範圍內？」
麻煩你有點准一級咒術師的自覺好不好！
「怎麼會！」常夏嚼著肉包衝他翻了個白眼：「你那是沒見過,這世上的天才比想像中要多得多,也許有人第一次摸到木刀就擊敗了苦練十年的你，天賦這種事一點道理也不講。」
「話說回來，再強的人也不能獨自挑起一切。」她又咬了一口：「期待太多太沉重,也就和詛咒沒什麼區別了吧！」
四人一起看向遍布斑駁、溝壑縱橫的草坪。
蒼藍光芒仿佛沉沉暮靄下永恆不滅的星辰，為大地上匆匆奔走的人指引方向。在那對面糾纏旋轉的漩渦又似人生百味,苦辣酸甜無法超脫。
猶如神明般的力量肆虐而過,被吹亂發型的七海建人涼涼道：「有誰想過這個帳需要持續多久？」
「還好常夏反應及時！」灰原雄心有戚戚焉：「不然夜蛾非得被我們氣出腦溢血。」
「還要不要去商業街？」比起校長的腦血管健康,硝子前輩更在意這件事。
常夏擦干淨拿過食物的手：「沒關系啦。Port Mafia的走私船大多凌晨到港,很多店鋪上午關門休息,午後才上新貨。」
「走私船？」家入硝子來了興趣：「都有些什麼？」
「什麼都有，包括人類。」
誰都會對工作中遇到的重點地區印像深刻。
前輩聽完一掌拍在後輩肩頭：「那還等什麼，拉開他們！」
一個小時後，「帳」消失了，露出一片正圓形「不毛之地」，光禿禿就像社畜頭頂。
——凹陷的土地被重新填平，除了綠草無法復原，其他方面與之前並沒有出入。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是咒術師們盡力補救的結果。
「我要去商業街逛，你們要是還想打就自己找地方繼續。常夏借我，再見！」
家入硝子用手臂圈著常夏的脖子，拉起她向外走：「走了。」
夏油傑當然想要跟上去，肩頭卻搭上來一只手阻止了他的行動：「傑，你打算去哪裡？」少年微笑著推開好友的爪子：「我也想去逛Port Mafia經營的商業街，悟你難道不會好奇？」
好奇倒不能說不好奇，五條遲疑。
「我聽常夏說那邊有很特別的甜品店？」有一個心思細膩還太過了解你的朋友就是這樣，他總有數不清的套路可以拿出來對付你。
「那還等什麼？趕快出發！」五條放棄思考。
於是大家還是一起去逛商業街。
這裡與紅磚廣場可不一樣，每家店鋪都會在櫃台後藏些不能讓警察看到的貨物。
「老板！整套內髒標本，訂金？沒問題。送到這個地址……」
大姐頭叼著煙，戴著路上順便買來應景的墨鏡。常夏臉色蒼白神情惶恐：「前、前輩！」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標本提供者是誰！
「悟，宿舍裡不能養森蚺，我想你應該能懂？樹袋熊也不行。」
夏油傑摁下額角上的「井」字，順手撈回學弟：「灰原，向學校申請咒具更劃算。」
七海建人：「Port Mafia有假期？」
和他交談的店員點頭：「是的，按照法定節假日休息。加班雙薪到三薪，受傷有醫療保險，殉職有撫恤金，優先錄取遺族入職。」
好不容易拖著一群拖油瓶向前移動，一個沒注意旁邊又有其他急欲做成生意的人湊上來：「小姐您喜歡冷兵器？我們這裡有從民間收集來的古董刀哦！」
拉著硝子的常夏轉頭就去看，夏油傑急忙上前摁住她的腦袋：「不說差點忘了，我有東西帶給你，回頭你看下該怎麼修復。」
「哈？」她眨眨眼，沒能買森蚺和樹袋熊的五條前輩也走過來：「家裡破銅爛鐵多得是，想要自己去隨便挑嘛，把鶴丸國永給你？」
「前輩，那是國寶，弄壞了我賠不起。」從來沒缺過錢的常夏遠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刀也已經是百年以上的古董了。
我竟然如此奢侈！
最後一群未成年逛了商業街，逛了賭場，逛了賭馬，把法律明文規定不許未成年人做的事做了一個遍。
「都走累了麼，找個地方坐下喝杯飲料？」帶著一群大齡兒童逛街是件無限消耗體力精力的艱巨挑戰，夏油傑幾乎掛不住微笑，數次想出拳打昏某個多動症患者——五條悟拔腿就衝：「櫥窗裡的黑森林蛋糕看上去不錯！」
經營甜品店的大叔臉上有道傷疤，手下動作又穩又准，裱花袋在他掌中好似有了生命自行繪出圖案。
「哇！」
一排三個腦袋連左右搖動的頻率也保持同步：「好厲害！」
「哼哼哼！『鐵拳之虎』豈是浪得虛名，除了『不死之龍』，在下再無其他對手。」退役社會人收起裱花袋，雙手叉在粉色圍裙的荷葉邊上：「小姐，請品嘗在下傾情之作。」
淋面蛋糕被他推向海豹鼓掌的藍裙子小姑娘，面相凶惡的男人彎腰撐膝行禮：「數日之前在下便已注意到您，為我等除去黑暗中的鬼祟之物。」
「區區無用之身，無以為報！」他垂頭將前額壓得更低：「感激不盡！」
「啊……啊？」常夏瞠目結舌：「什麼？」
家入硝子：「是感謝呢。」
灰原雄：「是感謝。」
七海建人：「被感謝了。」
夏油傑：「……」微笑。
五條悟：「不吃老子就代勞嘍！真是的，明明我才是最辛苦的那個，為什麼從來沒被人感激過？」
「所謂男子漢的浪漫，就是要輕描淡寫承擔起他人眼中不可承受之重。哼，除卻生死無大事，抱怨與苦惱實乃不夠成熟之故。」
老板背過去，完全沒看見身後白發少年吐舌頭、做鬼臉，順勢比了個「蒼」的動作。
「悟！」夏油傑不贊同的搖搖頭，常夏則干脆將蛋糕切開平分：「快來一起吃。」
「老板！還做不做生意啦？」同伴被人感激約等於自己被感激，灰原舉著點單：「熱銷榜上前六位，一樣一杯。」
「嗯？」七海分了一小塊夾有紅色果醬的蛋糕送進嘴裡，停下動作，刀叉擺放回原來的位置默默等待。
紅酒燉的櫻桃醬，味道不錯。
三分鐘後，吧台趴下兩個人。
「不想工作！」不省人事中的五條醉眼朦朧舉拳大喊，旁邊渾渾噩噩的小姑娘跟著哼：「砍死你們！」
「真弱啊，五條。」家入硝子居高臨下鄙視一杯倒，摸出手機「卡嚓卡嚓」從各個角度拍攝：「我們把這家伙帶回高專，你送常夏去她暫住的宿舍。」
「明白。」夏油傑鏟起屬於自己的最後一塊蛋糕：「等會兒我還要回紫藤學院繼續調查，如果常夏醒了就帶她過去……需要她幫忙確認點東西。」
「行，如果被我發現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就不要怪我下次治療時多切掉些什麼不該切的，懂？」掌握治療室生殺予奪之權的大姐大推起墨鏡冷酷點頭，夏油傑斜了她一眼：「你想得也太多了。」
「嘛……有備無患。」
她掏了支煙夾在手上，吧台裡的老板恭恭敬敬伺候打火機：「大姐，請！」
「乖，知道你孝順。」
就順著往下演唄，這中二大叔怪有意思。
操縱咒靈遠距離運送「快遞」，夏油傑選擇抱著常夏打車回武裝偵探社宿舍——出租車費確實貴得令人咂舌，好在咒術師工資不菲。
算是對高危且辛苦工作的合理補償。
付費下車，迎面遇上個郁郁寡歡從宿舍大門走出來的黑發俊秀青年。兩人打了個照面，對方視線劃過夏油傑的眼睛和頭發，扭臉冷哼：「呵呵。」
怪不得這小丫頭對森先生初始好感度有那麼高。
挑男人的眼光可真不怎麼樣。
「呀~報警電話多少來著？還是通知社長趕緊來消滅害蟲好了，怎麼一到夏天就有數不清的蟲子從各種角落源源不絕冒出來……」
對方含沙射影意有所指的挑釁並未激怒丸子頭少年，他用眼神表達著「這裡有個神經病」，繞過青年踏上樓梯：「人總得服老呢，大叔。」
太宰治：「……」老子槍呢？
第54章
有過上次經驗,夏油傑發現自己進入常夏的夢境後從容了許多，至少心態上比較能夠穩定。
啃噬與喉間吞咽的鳴動伴隨陣陣不詳的腥甜，以及女孩拉開衣櫥看到的慘狀,恍如人間地獄撞入視野——尚帶余溫的血幾乎沒過腳踝，十數具屍體沒有一具得以完整保存。
恐懼、絕望、憤怒、仇恨……劇烈波動的情緒鼓脹著胸腔與咽喉一並悲鳴。
烏鴉在空中振翅盤旋，召喚來一群黑衣劍士。
領頭之人與紫藤學院的歷史老師相似度極高,他從血泊中抱起幾乎被浸透了的小女孩,輕聲告訴她造成這一切的元凶：「食人鬼,殺死了你所有家人。我們來得太晚了,抱歉。」
「你這樣的孩子,可以去藤下家，和其他被收養的孤兒一起生活。」溫熱有力的大手替她擦去臉頰上的血與淚，女孩抓住那只手,聲音裡充斥著仇恨：「我要報仇。」
「女性在鬼殺隊裡生存率極低，如果走上這條路，你可能根本就活不到通過選拔成為劍士。」成年人耐心的將利弊分析給她聽：「你死去的家人，也一定希望你能平安活著。」
「我要報仇。」女孩直勾勾的盯著他,不斷重復這句話。
最終那個成年人無可奈何的同意了她的請求：「眼下我沒空教導學生,只能托人送你去狹霧山，去找一個名叫鱗瀧左近次的人。水之呼吸比炎之呼吸更適合女孩子，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
場景轉移到植被茂密的幽暗山間。
迷霧漫漫的缺氧環境,酸楚困頓的身體，勉力呼吸的痛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雕琢的技巧,以及同樣失去家人的同伴……
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坐在牆邊小憩的少年猛然睜開眼睛,心頭似乎還纏繞著她站在紫藤花下的孤寂與決絕。視線移向不遠處安靜沉睡的少女,她的身體正隨著秒鐘滴答聲不斷恢復。
解咒的時限，到了。
他從地上彈起來，打開衣櫥大概瀏覽一遍，紅著臉匆忙關門離去——替她買衣服。
總不能等到明天眼看著她出糗！
好在橫濱夜間繁華程度不遜於江戶川區，通宵營業的店鋪不在少數。雖說過程略有些波折，少年最終還是成功帶了幾條連衣裙翻窗回來。
應該，沒弄錯碼數？
他忐忑的將裙子放在常夏觸手可及的地方，重新靠在窗下發呆。
明天，送給她個驚喜。
喜歡一個人，忍不住就想要她腳下的路鮮花遍布，想要她親人環繞朋友舉杯，想要她耳邊盡是喝彩與掌聲，想要她眼前只有和煦的風與光與夢。
——不要哭了，我會親手將你想要的一切悉數奉上。
清晨，常夏是被勒醒的。小孩子寬松的裙子裹在少女身上，要不是她平日勤於鍛煉恐怕能被勒進醫院。
「詛咒解開了，趕緊起來換衣服，我先出去。」夏油傑看著縮進被子越來越紅的腦門，起身開門走到宿舍外的走廊上等待。
半小時後洗漱完畢換過連衣裙的少女也走出來：「夏油前輩，要用洗手間麼？」
昨天沒誰覺得尷尬，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面對面默默紅了臉。
穿著自己連夜買來的連衣裙，朝日奈常夏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個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青春的氣息從她身上彌散開來，仿佛空氣都被染上絲絲甜味。
金黃色的陽光照進這棟老式公寓樓，遠處傳來陣陣蟬鳴。少女的黑發被晨風吹起，一絲一縷繞在少年心頭纏成解不開的結。
「咳咳、」夏油傑努力從她露出來的鎖骨窩上移開視線：「橫濱這邊的工作完成了嗎？我有點事，需要你幫忙。」
「啊，嗯……好。」常夏暈暈乎乎的，心頭猛跳，臉頰越升越高的溫度連呼吸法也救不了：「留下去向就可以臨時離開幾天。」
其實不留也無所謂，但是國木田獨步以未成年人需要監管為由勒令她駐守期間必須說明去向……
「倒也不必太著急。」他將視線移了回來，又移開：「時間還早。」
「不用做早飯，稍等，帶你出去吃。」
語氣不自覺就軟下來，又和哄小孩完全不一樣。
常夏把被風吹起的長發別到耳後，不敢抬頭看夏油傑的眼睛：「知道了，我去和國木田先生報備。」
說完她低著頭跑開，就像隱約預感到了什麼似的。
——為什麼從前沒發現過，前輩的眼睛會讓人神思恍惚？
目送她慌慌張張跑掉，少年單手捂在胸口上——牙白！心跳有點快。
一小時以後，常夏別別扭扭坐在虹龍背上，跟著夏油傑一起前往江戶川區那所被他調查是否存在咒物的學校。
「咒物找到了嗎？」涉及工作，再尷尬也被暫時拋在腦後，常夏重新提起這個話題。夏油傑輕笑：「算是找到了？」
他從衣袋掏出只學校專門用來封存咒物的盒子遞給她：「帶給你的。」
少女打開盒子，湛藍色的破碎刀身一片不少，安安靜靜躺在墊材上：「……」
加上之前完整的那一半刀身，它再次回到主人身邊。
是怎樣找到的？難道夏油前輩潛到荒川下面去了？
「我不認識修復刀劍的專門匠人，等會兒你可以問問。」他故意賣了個關子，轉而提起看似與此毫無關聯的話題：「如果面臨重新選擇的機會，常夏你還會進入高專成為咒術師嗎？」
「這兩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發現自己並沒有一開始假設的那樣完全無法接受。」夏油傑背對著朝日奈常夏，低頭悵然微笑：「不管是咒術師還是普通人，都有值得尊敬的存在，你是其中之一。」
「欸？」常夏聽得一愣：「前輩為什麼這樣說？」
「……」夏油傑看著緊張到出汗的雙手：「沒什麼，感慨而已。」
「我一向標榜自己是個高尚的人，直到遇見一群真正高尚的人，這才發現想要自始至終『高尚』是件很困難的事。那並不是為行動賦予意義的簡單線性思考，也不是飄飄然的自我陶醉自我滿足。」
於無人之處的高空剖析審視內心，這種話也只能說給她聽。
如果是悟的話，大概會哈哈大笑，然後插科打諢一笑而過。
「前輩為什麼要這樣輕視自己呢？」女孩子的聲音被風吹得零散斷續，仍舊頑強傳達到他耳邊：「無論什麼事，最開始都存在一個簡單的原因，這很正常。路有那麼長，沿途的風景有那麼多，走著走著，難免有東西從心裡走出去，也會有東西從外面走進來。」
「一點也不羞恥，也不古怪。最初催促我們踏上旅途的簡單原因，也會成為最後幫助我們達到終點的基石。無論那原因究竟是什麼，最終都會升華。我深信，每個人都有特別的能力，每個人都有他人所不及的資質，每個人的人生都有意義。」
「所以說，這正是我與你們最大的不同。」
少年咧開嘴，背對常夏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被她如此堅定的肯定與承認，大約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覺得遺憾。
常夏沒聽清他剛才說的話:「您說什麼？」
「沒什麼。」夏油傑側過身體向後看著常夏:「昨天在山下公園，我說過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孩，那是真的。」
空氣一下子變得凝固，常夏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陌生的情緒襲上心頭——有些酸，有些澀，卻又帶著無法解釋的欣慰。
夏油前輩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得到祝福麼？
「啊，哦，恭喜您。」她聽見自己好不容易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夏油傑從她的反應中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扭回去偷偷笑了一會兒重新扭過來:「你就不問我是誰？可以讓你成為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哦！」
常夏無精打采的順著他的話向下接:「哦，請前輩告訴我，是誰呢？」
一點也不想知道，難得她也會產生這種逃避的念頭。
被女孩子大寫標粗的「生無可戀」臉逗笑，夏油傑故意挪近距離看她一副想要逃避卻又竭盡全力控制自己的模樣。
鮮活又可愛。
她一定有被好好教導著，被無數人關懷著，被神明寵愛著，所以才能在歷經痛苦後成長為正直又善良的人。
就像具現化的理想，屹立在山巔的道標，夜幕窗邊指引歸人的橘紅色燈光。
「我喜歡的女孩子，就坐在我面前。我原本不想驚動她，要默默等她情願。」風吹起少年的劉海和白襯衣，他眯著眼睛，在陽光下抿起嘴角的弧度:「可惜我高估了我自己。」
「自那以後，山間的風，清涼的雨，午後的光，枝頭的花，無論看到什麼，第一個想起的都是你，你讓我留意到沿途的風景。」他向愣在原地陷入呆滯的少女伸出手，仔細看去，微微顫抖的幅度與心跳一致:「直到發現你與我同樣忐忑，同樣不安，我才放下心。卻又馬上不忍，不想讓你和我一樣輾轉反側。」
常夏坐在原地，解得開高等數學的大腦解不開他的話。是……那種理解？確定沒有會錯意？
少女抬起頭，眼巴巴看著面前越抖越厲害的手掌:「不可以後悔的哦，前輩。」
「不可以隱瞞我，不可以欺騙我。」她溫順如鹿的黑眼睛裡潤潤的:「我會對您負責的！」
同樣抖得厲害的手拉在一起，坐在前面的人用力扭回去:「最後一句你說反了。」
第55章
新鮮出爐的小情侶總是忍不住就想膩在一起。雖然每一對的表現各不相同,心情大抵都相通。虹龍在天上多飛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在被主人累死前得到特赦。
「馬上就到了。」夏油傑操縱咒靈落在一塊剛修理平整沒多久的土地上，幾個園丁正忙碌著移栽花木。常夏疑惑的發現這些植物都是——「紫藤花？」
夏油傑笑著對她說:「是的,是紫藤花。還有其他的，跟我來。」
——我將一切交還於你手中，期待換取你笑容常駐。
繞過越來越眼熟的曲折景色,常夏停在茂盛的紫色花海下駐足不前:「夏油前輩！」
「害怕了嗎？可以理解。」
近鄉情怯實乃人之常情,可見他的猜測與事實大體一致。
「我……」就像有團棉花堵在嗓子眼裡一樣,在看到不遠處發呆的人時徹底失去聲音:「……」
太像了。
義勇？
察覺到被人注視,青年沉著目光看過來,視線停在常夏身上。
也許是靈魂會影響到身體，她與從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光照進青年的眼睛，那是海水一般透徹溫柔的藍。他快步走到少女面前,低頭看著她:「……」
好久不見，我的同伴，我的姊妹。
「啊！」
常夏抬手捂頭，青年收回拍打的手掌:「回來得,太晚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義勇,對不起，我太弱了，打不過童磨,也不能保護小忍。」
她站在原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像兩條小溪汩汩流動滑下臉頰。
像迷失許久終於被送回家的小孩子,常夏哭得聲嘶力竭,哭得要多醜有多醜。
「……你和胡蝶忍,後有栗花落香奈乎再接再厲,與伊之助合力斬殺上二。」
富岡義勇想了好半天才想出這麼一句「安慰」。被「安慰」的人哭得更慘了:「對不起,讓你獨自回狹霧山去見鱗瀧師傅。你肯定開了斑紋，我也沒能在旁邊陪伴照顧。我們都走了，把寂寞全留給你一個人，對不起，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如果當初我能更強些，如果忍耐著再與那家伙虛與委蛇一段時間，說不定小忍就不用灌那麼多毒藥去送死。」
「總之，都是我的錯，哇——」
富岡義勇:「……好吵。」
——上弦之二又不是灌水灌出來的實力，別說你，換我單打獨鬥一樣打不過他，戰鬥失利很正常，別哭了。
可惜無論富岡先生內心活動有多豐富劇烈，顯露在外的始終不足其千分之一。
——這是何等感天動地的情商？
夏油傑都看愣了——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糾結那麼久完全是在做無用功。別說什麼青梅竹馬幼馴染，只要不是奇跡降臨，這人絕對妥妥的要打一輩子光棍。
有這麼說話的嗎！
「好了，常夏別哭了。」
高情商人士掏出准備好的濕巾及時遞上，不著痕跡的將少女拉到自己籠罩控制的範圍內輕聲細語:「我在墓穴裡發現的那些刀身碎片，這才想到或許紫藤學校會與你有些關聯。」
「看來並沒有猜錯。」含笑的紫色眼睛迷得少女暈暈乎乎，常夏跟著他點頭，站在對面沉默的青年眼神逐漸犀利。
「千歲，這個人是？」
鬼殺隊的刀不向活人揮舞，但是隊內可以手合演練。這個少年，勉強可以算「家屬」？
如果是家屬的話……
「不好啦！富岡和一個外校學生動手了！」
「富岡和人動手？為什麼？」
「好像……旁邊還有個眼熟的女孩子？」
「不好啦！富岡因為女孩子和人動手了！」
「不好啦！富岡被甩了……」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迅速傳遍紫藤高等中學每一個辦公室。下一秒煙塵滾滾，全都是湊過去看熱鬧的人。
不得了！富岡會和人動手本就是件奇聞，又與女孩子有關，只要是人誰不好奇？就連聽到消息的輝利哉也拜托胡蝶香奈惠推自己去看看。
等跑到地方一瞧，事實與想像不能說不一致，但也不完全一致。和外校學生動手是真，與女孩子有關也是真，問題在於這個抽抽噎噎的女孩……
「……甲級劍士源千歲？」
「是她吧，因為水柱只能有一個就一直做甲級劍士……」
「嗯，是她，沒錯。」
「所以，這波是水呼組內部糾紛？」
「也許？」
細細碎碎，竊竊私語。
栽種著紫藤幼苗的平坦土地上，夏油傑終於明白面對常夏的劍技會是什麼感受——富岡先生和她同出一源，連揮刀發力的習慣也大差不差，唯一區別僅在於力量。
性別不同帶來的先天差異。
他可不想貿然靠近猶擅近戰的劍士，只用咒靈拉開距離單純消耗，打算等對方冷靜下來再展開對話。
「唔姆……那不是我們的宗教顧問少年嗎？」
煉獄杏壽郎來得最晚，看了一會兒有點弄不清情況。其他人不以為意揮手道:「你來了啊煉獄！怎麼這麼晚？」
「聽說富岡和普通人動了手，我來看看，順便還把灶門少年帶過來勸架。」
他身後果然跟了三個學生。
講真，您真不是怕熱鬧不夠麼？
常夏聽見動靜就看過來，一掃到三顆顏色各不相同的腦袋，習慣性抬手堵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千歲前輩！」
黃色蒲公英似的少年雙手對著食指衝到她面前，臉頰紅撲撲的:「千、歲、前、輩、我們~結婚吧~」
「【極之番·術式抽取·蕩蘊平線】」
南國海岸取代了遍植紫藤的平原。
丸子頭少年剛好出現在兩人中間微笑:「請不要騷擾別人的女朋友，可以嗎？」
矮了人一頭的少年猛然後退:「噫——！」
「善逸，請不要和我的師姐開這種玩笑。」長男力十足的灶門少年上前拖開他，含笑向常夏鞠躬:「您回來就好。」
主動且徹底無視掉前輩的「男朋友」。
「哦哦哦哦哦哦！」
原來是這樣……
這個瓜，有點意思哎！
木刀如影隨形追上來，常夏側向一步右掌剛好敲在富岡義勇手腕。刀當然是不可能取下來的，態度卻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
「欸嘿！」
從小到大，每次她闖了禍都會拿這副蠢兮兮的模樣出來企圖萌混過關。
富岡義勇放下刀，看了眼被同門護在身後的少年:「哼，算了。」
你回來就好，其他一概都不重要。
「那個……我現在改名字了，叫常夏，爺爺給的。有這個名字我才能被此世承認，不會被排斥。」
未經地獄輪回便重新睜開眼睛的靈魂，得神明庇佑方能行走於陽光之下。
「哦，好，知道了。」不善言辭的青年收起木刀:「……轉學過來？」
站在女孩子身後的夏油傑先是緊張，進而放松——沒關系，高專距離江戶川區也算不上遠，操縱虹龍來回不過半小時。
常夏眨眨眼，看著友人微笑:「不啦，你們就好好休息吧，我可還尚未退役，要繼續拿起刀戰鬥。」
「哈哈哈哈哈！很精神！很好！」遠遠站著圍觀的柱們看到爭執停止就圍上來說話，煉獄杏壽郎頭一個鼓起掌:「是與那些我們看不見的無形之物戰鬥嗎？要加油啊，常夏少女。」
路盡頭是被胡蝶姐妹推來的輝利哉，女孩子走向他，解下刀單膝跪地:「少主，水之呼吸甲級劍士，朝日奈常夏，歸隊。」
「回來就好，父親在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紫藤花綻放的地方永遠是劍士們的家……不管走了多遠，別忘記常回家看看。」
昔日孩童如今已成耄耋老者，白發與遍布瘢痕的皮膚無一不訴說著時光殘酷。
「哦哦哦哦哦哦！既然你還握著刀，不如咱們手合場走一趟？」風柱不死川實彌一掌拍在她肩頭，抬手朝收起術式的夏油傑揮揮:「你也一起過來！」
能叫富岡吃癟，我看這小子順眼得很！
在格鬥與近距離體術上一向很有自信的夏油同學，在這一天被一群看不見咒靈的「普通」劍士重新教了做人。
——和鬼殺隊的柱過招，你的勝算僅限於你是「家屬」。
完成對練常夏原本是想介入像征性攔一下的，誰知胡蝶香奈惠加胡蝶忍加栗花落香奈乎中途出現，成功拐走了難得的女性成員走到遠處去開女子會。甘露寺蜜璃不在，她在學校外面開了家小吃店，放學後正是忙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這可是除幾位自帶CP的柱們以外頭一個脫單的同伴，當然要好好「盤問」……雖然只是兩小時前才剛剛脫單而已。
朝日奈常夏誰也不怕，唯獨見到胡蝶姐妹就慫，自然乖乖有一說一。
夏油前輩，不是我不去救你，實在是，愛莫能助！
「吶，前輩，還痛麼？」男士們的手合一直持續到路燈亮起才結束，借到急救箱的常夏輕手輕腳捏著棉球替夏油傑擦碘伏。後者安靜又溫順的坐在椅子上:「不痛，大家都手下留了情。」
「這是把我當成自己人才會有的待遇，對吧？」他笑著用另一只手摩挲她的長發:「啊！托常夏的福，好好錘煉了一番體術呢。」
下次可以更愉快的陰別人了！
此刻他還不知道，這只是正餐前的開胃小菜。
第56章
「常夏？」臨時居所的門被人推開,胡蝶忍走進來就看到好友一圈一圈又一圈，比給自己纏繃帶還小心的為那個丸子頭少年包扎——動作必須快一點,不然還沒包完說不定傷口就不幸愈合了呢。
女藥師撇撇嘴:「今天就別回你那邊的學校去了，甘露寺蜜璃送了店裡的食物過來。我以為你不至於想要留在我們的宗教顧問這兒過夜？」
「夜深了，好好休息才會有好精神，回去睡覺吧？」
夏油傑立刻做出正確選擇，胡蝶忍看向他的眼神溫和了許多:「你們現在還是學生吧？要聽老師的話呦，朝日奈同學！」
保健室老師難道就不是老師了麼~
「嗨嗨，馬上！」常夏將繃帶角疊整齊塞好,用過的藥品一一歸位，蓋上蓋子，提起急救箱起身:「我走了哦,明天見。」
「明天見。」身材高大的丸子頭少年笑得乖巧無比，把新晉女朋友和她的朋友送到門外,確認亮起燈光的窗戶後施施然轉身回房。
不用明天,等下見。
「小忍……」走入夏季夜晚的樹蔭，常夏緩下腳步,胡蝶忍跟著放慢速度:「怎麼？如果要哭哭啼啼道歉,這種事就省省吧。」
「不……」她理解蟲柱當初的決定,想要以最小的代價以弱勝強,不做出犧牲必不可能。胡蝶忍只是在犧牲自己與犧牲別人之間選擇了前者而已,如果換做常夏,她也會采取相似行動。
「那你想說什麼？」她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別跟我提那個下三濫！半個字也不行！」
「……好吧！」兩人沉默著又向前走了段距離，胡蝶忍吸氣側首看也不看常夏:「你……被那家伙騙了的事,我沒有告訴其他人。」
「又不是你的錯,也沒有泄露鬼殺隊與同僚們的秘密,一百多年前的糗事,說不說都無所謂嘍，我又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她抬起胳膊用肘關節頂了頂常夏:「倒是你，開斑紋捅了那家伙幾刀，干得漂亮！」
「我真是想起來就頭疼，丟死人了，竟然被耍得團團轉。」常夏的表情很難看:「每次都恨不得能穿越時空回去再多捅幾刀。」
「算了算了，反正那家伙也下了地獄，人總要向前看，想開點。」
笑意逐漸染上眼底，胡蝶忍追著戳了幾下常夏腰間的癢癢肉:「現在這個，是正經人吧？」
「嗯！算是學校裡最正經的了……大概。」
和五條前輩比起來誰都是正經人。
常夏怕癢的躲了躲，沒躲開。胡蝶忍的速度在鬼殺隊中無能出其右者，她被抓住強行撓癢癢，馬尾巴炸成了雞毛撣子。
明天又不是周末休息，各位老師還得趕早起來給學生們上課。胡蝶忍送常夏進了臨時宿舍，指指桌子上的打包盒，招呼一聲就走了。
簡單洗漱換過放在顯眼處的服長衣，女孩子關掉牆壁上的采光燈准備休息。也不知道有沒有二十分鐘，距離地面很有些高度的窗欞被人從外面小聲敲響。
她拉開窗簾向外看，丸子頭少年笑嘻嘻盤腿坐在咒靈背上朝她揮手。
「夏油前輩！」常夏瞪大眼睛驚喜的拉開窗戶，夏油傑在外面扶著窗框靠近過來——額頭一片溫熱輕輕碰觸。
「本來打算睡了，忽然想起忘記很重要的事，急忙趕過來補上才算安心。」話音未落，晴空一道霹靂從天而降，好巧不巧劈在被他扶著的窗框上。
金屬建材上留下一片龜裂焦黑。
——還好夏油傑躲得快，否則進醫院躺上一個月都算他撿了便宜。
這道雷說也奇怪，說劈就劈，連個預兆也沒有，劈過去之後既無回音又無下文，更像某種警告。
「啊哈哈哈哈哈哈，看來必須說晚安了呢。」常夏很有些心虛的伸胳膊出去把夏油傑往遠處推:「前輩，晚安！」
「晚安。」依依不舍是真的，閃電……是意外？
被操縱的咒靈抖得如同篩糠，眼看就快擠出不存在的眼淚嚎啕大哭。少年不得不放棄翻窗進房間的念頭，轉了幾圈才離開。
嚇死我了！常夏關上窗戶轉身拍拍胸口。
高專上空有保護結界存在，神明之間互不侵犯，爺爺也就管不到，時間太久她都快忘了還有這種「意外」。
抱歉了夏油前輩，就，為了將來不被五雷轟頂，只能請您現在盡快掌握熟練躲避不定時落雷的技能。
大概，很快就會有神器或是其他閑散神明受托上門詢問……到時候再解釋吧。不然該怎麼讓人相信神明真的存在呢？
但願來的……別是夜鬥。
他不是神明，他是神經病！
……
就在常夏神經緊繃，等著被大家長派人上門開「家長會」的時間裡，一個月匆匆流過，轉眼就到了暑假。
橫濱的駐派任務圓滿完成，返校後的期末考試對於她來說形式大於內容——高專對文化課要求無限趨近於沒有，體術不必說，咒術理論有從夏油傑那裡抄來的筆記。至於實踐……習得反轉術式的學生目前全校只有兩個，不存在實踐不及格的可能。
雖說她的反轉術式目前只能對自身使用，以常夏的體術水准基本上又用不到，但是會與不會，對於咒術師來說就像「黑閃」一樣，是道非常重要的分水嶺。
七海建人與灰原雄在咒骸無孔不入的重拳中習得「黑閃」，朝日奈常夏在偵探社社醫反復「瀕死—治愈」的治療中領悟反轉術式，夜蛾正道和京都校校長打電話嗓門都大了幾分貝。
「假期學校不安排課程，你們可以自行選擇留校或是回家。但是上面發派的任務不會減少，由於氣溫逐漸升高，數量甚至會比平時更多。」
本學期最後一節咒術理論，夜蛾正道在黑板上寫下假期起止時間：「保持手機暢通，及時申請咒具。以及朝日奈，你的晉升可以考慮在這段時間裡完成。」
「是，夜蛾老師。」手機振個不停，不得不關了靜音的少女乖巧回答：「夏油前輩一個月前就向我要了計劃表，應該……問題不大。」
「嗯，七海與灰原晉升二級咒術師的測試任務會放在秋季學期進行，將來可以交給你嗎？」
二年級兩個准特級，他們的任務讓准二級跟隨難度略大，加之對性格因素以及日常行為的考量，還是朝日奈更穩重更讓人放心。
——嘖，為什麼總是年齡更小的學生行事最成熟？二年級這樣，一年級也這樣！
夜蛾正道在心裡揍了五條一頓，放下粉筆對三個一年級道：「留校的舉手報名。」
兩個男生飛速舉手，常夏猶豫片刻，搖頭：「暑假前期我要去天滿宮做巫女，倒也不影響完成任務，但再從學校往返就不方便了。」
至於暑假後半期……紫藤學院的刀術訓練在召喚，加上咒術師的工作，兩個月裡也就只能擠出幾天例行家庭旅行，其他就別想了。
被領養後每個暑假寒假她都要在天滿宮義務工作一段時間，這是對神明庇護的感激與報答。
菅原道真也不是每天都會出現在神社，像他這樣的神明，更長時間都會留在神域裡，或者帶著梅雨去高天原開會。掛在神社裡的繪馬啦，本殿的清潔啦，節日慶典上的工作啦，都還是要交給眷屬們完成。
全國大大小小數百家天滿宮分社，神官和巫女們根本忙不過來，經常需要面向社會招聘臨時工，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助勤巫女」。
夜蛾正道以為朝日奈常夏做得就是這樣的工作，只當她信仰虔誠。
嘛……做咒術師這一行，有信仰總比沒信仰要好。
「明白了，有什麼事及時聯系。」
下課鈴響起，他朝門邊揮揮手：「你們去吧，希望下學期還能在教室裡見到彼此。」
三個學生起身向教師鞠躬行禮，魚貫走出教室。
「常夏，你在哪個天滿宮工作？有空我們去找你玩呀~」
灰原將書本舉在肩頭，在同級「幫助」下成功默寫出《古事記》的他今天心情異常美好。
「東京這邊的，靠近武藏野。規模沒有兩座總本社大，人少事也少。」她抱著手機邊走邊看邊報了兩個地址：「後頭是我三哥朝日奈要的房子，假期借給我住。他更喜歡武藏野那邊的公寓，或者留在工作的寺廟過夜，屋子總空著沒人，歡迎你們來做客。」
「差點忘了你家兄弟很多……」灰原拉著七海記下地址：「那就假期見！」
「假期見。」常夏朝他們搖搖手，回宿舍整理物品。
宿舍裡的日用品和衣服都不用帶走，但也不能就這麼隨便扔著，總要放進衣櫃妥善保存。木門被人敲響，她忙得頭也不回應聲：「門沒關！」
「假期要回家？」只要一出學校，一個月挨了不知道多少次雷劈，終於學會好好下樓敲門不翻窗，夏油傑看到整理箱扔在地上就問。常夏背對著他晃晃鑰匙：「去要哥那裡。他買過房子才發現還是家裡方便，干脆給我先用，離天滿宮很近，上下班方便。」
「只需打掃干淨順手養護，將來要哥要是結婚搬出公寓我再提前給他重新裝修一遍就好。」
她收回鑰匙串：「備用鑰匙壓在門口花盆裡。」
「知道了，我送你過去。」夏油傑微笑：「需要專門拜訪要哥說明一下嗎？萬一偶然撞上，會不會尷尬。」
常夏：「……欸？」
你為什麼改口改得這麼快？
第57章
「是的,要哥，就是這樣的情況。」常夏在電話裡老老實實向兄長招認：「我有男朋友啦,就是春天去過家裡拜訪的夏油前輩。」
對面從頭到尾安靜傾聽，最後只有一句話：「找家店坐著等我，馬上就到。」
手機傳出通話掛斷的嘟嘟聲，常夏抬頭看向夏油傑：「放心，要哥和義勇不一樣，打人不疼。」
夏油傑：「……」
這不是疼不疼的問題！
「沒關系，上次悟說有家新開的甜品店還不錯,我們一起過去等。常夏是個好女孩，才會被家人朋友如此珍視。哎呀，這不是從側面說明我運氣很好嗎？運氣好的人會被看不過眼也很正常吧？」
逐漸從少年向青年過渡,他脫了校服外套露出下面挽起袖子的白襯衣，笑眯眯拉起常夏的手走出學校大門。
路過且目睹一切的家入硝子：「呸！」
兩點之間直線段最短,十五分鐘後他們來到五條提到過的甜品店。常夏點了杯熱可可抱在手裡平復緊張,夏油傑坐在她旁邊回信息——剛才被硝子看到，二年級群裡已經炸了鍋,他可不想面對女朋友兄長的同時還要分心應付長不大的同級。
可惜,他的努力最終以失敗告終。五條悟以閃現般的速度出現在桌邊：「傑！你什麼時候拐走了小矮子？」
如果他能稍微收斂點快咧到後腦勺上的嘴角,或許會裝得更像那麼回事些。
「你過來干嘛！」夏油傑沒好氣的斜了這家伙一眼——添亂嗎？
五條還是□□慣,長腿胡亂塞在桌子底下,大聲嚷嚷著催促店員點單：「第一排最後一個, 第二排第三個，第三排第五個, 第四排第一個,這四個不要,其他一樣一份。」
吆喝完白毛少年趴在桌子上湊近丸子頭少年：「小矮子是上一任家主在的時候被天滿宮留養,論到現在怎麼也得喊老子一聲兄長。先不管她喊不喊吧，你拐了老子的妹妹，難道不該請老子吃上至少一年份甜食？」
「哦，正好暑假要帶常夏做晉升，我的任務就歸你了，工資也歸你，隨便吃。」
面對這家伙的敲詐，夏油傑根本就不在怕。
「嗛！」五條向後靠在椅子上：「那你要替老子寫報告，五條家那幾個老不死的也很讓人傷腦筋啊~啊~啊~」
他意有所指把臉側到常夏所在的方向。
過去五條家沒人提常夏是沒人在意一個被普通人家庭領養走的棄嬰，誰知道如今這棄嬰把不知多少世家子弟給比到下水道裡去了呢？尤其姊妹校交流會結束後，小家族就先不提了，至少御三家不少人明裡暗裡提過好幾嘴，無外乎聯姻與術式繼承之類無聊的話題。
就那些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腦子裡會想到什麼用後腳跟都能猜得出來。禪院也好加茂也好，上下幾百號都找不出一個能讓五條正眼相看的人，哪裡肯願意挖自己兄弟的牆角成全那些封建余孽。
夏油傑明白他的意思：「成交。」
反正五條悟也從來不肯好好寫報告，但凡兩人一起出動的任務，最後寫報告的還不是他，橫豎沒差。
「嗯？」意識到自己似乎處於話題中心，女孩子放下瓷杯一頭霧水。夏油傑順手端起年輪蛋糕放在她面前：「先吃點東西，要哥差不多也快該到了。」
正說著，甜品店的門被人用力推開，一身僧袍披著袈裟的高大男人風塵僕僕走進來四下裡尋找：「妹妹醬？」
靠窗座位上幾個女孩支起手機拍照，壓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哇哦~」
帥的人難道都出家去了麼！
很快他就看到窩在角落裡「做賊心虛」的常夏，轉身兩步走到近前踢開椅子坐下：「躲起來干嘛！難道說？」
說著青年將視線向下移動停在妹妹肚子上，馬上反應過來的女孩子惱羞成怒，紅了臉團把紙巾丟過去砸他：「要哥你就不能想得單純點！」
不要因為你自己把和尚當得跟個牛郎一樣就由己及人好不好！
「咳咳咳咳！這是我三哥，朝日奈要，職業是僧侶。」這主要是向五條悟介紹，夏油傑早就見過朝日奈家的兄弟們，「要哥，這是五條前輩，二年級學長。」
朝日奈要直接忽略掉在座的另兩個男人，抬手揉揉眉心對朝日奈常夏道：「小夏你怎麼突然想談戀愛了？家裡兄弟那麼多就沒你喜歡的類型麼？反正你也是領養來的，不用擔心那麼多有的沒的，留在家裡不好嗎？一想到昔日萬般寵愛的妹妹總有一天要換上別人的姓氏，連經書也看不進去……」
大提琴般低沉絲滑的聲線憂郁傾訴，別仔細聽內容還挺讓人同情。
「要哥，你真的有認真看過經書嗎？」常夏很認真的吐槽，要被她氣得一滯：「當然，你以為我的資格證是買來的麼！」
「啊，抱歉。」她縮回座位抱起熱可可，低頭看著杯中棕褐色的液體：「要哥，我當真的。」
「不是名為戀愛的游戲，也不是打發時間的消遣。」
在座三位男士都忍不住挪了挪姿勢，坐得更加挺拔標准。
「一個人的生命，能有多久呢？也許百年，也許明天，反復輾轉在不同人之間，只會讓內心更空虛更寂寞。」
常夏抬起頭，紫葡萄似的黑眼睛裡滿滿只有執著：「要哥，我懂你的擔心，這世上以玩弄女性感情為樂的渣滓不止一個兩個，但是請相信我一回吧？」
「不是相信別人的品性人格，而是相信我，相信我作為一個人的判斷。」
如果說黑歷史是因為有鬼殺隊的情報吸引了惡鬼，夏油傑又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
除了數不清的麻煩，什麼也沒有。
「我就是沒法相信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判斷，所以才會擔心！」朝日奈要一拳敲在桌面，滿桌子甜品跳了兩跳，五條挑眉有點想張嘴。
真要叫他發出聲音，夏油傑就距離被常夏的兄弟們毒打不遠了。丸子頭少年急忙起身端起蛋糕塞進好友手裡，又側過去擋在常夏面前：「您始終都是令人尊敬愛戴的兄長，我不會從朝日奈家搶走重要的『妹妹』，但是，可以把『常夏』交給我麼？」
「……」
空氣陷入難耐的死寂，不知道是誰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朝日奈要。」青年嘆著氣接聽電話：「有事嗎，媽媽。」
朝日奈家的女王對兒子說了些什麼，後者眉頭緊皺：「可是……」
「哎呀，少年人的戀愛，越是要讓他們分開，越是要黏在一起。小夏還是第一次對你們說有喜歡的人吧？留下不好的回憶難免影響一生哦。」美咲看看女兒剛發來的求救短信，笑著忽悠老三：「不如隨他們去，說不定過段時間就發現彼此難以相處，自然而然就分開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媽媽，我不會和小夏因為別人吵架。」說著他狠狠瞪了眼「別人」：「但是小夏挑男人的眼光真不怎麼樣，您也見過那個男孩？眼睛也太小了！」
夏油傑：「……」
眼睛小還真是對不起大家了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條悟笑得差點滾到桌子底下去：「說，說真的。這家伙除了眼睛小劉海怪，還有讓人不耐煩的『正論』以外，也算是為數不多能讓人放心的存在啦。」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朝日奈要本來打算放下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你誰？」
「五條家主，天滿宮背後的主家，姑且……也能算是這小矮子的兄長？」白發少年推起墨鏡架在頭頂笑得惡劣：「家裡一群老不死的巴不得趕緊再把這小矮子認回來哦~」
認回來？
朝日奈要靈光一閃：「讓你男朋友嫁到家裡來，哥哥可以勉強點頭同意這件事。」
五條悟：「……」
合著這是買一贈一呢？
不愧是你宗教界人士，這活整的，老子竟然都沒想到！
「不要胡鬧啊要哥！」常夏臉色爆紅：「夏油前輩是家裡的獨子，怎麼想都不可能的不要為難別人！」
我只是一個月前有了個男朋友，話題怎麼就跳到結婚上去了？
「有什麼大不了的，作為朝日奈的繼承人之一，嫁出去才是你的損失。」朝日奈要對尚未掛斷的手機道：「媽媽，您還在聽嗎？」
「在聽哦！」朝日奈美咲倒在沙發上樂不可支：「小夏能回來繼承公司就最好啦，夏油同學我也很喜歡。行了要，別再欺負妹妹。」
就著渾水又攪了一圈，美咲心滿意足掛斷電話：「青春啊……」
還真是美好。
「聽到媽媽的話了？」朝日奈要收起手機：「其他兄弟還不知道這件事，不如回去就告訴他們。對了小夏，暑假怎麼安排，不回家嗎？」
「老慣例，先去天滿宮工作，八月上旬寫作業，下旬學校活動，中間和大家一起去旅行。」
心裡明白養母就是在逗孩子們玩，常夏喝了口放溫的可可：「要哥，你們都是我的兄弟。」
「唉……」僧侶嘆了口氣：「反正我不想只做你的兄弟，還真是真可惜。」
他又瞪了眼夏油傑：「我好難過啊，借你男朋友來寺院裡打工，應該沒問題？」
有問題就有理由反對，耶！
旁邊的五條悟已經笑到捶桌：「快點答應吧傑，反正高專也是宗教學校，就當實習。」
假和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送走女朋友居心叵測的兄長,夏油傑放棄與笑成痴呆的好友交流，拉了常夏就向外走：「我先送你去住所，往後每天早上在天滿宮門口等你？」
「……啊,可以。」常夏想了想,深覺如今夜鬥也不會像從前那麼閑，天天還和當初一樣滿大街小巷噴塗小廣告。他大概會把事情都甩給雪音跑腿,自己就窩在神社裡不思進取。
如果來試探問話的是雪音那就沒什麼可擔心,至少他知道該如何像個正常人似的說話。
「常夏？在想什麼？」溫暖手心握緊她微涼的手指，夏油傑低頭等待回答。
少女抬頭看著他,露出柔軟的表情：「上午有早課要做，九點鐘出發，晚上可以晚些返回。」
「好。」漂亮鳳眼彎下弧度,少年彎腰啄了下女孩子微紅的耳尖。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對話,路人紛紛低頭微笑，不由回憶起當年青春年少牽腸掛肚的那個人。誰也不知道他們說得完全是另一件事——
「一級晉升任務，詛咒等級最低一級。危險性較之假期前那些呈幾何級增加，『窗』的情報也不再是值得信賴的參考。你的刀修好了嗎？」
他慢條斯理替她理順被風吹亂的劉海,常夏點頭：「少主拜托刀匠村的傳人替我重鑄過，放在咒骸肚子裡。」
「那就好，戰鬥中最好能保持反轉術式持續開啟,誰也不知道咒靈會采取什麼行動，要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
尤其她這種使用咒具近距離攻擊的類型。
「知道啦！」女孩子揉著耳朵跳開,眼看紅暈迅速向腦門擴散：「我們走吧？要不要向五條前輩打個招呼？」
夏油傑不以為意,拉著她朝背陰處去——方便放咒靈。
五條是誰？不知道！
虹龍一落地就親昵的用龍須去卷常夏手腕,大頭蹭過來挨挨擠擠,果然挨了主人毫不留情的一掌。
「？」
常夏看了眼委委屈屈縮成一團的交通工具,伸手在夏油傑拍過的地方摸摸：「生病了？咒靈會生病麼？」
「據我所知，不會。」附近沒有什麼人，他拉起少女的手不給她碰這只哼哼唧唧討摸摸的咒靈：「快走吧，打掃過衛生還要出門補充些日用品。」
虹龍：「……」
嚶嚶嚶！
二十分鐘後，平層公寓沙發上蹲著只肚皮鼓鼓的龍貓咒骸。常夏在臥室整理衣櫃，夏油傑在廚房檢查冰箱和廚具。
「計劃好要買什麼了嗎？」詢問從廚房傳出來，這裡除了灰塵外沒有任何需要打掃的內容。她上次離開這棟房子時維護得足夠認真，再次回來需要做的事並不多。
回答隔著客廳透過去:「這裡只需要買毛巾，還有備用的一些東西。」
「那就去超市，晚上我得回學校。」畢竟是常夏兄長的房子，他不會留在這裡。
「好——！」
聲音聽上去悶悶的，鑽進收納室去了嗎？
沒過一會兒，常夏換了身輕便常服走到門邊穿好鞋子:「好了麼？再晚就要天黑才能到學校宿舍啦！」
「好了。」夏油傑擰干抹布掛好，重新洗過手才從廚房出來:「冰箱運轉正常，可以考慮多買些耐儲存的食材放進去。」
「想吃碎碎冰和雪糕！」常夏舉起手做歡呼狀，臉頰被他輕輕捏了捏:「買一些扔冷凍室，但是不可以一口氣吃太多。」
「耶！」
當然不會一下子吃很多，這點自制力她還是有的。
少女開門走在前面摁下電梯按鈕，少年慢吞吞關好門，單手插在衣袋裡走在她身後。
「常夏，巫女的工作都有些什麼？」雖說讀了「宗教學校」也客串過「宗教顧問」，夏油傑對正兒八經神職人員的工作其實並不了解，常夏聽了扁扁嘴:「很枯燥的，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灑掃上，各種清掃擦拭，讀大祝詞，如果要辦祭典就得提前練習神樂和禮儀。」
「你會跳神樂？」不知道她穿巫女服跳神樂是什麼樣子。
電梯來了，女孩子抬腳走進去，等後面人也進來才摁下一樓按鈕:「我不會，爺爺不要我學這個。」
「爺爺」這個關鍵人物，夏油傑經常聽她提起，此刻也沒想那麼多，順著添了一句:「有機會要去拜訪他老人家。」
「哦，可以啊，爺爺不會討厭前輩。」真要討厭早就五雷轟頂了。三大怨靈之一的威壓，三貴子以下的神明基本都抗不住，何況人類。
人亂天亦亂。
——雖是神明，卻身處彼岸，不可與還活著的眷屬過從甚密，免其受害。
這是六歲前爺爺摸著她的頭發留下的教導，然而站在現世與彼世之間的孩子，最終還是被神明還給人間。
「常夏？」見她又一次低頭陷入沉思，夏油傑扶著女孩走出電梯:「是不能說的事？」
「不……當然不是要隱瞞前輩，只還沒想好該如何描述。」她重新笑起來，話題轉得生硬:「明天早上吃金槍魚飯團，可以嗎？」
就知道她只會捏飯團，夏油傑忍不住捏捏女孩子的馬尾巴:「好。」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
隔天上午九點整，夏油傑在距離武藏野很近的天滿宮分社門口接到了慌慌張張從甬道上向他跑來的朝日奈常夏。
她甚至沒來得及換回校服，就這麼背著裹在魚竿袋裡的長刀，甩著巫女服的袖子，提著便當盒含笑跳出神社大門。
庵歌姬前輩也經常穿著巫女服見人，看上去的感覺卻和她完全不同。
陽光下的常夏似乎馬上就要融化在神社靜謐的空氣中，紅霞托著白雲翻滾，最終飄落在一身黑衣的少年身旁:「早上好忙，我來晚了！昨天說好的金槍魚飯團，還有酸奶！」
「沒有，剛剛好，是我過來得時間早。監督把車開到了第一個任務地點，等我們直接過去和他集合。」他接過女孩子遞過來的便當盒打開，大小統一有棱有角的飯團整齊排列：「你吃早飯了沒？」
「吃過，酸奶給我一個。」常夏扒著他的胳膊拿走一盒酸奶，咬了個口子叼著：「起得早，又餓了。」
夏油傑將便當盒送到她面前，常夏用胳膊肘把它推回來：「嗯嗯嗯嗯！」
快點吃，就知道你一大早從學校跑過來沒趕上吃早飯。
他拿起飯團咬了一口，想想放了小梅出來，分了份早飯給永遠也吃不飽的座敷童子。
這只咒靈除了惡作劇什麼也不做，直到現在他也搞不清她究竟有什麼用處。反而每至飯點都鬧著要出來吃東西，不管怎麼喂都喂不胖，叫人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姐姐！」小梅一口咬掉半個飯團嚼嚼嚼，「啪」的貼在常夏腿邊不肯松手：「你在喝什麼？」
「給。」常夏直接就把喝了一半的酸奶塞給她，從飯盒裡也拿了只飯團——這孩子生前就沒吃飽過，以至於死後還要忍受飢餓迫害。
吃過早飯，收起咒靈，他們出發前往第一個祓除現場。
目的地是所醫院，放下「帳」也就十分鐘，監督靠在車門上電話還沒打完，暗色球體從內部破裂，長馬尾少女提著刀走出來。
那是振器形典雅，弧度優美的武1士刀，刀身通體湛藍，刀鐔是淡金色的龜甲六邊形，刀首被主人細心纏繞著白色絲綢。
「對病程中痛苦經歷的恐懼與埋怨彙集成了這個詛咒，建議查查醫院背後是否存在不當操作。」
按道理講，人在痛苦中產生詛咒，但也會隨著痛苦逐漸減輕直至痊愈而解咒。這都凝結出一級詛咒了，難道說這裡從來就沒有病人欣喜於身體恢復健康？
這不合理！
「啊？哦！」監督沒反應過來，愣了幾分鐘才應聲:「收到。」
一般也沒有咒術師提出這種要求，高強度祓除工作迫使他們大量消耗體力與精力，不去抱怨制造出詛咒的普通人就不錯了，誰還能有余裕去關心產生怨恨的根源？
常夏甩掉刀刃上沾染的咒靈「血液」，好心向監督提出建議:「如果術師協會沒有人手做這件事的話，我推薦橫濱的一家私人偵探社哦！高效便捷收費不貴，社長是位非常通情達理的異能力者。」
「後期打官司也有X律師事務所可以代勞，完全能夠做到後顧無憂。」
監督:「……」
是不是哪裡有點怪怪的？
「除了一開始被卷進去的病人，沒有其他受害者。」夏油傑結束善後工作，從完全沒被破壞結構的建築物裡走出來:「幸存者交給誰？」
面對他的「營業微笑」，監督艱難分辯:「……這裡，就是醫院。」
「哦，抱歉，差點忘了。」少年笑得頗有幾分深意:「我還以為這裡是屠宰場。」
如果說准一級咒術師的提醒可以當做耳旁風，准特級的話最好認真聽進去，不然他很有可能學那位九十九小姐，直接跑到國外撂挑子不干了。
「是，關於後續調查，會與地方警司合作跟進。」
隨機調過來開車的監督輔助被這兩個年輕人盯得心虛氣短面紅耳赤，鞠了一躬坐回駕駛位:「下一處任務地點是……」
頭一天就跑了三個不同的區，祓除掉四個咒靈，夏油傑吞咒靈球吞得常夏看了都心疼。
「今天就到這裡，不要再繼續了！」兩輩子加一塊也不知「摸魚」為何物的人頭一回因為勞動強度發了脾氣:「停車。」
面無表情端坐施令的少女恍若隔世，監督不知不覺跟著她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絲毫不敢違抗：「抱歉，朝日奈同學。」
「您不需要道歉，您只需要解釋一下這種不合理的工作時長。」
——鬼殺隊的劍士們都是出於自身意願，深思熟慮後心甘情願消耗壽命與食人鬼戰鬥，目標明確，計劃得當，後勤無憂。
但是咒術師這份工作，怎麼看都不正常吧！
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十二個小時不停歇的祓除，鬼殺隊的柱都不敢這麼用。即便夏季是詛咒高發期，至少也該有個曲線發展的階段，哪有這樣原地起飛的？
第59章
面對一個入職沒多久咒術師的詰問,監督本可以像糊弄其他人一樣隨便給她個解釋——「上面就是這樣安排的」、「這是為了考驗你的能力」、「詛咒就是這麼多，我也沒辦法」之類。
但是在少女無機質般的黑色眼睛注視下，他不敢拿出托詞使用。
會被看透,會被剖析,會被從內到外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與六眼完全不同的「看透」，她看得不是咒力,而是靈魂。
「為什麼？這不正常。人類情緒的起伏不會一下子攀上高峰,天氣還沒有到達最熱的時候，也不是經濟蕭條大裁員時期。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就現在。」
溫和的笑意消失無蹤，她頭一次表現出如同刀鋒般的冷冽。
與早晨初見時相比判若兩人。
夏油傑坐在女孩子旁邊垂眸安靜微笑——常夏始終對所有人都抱持著基本善意，他可不想做那個將一切攤開弄哭她的惡人,於是被隱藏起來的冰山在暑假第一天由某些人親手揭露。
監督起了一身冷汗。
所有祓除任務的發布，統一由術師上層安排調派。「窗」會將觀測到的咒力變化及時傳達,而他們這些輔助也只不過聽命行事。
當然了，常年接觸這些安排，即便小人物也能看出些許端倪，但是……這些都是不能說的秘密。
長長的任務列表,全部都是下發給「准特級咒術師夏油傑」的。至於「准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屬於她的固定任務數額還沒有這張列表三分之一多。從前與夏油傑搭檔的是五條悟，這兩個人湊到一起時不時劃水摸魚,倒也不顯得任務繁重。
單獨抽出其中一人後，奇怪現像終於被細心的女孩子發現了。
「這個情況,會酌情向上層反應。」汗珠一粒接一粒滾落,他忍不住咽了口吐沫：「我很抱歉。」
「這不是您的問題,作為監督輔助,您能做到的只有盡量合理安排任務動線。」曾經的十九年,不是白活，摘掉濾鏡後常夏本能察覺到不妥。
「是。」他不敢說出任務比例，唯有含糊推諉：「從二年級開始學生咒術師的任務量會不斷增加，這也是慣例，所以……」
「不對！」月光灑在車外空無一人的盤山公路上，清冷銀光下女孩子看上去更像僅存在於想像中無悲無喜的神明：「不合理就是不合理，能形成慣例只能說明錯誤的正是形成慣例的理由，不是慣例下不明真相的咒術師們。」
「長此以往，咒術師會仇恨普通人，保護者憎恨被自己保護的對像，這不比詛咒更可怕？」
常夏知道夏油傑和自己不一樣。他不是詛咒的受害者，對所要保護的對像認識不完整，實力強大卻始終還是個溫柔天真的少年。
把「夏油傑」和「天真」這個形容詞放在一起，不知道多少人會笑翻過去，但這就是真相。
如果不是全家都被蛇鬼所害，少女深知自己絕對不會成為鬼殺隊一員。作為備受家人寵愛的么女，她會度過符合世間習俗的、被父母安排好的、毫無波瀾的一生。是對家人的眷戀以及對復仇的強烈情緒，推著她走上成為強大劍士的道路。
這條路一走就是九年，有成熟長者教育引導，有可靠同伴鼓勵督促。看到足夠多的風景與故事後，最初的心願才從復仇逐漸轉變為保護——不要再有人像我一樣無助哭泣。
所謂覺悟，都是歷經過血與淚之後才能凝結出來的堅定。
但夏油傑沒有這個階段，幾乎所有咒術師都沒有這個階段。世家出身的學生更多將狩獵咒靈視做立身謀生之道，從普通人中發掘出來的學生則完全沒有任何認知就被迫投入一場未見全貌的戰爭。
再繼續這樣下去，大家都會壞掉。
鬼殺隊裡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倒向食人鬼而被肅清的叛徒，從側面說明不是所有人心理防線都能一直保持堅固頑強。回頭審視咒術師協會，長年累月壓力積累下出問題的人更不會是少數，只不過初入此境的新人沒看到而已。
監督輔助張著嘴，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朝日奈常夏步步緊逼的提問。
自從上次東京高專一年級集體任務出現情報錯誤，監督藤原一直拿這件事不依不饒追討責任人，緊接著夜蛾正道力排眾議將一年級裡的女生派遣至橫濱避開紛爭……
重重保護讓不少人誤以為這女孩只是個幸運值奇高、實力卻普通的吉祥物，然而此時此刻，面對排山倒海幾近窒息的壓力，他只想棄車逃跑。
就好比人們早已習慣的平靜海灣，某一天早上突然揚起數米高的水牆當頭壓下。
「我明白您的為難。」她的措辭優雅古樸、謙遜含蓄，字詞間露出來的意思，一點也沒有溫柔的影子：「如果沒有合理解釋，我將會就此向東京地方法院遞交訴狀。依據法律，未成年人工作時間每天不得超過固定時限，然而事實是只今天一天就已超出法律規定數倍，相信其他咒術師也願意和我一起提交相關證據。」
家裡有個律師嘛，法典不是白讀的。
——朝日奈常夏來真的？
監督忍不住將視線挪到夏油傑身上，對方攤開手，吐出舌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又不是五條那種毫無道理的胡鬧，他可攔不住，也不想攔。
「咒術以及詛咒都應嚴格向普通人保密，以免引起恐慌，所以……」所以就為這點事告上法院，不大合適吧！
常夏只覺得這家伙腦子裡進了水：「我狀告某社會組織強迫未成年人持續高強度勞動，和詛咒保密條例有關系嗎？」
你們要是想闡述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就自己去向法官說明，誰主張誰舉證嘛。
「……」監督閉上嘴。
這不在他能處理的權限範圍內，除了上報別無他法。托少子化與老齡化的福，事關未成年人，類似這種訴狀絕對一告一個准。咒術師協會不想自打嘴巴曝光詛咒的存在就只能屈服認栽。
「明白了，我會連夜向上層報告，想必明天就能給您一個明確答復。」他不得不低頭認慫，開車先送了常夏，後將夏油傑送到高專門口。
「夏油同學，你……」他還是沒有說出那個不正常的任務量，嘆了口氣徑自將車開走。
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只是學生就工作量提出的小小異議而已，上層稍作讓步安撫一下也就算了。畢竟一個准一級一個准特級……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果然像他想像那樣，上層給出的解釋是「傳真機運轉錯誤」，導致任務數量重復計數——反正任務清單沒有下發到學生手上，就當算錯數好了，這樣一來需要付出代價的就只有一台倒霉傳真機。
第二天一早新的公告下發到手機，祓除任務從一天三、四個驟降到一天一個。常夏認為這個數值相對接近正常——比夏天來臨前略多，隨著氣溫逐漸升高稍有變動，總體而言大致符合數學模型運算後的結論。
就這樣，祓除工作一直持續到八月中旬。學校安排專人打電話告知常夏她的晉升通知已經下發，只剩下幾個需要單人獨立完成的一級詛咒祓除任務。至於夏油傑，必須返回學校與五條悟搭檔接手一個據說非常重要的保護任務。
「保護星漿體直至其兩天後將其抹除，由於時限緊迫，不可泄露任務內容。」
夜蛾正道揮手趕走看了就頭疼的兩個問題兒童，五條悟走出教室就收到了好友遞來的伴手禮：「這是什麼？」
「橫濱那邊一個好心人送給常夏的外國特產。她不喜歡吃糖，托我轉交給你。」
禮品袋易手，夏油傑沒說送這份禮物的「好心人」其實是某社會團體首領，不想讓可愛女朋友被變態污染，連同變態的禮物都被他一塊塞給大型糖分處理機。
「啊？」五條悟不明所以，撕開包裝取出一顆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大頭棒棒糖。
嗯……除了頭大，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據說是世界上最硬的糖，沒有人能咬碎。」夏油傑適時加上一句話，五條悟立刻就把糖球舉起來啃得嘎吱作響：「等老子一會兒就把它咬碎。」
「啊，對了。夜蛾用『抹除』替代『同化』，什麼意思？」和棒棒糖較勁的空隙，他斜眼看向夏油和他商量，後者正遭不住座敷童子撒嬌懇求放她出來吃糖，一聽就跟著道：「夜蛾不認同這件事，但也沒辦法。送人去死這不是造孽麼，對吧。」
小梅為了吃連咒靈們最害怕的大壞蛋五條悟也不懼，撲到白發少年腿邊跳起來抓禮品袋。
「她要是不想死老子就放了她算了……傑你就不能管管你這個沒用的咒靈！」禮品袋被撕了個口子，五條惡狠狠分了顆糖給小姑娘，調轉槍頭衝好友怒視。
「我覺得，你還是把『老子』這個自稱改改。對長輩不尊重，還容易嚇到小孩子。」夏油傑顧左右而言他，小梅眉毛眼睛一塊都笑起來，將戰利品舉到面前舔著吃。
太硬了，座敷童子的小奶牙啃不動。
第60章
青森鄉間一處荒蕪墳場。
咒靈倒斃,終於得到解脫的亡靈化作大股大股瑩綠光斑隨風而去。
一身黑衣罩了件白羽織的少女單手提刀，側首笑著接聽電話：「大家先出發嘛，我這邊學校的事忙得差不多了,現在訂機票往機場趕,明天島上見。」
掛斷二哥朝日奈右京的電話，常夏抬頭看看月亮的角度。
——時間還夠用,下一個任務距離此地並不遙遠。
「藤原先生,我直接翻山趕去事發地，麻煩您開車繞一圈過來,順便替我訂一張明天中午到達衝繩宮古的機票。」能在高速奔跑中持續保持氣息平穩，那些跟爛西瓜一樣被砍碎的一級咒靈死得一點也不冤枉。
藤原監督坐在車裡邊聽電話邊打開電腦：「明天中午到達宮古機場？」
「是，哥哥開船在宮古島私人碼頭等我,和家人一起去旅行，不必擔心。」帶笑的聲音隨著沙沙作響的樹葉傳出來,想來她正披著月光穿越森林。
他有點擔心，但又不想讓這份杞人憂天打擾到她：「請您務必保護好自己，我馬上就到。」
訂好機票關閉電腦，青年發動轎車沿著鄉村道路趕向指定目標。
這些需要單人完成的一級祓除任務每一個看上去都很正常,正常到不符合「窗」的准確率。難道說，上層那些老人家們真的能放下被逼進死角不得不讓步的芥蒂？
藤原怎麼想都覺得這種情況不太對，但又找不到問題可能出現的方向。翻來覆去想不通也放不下,皺眉將車速拉到這條路允許的上限趕路。
最後一個任務地點位於一片森林中，號稱自殺聖地的迷失森林。
常夏踏入森林就嗅到了死亡與詛咒帶來的臭味。
響指之後黑色的「帳」拔地而起,半球體延展約有百米,累累白骨上纏繞的黑色影子紛紛抬起沒有五官的「頭顱」。
——好絕望啊,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為什麼他無論如何也不喜歡我？
——賬單太厚了,一輩子也還不清。
——為什麼我得了這種無法治療的病？該怎麼結束……
每一個了結自己生命的人都有無法訴諸語言的痛苦,得不到撫慰，得不到回應，得不到鼓勵，活著的時候感受不到人間溫暖，死去以後也無法平靜安息。
——這不是某個人的問題，這是社會的問題，這個國家「病」了。
冰冷的絕望鑽入心底，黑霧遠遠近近纏繞著凝結出人形，它扭曲，它醜陋，它張大遍布身體的嘴巴求救，它瞪大遍布四肢的眼球詛咒一切被看到的活物。
——為什麼你還活著？為什麼你不和我一樣去死？
「唔……！」
視線相對就會被猛烈攻擊？
常夏及時向旁邊翻滾，躲開無法捉摸的風刃，生有苔蘚的樹干無聲倒伏。
人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光線。
「自殺者怨念的堆積，死亡帶來的痛苦，以及對活著的恐懼……」
目光掃過遠遠近近遍地零落的白骨，其中還有一具尚未開始經歷九相的新鮮屍體。
閃身躲過咒靈攻擊，她借著反擊力道劃至敵人背後。好在這家伙身體笨重，給了她時間檢查。
「服毒，死前詛咒了什麼？」
屍體掌心緊握著一枚古怪徽章，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十八小時。在這種氣溫偏低又沒有擾動的地方，它被保存得還算完整。
再次閃過看不見的視線攻擊，地上的屍體被炸得稀碎，一點信息也沒留。真慘啊……
只能找找鞋子在哪兒，說不定遺書裡會有線索。
拉著咒靈在林間兜兜轉轉，常夏幾次三番轉過屍體之前躺倒的地面，終於在灌木叢後面看到一雙整齊排列的皮鞋。
「太好了，有遺書。」她衝過去一把撈起信紙突然改變運動方向，下一秒灌木從被連根鏟平。
——公司破產，妻子出賣身體也沒辦法籌集夠資金還債，對不起她。聽人說在這兒自殺，會有神明帶走臨死前心裡詛咒的人。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好家伙，這是有備而來！
現在哪裡還有替人收割人命的神明啊！夜鬥他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一看就是被騙了。
所以，讓詛咒活躍的誘因就是這個被騙來自盡的可憐人。死後發現自己被欺騙，想想就窩火。
這個咒靈的真相是人類對自己的惡意。
天邊的鐘聲好似松濤層層傳遞，常夏雙手握緊刀柄——【橫·水車】
清澈海浪般的咒力環繞在她身邊，刀刃劃出圓潤飽滿的圓。這不是隨便拿來就用的木刀，而是曾陪伴了劍士一生，也隨她一同逝去、被重鑄了的日輪刀，灌注著劍士最後對自身的詛咒。
看不見的咒力攻擊被斬斷，常夏揮刀，頂著劃破衣衫與四肢的風刃逼近敵人，同時在咒靈畸形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被毒素侵蝕，皮膚脫落，手腳折斷，落入池塘窒息死亡的模樣。
鐘聲卡了一下，斷續之間再次被敲響。
藍色寒芒閃過，咒靈身首兩處化作膿血消失。少女遮住眼睛跌坐在地：「我沒有遺憾，也不害怕，必定有後來者踏在我的屍骨上斬除惡鬼！」
松開手，孤月掛在頭頂，銀輝透過「帳」照著處處散落屍骨的草地。
凄清如水，涼意透入骨髓。
常夏勉強自己重新站起來，取出手機看了一眼，又塞回衣袋。
已經很晚了，這個時候給夏油前輩打電話，除了讓他擔心沒有任何用處。他好像和五條前輩一起去了北海道做保密任務？
青森與北海道之間只隔了一道海峽，但在這種時候，仿佛遠隔千山萬水。
算了，沒什麼。
詛咒已經消失，反轉術式正常持續著，那只是咒靈虛弱無力的瀕死反擊，並沒有對身體造成影響，好好休息幾天也就過去。
她維持著帳的存在抬頭看了會兒月亮，估計監督也該到了才解開。
等藤原趕到任務現場，就只見黑色的「帳」籠罩在蒼茫林海間。半小時後球體融化，朝日奈常夏蒼白著臉走出來：「不用擔心，小傷而已，開著反轉術式很快就能痊愈。」
「詛咒等級？」藤原握緊手機，少女笑笑，疲倦的一頭倒進轎車後座：「……特級。」
「不用再問了，藤原先生，追究太多會讓您陷入危險。」她把臉埋在羽織裡：「先用一堆普通一級麻痹消耗咒力，再將最危險的任務偽裝成您一定會安排在最後的模樣。麻煩在報告上不要寫我受傷的事，大概能爭取到一段時間平靜。」
咒術師戰鬥失利往往只有一個下場，大多看上去只會是個意外。
輕松順利完成一連串難度任務，這種武力威懾能讓那些安排任務的人老實一陣子。至於其他的……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原來並不是所有決策者都能做到產屋敷一半水准。
怪不得如今唯一的特級咒術師常年流浪海外，根本就不回來。
「好吧，我知道了，朝日奈同學。」藤原扔開手機啟動轎車：「你先睡一會兒，等到機場我會喊醒你。好好度個假，什麼都別想。」
「……嗯。」她迷迷糊糊閉上眼睛沉入睡眠，家人殘損的屍體，未能來得及救下的受害者，童磨彩色的眼睛，自己逐漸在黑暗中腐爛的屍身，一一交替著在夢境中出現。
——「朝……朝日……朝日奈……醒醒！常夏！快醒醒！」
臉上傳來一陣涼意，常夏掙扎著睜開眼睛：「欸？藤原先生？」
她發現自己正窩在這位監督懷裡，慌忙控制著身體向後退。
「抱歉，你剛才看上去很痛苦，」情急之下將女孩抱進懷裡，這會兒藤原也不好意思起來：「對不起，我……」
他將手裡的濕巾放下：「確定不需要返回學校檢查？」
「剛才做了個噩夢，也許是這幾天趕進度太累了。」常夏主動抽了張濕巾又往臉上擦：「沒關系，謝謝您喊醒我。對了，晉升任務齊了嗎？」
「我剛才向協會確認過，全部完成，上面說剩下半個月時間都是你的假期。」藤原另開了瓶水遞到她手上：「喝一點，我們現在就停在機場的停車場上，距離航班起飛還有兩個小時，時間絕對夠用。」
「報告可以麻煩您嗎？」真是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常夏也沒想到這輩子竟然會有如此消極怠惰的時刻。
藤原點頭：「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寫，和家人在衝繩好好玩幾天。」
「那就交給您了，我再休息三十分鐘就好。」三十分鐘後，常夏告別藤原監督走進機場，順手在機場附帶的商場裡買了件衣服更換。
月光氤氳下的孤寂森林。
咒術師已經離開，被祓除的咒靈什麼也沒留下，只有無孔不入的風吹過這片草地。
更深處的密林裡響起細細碎碎、發自胸腔的竊笑。
「嘻嘻嘻嘻，好想殺死，想要……怎麼辦呢？怎麼辦怎麼辦！救救我吧？你會救我的，對吧！」
一個咒胎藏在密林更深處無人收斂的屍骨之間，透過咒胎莢膜能看到道道拼湊縫合的黑線。
第61章
衝繩,宮古島，私人碼頭。
「小夏！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最近沒有好好睡覺嗎？」
朝日奈梓和朝日奈椿離得老遠就向妹妹揮手,付費打發走出租車,常夏笑著向他們走去：「飛機上哪裡能睡好？」
沒想到那個咒靈的術式竟然能直接作用於靈魂，看來今後要養成用咒力包裹身體借以隔絕保護的習慣。
「這幾天晚上可別來我房間打擾哦,我要補眠啦！」
疑惑的往她臉上看了好幾圈，雙胞胎一塊搖頭：
「這可不行。」
「讓雅臣哥看看。」
「不然不放心。」
「就這麼定了！」
「梓哥和椿哥很久沒這麼說話了哦？」
一句接一句，同卵雙胞胎的默契還真是神奇。常夏笑意深了些，家人環繞讓她放松許多。
——一路上噩夢就沒停過，睡著比不睡還痛苦。
「走吧走吧,上船！繪麻也來了,三句話裡少不了問起你一次，非要等你一起才肯換泳衣。」
朝日奈椿推著妹妹向停在碼頭的私人游艇上走，常夏急忙道：「我沒來得及買泳衣！」
「放心，我們替你買過了。」等在船上的朝日奈要伸頭出來笑得燦爛：「哎呀,那是什麼表情？我絕對不會挑讓人想沾妹妹醬便宜的款式，放心！」
總覺得，怕是沒辦法放心。
常夏翻了個白眼，走進船艙就抱著毯子躺下睡覺。
「小夏？」雙胞胎跟在後面對視一眼：「這就睡著了……」
「不太對。」
「不太對！」
游艇在海上晃了四十多分鐘,游艇最終在私人海島的小碼頭上放下船錨和纜繩。
要走進船艙就見弟弟們圍著常夏一臉緊張：「怎麼？」
「小夏在做噩夢。」
「剛才見到她就不大好。」
「巫女工作有那麼辛苦？」
「她的小男朋友呢？」
「先讓雅臣哥看一下，你們兩個讓讓。」朝日奈要上前橫抱起常夏：「我帶著小夏，你們跑回去找雅臣哥。」
「哦！」
雙胞胎撐著船舷直接跳下淺灘：「要哥你慢點，不要顛到小夏！」
回到別墅其他兄弟也都聽到消息趕過來，朝日奈雅臣簡單檢查後搖搖頭：「沒有外傷,頭部也沒有撞擊痕跡,內傷可能性不大。」
「單純的沒有休息好？」朝日奈昴放下手裡端著的水盆,繪麻擰干毛巾邊替常夏擦臉邊小聲擔憂：「溫度有點高，是太累了嗎？」
「唔……」被圍觀的女孩慢慢張開眼睛，怔怔看了一圈家人才放下心似的又想闔上眼瞼。
朝日奈雅臣急忙摸摸她額頭：「先別睡，小夏。做噩夢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也就這幾天……」常夏翻了個身隨手抓過一只枕頭緊緊抱在懷裡：「我沒事，慢慢就好了……」
「沒事就別睡了，不然到晚上睡不著，明天白天又要困。」雅臣收起聽診器：「如果還是一直做惡夢可以來找我，先給你開些安眠藥，等回家了再去醫院仔細檢查。」
導致噩夢頻繁的原因有很多，相當部分無法用科學解釋清楚。除去部分管制藥物外就只能寄希望於心理調節，然而事情發生在自己妹妹身上，再高明的醫生也會猶豫。
但願她只是太累了。
「對啊對啊，一起去玩嘛！晚上我和梓給你讀故事書好不好呀？」從小就想成為聲優的椿沒少做過拿妹妹當聽眾的事，常夏勉強睜開眼睛看看他：「嗯，要聽小熊□□歷險記。」
「吃點東西嗎？我去煮！」從右京手裡接過廚房大權的繪麻積極舉手，常夏軟綿綿哼道：「想吃狐狸烏冬。」
「好，別睡哦，等我一會兒。」
不到二十分鐘烏冬面就出現在她面前，常夏端起碗就沒抬過頭，連湯都喝得一干二淨：「飛機餐實在是難吃的令人發指！」
「原來是餓了嗎？算了算了，快點起來去換泳裝，一起去海邊玩啦。」
侑介的大嗓門從哥哥圈外面傳進來，繪麻紅了臉：「泳裝啊……」
回了半血的常夏一咕嚕從沙發上爬起來，拉緊繪麻向臥室衝：「換換換！馬上就換！」
大不了浴衣往身上一套，裡面穿什麼泳裝都沒關系。
木門「咣當」關緊，沒幾秒又打開，胖乎乎的松鼠朱利被扔出來：「不要偷看女孩子換衣服！松鼠也不行！」
臥室裡安靜了二十分鐘，木門再次打開，繪麻探頭向外看了一圈，回頭朝房間裡喊：「出來吧常夏，他們都散了。」
「……」抱著浴衣的常夏偷偷摸摸躲在門後也向外看：「真的麼？」
當然是……假的。一群人都躲在樓梯下的死角裡，這會兒正對朝日奈要拳腳相加——這就是你說的「絕對不會讓人想沾妹妹便宜」的泳衣？
朝日奈要挑眉：哪裡沒遮住？
問題是，自然垂下的布料確實遮住了肩頭大腿，胸口也被蝴蝶結擋住沒有低的過分，但不管怎麼看這個黑白配色和過分強調腰線的設計，都不太正經？
朝日奈雙胞胎：就不該相信你這個假和尚！
朝日奈要：我有資格證！
兩個女孩互相羨慕對方的泳衣。
常夏：粉紅色，好可愛。
繪麻：胳膊腿都蓋住了。
「咳咳，那，我們去海邊玩吧？繪麻你會游泳嗎？」常夏伸出手，繪麻拉住她：「會是會，不太熟練，常夏呢？」
「還行，附近海域沒有水文復雜的地方，別離海岸太遠。」
走到門口，繪麻背後落下一件外套：「當心著涼。」朝日奈昴扭開臉，非常可疑的紅了耳朵：「我的衣服給你。」
常夏歪頭來回看了幾遍，頭頂亮起電燈泡。漾出壞笑，她側身斜著眼睛調侃：「昴哥，我也冷，怎麼辦？」
「……」朝日奈昴和妹妹大眼瞪小眼，半晌憋出一句：「你有男朋友。」
常夏：「……」
等等！難道說有男朋友的人就不配享受兄長關心了嗎？我們同一個屋檐下朝夕共處九年的交情呢？哪兒去了？
「繪麻我跟你講，昴哥他啊，小時候啊……」
所謂兄弟姐妹，不就是我見過你的女裝照，你見過我的尿不濕，不見面想念，見面就動手，有時相看兩不厭，有時又相看兩相厭的存在？
來啊！互相傷害啊！誰怕誰！
朝日奈昴讓常夏鬧得無奈，把她拉到一旁拍拍頭頂：「我還有件外套在臥室，想穿自己去拿。」
繪麻揪著身上外套的衣襟穿也不是，脫也不是：「常夏？」
「……算了，太陽一曬一點也不冷，繪麻你穿好衣服，我和你鬧著玩兒呢。」
兩只眼睛彎出可愛弧度，常夏邁出大門：「先去海灘看看？」
「好——！」
下午小彌鬧了個烏龍，躲在衣櫥裡和松鼠朱利玩到睡著。大家都擔心他會不會掉進海裡或是走到哪裡迷路了，來來回回找了許久，到晚上都非常疲憊，早早躺下休息。
暮靄之中常夏抱著枕頭翻來覆去不想合眼——一次次反復撕裂傷口，一次次反復目睹親生父母與兄弟們的死狀，一次次無可奈何目睹自己腐爛化作白骨，精神在崩潰邊緣反復拉鋸。
白天強撐笑臉，夜晚玻璃反光上只余死寂的眼神。
好累……為什麼要再次睜開眼睛？既然沒有遺憾，為什麼留在棄嬰屍體上復生？
為什麼只有我被拒絕在死亡的大門外？我做錯了什麼嗎？要忍受這樣的懲罰。
越過那條界線，就能得到解脫了吧。
大腦明白還不能放棄，身體卻疲憊得只想墜入深海。
寂靜無人的夜晚，正是傷口破潰的時刻。
壓在枕下的手機突然打破寂靜，女孩子像看到浮木的落水之人般急忙翻身摸出手機接通：「夏油前輩……」
聲音裡不由就帶上了點小委屈，仿佛撒嬌想被抱起來順毛的小動物。
「後天就回學校完成任務，怎麼了？」夏油傑含笑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常夏側臉躺在手機旁：「……我沒事。單人任務全部完成，還賺了半個月假期。」
「是嗎？正好這個任務提交後我們也能休息半個月。陪你一起去紫藤學院暫住？」
心頭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那些普通人都很強。
常夏埋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不要。前輩，我們一起去八丈町旅行好麼？」
她曾經的家就在那裡，緊鄰八丈島。
八丈町？伊豆箱根國家公園？
「可以啊，不過夏天不能泡溫泉，太熱了容易昏倒。」手機那邊傳來一陣撲打，換成了五條悟歡快的聲音：「去爬富士山？好啊好啊，五條家在那邊有別院，沒有稀奇古怪的人打擾哦！」
誰家戀愛中的情侶旅行還隨身帶個電燈泡！
又是一陣摔打聲，手機重新回到夏油傑手裡：「常夏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但是現在該乖乖睡覺了哦。後天這邊完事兒了我去接你，早點休息。」
常夏張了張嘴，最後化作一聲輕嘆：「好的，我去休息，夏油前輩你也早點睡。」
手機掛斷，傳遞過來的歡快溫度也逐漸下降。她抱著枕頭側過去背對窗戶——沒事的，我不會害怕，我能戰勝那個詛咒帶來的負面影響。
區區噩夢。
我可以。
第62章
第二天清早,在島上從小玩到大的雙胞胎拐了繪麻來找常夏。
「小夏小夏，繪麻沒來過衝繩哦，我們帶她一起去宮古島上玩一天吧？」
天亮前才勉強睡了會兒的常夏迷迷糊糊揉眼下床,打開房門：「梓哥,椿哥，繪麻,早上好。宮古島是嗎？等我換下衣服。」
關了一半的門被朝日奈椿擋住：「小夏，你為什麼總是先和梓打招呼？明明我才是三胞胎裡最大那個！」
朝日奈椿，朝日奈梓，朝日奈棗，同卵雙胞胎和異卵三胞胎同時發生,也是件神奇的稀罕事。
常夏給了個眼神讓他自行理解,用力關上門板。
朝日奈梓：「椿哥，這樣有點傻。」
不等雙胞胎完成鬥嘴的日常，常夏重新打開門。她穿著吊帶沙灘長裙，手裡拿著遮陽帽：「我整理好了,上了宮古島再吃早飯？」
小半年時間，女孩子比入學時長高了一截，和1米68的繪麻站在一起還略高出點呆毛。裸1露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柔和，就像常年生活在海裡的生物,完全看不出拔刀剎那的爆發力。
「好啊好啊，也讓繪麻休息一天嘛！」
椿張開手攬著兩個妹妹，滿臉都是人生贏家的得意模樣：「梓你別忘了跟右京哥說一聲哈。」
再鬧出昨天的烏龍一定會挨打。
朝日奈梓：「嗨嗨，知道了！」
宮古島。
「這個獅子的臉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椿抱著木雕獅子在妹妹面前揮舞,梓推著兩個女孩轉了個方向：「走吧走吧,我們不認識這家伙。」
「梓哥,我想吃冰淇淋。」常夏轉回去從椿手裡搶過木雕還給特產店老板，埋頭伸直胳膊從背後推著過度興奮的兄長離開：「椿哥，求你了，別這麼玩，好丟臉啊！」
「繪麻快來幫我！」
兩個女孩一推一拉，資深妹控朝日奈椿幸福得直冒泡：「我去買冰淇淋，吃幾個？什麼味道？繪麻呢？要什麼？」
「我和常夏一樣，一個就好。」繪麻性格綿軟，面對只做了幾個月兄弟的男性多少還有些膽怯。常夏跳到她身邊挽起她的胳膊：「要巧克力香草雙拼，花生碎彩條糖多多的！」
「好好好！行行行！是是是！」
很快椿就舉著兩支冰淇淋回來，常夏接過其中之一，站在陽光下眯起眼睛一口接一口享受清涼。
「小夏，那邊還有一家特產店，你不是喜歡浴衣？要不要和繪麻一起買姊妹裝穿？」
梓指了指路對面的店鋪:「右京哥剛發消息要我們多帶點水果回去，不如你和繪麻試衣服，我和椿哥去挑水果。」
「好，我會照顧好繪麻，多買幾個椰子，小彌喜歡那個！」常夏朝他揮手，幾口吃掉剩下的冰淇淋，攬緊繪麻胳膊拉著她進了服裝店。
繪麻第一次來衝繩旅行，無論看到什麼都很好奇:「常夏，這些衣服圖案好誇張啊！」
「顏色也很多對吧，似乎熱帶海邊地區都這個畫風，你喜歡什麼色調？」她從架子上取了件淺黃色的浴衣往繪麻身上比劃:「皮膚白穿這件很精致哦！」
「常夏也很白呀，平時都用什麼防曬？」繪麻站在原地任由姊妹翻找各種不同花色的浴衣往自己身上比，常夏找得興趣盎然，頭也不抬道:「最普通的那種。」
黑色高專校服，全方位純物理型防曬。
「好羨慕，常夏你連個痘痘也不長！」
「早睡早起，飲食清淡，不要過度清潔。」
「欸！湖藍色的有兩件，就它麼？這是什麼花……」繪麻從架子另一頭順手拿出兩件浴衣展示給常夏看，後者仔細分辨一番給出結論:「曇花。」
「就它了，我去結賬。」
姐妹兩個帶著衣服走到收銀台，這時門口又進來兩個女孩。其中之一年齡大約國中上下，一進來就盯著牆上的泳衣來回看:「黑井，幫我挑一件嘛，我幫你挑好不好？」
「好的小姐，謝謝小姐。」
腦後用發網包起頭發的大女孩語氣恭敬，常夏拉著繪麻走過她身邊，低頭掃過對方留著紅痕的手腕——綁架？
「繪麻，你中午想吃什麼？除了海鮮和湯面，衝繩還有一種特產苦瓜，試試不？」
她提著浴衣袋子站在店門口的遮陽傘下和姊妹說話，繪麻睜大眼睛:「苦瓜？特產苦瓜？」
「沒錯！和本地特產的硬豆腐一塊炒制，味道和口感都很特別。」
最主要是椿不喜歡吃苦瓜，當然要趁機會欺負他一下啦。
兩個女孩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熱鬧，挑好水果回來的雙胞胎隔老遠就加入談話:「常夏，繪麻，有西瓜呦！」
「梓哥椿哥，中午去吃湯面，再點個苦瓜豆腐吧！」
她故意當面叫破，朝日奈椿連拒絕的借口也很難講出來。
朝日奈梓微笑:「可以，不過常夏自己也要吃苦瓜哦！不然不公平。」
不挑食的乖寶寶表示願意接受挑戰，梓朝椿攤手——我已經盡力了！
繪麻:努力憋笑ing……
自家島上就有海灘，人比這兒還少，兄妹四人也就沒有自討苦吃去和游客們擠。陪著繪麻看過各種表演又吃了椰子糕和水果撈，梓提議找家冷飲店坐下休息：「天氣熱，你們兩個記得要及時多補充些水分。」
「還去去年那家店？露台上能看到海面，還有海鳥飛來討食，玩一會兒吃午餐，然後回島上。昴說下午可以潛水呦！」
椿用大拇指比劃了個方向，兩個女孩嘻嘻哈哈點頭同意。
得到妹妹們的首肯，他打頭走向那家既做冷飲也做午餐的家庭餐館，一樓是寬闊通風的廳堂，繞過隱藏在廚房背面的樓梯，朝日奈椿拉著門把手扭頭對留在後面的雙胞胎弟弟道：「梓你等下記得要提醒老板少放點苦瓜……」
通向露台的門開了，很快又被他「呯」一聲關緊：「啊！那個，梓，我們換家店怎麼樣？剛才我好像看到了什麼害蟲，不要嚇到小夏和繪麻了，真的是！超級大的一只蟑螂哦，小夏最不喜歡那種蟲子了對吧！」
門被人大力推開，一陣風吹過，常夏邁進店門的腿上「啪」的多了個大型裝飾物：「小梅？」
小梅=座敷童子=夏油傑在附近。
不能說座敷童子在衝繩，操縱她的人還在北海道？
夏油前輩確實可以做到遠距離操縱沒錯，但這也太遠了點吧！
「咦？哪裡來的小孩子？」
嚴格意義上來說，作為家族與孩子守護神的座敷童子更偏向於神明那一掛。但由於死因以及過於活躍的惡作劇細胞，眾神道在習慣上將她們劃分在禍津神和妖怪的行列中。
在普通人視線中神明與咒靈最大的區別，大約只有可見與不可見這一點。神明或者妖怪，其實都能被普通人看見，只因為其特別低的存在感與隱秘性往往被大腦下意識忽略掉。
類似為了互相保護而設下的「束縛」。
而咒靈這種東西嘛，看不見就是看不見。
被提醒了存在的小梅自然被對妹妹尤其敏感的朝日奈椿看見:「這個小不點和小夏你小時候長得好像！」
朝日奈常夏：「啊，是呢，好巧。」說著她拉起小梅的手讓她松開自己站好，轉身向店外走：「不是說換家店嗎？」
夏油前輩還在任務中，先不討論他為什麼從北海道跑來衝繩，雙胞胎兄長以及繪麻可都是實打實真正的普通人，不夠給咒靈塞牙縫的那種。
要把他們帶離危險。
露台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只白毛從樓梯上「飛」下來：「小矮子~這就是心有靈犀麼，聽到前輩需要支援的召喚就乖乖出現啦？」
五條悟拉下墨鏡，用湛藍透亮的眼睛確認來者身份無誤。
常夏：「……」
繪麻：「……」
梓：「……」
椿：「小夏，你男朋友似乎是黑頭發那個？還是說換了？啊，哥哥我不是指責，你這個年紀多嘗試些不同類型很正常，少女就是要在反復的戀愛中慢慢成長嘛*。看到你是讓人哭的那一方，哥哥我很欣慰！」
「椿哥你在說什麼啊！這絕對是危險發言了吧！不要把聲優工作和現實生活混淆在一起啊！*」常夏努力把自己從五條前輩的熊抱裡艱難拯救出來：「松手前輩！我在度假！和家人一起！學校的『社會實踐』工作和我無關！」
「欸？和家人度假？難道我不是你的家人？」五條悟背後惡作劇的黑氣已經具現化，掛在腿上的小梅也跟著他起哄：「媽媽不要小梅了嗎？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常夏：「……」
把頭伸過來，我這就送你去見你那對人渣父母！
「我們在做星漿體的護送工作，傑留在上面監控。」他低頭在常夏耳邊輕聲解釋，抬手在她頭發上揉了一把：「你怎麼回事，咒力波動這麼大？差點認錯。」
害他誤以為是遇上什麼擅長偽裝的詛咒師，傑連咒靈球都拿出來了！要不是先看到她的兄長之一，剛才衝出來的絕對不是毫無攻擊能力的座敷童子。
「最後一個單人任務，遇到了個通過視線接觸發動術式，能直接作用於靈魂的特級。」常夏回了他一句，在雙胞胎兄長與繪麻呆滯的視線中推開五條悟向他們介紹：「五條，同校二年級愛開玩笑的前輩。這是小梅，喜歡惡作劇的小朋友，和我長得很像，平時她喊姐姐的。」
朝日奈梓：「……」
朝日奈椿：「……」
朝日奈繪麻：「……」
嚇死我了！
習慣性忽略掉男人，椿走到小梅面前蹲下，笑眯眯伸手順她的妹妹頭：「既然是妹妹的妹妹，那也就是我的妹妹啦~我是朝日奈椿，歡迎來到朝日奈家！」
小梅，歪頭：「……咩？」
「椿哥，你嚇到小梅啦！」
這個妹控沒救了！
第63章
「椿哥,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剛好在這裡做二年級的社會實踐，我們先走吧？」
常夏背過去衝五條悟比劃了一下，後者一言不發只是推起墨鏡笑。
想跑？想得美！人沒來就算了,既然來都來了……
結果不等他出手,在場另一個人率先發難。
朝日奈椿：「啊哈哈哈哈哈，原來是學校的社會實踐……你以為我會信！什麼社會實踐能做得跟出門約會一樣！我明明看到那個家伙對面還坐著兩個女孩子,兩個！」
常夏:「……」我哥哪哪兒都好，就是妹控上頭時腦子不大好。
「椿哥，別這樣，不禮貌。」朝日奈梓無奈，向拎開小梅的五條悟點點頭：「讓同學見笑了,椿比較緊張姊妹。夏油君也在附近的話,常夏要過去看看嗎？」
「……」常夏遲疑片刻：「不如大家一起吃午飯？然後我送你們去碼頭。這邊也許有什麼需要幫把手的事，既然遇上了，總不好當做沒看見。」
太過生硬趕走他們的結果一定是等會兒被全家人圍觀。
至於陌生女孩子的問題……可以等哥哥們和繪麻離開後再議。
「嘿嘿嘿嘿，灰原和七海也快該到機場了,工作交給他們也是種鍛煉，常夏干脆來和我們一起玩兒唄！」
白毛唯恐天下不亂。
開玩笑，他都已經開著無下限術式連軸轉了兩天了，再不來人幫忙得活活累成傻子。
「不要。」常夏背過手發了串信息——不是說保密任務？
——無所謂啦,護送星漿體而已。
——啥？
——就是給那個小丫頭當兩天保鏢。
——哦！
加密通話結束，常夏收起手機:「梓哥、椿哥，繪麻，快點決定留下還是換家店，一直堵在這兒不合適。」
穩重還是朝日奈梓穩重,明顯比雙胞胎哥哥更懂為人處世之道的青年彎了下眼睛：「繪麻有意見嗎？沒有就照小夏之前的提議定了。」
「沒有,就這麼安排挺好。」
繪麻側頭想了想,果然還是對姊妹「傳說中的男朋友」更好奇。
哎呀，要哥把這件事告訴大家那天可真是不得了。不是有美咲阿姨和雅臣哥和右京哥在上面壓著，下頭十一個兄弟們早一股腦跑去常夏的學校堵人（示威）去了。
她走在朝日奈常夏身邊，最後一個登上露台。碧藍如洗的天空中堆著朵朵白雲，海鳥在陽光下鼓動翅膀飛來飛去。露台上有兩張桌子，其中之一空著，另一張一面坐著兩個眼熟的少女，另一面是位身材高大的黑發少年。
他單手托腮，微闔雙目低頭，仿佛廟宇中自在沉靜的佛像，不知聚精會神的在想些什麼。但是繪麻看得清楚，常夏跨過門檻的瞬間，「佛像」活了，紫色眼睛裡春冰消融，泛起溫柔漣漪。
「傑~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撿到了隨機掉落的小矮子，壞消息是……」五條悟憋著壞笑邁過條凳坐下。
壞消息是還撿到了她的兄長，兩個。
夏油傑不動聲色收起咒靈球，猛然起身掀了五條悟一個趔趄：「是和家人在附近休息嗎？」他走到常夏面前向朝日奈雙胞胎問候，低頭仔細看看她的臉色，拉著少女坐到旁邊空著的座位上：「這幾天趕任務進度沒休息好？眼睛下面有點顏色。」
桌椅發出移動的摩擦聲，朝日奈椿在他們對面落座：「梓，繪麻，快來和常夏坐在一起。」他故意笑眯眯盯著夏油傑：「不介意讓一下吧？這裡都是朝、日、奈、家的人哦！」
旁邊傳來極似打鳴的竊笑，不用想，絕對是悟在看熱鬧。
「您好，朝日奈繪麻，那個，剛和常夏成為姊妹沒多久。」
繪麻有點害怕這個丸子頭丹鳳眼的男生，但又很想給姐妹打氣。挪啊挪，好不容易挪到他手邊，自我介紹結束就不敢再說話。
夏油傑朝她點了下頭：「您好，夏油。」
他拉起女孩子，兩步走回天內理子對面，抬腿給了五條屁股下面的條凳一腳：「麻煩讓讓，常夏的兄長們都坐那邊。」
——你不是自詡兄長的麼？趕緊走。
就這麼近的距離，朝日奈椿劈手拉住妹妹空著的另一只手：「這不太好吧，夏油同學？」
「哇哦！」天內理子來來回回看得差點扭到脖子。
「哦豁！」負責照顧天內的黑井瞪大眼睛。
露台門再次被人拉開，送冷飲上來的老板娘愣了愣：「抱歉，打擾了。」
門關了，匆忙放下托盤的老板娘留下一串倉促腳步聲。
「……」夾在中間被拉來扯去的常夏：累了，毀滅吧，這個世界。
關進時刻，只有朝日奈梓能救場。他照著雙胞胎哥哥的頭頂敲了一下：「都說這樣很不禮貌，還會讓小夏困擾，椿！」
「哼！」椿松開手坐回去：「先說好，就算常夏和我們家沒有血緣關系，九年的羈絆也不是什麼突然冒出來的奇怪家伙能打亂的。」
他不高興的斜了眼夏油傑：「小夏啊，可是我們家能從高中一路保送進研究生院的超級優等生，朝日奈集團的繼承人，拜托某些人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椿，這樣說話就太過分了。」梓推了哥哥一下，扭過去點點頭：「抱歉，椿只是心疼姊妹才會說話不中聽。」
「可以理解。」
鑒於五條悟堅持不肯讓出座位又有朝日奈梓居中調和，夏油傑重新坐回去，給常夏拿了杯冷飲放在她面前：「午後要小憩一會兒麼？」
保護一個和保護兩個都沒差啦，多放幾只咒靈出來而已。
漲紅臉的少女恨不得原地消失：「椿哥！你最近是不是接了什麼古早苦情劇的CV工作？」
這種羞恥的台詞也說得出！
「小夏！是誰昨天晚上撒嬌纏著哥哥要聽『小熊□□歷險記』？你都忘了嗎？」
做作擺出一副雙手捧心的姿勢，椿試圖再擠出幾滴「眼淚」，頭上又被弟弟錘了一拳：「夠了，椿。」
「好吧好吧，看在小夏的面子上。哼！」他扭過去不看夏油傑，但也不再針對他。梓從座位上站起來：「我去點單，順便給右京哥打個電話。」
他出去了二十分鐘，再回來身後跟著送餐的服務生。
「請慢用。」服務生放下托盤，頭也不敢抬轉身就跑。
繪麻原以為依著椿的性格這一下午都別想再清淨，沒想到從湯面上桌開始他就保持著難得的安靜，直到所有人都放下碗筷。
「右京哥要你下午先回家，想去和同學們一起玩也得明早。」他將手機送到常夏面前給她看，女孩子鼓起腮幫子：「欸？」
這回梓也站在雙胞胎哥哥那邊：「是的小夏，留你在外面過夜肯定不行。」
常夏側頭去看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的夏油傑，少年替她理了理耳邊碎發：「聽哥哥的話，回去好好休息。」
不要參與這件事。
接了懸賞前來狙擊星漿體天內理子的，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但如此，任務最終目的，是送天內返回高專薨星宮與天元同化。
簡單點理解就是送她去死。
朝日奈常夏絕對不會將刀刃指向任何一個活人，要她接觸這種任務，無異於用珍貴的水晶去敲擊腐朽的鐵釘，沒個十年腦血栓都想不出這麼損的主意。
「可是……」女孩子猶豫疑惑的目光劃過他看向斜對面，星漿體趴在桌子上朝這邊擠擠眼睛：「妾身名為天內理子，你也是來保護妾身的護衛之一？」
「哈？」妾身這個自稱聽上去有點……
夏油傑舉起飯後水果放在常夏嘴邊：「沒事，她中二病。」
乖乖咬住甜瓜接受投喂，常夏信任的收起滿腹狐疑。
所以現在保護世界的年齡線又一次下調到國中生那裡去了麼？
這中二爆表的自稱，這華麗炫目的特級護衛團，放在漫畫裡怎麼想都該是主角配置。
「喂！你這個眼睛小劉海怪的家伙，對妾身說話要恭敬點，恭敬點懂嗎？」
理子精神十足的握拳敲敲桌面，夏油傑笑著斜睨了她一眼：還想被抓起來擰麻花？
天內理子立刻偃旗息鼓縮回黑井懷裡——這個人！他會笑眯眯的伙同另一個大壞蛋欺負小女生！
五條悟看熱鬧看了好一會兒，眼見抓來的壯丁要被放走，一百個不滿蹭過來用力拍打夏油傑肩膀：「七海和灰原都來了，干嘛讓小矮子回去休息？」
「因為常夏狀態不好，我想悟你也不希望任務在高專結界以外失敗吧！」
他還在笑，眼睛裡笑意越來越淡：「還是說你撐不住了？」
「開什麼玩笑，老子可是最強，再堅持十天也沒問題！」白毛氣鼓鼓的瞪常夏：「快走快走，這兒用不上你了！」
「但是……」怎麼想都覺得違和感滿滿，常夏嚼著甜瓜將視線重新移回夏油傑身上：「前輩沒有瞞著我什麼？」
「怎麼會呢？」少年紫色的鳳眼裡流光溢彩，他低下頭靠近女孩子：「我絕對、絕對不會做讓常夏你傷心的事。」
然後貼在她耳邊小小聲：「帶只小咒靈走，我晚上去看你。」
前來狙擊的詛咒師交給灰原和七海，天內理子有悟保護，離崗摸魚一兩個小時應該沒什麼問題。
常夏紅著臉軟綿綿點頭：「好。」挨雷劈這種事，挨著挨著，大約也就習慣了。
「……」眼看妹妹被人順毛順得暈暈乎乎，雙胞胎默契十足的對視——明明達到目的，為什麼總有股說不出的憋屈感！
第64章
飯後朝日奈兄妹四人與任務組告別,常夏乖乖被椿抓上船。她拍拍口袋裡的小咒靈，揮手向站在岸邊的夏油傑道別。
目送游艇噴著水花開走，少年轉身歸隊, 第一件事就是抓出好友審問：「常夏的情況你看出來了沒？」
「啊？咒力突然暴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五條悟指指墨鏡片：「她自己講的，之前單人任務遇上了個能直接作用於靈魂的詛咒,通過視線交互觸發。大概是中招了情緒不穩，熬幾天也就熬過去，應該不至於像上次那樣直接幼體化。」
天天和詛咒這種從負面情緒裡產生的東西打交道，咒術師裡能有幾個人心理正常？這才哪兒到哪兒。
「知道了。」夏油傑算算時間向好友攤牌：「晚上你守到十二點，十二點前我回來接手到明早,我不放心常夏,得去看看。」
「啊？怎麼可以這樣！」單身狗發出敗犬的吠叫：「你竟然好意思說這種話？把同伴和保護目標扔開跑去和女朋友約會，可惡！你不是傑！哪裡來的咒靈，快快現出原形！」
「仙台名物喜久水庵的喜久福。」夏油傑豎起一根手指。
「老子是買不起大福的人嗎？」五條同學表示自己不差錢。
夏油傑又豎起一根手指。
「別以為你這樣老子就會屈服！」五條同學表示自己意志堅定。
夏油傑又雙叒豎起一根手指。
「成交！」
等任務完成他大可以翹課翹班窩在宿舍裡盡情使喚這兩個家伙。
「那就這麼說定了，多謝,悟。」
夏油傑笑得像只狐狸。
「我跟你講，能夠熬過這一關對小矮子反而是件好事。她的術式屬於純近距離型，又能夠使用反轉術式治療自己。穩妥是穩妥，但你有沒有想過咒力消耗問題？」
五條悟從墨鏡後露出一只眼睛：「一旦咒力耗盡,不再躲避傷害的習慣會殺死她。」
咒力是負面情緒的聚集與提煉，朝日奈常夏本人以及纏繞她的「詛咒」都是其力量來源，屬於常規範圍。不像五條家，要麼六眼要麼天生MP槽超長，理論上她應該無法長時間支撐根源屬性的術式與反轉術式同時使用。
這也是為什麼她完全展開術式需要那麼多前提——用滿足三個條件的束縛換取低咒力消耗,以達到即死效果。
五條悟不清楚她怎麼支撐戰鬥,但他清楚咒術師咒力消耗過度會導致什麼結果。能有辦法拓展咒力儲存量當然是件好事,這種一萬個人裡也難得出現一次的後天「二次發育」，多少人恨不得跪下來求它發生在自己身上。
難受肯定會難受，那又怎麼啦？能變強不是更好？
「傑也真是，太愛操心了。」
他小聲埋怨了一句，嘴巴裡酸溜溜的——這會兒他倒是把之前興致勃勃坐視其成的念頭有多遠扔多遠。
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
那些偷瞄老子帥臉的人呢？怎麼就沒一個有勇氣來告白？
一定是老子太帥了，帥得讓她們自卑。
夏油傑懶得理他，閉上眼睛專心追尋被常夏帶走的那只小咒靈。
——四十分鐘船程，換做虹龍往返也就半個小時，還好還好。
為了不讓五條悟臨時鬧出么蛾子，整個下午無論他做什麼夏油傑也沒有說半個「不」字，忍住暴揍這家伙一百遍的想法聽憑使喚。等晚上天內和黑井玩累了回房間休息，丸子頭少年一拳錘在損友頭頂，不等他反應拉開窗戶就跳下去。
嗯，虹龍一直等在下面吹風。
海邊天氣多變，白日還是晴空萬裡，太陽消隱在海面下之後空中很快落下雨滴。逐漸狂肆的風吹亂嚴謹束縛的頭發，好在朝日奈家的私人海島離宮古並不遙遠。
有咒靈作為路標，找到常夏的臥室不要太容易。眼下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會莫名其妙出現的落雷。
雷擊落下的瞬間，躲雷躲出習慣的夏油傑扔了只三級咒靈出來頂替自己之前的位置挨劈。少年單手撐住陽台借力，迅速翻滾躲進被風吹得鼓脹的藍色窗簾。
和從前一樣，翻過窗戶進入室內落雷就不會再追擊，夏油傑松了口氣環顧四周，沒人？
腳步聲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謝謝繪麻，我沒事，不用專門找雅臣哥開安眠藥。助眠藥物雖然能讓人輕松些，用多了容易養成依賴，你最好也不要用太多哦。」
溫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少年屏息貼在門口牆壁上隱藏身形。
門開了，一只毛絨絨的兔子拖鞋邁進來，緊接著是第二只。常夏端著馬克杯走進臥室，甜牛奶的味道擴散得滿屋子都是。
緊接著是她那姊妹的聲音：「好吧，那我回房間了哦，如果常夏晚上總也睡不安穩可以來我房間，我陪你打游戲嘛，累了說不定能睡踏實。」
「好噠！那我去休息了，晚安。」牛奶的香甜味近在咫尺，臥室門關閉，隔斷門外透進來的柔和燈光。
「……」
光線快速由明到暗，視覺會產生數秒延遲。常夏直覺有什麼貼近，雖說本能沒有報警，仍舊下意識拍出去一掌試探。溫熱的手握緊手腕，距離縮短，鼻端嗅到雨水味道裡隱隱透出的檀香氣：「夏油前輩？」
另一只手接過她手裡還有些燙的馬克杯：「噓！」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常夏從他衣服上摸到一手水：「您就這麼冒著雨翹班跑過來？」
「不要用敬語……因為太想念常夏了，什麼都顧不上。」散落的濕潤長發貼在頸側，慢慢染上另一個人的溫度。
「我去儲藏室找找備用衣物，您、你、你先洗個熱水澡，不要著涼。」黑暗之中，夏油傑察覺到被自己緊貼著的臉頰越來越燙：「好。」
他啞著嗓子聲線喑啞，常夏腳下一軟，差點站不穩。她急忙退了一步抬手捂住臉：「我馬上就回來！」
門開了，又被人從外面小心翼翼安靜關閉。
夏油傑在黑暗中垂眸微笑。那種懵懂的羞澀，不諳世事，天真無邪，就像安靜綻放的常夏花。
沒過多長時間，女孩子抱著備用衣物偷偷摸摸回到臥室，將衣物留在與浴室相連的更衣間裡，順手帶走夏油傑濕透了的校服和襯衣——不趕緊烘干，難道要讓夏油傑穿著備用居家服回去繼續任務？
畫面太美，不敢想像。
還好別墅裡家電齊全，只要別被兄弟們當場抓住就……
「喂，你蹲在這裡干嘛？」
「哇啊！侑介，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
常夏一蹦三尺高，轉過去試圖用身體堵住洗衣機的玻璃窗。
朝日奈侑介撓撓後腦勺：「啊……肚子餓了，本來打算隨便找點零食，剛進客廳就聽見聲音。有吃的嗎？」
說著他繞過常夏走到另一邊開了冰箱門：「蔬菜……水果……啤酒……就沒有微波爐叮一下就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哦哦哦！」常夏緊張到聲線顫抖：「那個，我也有點餓，我記得冷藏室裡有幾袋速食蕎麥面，不如煮兩碗？」
「我煮你煮？你不是只會捏飯團煎玉子燒嗎？」侑介腦子裡只有一根弦，聽她這麼說立刻拍緊冰箱門：「不如我替你守著衣服，你打幾個雞蛋？」
「速食面條有什麼難的！現學也能學會好吧！不用你守洗衣機，我能顧得過來。」真叫他守著萬一被看出端倪，今晚就別想好過了……
常夏干笑著指指客廳沙發：「不如你、削個蘋果？」
趕緊找點事打發他去干！
「你還真是老人家一樣的養生習慣啊……」侑介重新打開冰箱摸了兩只蘋果出來，順手抽走刀架上的水果刀。他沒有去客廳坐，反而靠在流理台上邊埋頭削蘋果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常夏聊天：「你去的那個學校，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常夏取出高湯包丟進鍋子裡煮，轉而在水龍頭下衝洗掰開的生菜葉。
侑介削斷一塊蘋果皮，比劃幾下換了個方向繼續下手：「總有些白痴以欺負人為樂，連繪麻那樣的家伙也遇到過幾次。我說你啊，私立的封閉宗教學校會不會也有這種情況？」
「還好吧，我沒遇到過。」常夏背對著他翻了個白眼——高專在校生全部加起來還不滿十個，老師數量都比學生多，誰能欺負誰啊。
不過繪麻竟然在學校遇到過霸凌？
「江戶川區有一所百年老校和我們有合作關系，不行和美咲媽媽商量商量，讓繪麻轉去那邊？」
常夏守著鍋子，看到水再次沸騰依次放入鮮面條、蔬菜，簡單調味後打開兩只雞蛋倒下去。
「喂喂喂！不至於，江戶川區距離武藏野那麼遠，繪麻一個人怎麼能行……啊！」說到一半他想起常夏就是一個人去外地讀了寄宿學校，生怕她有什麼不好的聯想，少年慌慌張張找補：「我不是說你，那個！啊！等等！」
該說什麼來著？腦子絞成了一團亂麻。
「嗨嗨！放松點。」關火撈面的常夏把一滿碗面條放在他面前：「蘋果也別削了，就這麼直接啃還快些。回房間吃去，明早再把碗給我。讓右京哥知道我們這個點來廚房找食物，肯定會被說教不好好吃晚飯。」
侑介端著碗拿著筷子，稀裡糊塗被她趕出廚房，等回到房間吃光宵夜才摸著腦袋納悶：「大晚上洗什麼衣服？」
打發走兄弟，關掉廚房燈，常夏端著碗兜裡裝著蘋果，躡手躡腳越過兄長們的臥室門。她一直走到走廊盡頭，不放心的左右看看，壓下扶手溜進房間：「夏油前輩，您、你出來了嗎？」
「出來了呦。」乖乖藏在更衣室沒出去的夏油傑開門探出半邊身體看著她笑：「去了好久。」
第65章
換過家居服的夏油傑開門從更衣室走出來,淺色棉質的長袖襯得整個人懶散了很多：「去了好久。」
也許是雨水的緣故，他說話還帶著點悶悶的聲音，摸索著牆壁打開光源。
「我把你換下來的濕衣服洗了正在烘干,順手煮了碗面，還有蘋果。」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子那樣,即便在自己臥室裡也仍舊貓貓祟祟。
從睡衣口袋裡掏出蘋果,常夏做賊心虛的模樣看得夏油傑忍不住側頭扭過去想笑。
不,不能笑，絕對不能笑。現在笑了的話,往後幾十年恐怕都再也別想享受這種待遇。
少年憋得悶咳數聲,收好蘋果端起碗：「多謝，我已經不冷了。」
現在不冷，也就是說冒雨翻窗戶時是冷的。就算真不冷，這個時候也沒人會傻乎乎說「沒事」吧？
「這還是我第一次煮湯面,從前家裡都是右京哥掌廚。」據說現在有繪麻和二哥平分天下，在家事上毫無天分的常夏憂心忡忡:「好不好吃就是這個水准,我已經盡力啦！」
再難吃也不會擊穿曾經那些咒靈球帶來的下限。
夏油傑低頭吃面。
之前一個月他一直和常夏在一起，吃的咒靈球都是被她揍過後的清淡無味版。最多帶點咒靈們「生前」的小特色,不管怎麼說總比那些卷了嘔吐物的抹布強上百倍。
這碗臨時煮的冷凍速食面，是他最近一年半以來吃到過的,最真實的滋味。
說實話它並不好吃,面條煮過了有點爛,生菜葉軟得讓人容易產生不良聯想,雞蛋卻還半生，委實讓人想不出到底該如何操作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但是它足夠溫暖,剛好可以撈在手裡握緊的那種溫暖。
「十二點前我得趕回去,時間太久悟堅持不住。」他放下空碗,紙巾及時遞到手邊。常夏擔心的向窗外望：「雨那麼大，我去找把傘。」
「別去，說不定等會兒雨就停了呢？」海上的天氣，誰知道下一刻會怎樣。而且這麼大的雨，就算打傘也沒用，一樣會被淋透。
他走向常夏伸手將她拉進懷裡抱緊，將頭靠在她耳側：「恭喜你順利晉升，但是看到你現在的狀態又很擔心。我該陪著你的，哪怕留在『帳』外打游戲等待，也好過從轉述中了解情況。」
沒有外力干擾他才清晰察覺到常夏的咒力時起時伏，那是她正在努力平復調節。尤其在夜晚，這種對比比白天來得更加明顯。
「是個很特別的詛咒，源自人類對自身的惡意，咒靈會在視線接觸時發動攻擊。至少這次學到了個新教訓，以後都會記得用咒力包裹身體借以保護靈魂。」常夏蹭了蹭，很快被摁住：「別亂動。」
「哦。」她果然聽話的沒有再動：「詛咒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面，會讓人不由自主想起不好的事，情緒低落，失眠多夢，自我懷疑，如果無法擺脫我會去向醫生求助。」
「我該為你做些什麼？」溫熱的手穿過發絲輕輕摩挲，常夏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你存在就足夠了。」
腳下一輕，被人小心橫抱起來放在軟綿綿的被褥中間，薄被落下來蓋在身上。少年走到和自己犯衝的窗邊輕輕關緊玻璃：「我一直都在，放心睡吧。」
床墊陷下去一角，含笑的紫色眼睛近在咫尺：「乖一點，等你睡著我再走。」
「嗯……明早就去宮古和你們彙合，唔……一起返回學校……」三天沒有放松的神經終於慢慢平緩，困意比任何時候來得都要猛烈：「洗衣機在廚房，衣服……」
困得像只醉貓還非要努力睜開眼睛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就想欺負。夏油傑放了座敷童子出來：「放心，讓小梅去守著，她喜歡廚房。」
廚房有食物可以偷吃，能不喜歡麼。
「嗯……呼……」暫時想不到其他掛心事，常夏瞬間失去意識。鼻端環繞著熟悉且安心的味道，被子上規律平穩的輕拍，不管哪樣都讓她心底踏實。
她睡著了。眉宇間下意識蹙起來的眉頭緩緩展開，露出柔軟無辜仿佛孩童一樣的表情。
拍在被子上的手忍不住上移摩挲著她的臉頰，溫溫軟軟的，帶著生命特有的鮮活與明媚。
——這是屬於我的，是我掌心的花。
哪怕只能保護她一個人，也足夠了。
想到放走星漿體的念頭，他開始盤算起萬一遇到最差結果被上層追責該怎麼辦。天內理子不想死的話，誰也不應該逼她去死。
這件事甩鍋給悟肯定是不行的，他還不至於不講義氣到這種地步。
五條是咒術世家頂端的御三家之一，悟肯定不會被為難得太過。夏油傑自忖作為准特級咒術師，他也不怕上面那些關禁閉扣工資之類的懲罰——當世唯一的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還在國外浪呢，應該不會有人蠢到去做自毀長城的事。
但是常夏，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譬如說她遇到的那個危險詛咒，是意外，還是誰有意為之？
我想保護她，我可以保護好她。
——從無敗績的少年這樣想著，我可以替她去做那些會弄髒手的工作，我也可以不讓那些污穢出現在她面前。
護送星漿體這個任務肯定會搞砸，不如借此機會自請停職。如果慫恿悟跟著一塊罷工的話，估計余波很快就能過去，然後就又可以天天和常夏待在一起——只是陪著女朋友而已，可不是工作哦！
嗯，就這麼辦。
安靜睡去的人不安的動了一下，夏油傑又一次注視著陷入熟睡的少女，只見她櫻粉色的唇微微嘟著，眉間再次擰緊。
詛咒在作祟？
常夏又動了一下，不知道她在夢中看到了什麼，伸出手四處摸索。
夏油傑握緊她慌慌張張伸出薄被的手，將冰涼濕滑的掌心拉到近前，貼在臉側。女孩子數次微動也沒能擺脫束縛，反倒被人輕輕啄吻了下透著青色筋脈的手腕。
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痛苦，沒辦法用語言輕描淡寫勸慰，唯一能做的只有安靜陪伴。
——冰冷刺骨的池塘裡，常夏看到自己化作白骨的手掙扎著伸向水面。
拜托，誰都好，請看到我在這裡，請安葬我……
景像又迅速換到雷電撕裂天幕的天滿宮，嬰兒腐爛的小手同樣掙扎著祈求解脫——既然不要我，為什麼要讓我降生，又為什麼把我扔在濕冷地面等死？那是屬於小小棄嬰的怨恨與詛咒，在風雨與外力作用下復蘇。
冰冷的雨與暴虐的雷，如同心頭翻滾叫囂著想要破壞的欲望——為了不被傷害，選擇率先露出獠牙……
伸出去抓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動不了，嘹亮的嬰泣，在某一個瞬間停止。
老人布滿皺紋與瘢痕的手指出現在嬰兒掌間，又變成熟悉的溫熱大手。熱量源源不絕傳過掌心，她看到迷失在漆黑角落中的屍骨終被泥沙覆蓋，棄嬰被人小心抱在懷間安撫。時光輪轉，墓土上開出追逐陽光的燦爛花朵，失去的家人與友人被命運以另一種方式送回身邊。
可以了嗎？這樣可以了嗎？你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啊……縱使深陷黑暗，也有人努力著不肯遺忘。
沒有被遺忘，所以不曾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四季更迭，墓土上的花開了又謝，落入泥中腐爛，隔年河邊化作一片無盡花海。鳥兒回來了，游魚回來了，逃離黑暗的人也搬回來了，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來了。
——我已腐爛，但我等到了花開，等到了燕子歸來*。
我再也……不會害怕了。
*
「……唔！」微曦晨光照在眼睛上，側躺著的人先在被子裡伸了個懶腰，光潔的腳丫露在外面左右晃晃，結束開機預備的常夏撐著身體從床上跳起來：「牙白！」
夏油前輩昨晚什麼時候走的？他怎麼從朝日奈家的廚房拿到烘干的衣服？
視線移到窗外，已經躍出海面的太陽放射著淺淡金色光芒。比平時整整晚了兩小時才睡醒……
她跳下地面套上毛絨兔子拖鞋拉開門，剛好遇上朝日奈雅臣帶著小彌在走廊上玩耍：「啊呀，小夏醒了？」
「早，雅臣哥。早，小彌。那個……」看她眼睛四處亂瞟，臉上寫滿了「心虛」，朝日奈雅臣先對小彌道：「一起去吃早飯吧？猜猜誰先到達餐桌？」
先哄走最小的弟弟，他又看著妹妹漾出溫柔微笑：「沒事沒事，昨天夏油君有留言說飛機要到中午十一點左右才起飛，特意拜托我盯著讓你多睡一會兒。」
「哈——？」漲紅了臉的女孩子結結巴巴：「雅、雅臣哥你不要胡說哈！」
「欸？」長男笑得軟綿綿的：「那我去問問侑介，難道說你昨天晚上洗的衣服不翼而飛了？真是不得了啊！」
「別！求您！大哥！我錯了！請您原諒我！」常夏眼疾手快拉緊他衣服下擺：「昨天在宮古島，夏油前輩看我狀態不好很擔心，昨晚才過來探望……」
「我知道呀，十一點半夏油君就離開了。剛好我出來喝水來著，在廚房遇上客人，嚇了一跳呢。還好沒有驚醒其他人，放心吧。」白切黑的兒科醫生習慣性將手塞進衣袋笑道：「不過小兔子初號機認為，即便深夜來訪，還是走門比較好。畢竟家裡不是沒裝監控，似乎更難解釋？」
常夏：「……好的，我知道了，抱歉。」
第66章
因為雅臣的話,這頓早飯讓常夏如坐針氈。生怕再有其他兄弟知道夏油傑昨晚翻窗戶溜進她房間——右京一定會說教，椿一定又會腦抽，最重要的是,擔心兄弟們對某人的印像滑向不可預測的深淵。
然而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提起這件事？
雅臣笑著擺弄從衣袋裡取出來的手工兔子玩偶：妹妹長大了啊，曾經不哭也不笑的孩子找到了願意停下腳步的地方。
作為長兄他比常夏大了十五歲,那年正讀大學三年級,母親毫無預兆的從外面領回來一個比起人類更像精致人偶的女孩。
她個子小小的,留著妹妹頭，皮膚白皙,大眼睛烏黑有神,周身縈繞著普通孩子極少見的沉靜穩重。
「雅臣快來看！是妹妹哦，神明賜給我們家的妹妹。」母親高興地把女孩子拉到一串兒子面前顯擺：「要好好和妹妹相處，不然神明會把她收走。」
他記得自己用同樣高興地語氣回答母親：「好噠！我會看著弟弟們和妹妹一起玩。」
說是這麼說，醫學生哪有時間照顧小孩？同樣邁入大學校門的律師也沒空閑,她其實是被雙胞胎帶大的。
名叫「常夏」的女孩就這樣成了朝日奈家的「妹妹」，在這個大家庭中逐漸學會哭泣與歡笑——零落的神子走下冷冰冰的殿堂,躲在兄長們背後眨著靈動的眼睛笑看人間。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九年轉瞬即逝。
「雅臣哥,你在想什麼？笑得有點可怕！」被大哥盯著掃了好幾眼的朝日奈椿有點腿軟，其他兄弟跟著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長男笑眯眯：「呀,沒事沒事。我在想,不如就麻煩你送小夏去機場吧？要和夏油君好好道別知道嗎,不然會被小夏討厭……啊,要被妹妹『討厭』哦，真讓人傷腦筋。」
朝日奈椿：「……明白。」
大哥對妹妹的溺愛已經突破他「草食系」的人設了！
「好了,今天本來也就是度假的最後一天,回到武藏野後大家都要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小夏只是提前返校了幾個小時而已,明年還會像這樣闔家齊聚。」
右京起身將裝滿餐包的藤籃遞到常夏面前：「廚房有便當，走的時候別忘記帶上。」
幫了不少忙的繪麻揉揉手腕——辛苦等下要幫忙提便當的椿哥啦，右京哥幾乎掏空廚房裡所有能吃的東西，連面粉也沒放過。
「在我們看來，放在首位的始終是相處九年的妹妹。至於其他人，只是因為你，才會成為家裡的客人。還有啊，不論什麼時候，女孩子要先學會愛自己。」女裝大佬朝日奈光從口袋裡掏出三只口紅，一只分給繪麻，兩只給了常夏：「這是上次提到的，媽媽一口氣全寄到我那裡，現在轉交也不晚。」
「……」常夏紅著臉接過口紅塞進衣袋，又從藤籃裡拿了只面包撕開。
8：00
朝日奈家的早餐結束，雅臣看著椿提了四大袋便當送上船，又帶著小彌走到碼頭與她道別：「聽梓說偶遇的同學有很多呢，下次可以請大家來島上玩哦。」
「好噠！」臉皮厚度在今天得到充分鍛煉的常夏朝哥哥揮爪：「如果要用島會提前告訴右京哥。」
「嗯，去吧，別把時間都壓縮在路上。」右京看了眼腕表，轉過身對其他兄弟道：「都回去休息，晚上收拾行李，明早班機飛羽田機場。」
8:40
宮古私人碼頭，常夏站在甲板上先看到七海建人那頭金色頭發，灰原雄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七海，灰原！」她帶著龍貓咒骸從船舷側面直接跳下去，看到灰原手裡拿著根樹枝正在戳一只海星：「派大星！派大星你怎麼了啊派大星！」
「……灰原，再不把派大星扔回海裡，今天就沒人去找海綿寶寶抓水母了。」
灰原聽到同級聲音，從地上跳起來一腳將海星踢回水裡：「常夏！」
七海建人痛苦的用手掌捏緊太陽穴揉揉：「好了，我們准備分散搭乘航班返回東京。」
「你跟著夏油前輩和五條前輩，黑井跟著我和灰原。」他代為轉達了行程安排，常夏也接過椿遞下來的四個超大號便當包：「這是我哥哥做的便當，要我帶來和大家一起分。」
說完她轉身回去向椿揮手：「椿哥，辛苦你啦！」
灰原雄：「哦哦哦哦哦哦！多謝朝日奈的哥哥們！」
七海建人：「……」
「哦！」朝日奈椿並指在額頭上比劃了一下對妹妹道：「過幾天我和梓配音的游戲就要發售，到時候送你一套~」
「好嘞，等我通關了再和你說。」常夏照著他的動作也並起手指比劃：「再見！有空我會回家看你們。」
「去吧去吧，在外面照顧好自己。」他衝另外兩個少年點點頭，走進駕駛艙去了。
「幫我提下便當，謝謝！」常夏拎起其中一包，剩下三包被灰原搶走，他的袋子交給七海建人：「有什麼好吃的？」
「三明治、壽司、飯團、玉子燒、水果、酸奶……」常夏開始掰著手指報菜名。
七海建人：「多謝你的家人，讓他們辛苦了。」
「嗯……嚴格來說，這是右京哥的『賄賂』。」她笑著眨眨眼：「希望吃到這份便當的人都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照顧我。」
「你們已經足夠照顧我啦，所以完全不必產生負擔。」海風揚起她沒有扎起的長發，劉海下是閃爍著耀眼光芒的眼睛。
9:20
東京咒術高專一、二年級，以及需要保護的星漿體和她的朋友，一共七人在機場外的僻靜草坪上集合。
「這個奶凍卷不錯，我下次還要吃！」五條同學保持著一口一個的平均速度快速消滅甜點，其他人左手一只三明治，右手一只壽司。
10:20
草坪聚餐結束，七人分成兩個小隊通過安檢登機，常夏從夏油傑手腕上褪了只小皮筋，將長發扎成理子一樣的麻花辮。
「好啦，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她和五條悟留在前排，靠近逃生門的位置上坐著夏油傑和天內理子。
——「懸賞時間」將於十一點到達，彼時飛機已經起飛，落地之後大可慢慢晃回學校，總之天內就安全了。
只要順利登機，基本可以認定脫離危險。
14:30
五條悟、夏油傑、天內理子、朝日奈常夏，到達東京咒術高專門外。
「學校裡有結界保護，外人輕易進不來，常夏你今天不需要去天滿宮嗎？」夏油傑站在屋檐下摸摸常夏的頭發：「我們去交任務，要不你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等我去接你。」
他笑著做了個「八丈町」的口型，常夏紅了臉：「啊……我去看看硝子前輩，給她送份小禮物，等下見。」
夏油傑暗暗松了口氣。一路上他都在盡量阻攔常夏與天內理子交流，生怕讓她知道這趟任務的真相。
好在以常夏的性格，聽說是保密任務，即便看出其中另有端倪也體貼的沒有多問。
啊，闖禍這種事嘛，闖多了也就習慣了。前後也就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以後再向她坦白。
常夏向天內理子說了句「再見」，換了個方向，剩下三人沿著甬道向薨星宮走去。
天元大人的結界術能在高專範圍內模擬出一千扇姿態不同的門，只有一扇真正通向薨星宮。而這扇門的位置，是不固定的，每天都會變化。
一進學校就習慣性關掉無下限術式的五條悟走在前方領路，他站在一道石鳥居下：「這裡繼續向裡走，就是目的地。」
他們停下來，看向校門，等待黑井趕來與天內理子告別。
14:50
「硝子前輩，在嗎？」常夏在治療室沒找到人，從衣袋裡取出口紅放在家入硝子平日的位置上。摸出手機正想給她發個消息，屏幕突然跳做來電顯示——來自校內。
「朝日奈常夏？麻煩前往校長會談室。」陌生聲音客氣道：「這裡需要朝日奈同學來確認訪客。」
「是，明白，這就過去。」掛斷電話，她離開治療室走向位於校園中軸線上的會談室。
會是誰來？
「呦！好久不見啦常夏夏~」因為是正式登門，難得穿了身和服的青年在她眼前大力猛揮手臂：「見到夜鬥大人是不是特別感動呀？你看你看，為了來探望你我連雪音都沒帶……」
「那是因為只有你不忌諱這麼大喇喇跑進別人結界，如果再帶上神器那就是妥妥登門砸場子。」常夏翻了個白眼：「雖然不清楚這個學校供奉得到底是哪位，似乎信徒還不少。」
「哎呀，我也是趁著今天結界效果相對弱一些才混進來的嘛，想我堂堂天斬命尊，為什麼就沒人這麼認真供奉！」
夜鬥悲憤握拳：「常夏夏！你趕緊畢業，然後跳槽去我神社打工怎麼樣？大巫女的位置可以給你哦~」
「……算了吧。」常夏都不好意思打擊他：「我覺得你的神社啊，並不需要世俗之人玷污。嗯，就這樣。」
十平方釐米的占地面積，坐落在別人家閣樓上，自己就能搞定一切啦，他需要養個巫女麼？
「嗛！」
夜鬥不高興的嘟起嘴：「真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怎麼回事，眼睛都不好使麼？寧可跟著糟老頭子也不願意跟我。都是神明啦神明，不可以歧視哦！」
「嗨嗨，夜鬥神，天斬命尊大人，請問您蒞臨這個小小的學校找我有何貴干？」
她無奈嘆息——應該就是那件事了，再忙碌爺爺也會抽空關心下自己，至少會關心下學習成績，其他的該知道也肯定都知道。但他老人家也不會打破神明之間約定俗成的慣例紆尊降貴跑進一個無名小神的結界。
都8002年了，神明們還遵循著幾百年前階級分明的傳統，也真是夠夠的。
第67章
被問起跑來高專干嘛,夜鬥吊兒郎當一抽和服下擺跳上欄杆蹲著：「啊……天神要我抽空過來看看，那個敢每次都頂著雷翻你窗戶的小子到底什麼樣子。」
說著手掌伸了出來：「如果許願的話，我可以考慮適當說點假話哦！5円,盛惠~」
……現在做神明內卷也這麼嚴重了麼！這種公然索賄的行為竟然能被允許？
常夏摸摸衣袋：「沒帶硬幣，下次一定。」
夜鬥跳起來就要扯她的麻花辮,還沒摸到貓尾巴一樣的發辮,束在發尾的皮筋突然斷裂落地,常夏愣住：「……」
這還是根新皮筋。
「欸？你們這個學校不太對勁！」夜鬥察覺到異常，收起表情猛然轉身看向某個方向：「原來不是真正的神明,還只是個人類……努力多活了這麼多年真是不容易呢。」
「啊？你說什麼？」見常夏不理解他的意思,青年不耐煩的撓撓頭發：「該怎麼解釋啊……」
「你應該是知道的。和我們這些從願望中誕生的神明不同，人類直接成為神明的情況比較罕見。」他停下來仔細思考該了一會兒該如何解釋，末了擦擦鼻尖繼續：「條件苛刻，代價沉重。」
按道理講神明不應該與人類接觸過多,尤其禍津神，一不小心就會將災禍帶給人類。但常夏是個特例——她是在棄嬰屍體上復活的死靈,踩著現世與彼岸的交界線。
這也是為什麼接受菅原道真給予的名字後常夏能留在天滿宮內活到六歲被人領養。她可不是被當做吉祥物那樣好好撫養的，神官和巫女都繞著走,避之唯恐不及。
「這我知道，在天滿宮時聽梅雨姐講過。」
常夏有了些不大好的聯想：「所以……」
「所以有的家伙既成不了神明,又不想進入地獄,就只能走走偏門路子。」他抬手枕在腦後:「用另一個人的輪回承擔雙倍死亡借以滯留現世……喂,你不要去管這種閑事啦！」
少女轉身欲走,夜鬥抓住常夏衣領把她拎回來:「多半是某次輪回中約定好了的事，人類就是麻煩,忘掉的賬難道就不算賬了？」
「真希望讓日和聽聽你都在說些什麼。」這種特屬於神明的冷漠讓她倍感不適:「我要過去,是天內理子？」
夏油前輩不想讓她知道的就是這個麼！
「我怎麼知道非信徒的名字！」夜鬥攔下她掙扎的攻擊:「不是我說,不明前因後果隨便介入別人的契約有可能惹出大亂子。而且能夠殺死神明的只有另一個神明，人類這麼做是要遭天譴的。」
「我還會怕天譴？」常夏敏捷的轉過手臂抓住制約自己的胳膊，腳下發力騰空後翻，成功迫使夜鬥不得不松手。
「痛痛痛痛痛！」青年表情完全沒有剛才那麼輕松:「我可不想再看到那種場面……」他想到了上一個挨天譴的神，好好一個商業精英說換代就換代，現在還窩在神社裡重新學加減乘除。
「如果那個女孩的願望是不想死呢？」
常夏笑著豎起大拇指:「你也說了，那不算神明。既然不是神明，不管活了多長時間，終究仍是人類。只要是人，必須得按現行法律行事。這種抵償代價過大的合同不合法啦！」
「抱歉，我要去搶一個信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像夜鬥你想做個福神一樣，我也不過是想要保護目力所及範圍內的人。」
她從咒骸那裡取出刀握緊:「倒是夜鬥你，沒帶神器在身邊，就別參與進來。萬一不小心換代了，還得連累日和給你當老媽子。」
「我看不用天譴，現在先揍你一頓給你消消災！」青年沒好氣的再次下手精准抓住常夏的後衣領把她拎起來上下抖抖。
愛開玩笑沒正形的夜鬥神有一件事沒說錯:他出手提前「制裁」過的話，常夏會在被判定「罪行」之後量刑更輕，畢竟已經被神明「懲罰」，同一過錯不該懲罰第二次。
誰叫他根子裡就是個歪掉的禍津神呢？和上面觀念不統一才是正常操作嘛！
勸也只是嘴上勸，他難道不清楚這個女孩在特定問題上有多執拗？用生命點燃理想的人都有這種特點，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化作路邊永不傾頹的道標。
譬如惠比壽神，譬如常夏。
算了，大不了將來帶著雪音再斬一次「天」，就當還她人情。
想到這裡他掄圓了胳膊把女孩子扔出去，筆直飛向結界中心：「就決定是你了！上吧妙蛙種子~」不是一定要去麼？也不用四下尋找通道了，快速直達，正中靶心，不用感謝。
「你才是蒜頭王八！！！」她生氣的呼喊遠遠傳來，青年毫不在意敲敲木屐抬腳踩在台階上，手掌在眼睛前搭了個涼棚張望:「嘛……還是回去轉告天神一聲？」
雖然只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的玩意兒，萬一有誰想借機找茬呢？他是不介意再像上次那樣幫半數同僚換個代啦，但常夏並非夜鬥神信徒與眷屬，師出無名。
自覺完成任務，青年雙手往和服袖子裡一抄打算走人。
——什麼？你說那個翻窗戶的人類少年？無所謂了，天天挨雷劈也不肯放棄，還能躲得過落雷，還需要專門再去為難麼？沒必要！
趕緊轉告道真公准備給孩子開家長會才更重要。
……
常夏被禍津神拎著後衣領扔出去，呈拋物線下降到某個高度滯了一下，穿透核心結界膜也沒能減慢速度：「哇！快跑！」
要砸上去了！
薨星宮本殿屋頂被砸出一個大洞。
「哇啊！」未曾設想過這種展開也反應不來，站在夏油傑對面的天內理子被她砸了個正著，兩個女孩糾纏在一起翻滾了好幾圈才停止。
顧不得散開的長發，常夏拔刀的速度快到幾乎無法用視線捕捉——「叮當」一聲後地面多了枚被從中間剖開的銅質彈頭。
「誰！」同樣來不及反應，夏油傑優先選擇抬手召出虹龍圍住兩個女孩，轉身尋找子彈狙擊來的方向。
「哎呀！這不是橫濱那位紅手小美女麼？」
走出陰暗甬道的黑發男人放下手裡的槍：「對於你這種未來可能成為潛在客戶的大小姐，我也不想斷送財路，讓讓唄。」
「懸賞時限不是已經到了？」常夏抬手將理子推到身後，他像是遇到上課睡覺錯過考試重點的學生那樣嘆氣撓頭：「如果不是女人問，這種問題真不想回答一次又一次。」
「懸賞本來就是我做的嘛，為了順利干掉六眼小子。欸？你沒見到他躺在外面石階上的屍體？」
他疑惑的轉身瞄了一眼又轉回來：「安心，我不會失手。」
心髒「咚」的沉入冰水，看來五條前輩凶多吉少。然而現在並不是為同伴哀悼的時候，需要保護的人還活著，犧牲還有意義。
一只從背後迂回進攻的章魚咒靈纏住目標撞在薨星宮本殿的內牆上，土木崩塌，黑發男人撕開咒靈安然無恙。他看向夏油傑搖搖頭：「我勸你們放棄，乖乖把那個小丫頭交出來。雇主可是出了血本，總不能讓我白跑一趟。」
「你也是被雇佣來的……」常夏橫過日輪刀刀反向外：「兩倍，買她一條命。」
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
「這可不行，涉及業內信譽……」他幾乎笑出來，常夏一邊集中咒力一邊又道：「四倍。」
「我就喜歡你這樣痛快的主顧，但是……不行呦！」五條家的六眼尚被斬於刀下，外面又被放了一群擾亂視線的小咒靈，咒術高專內一時半刻也沒人能衝進來支援。
他才不會傻到放棄做到百分之九十的任務。
張開嘴吐出藏在口腔裡的咒靈球，一條長長軟軟的蟲型咒靈纏在腰間，順勢將腦袋趴在主人肩頭。男人反手從咒靈嘴裡抽出把鑰匙狀短刀：「我沒有咒力，反倒不會被甄別排斥。不過為了把這些未經登記的咒具帶進來可真是廢了番腦子。」
常夏退了一步，仍將天內理子擋在身後。單純以肉體力量而言，她不是這個人的對手。至於戰鬥經驗，他還是個活人……
「帶著天內離開。」夏油傑放出所有准一級以上咒靈：「繼續留在這裡她會死。」
被這個殺手殺死，或是被天元同化。
常夏不知道後面那件事，愣了一下又向後退了一步。
「我說，別把事情弄得太復雜好嗎？你們不也是千裡迢迢送這小丫頭去死。」
男人無所謂的扶著胳膊繞了一圈：「反正她都要死，還不如給我賺一筆。」
天內理子躲在常夏身後瑟瑟發抖，像被暴雨淋了個透濕的小狗。
原來如此，所謂護送，指得是護送祭品給支撐結界的天元重置身體。
常夏放低刀身，男人嘴角咧開：「這就對了嘛，你身上沒有血腥味，這種時候還用刀反朝向敵人，是守不殺戒的劍士？吶，我不為難你，你也別為難我。」
「不！」女孩只是將右手的刀柄轉移到左手：「如果她發自內心要做個殉道者，我由衷敬佩她；如果她不想死，我就要救她。」
「也許是偽善，但事實如此。我只能聽見向我求救的聲音，只能拉緊伸向我求救的手。如果你現在退去，四倍賠償金仍舊有效。」
重心下移，長刀歸鞘，拔刀斬的動作流暢穩定不疾不徐，是身經百戰千錘百煉的戰士。
「看來沒得談。」男人憑空揮了下短刀試試手感，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孩比旁邊操縱咒靈的男學生更棘手。
第68章
薨星宮本殿內,天頂被砸了個洞，盛夏灼熱的日光沿著這個洞照射進來，蒼老的巨樹葉片閃爍。
「常夏，聽我說。天內留在這裡馬上就會被同化,」夏油傑放出過一級「咒靈」座敷童子。她從沒體現出過作為「過一級」的實力,這種時候也只能用來幫助星漿體逃跑——她不會激活高專內針對咒靈的警報。
「如果她死了,我們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帶著她,從這裡出去！快跑！」
【術式順轉·極之番·術式抽取】
他尚未能夠展開自己的領域，唯有暫且借用特級咒靈的領域先困住這個殺手。
領域內的攻擊必然命中,常夏帶著理子離開才好放手一搏。
少女黑亮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別忘了還要一起去八丈町。」
「放心。」少年朝她勾起嘴角：「不會太久。」
她一矮身，撈起還在顫抖的天內理子，【常中】狀態下閃現般衝向出口。
「欸！別走嘛！」
鑰匙狀短刀阻攔在必經之路,虹龍當頭一口咬住那人：「嗷吼！」
「別回頭，快走！」夏油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常夏緊盯前方沒有回應,借由虹龍制造的縫隙穿過甬道。
長長的延廊連接著現世與薨星宮，海水潮濕的腥氣從後方傳來。
【蕩蘊平線】
特級咒靈的領域暫時困住了那個男人。
小梅緊貼在她身側扶住理子，忍不住回頭向後看了一眼——主人，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完全的「天與咒縛」，用所有咒力換取強悍肉1體。如果沒有這種上天降下的詛咒,那人會是個強到可怕的咒術師。
雖然他現在就已經夠可怕了。
天元似乎察覺到星漿體正被人帶離薨星宮,結界不斷變化，一扇又一扇門套在一起,如同克萊因瓶。
甚至無法正確判斷時間的流速。
也許一分鐘,也許半小時,門後的景色永遠遙不可及。
「不要害怕,我能夠保護好你。」常夏閉上眼睛,放棄視覺擴大空間感知，猛然拔刀打破身側牆壁，兩人一咒靈被傾瀉而下的陽光籠罩在燦爛之中。
瞪大眼睛替她盯著後方的天內理子歡喜道：「出來了！」
下一秒鑰匙狀短刀筆直刺向女孩眉心。
電光火石間，背著她的女孩就地一滾，湛藍刀身砸在短刀上，濺起一片火星。
「呼……差點就跑了。」男人打破另一道牆走出來：「小美女，要珍惜父母給的恩惠哦。」
常夏放下天內理子將她推給小梅：「讓開點，不用再跑了。」
薨星宮外場地寬闊平坦，到了這裡也沒必要再繼續逃跑。保護她的人，只剩下一個。
海浪般的藍色咒力環繞著她回環激蕩，女孩子將刀反指向對手——無論如何，我的刀刃，絕不會指向非人以外。
「啊……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堅韌，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明明可以更輕松，非要走男人也不一定能走下去的路，何必呢？」
話音尚未落地，短刀逼近眼前。常夏橫刀攔下，抬腳就是一踹，對方反應更快，向後一閃剛好躲過：「……」
咒力附著在刀身上，男人抬手擦過臉頰上被帶出的血痕。
他伸手從肩頭的咒靈嘴裡抽出紅黑色咒具——「游雲」。就力量而言，這個女孩並不是他的對手，雖說拉近距離總有點危險，但一個不殺人的劍士好比不吃葷的老虎，誰又會怕呢？
「你還真是傲慢……我最討厭這樣的天才了。」對方笑著，惡意翻湧。
武器再次砸出點點火星，常夏提腕卸下對手震到她手麻的力量。無論對方如何撞向刀尖，也沒有讓開路讓他能夠靠近天內理子。
「這並不是傲慢，是尊重。當然，我尊重的並不是你，是我自己的理想與信念。」清澈海浪蕩開一片碧藍，饒是男人也忍不住在心底贊嘆——多麼漂亮精湛的劍技。
這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效果，沒有數十年堅持哪能做到如此精准！
她確實有支撐這份傲慢的實力。
可惜……他最喜歡切斷這種既有天賦又勤奮的天才的脖子了。
視線移到面前這振漂亮的打刀上，他有了個主意。既然是劍士，折斷長刀，或是廢掉她持刀的手不就行了。
能夠強行中止一切術式的短刀「逆天鉾」脫手飛向被藏進角落的天內理子，疾馳的力道哪怕只是鈍器也足以將她砸死！
常夏放棄面前的男人，後發先至追上短刀將其斬落在地，卻來不及躲避騙走時間差的第二招。
「游雲」，唯一一件沒有附著術式，只將咒力最大化的特級咒具，攻擊力隨使用者的力量漲落。
簡直就是咒具版的「天與暴君」。
三節棍狠狠敲在日輪刀側身，攻勢如同急雨步步緊逼。金屬敲擊聲仿佛滾珠落地，此起彼伏。
「現在呢？還不使用刀刃，會死呦~」男人抓住破綻，突然發力切入常夏刀身回旋半徑內，少女被他一拳砸出去。她沉默著撞在樹干上，轉身緊踩發力，險之又險推開不知道為什麼一棍打偏了的術師殺手。
「咦？」他有些疑惑——這什麼破運氣？十來年難得出現一次的手滑竟然出現了！
算了，運氣再好，面對絕對實力，最終也只不過毫無意義的垂死掙扎。
游雲一次次故意敲擊在打刀同一處，只要常夏側過刀身有意回避他就會借機偷襲天內理子，就算星漿體每次都因為各種無釐頭原因逃出生天，這種僵持也無法持續太久。
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一小時後，雙手持刀平舉的女孩也就呼吸略急促了點，而已。
他媽的，這是什麼小怪物？也就是她不殺人，不然這種續航能力磨也能磨死不知道多少詛咒師，為什麼業內沒有名氣？
嘖，失策了，收集的情報主要聚焦在六眼和咒靈操使身上。
本來他不想掉殺未來的富婆，看來不得不斷掉一條財路了。
再次擊空後男人用「游雲」兩端互相敲擊，三節棍變成連接連根利刺的凶器。
「抱歉了，和六眼一塊死吧。」
他的速度比剛才又提升許多，常夏擋住一端擋不住另一端，從前與鬼搏鬥養成的戰鬥直覺讓她下意識選擇躲避方向——肩頭的羽織被劃開，血液滲出，洇濕一片。
「……」
薨星宮外的廣場，一片狼藉。碎石斷木比比皆是，仿佛剛經歷了場強行拆遷。
嗆人的灰塵，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逐漸急迫的喘息，交戰雙方身上都添了數道傷口。男人朝地面吐了口帶血唾液：「真讓人高興啊……」
此刻已經不是保護者與殺手的針鋒相對，能在有生之年巔峰時期遇上個值得殺死的對手，何嘗不是種另類幸運？他確實為了生活放棄自尊，但沒說放棄在戰鬥中享受愉悅。
常夏羽織報廢，校服袖子破破爛爛，露出白皙勻稱的手臂。灰塵和血漬粘著臉頰，長發也斷得長長短短。
反轉術式可不管長這個。
不遠處天內理子捂臉哭泣——她果然保護著她連一根指頭也不允許人碰觸。
「不要再繼續了！你會死的，不要再因為我受傷……」
對不起！是不是不該對高牆外的世界產生向往？是不是應該早早屈服於命運？如果早一點放棄，至少不會傷害另一個無辜女孩。
那個丸子頭少年是她的戀人，殺手出現意味著什麼，她們都很清楚。為什麼還要為難別人做到這種地步？
小梅死死將理子拉在原地，不允許她掉頭跑回薨星宮。
「看吧，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咳咳，你付出代價保護的家伙自己承受不住要放棄了哦。」男人握拳擦過嘴角傷口，露出戲謔笑意：「及時放棄，是種利人利己的選擇。」
銳利的尖刺再次鑿擊刀身，湛藍長刀無法承擔，在常夏沉靜的眼眸中折做兩段，掉落在塵埃中。
「小美女，現在你可以花錢買回自己的命。」
折斷劍士的刀，幾近於折斷劍士的驕傲。男人笑得越發邪氣：「快點放棄，不然我就要殺你咯。」
用斷刀接下又一棍——【橫·水車】。
清冽海浪劃出飽滿圓潤的弧。
泛起漣漪的咒力將他逼退數米，常夏腳下蒸騰著浮世繪般的海浪：「我絕不會放棄！我絕不妥協！我絕不屈服！」
「我用生命點燃理想，它永不墜落！」
天內理子在重重壓力之下做出的決定，沒有參考價值。
失去武器，面對強敵，她裸露的手臂顯露出波浪纏繞的刺青，釋放的咒力盡數收回體內。
斑紋，與反轉術式，同時開啟。
咒力就像奔騰的河水傾瀉而下，體術交鋒再次開啟。
常夏的體術，是在每次與鬼直面中鍛煉出來的。為了保存肢體能夠再次揮刀，為了保存反擊能力，可以說沒有人能比她更頑強。
男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少女拋開武器後滑不留手，莫名其妙的種種突發意外將戰局拖得越來越久。
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再等一會兒恐怕會有其他咒術師趕來支援，還不至於為了一個星漿體屠盡咒術高專。
「抱歉了，小美女。」
無謂生死的野獸露出獠牙，舍棄防御提速衝向毫無反抗之力的天內理子。
距離太近，來不及！
——「我們水之呼吸，是保護的流派。保護隊友，保護普通人，所以比起其他流派顯得更為溫和，還擊速度也比較慢。」帶著天狗面具的老者在火光下諄諄教導。
「……心無恐懼，信念堅定。」沉默寡言的友人站在明暗間聲線低沉。
「即便此時此刻殞身於此，我亦願護身後眾人平安。」烈焰中前輩義無反顧。
再也沒有什麼能使我恐懼，再也沒有什麼能使我動搖，我不會……讓同伴的死亡毫無意義。
——【全集中·水之呼吸·十一之型·凪】
風平浪靜，靜謐海面推著層層落花向深遠處散去。男人無法抵擋的一擊，連少女頸項間的白嫩皮膚也沒能刺破。
「什麼！」
無法理解。
怎麼會有人，舍棄一切也要保護一個不想干的陌生人？怎麼會有人，堅韌執著到這種程度？怎麼會有人，化解了天與暴君的雷霆一擊？
不等他想清楚，白生生的小拳頭近在眼前。
常夏：流氓！吃我人格修正拳！
第69章
【全集中·水之呼吸·十一之型·凪】
由水柱富岡義勇自創,範圍內免疫一切施加於己方的攻擊。
常夏曾經總也學會不的型。
「唔！」
趁著對方仍在懵圈，女孩子揮拳拳送了他一對黑眼圈，抬腳又是一踹，高出她一大截的男人狼狽躲閃。
這什麼情況？舍棄一切鋒芒把屬性點洗了全加在防御上？
你他媽是個劍士啊！為了保護一個不認識的人寧可放下驕傲……
還真是,碰上了個不要命的硬茬子。
「我不干了！真是晦氣！」他最後一次試圖突破防御,被風平浪靜的大海卸下所有力量。
算了,咒術師們的支援隨時可能出現,不如拐回頭把六眼屍體撿走去領懸賞。
來都來了，殺不了星漿體,總得從其他地方撈點……
「虛式·茈」
「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以朝日奈常夏為圓心，半徑三米的圓外被咒力炸起的氣浪掀了個底朝天。
薨星宮外的廣場被徹底損毀,磚石土木以及植物四腳朝天的根須四下散落，糾纏扭曲的漩渦在一片咒靈環繞中遮天蔽日。
「哇,可怕！溜了溜了！」男人隨手將游雲塞回蟲型咒靈嘴裡,轉身就跑，常夏頂著又一顆紅色小球上前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想死麼你！」
只要一出「凪」的保護圈，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絕對把你打成肉醬喂咒靈你信不信！
——媽的，咒術高專裡都養了些什麼小怪物？
黑發男人無賴一樣干脆敞開手腳往地上一躺：「不想死哦~」
瘋瘋癲癲浮在空中的五條悟：「好遺憾啊……」站在地面放咒靈的夏油傑跟著點頭：「確實遺憾。」
對方在常夏面前說出「不想死」，至少今天是不能弄死這家伙了。
少年身後冒出一個熟悉的人影：「嗨~看上去這裡沒人需要我嘍？」
「硝子前輩！」常夏咧開嘴朝她笑笑,咒力耗盡,反轉術式停止前斑紋消失。她側身讓開路放出被保護著的天內理子：「你安全了。」
說完她照著躺平的男人上下找了一圈，挑地方又是一踹：「誰雇佣你來殺天內？」
「啊！我說嘛,踩就踩,輕點。」這姑娘看上去瘦伶伶的,哪來那麼大力道？
他吸了口氣：「是盤星教,同樣作為天元的信徒,無法容忍信仰被『玷污』，花了大價錢雇人趕在同化前擊殺星漿體。」
「她有名字，叫天內理子。」常夏嫌棄的在地上搓搓鞋底：「交易地點，金額，中間人。」
「最後一個不能說嘛，大家都是在外面討生活的……」他猛然出手抓向女孩子腳腕，被她及時躲開。
操控咒靈虎視眈眈的某人皺起眉頭——這種流氓，不殺的前提下你都不知道該往哪裡下腳，總覺得會被弄髒腳底板。
男人抓空的手拈起兩根手指搓了搓：「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你說呢？」
反正也沒法殺星漿體，總不能白來一趟。只要錢到位，他的服務絕對到位。
疼痛緩解後男人撐著地面坐起來，曲腿撐著條手臂擦下臉上的血舔了舔：「來都來了，反殺盤星教你想出多少？」
我現在想報警！
忍無可忍，常夏照著這人後背給了他一腳：「一分沒有！統統吃牢飯去吧！」
踹得腳疼。
「那我可不干，想要我出庭作證，至少這個數！」他張開手掌比了個五：「我可和你們這些承了父母恩惠的天之驕子不一樣……」
他不說這句還好，一提這個就換來又一頓猛烈的人格修正拳。
別看她眼下表現得一切正常，若不是鬼殺隊隊律牢記心間，早就開著凪隨便撿塊石頭活活把這家伙砸成一灘爛泥。
——你還能活著，只因為你是個活人。
「什麼、啊，我又沒……咳咳咳咳咳，殺你的、小男朋友……」
嘖，白挨一頓。
咒靈操術太麻煩了，操控者一死□□控的咒靈一下子全都會跑出來。也是幸虧怕麻煩沒殺那小子，不然將來麻煩的就是自己。
為什麼不猜是五條家的六眼？
那麼臭的嘴還想有女朋友？笑話！
常夏：「……」
「累不累？」夏油傑上前拉開常夏，幾個咒靈飛速纏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是張沙發的形狀。
「休息一會兒，我替你踩著，不會弄死。」他慢條斯理推著女孩子坐在咒靈身上，扭頭一腳踹斷了某人肋骨：「啊，抱歉，下次注意。」
「定下束縛，否則就把你交給警察或是學校。」她低頭瞪著這個無賴：「或許你出於生活所迫，但無論什麼緣由，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以這家伙的身手，沒有什麼正常懲罰手段能起到作用。如果不定下束縛，他還會逍遙自在繼續作惡。
「哦？」男人側過頭，視線沿著她露出來的腳腕游移。
這算什麼？馴獸？勝利者套在失敗者頭頸上的恥辱圈？
「這次我能戰勝你，以後無論多少次都會一樣。」她想了想自己能夠進行交換的籌碼：「從今往後不許你以直接或間接手段殺死任何人，我可以每年幫你圈一個賭馬卷的號，包賭中。」
別說萬一遇上惡人怎麼辦，惡人遇上這家伙到底誰倒霉還說不定！
「……」男人懶洋洋拍拍身下地面：「我不……」
話沒說完一記暗紅小球砸在地面，薨星宮外廣場上碩果僅存的一片平地消失了，濺起的土層差點把他給活埋。
「我答應！」堪堪躲開必殺的人哼哼：「伏黑甚爾，同意束縛。」
反轉術式如今這麼不值錢了嗎？說開就開，補刀不到位絕對是這次行動的一大敗筆！
第二顆暗紅小球在他另一邊開了條隧道，五條悟落下來滿臉失望的碎碎念：「你倒是別慫啊……」
再慢一秒就把你轟進地基裡摳都摳不出來！
他走向天內理子，路過常夏時手欠的飛出去拍她腦門。
【凪】
「嗯？」打了個空，白毛不信邪的又要伸手——「悟。」丸子頭少年攔下他的手臂。
「啊……先說好，」躺在地上徹底不敢動的伏黑甚爾趕在被報復前張嘴：「我答應了給大小姐當污點證人！」緊接著他張嘴嘲諷：「被我這種連咒力也沒有的野猴子踩在腳下什麼滋味兒？」
夏油傑微笑著把腳挪到他臉上碾了好幾下：「踩猴子讓人心情愉快。」
常夏：「……」
前輩好像刷新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新屬性？
「現在的問題，」他一邊踩伏黑甚爾一邊道：「天內沒有和天元大人同化，以後也不會……接下來怎麼辦。」
常夏看看手裡斷掉的刀，去問正被硝子上下檢查的女孩子：「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這是需要你發自內心做出的決定，無論怎樣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但是請記住一點，不管你今天選擇了什麼，都不可能令所有人滿意。」
所以啊，沒有必要瞻前顧後，只需聽憑本能抉擇。
女孩緊緊攥著水手裙的下擺，用力到青筋綻出手背：「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稚嫩臉頰上糊著眼淚和冷汗，黑發紛亂狼狽，她的眼睛亮了，閃爍著頑強與堅韌：「我不要辜負你們拼命換來的機會。」
人的成熟有時只需一瞬間。
「那麼，哪怕將來面對千夫所指，嘲弄謾罵，理子都要抬頭挺胸，驕傲的活下去。」常夏笑著握緊手中斷刀：「至於天元，直接干掉算了。我怕他朝禍津神的方向走，一刀下去送進輪回，不也是重置□□？」
當然，記憶和術式也會跟著一並清空。她不殺人，但天元……究竟還算不算人類？
「老子無所謂。」五條悟指尖的小球一會兒藍色一會兒紅色一會兒紫色：「大不了開戰，干脆順手把爛橘子們都殺光。」
「我也無所謂，常夏要轉學嗎，硝子怎麼辦？」如果是他自己動手，夏油傑不覺得有什麼好猶豫的。但是女朋友還在呢，當著她的面商量什麼「全都殺光」，是不是不太合適？
「……」一陣尷尬的寂靜後，躺在地上白挨了好幾腳的伏黑甚爾發出聲音：「俘虜沒有醫療待遇嗎？」
家入硝子叼著煙對他用了幾個反轉術式，治到能起來跑就不管了：「白白，能不能跑出去看你自己，該作證的時候記得出現。」
後者迅速起身消失，身上纏著的那只胖咒靈又縮成球被他含在嘴裡。
等他跑遠，夏油傑咳了一聲抓回所有人注意力：「就這樣，星漿體同化被盤星教雇來的殺手打斷，混亂之中天內理子下落不明，伏黑甚爾砸壞薨星宮、失手殺死天元，然後逃逸。」
他示意小梅推著理子藏進斷壁殘垣。
「問起來先這麼說，我和悟下去砍樹，你們兩個一旦發現不妥就脫離學校躲到……」他還沒說完，終於從外面趕回來的夜蛾正道出現在學生們面前。
哦豁！
「五條，夏油，家入，朝日奈……」他看了一圈，沒有找到其他活物：「以及留在外面的灰原，七海。」
「誰來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他問出這句話時目光一直留在常夏身上。夏油傑動動胳膊想要擋住她，不會說謊的女孩子低下頭：「對不起，夜蛾老師，我沒能攔下那個殺手。」
「他追著我們從薨星宮裡面打到外面，然後跑掉了，星漿體也不見了。」
就……不管了，照著夏油前輩安排的說！
「對不起，夜蛾老師，我沒能攔住伏黑甚爾追擊常夏和星漿體。」丸子頭少年也低下頭，一臉真誠。
白毛左右看看，仰著頭：「……反轉術式覺醒得慢了點，讓他跑了。」
家入硝子覺得應該保持隊形，但又想不出合適的道歉，於是低頭。
夜蛾正道暗覺肝區隱隱作痛：「你們都給我站在這兒！我進去問天元大人具體情況！」
個個膽子肥得要死，一看就知道在說謊。
第70章
夜蛾正道,一級咒術師，術式咒骸操縱，東京咒術高專校長，他當然有資格當面求見擁有不死術式的結界咒術師天元。
所以,並不能簡單將天元視作一顆樹！
電光火石間常夏擋在夜蛾正道走向薨星宮內的必經之路上：「夜蛾老師！」
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如此緊張過,她努力控制自己別去看夏油傑：「那個……」
快點想個借口！鬼知道他們剛才商量串供的事兒天元有沒有聽見？理論上結界師的結界內部就跟三百六十度全景監控一樣,萬一被他說出真相,在場有一個算一個，絕對不是罰抄校規的小問題。
「什麼？」夜蛾正道低頭看著局促不安的女學生,心頭總算有了絲溫暖——看來這孩子還沒有被完全帶壞。
「就是……就是……夜蛾老師，那個啊……」死活想不出套路該怎麼辦！
「你要說什麼？」這孩子到底怎麼了？被二年級威脅不許說出真相？
「是這樣的，夜蛾老師。」夏油傑一臉淡定把常夏拉到懷裡抱緊：「我們在一起了,常夏不好意思告訴您。」
夜蛾正道：「……」
「學校不干涉你們的私事！」他黑著臉色，狐疑的視線在夏油傑和五條悟直接來回移動,最終選擇抬手放出幾只咒骸盯著這四個學生：「都給我站在這兒等著！」
常夏想要再說什麼,環抱著她的手臂收緊力量，女孩子迅速閉嘴：「嗯。」
校長沿著被轟開的殘損破洞跳進薨星宮本殿，在場四人面面相覷。
——怎麼辦？要和夜蛾開打？
——不知道！想想就頭疼！
——能不能讓夜蛾老師忘了這件事？
——打頭打到失憶嗎！
鑒於有咒骸在場，大家不約而同選擇使用手機打字溝通。四人裡有三個對造反毫無心理負擔，唯一的良心還在掙扎。
夜蛾正道是個好老師,雖然他作為一級咒術師忙得不可開交,一學期也難得上幾節課。
二十分鐘後，校長的身影重新出現。常夏緊張得直打嗝,夏油傑急忙抱著她又是輕拍後背又是幫忙順氣。
生死之間也沒見她這麼緊張,太老實了！
「你們……」夜蛾正道一一看過四個年輕人,桀驁不馴的五條,一身反骨的家入,看似正直的夏油，以及真正的乖小孩朝日奈。
中年人故意瞪了他們五分鐘：「星漿體同化被打斷，五條，夏油，任務失敗。」
「天元大人沒有要懲罰你們的意思，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但是！」他轉過身掃視四周：「給我把薨星宮外面的建築垃圾清理干淨！」
就知道拆家！就知道拆家！這叫什麼？養的不是學生都是哈士奇嗎！
「朝日奈，從今往後禁止你靠近薨星宮。」他也不明白為何天元大人會下達這道命令，提起這個女孩子時他的語氣似乎有點……恐懼？
——這麼大的紕漏，怎麼就如此荒唐的被輕輕放過了呢？
夏油傑眼底閃過一絲暗芒：「夜蛾老師，我真的很抱歉。」
少年已經學會隱藏心思：「經過這件事，我意識到自己的實力距離真正的特級咒術師還差了很遠，對術式的理解也不夠透徹。」
他一說話夜蛾正道就覺得要遭。
果然，一番深刻的反省後，二年級最正經的學生委婉表示他要罷工：「因此我申請停職一學期作為處罰，留在學校認真學習。」
不等他說完白毛跟著起哄：「是啊是啊，夜蛾老師。雖然我不覺得我實力有問題，但是要時間整理一下反轉術式的開發，干脆停一學年職怎麼樣。」
「要不要干脆把你們兩個的咒術師資格證一塊停掉算了？」硬了，拳頭硬了。
問題兒童們一個仰頭看天，一個俯視看地，渾身上下洋溢著「無所謂」的氣息。
如果我上輩子作了孽，請讓我按照正常流程還債，而不是被這兩個熊孩子氣死。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氣：「星漿體這件事，不要再提起。至於上層對這件事的處理……等開學後再說。」
天元大人和這些學生的態度都很可疑，但結果總歸不是壞的，那就先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
畢竟他也不想在某天看到關於自己學生的處刑公告。
說完校長收回咒骸對常夏道：「朝日奈，家入，現在就離開薨星宮。你們兩個，留下給我把這兒弄干淨！」
「嗛！」白毛罵罵咧咧：「傑，把咒靈放出來干活！」
丸子頭松開懷裡的女孩子，摸摸頭哄她：「你先回宿舍，晚一點我去看你，這次絕對不食言。」
「哦……」常夏做賊心虛的挪到家入硝子背後躲避來自校長的銳利視線：「硝子前輩！」
「乖啦！」大佬借機擼了把她參差不齊的頭毛：「先帶你去把頭發整整。」
原先多好的一頭長發啊，這一架打得跟狗啃一樣。
咒骸跳來跳去趕著兩個女孩子離開，夜蛾正道抱著胳膊問夏油傑：「我看到兩小時前訪客單上有個陌生人來找朝日奈常夏，你知道嗎？」
兩小時前……剛好趕上伏黑甚爾准備發難。
剛才還一身光風霽月的少年整個陰沉下來：「您想說什麼呢？」
他的語氣很輕，像眯起眼睛咧嘴微笑卻不經意露出獠牙的狐狸。
黑臉教師的人格修正拳重出江湖，一人一記不偏不倚，五條抱著腦袋不滿：「為什麼我也要挨揍？！」
「常夏與星漿體這件事無關，是我們意外打擾了她與家人的假期。」頭上鼓起一個包的夏油傑並沒有收斂：「退上一萬步來看，如果此事與她有關，她還有必要為了星漿體與伏黑甚爾死鬥麼。」
這不符合邏輯。
「我沒有這個意思。」夜蛾正道臉色已經黑得可以完美融入夜色。臭小子！敢這麼和老師說話，欠教育！
朝日奈家只是個人口眾多的普通人家庭他當然知道，學校難道不會對學生進行基本登記嗎？在一個普通家庭長大的朝日奈常夏當然不可能與「術師殺手」、「天與暴君」有什麼來往。
他想說的是另一件事！曾在天滿宮生活過的孩子為什麼會讓天元大人感到恐懼？突然出現但所有人都沒什麼記憶的陌生男人究竟怎麼回事？
你都不擔心嗎？
夏油同學看上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只想盡快打掃戰場走人。
夜蛾低頭看了眼突然震動的手機：「總監處找我。不管打算做什麼，都不要輕舉妄動。」
說完這句似是而非的話，他留下了一道匆忙的背影。
「悟，你想法子把天內理子送出學校藏起來，我在這裡……接受懲罰，清理場地。」少年再次抬手召喚出密密麻麻的咒靈，把警報器折騰得差點爆炸。
「知道，我會安排好她。」五條悟走到小梅躲藏的地方翻出天內理子，拎起她發動術式消失了。
烏央烏央的咒靈群鬼哭狼嚎，草草碾平被徹底摧毀的廣場。無論石塊還是樹枝，在重壓下一概粉碎。夏油傑收回咒靈，座敷童子留在最後怯生生遞給他一樣東西——伏黑甚爾扔出來襲擊星漿體的短刀，被她給順手牽羊。
小姑娘化作咒靈球前還討好的衝他笑笑，一副生怕家長生氣發火的模樣。
夏油傑：「……」
這應該算是……常夏的戰利品？不知道能不能融了給她修刀。
常夏跟著家入硝子走出石質鳥居，對方從衣袋裡摸出一管口紅晃晃：「謝啦，是今年新出的顏色，很難買到哦。」
「嘿嘿嘿，前輩喜歡就好。」
兩人先是去了治療室，結束檢查後硝子示意常夏坐直，緊接著白色床單從天而降圍在脖子上：「別動，我給你稍微修一下，等允許離校了再找家店重新收拾。」
「好！」她果然筆直坐在方凳上，等硝子收起手術刀和手術剪才發現，一年級的可愛後輩已經睡著了。
比起那兩個被緊急治療的二年級男生，她看上去完好無損。但是硝子恍惚意識到，在某個科學尚未探知，咒術也無法理解的領域裡，朝日奈常夏付出了沉重代價以換取無可匹敵的力量。
「一個兩個，都這麼拼命。」把她挪上病床，女孩子立刻側過去抱緊被子團成一團呼呼大睡。家入硝子叼著煙走到室外點燃，約莫過了半小時，也許更短，夏油傑灰頭土臉步履匆匆站在她身邊：「怎麼樣？」
「還好，傷勢被她自己用反轉術式治愈，眼下唯一的問題只有咒力消耗過度。」她沒有說出心底的懷疑，而是換了個話題：「暑假作業有人寫嗎？我看你們都得停職，還剩半個月，招募一名人類代寫作業。」
「咒靈也可以。」
「我回去找找，好像曾經吃過一個學生們因為寫不完作業而產生的詛咒。」
確定常夏沒有大礙，夏油傑松了口氣：「天內理子被悟帶出去藏起來了，還好天元沒有當場發難，我們有時間慢慢處理這件事的後續。」
比如說盤星教。
「你說……」硝子將煙頭壓在石材窗台上碾碎：「天元為什麼選擇緘默？」
這個結果不可能是夜蛾包庇學生，除他以外上層也有可以進入薨星宮求見的人，兩方說辭不同根本就包庇不住。
為什麼，天元會對商量著要干掉他的學生網開一面？
第71章 番外·神明
番外。
——「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麼？」
——「安心啦,這裡可是神社，難道還會出現……」
——「是哈，回頭問問工作人員？也許是附近居民的小孩。」
——「怪可愛的，哈哈哈哈。」
背陰灌木叢中,站著個抱著手鞠的妹妹頭小姑娘。四五歲的年齡,一身由淺綠及深紅的古典五唐五裳衣,烏黑眸子安靜又沉穩。
一點也不符合這個年紀應有的模樣。
背著運動包的游客誤入此間，交頭接耳一番悄悄退去,生怕驚擾恍如剛剛降下現世的神子,萬一招來神明懲罰可怎麼辦？
「常夏呀，過來這裡。」
手持芴板的老者站在廊下輕輕招手,女孩邁步快速走到他身邊：「爺爺。」
「好孩子。」大手輕拂過頭頂,她聽到撫養者緩緩提問：「你願意為理想與道標獻出生命嗎？」
小姑娘抬頭怔怔望向老者：「我可以。」
不是願意，是可以，她早已做好踏入輪回的准備。
「那麼……就由你和梅雨一起隨我去趟高天原。無論做出何種選擇,都不會被責怪。」老人牽起她的手走向本殿：「這是人類的特權，可以被允許後悔。」
「不會後悔。」她沒有提問,老者垂下眼眸,溫和微笑著解釋：「是夜鬥神和惠比壽神的麻煩。天照大神重開神議，將以神器與眷屬性命為祭,由『天』評判正誤。」
野蠻且原始的判別方式,從上古時代留存至今。
「夜鬥神,惠比壽神？」女孩沉靜點頭：「明白了。」
惠比壽神，被眾神認定為肆意玩弄人類靈魂的「術士」而誅滅換代。他的好友夜鬥神為友人伸張正義，舉出證據要求『天』清洗惠比壽神被枉加的污名。
斬斷諸神之陣的青年帶著神器殺上高天原,多半神明在他刀下換代……現在,終於鬧到天岩戶屋前了嗎？
這件事中天神毫無疑問站在惠比壽神與夜鬥神的立場上,但是作為被供奉同時也被壓制了一千多年的大怨靈，道真公除了以神器與眷屬的性命為質為夜鬥擔保外，其他的也沒有辦法再做什麼。
神器侍奉神明，眷屬供奉神明，神明承擔神器的痛苦，應許眷屬的願望，這是因果與因緣。
天滿宮中所有神器裡，能自始至終絕不怨恨的，就只有追隨他一千多年的梅精梅雨，以及一時覺得有趣收留的棄嬰常夏。
這孩子，大約正是因為太年輕，才會無比執著堅定，仿佛璀璨的鑽石。
「隨我來。」老者抱起女孩放在臂彎，身後跟著恭敬嚴謹的巫女，走進肅穆寂靜的審判之所。
「今有夜鬥神扣天求問，許之。」端坐在玉階上的太陽俯視台下諸神：「一方以鏡、玉、劍為抵，另一方……」
天神菅原道真身後走出一大一小兩個女子，端正跪地，毗沙門天背後走出帶著黑框眼鏡的青年，共計三人。
「神器梅雨、眷屬常夏、神器兆麻。」
觀刑之神們議論紛紛：
——「怎麼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混進來了？她不會真以為自己能與三大神器平起平坐？」
——「無所謂了，反正送死，死眷屬總比死神器要強，你們說呢？」
——「這倒也是。」
跪在處刑席上的青年瞪大眼睛——道真公獻出了最信任的伴侶與最寵愛的孩子，毗沙門天獻出了扶持至今的戀人。
惠比壽啊，你沒有白死。
問天的儀式在確認雙方都獻上三名祭品後開始——
太陽垂問：「天可有錯？」
「無。」
「有。」
梅雨的身體倒伏於地，頭顱滾落在幼女面前。女孩伸手抱起巫女的首級替她整理凌亂長發：「……」
殘酷的現實，永遠不會依照人們美好的願望向著完美結局發展，這我早已知曉。
「天可有錯？」
「無。」
「有。」
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倒在另一側。
觀看處刑的眾神露出滿意微笑。天怎麼可能有錯？天有錯，那不就說明是眾神錯了？天是不會出錯的，眾神也不會出錯。錯的只有敢反抗的那些家伙……
稚弱幼女抬頭看向玉階上端坐的太陽——
「天可有錯？」
「無。」
「天有錯。如同父子，父不教而責，父錯！」
太陽身側的八尺瓊勾玉身首異處。
「天有錯。如同父子，父不查而責，父錯！」
太陽另一側的八尺鏡倒地不起。
「天有錯。」女孩支撐著厚重絲娟從地面站起來，手中抱著另一個撫養者的頭顱：「天錯在，不敢認錯。如今戮一人，明日自有千萬人棄天而去。」
失去信徒的神明，將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干涸中成為歷史剪影。風一吹就散，什麼也留不下。
觀眾席上一片嘩然，有些神明捂臉躲避，有些神明揚袖怒吼，小小孩童無懼昂首：「天有錯！」
既然我的理想永不墜地，他人的理想也不應被平白折斷！
草薙劍無聲無息躺在追隨已久的神主腳下。
太陽低下頭，絲毫不為神器的死亡動容，無悲無喜，無驚無懼：「問天結束，夜鬥神無罪，惠比壽神一案交予毗沙門天追查真凶。」
高台上獻祭的三神器屍身被抬走，懷中一空，梅雨和兆麻揉著脖子從地上坐起。
——『天』只從失敗者手中收取祭品。
這簡直就是！
「常夏！來……」老者揮動芴板打斷她的思考：「至少別在這裡想。」
「是，爺爺。」女孩牽上神器的手，被她引著走回神主身側。
夜鬥神掙脫桎俈跳到她身邊殷切道謝，他的祝器與眷屬跟著紅了眼睛，毗沙門天上前揉亂女孩整齊嚴謹的妹妹頭：「所以說，惠比壽他喜歡人類，並沒有錯啊！」
人類忘恩負義，人類薄涼無情。但是人類同樣閃耀著溫暖的光，仿佛綿延的歌，即便幼童也會誓死保護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神明。哪怕她根本沒有享受過他的祝福，哪怕他已經換代。
即便面對異類，人也能如此溫柔。
「……」圍觀的神明紛紛拂袖而去，不敢承認被弱小無力的稚子質問到啞口無言內心動搖。
「先隨我回天滿宮。」菅原道真彎下腰拍拍女孩後背。
這樣漂亮的靈魂，就算神明也移不開眼睛。神社裡總有人奇怪為何神主垂青一個棄嬰——因為這是令他倍感驕傲的孩子。
*
「常夏呀，你……想要繼續留在天滿宮，還是回到現世？」
她不是正常輪回的人類，附著在死嬰屍體上的死靈，更接近禍津神一般的存在。如果留在天滿宮神域，總有一天會在遙遠的供奉與期待中誕生為一個新生的，小小的神明。
女孩站在□□花從中安靜搖頭：「爺爺，我是人類，一個普通人。」
如果成為神明就要放棄一以貫之堅持的理想，變成神議旁觀席上那種無謂善惡的模樣，那麼我寧可留在輪回中翻滾。
「這樣？啊，也是，會是你的選擇。」老人用芴板敲敲塗著金粉的欄杆，心情大好的看向遼遠碧空：「既然如此，就該給你找個家。要有足夠多的家人，要和睦友善，要關愛手足。」
「回去現世吧，我的孩子。」
我將你交還給人間，讓你重新染上生靈的色彩。後代中的本家沒辦法妥善撫養這顆珍寶，老者把目光轉向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信徒——
*
「朝日奈女士，您在看什麼？」陪同游覽的助理隨著BOSS的視線向遠處觀察，花叢間隱約站著個五六歲大小的女孩。
她留著乖巧的妹妹頭，踮腳伸手折下枝頭海棠。似乎察覺到被人窺探，烏黑油潤的眸子轉過來怔怔盯著游人。
「那個孩子！」女士雙手捂嘴，眼眶一陣灼熱：「是誰家的？」
多像日思夜想中切切期待的女兒？
經過一番調查了解，得知這孩子竟然被親生父母惡意拋棄在神社。朝日奈美咲大哭一場，攥緊了銀行卡，以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熱切「買」走被巫女和神官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孩。
「小常夏呀，和媽媽回家吧？」她笑著拉起小姑娘的手，在對方清透眼睛注視下慈愛微笑：「這麼清冷的神社不適合小孩子。我們回武藏野，那裡有連綿不絕的山丘，會在春天開滿粉色櫻花。」
女孩安靜點頭，不笑也不哭。
朝日奈美咲並不像神社裡其他人那樣害怕她洞悉的目光，蹲下身替常夏整理衣襟：「五唐五裳衣太重了，我們今後穿小裙子好不好？小兔子，小貓咪，小綿羊，你喜歡什麼樣的包包？」
「……都喜歡。」小小年紀就深諳「我全要」，美咲被她逗笑：「沒問題！每種都要，每個顏色都有。」
「走啦！出發回家~小夏，這樣喊你可以嗎？」美咲摸摸寶貝女兒的頭發：「家裡有很——多——很——多——兄弟哦，如果能再給你生個姊妹就好啦~」
「……」被帶出神社的女孩忍不住回頭向後看，本殿下老者笑著擺手，陪伴撫養她的神器們跟著做出祝福的姿態。
願你今後走在自己期待的路上，一帆風順。
第72章
「唔嗯……」
空氣中有些涼意,微潮晨風帶來山間草木的氣息。
下雨了？
常夏睜開眼睛看向窗外，風景沒看見，先看到散落的黑色長發在不遠處。頭發的主人趴在床頭雙目緊閉，呼吸綿長。
這是守了多久……
窗欞敞開著,金屬框上雷電殘留的焦黑已經擦不掉了。山風鼓動棉麻窗簾不停翻滾,起起伏伏逐漸與心跳吻合。
她側過去面對著少年伸出手,拾起他的頭發拈在指尖。質地比視覺印像要柔軟得多，纏繞在白皙手指上的發絲一不小心成了個圈,女孩子急忙漲紅臉頰松手——就像是枚戒指,這也太不知羞恥了！
還好沒有吵醒他。
常夏蹭蹭抱在懷裡的被子團，看著這個人發了會兒呆,忍不住再次伸手去戳他的發際線。就很好奇嘛,每天都把丸子頭扎那麼整齊，那條線會不會後退？
干燥溫暖的指腹輕輕擦過額頭，少年閉著眼睛笑出聲,不等作亂的手逃跑一把抓住握緊：「早上想吃什麼？」
眼睛睜開了，泛著溫柔漣漪的眸子又近了些,拂過額頭的鼻息有點癢。
常夏縮進被子遮住半張臉：「冰箱裡沒東西……」
快兩個月沒住學校宿舍,冰箱裡當然不會有存貨。夏油傑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不如去我那邊？」
一個掌握不住火候，一個掌握不住鹽量,這叫什麼,天作之合？
「哦……！」她跟著坐起來,夏季薄被隨著動作滑落到腰間——
別想了，腦內劇場中想像的一切旖旎場景都不會有。
硝子對這個後輩寶貝得不得了，驅逐所有前來探視的雄性生物後親自幫她換了睡衣。而且以常夏的習慣,睡衣必然是胳膊腿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長袖長褲保守款。
拖鞋恰到好處出現在腳旁,放下牙刷溫熱毛巾立刻被送到手邊,不等常夏反應過來，腦後傳來輕柔撫觸。
「不要動。」夏油傑站在她身後，從手腕上退了根皮筋咬在嘴裡，撈起女孩子的頭發梳理。
鏡子裡的少女滿臉紅暈，背後是低頭認真替她整理長發的少年——其實他已經不太能用「少年」這個詞來形容了，寬闊的肩膀與挺拔的身形無限接近成年男性。
「好了。」撥齊她眉間的劉海，檀木、書卷與煙草的味道從袖口幽幽傳來，常夏收起羞怯詫異的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抽煙了？」
「啊……昨天在治療室外面等悟傳消息時碰了一根。」這麼驚訝，是沒想到他也有不怎麼守規矩的一面？
女孩子看了一會兒，圓眼睛恢復平日笑眯眯的模樣，又密又長的睫毛仿佛落在花朵上的蝴蝶彈動翅膀：「倒也不是不可以啦，只能一點點哦！」
她伸手捏緊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肺是非常重要的器官，要好好愛護。」
「好，下次也要這麼對硝子說。」他笑著拉開房間門：「我先上去等你。」
給她留出更換衣物的空間。
校服又雙叒叕毀了一件，暫時只能穿常服的常夏從衣櫃裡翻出夏季浴衣，只用了十五分鐘就將自己打理妥當，踩著木屐走上宿舍樓四層。
早餐是慣例的飯團、玉子燒、味噌湯。兩人面對面坐在圓桌旁，夏油傑告知常夏事件後續：「悟帶了天內理子出去躲避，我打算潛入盤星教探查。」
「區區一個小宗教，怎麼會知道天元大人與星漿體之間的關聯？還能出得起足以買動天與暴君的金錢，甚至挑准時間下手……」他抬起眼睛：「我懷疑這裡另有隱情。從正常思路的方向上看，天元大人對咒術師絕對比對非術師更重要，為什麼信眾全是普通人？」
「哦，那當然是因為普通人的願望更好達成啊！」常夏毫無自覺的邊嚼邊說：「沒有信徒沒人需要的神明過得還不如妖怪。吶，如果你向神明許願，多半會真心實意希望同伴平安……」
「能讓五條前輩從連他都覺得危險的境地中平安歸來，這種事就算神明也會很頭疼的啊！」女孩做了個苦臉：「至少我絕對不想聽見這種願望。」
做是肯定會去做啦，但也能明白其中辛苦。
站在神明的角度上看，人類的力量越弱，信眾數量才會越多，願望簡單到僅與維系生存相關才是好事。
就好比同樣的工資，神明也不想007。
「這樣！」他覺得有點奇怪，這個答案總感覺什麼地方不太對，但又找不到究竟哪裡不對。
常夏放下湯碗跳到下一個話題：「天內也不能回原來的學校了吧，不如讓她去紫藤中學，說明緣由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五條前輩也能脫開手。」
敢去捅這個馬蜂窩的，她敬那些人好膽量。
「這倒可以。」夏油傑深以為然。
五條悟又沒有三頭六臂的本事什麼都能面面俱到，所謂同伴，不就是用來互相幫著查漏補缺麼？
「我這就和悟聯系。然後，我們去箱根八丈町？至於盤星教，」他沒說完常夏就笑著指指手機：「盤星教交給武裝偵探社啦，國木田先生保准把他們查得底褲也不剩。」
右京哥的事務所和橫濱那邊也有業務往來，連輿論戰和官司都有人代打，這就是家裡兄弟多的好處。
既然是普通人，那就用普通人的手段對付。
「不要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膀上，多依靠下同伴嘛。」她把臉扭開，薄紅染在耳尖：「比如我。」
「好。」他笑著低頭輕嘆。
——每次對世人失望，你都會及時出現提醒我不要放棄。大約那些僅憑一己之私就枉顧他人性命的東西，和你我不是同一物種。
五條悟接到電話後答應得非常痛快，他也正為天內理子的去向頭疼。
如果只是把她藏起來，這件事並不難辦到。但她是個人，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輩子，總該恢復正常生活。大家拼命救她，不是為了把她從一個籠子關進另一個籠子。
「既然傑你說可以，那就這樣辦。」他不知道那所普通人學校是什麼情況，不過他願意相信夏油傑的判斷。
兩方商議後敲定計劃，夏油傑只給夜蛾正道發了個信息說明去向就開始督促常夏收拾行李：「還有半個月暑假，先送天內去紫藤學院，然後我們就出發，說好的八丈町。」
至於收到學生要去「情侶旅行」信息的校長是何心情，夏油同學一點也不在乎。
能給面子的沒有說消失就消失，已經很乖了好嗎！
「啊？好……」
約定一起去旅行這件事，她當時純粹是怕夏油傑不敵伏黑甚爾才特別強調。有件重要的事作為牽掛，人總是舍不得死。
狂戰士天克召喚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最後五條悟帶著天內理子，就在約定見面的地點見到了拖著行李箱的好友，以及走在他身邊抄著袖子輕松又自在的朝日奈常夏。
「你們竟然把爛攤子都推給我，自己跑出去玩？！」白毛震驚到差點摔碎墨鏡，天內理子捂嘴「吃吃吃」的笑：「大家都好好的，太好啦！」
「走了，那所學校是常夏的關系，非常值得信任。」
或者說，如果紫藤學院也不能相信，世界上就沒有能相信的地方了。
虹龍被伏黑甚爾一刀劈開，好在咒靈核沒碎，撿回來養養還能用。巨大的龍頭一落地就往常夏腿邊蹭，被揉了鬃毛後乖乖放平身體等待「乘客」：「嗚呼呼……」
「怎麼回事？傑你養的究竟是龍是狗？」
不撩閑不舒服斯基先生扯著龍須欺負交通工具，虹龍眼淚汪汪用尾巴攏住現場唯一的人類良心：「唔！」
「五條前輩！小虹要哭了，快點松手。」常夏試圖保護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代步「寵物」，沒注意到男朋友心狠手辣一腳踢開虹龍尾巴：「小虹是什麼稱呼？好了快點出發，等會兒被人看到解釋不清。」
一群人和空氣鬥智鬥勇嗎？
經歷了一場令人心曠神怡的空中旅途，虹龍降落在一片璀璨的紫色花海中，提前得到消息在這裡等待的是一高一矮兩位女士。
「哦？這就是轉學生嗎？」長發女士溫柔得讓人連聲音都不忍放大，常夏走在前面拉著理子：「是，天內理子。以及負責照顧她的黑井也會轉過來，為了安全起見她要晚上幾天。」
胡蝶香奈惠向攥著裙擺的女孩點點頭：「你先轉入初中部就讀，在這裡，沒有誰能無緣無故傷害他人。」
她帶著女孩離去，留下胡蝶忍掃了眼跟在後面的兩個男學生：「……」
夏油傑微笑著拖五條悟往旁邊走去：「走，去賞花。」
「哈？賞個鬼啊，交給小矮子真沒問題？」五條悟一張嘴就沒好話，全場海拔最低額頭上爆出一個「井」字。
等他們拉拉扯扯退遠，蟲柱上前揪起女孩子短了一大截的馬尾巴：「你怎麼開了斑紋？不要命了！」
「噓！小點聲哇！」常夏縮著脖子雙手合十討饒：「我不會早早就……舍不得你們。」
「你確定？」忍擔憂的看著她：「我不能勸你放棄戰鬥，跟我去抽個血留下樣本，不親自確定怎麼想都沒法放心。」
「嗨嗨！」女孩子做舉手投降狀：「沒問題。」
蟲柱：留下血樣替她想想辦法吧，畢竟都過了一百多年，之前沒法子的事，現在總能為友人做些什麼。
常夏：不就出點血麼，抽！反轉術式就是這麼好用！
為她們讓出談話空間卻也沒放棄傾聽的兩個男生對視一眼：「……」
斑紋，那是什麼？
第73章
天內理子被高個子女醫生帶走,朝日奈常夏被矮個子女藥師拉走，徒留兩個年輕咒術師站在紫藤花海裡面面相覷。
就……沒人管了嗎？
好耶！
「傑，這裡很舒服啊。生命力旺盛，風景優美,連個蠅頭也沒,我喜歡！」
五條悟摘下墨鏡大笑著伸長身體深呼吸——不用被動觀察分析,大腦放松許多，簡直下一秒就要昏昏欲睡。
他是最強沒錯,他覺醒了反轉術式可以全天候開啟無下限也沒錯。但是人呢,總有疲憊的時候，希望能有個可以清淨睡覺的角落。
多稀奇啊,咒術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家主,是個經常累得躺在椅子上補眠的人。
夏油傑看著他找了棵弧度合適的紫藤灘成一大片:「嗯，這裡的人都很好。悟，他們很強。」
「哈？」躺得別別扭扭,大長腿無處可放的少年懶洋洋閉上眼睛:「只是普通人吧，能強到哪裡去。」
「隨便任何一人都能正面抗衡伏黑甚爾的強。」
天與暴君,凄慘淪為計量單位。
蒼藍眼眸睜開條縫:「真的假的！」
「真的。」丸子頭少年表示自己沒有開玩笑:「我和他們交過手,明明只是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卻能憑借感知准確擊退甚至祓除……」
不慎慘死在木刀下的低階咒靈數量連他自己都心疼。
「那也不過是普通人的掙扎……」
兩只眼睛都露出來了,白發少年興致勃勃:「走著？找個人試試！」
「試試就試試。」夏油傑笑眯眼睛。
全校最清閑的人是誰？除了看門大爺就體育老師。
准備直面普通人的暴擊吧五條！
所謂兄弟,不能只有我一個人三觀破碎不是？
然後他們在校園裡撞上了兩個「普通」人——忘了被喊去參與教學研討會而默默掃地的富岡義勇,以及作為教學監督不用參與教學研討會而默默念經的悲鳴嶼行冥。
「……」
「我們回來啦！欸？五條前輩這是怎麼了？」
摁著止血棉球的常夏滿腦袋問號。
不知道為什麼，夏油傑嗓子有點啞:「咳咳咳咳，常夏你回來了？天內怎麼樣？」
「安排好了,就讀初中部,會很安全。」
能不安全嗎！香奈惠把她放在霞柱時透無一郎和他哥哥旁邊,這還不夠安全？
她兩三步跑到他身邊，順手將棉球摘下來塞進口袋:「這是小忍送的和果子，據說很好吃哦，給。」
便當盒半途被劫，頂了一頭包的五條悟恨恨揪出只果子塞進嘴裡:「我決定了！」
「什麼？」他面前的情侶檔同時發出聲音，白發少年嫌棄的扭開臉:「等我畢業了我也要去當老師！」
「所以……？」常夏突然開始為某所學校的未來擔心。五條悟咬牙切齒:「教師自帶BUFF是吧！一個一個的，哼！」
「噗……咳咳咳咳，嗯。」夏油傑秒懂，摁著常夏的頭頂要她轉過來少看不良示範:「剛才我們遇到了悲鳴嶼先生和富岡先生。」
他挑起眉毛做了個表情，常夏也明白了——五條前輩這是挨了別人家學校老師的人格修正拳麼？
不愧是最強，岩柱上手也只是頭上起了幾個包而已。
「哦哦哦！那你們運氣真的很好啊，需要去治療室嗎？或者回去找硝子前輩？」自認很是體貼的女孩決定不和他計較被搶了和果子的事。
「……你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故意的！我忍你們兩個很久了！傑一直都在笑！他都沒停過！」
白毛前輩絲毫沒有前輩自覺的喵喵大叫，常夏被他吼得精神恍惚:「好的，是的，知道了，五條學姐……不是，學長……那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油傑努力不讓自己笑出眼淚顯得太過分，抖著手把女孩子拉進懷裡護住:「不要這麼在意嘛悟，常夏她絕對不是故意的。」
畢竟水之呼吸一派又不止她一個憨憨。
坐在台階上的五條悟憤憤不平又往嘴裡塞了只和果子，嚼嚼覺得味道不太對:「糖漬花瓣？」
「咳咳咳咳咳！」常夏看到和果子裡的餡料，眼神亂飛。
看來胡蝶忍對那句「小矮子」相當不滿，糖漬紫藤花瓣填餡，這是什麼待遇？再來杯紫藤花茶曬著太陽……還好五條前輩是個大活人。
無下限術式，似乎並沒有毒抗性呢。
還是不要告訴他只有刻著紫藤花紋的和果子才會正常……就，別讓五條前輩知道他被討厭了吧！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胡蝶香奈惠去而復返，她穿過花海走到常夏面前摸摸她的頭發，滿腔憐惜：「要好好活著。」隊內有人開了斑紋這種事在劍士之間根本瞞不住，特殊的因緣將大家纏做整體。
「夏油君，這孩子，拜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香奈惠力道輕柔卻堅定的將她推出去：「如果遇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情況，歡迎來尋求幫助。」
「香奈惠太誇張啦！嘿嘿嘿嘿嘿嘿嘿！」常夏甩起馬尾巴憨笑：求不穿幫！
長發女醫生瞪了她一眼:這麼大的事！你打算瞞多久？
——我都准備帶這個人回老家啦，當然是想找機會攤牌。只不過故事有些曲折，很多事也不重要，一時理不清該從哪裡說起。
「香奈惠姐再見！」常夏縮起脖子拉著夏油傑就向外跑：「八丈町我可熟了，從前的老家在那邊……」
丸子頭少年：我就靜靜的看著你怎麼忽悠我。
越心虛話就越多，還真是個可愛的小毛病。
「悟，上層就先交給你咯。」他招呼了一句正苦惱於該選擇哪只和果子作為下個「幸運兒」的好友，五條悟渾不在意點點頭：「OK，別忘了你答應過的喜久福。」
將天內理子托付出去，能牽制他的把柄頓時消失。又有天元不明原因的退讓以及夜蛾正道據理力爭，上層無非也就吠叫幾聲罷了，不痛不癢。
不就是個任務失敗麼？說得好像誰沒失敗過一樣。要為難也該是被甩了一身鍋的伏黑甚爾為難，誰叫他「砸了薨星宮、拐了星漿體」呢？
他邊想邊捏了個刻著鈴蘭花的果子叼在嘴上，從衣袋裡摸出手機，猶豫片刻給夏油傑發了條消息：「給我帶溫泉饅頭回來！」
本想說小矮子不大對勁要提醒好友多注意的，五條悟咂咂嘴。
嘖，我不！
狗糧味兒熏到眼睛了！
少年吃掉和果子，對甜度很滿意，興致盎然又捏了個刻著梅枝的一口咬下：「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哇！這是什麼啊！」
他吐出被咬掉一半的和果子，軟糯面皮裡裹著的全是綠油油的抹茶粉。
「……」不信邪的五條悟瞪著便當裡挨挨擠擠的和果子發愣，可惜六眼只能掃出咒力，不能掃出普通和果子裡都裝了什麼餡。
拿去整蠱傑和小矮子？少年重新高興起來，加速趕上手拉手玩虹龍的兩人：「喂！傑，你要不要嘗一個？」
夏油傑和常夏同時停下腳步，連震驚的表情都幾乎同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悟/五條前輩竟然願意把甜食讓出來？
掛起燦爛笑容的白毛將便當盒舉到兩人面前，常夏想也不想捏起刻著紫藤花的果子掰開分了一半給夏油傑，另一半歸自己。
某人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畫面，湊上前一看——嗯？這不是正常的紅豆沙餡麼？難道說剛才只是失誤？
「怎麼了，悟？」夏油傑似乎明白了什麼，笑眯眯作勢要拿和果子。五條悟急忙合上便當盒的蓋子：「沒怎麼！話說現在好像很流行一種抹茶冰淇淋，一起去試試？」
「不了，我要陪常夏旅行，你自己去。」根本就不上當。
他一直在等她主動說出隱藏的秘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
再說了，和女朋友出去玩不比和五條悟闖禍挨罰要有意思？
——入學一年半，難得遇上半個月假期可以什麼也不想的休息，我要放假！
慢一步沒抓住虹龍尾巴讓人給跑了，五條撇撇嘴。
干脆老子也罷工算了，就從現在開始！
翻開手機再次運指如風，少年「啪」的重新合攏翻蓋:「啊~休假休假，去哪裡玩兒呢？」
一天接到兩條罷工信息，正在與上層交涉的夜蛾正道默默掏出速效救心丸：「五條悟，夏油傑，因星漿體同化任務失敗自請停職處罰。諸位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隱藏在拉門後的佝僂身影紛紛啞然。
兩個准特級咒術師一塊停職，遇上特級咒靈該找誰，九十九由基嗎？
笑死，根本找不到。
但不順勢做出處罰也絕不可能，難得六眼低頭。很快就有聰明人想了個「好」辦法：「新近晉級的一級咒術師呢，讓他們結伴去接特級任務。」
「哦。」夜蛾正道點頭：「明白了。」
反正東京校剛晉級的那位一級咒術師也休假了，其他一級老油條更不是傻子，就看你們加油折騰。
另一邊，虹龍已經飛到伊豆群島上空，在伊豆箱根國家公園裡找了個僻靜之處降落。
——八丈町就緊鄰著國家公園，山川相依，地脈相連。
高聳陡峭的連綿山脈，遠遠看去一片蒼翠，最遠處的頂峰深入雲霄，圓錐形山口堆疊著層層白雪。黃昏的太陽斜倚在山麓間，懶洋洋的映照著整潔干淨的小城。
「這裡啊，從前人很多的，基本都是靠著城下町過活的小商人。」常夏抄著袖子走在街道上，百年光陰匆匆流逝，印像中童年的小村，幾乎完全認不出來。
夏油傑走在她身邊，微笑著傾聽。
第74章
「我家呢,孩子很多，四個哥哥，一個姐姐。父親經營著祖上留下來的綢緞坊,押著商隊四處走,一年也見不到幾回。家裡即便有僕人幫忙母親也很辛苦，沒什麼精力教育我們。只有大哥進了學堂,然後回家把學到的東西再講給弟弟妹妹。」
常夏沿著柏油鋪就的坡道慢慢行走,夕陽斜照在身上,浮起的細碎絨發上閃著橘紅色的光。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仰賴兄長關照,生活無憂。」她側頭想想:「嗯，在那個年代的普通人家庭裡，算是無憂了。」
不用早早分擔家務,也還沒到要為婚姻夫婿發愁的年紀。除了關在家裡放養外,比之絕大部分女性,至少物質上並不匱乏。
也就僅僅物質不匱乏。
夏油傑聽著聽著皺起眉——似乎是……很有歷史感的描述？
「啊！」向前行走的少女忽然驚呼著小步跑到兩尊相對而立的犬神石雕下，嚇飛了蹲在樹梢上的麻雀群:「這裡原本有條名叫琥珀川的小河，不見了。」
「大概是……為了修整地形擴建地產。」夏油傑低頭在石雕底部找到兩行字:建於一九八五年。
二十三年前。
她童年記憶中的景色，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消失。
坡道頂端沒有修建房屋,越向上建築物越稀疏，最後只剩下片片荒蕪草場。說不出名字的野花在夕陽下搖曳著,蟲鳴陣陣——高聳突出的岬嶼頂端是處很有年代感的公共墓地。
「他們都在這裡。」站在一處家族墳塚前，常夏低頭俯視著青苔蔓生的石碑。
長發隨著晚風飛舞，少女回過頭,垂下眼瞼笑意惆悵。茜色天空晚鴉點點,翅膀撲騰的聲音襯得此地寂靜無比。夏油傑努力放輕呼吸,怕驚碎了恍如湖光倒影中的戀人。
「並不是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但是,也不應該隱瞞。」她抓著自己的手，指節發白：「我……」
話到嘴邊心底浮上重重顧慮。萬一你無法理解呢？萬一你無法接受呢？會不會被你排斥討厭？
多可笑，她竟會為這些患得患失，坐立不寧。
「……」
「知道的哦。」猜到她為何膽怯，少年慢慢上前拉起女孩子的手：「我知道，關於紫藤花的故事。畢竟……我可是去紫藤學園調查過『咒物』，也找到了屬於『源千歲』的碎刀。」
那並不是像她所說「不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相反，是人類面對命運與暴行奮起反抗的贊歌。
「啊！啊……」原來如此，這家伙早就知道了不少事，偏偏不說也不問，非要守在一旁笑著等她憋不住主動交代。
常夏側過臉嘟嘴：「為什麼不問我，難道看我犯傻很有趣麼！」
「老實說，的確令人愉悅。」
她心虛氣短眼神飄忽的模樣可愛得不行。至於通過座敷童子窺探到對方夢境這件事，就沒必要講出來了，丸子頭少年見好就收，嫻熟的摸頭順毛。
常夏眯起眼，突然意識到歌姬前輩竟然完全沒有用任何過激詞彙形容自己的男朋友。還真是，某種意義上和五條前輩相同但不一條路數的缺德！
還能怎麼樣？還不是只有假裝不知道……
事到如今，退貨已經不可能退貨了，夏油傑這個人不知何時早已完全滲透入她生活的各個方面。家人也好朋友也好，無不或承認或默認，分也分不開——他根本就沒打算留給她任何反悔余地。
嗯，爺爺也……最近窗戶外面的落雷越來越敷衍，威脅恐嚇的視覺效果遠大於實際意義。
「哼！」少女鼓起臉頰用力轉過去背對著少年，連背影都氣鼓鼓的，像是被鏟屎官騙去肉干的小貓。
——怎麼連生氣也這麼可愛！真的是生氣而不是別扭的撒嬌嗎？
——雖然你溫柔的包容讓我很感動，但你不懷好意看我熱鬧的行為又讓我很火大。
「我要吃三色丸子，溫泉蛋，紅豆湯，柚子糖……才能原諒你！」
常夏把手背在背後伸直手臂深深吸氣：「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微紅著眼眶大笑的少女，成了這個夏天最值得珍藏在心底的剪影。
「好，三色丸子，溫泉蛋，紅豆湯，柚子糖……」他順著她零零碎碎數出一長串：「每天一樣，一直到每種都吃過，才可以原諒。」
——每天都會有無數新品種零食誕生，永遠也吃不完，永遠都要在一起。
走下岬嶼，朝著燈光聚集處走去，他們走進小城最熱鬧的核心。常夏驚訝的在某溫泉旅館前遇見一位熟人：「蜜璃？」
發色極其特殊的女子抓緊發辮，看到她表情迅速從緊張切到驚訝最後變成驚喜：「千、啊不是，常夏！」
雖然沒在學校擔任教職，家庭餐館的老板娘消息一樣靈通。
真巧，這也是鬼殺隊成員？
夏油傑注意到她緋紅的雙頰以及左手無名指上嶄新的指環，閉嘴挑眉等待後續。
「你也是……那個！來那個旅行嗎？」既害羞又蠢蠢欲動的甘露寺掃了眼貼在常夏身後的人。不等她看第二眼確認，穿著條紋浴衣的伊黑小芭內閃電般出現：「蜜璃！還有……」
青年眸色深沉的看了會兒常夏：「是你啊。」
常夏也收斂了笑意錯開視線：「啊，是我。」
兩人無言相對，就在常夏轉身欲走時甘露寺蜜璃迅速出手攔住她：「八丈町所有溫泉旅店就只有這裡房源充裕，眼看天馬上就黑了你往哪兒去？」
從前蛇柱就無法與水呼組共存，無論水柱富岡義勇還是甲級隊員源千歲。甘露寺蜜璃大約知道丈夫與後者的糾葛，有心化解恩怨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不容易遇上機會，當然不肯松開。
單論力量，在場沒人是她對手，唯有乖乖被拖進光線旖旎的溫泉旅店。
嗯，挺好，省得費心訂酒店了。夏油傑假裝自己一點也不期待的邁進大門，抬頭就聽常夏老老實實告訴前台要定兩間房。
「……」
如此老實，真想知道究竟是誰把她給教成這種性格。
甘露寺蜜璃驚訝不已：「欸？你們……吵架了嗎？」
她一臉「搞砸了」的表情，看得常夏一頭霧水：「沒有啊，誰和誰吵架？」
這麼熱的天，本來連溫泉也不打算泡的，這不是被強行拖進來了麼。
「那為什麼不住在一起？」蜜璃頭頂冒出無數問號，常夏的問號不比她少：「為什麼要住在一起？」
「難道不是旅行嗎？」蜜璃露出豆豆眼，常夏也露出豆豆眼：「是旅行呀。」
「你們都一起出來旅行了還不住在一起？」還拉著手！還粘那麼近！
「所以說啊，為什麼一起出來旅行就要住在一起？」體育健康課差點不及格的乖寶寶無法理解到抓狂。
聊天頻道是不是有問題？
意識到這個可能，甘露寺蜜璃越尷尬越表達混亂，漲紅著臉比比劃劃。伊黑小芭內深深嘆氣，上前牽緊新婚妻子的手抬起來給她看：「蜜璃誤會了。」
早就聽明白怎麼回事的另一個人握拳堵嘴：「噗。」
看著他們手上的對戒反應了一會兒，常夏跟著紅了臉：「蜜璃，我還沒成年啊！」
「抱歉！抱歉抱歉！」
那不是，那不是偶遇得太突然以至於腦子打結……
攔住甘露寺蜜璃瘋狂鞠躬道歉的舉動，常夏無奈：「算了，反正房也都開了，住哪裡都一樣。」
「嘿嘿嘿嘿嘿嘿嘿！我請你吃東西賠禮吧，對不起！」
「那我要吃溫泉饅頭哦！」
「好~」
光速和好的女孩子們手挽手跟在旅社老板娘身後走掉了，沒有任何留戀。
「蜜璃……」被老婆忘到腦後的伊黑小芭內伸手，沒能留住人轉而怒視同樣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展開的夏油傑：「……」
不能朝未成年人胡亂發脾氣，也不能怪老婆和其他人親近，就很郁悶。
「……」
「……」
兩位男士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鬼殺隊醋王悶悶轉身打頭走上木質走廊。
潺潺流水打著白色蒸汽卷從地板下的暗道流淌，水生植物靠在池畔巨石上。菖蒲的棒狀花束三三兩兩，遮在葉子圓小的睡蓮上方。
「……那家伙，開了斑紋。」一直走到走廊盡頭，踏下木質台階前伊黑小芭內留了一句：「珍惜時間。」
他確實與朝日奈常夏之間有些齟齬，但那都是陳年往事，不至於影響隊友之間的信任。如今恢復記憶的所有人裡只有她開了斑紋，據說是為了從強敵手下保護一個小姑娘。
不管怎麼說，沒給主君丟臉，也對得起那身隊服。
他敬佩她。
這是第二次聽到有人提及「斑紋」，夏油傑垂眸：「常夏沒說。斑紋，是什麼？」
「……」伊黑小芭內陷入沉默，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言多必失的錯誤。如果朝日奈常夏不告訴戀人斑紋的事，那一定是她不想讓這個少年為無可奈何無法挽回的未來悲傷。
個子再高他也只是個孩子，不該過早承擔這些。
「請您告訴我，斑紋，會造成什麼後果？」
混著硫磺味的蒸汽堵在胸口，他忽然覺得喘不過氣。
恐懼來得毫無預兆。
「抱歉。」異瞳男人移開視線：「我說錯話了，沒什麼。」
第75章
目送奇奇怪怪的陰沉男人走開,夏油傑在心裡記下「斑紋」兩個字。在這兒問不出不意味著無法從其他地方得到答案，他抬眸繼續前行，就好像什麼也沒聽見過。
「夏油前輩,快來！溫泉蛋！」
歡樂的呼喚將他拉出昏暗,攀爬著藤蔓的花架下女孩舉起網兜晃來晃去——硫磺熱水裡煮熟的雞蛋殼呈現出一種恐怖顏色，和咒靈球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甘露寺蜜璃帶了另一袋雞蛋已經離去。好歹是新婚旅行,把丈夫扔在一旁太久肯定不合適。
常夏大笑著將一網兜溫泉蛋甩出殘影：「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有點惡心,但是味道很好哦。」
「……」百分百故意,毫無惡意卻又甜蜜的小小報復。
他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張開手接住撲過來的少女。她在手裡藏了枚退干淨殼的雞蛋,順勢向他嘴邊塞。
可愛。
「唔……」咬住塞進嘴裡的雞蛋，他假裝猝不及防，連表情也做得天1衣1無縫。
常夏見到夏油傑毫無防備被塞了顆煮雞蛋,立刻撒手扭頭就跑。專門挑了只個頭小的雞蛋,肯定不會讓他出什麼意外,但要是不趕緊逃跑，等會兒要出意外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吃我咒靈球攻擊！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女微提浴衣下擺涉水而逃，淺處的溫水被她踩出一地水花，清脆木屐聲消失在石頭後。仔細觀察還能發現花叢鬼鬼祟祟顫動,大約是犯人躲在裡面偷笑。
溫泉蛋並不難吃，味道比咒靈球要好多了。
努力咽下嘴裡的食物,少年挽起袖子走到不停抖動的花叢外，隔著石頭伸手把女孩子捉出來：「你忘了咒力這種東西可以不用眼睛看麼？」
「暑假作業沒寫？上學期學的東西也快忘完了吧？」優等生挑眉，幾乎把一整個夏天都用在打架上的常夏呆滯：「……啊！忘記了！」
「噢！有人需要代寫服務嗎？最後一周再寫恐怕來不及,或者還是現在就回去補作業？」
他笑得極其燦爛,丹鳳眼重合成一條長線。
「那個……前輩的作業寫了麼？」常夏滿懷希望的抓住他,夏油傑摸摸耳朵：「當然！」
當然沒寫！一個字也沒摸！
「拜托！」她干脆利落認輸,少年將手放在耳後：「有誰在說話嗎？我好像沒聽見。」
「我錯了！」下次還敢！
一看就知道口服心不服。
溫泉旅社提供的晚餐統一安排在制式傳榮的公用廣間內，夏油傑再次看到那個把他們硬拖進來的女人。
日光燈下才看出她留著一頭奇怪的頭發。發根處盡是櫻粉色，垂下的發辮末端卻又變成嫩綠。
「阿喏……你好？」她討好似的笑笑。
少年斯文安穩的朝她點頭：「您好。」
「對不起，剛才我太魯莽了。那個，抱歉，請不要生氣。」女人非常認真的彎腰：「我叫甘露寺蜜璃。」
某家庭餐館的老板娘。
「夏油傑。」他錯開眼神，視線落在腳邊紫1陽花的花球上：「您也是常夏的友人嗎？我是說，鬼殺隊成員。」
「欸！」甘露寺瞪大眼睛：「她連這個也告訴你了麼？」
老底都交代了，為什麼不簽婚姻屆？不是十六歲以上就可以，還是說……
記憶蘇醒的老古董不大懂，她只知道兩情相悅就要抓緊時間締結姻緣，不要拖到節外生枝——不要拖到來不及告白就不得不分別的時候。
戀柱的目光裡多了點不善：難道這個少年，不打算認真？
敏銳察覺到她的態度變化，夏油傑仍舊溫和斯文微笑著：「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哦……原來是這樣！
「不好意思哈，這個給你吃！」她立刻在心底對自己大加批評，又將手邊一盤櫻餅分了半數出去賠禮。端著山藥泥烏冬面的常夏走進來見到這一幕奇道：「咦？蜜璃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伊黑呢？」
這不合理！
「他幫我買東西去了。」不然就旅社提供的這點晚餐量，她得半夜餓醒爬起來啃柱子。
「哦。」她將碗放在夏油傑面前，坐下繼續問：「伊黑來這兒干嘛，總不可能帶你祭掃祖墳。」
甘露寺蜜璃紅了臉，扭著衣帶轉來轉去，小小聲道：「我們想早點要幾個孩子來著。」
「哈？」頗為不良的聲線斜飛，引得慢條斯理品嘗晚餐的少年側目。看來常夏和那個男人關系確實不怎麼樣，真是稀奇，她竟然會對某個人表現出明白的排斥。
女孩子低頭看看碗裡還沒碰過的烏冬面，抄起勺子撈出雞蛋舀給甘露寺：「多吃點。伊黑他，無論多少孩子都不會嫌多。」
私人恩怨歸私人恩怨，不牽扯旁人，更不該轉移到小孩子身上。
「嘿嘿嘿嘿嘿！」蜜璃將剩下的櫻餅端過去放在常夏面前，自己一口把雞蛋吃掉：「要好好活著呀，將來孩子的三五七就都拜托給你啦！」
「……」讀了宗教學校不代表就要去做神棍啊，你們清醒點！
常夏瞪了她一眼，拿起櫻餅狠咬一口。
正說著，伊黑小芭內大兜小兜的從外面進來，袋子裡裝了整條街上所有特色餐點。他一樣一樣守著妻子投喂，覺得差不多了又勸她喝些消食飲料。
「這是帶給你的。」青年放了兩只竹筒在常夏和夏油傑面前，她拿起來湊近嗅嗅：「米漿酪？」
生津止咳，算是種老式傳統「保健品」，主要給幼兒、老人飲用。
一股邪火「哄」的竄上常夏腦門。
——我是開了斑紋沒錯，就算沒有反轉術式也還有九、十年能活好不好？你們至不至於！
她黑著臉用力將竹筒放在桌面：「你是不是想打架？！」
別人這樣也就算了，伊黑小芭內……她可還沒忘那條害死全家的蛇鬼究竟是被誰家養了幾百年，那麼肥。
伊黑小芭內是受害者，她的家人呢？父母兄姐連帶佣人女僕，十幾口說沒就都沒了，甚至沒法完整下葬。
「……」青年也黑了臉，一言不發起身走到甘露寺另一側坐下，背對著這邊。
「常夏……」甘露寺蜜璃用碗擋著臉偷看，常夏勉強笑著安撫她：「沒事，我們不一直都這樣？鬧著玩呢，你慢慢吃。」
「要吃這個嗎？」夏油傑把自己碗裡的雞蛋撥給她轉走話題：「吃晚飯一起去散散步，外面還很熱鬧，似乎有祭典。」
被勺子抵在嘴邊，她不得不張嘴吃掉這顆專門被留到溫度適中的荷包蛋：「好。」
她知道不該埋怨伊黑小芭內，問題是忍不住。別人也是好心帶了米漿酪……雖然這事做得讓人氣悶，到底也沒必要發火。
算了算了，總要學會釋懷。
晚餐後甘露寺蜜璃拉走了伊黑小芭內，夏油傑拉走了朝日奈常夏。
「為什麼突然生氣？」走在油潤的石板小路上，鼻端處處都是潮濕的硫磺味。
常夏鼓起臉頰，扶額扭臉：「別說了，我也知道這樣很沒意思，總之是我的問題。伊黑從前家裡……全是女人，生下的也都是女孩。」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他家將一只蛇鬼當做神明供養，罕見的男孩都被獻給蛇鬼吃掉。到伊黑長到差不多的年齡，他從家裡逃了，蛇鬼沒有得到供奉凶性大發，流竄游走時路過我家……」
她吐出一口濁氣：「我不怪伊黑逃走，這件事他本就無辜。想活下去有什麼錯？沒人能責備受害者為何不去死以滿足凶手的欲望。」
「我只是，氣那種愚昧的信仰。不分好歹，不辨善惡。誰的命不是命？自私自利，枉顧他人……一看到他就想起這件事。」
夏油傑安靜聽著，直到她聲音逐漸低沉才道：「常夏是好女孩，遷怒這種事，更希望衝著我呢。」他勾起嘴角，眸子裡紫光瀲灩：「哪怕你只是向其他男人發怒，也會使我滿心嫉妒。」
「……」女孩瞪大眼睛。
你不對勁？
「噗！哈哈哈哈哈！」少年發自內心笑出聲，向前跑了兩步恰好躲過她揚起的拳頭才停下：「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了，會很累。說到底，存在偏頗才是人心最正常的模樣。」
「哼。」常夏收起打空的手：「這話從您嘴裡說出來怎麼想都沒有說服力。」
兩人重新並排行走，夏油傑壓著常夏的馬尾巴揉啊揉：「說到底，大家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誰都能數落出別人一大堆毛病再加以規勸，但要是換到自己身上，只怕連其中百分之一也難以做到就要大聲叫著敬謝不敏。
「好了好了，共勉，行不行？」少年看到某家掛在窗外的鯉魚旗就笑：「買一個帶回去送給甘露寺小姐怎麼樣，我猜伊黑先生會更想要個男孩子。和好吧，放下執念，別把自己困在過去。嗯？」
頭上的大手移到肩頭輕微來回搖動，常夏嘟起嘴：「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
說著走到店鋪前挑選起來。
夏油傑看著她的背影收斂起笑意——甘露寺小姐比起她的丈夫要更加感情充沛些，是個能想法子問出「斑紋」是什麼的人。
第76章
送新婚夫婦禮物,當然不能大晚上跑去敲門。真要有人敢這樣做，估計會被伊黑小芭內記恨到下輩子去。鑒於常夏並不打算向五條前輩學習如何搞砸人際關系，她決定隔天上午晚一點再去找。
於是第二日午前,夏油傑如願在廣間外的泉景花園裡守株待兔遇見了甘露寺蜜璃。
「您好,又見面了。」少年謙和的低下頭打招呼，昨天的誤會讓蜜璃對他抱有極高好感:「啊！夏油君,真巧。」
是在這裡等常夏嗎？
想到十分鐘前面無表情來送鯉魚旗的好友,蜜璃眯起眼睛笑得狡黠。
看來兩個年輕人感情很好——只要是常夏拿定主意的事,除了主君基本沒人能讓她軟化。
這次,應該能摒棄前嫌和好了吧,伊黑先生藏在心裡的壓力想必也會隨之減輕。
「昨天我們聊了很久，常夏她，並不是對伊黑先生有意見。移情而已,您不必介懷。」少年站在社交距離以外,態度客氣舉止溫和。
很吃這一套的蜜璃一聽就大點其頭:「是啊是啊,我知道，她一向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剛才送的鯉魚旗我見到了，希望明年就能掛起來，哈哈哈哈哈！」
「那就提前恭喜您家添丁進口。」少年的白襯衣被風吹得鼓起,他蹙眉壓低聲線，為難的稍稍向前走進了些:「抱歉,有件事我很困擾。」
這樣討人喜歡的男孩，無論說什麼都讓人願意傾聽。蜜璃忽略了他的動作，熱情回應：「你說,需要我幫忙嗎？」
「啊,是的,有一點。」夏油傑垂下眼瞼遮住眼底浮動的情緒：「常夏昨天晚上告訴我了些關於斑紋的事,有點擔心。我該怎樣照顧她才好呢？既怕做得不夠，又怕做得過火。」
其實她根本提都沒提，在外面玩到夜市散場回來就各進各的房間休息去了。
甘露寺蜜璃不疑有他，頰畔愉快的微笑漸漸消失。幾番猶豫，她顫抖著嘴角安慰面前的少年：「那個，她連這個也告訴你了？現在醫學技術越來越發達，總有辦法，不至於還像從前那樣活不過二十五歲……」
說到一半女人陷入難言的沉默，在夏油傑晦暗的注視下長長嘆了口氣：「那是我們這些普通人，面對強敵時孤注一擲的絕地反擊。」
「向天借力，提前透支壽命以換取足以斬斷命運的力量。」她低著頭狠狠揉了幾下眼睛，用力重新昂首挺胸：「常夏才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她啊，只會更加珍惜眼下每一條羈絆與因緣。」
「……」
——這就是代價了。
——這就是逆轉星漿體必死之局的代價。
可是這份代價，為什麼要由最不該承擔的人付出呢？
木屐清脆的敲擊聲由遠及近，常夏手裡提著打包好的溫泉饅頭遠遠朝他們跑過來，兩人不約而同整理表情微笑著迎接她。
「辛苦你了，和伊黑先生和好了嗎。」夏油傑從她手裡接過足足六大只禮品袋：「下午打算去哪裡玩？伊豆、箱根、或者橫濱。」
「我先回去……」蜜璃隨口找了個理由遁逃。
鼻根酸酸的，她想去找伊黑小芭內：「你們慢慢聊！」
話音剛落人就跑得不見蹤影。
「這是怎麼了？」她收回視線，仰頭信賴的與他視線接觸：「我哪兒也不想去，就在島上，爬山怎麼樣？」
常夏選了個最清淨的地方。
人越少，咒靈就越少，她不想讓夏油傑休假還得背負壓力。
——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劣跡斑斑的愚者逍遙法外，慈悲救濟的善人墜落高塔？
少年低頭看著心上人，視線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半分。
她單純快樂的笑著走在自己身旁，黑琉璃似的眼睛裡一絲陰霾也沒有。即便到了這種地步也全無怨恨，仍舊敞開雙臂溫柔環抱世間。
夏油傑保持著微笑，不知道自己都應和了些什麼。在常夏看不見的地方，握緊的拳頭裡指甲嵌入血肉也沒有感覺。
「好，去哪裡都可以，你說了算。」隱忍著幾近潰堤的情緒，他只想讓她看到自己溫和、明理又正直的一面。
就這樣就好了。
咒術師裡能有幾個正常人？正常人根本就干不了這一行。
在八丈町停留數日，橫濱的武裝偵探社傳來消息，說是關於盤星教的調查完美落幕。各種證據板上釘釘般確鑿，再加上污點證人伏黑甚爾的證詞，完全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又因此事涉及故意傷害且傷害對像一水兒全都是未成年人，建議轉為刑事案件交由檢察機關公訴。
與偵探社有合作關系的律師事務所聽聞，主動派出從業數年幾無敗績的金牌律師全權負責。
收到信息常夏和夏油傑匆忙從八丈島趕回東京——連帶灰原和七海，咒術高專兩個年級六名學生全部需要出面提供證詞。由於他們都還沒有成年，以及咒術師的隱秘性，此案不向公眾開放。
當然了，常夏怵得不是上法庭，她怵得是面對律師。
尤其當律師先生和她一個姓，每次回家還都能在廚房裡見到。
「首先，作為你的代理人，我們需要統一目標。」朝日奈右京西服胸口的金葵花徽章熠熠生輝：「即便刑案公訴，民事賠償該有也必須有。」
不等坐在他對面緊張到對手指的天內理子說話，白毛少年率先拍著桌子不滿：「要他們坐一輩子牢！誰還在乎那幾個錢啦？」
夏油傑不動聲色抬腳在桌子下面給他來了一下：「能夠要求數額支撐到天內大學畢業嗎？」
小姑娘成績還挺好的，考個一般大學不成問題。
「呵呵。」到底還是天真單純的年輕人，對宗教團體的能力一無所知。朝日奈右京打開一份統計出來的判例卷宗記錄亮給教室裡坐著的學生們：「作為理應明了法律界限的社會團體，雇凶迫害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父母雙亡的孤兒。這種事怎麼能用區區幾百萬去衡量？」
他摘下眼鏡擦擦鏡片重新帶回去：「這麼低的數額算得上懲罰？」
記錄本穿了一圈，最後遞到常夏手上。朝日奈右京不鹹不淡問她：「小夏你覺得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地方嗎？」
常夏提筆在一長串數字後面添了個零：「邪1教，謀殺。主要發起人和干部都必須服刑，當面道歉，至於賠金和精神補償……終身難忘的惡劣影響，賠個終身，按八十年算沒有問題。」
既然動了手，索性就徹底打散那個破爛教會。無論資金還是組織構架，都不該再給對方卷土重來的機會。
她將本子遞還天內理子：「少不少？再多也不是不可以，但會縮短主犯的服刑期。」
數學奇才五條悟拖著凳子上前替她數一共有幾個零，灰原雄自己的手指頭不夠用，企圖向同學借兩只手。
「……這樣就夠了。」聲線飄忽的不僅僅只有理子一個。
朝日奈右京頷首：「好的。社團發起人與主要干部平均年齡四十八歲，二十年刑期後六十八歲，再加上這個數的賠償金。這是我們的最低預期，天內小姐，這裡需要你本人確認並首肯。」他敲敲筆記要她仔細看清楚。
天內理子已經不會說話了，只管用力點頭。
「那麼，接下來是各位的證詞。」右京撩起不小心滑下來的發絲，笑著看了一圈：「我不能指望你們記住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所以，請務必保證描述的真實性，不要有誇大成分。」
記錄下事件前後發展，青年合起文件架在桌面磕整齊：「剩下的部分我會去橫濱找武裝偵探社補齊，包括那位伏黑先生……小夏，你跟我來。」
留下一片瞠目結舌的未成年人，兄妹兩個一前一後走到教室外。朝日奈右京收起從容的職業微笑：「有受傷嗎？」
知道瞞不過他，常夏用手比劃：「只有一點點，早就痊愈啦！」
不得不接受妹妹從事危險職業這件事，青年看看她，嘆氣：「案子不用擔心。下個月底別忘了回家，媽媽和日向先生的婚禮，具體時間過幾天發給你。」
還能怎麼勸呢？根本就勸不住。早在她執意要去東京上宗教學校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預感，如今唯有全力支持。
「行吧，你先回去，我走了。」青年拍拍妹妹的頭頂：「大人的世界，你不需要懂得太早。」
好歹給哥哥們留點發揮余地。
那個隱秘世界的紛爭朝日奈家愛莫能助，但要是放在普世社會環境中……可千萬不要小看一個無論任何行業都有佼佼者存在的家庭。
帶著資料離開這所特殊學校，朝日奈右京在大門外見到一道熟悉身影：「夏油君？」
「右京先生。」丸子頭少年低頭笑得含蓄，將手機屏幕亮給他看：「開庭前後由我替常夏保護您。」
瞄到自己懸賞價格的青年抽抽嘴角：「你們這行，都這麼無法無天？」敢威脅懸賞律師，這是不作不死的節奏。
「怎麼會啦，那些都是可能威脅到常夏的壞人，」夏油傑收起手機上前替他拉開轎車後座：「順便一說，我們那位污點證人，很難搞。」
少年抬起拇指揉搓眉心：「有時候需要用點非常理的手段，嗯……武裝偵探社有位擅長處理此事的偵探先生。」
「……之前倒是小看你了。」朝日奈右京換了種眼神。也罷，常夏那樣的性格，或許就要和個能互補的人在一起。
第77章 番外
春夜細雨,牛毛似的雨絲無聲無息連接天地，將本就細膩油潤的石板小路洗得一塵不染。
草履踩在地面悄無聲息，並肩而行的旅人像是確認了目標,突然停下腳步。
「應該就在附近。」
張嘴說話的竟是個少女,十四、五的年紀，齊劉海長馬尾，靈動眼睛看誰都像含著股笑意。
認真聽她說話的少年不苟言笑,黑發梳在腦後炸著，默默將視線移到另一條巷口——分頭包抄。
兩只烏鴉在頭頂的天空中盤旋,蒼涼哀叫引得遠遠近近的狗子時不時應和一句。
「好,義勇你從後面圍上來堵住路,我去前面看看還有沒有幸存者。」她取下腰間長刀反手背在身後，雙手抄進羽織寬闊的袖籠，大搖大擺走進小巷深處。
——宗助坐在昏暗的油燈下,努力想要看清賬本上留下的字跡，打算將賬目核對清楚後就關上門回家。妻子剛剛生下他們的第三個孩子，眼下只有他一人支應這間祖上留下來的老店。
這家店維系著全家生存,不得不小心打理。
自小養大的柴犬突然朝某個方向瘋狂吠叫，他抬起頭斥罵：「閉嘴，小八！」
毛茸茸的狗子低頭趴下，連尾巴也耷拉著。
這幾天附近出了數起凶殺案,死狀凄慘。有人說是報復，有人說是謀財,也有人說是妖怪作祟。宗助心裡有點怕,這才將家裡的狗帶在身邊壯膽。
淅淅瀝瀝的春雨一刻不停,幾乎能聽見植物拔節生長的聲音。
等等,那真是植物的聲音嗎？
柴犬小八豎起厚實的耳朵,狗嘴大張：「汪汪汪汪汪！」
誰！？
「啊呀啊呀！抱歉！哈哈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嚇到你了嗎？對不起。」
歡快悅耳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一個背著長刀的黑衣人推開虛掩木門走進來：「老板，還有東西吃麼？」
女人？
宗助收拾起桌子上散落的紙張賬簿：「只有蕎麥面，面碼剩得不多，可以嗎？」
別管人穿得多奇怪，進來的就是客人。
「可以，謝謝，耽誤您打烊。」亮晶晶的黑眼睛溫和注視著他，宗助膽氣比剛才更壯了些：「請您隨意坐。」
「好！對了，要兩人份。」女孩子甩甩頭發上的水，挑了個能看盡店鋪內外景色的座位坐下：「真是不得了啊，雨水落在身上冷得厲害。」
「春天的雨水就是這樣。」他殷勤端上麥茶和碗筷，繞進廚房手腳麻利的燙煮面條：「您看上去可真辛苦，這麼晚了，是要去哪裡呀？」
女孩聽見老板隔著廚房與自己聊天，端起麥茶用力喝了一大口，放下後才又搓搓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巡捕們白天值班，晚上難免忙不過來，干脆就雇了我們這些向下武士幫點小忙。這不是最近出了幾件不好的事麼，來回多走一趟，萬一抓著犯人多少領幾個賞錢。」
她說得合情合理，宗助聽完更是大感放心——廢刀令頒布了有小十幾年，還能帶刀出門，肯定是吃公家飯的行當。
感覺手腳都暖和起來，女孩將注意力移到趴在不遠處的柴犬身上小聲道：「嘿！汪醬！」
她笑著將手放低，騙得狗子以為有什麼好吃的，屁顛屁顛湊上去左嗅右嗅。女孩趁勢將手伸到狗鼻子前介紹自己：「這會兒沒東西，等下買個雞蛋給你吃，讓我摸摸頭，行不行？」
小八當然不願意，萬一你不買呢？
宗助送了面碗上前，抬腳驅趕不死心的柴犬：「去去！」
「您點的蕎麥面。」他彎下腰，低頭瞬間小八再次瘋狂大叫，無論主人怎樣安撫也不肯安靜。
半夜三更狗這樣叫，難保第二天不會被鄰居用木棍偷偷狠打。他急忙輕拍狗頭：「小八！小八！你看到什麼了？」
「真是條好狗！」客人沒有動手吃面，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對老板道：「買兩個雞蛋，請它吃一頓。」
「不要出來！」
話音剛落，宗助只覺眼前被閃電晃了一下，過了會兒才意識到今天這場雨並沒有伴隨雷鳴。
是客人背在身後的長刀，出鞘了。
戰鬥發生在店鋪門外不大的空地上，借著昏暗光線宗助大約能看到那東西有個披頭散發的人形。柴犬不停向外狂吠，他一激靈，背後起了層冷汗——如果沒有小八，如果沒有這位走進來吃面的客人，明天這條街上被圍觀的屍體，大約會是自己的。
青年急忙奔回店內，搶出煤油燈掛在房檐下。他能做得不多，讓這裡亮一些，或許能幫得上些忙？
「謝啦！」女孩子清脆的聲音游刃有余。長刀閃過，一條青黑色的胳膊咕嚕嚕滾到宗助腳下，嚇得他抱起狗子縮回店鋪。
那個怪物被砍掉一條胳膊，原地長長哀嚎了聲，又一條新胳膊從斷口處迅速長出來。
「餓……殺死……吃……」怪物喋喋不休著重復著幾個詞，宗助抱緊小八，如果人有尾巴他一定比狗子夾得更標准。
店鋪外的空地面積太小了，不適合長刀發揮，但那女孩並沒有肆無忌憚打破牆壁，反而繼續耐心與怪物周旋。
怪物並不是她的對手，為什麼不盡快結束戰鬥呢？
不等宗助想明白，一道巨浪從自家店鋪房頂砸下，奇怪羽織的背影出現在眼前。那是個皮膚白皙，頭發微炸的少年，羽織像是兩件衣服拼在一起，同樣手持長刀。
和他一起出現的是個更像人類的怪物——之所以能確定那並不是人，是因為人的眼球上不會長出漢字。
「總算等到你來了！」女孩回身轉刀輕松斬斷前面那只怪物的首級，倒下的軀體化作黑灰被雨水衝入排污道。
「可惡的臭蟲！蒼蠅！明明剛得到血液，馬上就能變得更強！」第二個怪物竟然會說話：「我要把你們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
聲音暗啞粗糲，大約地獄裡的魔鬼說話就這樣。
宗助和小八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狗子努力擋在主人面前，尿了他一鞋。
「哼。」少年聲音低沉，刀刃卷起狂瀾直撲怪物。和他相識的女孩從後方支援，浮世繪般的水花仿佛初春蕩開湛藍的洋面。
在宗助眼裡，就像做夢一樣看了場應接不暇的神跡——真的不是神明出現殺死怪物解救了無辜平民？
他不是沒見過跨著刀無所事事的武士。廢刀令頒布前，京都這裡總有許多自視甚高的武士大人們禿著頭滿大街小巷游蕩。和這兩位少年少女相比，他們簡直還不如小八。
怪物嘶吼著，掙扎著，無論做什麼都沒能再次延續生命。少女封堵住他逃跑的衝擊，少年凌厲揮刀，斬下他變形的頭顱。
「收工~吃面！」女孩子甩掉刀身上的血漬與雨水，重新走進店鋪，走到一半不忘招呼身後的少年：「義勇快來，我有記得替你點一份！」
「……」少年沉默片刻，低頭跟在後面走進來：「嗯。」
「看上去很好吃！我要吃三大碗！」
「哦。」
「你付賬！」
「……好。」
宗助放開柴犬，小八立刻貼到女孩身邊認老大，她笑著戳了下狗頭：「老板？別忘了請你家狗子吃兩個雞蛋呀。」
他憨笑兩聲，轉去廚房將鍋底剩余的所有材料都撈出來看看，不滿意的搖搖頭——這女孩救了他的性命呀。如果今天晚上他死在這裡，明早得到消息的妻子會是多麼傷心難過，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又該如何長大？
小八的雞蛋他記下了，不過今天先存著，他想先招待那個愛笑的好心姑娘。
「義勇，這家店的蕎麥面，真好吃啊！」她的贊美發自內心，並不是客氣敷衍。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還是只有一個字：「嗯。」
「您好！這些都是自家每天現鹵制的食材，不敢說有多好吃，新鮮干淨還能保證。請您，請您務必要收下！」宗助鼓起勇氣端出八格紅漆盤子，滿心想著下次一定要備足材料才好叫做感謝。
「欸？」女孩驚訝的愣住，然後痛快接下他的好意：「謝謝。你……」
她像是征求答案似的向對面少年道：「他好像是個稀血？」
坐了這麼久，直到此時那少年才正眼看了會兒宗助：「是。」
「稀血啊……這就麻煩了。」她走到門口吹了聲口哨，一只大烏鴉從天而降，乖巧的落在女孩手臂上：「嘎啊！」
「麻煩你跑一趟啦，去找最近的隱趕來，要他們通知藤下家准備好紫藤花苗。」
有家有室有產業的人絕不會輕易離開祖祖輩輩經營的地方，就只能想其他辦法，讓他在他們離開後也可以免遭鬼的騷擾。
烏鴉展翅高飛，衝入雨夜。
「您好，具體情況一時半會解釋不清，很快會有其他人來告訴您真想以及需要做些什麼。」
她走回座位，端起第三碗面一口氣將湯底灌下去，摸出整整齊齊的手帕擦干淨嘴角，長刀再次背在背後：「祝您闔家平安，生意興隆，我們要走啦！」
沉默寡言的少年早在她吹口哨時放下筷子，只等這一句，提起刀就走進雨中：「再見。」
「再見……」宗助愣了一會兒，趕到門口朝著兩道背影呼喚：「您什麼時候還來光臨？」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幾聲，只是揮手，沒有應答。
最好別讓我再來。
*
「就是這樣，那個女孩子，再也沒來過。除了四季不衰的紫藤花還在綻放，只有我記得那日發生的事。當初沒能好好感謝她，真遺憾啊。」
老人躺在床上，身邊兒孫環繞，他像是累極了那樣閉上眼睛：「那些人，還會回來，要記得謝謝她。」
第78章
「傑跑出去干嘛了？好幾天都不見人影。」距離開學還有五天,原本應該全員返校，眼下二年級的夏油傑卻還遲遲滯留在外。
只要還能聯系上人，校長夜蛾正道基本不限制學生們的人身自由。尤其二年級那兩個問題兒童,他也管不住。
五條悟在學校裡左等右等不見好友兌現那三盒喜久福的許諾,忍不住上門堵人詢問——突然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夏油傑雖然堵不住，他的小女朋友跑不了哇？
於是常夏平白背了口鍋，一早結束體術訓練打算去圖書館趕作業,半路上被人給抓了個正著。
「您說夏油前輩嗎？他在忙關於起訴盤星教的事，大家不都知道嗎？」女孩子握拳放在面前沉吟片刻：「這幾天都和右京哥在一起,東京橫濱兩邊跑。」
「哈？」五條悟一聽就來氣：「真是的,就不能把那些家伙狠狠揍一頓給個教訓嗎！司法途徑慢得要死,主謀恐怕也早就跑了。」
他本想說「打死」的，話到嘴邊拐了個彎。
「暴力不能解決一切啊前輩，就連橫濱的退役黑1手1黨都知道這一點。」她吹了吹劉海,亮出抱在懷裡的書本：「吶，我要去趕暑假作業，沒什麼事就先走了。」
無良前輩突然靈光一現,橫了一步繼續攔住想要走掉的一年級女生：「我記得，你理論程度似乎還可以？傑欠我一次，要不你替他還，也不用多麻煩,給我把作業寫了就成。」
不是，你還要不要臉？二年級的暑假作業要一年級的代寫？
常夏用一種「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的表情上下掃了他一圈,後退半步：「您竟然不寫作業！」
「有什麼可奇怪的！要說作業,我敢保證傑也沒寫,反正你都得多寫一份,順便幫我湊個字數唄。」說著他自說自話點點頭：「很好,你同意了。走，請你吃個可麗餅，暑假作業給我搞定~」
夏油前輩說他寫了……不，他並沒有給出明確回復。而且從這兩位前輩的友誼上看，五條前輩大概不會猜錯。
「……」常夏抱著書遠目。
呵，我早該想到的，明明幾乎一整個暑假都在一起做晉升任務，我怎麼就會單純的相信夏油前輩還能空出時間寫假期作業？
一瞬間而已，場景從校園轉換到街頭。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少女向上提了提懷中書本：「前輩，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這家伙根本就不給人拒絕的余地，直接動用術式劫了就走。
「怎麼啦？可以和傑親親蜜蜜出門旅行，不能和兄長一起吃個可麗餅？你是哪裡教育出來的古板小橘子？」說著他刻意伸出兩根手指戳起眼角向上抬：「像不像禪院家那個傻逼？」
我看你像！
她心累的垮下肩膀，心想真不知道五條前輩到底是哪根基因鏈出了錯，完全無法想像是爺爺家的直系。
「你發生麼呆呢？」沒有距離感的少年單手拍在她肩膀上，拉拉扯扯就朝路邊走：「這邊兒！你吃什麼味道的？先說好，我一樣要一個，你得幫我拿。」
常夏：「……」
求您做點和人沾邊的事兒吧！
排了一小時隊，兩人找到街邊座位坐下。常夏抱著什錦可麗餅一言不發啃得慢條斯理，相比之下坐在她身側同樣面對人流的五條悟簡直就是台無情的甜點粉碎機。這邊吃了還沒一半，他手裡就只剩下最後一只：「好慢！」
將甜點拿在手上，白發少年張嘴話沒說完，冷不防就見一道黑影撲向常夏……手裡只吃了一小半的可麗餅。
什麼？！
叮當桄榔！
「欸？欸！欸——」
聲音裡的驚訝幾乎快要飛到天上去，身穿運動服的黑發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竄到兩人面前:「啊！常夏夏！你在吃什麼？」
女孩子同樣迅速躲開他伸出來的手，黑影一屁股坐在常夏身邊。五條悟從鏡片上方露出湛藍色的眼睛緊盯陌生人——那並不是咒力，極為強大，而且隱匿。
說不來為什麼，在大腦意識到此人「存在」之前，六眼竟然沒有反饋關於他的任何信息。這讓他聯想到夜蛾提起的那個「留下記錄但沒留下記憶」的神秘訪客。
會是這個人嗎？他突然出現的目的，又是什麼……
……
「夏油君，我希望你能明白，進入盤星教是件危險的事。」朝日奈右京放下手裡的咖啡杯，抬頭看著坐在面前的少年。
這裡是武裝偵探社樓下的咖啡館，適合偵探們與委托人會面交流。
夏油傑身邊坐著的，並不是一開始接受調查委托的國木田獨步，而是穿著沙色風衣、頭發亂糟糟，全無正型的俊逸青年太宰治。
上次偶遇兩人還互相嘲諷，這回卻能坐在一起也真是絕了。
朝日奈右京本著對妹妹負責的心理再次規勸：「有一句話說得好，『注視深淵的人同樣被深淵所注視』。當你緊盯人性中的黑暗不放時，就要當心被這份黑暗侵染。」
丸子頭少年表情溫和又馴良，笑意就像長在臉上那樣：「您多慮了，我只是懷疑盤星教中有人與咒術界上層勾結，才會想要混入其中了解一二。這件事既然牽扯到常夏，為了安全起見，最好能將那個泄密者揪出來。」
「啊呀~朝日奈律師安心嘛~我很看好這孩子呦。」
這麼有想法有行動力的少年，可是自某真誠的俄羅斯好朋友被趕走後最讓他感興趣的新樂子。太宰治很想知道，藏在無垢善意背後的終將是何等污濁晦澀。
人是最殘忍的兩面動物，一面有多溫柔，另一面就有多凶狠。
被戀人束縛住的自毀型理想主義者，會在命運的交叉口選擇哪個方向？
他撐著脖子，拈起方糖一塊一塊往杯子裡扔：「我不會讓委托人陷入無法脫身的困境，在這方面姑且值得信任啦。」
就是因為有你攙和才不放心好吧！
這一個勸不住，那一個也勸不住，朝日奈右京無可奈何：「夏油君，作為一個成年人，我不能坐視你以身涉險，無論這件事牽連到誰，都不該讓另一個未成年人付出代價；同樣的，作為一個兄長，我給你一個善意忠告。」
「我們家，絕對不會把女兒交給一個惡棍。」
「嗨嗨！不要太較真了嘛！」黑發青年笑得越來越奇怪：「我為夏油君設計的方案百分百沒問題，說不定還能帶著群蠢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哦。」
說到這裡，夏油傑笑不出來了。
他努力抿起嘴角，用最真誠的視線看著朝日奈右京：「太宰先生說得沒錯，嚴格意義上來看，甚至可以當作是提前實習。」
「對對對！和人打交道比和怪物打交道……額……」太宰治卡了一下，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繼續向下編：「和人打交道更輕松，哈哈哈哈哈哈。」
「恕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麼輕松的地方，就不能換個人選嗎？」朝日奈右京仍舊一臉反對，太宰治攤開手：「誰叫我們這裡只有夏油君是專業出身呢？總不能讓朝日奈小姐去做……對吧！」
「當然不能讓常夏去做這件事，盤星教配不上她。」夏油傑垂下眼瞼：「我不會知法犯法，調查清楚後就會退出來。咒術師的圈子平日與普通人交集不大，不怕被記住臉。」
「……」
最終律師不得不在持保留意見的前提下點頭：「無論你要做什麼，必須事先和我商量，至少也得讓我知道你所在的位置。還有，這件事，放在開庭之後進行，我會拜托熟人敦促審理進程加速，別急。」
「當然不會急，怎麼說夏油君也還是個學生，兼職工作要等到有學有余力的時候再做嘛。」太宰治端起不知道扔了幾塊方糖下去的咖啡一飲而盡：「就這麼定了，一起去喝一杯慶祝一下怎麼樣？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酒吧哦！」
「常夏不喜歡酒。」
「夏油君還沒有成年。」
「……嗛！真沒意思，那我自己去。」
風衣下擺劃出瀟灑弧度，渾身纏滿繃帶的青年自顧自起身走掉。朝日奈右京看著他走遠才回頭再次告誡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人：「那家伙曾經是Port Mafia最年輕的干部，手下冤魂無數。與他合作，你可要想清楚後果。」
為了加重語氣，他不得不再次祭出寶貝妹妹：「死人也沒辦法和常夏在一起。」無論兩個孩子將來如何，至少眼下，他絕對不希望夏油傑走到無可挽回的道路上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多謝兄長提醒。」少年回到一開始的營業笑容。朝日奈右京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說沒說服對方不知道，自己堵得慌倒是真的。
他嘆了口氣：「一個個都是這樣，不聽說也不聽勸。還有，誰允許你喊兄長的？等你能順利畢業以後再說！」
「好的兄長，知道了兄長。」這回丸子頭少年笑得真心實意了。
第79章
東京街頭,遮陽傘下。
常夏面前多了個突然從人海中冒出來的家伙。
「看上去很好吃哦，難道說，是今日份的供奉？」
運動服青年翹著貓貓嘴,熟門熟路從常夏手裡搶過可麗餅一把全塞進喉嚨,奮力吞咽:「唔唔唔唔唔！」
超好運！街頭也能偶遇不會忘記自己的熟人。
女孩低頭看看空了的手，抬起頭的眼神連五條悟都有點虛——仿佛海嘯傾瀉前倒吸的漩渦。
「夜鬥……西內！」
「誒嘿！打不著！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發青年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靈活柔韌原地竄上電線杆，雙手扶著脖子用力抻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把可麗餅的餅皮咽下去:「你身上帶錢了沒？」
常夏微笑著從口袋裡摸出五円衝他招手:「給！」
對方樂顛顛跳下來，手還只懸在上方就被她反扣,隨之而來的是一頓體術毒打。
五條悟拉下墨鏡:「哇哦~」
她平時對自己人果然或多或少放了些水。
身穿黑色詰襟袴褲的少女當街暴打運動服青年,吃痛聲與哀嚎隨風四散,足有半個小時才停下。黑發青年最後頭頂包摞包倒在地上，手裡還攥著那五円:「哪有你這種人，見到神明不但不虔誠跪拜,甚至敢動手……」
「抱歉，我的耐心僅限活體人類特供，混吃混喝借錢從來不還的渣滓沒有優待可能。」
甩著馬尾直起身子,出了口惡氣的常夏邊整理劉海邊沒好氣道:「你不在自己神社裡待著，跑出來干嘛，雪音呢？」
說完抬頭看了眼單手撐下巴好整以暇瞧熱鬧的五條悟:「這是同校二年級的五條前輩，至於這位……」
「哦哦哦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道真公家的直系嘛，話說……這雙眼睛的顏色可真是懷念。」常年混進天滿宮蹭住的落魄神明翻身而起,穩穩當當在第三張椅子落座。他翹起小指頭將臉放在手掌上,笑得像個入戲太深的神經病:「我可是神明哦,快點快點,等不及聽人三呼萬歲了！」
萬歲不萬歲不重要,關鍵這是天神本家的直系子孫。
「喂，小矮子，」五條悟笑眯眯將墨鏡推回原位:「這東西打死沒問題吧？」
夜鬥大驚:「什麼！這玩意兒竟然能活到這麼大！」
總之就是半斤對八兩的惡劣與嘴欠。
「要打請到外海上打，注意躲開漁船，謝謝。」
好歹體諒體諒腳下脆弱的環太平洋地震帶，這兩個打起回來會不會直接上演史詩級末日結局？
常夏揉揉太陽穴:「前輩，夜鬥確實是高天原正經八百有注冊的神明，有神社有信徒，如假包換。」
雖然神社面積很小，雖然信徒數量極少。
運動服青年立刻翹起鼻子滿臉得意:「還有尊號哦~」
「原來是這樣啊……」白毛大力拍桌:「我看上去有那麼傻那麼好騙嗎？」
哪有穿著寒酸運動服游手好閑的神明！
「……」常夏可疑的頓住，五條前輩佯做大怒狀：「你什麼意思？給我說明白啊，為什麼在這裡遲疑？！」
「啊……抱歉，前輩。」訛詐低年級女生代寫作業，怎麼看都不像是很聰明的樣子。
五條突然冷靜下來，順手卡嚓卡嚓吃掉最後那只可麗餅：「我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傑能和你湊到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常夏夏！」夜鬥放聲大笑，笑得兩眼淚：「你為什麼喊這家伙前輩？」
輩分也太亂來了！
「不然呢？」常夏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快點滾去打工吧你！」
——就是不想費勁解釋才干脆什麼也不說，為啥不能讓我省點力氣！
「啊，可怕，一點也沒有小時候可愛。」青年沒正型的翹著腿亂晃：「很閑我也沒辦法啊，人類的願望越來越奇怪。上次居然遇到一個男人在公共衛生間裡換裙子被堵住出不去希望有人幫忙解圍的，在家裡換好了再出門不行嗎？」
「完全不想聽這種人類迷惑行為大賞。」常夏痛苦的把臉扭到一旁：「所以，你快點直接說結論。」
「把你的願望告訴我湊合一下唄。」青年亮出手裡的五円硬幣，能撈一個算一個，想來天神也不會生氣。
願望啊，不能是完不成的那種……常夏正色盯著青年：「能替我寫份暑假作業嗎？」
簡直完美！
恍然大悟的五條前輩從口袋裡隨便翻出張整鈔：「那，我也要，奶茶。新出的荔枝口味，加糖去冰，超大杯兩份。」
「你們家的人怎麼都同一副德行？」自稱神明的青年忽然怒火中燒：「一萬円我找不開啊！自備五円能難死嗎？能嗎！」
「有什麼大不了的，剩下零錢就當是給你的跑腿費，不用找了。」
白毛極其囂張的隨意甩甩手：「快點啦，花錢就能使喚『神明』跑腿，好耶~」
「你！你給我等著！」一把奪過對方放在桌子上的鈔票，夜鬥衝進茫茫人海。
「所以說，只是中二未愈的普通打工大學生吧！」白毛笑得欠揍，常夏嘆氣，計時，翻手機，打電話：「夜鬥，買到了沒？」
隱秘鐘聲伴隨玄光拉開一道弧，黑發青年突兀的出現在光芒中輕飄飄落地：「買到，謝啦！」
通過媒介瞬移到呼喚自己的人面前，省下不少跑路事件。
青年將奶茶頓在愣住的五條悟面前，大爺一樣癱在椅子上把奶茶店找還的零錢扔了一桌子：「只要五円啊五円，你不知道進神社許願的規矩嗎！」
「哦！竟然是真的！」
神明竟然真的存在！
立刻接受新設定的少年轉臉往外冒壞水：「五円我多得是，加個通訊號碼唄，方便下單。」
「本大爺可不是跑腿小哥啊喂！」青年罵罵咧咧給了號碼，一掌拍在常夏肩膀：「別忘了把作業內容發我，明天就能搞定。」
女孩子比出個「OK」的手勢：「不急，三天內。」
「到時候讓雪音給你送去。」一陣古怪的鈴聲從他身上傳出，帥了不到三秒的神明狗腿兮兮接聽電話：「嗨嗨！日和~我正和常夏夏在一起，這就回去~」欸嘿嘿，老婆大人的電話，天大的事也得讓路。
沒說完他就衝少女擠擠眼睛化作炫光消失，自由又隨性。
「啊，跑掉了！還想試試別的呢。」按耐性子一直觀察的五條悟頓覺意興闌珊，不知道他又想了些什麼，忽得湊近常夏：「不講義氣啊，小矮子，這麼有趣的事怎麼不早說？傑是不是也知道！」
「好哇，你們就是故意孤立我，太過分了！」白毛不懷好意揉亂常夏的馬尾巴：「那是個什麼神明？能許願請他幫忙干掉盤星教不？」
「我勸你別這麼做。」常夏看向一旁地面上爬過的螞蟻：「夜鬥他是應願望而生的神明。最初締造他的人類，希望世界上人口能少點……最好一個也別剩。」
換個角度而言，這家伙其實是個對人寶具。
「……禍津神？」好歹也是天滿宮背後本家的家主，這點常識還有：「真的假的！」
「真的，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他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現在正往福神的方向努力。無論是多麼瑣碎的願望都會幫人達成，五円只是像征結緣而已。」
她露出輕松笑意：「看吧，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禍津神也懷抱美好期待不懈奮鬥。」
「這話你該對傑說，老子最不耐煩聽正論！」
五條悟迅速縮到距離常夏最遠的斜角：「不聽不聽不聽不聽！」
「……」這就是咒術最強嗎？咒術界快要完蛋了吧！
「算了，五條前輩。既然甜點已經吃完了，回學校？」
今天夏油前輩會不會從橫濱回來？不自覺就走神到這件事上，常夏連怎麼回到圖書館門前的也不清楚。眼前一花五條悟就跑得不見人影，生怕再多聽半句說教的模樣。
實際上跑回寢室給夏油傑打電話：「傑，你怎麼還不返校？暑假作業寫了嗎？我的喜久福呢？」
電話另一端的人聲線不疾不徐，如同往日：「審判結束就回，作業到時候再說，喜久福等我有空往仙台跑。」
掛斷的忙音堵住他接下來想說的話，五條一賭氣就把手機塞回口袋——將來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哼！
夏油傑匆忙掛斷五條悟的電話，因為他同時收到另一通來電被這邊擠占了線路：「常夏？怎麼了，我很快就會回學校，有乖乖補作業嗎？」
「前輩，你的暑假作業，沒寫對吧！」女孩子帶笑的聲音傳了出來，少年低眉斂目，表情柔和得像是在傾聽花瓣舒卷：「是悟告訴你的嗎？啊……真的很不好意思。」
很好，五條，你大福裡的填餡換成芥末了。
對面輕輕笑嘆：「那我去找硝子前輩一起寫，下不為例哦。」
「好，那就麻煩你了。」握緊電話，他闔上面前的卷宗，聽少女繼續道：「讓小梅跑一趟，買了些糖果給你，萬一遇上咒靈祓除後就吃一顆。」
橫濱咒靈不多，但誰也沒法保證一個也沒，賭概率的事並不靠譜。沒人幫忙去除咒靈球自帶的可怕味道，她很擔心夏油傑。
「好。」他掃了眼寫在白紙上的盤星教干部名單，抬手放座敷童子出來：「回學校替我取東西，不許偷吃。」
妹妹頭小姑娘用力點頭。
電話這頭的常夏暗道還是抽空看看該怎麼做手工糖，也許能玄學的讓味道更好些。
第80章
開學一周後,夏油傑才出現在高專校園裡。一個夏天過去，除去頭發比之前又長了些外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夜蛾正道簡單問過幾句就放他進教室，另兩個二年級稀稀拉拉意思意思拍了兩下手算作歡迎同學回歸。眼看三個學生心都不在課堂,黑臉教師無奈留下自行閱讀的範圍，夾起課本走人。
不想留下看他們公然上課聊天,來氣！
「案子判的怎麼樣！」五條悟嘴巴上說不如物理打擊來得痛快、對這件事不感興趣,身體比誰都表現得誠實,拉著椅子湊近夏油傑盯著他討要答案。
家入硝子也很感興趣：「說說看？」
「罰金一千五百萬，賠償三個億，法人無期，主要干部二十年。這是一審的結果,對方肯定會上訴，不過不用我們管,兄長所在的律師事務所會跟蹤這件事。」
夏油傑眼中露出一絲淺笑。就算幕後主使跑了也沒關系,帳要一筆一筆算，利息也要一筆一筆收。
太宰治手段了得，但凡擦上法律邊兒的破事全都被他給翻出來。盤星教成立十數年來違法勾當總有幾件,加上這回雇凶殺人數罪並罰。又有其間數樁牽涉未成年人,朝日奈右京火力全開，法官恰好也是個推崇重刑的嚴厲性格,這些人連減刑的權力也被剝奪。
也就是說，這輩子都只能踏踏實實蹲小黑屋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盤星教最艱難的時刻,想要不費吹灰之力控制住這個社團向上滲透，還要再等等。
「謔~」硝子曲折的感嘆了一聲。
這就喊上兄長了？臉皮可真厚。
五條悟得了這個答案心滿意足挪回去：「還行吧，差不多,勉勉強強出口惡氣。啊,那個誰,伏黑呢？」
那家伙比泥鰍還溜滑，真能老實出庭做個污點證人？
提及此人，夏油傑的笑意淡了些：「確實難纏，好在有位偵探先生很擅長處理棘手人物。」
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說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見他不想再說這件事，硝子趴回桌子百無聊賴翻開書折紙，五條悟卻不肯放過：「那家伙躲在哪兒？我要過去揍他！」
老子腦袋都讓他給開瓢了，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種虧。
「橫濱的Port Mafia有意招攬他，不過常夏用束縛要求他不得以任何直接或間接方式殺人，所以去了賭場。」夏油傑蹙眉扭開臉，盡量不讓自己表情太嫌惡：「只要客人贏面大就派他去投同一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寂靜之後教室裡爆出一長串痛快至極的嘲笑：「萬年倒霉蛋！」
「別笑了，我回來前伏黑當面打電話給常夏，說是要把兩個孩子委托給她關照一二，不然就威脅把小孩賣掉。」
這種往地上一躺不管不顧毫無羞恥之心的無賴，要不是職階克制真想親手送他下地獄。
五條悟收聲啞然：「賣給誰？」
夏油傑遠目：「禪院，十種影法術。」
「不是，」五條悟大感不解：「就伏黑甚爾那種貨色，也能討到老婆？這不合理！」
「別管合不合理，他有老婆，兩個。前面一位留了個男孩，也就是要被賣掉的孩子，後面這位是再婚的重組家庭。」夏油傑頓了一會兒，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然後表情好了很多：「我想，人總不應該遷怒小孩子，你說呢，悟？」
「為什麼特別提我的名字？」五條悟不滿的把凳子擰得吱呀作響：「我難道是會欺負小孩的人嗎！」
家入硝子秒答：「你是。」
夏油傑攤手：「看吧？」
「你們也太小看五條大人的心胸，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把對伏黑甚爾的氣出在他兒子身上。算了，果然還是交給我，好歹我比你們更了解十種影法術式……」
白毛就差沒指天發誓，成功從同學手中得到小朋友的臨時探視權與監護權。
硝子在背後給夏油傑比了個大拇指：干得漂亮。
洋洋得意了五分鐘，不經意間發現另兩位同學掛在嘴角上的神秘笑意，五條悟：「？」
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下課鈴聲響起，換了個地方的自由談話告一段落。來上課的一年級拉開教室門，七海建人走在最前面向內看了一眼，硝子告訴他：「夜蛾臨時有事走了，下節課你們自己安排。」
灰原跟在後面伸出腦袋往教室裡左右看看：「什麼？哦！夏油前輩回來了！」
「常夏，夏油前輩回來了哦~」大眼睛少年退出去向後喊了一聲，正在接聽電話的常夏也出現在門口。看到夏油傑她的眼睛亮了亮，三兩句掛斷電話走進教室：「前輩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伏黑給你打電話時我正准備從橫濱出發。」
他臉上的笑意比剛才真實許多，家入硝子吹了聲口哨，五條悟吃吃竊笑。
「噢。」常夏紅了臉，舉起書擋在面前:「歡迎回來。」
少年放軟了視線回應:「嗯，我回來了。」
五條悟舉起手圈在嘴邊發出奇怪的聲音，夏油傑看上去很想回手先給他一掌，家入硝子起身夾著筆記本邁步向外：「要不要一塊撤？反正下節課也都是自己看書。」
三個一年級你看我我看你，經過數秒鐘的慎重思考，最終決定跟著前輩走。
假期綜合症嘛！
「走了走了~對了，傑，小矮子借我用一下。」白毛大大咧咧伸手拍向常夏。對他的行為已經能夠准確預判，女孩子閃身繞過同級縮進夏油傑背後：「五條前輩，有事就說事，不要動手動腳。」
「常夏說的剛好就是我想說的，悟。」他側過去將身後的女孩子擋得嚴嚴實實。衣角被抓住，後背著力點輕輕顫動，大約是她將額頭抵在他背上偷笑。
五條悟擼起袖子就往夏油傑背後抓，後者抬胳膊拍開他的手。兩人對視一眼，翻身跳下教學樓走廊欄杆。
「哦？傑對咒靈的操縱比從前更精細了。」硝子將頭發挽到耳後。自從小學妹軟綿綿勸她保重身體少抽煙，前輩至少記得一天不超過三根，目前正處於艱難的戒斷期。
常夏趴在灰原和七海之間向下看：「五條前輩的藍槽真讓人羨慕。」
「確實是，超規格的級別。」七海建人揉揉額頭。
五條前輩，值得信任也值得信賴，但不值得尊敬。
灰原雄激動地高舉雙手：「夏油前輩，加油！」
另外兩人一起扭頭去看他：「雖然但是……你是不是太興奮了點？」常夏目光不善——你想對我男朋友干嘛！
「……」灰原慢慢收回手，慢慢縮小體型，企圖躲避女同學犀利的視線：「總有種很久沒見到夏油前輩的感覺，常夏你沒嗎？」
暑假結束前有段時間幾乎形影不離，女孩子心虛的扭開臉拒絕回答。我才不是粘人怪！
「你不看前輩們交手了嗎？」一聽她這麼說，灰原立刻將問題拋開，趴在欄杆上盯著平地上你來我往的兩人不放。
覺醒了反轉術式與術式反轉，五條實力已經不能放在常人範圍討論。夏油傑堅持了十五分鐘舉起手表示放棄——沒必要無意義的消耗咒靈儲量。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吃下去，被這家伙輕輕松松消滅，怎麼想都是自己吃虧，還是雙倍。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不得不承認……夏油傑在心底苦笑，最強從來都不會是兩個。
「都說要借小矮子用一下嘛，大概衡量一下術式輸出與傷害之間的效果。傑你不在這幾天這家伙總是躲著我！」雙手緊握，五條悟從一樓平台瞬移到「觀眾席」，拎起常夏衣領就傳到運動場：「小心別被打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揚手將女孩子扔出去，後者及時調整落地姿勢，背後新修好的長刀橫空出鞘——這是求了好久才求得香奈惠代為出面幫忙，換常夏自己露面只怕要被刀匠趕到樹上下不來。
藍色的「蒼」被她輕松斬落，暗紅色的「赫」也許有點阻礙，炫目的「茈」湮滅在風平浪靜的碧藍洋面。濺起的灰塵緩慢落下，沙土後常夏刀尖微側，腳下踩著平靜無波的海水。海浪狀斑紋由左臂生長，沿著線條一路攀爬，末端從領口微微露出些許琉璃般的紺色。
五條悟指尖的紫色越發耀目。
雙方拉鋸數次，常夏表示咒力快要見底不來了才被放過。
「凪」覆蓋的範圍外，運動場被「茈」溢出的力量開出一圈五、六米深的壕溝。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果然是最強，服了吧小矮子~」
白毛雙手叉腰仰天大笑，常夏才不和這種長不大的人計較，收了刀跳過壕溝跑向夏油傑，後者配合的張開手將她抱進懷裡。
「……嗛。」差點被閃瞎狗眼的五條推緊鼻梁上下滑的墨鏡。剛想說「不如干脆翹掉下午的課出去吃東西」，就見好友扯開後輩領口，單手按在她頸側不知何時出現的刺青上摩挲：「常夏，可以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東西嗎？」
很好，至少不用再費心旁敲側擊。
就這麼坦然，接受了上天的詛咒？
第81章
「常夏,可以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東西嗎？」微帶幾分薄繭的手指貼在頸側細細摩挲。直覺告訴她夏油傑很生氣，氣到快炸的那種程度。
即便此刻他嘴角仍舊掛著溫和笑意。
「刺青？還是貼紙？」少年彎下腰,狹長鳳眼裡紫光流漣：「我去做個同款？」
——別了吧，斑紋這種東西,折壽。
咽喉要害被人握於掌中,溫熱氣息撲在皮膚上激起層層戰栗,常夏臉紅了又紅:「……」
「喂！你們兩個注意點場合行不行！」五條悟不滿的隔著壕溝大聲埋怨。夏油傑眼看常夏頸側的淺紺色隨著呼吸逐漸淡化，頭也不抬敷衍他:「你可以不看。」
家入硝子冷不防加進來一句:「體溫超過四十度了，心跳頻率也快得不正常。常夏，人類的身體可經不住這麼折騰。」
她摸摸口袋掏煙,想到好不容易堅持數日又忍住，煩躁的雙臂環胸對夏油傑道:「自己找人少的地方談談。」
「謝了。」丸子頭少年朝她揮手示意,手臂放下順勢一撈,扛起被蠱惑得暈暈乎乎大腦短路的女孩子轉身就走。
常夏: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大頭朝下被人扛布錠一樣扛著，這種事兩輩子加一塊兒也就這一回。
「！」
像是被人類握在手心，突然接通天線的倉鼠那樣撲騰掙扎,常夏又一次漲紅了臉:「快點放我下去啦！」
軟綿綿的鼻音,比起斥責更像是戀人間無奈的撒嬌。
「……」狗糧批發商退場，五條悟撇嘴掃了眼在場剩下幾人:「我想出去吃甜食,硝子？」
牙都要被酸倒了，必須得多攝入點糖分補補。
「啊,喝一杯，買幾張游戲碟，你替我提袋子？」家入硝子忍不住又去摸口袋,五條扔了根棒棒糖給她：「既然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戒了,就別讓自己白受這麼多天罪。」
「每天三根,呼……」她放下手：「走走走，一年級去嗎？」
七海和灰原，一個抖掉落在頭上的土、一個閉上瞠目結舌的嘴：「哦，好，去！」
另一邊夏油傑扛著常夏，不顧她的掙扎大搖大擺從運動場走回宿舍——幸虧高專內部人跡罕至，不然真的是社死現場。
「前輩，放我下來！」這人毫無防備的將要害盡數露給她，反倒讓常夏不敢太過劇烈掙扎：「快點放我下去！放手啊！」
「夏油傑！」
再不放手就要吐了！
忍無可忍，她左手撐在「綁匪」肩頭向右發力翻轉身體。像是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少年松開箍著女孩子的胳膊，在她認為成功掙脫的下一秒換了另一條又把她攔腰撈起來。
一抓一躲，兩人擠在樓梯轉角的狹小空間裡過了幾招。常夏本來可以甩開，注意到夏油傑略微急促的呼吸後她停頓片刻，原本流暢的動作被打亂，雙腳再次離開地面。
「……」
好吧，至少這回沒有又像條布錠那樣大頭朝下。無奈妥協的女孩子放棄掙扎，側頭撞了撞抱著自己的人：「別生氣？」
「我真高興你意識到這件事。」帶著啞音的共鳴透過胸腔直達鼓膜，硬是把陳述句說出了否定的語氣。
鑒於談話時間可能很長，他毫不猶豫走上頂層，視地鎖於無物一腳踢開通向天台的門。
綠色隔離網豎在四周，陽光毫無保留的照在天台空蕩蕩的水泥層上。
後腳又把門給踢回去，夏油傑將常夏放在自己與牆面之間:「說吧。悟肯定會慫恿大家一起出去，下午的課也不用上了，有得是時間留給你思考。」
手掌再次攀上她頸側摩挲擦拭，仿佛想要擦掉那已經褪做淺藍色的、奇幻而詭異的特殊花紋。
「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被她不敢相信的一臉震驚逗笑，他「好心」道:「需要提示麼？斑紋。」
「既然朝日奈小姐要求男朋友不可以欺騙隱瞞她，我姑且認為這份束縛應該是雙向的，嗯？」
拇指微微用力推起她的臉頰，從背後看去就像熱戀中的情侶在忘我親吻——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視線膠著在一起，常夏從夏油傑眼底看到了不肯放棄的執著。
「啊，真是的，拿前輩一點辦法也沒有。」不會說謊的女孩子從呼吸法基礎開始細細向他解釋。
「所有劍士都是普通人，我們的敵人……可以理解成一群有組織有首領的特級詛咒。還是那種以人為食的，會傳染的，會為了苟活無所不用其極的，只要不砍掉首級就無法祓除的怪物。」
人類的身體素質永遠也趕不上異化後的鬼，也不可能長時間保持高強度輸出。為了支撐戰鬥，第一個無師自通呼吸法的劍士將這種方法傳授開來，慘烈的命運這才逐漸朝著人類的方向傾斜。
「呼吸法的核心是肺，通過持續高耗氧激活身體，增強續航能力。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全集中呼吸又被稱為『常中』狀態。」
夏油傑彎腰將下巴壓在常夏頭頂:「任何人都可以修習？」
「說是這麼說，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或是先天身體孱弱肺部有疾，或是無法承受忍耐呼吸法帶來的痛苦。」常夏由著他在自己頭頂眷戀的蹭來蹭去:「本來也就不必所有人都掌握。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做不了劍士說不定能成為優秀的隱。」
說句題外話，隱部隊的作用不可小覷，這些連刀都拿不起來的，徹頭徹尾的普通人，硬是用雙手雙腳托舉起鬼殺隊的地基。
「能做到常中呼吸，差不多就能達到我之前的實力水平。」她回憶起與伏黑甚爾交手的經過:「劍技打磨到極致的呼吸法劍士，運氣好一些，會在危急時刻進入後天的『通透狀態』，就像運動員的『zone』，或是咒術師的『黑閃』。」
超脫出五感極限溶於自然萬物的狀態，是普通人孤注一擲的極致。
「而斑紋，就是這種狀態外在表現的一種形式。」
打開斑紋的劍士實力提升可以用一日千裡來形容，相應的代價則是壽命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在平均年齡三十歲的大正時代甚至稱不上早夭，大家倒也不在意這種事。
這是一條一旦踏上就只能前進不能回頭的路。
撫摸側頸的手收緊了些，維持在不會帶來痛苦卻也能夠限制行動的範圍內，夏油傑的聲音有點抖:「沒有例外嗎？」
只是為了保護一個陌生人。
如果說天內理子是被委托了任務的保護目標，未來還會遇到更多更多……很可能並不值得保護的東西。
——完全無法視作同類看待的麻煩制造者。
「有呀。」常夏抬起手臂環抱住面前脆弱的少年，順著脊背輕拍，就像哄一個被噩夢嚇壞了的小孩子:「當然有。第一位開啟斑紋的劍士可是活到八十多歲壽終正寢，再說，你忘了我會反轉術式麼？」
這個嘛……還真忽略掉了。
還好，還好有反轉術式。
蠢蠢欲動的黑色濁意被緩解，轉了一圈最終溫順俯臥回誕生之地。
「我的反轉術式是『歸零』，將身體狀態不斷還原到坐標原點。所以說只要咒力不消耗到干干淨淨一點不剩，可以完全做到抵消斑紋帶來的快速衰竭。」
就像中了不可解除的持續掉血BUFF，為了不被清空血條而添了個能刷新全屬性的外掛。
夏油傑先是松了口氣，很快又覺得窒息——常夏又不像悟，有六眼加持無限回藍可以支撐反轉術式二十四小時無縫開啟。她不可能時時維系術式，靜棲環境下當然可以運轉「歸零」，萬一咒力耗盡了呢？
對於一級咒術師來說，發生這種情況一點也不奇怪。
頸側的手松了又緊。
——已經擔心到這種地步？對不起，沒能及時察覺戀人的不安，是我的錯。女孩子溫順的將頭依靠在少年胸口:「我在，一直都在。」
常夏眯起眼睛抬頭親昵的蹭了他一下:「我會竭盡全力活得更久些，能在這個世界上遇見前輩，怎麼舍得輕易離開。」
「……」收緊手臂，夏油傑將常夏嵌進懷中，低頭藏進她短了一大截的馬尾巴:「……」
如果不能把你留在這個世界，就只能憎恨詛咒制造出無常命運的那些存在了。
「話說……前輩能松開了嗎？」常夏拍拍夏油傑後背示意他松手:「太陽曬得有點熱，趕緊下去吧。」
束縛頸項的手松了，箍在腰間的臂膀也放開，陰郁的壓力似乎消散無蹤。夏油傑牽起常夏的手走向樓梯間:「要去找悟和硝子嗎？還是先補充些水分。」
「反正大家都跑了，一個人的課沒法上。」
精品小班一對一教學？
意識到一二年級都只各留一人，常夏啞然:「……」
「好吧，五條前輩發了定位嗎？」她翻開手機看了眼，嗯，發了。
少年笑著拉她走下台階，背過身笑意消失，垂下的眼瞼遮住眼底暗色——咒術師的咒力儲量由先天決定，咒力的產生來源於對負面情緒的提取。理論上咒術師不會變成咒靈，但是如果被另一個咒術師詛咒了呢？
萬一真到了那種地步，也不失為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方法。
——接幾個剿滅詛咒師的任務問問。
第82章
「哦~傑和小矮子過來彙合,所以下午安排什麼活動。」五條悟邊往嘴裡塞起司蛋糕邊分神瞄了眼手機。
坐在他對面吃朗姆布朗尼的家入硝子扔掉叉子:「看來暫時沒問題，這是達成一致了？」
「也許。」五條眼裡這世上就沒有什麼能稱之為問題的問題。什麼都能做到所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能看到所以什麼都不看。
硝子沒有他那種心態,反倒看得更透徹，她皺眉想說些什麼,卻又泄氣般松下肩頭長嘆一聲，保持緘默。
都是不聽勸的人,她已經想像到那種可能,但願命運手下留情。少女下意識又去摸了把衣袋，摸到方形盒子捏捏才放開:「走著看著吧。」
約摸有半小時，常夏和夏油傑一前一後從店鋪背陰的小巷走出來。硝子瞥了一眼,女孩子迅速拋開身後的少年,屁顛屁顛湊到學姐身邊討好笑著,相當上道。
「你吃什麼？」家入硝子重新撿起叉子切開一塊朗姆布朗尼送進嘴裡,常夏聽了就往牆上看:「檸檬撻。」
「我去排隊，」夏油傑起身走到店外,她又加了一句：「還要梅子蘇打水，加冰！」
五條悟跟著站起來:「我也去。」
甜品店生意很好,外面排隊的人沿著街角拐了個彎，延伸到另一個方向。
兩個高出平均身高一大截的男生笑鬧著推開門彙入街景，路人大多先注意到那個戴著奇怪墨鏡的白發少年，視線不經意間轉向走在他身邊的同伴,就再也移不開。
就像拂過松枝的山嵐，滿月銀輝也帶不走他留下的靜謐清涼。
誰能留下夜風？
少女們陀紅著臉頰，帶著羞澀的竊笑,旋起飛揚的裙角,結伴來來去去從這兩人身側走過一次又一次。
白發少年像只驕傲又惡劣的貓那樣,故意把墨鏡脫下來一半露出漂亮的藍眼睛，一旦有女孩子鼓起勇氣走得更近些他總會扭過去，大聲說些讓人難堪的話把人氣走。
他的同伴，那個黑發扎著整齊丸子頭的少年先是輕笑著搖頭，過了一會兒許是被鬧得忍無可忍，取出手機「哢」的應要求拍了張照片。
白毛立刻湊上去指指點點，壞笑著突然搶過手機不知道做了什麼。丸子頭不甘示弱一胳膊卡在他脖子上向後拖，趁白毛掙扎借機搶回手機低頭打字。
被惡作劇了嗎？
「那麼緊張干嘛，傑你就不覺得自己太粘了？會被討厭！一定會被討厭！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別人手機發自己照片的自信BOY甩甩頭發：「帥吧？都是來偷看老子的！」
夏油傑懶得理一激動就混用自稱的五條悟，在發出的照片下附加說明後馬上就把手機塞回口袋：「離我遠一點，我有女朋友。」
「……」最帥但連個告白也沒收到過的五條啞然。
你有病吧，你找死啊！
好不容易才隨著緩慢前進的隊伍移動出街道轉角，眼看甜點店櫥窗就在不遠處。規模更壯觀的路人群圍攏在道旁，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搞什麼？」五條悟仗著身高，胳膊撐在夏油傑肩膀上伸長脖子跳起來往裡看，表情一下子變冷。不等行動，兩人身上的手機都發出收到消息的提醒。
夏油傑低頭掏出手機翻開，愣住。
「好浪漫欸！」旁邊穿著水手裙的女高中生雙手緊握又忍不住去抓身邊的朋友搖晃：「茫茫街頭一見鐘情快進到當場求婚，我也好想遇到這種偶像劇一樣的情節。」
「別搖了……」和她一起的少女被晃得兩眼蚊香圈，正在按動快門的手被人粗魯推開，女孩抬頭想要抱怨，只見一道黑色高大背影撥開看客走向話題中心所在之處。
店裡店外的人視線聚集在一張只坐了兩個女孩的桌邊。
不知道就讀於哪所學校，她們身上的校服除了顏色和扣子一樣以外就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低頭看不清表情的長馬尾少女甚至穿著身古早款式的詰襟袴褲。
如果不是胸前的起伏，大概會被誤認做爽朗少年也不一定。
圓形白底搭配著可愛粉色的椅子被推開，少女面前單膝跪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有著橡木白色半長不短的頭發，臉上掛著孩童般天真純潔的笑容，能看到隨著微笑露出來的尖銳虎牙，以及讓人不得不懷疑罹患了虹膜異色症的彩色眼睛。
「小姐~請您和我結婚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見到您的瞬間我死寂的心突然開始跳動。我們會不會是前世失散的戀人，注定要在今生再續前緣？」
男人手裡捏著順手從旁邊桌子上摸來的假花遞到長馬尾少女面前，店裡店外的人無不面露微笑期待能看到一出甜蜜圓滿的愛情故事。
除了四個人。
被求婚的女孩和她的朋友，她的男朋友，以及她男朋友的朋友。
……
目送夏油傑和五條悟走出甜品店大門去外面排隊，常夏左右找人：「七海和灰原呢？」
看了一圈也沒找著兩個同級，直覺不太妙——別是只有我又被騙出來翹課？
硝子一叉子戳布朗尼戳到底:「在兩條街外排隊。」
——誰能架得住五條鬧騰，比起留在這兒被他真真假假的捉弄，還不如早早避開躲個清閑。
還好還好。
她松了口氣:「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抄校規，大概會哭出來……」
「真的？」前輩學姐表示不相信。
「真的！真的是真的！」後輩學妹拖長聲音賣萌，軟綿綿的果然很萌。
手機嗡嗡震動，夏油傑在消息群裡發了張照片，燦若驕陽的白發少年故意露出眼睛顯擺自己那張臉，背景是一群轉頭看過來的女子高中生。
夏末金燦燦的陽光照在他白色頭發和藍色眼睛上，熠熠生輝。
——悟煩了很久才不得不給他拍了張照片，拍完就後悔，他變得更加煩人。
緊隨其後發來的消息裡充滿無奈。
甜品店的玻璃門被推開，似乎走進來一個人。靠窗桌聚在一處的年輕女孩爆發出陣陣混雜著竊竊私語的驚呼。早已聽慣這種聲音的硝子還當是五條他們回來了，冷不防卻察覺凌厲殺意突然從身旁的常夏身上爆發。
幾乎凝出實體的殺意迫得人幾乎無法呼吸，她並不是第一次遇上，放在朝日奈常夏身上卻……著實讓人難以理解。
這孩子對人類抱著幾乎無限的包容與愛意，絕大多數時刻成熟穩重得不太符合年齡。能讓她欲除之而後快的人，還是頭一次遇到。
這家伙干了什麼？
走進甜品店的高大男人徑直走向位於店鋪最內側的桌子，站在黑眸中快要冒出火焰的女孩面前，滿懷喜悅快要從聲音裡溢出來：「小姐~我好像~對你一見鐘情了！」
他的聲音很大，和腦子抽筋鬧騰時的五條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彩色眼睛裡似乎蘊含著即將滾落的晶瑩水漬。
家入硝子：「哦豁……」
啥也不說了，照片來一張。
店鋪內外的客人們被這道聲音吸引，紛紛將視線轉移至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在看到那個男人的長相後頓時興致盎然。
孩子氣的神態，精致的模樣，天真的表情，在這個男人身上融合得恰到好處。
就很離譜。
如果這家伙騷擾的不是一年級學妹，硝子覺得自己大概會吹個口哨跟著一起看熱鬧。
這回看在夏油傑的份兒上口哨就免了，熱鬧就……少看一會兒。
眼疾手快拍了張照片發在群裡，她放下手機：「你認錯人了吧？」
「沒有哦~」男人推開桌椅，動作嫻熟的單膝下跪，過程中還極其自然的從鄰座桌上順了支絹花，充作重要道具舉到長馬尾少女面前。
礙於常夏幾乎具現化的殺氣他沒有貿然去拉她的手，轉而用更大的聲音像朗誦詩歌般抑揚頓挫道：「小姐~請您和我結婚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見到您的瞬間我死寂的心突然開始跳動。我們會不會是前世失散的戀人，注定要在今生再續前緣？」
朝日奈常夏的回答儒雅、親切又隨和：「滾！」
「給我滾進地獄角落裡死去吧，人渣！」她抄起被前輩學姐戳爛了的朗姆布朗尼，在那男人反應過來之前揮手連盤子一起糊在他臉上：「你這個下三濫！」
分開人群闖進來的夏油傑腳下一頓，剛才著急上火的樣子現在一點也看不出來。
笑著擦掉沿著額頭逐漸滑落的布朗尼，被糊了一臉棕色的男人雙手合十：「太好啦，你答應啦！」
「喂，義勇。帶刀，叫上炭治郎。」常夏側身飛速打通電話，轉回來一拳搗在男人鼻子上：「變態！」
男人被這一拳當頭錘翻，撞歪一拍桌椅，驚得不少人端起餐具擠去兩旁躲避。背後不知道誰扶了他一把，這人借力起身也不道謝，胡亂推開幫助自己的「好心人」，蹣跚幾步又一次湊到女孩子面前：「請問小姐芳名？一起去區役所簽個婚姻屆？」
「抱歉。」「好心人」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請不要騷擾我的女朋友。」
不然就去咒靈肚子裡懺悔。
第83章
甜點店。
五條悟和夏油傑被裡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路人堵在門外,前者依仗著身高優勢踮腳看到裡面發生了什麼，後者從發出提示音的手機裡看到一張構圖協調畫面唯美的求婚照。
如果被求婚的不是常夏就更好了。
「小矮子是和甜點店氣場不和嗎？」五條激動萬分的表示自己要力挺好友：「PLAN A還是PLAN B？」
「有什麼不同？」夏油只想打人。
分開人群靠近事件中心，他清楚看到常夏渾身殺氣,抄起硝子沒吃完的甜點一掌糊在陌生男人臉上，又照著鼻子給了對方結實一拳。
腳步停下,少年彎腰推著滾到腿邊的男人讓他站起來，這家伙推開他的手繼續上前說些奇怪的話。
什麼叫一見鐘情？你才見了她幾秒？
額頭青筋直跳,夏油傑咬牙切齒：「抱歉,請不要騷擾我的女朋友。」
「哇哦！」
圍觀的客人們發出感嘆，沒想到這位與眾不同的女孩早已名花有主，這樣一看她果然和發出聲音的少年站在一起更顯協調？
然而事情還沒完。
就在眾人懸心急迫著想要知道她的選擇時,更加浮誇華麗的聲線伴隨迅速接近的身影響起：「親愛的妹妹醬~這個人是誰？你忘了和哥哥一起度過的那些快樂時光了麼？哥哥絕對不能接受我們之間再多出第四個人了！」
吃瓜路人剛消化彎前一段,緊接著又被信息量巨大的後一段轟炸得人仰馬翻——另一個穿著黑色校服的白發少年撲進來將她抱了個滿懷。他像只貓似的努力彎腰用頭頂蹭已經目死的少女,宛如拘了一片天空在其中的漂亮眼睛帶著挑釁看向求婚者。
多人運動、兄妹禁忌,等等等等屬性奇怪的詞條增加了……店員抖著手舉起手機撥通報警電話。
家入硝子在常夏求救的目光中默默扭開臉，扶著桌子坐到遠離他們的地方。
就……自求多福,我不認識這個神經病。
「妹妹醬~你說話呀？」五條悟個子太高，把接近一米七的常夏襯得像個大號玩偶,被他帶著不得不一塊搖晃的女孩子頭腦一片空白。
「前男友」和現男友同框的畫面已經足夠窒息，旁邊又多了坨大型掛件，不能簡單用「心累」來形容眼下的窘境。
最可怕的是……她剛才一氣之下給鬼殺隊的同伴打了電話，以義勇和炭治郎的速度,差不多這會兒也該趕到。
但願熱心的炭治郎沒有再順手喊其他人。
但願……
窗外揚起一片遮天蔽日的花海，蟲鳴蟄伏其間，校服扣子也不肯好好扣的少年一頭撞破落地窗的玻璃衝進來：「八字眉混蛋！」
伴隨著拳腳相加的毆打聲,提著刀的富岡義勇硬是拐了個九十度的彎從門口走,目光冷然穿過圍觀眾人來到常夏面前：「……」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被宇髓天元給教壞了？
根本甩不掉大型掛件,女孩子手腳並用從椅子上站起來：「義勇你聽我解釋！」她散發著黑氣對掛在脖子上的五條悟道：「五條前輩，太丟人了，能別玩了嗎？」
「不要嘛~」白毛發出黏糊糊的聲音，像坨史萊姆：「一個豆乳蛋糕。」
「成交！」咬牙切齒先打發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伙，常夏看向夏油傑：「等我先殺個人。」
這個世界還是毀滅掉算了，或者讓我把這一個小時從今天摳出去！
「哪個？當心累得手疼，我替你解決。」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背後的空間中裂開數不清的縫隙，黑氣彌漫。流淌著血淚的眼睛和扭曲的手骨蠢蠢欲動。少年明明生得一臉佛像，動起手卻鬼哭狼嚎天地失色，鬧得跟身在地獄似的。
普通人看不見咒靈，只覺四周溫度驟降，難以承受的危機感刺激生存本能讓他們放棄繼續吃瓜，紛紛結賬走人。
警笛聲遠遠傳來，對此種突發展開早就爛熟於心，鬼殺隊的前隊員們揪起變態迅速消失。五條悟竊笑著趁亂帶了家入硝子溜走，常夏拉起夏油傑的手邊逃邊招呼同門：「義勇快跑！小心進警局！」
別說她只用喊的太無情，前後那麼多隊友，也就只有同出一門還記得及時發出聲音提醒他。
一群人來得快消失得更快，只留下滿地碎玻璃。
「鬼殺隊是不被政府所承認的私人武裝力量，為了誅殺惡鬼大家不得不違抗法令隨身攜帶刀具出門，沒人想被巡捕誤會，躲公家早就躲出經驗。」常夏拖著夏油傑衝進背陰巷道。
丸子頭少年新奇的跟在她身後，任由自己被拉著穿過或繁華或蕭瑟的街景：「是嗎？」
從籠中出逃的既視感讓他勾起嘴角，用力回握她的手，在喪失了方向感的水泥叢林中自由奔跑。
常夏盯著前方回答：「是呀，除了義勇，我們還真沒有誰經常進局子。」
樓宇間偶有陽光穿透，斑駁灑在她身上，短了不少的馬尾巴被風吹得張牙舞爪，光與影間鮮活的背影印在夏油傑眼中。從來都是他走在最前面，只有和常夏在一起時才會跟隨在她身後。
你無差別的保護所有人，我只需要保護你就好。
一通讓人目不暇接全不減速的七拐八繞後，成功甩開追在後面的輔警。女孩子抬頭看了眼縫隙中的天空，仿佛下載系統地圖似的轉過幾處，柳暗花明般出現在一處街心公園。
這個時候數十年如一日通力合作齊心搏命的默契再次體現出來，大家自動在距離甜點店最近的市政公園綠蔭下重新聚集。
「啊拉！為什麼這種人渣也能得到重新做人的優待？明明標本館才該是最好歸宿……」胡蝶忍摸著頭發笑得一頭「井」字，香奈惠攔著嘴平伊之助不讓他真把人給打死了。
也就是因為轉生成了普通人，某前邪1教教主方才完好無損的活到現在。
「小忍！我好想你呀~你制作的紫藤花毒蟄得人家好疼，不過因為實在是太可愛了，所以果然只能原諒~」
哪怕宇宙消亡，童磨大約也學不會「讀空氣」三個字，他接下嘴平伊之助的拳頭，另一只手在他頭頂敲敲：「又見到你了呀，琴葉的兒子。」
如今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不再是一百年前的冰之鬼，伊之助頭皮連紅也沒紅一下。
豬豬氣得鼻孔噴氣。
「所以，那家伙到底是干嘛的？」
被拖來一起看熱鬧的夏油傑忍不住吐槽，聲音有點耳熟，模樣……這不是常夏的噩夢源泉之一嗎？
「……」
剛剛好起來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糟透了！
她咬牙切齒恨道：「是個死騙子！」
「就算假裝不記得你的名字也不要這麼生氣嘛小千歲~你看你看，我都沒舍得吃掉你，有好好放在蓮池裡冰凍儲藏起來哦~嗚哇！」
夏油傑微笑著收起手刀：「抱歉，手滑了一下。」
不要一面笑得佛光普度一面渾身冒黑氣啊喂！被一群人打了這麼久也沒見如何的人挨了一下就見紅掛彩了啊！
常夏努力整理好情緒提氣向他解釋：「我們和這家伙之間的關系，可以理解為刑滿釋放的殺人凶手與受害者。」
「以及受害者家屬。」她看了眼嘴平伊之助和富岡義勇，又看了眼夏油傑。
「不要說的這麼無情嘛，我是因為愛才救贖眾生，為什麼沒人能理解呢？」童磨捂著胸口搖搖晃晃站起來：「尤其是小千歲你呀，無限城之前我們見面時你總是那麼愛笑，現在連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有了新的情人麼？」
「閉嘴啊你！」常夏當頭給了他一拳，拉著她遠離人渣的夏油傑補上另一拳好讓兩個包能對稱：「對啊，她確實是有了我，不過對你棄如敝履這件事，與我關系不大。」
「你……對人類又剩了幾分喜愛？」觀察力極強，感知敏銳的男人掛起蠱惑人心的微笑：「強行忍耐，壓力可是會越積越多的呦。」
「那就不勞費心了。」同樣笑得人心神蕩漾的少年垂下眼睛：「我有道標，而你沒有。」
「那個……各位前輩！」最後出現的炭治郎出聲打斷兩人的對視，少年指指手機：「悲鳴嶼先生要我們帶著童磨回學校。夏油君不麻煩的話，請一起過來。」
「好，並不麻煩。」夏油傑放出虹龍，在場所有「普通人」的視線一同敏銳聚集在某個點上：「有什麼東西出現了？」
「請通知留守學校的諸位，我和常夏先帶這個可疑人物前往紫藤學院。」超大號蠕蟲咒靈破土而出一口將童磨吞下，少年及時解釋：「這樣更保險點，等到學校再讓咒靈把他吐出來。」
「哦、好！」
香奈惠微笑：「辛苦夏油同學。」
模模糊糊能察覺到模糊輪廓的胡蝶忍扼腕嘆息：「可惜了，不知道這條蟲能不能和藥劑混用？」
「我有一位同學，或許能就此課題與您進行親切友好的會談。」少年客氣了一句，操縱勤勤懇懇的虹龍飛向紫藤學院。
咒靈肚子裡可不是什麼舒坦地方，不死也叫那個名叫童磨的家伙脫層皮。
他難道不知道死的前任才是好前任，就不能自覺點？
第84章
「童磨過去曾經偽裝成正常人類試圖與我接觸,目的是從鬼殺隊中層成員嘴裡套出本部位置所在，以及呼吸法各流派的詳細情報。」
常夏無意識撫摸著虹龍的鱗片，艱難回憶。夏油傑抬手拉她靠近自己：「雖然不知道具體都發生過什麼,我敢肯定絕對不是你的錯。」
「哼！」女孩子側頭靠在他胳膊上，氣鼓鼓用力蹭了兩下：「想想就火大。混蛋，騙子,大變態！」
「那就別想他，想我。」少年聲音裡憋了幾絲笑意：「悟和硝子回學校了，你轉告七海灰原一聲,要他們別回那家甜點店,免得撞上警察。」
「對對對！差點忘了！」常夏立刻將童磨甩到腦後，掏出手機打電話：「七海？你和灰原排隊排到哪裡了？」
對面回了一句,她跳過大部分劇情快進到結論：「五條前輩和硝子前輩提前回學校了,如果不想繼續逛你們帶著買到的東西也回來吧,辛苦。」
接聽電話的七海建人：「……知道了。」
還能怎麼辦，好在電話來得及時,能抵達學校附近的公交車還在運營。
「多謝，我們這就回去。」電話那頭也能聽見聲音裡帶著滿滿無奈與疲憊。
常夏胡亂安慰了幾句掛斷手機，靠在夏油傑胳膊上說起曾經的過去。那並不是什麼諱莫如深的過往，只是些很平凡很常見的小事。
大概。
與咒術師等級類似，劍士們也有分級,從最低的癸級到最高的甲級。除了經驗積累外實力的進境也是首要考察因素。在這十個級別之上的就是「柱」，取其「支柱」之意。每種呼吸法只會有一個柱存在,滿員九位，實力最強責任最大,意志最為堅定,戰損率也最高。
所以從柱身上竊取情報幾乎是不可能的。
自始至終就沒有過哪位柱被俘,來硬的只有玉石俱焚一個結果；采取迂回欺騙的手段也很難蒙蔽他們，胡蝶香奈惠陣亡後負責收集情報的上二童磨將主意打到了比柱略低一級的甲級隊員們身上。
他們的實力也比柱略低些，更易於捕捉不說，存在數量相對較多。多試試，總能撞上個傻的。
連續殺死數名甲級劍士之後，他遇上了名為「源千歲」的女孩子。
食欲在那一刻被放大無數倍，缺了心髒的胸腔裡空虛也放大無數倍，叫囂著想要被不理解的、屬於人類的「情感」填充。
咒靈腹內的污濁惡臭，以及腐蝕帶來的無窮痛苦，就像把地獄帶到了人間。被包裹其中的男人張開手掌看著紅腫幾欲破潰的皮膚，眯起眼睛笑得癲狂。
第一次見到鬼殺隊甲級劍士源千歲是在一個信徒家裡。藏身於陰影的鬼著迷的看著少女在陽光下活力四射，細軟發絲折射出極似他眼睛的七彩光暈——很美味吧，一定會很美味。她身上洋溢著濃濃的，人心的滋味。
為什麼能笑得那麼快樂，為什麼視線滿含溫情？如果吃掉這個孩子，可不可以從她的血肉中理解何為喜怒哀樂？
藏起鬼王鐫刻在眼睛上的數字，披上由「溫柔」「慈悲」「憐憫」「善良」「救濟」縫綴的外袍，仔細觀察，小心接近，宛如苦心攻略美少女NPC的死宅。
但她還是什麼也不說。
即便看向他的視線裡警惕越來越少，暖意越來越多，她還是什麼也不說。
為了在無限城裡給她留下死亡也無法抹去的記憶，上二大人可是纏了鳴女好久，才讓她同意在血鬼術空間中安排了那樣華麗的蓮池。還有金碧輝煌的裝飾物，就連時間也被他定格在最接近白天的黃昏——讓我殺死你吧？在我們能夠共存的短暫時光裡。
性喜奢華的鬼像孔雀開屏一樣炫耀著，然後當頭挨了一刀，連同從前那份半真半假的告白一起，被她的日輪刀斬碎。
雖說是個甲級劍士，源千歲實力並不比柱弱，天賦與悟性都很高，紺色斑紋纏繞在她身上，破開血肉的刀冰冷如同他扇底的風。
好奇怪啊。
茫茫人海中再次街頭偶遇她，食欲自然不會再有，胸口不上不下卡得難受的情緒又是什麼？
童磨用紅腫的手掌抓緊衣襟，百思不得其解。一陣擠壓後顛倒的天光重新出現在頭頂，被咒靈吐出來的男人第一時間側頭去找剛才讓他介意了許久的少女。
她站在那個危險的少年身邊，眯起眼睛笑著認真和他說話：「會不會覺得無聊啦？煉獄先生好像有空哦，他是個很有趣的人，試著相處一下可以麼？」
他看得興味，萌生出利角獠牙的龍纏繞在將其束縛於人世的蛛絲上。
如果揮斷柔軟游動的蛛絲，會發生什麼？
「童磨先生，幸會。請問您的同僚們都得到赦免了嗎？」沉思被打斷，男人抬起眼睛。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被小心推上主位，他不大在乎的敷衍：「也許吧，有幾個轉生了的我知道，其他人不清楚。」
地獄時間流速與現世不同，別看人間只過了百年，對鬼來說服刑期長得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倒也是哈，我們好像只進去轉了一圈，沒走幾步，做了個登記，就被送出去轉生。」
炭治郎抓抓頭發問常夏：「常夏姐你呢？」
「我不知道，我沒去地獄。」她眨眨眼看天：「我是上一秒呼吸剛停，下一秒睜眼就躺在天滿宮本殿夾層裡的土層上了。」
「……欸？」少年露出豆豆眼表情：「這！怎麼會這樣！？」
「所以才改了名字呀，爺爺說只有這樣才能被此世承認並接納。」
她不大在意的抬手摳摳臉頰：「少了道手續又不是我自己願意，也沒人跟我說該去哪兒補。」
在天滿宮待那麼久，高天原也不是沒去過，八百萬神明硬是沒一個提過這問題，大概真的不重要。
「好吧……」炭治郎氣勢越來越弱，整個人莫名心虛起來。
「無限城破開後存活的人很少，主公花了很長時間才尋回部分人的屍體，有些根本就分不清楚身份，沒辦法才在遺址上建了所學校。」
最初願望是希望能讓付出生命的劍士們看到理想終於實現後的世界，沒想到百年後成為吸引所有人重新聚集的重要地點。
現在更是除了劍士們還出現了奇怪的東西。
童磨現在就是個普通人，除了仍舊罹患先天感情缺失外沒有異食癖——總不能拿上輩子的事放在這輩子接著說，至少在他作惡之前不行。
輝利哉和「客人」交談了一會兒就讓悲鳴嶼行冥念著經送他出去，與童磨相關的劍士們聚在一起開會，至於幫了大忙的「家屬」，早就被沒課的煉獄杏壽郎帶走關照。
「多半是互相吐吐槽發發牢騷，然後就會把過去的事統統放下。我們現在還活著，只要活著視線就要緊盯前方，不能回頭，哈哈哈哈哈哈哈！」
杏壽郎笑了幾聲，扭頭就見夏油傑的表情迅速寡淡。常夏一離開他就掛起張臉，把心情藏得嚴嚴實實。
青年笑著嘆氣：「跟我來，你會用刀嗎？」
這是常夏非常敬重的人，少年好歹給了點面子：「抱歉，不會。」
「體術專精啊……」他上下打量他幾秒，點點頭：「我有個關系還不錯的朋友，走。」
所謂關系不錯的朋友……這種畫風，是不是崩了？
看著時刻黏在一起仿佛連體嬰般的兩個人，夏油傑不由暗想煉獄杏壽郎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狛治君！我帶了個年輕人來看你。」
歷史老師笑著邁進道場大門。還好他嗓門真的非常洪亮，隔著相當距離也能讓人聽清。
黏糊糊陪在未婚妻身旁的青年被推開，緊湊的細碎腳步聲隱沒在延廊盡頭。
「你嚇到戀雪了，杏壽郎。」穿著浴衣的青年從地板上站起來，煉獄笑著抬起手：「抱歉抱歉！什麼時候能喝到你們的喜酒呀？」
「等戀雪成年。」法律下限是十六歲，但他聽人說那樣對女孩子不好，於是決定再等等。
「您好。」視線移到陌生少年身上，狛治點頭對煉獄杏壽郎道：「這是你新收的弟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我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歷史老師。」大手拉著夏油傑把他抓出來拍拍：「這是個好孩子，從事著和我過去類似的危險工作。我不擅長體術，帶來給你看看。」
夏油傑：「……」
平白無故頭上多了無數前輩，還有逐漸增加的趨勢。這些人怎麼總是自顧自就給別人隨便加上「好孩子」的標簽，又自顧自擔心起來。
「您好，夏油。」少年看上去溫順又馴良的彎腰……沒有彎下去，對面粉色頭發的青年抬掌阻止了他的動作。
不等少年反應，對方如刀的掌風貼著臉刮過——伏黑甚爾之後這還是頭一次遇上體術完全壓制他的人。如果說敗於伏黑甚爾之手還能用「天與咒縛」作為理由，眼前這個男人卻真真切切是個普通人。
說不清什麼想法。
困於心底月余、無法解釋的煩躁蒸騰翻攪。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心胸狹窄之人，然而眼看與曾經並肩的好友逐漸拉開距離，硬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
——這份距離他無可奈何，那是源於天生的賦予。
勝負欲混著無名之火哄然突破理智。
無數次被擊倒甩脫，用於隔離空間的拉門被他撞爛一扇又一扇。
血液點滴灑落在榻榻米上，夏油傑單掌撐著膝蓋，用手背擦淨臉上剩余紅痕。
呵，我！不！服！
第85章
肢體碰撞與喘息的聲音回蕩在「素流」道館裡,夏油傑勉強支撐著控制身體正坐，不管怎麼說，總比趴著看上去要體面點。
體力與精神都被逼至極限,頑強到如此地步，曾經的上弦之三也很吃驚。這少年並不是身經百戰被反復錘煉過的戰士，充其量他還只能被稱為「孩子」。
名為狛治的青年立在場館中央:「……今天就到這裡。」
少年起初或許還有招式謀略可言,打到最後只余發泄，一次又一次咬牙爬起來，紅著眼睛揮拳——與其說不甘敗落,更像不願向命運妥協的無聲吶喊。
他在憤怒,但是找不到應當承受這份憤怒的目標。
多像曾經的自己。
「就這樣，你……很不錯。」本質上並不是個話多之人,狛治點點頭,把空間讓給旁邊看了許久的煉獄杏壽郎。
走到延廊下,他雙手抄著袖子回頭:「有無論如何都想要保護的人嗎？」
「有。」渾身上下痛得想流眼淚，少年從牙縫裡吐出答案。青年沉默了一陣,就在他以為他會走開時留下一句奇怪的話:「那太好了。」
這樣的話，就算一時走錯了路，也一定能被拉回來。
名為狛治的男人走開了，木屐敲打在延廊木板上，越走越急。
「還能動嗎？」煉獄杏壽郎來到他對面盤膝坐下,挽起的襯衣袖子透出認真鍛煉過的肌肉。他拍拍腿沒話找話:「狛治君體術極好，能在他手下堅持這麼久,你非常厲害！」
「呵，也只是堅持而已。沒有天賦的努力,果然沒有意義嗎……」
髒器、骨骼和韌帶,無論哪一種都沒有遭受無法挽回的打擊,從側面說明自己甚至不能逼迫對方認真出手。
坐在地板上的少年低著頭，丸子頭在打鬥過程中被拳風吹散，柔軟的黑發灑在肩頭，側影中竟然多了幾分脆弱感。
——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揍到幾乎翻不了身，作為准特級咒術師，他這個級別大概是灌水灌來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杏壽郎仰頭大笑：「你也太容易走極端了。」
「即便是我，面對認真起來的狛治君也唯有敗退一途。」青年雙手撐住地板向前挪挪，靠近迷茫中的少年：「抬起頭！挺起胸膛！你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感到驕傲？」少年紫色的眸子不自覺滑向房間最暗的角落：「到頭來我什麼也沒能做到，有什麼可驕傲。」
「天內理子是常夏保護的，而常夏則為了我的任務不得不打開斑紋……」
他狠狠抓了把頭發。
「後來我獨自去了趟盤星教。所有人，沒有一個例外，全都聚集在一起謾罵著那個無辜的女孩子。他們憎恨她為什麼不按照心意去死，惡毒詛咒保護她的咒術師以各種凄慘方式夭亡。」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少年煩躁的用拇指揉按眉心：「他們就不能表現得更像個人類嗎。」
「那些東西真的是人類？撕掉外皮，下面包裹著的會不會是一只又一只尚未進化完全的猴子？」
咒術師的盡頭……究竟有什麼？肢體傷痛？精神崩潰？還是無窮無盡，永遠也看不到結束的可能？
夏油傑知道自己不能動搖，但在此時此刻，面對煉獄杏壽郎，強壓在心底的那些小裂縫沒有必要再遮掩：「我為什麼要去保護一群愚昧無知，根本不知感恩為何物的猴子？」
如果只勉強我也就算了，常夏又有什麼必要為了猴子消耗生命？
坐在對面的青年彎下腰，雙手撐在榻榻米上低頭看著他的眼睛:「夏油君，我們不能保證所有善行都被感激，我們更不能保證所有善舉都得到呼應。不要把別人的錯誤扛在自己身上，如果你負擔了不屬於你的東西，應該由你背負的責任，又會轉移到誰肩頭？」
煉獄杏壽郎也曾覺得很難堅持，也曾在斬殺惡鬼的道路上遭遇各種挫折與挑戰。他並不認為眼前這個少年想錯了什麼，相反，這正是一個人由青澀轉向成熟的必經之路。
少年眼中只有黑白二色，成年才懂灰色背後的無奈與妥協。他只是需要傾聽，需要安慰，需要引導，需要學會與自己和解。
「生來擁有更多才能的人，必須將他的力量用在世間，用在其他人身上。救助弱者是生為強者之人的職責，你要擔負並履行自己的職責。」*
青年抬手板著少年的頭硬是要他坐直身體：「這是我母親告訴我的話。」
「但我現在並不認為它適合所有人。」他笑著拍拍夏油傑的肩膀松開手掌：「自始至終堅持理想，實在是太難太可貴了。」
「人生短暫，道阻且長，你可以選擇讓自己燃燒如同烈日，也可以選擇平淡好似流水，這些都是你的自由。只是不要在做出選擇前忘記讓你踏上這條路的初心。」
他的聲音渾厚洪亮，就像振聾發聵的警鐘：
「如果身後保護的人中有百人值得保護，你會選擇保護嗎？」
「如果身後保護的人中有十人值得保護，你會選擇保護嗎？」
「如果身後保護的人中有一人值得保護，你會選擇保護嗎？」
「不要再去糾結采取行動的意義。逆流而上，反叛命運定死的道路，這本身就是件有意義的事！別去管什麼天賦不天賦，你看看我們，有誰身具突破極限的天賦？沒有！」
煉獄杏壽郎起身走到道場邊沿，抬腳踢開傾頹的拉門，夏末深藍色的天空中群星閃耀，彙聚成一條璀璨耀眼的星河橫亙寰宇。不遜於朗月的光輝鋪散在大地上，將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你能說今夜的星空不夠輝煌壯麗嗎？」
不能，沒人能否定銀河帶來的視覺衝擊。
少年沉默著抬頭看向頭頂，強行維持的正坐不知何時歪倒，他像個回到童年的孩子那樣探身側向將光讓進道場裡的缺口。
「您說的我都明白，」最後他收回視線：「但我還是討厭那些人。」
「哦，討厭就討厭，本來人就不可能什麼都喜歡，這很正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討厭就盡情討厭吧，然後去保護好值得保護的那些人。」
他拍拍身旁挺拔的松樹：「本來想和你過幾招的，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千萬別讓常夏知道，她會偷偷在我的便當裡塞苦瓜。」
「……」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女朋友能辦出這種事，夏油傑一時沒忍住好奇心，脫口就問：「常夏過去……是什麼樣子？」
煉獄杏壽郎不習慣在人背後評價，想了一會兒才道：「啊，和現在沒什麼區別。說到她開了斑紋這件事啊，真是讓人為她自豪！那是突破天賦桎楛與自我極限後才能達到的高度，繼續向前修習精進可以進入『無我』的層次，屆時就不必再擔憂壽命受限。」
當初大家都沒能活過二十五歲那是因為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前進，可不是說不能向上努力。
「我很期待後輩們踩在肩膀上看到更高處的風景，不遜於我自己看到那種風景。」
青年走回道場，彎腰向少年伸出手：「要踩踩看前輩的肩膀嗎？」
「……」黑發少年抬頭怔怔看了他許久，嘴角勾起真實的弧度：「這樣可不行啊前輩，不能把責任推到年輕人頭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對了！你很不錯！我非常欣賞！下次再一起來找狛治君玩！」
杏壽郎拉著對方抬起的胳膊，夏油傑從地板上站起來：「下次先從您這裡領教。」
狛治先生的體術很有學習借鑒之處，他突然有了些新想法。
「煉獄先生！我來找夏油前輩一起回學校。」常夏在義勇指點下找到這處道場，向兩人揚了揚手裡拎著的數個盒子:「給！和香奈惠一起做的紫藤餅。」
香奈惠特制的紫藤餅和忍做得意義可大不一樣，她分了三盒給杏壽郎，剩下的遞給夏油傑:「五條前輩一盒，七海、灰原一盒，硝子前輩的我順路送去。」
手上動作不停，常夏同時抬頭借著路燈光仔細看看夏油傑的臉色表情，過了幾分鐘才放松道:「心情好些了嗎？」
「我不太會安慰人，如果前輩有心事不肯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問。平白擔心卻張不開嘴，是不是很笨？」
盛放紫藤餅的盒子包在樸素雅致的和紙裡，還粘上精致絲帶花作為裝飾。夏油傑低頭看了一眼，注意到她指縫裡還有些洗不掉的面粉。
「一點也不笨，很可愛，謝謝你。這樣就足夠好了，再好些我怕我福氣不夠配不上。」
少年連同她手裡留給硝子的盒子全部一並拿走，抬腕間虹龍滾落伸展:「煉獄先生，太晚我就不再打擾狛治先生了，勞您轉告感謝。還有，再見。」
「唔姆！再見！」杏壽郎拎著紫藤餅和他們道別，拐回頭留了一盒紫藤餅在被砸得破破爛爛的道場裡。
當一個老婆控和他老婆「久別」重逢時最好別再去添亂，除非你能打得過他。
第86章
「常夏？」
虹龍漂浮在高空中,星河璀璨仿佛觸手可及。手臂微重，淡淡的鼻音懶洋洋回應著:「嗯，夏油前輩,怎麼啦？」
「困了嗎？」他側過去低頭看看靠在身旁的少女，正遇上她抬頭。烏黑油潤的眸子像是含著一汪春水，微微一睞,揚起層層漣漪:「不困呀。」
著力點一輕，熱源從手臂挪到背後，帶著繭子的手攏起散落在肩頭的黑發。她的手很穩,溫暖干燥的手指穿過發絲,左右整理一番，發根微微一緊。
「好啦！」
散亂的頭發重新恢復成整整齊齊的丸子頭。
劉海被她笑著拎起來回搖,也就是常夏,換個人他能把他掛在虹龍尾巴尖上報復。
「生氣也是可以的呦！」她掛著惡作劇得逞的竊笑向外挪,沒挪出去十公分就被抓回來塞進懷裡揉亂頭毛，「凶手」笑得惡劣:「原話奉還。」
齊整的額發被「摧殘」到參差不齊,細絨微炸，常夏被RUA得東倒西歪大叫:「我認輸！」
真是的，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體現出奇怪的勝負欲啊！
兩個人很快又恢復貓貓頭上疊了個貓貓頭的樣子重新擠在一起，常夏窩在夏油傑懷裡聽他訴苦:「好痛，狛治先生究竟是靠什麼索敵的？我有試圖用咒靈轉移他的注意力,失敗了。」
嘴角微抽，女孩子回手摸摸他:「猗窩座,啊不是，狛治先生索敵原理很玄,生物能？總之對五感的依賴很低。可以簡單理解為帶著領域移動的狂戰士。」
「打了多久？」她掀開他的校服袖子往裡看了一眼,是挺慘的,小臂一側青紫青紫。
夏油傑把胳膊往外送送好讓她看得更清楚:「快三個小時。」
「……噗！」常夏爆出一長串咳嗽聲:「三個小時？」
「怎麼啦？」少年收回胳膊抱緊懷裡的人:「三個小時對手都沒有認真，我是不是很遜……」
女孩子擦擦額頭滑下的冷汗:「額……即便我開了斑紋也很可能被上三瞬殺，能堅持三個小時足以證明他非常認可看重前輩你。」
不然直接就一拳KO了，能讓那個老婆控花費三個小時不去黏老婆，除了煉獄先生全隊上下也找不出幾個人。
「上三？」他發出疑惑的聲音，很快得到答案:「位列三席的上弦之鬼，話說童磨是上二來著。」
常夏向後靠了靠，抬頭望天:「上弦鬼裡只有狛治先生最正常……大概。」
「那個人曾經是鬼？」
完全看不出來！
女孩子閉上眼睛微笑：「啊，是的，那是個會把人活生生逼成鬼的可怕時代。」
「這麼說來現在還算得上好時候？」夏油傑揶揄著抬頭看向頭頂星空，聽常夏用困倦的聲音回應：「對我來說是這樣，至少可以選擇人生，或者選擇戰場。」
「但是它可以變得更好些，對吧。」
她埋頭縮進他懷裡，翻了個身側著，呼吸逐漸深沉。
星漿體事件後夏油傑的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問他也只是溫和微笑著搖頭說自己沒事。數次想要談及這個話題都被岔過去，常夏默默擔心了很久。
也許沒辦法對女朋友說的話，可以向可靠前輩傾訴。這種事本來應當由夜蛾正道去做，但校長先生這學期比起之前更加繁忙，連課程也更多交給監督輔助代上。
只能拜托其他學校的優秀教師幫忙。
「夏油前輩，你不是孤身一人。」她發出夢囈似的聲音：「星星就是要聚在一起，才能點亮夜晚。」
只有一輪孤月未免也太凄涼了些。
他抬頭看了許久，才俯身抱緊她貼貼：「知道了……這裡有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一直喊我的姓氏不喊名字？」
懷裡的人立刻「ZZZZZ」，少年挑眉：「睡著的人可不會專門讀出特別發音。」
常夏扭了扭，徹底把臉埋進他衣服裡——我不管，反正我睡著了！
眼看懷裡的人連耳朵帶後腦勺越來越紅，夏油傑決定先放她一馬。這也太愛害羞了，萬一鬧起來容易引發交通事故。
也就比老太太推小推車稍微快了一點的虹龍得到新命令，尾尖一揚打散成團水汽，瞬間消失於天幕之中。
高專結界內一旦出現未經登記的咒靈就會觸發警報。作為優等生夏油傑很是體諒監督輔助們的神經，通常不會在校園裡隨便放咒靈——小梅除外，和五條悟打架時也除外。
所以他在靠近校門的地方收起虹龍，不知道為什麼及時「睡醒」的常夏跟著跳起來自己用腳走路：「這麼晚回來，會不會被守夜的監督抓到？」
「所以我們不走大門啊。」
「優等生」熟門熟路領著她繞過古樸的木牆門檻，走了十分鐘來到一處密林：「□□也行，從樹枝上跳過去也行，我和悟走了快兩年，從來沒被發現過。」
「……」常夏退了半步丈量距離，壓低身體一腳踩緊樹干。她借著力道向上躥起，單手撐著圍牆輕松翻越，像只矯健的小貓，一點點聲音也沒有。
落地後她拍了拍手，認出這裡正是後山與教學區的交界處。夏油傑緊跟著翻過圍牆站在旁邊：「往右拐。」
無數虛幻的門偽裝成鳥居模樣立在路旁，將山道裝飾得極似稻荷大社。常夏伸手劃過一串假門，這個地方的結界景色立刻變化，就像被人戳了一下的蝸牛：「噗！」
她連著戳了好幾下，直到景色變成喜歡的睡蓮庭院才停下手：「天元大人的結界真好玩。」
「大概他一顆樹獨自待著也挺無聊的。」夏油傑相當體貼的替她找了個搗亂的理由，兩人經過之處留下一排不斷閃爍更換的幻景。
快走到宿舍樓下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那個男人，最後決定怎樣處理？」
「童磨？」常夏搔搔頭發皺眉道：「目前這家伙還沒做什麼觸犯法律的事，又很煩，主公讓悲鳴嶼先生把他送走了。」
「將來會稍微留意些，但也不用太上心。作為一個普通人，童磨的危險性不會比狛治先生更高，我是說……」她想了一會兒才繼續：「該怎麼表達呢。」
「嗯……狛治先生曾經的血鬼術本就是體術延展，哪怕恢復人身實力下降得也不太多。但是童磨，哈！」
常夏相當嘲諷的笑了一聲：「沒了藍槽技能被BAN的法師，誰怕？」
「要不是能力特殊，外加很難靠近接觸到本體，就那張破嘴頭都不知道要被人掰掉多少回。」
夏油傑：「……」
等等，這個描述為什麼很耳熟？
正說著，走到宿舍樓下的兩人眼前一閃，背後冒著幽怨黑氣的白毛從天而降：「你們兩個……又跑出去吃獨食！」
「雖然但是，五條前輩！」常夏窒息，扭頭側到一旁：「抱歉！嘔——！」
既視感太糟心了！
五條悟愣住，大感委屈：「傑，管管你女朋友！」
「雖然但是，悟……」夏油傑跟著轉到另一邊拼命憋笑：「抱歉！」
就說為什麼剛才那個描述聽上去特別耳熟。
憤怒的白毛抬手就打，常夏忙上前擠在他和夏油傑之間——夏油前輩都快被上三揍胖了！
「這是帶給五條前輩的手信，特質紫藤餅！」她塞了盒點心出去，接過盒子的五條悟迅速被順毛：「為什麼只有一盒是我的？」
「那把七海和灰原的多分您一盒。」女孩子又塞了只盒子，白毛掂掂手裡的點心，抖著腿COS不良：「還有嗎！」
當然沒有了，剩下一盒屬於夏油傑、一盒屬於家入硝子、一盒歸七海和灰原平分。
「沒關系啦，傑喜歡吃鹹的，硝子不熱衷甜食，後輩們也不會有意見，快點把點心都交出來給我啦~交出點心我可以替你保密哦！無論是夜歸還是孕吐~」
挪了挪長腿堵死宿舍大門，他把「要想打此過，掏出買路錢」的姿態做得不能更標准。
「稍微讓讓。」夏油傑抬手把常夏從身前提起來放在旁邊：「刀借我用。」
「哦……」
她木著臉抽出背在背後的日輪刀遞過去，丸子頭少年劈頭蓋臉就砍在同窗的無下限術式上：你是不是腦子裡有大病！
仗著術式得意洋洋的少年瞪大藍眼睛——無下限被強行打斷，就和那個時候的天逆鉾一樣。
「怎麼回事？」被刀首敲了記腦殼，他百思不得其解。夏油傑好心給出答案：「你不是說要毀了那把破刀麼，我就拿去給常夏當材料重鍛她的日輪刀了，看來效果不錯。」
要不是有「移植術式與詛咒」這個有趣的課題吊在前面，第二次見到同一振斷刀的刀匠估計能抄起菜刀殺來高專。
一百多年歷史的古董刀，就讓你們這樣造著玩兒呢？
「喂！這是惡意針對吧！」被貼了臉還削掉護盾的法師叫喚得特別凄慘：「傑你的體術怎麼也不一樣了？嗷！」
「有本事你睜開眼睛和我打！嗷！」
宿舍樓上傳來稀稀拉拉的鼓掌叫好聲：
「干得漂亮！」
「夏油前輩加油！」
「五條要上樹！」
常夏：「……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是，五條前輩，您沒意識到自己被討厭了嗎？」
第87章
半夜三更聚眾打架的結果,就是被留校的監督們一狀告到夜蛾正道面前。第二天清早，鬥毆的主要當事人們被帶著一身咒靈污漬趕回來的校長大人扔到運動場中心面對面罰站。
「你們兩個給我站著反省！朝日奈，跟我來。」
安排一人套上一塊木板反省,他從被喊來圍觀的一年級裡叫出常夏：「去領你的一級術師資格證。」
「嗛，不就是更改學生證噴碼這點小事麼，夜蛾你直接順回來不就得了！」
掛著「我錯了」的木板,五條渾身上下就沒有一根筋是順的，撇著兩條長腿滿臉不耐煩。站在他對面的夏油傑自然而然接著話頭向下：「是啊，無處可用的儀式感也太多了點。」
咒骸跳過去揮舞拳頭威脅他們閉嘴,掛著「我再也不敢了」木板的丸子頭少年推開咒骸額頭讓它打不到自己。
咒骸：腿長胳膊長了不起嗎？就很生氣！
「關於你們兩個的事情,給我站在這裡等著。」眼看這兩個准特級術師曠工快有一個月，上層早就意見滿滿。
年輕人想要掙脫束縛,想要踏上全新的道路,這本不是件壞事,但他們露出的稚嫩獠牙損傷了固有階層的利益。
夜蛾正道心裡清楚這世上從未有過不流血的革1命，但在那翻天覆地的力量平息之後,締造出的新秩序很可能與最初的理想相差甚遠。即便他們果真將理想化為現實，然後呢？這些天真激進的年輕人，會不會有一天衰老，進而變成他們現在最想要打破砸碎的同一種腐朽勢力？
「未來」這個詞，對咒術師來說太過遙遠,遙遠到很多人根本不去思考。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未來，也許明天太陽升起前就會在與詛咒的廝殺中殉職。
放棄戰鬥是不可能的,永遠也不可能放棄。他們就像被命運惡意玩弄的棋子，天枰另一端擺滿密密麻麻不知面目的普通人的生命。咒術師的懈怠,是對人命的懈怠。
咒術現實與教師職責之間的矛盾,讓夜蛾正道一次又一次縱容著學校裡的搞事精們。
他也希望不合理的現狀能夠改變,但「後悔」這種心情，還是留給大人們去徹夜輾轉難以合眼的體會。至於這些鮮活的孩子，讓他們在庇護下多蒲扇幾天小翅膀也不是做不到，且就隨他們折騰去。
總有一天這些孩子都會長大，到時候他就是想，恐怕也庇護不住他們。
「星漿體事件的後續處理決定、關於你們兩個准特級咒術師這一個月以來的休假說明、晉升的任務安排，」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氣反復提醒自己這兩個衰仔不能打死不能打死不能打死……總算保持了寶貴的平靜心情繼續道：「其中第二項，你們最好提前想好各自的理由。」
「呵。」
「我再也不敢了」的夏油傑低頭看地，發出陰陽怪氣的冷笑聲。
「嗛。」
「我錯了」的五條悟抬頭望天，把腿抖得宛如觸電。
當初就不該收這兩個禍害！
祭出人格修正拳，他回頭又喊了一遍：「朝日奈，走了。」
「哦哦，夜蛾老師您消消氣，是需要談話才能領取證件嗎？我該注意些什麼？」
常夏主動加快速度跟上他的步伐，扭過去朝夏油傑安撫的笑笑。
要是這種乖巧勤奮的孩子含量高些就好了，他想。難怪人們都說女兒是父母貼心的小棉襖，就連家入硝子那種煙酒不忌、悶著使壞的黑心棉，也在同級襯托下顯得無比可愛。夜蛾正道呼出濁氣：「閉嘴點頭就是，聽見不高興的話也別當面任性，出來告訴我，萬事有我替你們扛。」
「我懂了。」女孩子點點頭，不是假懂，是真懂。
就跟早幾年高天原信使找夜鬥談話要他宣布「歸順」一樣，他們自己也知道那些「宣言」和放屁沒兩樣，要得只不過是錄籍神明明面上的順從與馴服。
也就是說根本不用管他們都說了什麼，安靜點頭只為混過這一關。真正事到臨頭該如何行事還照原樣，漫天八百萬神明，連付喪神也算上，真沒誰把它當回事。
從一群刺頭裡發現了個軟綿綿的萌寶，夜蛾正道老懷大慰。
——至少這孩子知道別把長輩臉皮扒下來扔腳底踩，看上去是能好好活到長大的樣子。
「這是你第一次見到咒術界上層，別怕，我就在會談室外守著。不管發生什麼，切記不要發生爭執。」
夜蛾領著常夏走進屹立在校園中軸線末端的紅塔：「一級咒術師，夜蛾正道。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
兩個手持薙刀身穿狩衣的護衛拉開木門，粗啞的摩擦聲後沉重門板向內分開，其中一個護衛低頭道：「朝日奈，請。」
「多謝。」
常夏向他點頭還禮，主動取下背在身後的日輪刀交給另一個護衛：「麻煩您了。」
少女纖細的身影隱沒在關閉的大門後，夜蛾正道從護衛手中要過她的刀親自提著找了個台階坐下等待。
應該，不會重蹈去年的覆轍？
那可真是場災難，五條悟和夏油傑兩個，前者炸了會談室，後者放了咒靈球。
也不知道那些老東西會不會記恨遷怒。
唉……
紅塔內。
「特級在術師的分級中是超乎尋常的存在，因此一級才應該是牽引其他術師，甚至整個咒術界的存在。危險、機密、薪酬方面都和准一級以下有著天壤之別。」
浮空拉門的和紙上透出佝僂身形，蒼老聲音經過塔內特殊構造的混響後無法鎖定方向。
一看這就是被整出心理陰影了，老有經驗。
常夏垂手靜聽，沒有做出任何讓人覺得有危險的舉動。
細碎的衣物摩挲後聲音換了個人：「保守咒術秘密，遵循咒術法則，執行決議命令，服從上層管理。朝日奈常夏，可有疑議？」
「無。」女孩子溫軟回應，拉門後的人似乎松了口氣。很快換了個聲音：「說明一下，你介入星漿體護送任務的原因。」
「……支援同伴。」
姑且算是個合情合理的可能。
畢竟朝日奈常夏與准特級咒術師夏油傑私交匪淺，她的一級晉升任務幾乎全由夏油傑監督並認證，得到消息後前往支援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為什麼沒能阻攔伏黑甚爾？」第四個人發出聲音質詢，少女低著頭，看上去很有幾分委屈：「打不過……」
實際上她低著頭翻了個白眼。
拉門後的身影交頭接耳了一陣子，算是勉強接受這個解釋。
這女孩站在塔基中央顯得瘦伶伶的，確實不像能抗衡「天與暴君」的模樣。
「關於星漿體和天與暴君逃逸失蹤這件事，你有什麼想說的？」這人不依不饒拋下第二個問題，常夏迷迷糊糊抬頭眨眼：「我不知道啊，他跑得太快了，大概是害怕被趕來的老師們抓住索要賠償？」
「你覺得五條和夏油在這件事中，有沒有失職之處？你只是趕去馳援，不應該為此負責任。」
說話的人居心叵測，回答的人還是一臉茫然：「失職？打不過對手……這個責任該怎麼算啊，我們好像還只是學生？」
如果說是平時不好好上課導致期末考試考砸，責任至少有一半該歸到學生自己身上沒有問題。但這種「社會實踐」……面對外來的職業殺手，打不過就是打不過，跟數學題一樣解不出就是解不出，該怪誰？
總不能要求未成年學生必須百戰百勝，未免太不講道理。
吃了個軟釘子的聲音不肯放棄：「你的意思是，該由學校負責？」
「難道不是傳真機的責任？」她講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和紙拉門後的人咬牙切齒：「朝日奈常夏，請你正面回答問題。」
「我的意思是，該負責的應該是雇凶殺人的社會團體，而不是受害者。」她繞開很可能引發爭執的敏感話題，避而不談任務發放者。
這人還想繼續提問，話到嘴邊被其他聲音打斷：「可以了，今天不是針對朝日奈的質詢會。那麼，關於禁止你再次進入薨星宮的處罰，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那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不去就不去。
常夏答得一絲猶豫也沒有，倒讓說話的人不知該接什麼。
——被天元拒絕，意味著終其一生，朝日奈常夏都不再有晉升特級咒術師的可能。哪怕有朝一日她的實力能夠達到特級水准，待遇與名義上都無法得到承認。
「……很好，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你可以走了。」
最開始的那個聲音結束整場會談，得到命令的守衛再次打開大門。
夜蛾正道等在外面，他將刀還給常夏：「想回去就自己先回去。」
她接過刀背在背後，笑嘻嘻看著總是很嚴肅的黑臉教師：「一起來，一起走，我就在這兒等您！」
「哼，乳臭未干。」他邁過紅塔大門的門檻：「找個不擋路的地方坐著去。」
「嗯嗯！知道啦夜蛾老師。」
說著走到剛才夜蛾坐過的台階上蹲著，小小一團。
夜蛾正道飽受摧殘的教育之心在這一刻終於得到治愈。
這麼好的乖孩子，怎麼就叫二年級的問題兒童之一給叼走了呢？！
第88章
常夏還沒來得及坐在台階上等到無聊數螞蟻,夜蛾正道就從會談室走出來。
「走，先回教室。」他沒說什麼別的，大手籠罩在少女頭頂用力揉揉：「好孩子，聽話。」
關於那道無緣無故的處罰他已據理力爭,具體復核會由專人再次請示天元大人並做出最終決定。
「是,夜蛾老師。」常夏低頭起身拍拍衣服,跟在魁梧男人身後離開紅塔通向外界的通道。
走出相當距離，夜蛾正道側頭向後看了一眼不經意道：「東京咒高專結界，我們經常使用的『帳』，以及其他常用的一切結界屏蔽都與天元大人相關。大人是擁有『不死』術式的傳奇咒術師、結界師,但『不死』並不意味著『不老』。為了保證天元大人不向著背離人類的更高階層進化,需要每隔五百年使用一次星漿體重置身體。」
「犧牲一個女孩，保護所有咒術師，這就是星漿體任務的真正意義。」
常夏：「……」
說來說去，這不還是標准的人祭？
人類向神明獻上信仰,神明借助信仰存在，神明應許人類的願望。也就是說，只要那些從願望中誕生的神明還想繼續存在,就必定會依照祂信徒的祈願成長。
遙遠上古時期，人類從大量祭祀中逐漸學會使用這種方法束縛並控制代表災禍的禍津神。
隨著時間推移人類的力量越來越強,對神明的依賴愈來愈低，這種野蠻愚昧的祭祀才伴隨神權衰落一起慢慢消失在歷史長河。
沒想到都8002年了,竟然會在咒術界的學校裡見識這種古□□俗。
曾經的大規模人祭產生了數量眾多的神器,他們成為影響神明行為的重要力量。在漫長的糾葛中神器們以弱制強，形成了如今十一區極為特殊的人神共生關系。
高天原甚至流傳著「沒有神器的神明什麼都不是」這種奇怪認知。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神明的衣食住行都離不開神器侍奉,武神需要神器化作武器,福神需要神器充當保鏢，神明甚至會和神器締結各種稀奇古怪的因緣。
但是這種束縛反噬也非常劇烈——神明會因為神器出現偏差而墮落甚至消亡。
所以當得知星漿體不想獻祭自我後，天元一定會選擇主動放棄同化她。勉強吃掉也不會有好結果，可能比眼下情況更糟糕，還不如保持現狀。
常夏摸著頭發突然意識到，所謂「禁止朝日奈常夏進入薨星宮」，或許是天元無奈之下的自我保護——嚴格來說她也不能算是個正常人類。
禍津神，尤其初初誕生的禍津神，那真是沒有任何善惡觀，只會依照眷屬祈願行事，無論做出多少殘忍之事也不必驚訝。
神明，不懂人心。
大概被誤會了……
「詛咒與咒靈都是被隱瞞的存在，包括咒術師這份工作，對外也只能宣稱為『宗教』。」夜蛾正道見她陷入思索，還以為終於有學生能體會到護送星漿體這項任務的為難之處。
——難就難在不得不服從集體決斷，去做逼迫柔弱女孩躺上祭壇這種造孽的事。
他不知道常夏自始至終就沒想過要放棄任何人。
中年男人輕輕嘆息：「普通人本就看不見詛咒，越是無形之物又越容易引發恐慌。情緒越激烈，越容易誕生高等級咒靈。這是份找不到出口的死循環，在因果斷裂之前，誰能找到更人道的辦法呢？」
——倒也不是不行。
女孩子背過手摸摸刀鞘。
一刀送天元去輪回或是成為真正的神明脫離現世都是解決方法，運氣好他會成為天津神，當然大概率是運氣不好朝禍津神方向發展。但那就和咒術界無關了，禍津神失控會受天誅，不失控則意味著曾經被獻祭的那些星漿體很可能轉化為神器，並成功發揮作用。
這是最後的辦法。天元和她一樣，都站在此世與彼岸的交界線上，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她眷戀著人類的溫暖與美好想要回到此世，而天元則被束縛著哪邊也選不了。
等等，似乎……並沒有被誤會？
夜蛾正道默默看了常夏好幾眼，見這孩子沒有任何要做出過激行為的意思才放下心緩聲勸她：「薨星宮是高專核心之地，未發生緊急事態本就不對人開放，見天元大人的次數越少，越是件好事。」
「至於將來如果你還想向特級晉升……屆時我再想想辦法。總會有法子，不必為了一時坎坷挫折而氣餒。」
越是不哭不鬧的乖小孩受了委屈，長輩知道了越心疼。這事兒要是換了二年級那兩個臭小子說不定他會幸災樂禍笑出聲，但是朝日奈常夏，從頭到尾都是個無辜至極被牽連的乖寶寶。
被打斷思考，常夏抿嘴一笑：「我知道的，夜蛾老師。」
一個特級的咒術師級別算得了什麼。還是那句話，狹路相逢之刻還要先比較下敵我雙方等級，打不過就跑嗎？
見她如此夜蛾正道更覺惋惜，這孩子實力、心性都穩定豁達至此，怕是他再往後當上幾十年校長也不一定還能遇上下一個。咒術師是份隨時都可能回不來的職業，尤其對於身擔要務的人，提前准備好繼承人相當重要。
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在戰場上殉職，或許可以將最放不下心的學校和學生們交由朝日奈常夏繼續庇護。
哪怕她被天元忌憚，哪怕她被上層懷疑。
再說了，留在學校裡是保護這個學生，相應的，更是保護夏油傑——夜蛾正道不是沒察覺到二年級的優等生出了問題，當然他也發現了常夏對夏油傑的影響。
就這樣吧，在束縛命運的因果斷裂之前，就先這樣，爭取更多時間給這些孩子成長。
「回去把校規抄五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著夏油傑晚歸！」
還醉酒？還□□？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夜蛾老師~五遍太多了~絕對沒有下次~再也不敢啦！」屁顛屁顛跟在後面的學生立刻大聲撒嬌討饒，被瞪了一眼：「那就抄十遍！」
「三遍吧？求您了，我還要帶七海和灰原去做二級晉升任務，好辛苦噠！」她彎起眼睛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夜蛾正道下意識心就軟了：「饒你一回，下不為例！」
「耶！謝謝夜蛾老師！」女孩子歡呼雀躍，像只快樂的鳥兒跳起來，羽織下擺揚起稚嫩的翅膀。
哼，真是的，寬松世代。
「回去教室上課！順便路過運動場喊二年級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即刻去我辦公室。」他把學生送回教學區就低頭走掉。
作為晉升多年的一級咒術師，作為一個成年人，他肩上的負擔只會比在校學生更重，不然也不會明知學生出了問題也實在抽不出時間精力關注。
只能寄希望於那孩子自己明悟心境、踏破難關了。
「是！夜蛾老師。」
粉白羽織兜著風圓滾滾跑開，中年男人轉身背過去，嘴角才向上挑了幾個弧度。
就這樣吧，好好活著，然後好好長大。
回到教室正趕上第二節 課，站在講台上的監督刻意停下講述等了一會兒才繼續——全校最捧場的學生回來了，有她在當老師就是種享受，感覺中午在食堂遇見二年級也不會胃疼呢。
嗡嗡嗡嗡的四十分鐘後教師心滿意足留下作業宣布下課，一年級三人和監督道別，帶著課本魚貫走出教學樓。
「下午又是實戰課耶，之前有通知說這學期起實戰課兩個年級一起上，又可以見到夏油前輩！哇哈哈哈哈哈哈！」
灰原走在最前面，他拿著兩個人的書本，胳膊甩來甩去最後架在肩膀上。
常夏走在中間跳起來拍他：「你不是和前輩住在同一層嗎？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膩不膩，分開一會兒都不行麼。」
「夏油前輩是我的偶像與道標嘛！你不懂！」灰原揮手，表示哪怕偶像的女朋友也絕對不能說他偶像的壞話。
女孩子氣鼓鼓推他向前跑了幾步：「總之不許你圍著前輩轉！」
那是我的男朋友啊你這家伙，想打架嗎？
「小氣鬼啊你！夏油前輩借我崇拜一下怎麼啦~」灰原故意低頭逗她，常夏鼓起腮幫子，懷裡的課本「啪」的打在少年背後，只聽聲音大，紅也沒紅一下。
七海建人走在最後面伸手想勸，見到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嬉鬧立刻閉嘴放下胳膊。
——我才不管呢，反正就算真打起來也是一招見勝負。
事關夏油前輩，灰原雄能有百分之一的獲勝可能嘛？
學校食堂門口的空地上，樹蔭籠罩著吵作一團的一年級學生。
長馬尾少女用力拍打課本封面：「所以說啦，你不要總盯著我的男朋友！」
大眼睛少年兩條腿前後跨著跳過地上水坑，回頭吐槽：「不要那麼小氣嘛，夏油前輩是大家的！」
誰也說服不了誰，兩人同時扭頭看向一臉喪氣的金發少年：
「七海！你來評理！」
七海建人：「……」
夠了，心累。
「你們兩個，爭執了這麼久，就不能回頭看看身後嗎？」
職業素養都喂給夏油前輩的咒靈當小餅干了吧！
不遠處聽了不知道多久的夏油傑一後腦勺青筋，他的損友已經笑到快要背過氣。
第89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條悟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好友,笑得山崩地裂天地失色。夏油傑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掌削在他頭頂，削了一手無下限。
「略略略~打不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現年十七，心理幼兒園沒畢業的五條前輩改為扒拉著下眼皮吐舌頭：「眯眯眼~打不著~」
灰原雄：「……」
七海建人：「……」
朝日奈常夏：「……」
「前輩！」常夏撲上去抱緊夏油傑的胳膊，灰原站在另一側拼命搖晃課本給青筋直冒的少年扇風：「夏油前輩,請您饒食堂一命！」
雖然食堂一向表現糟糕,好歹也是個不用刷碗就能吃飯的地方,炸了就只能窩在寢室自力更生——學校地址太偏僻，常年被外賣行當列為謝絕往來戶。
雙倍跑腿費也沒人願意送。
「……」夏油傑揉掉額頭青筋，轉而拉起女朋友的手冷哼一聲，居「高」臨下鄙視還在翻白眼吐舌頭的單身狗：「呵呵。」
遭遇扎心暴擊的白毛當場呆滯,好友故意在長馬尾少女額頭「吧唧」響亮親了一記,兩人手拉手走向食堂，後面追著迷弟以及迷弟的友人。
微微帶著點涼意的秋風從面前吹過，卷起初秋掉落的第一片樹葉。
狗糧的梗喉感在突然安靜的尷尬空氣裡特別明顯。
無語的換成了五條悟：等等，老子是不是被校園霸凌了？說好了沒有人不喜歡老子的呢？
小小的落寞在他看到面前堆疊的小點心後立刻煙消雲散,好友和後輩們主動將午餐附加的甜奶油點心撥進他的盤子。
「我不喜歡吃甜食。」丸子頭少年咳了一聲，扭過去只給他看了個後腦勺，被男朋傳染越來越有天然黑風範的長馬尾少女：「雖然但是,多吃甜點補補腦，五條前輩。」
眼睛特別大的少年跟著起哄：「我更喜歡吃米飯。」
「……」不愛說話的是混血金發後輩。
「哼！才不會因為你們討好老子就在下午的實戰課放水,等著挨揍吧你們幾個！」
突然傲嬌起來的白發少年抬頭望天，眼風不時掃過最後一只沒出現在自己盤子裡和同伴們排隊等待被吃掉的小點心。
那是朝日奈常夏打包帶給硝子的午餐,但他就是想要。
噠噠噠的聲音是後輩發送信息詢問,回信被閱讀後那只圓滾滾的大泡芙終於也進了他的盤子。看著圓滿集合的點心，藏在心裡的小孩子心滿意足露出笑容。
五條悟撥弄著泡芙們排成一排,一口氣把六只全部吃下去：「呼啊~吃飽啦！」
「不要浪費食物！」旁邊伸過來一雙筷子敲敲,他故意向後靠在椅子上捏著嗓子扭來扭去：「夏~油~媽~媽~」
夏油傑：硬了,拳頭硬了。
——請問每天至少想打死我的摯友十八次該怎麼辦。
飯後常夏去實驗室給硝子送飯，男生們聚在一起無所事事。初秋的午後本來是補眠好時候，奈何DK們精力充沛硬是睡不著。吃了別人點心的五條提出打游戲：「第一部 幾年前大賣過，據說是非常值得期待的第二部，連NPC聲優也請了行業翹楚。」
「我好像聽說過那部RPG游戲，硝子一直期待的發布會。」夏油傑跟著響應，灰原雄拉著七海建人給偶像捧場。於是四人齊聚五條前輩宿舍，接電源的接電源，撕包裝紙的撕包裝紙。
夏油傑翻著光盤外包裝看了好幾遍，掃過聲優列表後心滿意足等待游戲開啟。
「傑，你為什麼總去點那個NPC？」五條悟用胳膊肘去捅不遠處操縱人物和NPC磨磨蹭蹭反復對話的好友，丸子頭少年笑眯眯：「啊，我就是想聽他說話。」
「？」
另外三個小人也湊過來聽，耳機中傳出平民畢恭畢敬略帶感激的聲音：「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兩個一年級一腦袋問號，五條聽了幾遍：「……有點耳熟？」
他放棄爭奪手柄去翻包裝盒。
「欸——！」
四個腦袋湊在一處：「朝日奈？」
「快點快點，喊小矮子過來！」
十五分鐘常夏提著一袋果汁敲開門，耳機當頭落下，裡面傳出朝日奈椿的聲音：「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咦？你們買到這個游戲啦？我那邊還有幾張沒拆的碟，誰要？」
她一點也不奇怪：「椿哥特別喜歡這個游戲的第一部 ，喜歡到去上了聲優學校專門從事這份工作，奮鬥數年就為了能參與第二部。」
「不會吧！」坐在地板上大力戳NPC的五條悟眼鏡都快掉了：「我記得我記得，衝繩時那個白毛！脾氣很壞的樣子，看不出來啊……」
「能把愛好發展成職業，太厲害了！」灰原伸手接過女孩子遞來的飲料：「你玩過沒？有沒有攻略？」
常夏把最後一罐飲料打開留給自己：「只注冊了賬號，還沒出新手村，一起組個親友隊。」她走到陽台向下看看，輕松翻過斜對角進了宿舍，很快帶著沒拆封的光盤歸來：「太多了送也送不完。」
發行方的會社負責人剛好也姓朝日奈。
「就沒有朝日奈不曾涉及的行業？」七海建人犀利吐槽，女孩子還真的仔細想了會兒：「科研行業？」
「說起來，兄長們的職業真是多姿多彩。」夏油傑看了眼五條悟，後者操縱游戲人物滿新手村亂竄：「職業啊……」
他笑著回了一拳：「我果然還是要去做老師。」
「悟要當老師的話，我也去考個教師資格證好了，還能再做分兼職。」
二年級的兩位前輩相視而笑，灰原一聽也舉手道：「那我也去考，話說夏油前輩，您說的兼職是什麼？」
「呵呵呵呵，不告訴你們。」夏油傑故意只把話說一半，拿著常夏塞給他的游戲光盤甩到空中再接住。
——「關於星漿體事件的處理。」夜蛾正道看著最強也是問題最多的兩個學生：「發布針對伏黑甚爾的通緝令；革除天內理子『星漿體』身份，取消對她的資助；禁止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進入薨星宮；准特級咒術師五條悟、夏油傑，停職處分一個月。以上。」
「什麼！我還能再多休息一個月？太好了！」五條悟扔掉「我錯了」的板子，差點跳到天花板上。
夏油傑同樣扔掉「我再也不敢了」，掏出手機開始搜索度假地點。
黑臉教師努力告誡自己不能打死這兩個臭小子：「這是事後公布的內容，用來彌補你們兩個之前曠工的惡劣行為。一有不滿就甩手不干，你們還是小孩子嗎！到底是為什麼才選擇成為咒術師，初心已經忘了？」
「明年就都是十八歲的成年人了，成熟點。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做些什麼樣的事，提前做好規劃。不要今後碰見許多後悔的事時再去想『要是當時那麼做就好了』、『要是當時那麼說就好了』。」
他拍著桌子大喝：「聽明白了嗎你們兩個！」
「嗨嗨~」白發少年回答的懶洋洋，丸子頭少年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聽到了。」
催促的電弧一聲響過一聲，夜蛾正道把手機關了靜音，抽出難得的十分鐘繼續道：「天內理子今後不再被視為咒術界的人，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說著他看了眼夏油傑，學生們私底下聯系民間偵探社和律師狀告盤星教的事他也有所耳聞，彼此間算是心照不宣翻篇不再提及。只剩下最後一件——
「關於朝日奈常夏受到的處罰，我會繼續為她解釋情況爭取機會。你們不要和上層發生直接衝突，尤其是五條！」
中年男人犀利的瞪了兩人一眼：「不想事態愈加嚴重就給我動動腦子再行動。」
「從明天開始自己去向二年級監督報備，重新恢復執行序列。」
監督的奪命連環CALL不能繼續置之不理，夜蛾正道起身走到五條悟和夏油傑面前，他用力拍拍少年們的肩膀：「辛苦你們了。」
這兩個孩子已經長得和他一樣高，逐漸褪去青澀，很快就不再是學生而是同伴，甚至戰友。
「悟，我曾經有某個瞬間動搖過，為什麼不殺光盤星教那群猴子。」目送校長匆忙走遠，夏油傑頭也不回的對五條悟道，後者撇撇嘴：「你肯定會覺得這麼做沒有意義。」
「殺就殺了，別忘叫上我。」白發少年臉上露出惡劣的笑意：「大不了跳槽去做詛咒師。哈哈哈哈哈哈，會把那些老橘子嚇一大跳吧，要是直接嚇到升天倒還剩功夫了。」
「殺光盤星教教徒確實毫無意義。愚昧的是絕大多數人，病態的是整個社會，殺幾只猴子有什麼用？只會讓更多猴子跳起來吱吱亂叫。」
丸子頭少年放出唯一一只不會觸發結界警報的咒靈球，座敷童子伸著懶腰睜眼醒來：「開飯了咩？」
「還沒有哦，小梅。」大手揉揉小姑娘的妹妹頭，夏油傑垂眸注視著這個從不幸中誕生的「神明」：「咒術界需要變革，病態的社會也需要變革。」
「那麼，橘子交給我，猴子交給你？」五條悟也湊上去扒拉小梅，無下限上挨了一腳。
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想要做些什麼樣的事，在夏天結束的時候終於有了個隱約的輪廓。
第90章
下午的實戰課差點被學生們因為沉迷游戲而鴿掉,要不是有夏油傑細心的提前定了表，說不定真會來一場集體曠課。
盯著他們依次在出勤記錄上簽過名字，負責登記的監督輔助夾起簽名簿就走——他可不想留下進而被戰鬥波及。
由於奶媽有事不在，一番爭執後一年級和二年級達成一致：五條悟不主動使用術式,夏油傑不放極之番,朝日奈常夏不開十一之型。
「二對三,拼體術，輸的下課後去跑腿買奶茶。」
五條前輩一錘定音，常夏後退將位置讓給灰原和七海。
夏油傑笑眯眯朝她勾手，長馬尾少女長刀出鞘,帶著海浪凜然入侵。少年沒有像從前那樣選擇回避,反而提步向前突進。以她的控制力當然不會發生誤傷事件，刀刃微偏，下一秒掌風掃至面前。女孩子反應迅速，肘擊打偏他的拳勢,刀背反向上撩。此時打刀的回旋半徑已被壓到極致，為了銜接後續劍技她不得不趁機向後退。
「咦？」
這還是頭一次，常夏雙眼一亮：「是狛治先生的素流武道？」
每頓揍都不會白挨,夏油傑勾起嘴角：「是，可惜還不太成熟。」
「那倒沒關系,多試幾次。」常夏笑笑——只挨了一頓揍就能摸到些東西，夏油前輩你還敢說自己沒天賦！
她換了策略,攻勢變得更加積極更接近真實戰鬥。鋒利的刀刃頻頻切入夏油傑的防守範圍,被刻意放大的刀風混雜在咒力掀起的波浪中。狛治先生對對手動作的預判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常夏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連嬰兒也有的「氣」,只能暫用刀風模擬。
「嗯？」夏油傑意識到了什麼,下一次出掌恰好比常夏揮刀提前半分,看上去就像她主動撞他的手臂，實際上並不是。
再下一次他並掌下切，剛好撞在她腕間。換個人吃這一下多半會失去武器，女孩子握刀的手沒松，轉過刀身用了劍技【流流舞】回避。
兩人都擅長近戰，這場互相為之的指導戰一直打到夕陽西下。
「一年級，願賭服輸。」
一對一打了個平手，二對一慘敗。五條前輩轉化為被動的無下限術式實在是太惡心了，根本打不到。
白發少年高高興興和好友勾肩搭背：「你們三個快去買奶茶，傑我關了無下限我們再打一場，你剛才用的體術有點意思。」
「知道了，五條前輩要什麼味道？」
常夏翻開手機找到專業且願意跑來送外買的「人」。
「XXX奶茶店排行榜前三位，加冰加糖。」他胡亂回了一句，運動場上兩個二年級拉開架勢撞在一處。
灰原撓撓後腦勺：「還是我們兩個跑一趟，常夏你喝什麼？」
「不用，給我五円。」常夏攤開手，七海摸出枚硬幣遞給她。女孩子握緊這枚硬幣向接聽電話的家伙下單：「XXX奶茶店排行版前三位，一份加冰加糖，一份正常，額外要兩份茉莉花味半糖去冰。半小時！」
半小時連隊也排不到吧？
「會不會太苛刻了？能有人願意送過來就謝天謝地。」灰原有點同情那個即將翻山越嶺跑來荒郊野外送外賣的小哥，常夏不在意的擺擺手：「放心，半個小時足夠。」
夜鬥買東西從來不排隊，半小時後給他打個電話，奶茶瞬息既至，完美！
剛被夜蛾校長罰抄三遍校規，她才不會傻得繼續頂風作案。
「你們留在這兒觀戰，我去門口收外賣。」看看用體術暴打五條悟的夏油傑，她放心的把手機拿在手裡。
灰原詫異：「外賣小哥不送進來嗎？」
「……正常情況下不提前打招呼他進不來。」夜鬥可是貨真價實的禍津神，別一不小心把天元大人給嚇死了，就為了幾杯奶茶，不值當。
她晃晃悠悠走到大門外，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再次撥通電話。黑發青年雙手抄兜憑空出現在她面前，金發少年跟在他身後，手裡提著八杯網紅奶茶：「盛惠，跑腿費五円！」
「給！」
常夏結清奶茶錢，又把硬幣遞給他：「謝了雪音。」
「不謝。對了，你的舊課本能借我不能？」少年隨口提了一句，女孩子笑著直點頭：「沒問題，上學期的課本回頭整出來都給你。」
「那，回見。」他後退到青年身邊，夜鬥笑著揮揮手：「馬上又到神無月，高天原見？」
「到時候再說。」常夏也揮揮手，兩人消失。女孩子提著奶茶走回運動場：「奶茶到了！」
兩位前輩還在打，彼此都想把對方踩在腳下求饒叫爸爸。
「這麼快！」
灰原接了一杯遞給七海，第二杯才是自己的。常夏也抱著一杯奶茶吸：「是啦，五條前輩認證的專業外賣。」
看了一會兒，她轉而與兩位同級商量起之後的晉升任務：「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都是准特級，理論上可以帶你們啦，但是任務重合分布的可能太低，兩邊都很辛苦，委屈你們先跟著我。」
「或者夜蛾老師有空也會帶你們，准備一下，爭取新年前完成。」
三級咒術師晉升二級，數量和難度都比一級要低許多，嚴格來說二級咒術師帶他們就足夠。不過目前東京咒術高專在校咒術師中等級最接近的只有常夏，不然七海和灰原就只能去找京都校的前輩們組隊。
「我還好，七海需要申請咒具吧！」灰原轉頭去看好友，金發少年還是一臉喪氣，不過眼神比之前認真許多：「會影響你的任務嗎？」
常夏轉了圈脖子搖頭：「哪有那麼多一級詛咒和特級詛咒，咒術師數量再少也不至於到這個份兒上。咱們三個的任務重合度可比前輩們要高多了，剩下的時間我會和夏油前輩一起行動。」
「哦。」灰原雄充滿嫉妒的抽抽鼻子：「等我將來晉升為一級就也能經常跟夏油前輩一起行動了。」
「……」常夏勉強忍住真給他一拳的想法。
「哇啊！」
運動場中央，約定都不使用術式的兩個二年級終於分出勝負。夏油傑如願以償一屁股壓在五條悟背上：「願賭服輸。」
「你到哪裡去進修的體術？我也要去！」難得敗北的五條一拳錘把草皮錘了個坑：「可惡。」
「呵呵，好好當你的高台法師去吧。」勝利者用眼角表示嫌棄，被坐在下面當墊子的人立刻扭得像條蠕蟲，自己不好過也絕對不讓另一個家伙好過。
常夏走過去將奶茶給他們:「還有一份是給硝子前輩的，這會兒她應該已經在宿舍了。」
「都這個點了？晚上不想吃食堂，一起動手做嗎？」
夏油傑合上拍照的手機塞進衣袋起身，五條悟從草皮上爬起來罵罵咧咧:「我要吃壽喜鍋！」
「你去讓食堂送材料，我無所謂。常夏吃什麼？」
「就壽喜鍋好了，我可以負責洗碗！」對手藝很有自知之明的女孩高舉雙手做歡呼狀，丸子頭少年就笑她：「你和硝子只需要負責填飽自己的肚子。」
刷碗難道不是灰原和七海的事兒麼？
於是五條前輩的宿舍又擠滿了人，常夏坐在硝子身邊陪她玩競速音游，直到飯桌擺好晚餐也擺好才放下手機。
「一轉眼，馬上就到十月份，還有四個月二年級就要結束了啊……」家入硝子翻翻日歷由衷感嘆時間過得快，常夏替她在碗裡打了只雞蛋攪散：「是呀是呀，等到明年春天我們也要變成前輩啦，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輩呢？」
「哈哈哈哈，咒術世家明年沒有適齡學生在東京入學，就不知道夜蛾能不能發掘出普通家庭出身的學生了。」
試圖向鍋裡添加致死糖量但被阻止的五條悟端起他的第三杯奶茶：「唔，小矮子，神無月你去天滿宮幫忙不？」
家裡那些老東西總是嘰嘰歪歪快煩死了，有機會把小矮子現給他們看看也不是不行。
「不去，我要跟爺爺出趟遠門，不過不影響七海和灰原的晉升。」
神無月就是十月的古稱，神明會在這個時候齊聚高天原參與神議，然後是長達一個月的歡慶……也不知道他們慶祝些什麼，或許只是想找個借口玩樂。
「出遠門？去哪裡？需要我送嗎？」夏油傑沒想那麼多，拿起長柄勺子小心翻動著鍋子裡的食材隨意問道。
常夏同樣沒想，非常自然的回應他：「不用送，我要跟著爺爺，大概也就一兩天。」
高天原的時間流非常紊亂，所以她才敢肯定不會耽誤咒術師的工作。
「好吧，那需要我去接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段對話早就跑到完全不同的頻道裡，夏油傑點點頭:「替我向爺爺他老人家問好，你離開的時候灰原和七海的任務就交給我。」
「不用接啦，會向爺爺轉告你的問候。」常夏迷起眼睛:「對了，月底我還要回家一趟，美咲媽媽再婚的婚禮，有誰想去武藏野玩嗎？」
「沒任務就去。」所有人都這樣回答。
第91章
前一天剛和夜蛾校長結束談話, 第二天上層派發的任務就如約而至。常夏是正常休假，所以任務發送在信息裡，但對於五條悟和夏油傑來說,曠工一個月的人早上拉開宿舍門就見到監督蹲在外面似乎並不奇怪。
二年級外勤負責人咬著小手帕實名嫉妒負責一年級的藤原——別人家的小孩做事不用催也不用叫,自己就會做好出門工作的准備然後乖乖走到學校門口等待,反觀這兩位大少爺……
「五條同學，夏油同學，可以快點嘛？」
抹了把辛酸淚,他將希望寄托在相對靠譜些的那個身上。
沒有讓監督為難太久，夏油傑拉開宿舍門走到隔壁就是一腳。五條同學的房間裡傳出一陣雞飛狗跳,緊接著戴著耳機打游戲的白毛被拖了出來：「不行！不把這個劇情過掉我今天就沒法過了！」
「那你就別過了，有什麼不滿去找咒靈理論！」
趕在他說出「不如傑你替我跑任務」這種不要臉的話之前,丸子頭少年祭出許久未見的「慈悲」微笑：「今天不順路。」
「啊？」
五條悟轉向恨不得縮成蘑菇的監督：「怎麼回事？」
「我也只是傳話、跑腿、開車而已,上層的意思是之前累積的任務太多了,兩位准特級從本學期開始不再搭檔，需要作為獨立的咒術師各自完成祓除。」
監督用小手帕捂著鼻子擦了一把：「五條同學，新監督在樓下等您。」
總不能在走廊上蹲一排人吧，像什麼樣子！
他就是來交接一下,能把燙手山芋交出去一個,壓力驟減，對明天的期待都變得更強烈了呢。
五條悟：「……」
這家伙眼角竟然泛出解脫的淚花，想挨揍嗎？
「啊……不想動……我一定是中了鹹魚的詛咒,或者感冒了對不對？病假……」
他試圖耍賴延長休假,被不想接鍋的同伴毫不猶豫背刺：「悟,笨蛋是不會感冒的,中沒中詛咒你自己難道看不出來？」
「一定要這樣嗎？」藍眼睛放射出不可置信的光：「傑你竟然要拋下我！」
夏油傑眯起狹長鳳眼：「所以這就是遺言嗎？」
「那個,一年級的三位同學都已經出發很久了……」監督慫慫的使出比較大法——別人家的孩子balabalabalabala。
作為二年級總不能還不如比自己小了一歲的後輩們？
「不要管他了,我們先走。」夏油同學轉身回房間，不知道拿了什麼放在口袋裡，路過扒著門框還在哼唧的五條同學時心情很好的揮手向他告別：「早點完事兒，說不定能有時間跑一趟仙台，你覺得呢？」
一聽那被拖欠的三盒喜久福總算有了著落，五條悟原地起跳：「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見。」他興衝衝縮回房間換衣服，換到一半又伸頭出來撩閑：「要是發現自己不是對手可千萬別忘了給我打電話哈~」
我絕對會第一時間趕到拍照留念噠！
就知道他不懷好意，夏油傑哼了一聲催促監督快走：「一級以下的任務別給我，我又不是垃圾桶，什麼蠅頭啊亂七八糟的都塞過來。」
「啊，這樣，是是。我會向上面反應。」監督跟在後面邊鞠躬邊小聲解釋。不過解釋歸解釋，走在前面的學生聽不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五條悟走到窗戶邊向下看，先是看見一個眼生的人站在樹下，估計那就是新監督。很快夏油傑和原來的監督走出去，兩個輔助交換過信息，再次匆匆分開。
「啊啊~這會是個什麼成色的橘子來著？」
另一邊，三個一年級學生坐在轎車裡隨著盤山公路的走勢擠來擠去。
要常夏來說為什麼非得三個人擠在後座呢？雖然大家距離成年還有五六百天，但以灰原和七海的個頭，怎麼也不能當做普通男子高中生來看？
要知道這個國家十九歲的男子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多一點，她自己都快到達這個高度了，憑什麼不能分一個坐去前面副駕啊！上學期不是這麼操作過麼？七海和灰原又不是五條前輩，不用擔心他們會不會因為好奇而對司機做些什麼不該做的事。
可惜這回藤原監督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副駕位本來就相對危險，既然法律明文規定未成年人不允許坐在這裡，那就麻煩好好遵守。」
「可是真的很擠啊……」尤其三個人都還帶著武器。
常夏就去瞪坐在左邊的灰原：「不能把你的運動背包扔後備箱去嗎？」
「你怎麼不找七海抱怨！」腳底下也塞得滿滿，灰原雄小心避開快要戳到眼睛的刀首：「或者你把刀放去後面。」
「劍士怎麼能和刀分開呢？這是我老婆啊！」常夏立刻坐直身體用後背壓緊日輪刀一臉警惕：「你不會繼覬覦夏油前輩之後又覬覦起我的刀吧！」
「你敢當著夏油前輩的面說剛才那句話嗎？」七海忍不住向車門擠了擠吐槽：「不要再動了，盤山公路很危險。」
常夏保持著正坐姿勢果然不再動：「七海，你什麼時候和灰原好到一個鼻孔出氣了？明明是你們兩個個子太高的緣故，這樣萬一遇到緊急情況我都沒有空間拔刀。」
「放心，這附近還是很安全的，用不著考慮……」
「轟隆！」
藤原監督話還沒說完，前方山體突然出現落石，轎車及時閃避，躲過落石沒躲過路基，左側保險杠擦過水泥樁掉了一片漆。
「所以說，不能亂立FLAG……」
陌生的帳從天而降，常夏下意識就對藤原道：「我覺著，交通意外用不上放個帳？」
「真是抱歉啊，不過這個帳並不是我放的。」藤原試圖調轉車頭趕在帳完成前脫離覆蓋範圍，可惜失敗了。
「喂，沒有搞錯目標吧？東京咒術高專的三個一年級生。」
陌生的聲音居高臨下，帶著幾分市井粗俗。不知道是誰應了句「沒錯」，刺眼閃光指向被迫停下的轎車。
槍聲響起同時海波水光由內而外劈開黑色轎車頂棚，子彈擊中油箱在後。車廂中的四人及時閃避，爆炸帶來的火焰與高溫被阻攔在平靜海面以外。
「詛咒師。」
藤原監督被攔在最後面擋得嚴嚴實實。雖說被女孩子保護非常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十個他捆一起也不是這少女的對手。
「詛咒師找我們干嘛？」灰原還在提問，七海已經從身後摸出他那把寬背鈍刀。
「其實上層也有下發過針對詛咒師的追捕或處刑任務，最近比較有名的是發布了針對天與暴君伏黑甚爾的通緝令。」藤原看看一擊未能得手打算從山崖殺下來的幾人，低頭翻手機確定名單：「額外抓獲詛咒師似乎可以兌換獎金。」
加班還得有加班費呢，任務外的業績怎麼就不算業績了？
四個奇形怪狀的人從天而降圍住三個學生外加一個監督，為首的詛咒師同樣低頭拿手機確定——「朝日奈常夏，七海建人，灰原雄，就是他們三個。」
「啊？」
突然被點了名字的常夏一頭霧水：「不是，有什麼事兒嗎？我們還趕著要去祓除詛咒。」
「那就不用去了，我們也只是接了單子討飯吃嘛。」
詛咒師們自顧自聊了起來：
「兩個三級，還有一個不知道。四級嗎？怪不得很弱的樣子，看來今天能早點收工喝一杯。」
「那個四級的女孩子很可愛欸，能留給我麼？」
灰原雄：「……」
七海建人：「……」
瞄准鏡反光再次閃過，紅色激光點率先描在藤原眉心作為威脅。
一眼就被人認作軟柿子，監督輔助氣結。
常夏單手握著刀，舉起左手做提問狀：「那個，請問是誰下的單子呢？」
「這就不勞小姐您費心了，等會兒記得哭大聲些，說不定早點讓你解脫。」
詛咒師笑得油膩，令人反胃。
靠近常夏的男人伸手想要抓住她，長馬尾少女一刀背就把人抽翻在地，幾乎同一時刻灰原拉開藤原監督，七海的鈍刀砸在對手身上。
兩方打了個照面而已，詛咒師團伙減員兩人。下一秒粉白羽織像是閃現般撞上「帳」的邊緣，黑色穹頂被撞得粉碎。狙1擊1手慌忙射擊，沒能阻止她的突進反而暴露了自身所在。
留在原地的七海灰原合作放倒第三個詛咒師，等常夏拎著口吐白沫的狙1擊1手回來，剛好堵死對方的首領逃跑的線路。
「別著急走嘛！」替他換了個新發型，刀光返回來砸在詛咒師胸口，很快地上並排躺了五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禿頭：「現在能說是誰下的懸賞了麼？」
「只有掮客知道，我們只管拿錢辦事，」一旦明白雙方實力差距，這些詛咒師立刻變得無比配合：「資料由對方提供，包括提前在這裡埋伏的……」
話沒說完，這幾個人突然同時眼球鼓脹，連同身體一起不自然的顫抖，然後迅速由內而外爆裂開來，除了一地血污什麼也沒有留下。
藤原監督呆滯的取出手機撥通電話——這些詛咒師究竟通過誰拿到了一年級的活動軌跡？甚至精准到路過某處的具體時間。
別看只是出行信息泄露，相關泄密人的級別卻不會太低，為了保護自己，這人甚至不惜在詛咒師們身上做手腳。
初步看來像是某種束縛……
第92章
撥通電話安排其他輔助趕來處理後續,藤原監督主動提出分頭行動：「七海同學和灰原同學的晉升，祓除咒靈的任務都不能耽誤，不如分開走。」
「詛咒師的情報來源尚且不明,也許正是依據我的動向來進行推斷……監督手機裡都安裝有實時監控,畢竟我們這些輔助都不具備作戰能力,監控也是為了保證安全。」
為了接下來的任務能夠順利完成，最合理的安排是分開兩條路線行進，這樣一來年輕咒術師們的行蹤就不會再那麼輕易被人獲悉。
「但是這樣的話藤原先生你就會陷入危險之中,不合適。」灰原雄頭一個反對：「我們還不想換監督。」
「手機拿來。」七海建人話不多，抄起鈍刀就把監督的公務機給砸了：「手滑,意外。」
常夏一邊鼓掌一邊棒讀：「啊！詛咒師實在是太凶殘了！好可怕啊！」
藤原監督：「……」
有點感動，但又感動不起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時間不早了,還是先抓緊趕往任務地點。這些……扔在這裡可以嗎？」
死人在常夏的排序裡永遠排在活人之後,哪怕只是可能存活。她對幕後操縱這一切的家伙厭惡不已，卻又不得不被任務牽制住心神。
地面上五灘膿血逐漸混在一處，根本分不出誰是誰。學生們沉默著等待現場唯一一個成年人拿主意。
「那就走吧，辛苦你們稍微遮掩下武器,除非必要請停止與外界的私人往來。」這樣一來可以進一步縮小懷疑範圍。
藤原考慮到轎車也是很容易被追蹤的目標,轉念決定帶著三個年輕人換線前進：「距離目的地宮城縣還有十公裡……徒步可以嗎？」
「了解！」
三十分鐘後。
「那個……請問……可以……放開我了嗎？」
藤原監督欲哭無淚，灰原雄拍拍他的肩膀，滿臉同情：「放心吧藤原先生,我們會替您保密的！」
文弱青年漲紅了臉,一絲不苟的頭發在額前散亂著：「不……不是這個問題……」
「哎呀,不要計較這個嘛,哈哈哈哈哈哈哈！」歡快的聲音從身下傳來,被女孩子嫌慢扛起來跑了近十公裡,藤原只想一頭撞死在路邊的電線杆上。
我只是個輔助啊！體力差跑得慢我也不想啊！
男性尊嚴蕩然無存。
「請放我下來吧，朝日奈同學。」他把滑下來的眼鏡重新推回去，竭盡全力想要保持自己所剩無幾的「精英」人設。
常夏正在感知陌生咒力，手一松放了監督先生自由：「這裡距離目的地應該不遠了。」
「咳咳咳，嗯，是的。」會提前核對地址與地圖，記憶力很好的藤原監督指了個方向：「一座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廢棄建築物。」
根據他的指引，咒術師們最終在一處廢棄辦公樓外找到異常咒力源頭。
資料顯示，這座破敗大樓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泡沫崩潰時留下的殘局之一，曾有破產沉淪的商人從樓聽一躍而下，自那以後便經常傳出不可思議事件。
「就在這裡，二級詛咒。」
二級詛咒祓除，就算她不來灰原和七海也沒問題。不過既然是必須要走的流程……常夏雙手抄在羽織袖子裡，跟在同級們身後走進藤原監督設下的「帳」。
「追蹤殘穢、確定是否有幸存者……啊，沒有。」灰原碎碎念著邁過台階，開裂的地磚上依稀可見華麗奢侈的燙金花紋，默默訴說著曾經的浮華與凋零。
已經沒有活的幸存者存在了。
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青澀的需要依靠視覺搜尋詛咒，鎖定咒力最濃郁之處直接敲碎牆壁迅速出擊，躲在夾層裡貪婪進食的咒靈還沒反應過來背後就被人強行開了個弱點。
二十分鐘，詛咒消失，「帳」碎了。
「時間都花在跑路上，唉。」
灰原長長嘆了口氣：「常夏你不累嗎？」
老實說，跑得那十公裡比祓除咒靈還費力氣。
「我還好。」早就習慣了。
常夏從藤原手裡接過飲料一人扔了一瓶：「下一處？」
後者憑借記憶給出答案：「朝日奈同學有幾個岩手縣的一級詛咒，然後按照秋田、山形、福島、栃木、埼玉的順序回到東京。」
「今天暫留一晚，我需要提交任務完成的報告，順便追問詛咒師襲擊的調查進程。」
如果不及時提交已完成任務，將來可就說不清楚這個詛咒到底是誰祓除的了，偶爾有咒術師接到重復任務，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
當然了，這也是找個理由讓這些年輕人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這種長途奔襲，與常夏合作過一級晉升任務，藤原有點擔心兩個男生跟不上她的節奏。
果然當夜常夏就甩開三人獨自殺向岩手，一去一回不到十二小時，監督先生報告還沒寫完她就帶著被封印進咒具的咒靈回歸隊伍。
「兩個一級詛咒祓除完成，咒靈我要帶給夏油前輩。他在新泄有個任務，等我們到達山形剛好能趕上。」
這是出發之前就約定好的會面，她不想錯過。
雖然被詛咒師堵上門狙1擊，常夏卻沒有多少被襲擊的真實感——那些人水准太低了。三個咒術師的等級，他們精准得到了其中兩個，為什麼對最強的一無所知？
除了有狙1擊1手參與這一點讓人意外，剩下那四個詛咒師的實力低到慘不忍睹，也就只能欺負欺負監督輔助的水准。就這樣還敢出門接單，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的勇氣。
連這種卒子也小心設下束縛避免自己情報泄露，策劃這件事的人……究竟想做什麼？
另外，既然有詛咒師襲擊一年級，二年級呢？能夠得到他們行蹤的人沒理由弄不到夏油傑和五條悟的任務地點。
對方有可能輕視三個新人，卻絕不可能輕視准特級實力的對手。
灰原雄比較大大咧咧一些，一聽就點頭：「不用跟著我們也可以啦，你想和夏油前輩一起就過去唄，不過報告歸你哦~」
單純的少年笑得憨厚，只當這是情侶狗的通病。
「不行。」常夏看了眼藤原監督，後者瞬間明了。
朝日奈的晉升任務，最後就出過問題。
「是的，作為監督者和認證者，朝日奈同學必須親眼見證你們完成祓除。」他想了想對常夏道：「我會提前安排好休息時間，至少保證每天能睡四小時？」
長馬尾少女抬手比了個OK。
四小時，足夠了。
藤原是個好監督，晉升任務的安排一向遵循由易到難的規律。本就已經達到二級咒術師實力，七海和灰原只是欠缺戰鬥經驗而已，壓縮到一周的任務鏈足以讓他們學會適應更高級別的工作難度。在藤原的安排下，他們甚至還能提前——
山形縣的任務是只很有特點的鯰魚形咒靈，據說曾是特級，被祓除了幾十年後又從人類對地震的恐懼中重新凝聚。
福島縣的任務就不用說了，基本就是哥斯拉的具現化……
「原地休息一天半，朝日奈同學去祓除一級詛咒，嗯，請不要忘記放下『帳』。」藤原翻翻記事本，確定這趟任務終於到了收尾階段。
完成所有任務後，兩位准二級咒術師將得到半個月休息時間用來等待證件更新，然後他們就是二級咒術師了。
目前只剩下栃木和埼玉兩地，最後一個需要晉升者完全獨立完成。
「你們要是去逛街買伴手禮別忘了我的。」留下這麼一句話，長馬尾少女跑得飛快，幾乎一瞬間就在天邊剩個黑點。
藤原監督：「……」
「好吧，我們去找家民宿住下。」
常夏花了半天時間在新泄縣某個山溝裡找到夏油傑。彼時他剛從幾十年前留下的坍塌防空洞裡鑽出來，咒靈已經被吸收，新添加的土腥味口感折騰得丸子頭少年一肚子暴躁。
要是味覺不曾恢復正常過或許還能繼續勉強，眼下他真是炸了這個破爛世界的心都有。
實在是太惡心了！你們這些人心裡到底藏了多少污穢？怎麼能惡心到如此地步！
老子不是你們的垃圾桶啊！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混著淺淡橘色和紫色的不規則糖塊，看看沒舍得吃，又重新放了回去。那是常夏差點燒毀廚房才學會制作的琥珀糖，一個在家事上毫無天分可言的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委實不容易。
正想著這件事，熟悉的咒力突然進入他的感知範圍。少年驚喜的看向遠處，一路翻山越嶺照直線莽過來的女孩闖入視線，粉白羽織像鳥兒的羽翼收攏著從天而降：「夏油前輩！」
就有點奇怪，這麼偏僻的地方，她究竟是如何確定位置與行進線路的？
「還好嗎？飲料要不要？糖果？想吐不想？不好吃就別吃了，直接給我祓除掉。」眼看他眼睛裡一片晶瑩，那是反胃作嘔帶來的生理性淚水，常夏差點沒哭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想跟著夏油傑形影不離，至少她的術式能讓咒靈球失去味道，哪怕如同嚼蠟也比擦過嘔吐物的抹布要好上千萬倍。
但是職責所在，她必須為兩位同級負責。
夏油傑徹底忘記自己像只土撥鼠一樣在地底鑽了好幾天追逐咒靈，張開手將常夏抱進懷裡。她的頭發裡不知何時混進了檀木味，讓他熟悉又安心。
這個人是我的，只有她每次都會毫無芥蒂拉住我伸出去的手，無論手上是否沾染著咒靈留下的殘穢。
第93章
「我聽說你們在距離宮城縣很近的地方遭遇了詛咒師襲擊。」
在地底下鑽了好幾天不代表夏油傑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在兩個學校之間傳得炸了鍋，也就主動切斷對外聯系的幾個人不曉得。
它揭開了那些老而不死的老東西們對年輕咒術師幾乎無盡的惡意。
詛咒，會隨著咒術師整體力量的強大而同步增長。就像競爭生存空間的兩種生物,為了活下去反復互相超越。所以有必要淘汰掉一部分力量以達到均衡……
這是上層給出的解釋,只有一級及以上咒術師才知道的秘密。
常夏還不知道。
「嗯……有是有。」她簡單描述過那場襲擊,又將藤原監督的猜測據實告之：「說實話，我都不知道策劃這件事的人究竟想干嘛。」
「試探。」夏油傑低頭想了一會兒：「為了試探你們的真實實力。和之前你遇到的咒靈等級異常波動相比，行事風格完全不同,這是另一個人的手筆。」
「那前輩你這裡？」常夏伸手輕輕擦掉他眼角溢出來的水漬，少年彎腰把頭埋進她頸側深吸一口氣：「不用擔心。最後一個任務在埼玉？到時候我會過去,然後一起回學校。」
想來想去還是只有那個時候最容易發生危險。
「好吧。」她從衣袋裡取出封印咒靈的咒具：「這個是我專門申請的，可以一次容納三只咒靈,咒靈球能裝多少不知道。我能為你做得很少,唯有盡量讓咒靈球不那麼難吃。」
類似的咒具五條那裡也有一個,也是為了帶抓到的咒靈投喂同伴。
咒靈操使的術式就是這樣，操縱的咒靈越多，等級越高，實力就越強。
夏油傑打開盒狀咒具,看到裡面整整齊齊躺著三只鼻青臉腫的一級咒靈：「多謝,你做得已經足夠多了。」
再也不會有人比你為我做得更多。
「監督快過來了，我拖住他你先走，不要輕易讓人知道你們的行蹤。」
他收緊手臂蹭蹭常夏的頭發：「除了夜蛾,我,悟,硝子,七海,灰原還有藤原,不要輕易相信任何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人。快走。」
夏油傑松開手，一時沒忍住輕輕吻在女孩子眼睛上：「埼玉見。」
「好，埼玉見。」她眼眶都紅了，卻倔強著不肯露出脆弱的模樣。
少女低頭從另一只口袋裡掏出錫鐵盒：「新做的手工琥珀糖，吃咒靈球時就著過一下。」
「好，剛巧上次的糖都吃完了。」他拍拍她的頭頂：「走吧，回去好好休息。」
常夏眼底的烏青都快趕上硝子了，就算呼吸法能讓她續航能力遠超常人，精神上的疲憊卻沒辦法消除。她一定是在完成帶教晉升任務的同時兼顧了自己的一級祓除工作。
「等把灰原七海帶回學校，到時候我就天天躺宿舍裡補眠。」她抿起嘴角笑笑：「走了，保重。」
話音落地，人已飄然無蹤。
開車前來接人的監督輔助路上出了點小意外，又過了五分鐘才出現。夏油傑冷著臉問他：「附近有清剿詛咒師的任務嗎？」
可憐的監督：「……」
我要是說沒有，今天會不會被夏油同學當做詛咒師給「清剿」了？
*
「我回來啦~」充電完畢歸隊的少女帶了一身土，不但一點不生氣，反而在同伴提醒後拒絕拍打：「這可是從夏油前輩那裡蹭到的土！」
好心提醒她的灰原雄大受打擊：「什麼？我也想要！」
「夠了，你們兩個！」七海建人今天也在替前輩尷尬。
終於學會「視而不見」神技的藤原監督：「接下來，四個小時後我們出發前往栃木縣。」
「好~」常夏隨手裹了張毯子原地躺倒秒睡，放心將一切交給同伴。
監督的房間裡除了組織語言敲打鍵盤的聲音再無其他，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個守在窗邊一個靠在門側，認真檢查咒具狀態。
連番高強度祓除工作累是累，對人的錘煉也非常明顯，他們已經是成熟可靠的咒術師。
太陽的角度逐漸傾斜，溫度隨著天空暗淡而降低，時間一到常夏沒有任何過渡的睜開眼睛起身向外看去：「天快黑了。」
「狀態怎麼樣？」七海建人淡淡問了一句：「灰原取了晚餐。」
山間民宿物資有限，提供的三餐簡單樸素，聊勝於無。
她拿起一只飯團咬在嘴裡，揚起羽織套在身上：「沒問題！」
這才哪到哪兒了。
「夏油前輩會在埼玉與我們彙合，」少女將長刀背在背後，雙手習慣性抄進羽織袖子：「到時候你們可別丟了自己的臉哈。」
「哈哈！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最後兩個任務我們可得好好表現一番才行。」
灰原拎起他的背包：「出發~」
「好嘞！」
「嗯。」
「哇啊！不用再這樣帶著我跑了，朝日奈同學！」
接下來的行程非常順利，順利到常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藤原也若有所覺，加密郵件發出去一封又一封，提前向他認為值得信任的人托付了幾樁調查。
如果真能一直順利到返回東京自然是件好事，萬一中途出了什麼「意外」也能趕在對方毀滅線索前找到些蛛絲馬跡。
封印咒靈的咒具又一次被裝滿，北方沿線的一級詛咒再次慘遭洗劫，於此相對的是常夏越來越重的黑眼圈。
「最後一個祓除地點位於埼玉和群馬之間的山區，進出只有一條路，不太好走。」
藤原監督壓著三個一年級咒術師在栃木多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一進埼玉就向著群山進發：「最好天黑前能趕到那個村子，晚上留在山間太危險了。」
「哦……」連續奔波總算到達最後一站，大家都累得夠嗆，真是話也不想多說。
道旁是貧瘠的灰土，秋草隨著山嵐依著地勢起起伏伏，斜陽照在幾近枯死的樹枝上，折射出凝固的深紅色，腳下的路延伸向空空蕩蕩的山谷。
「今年北部地區干旱持續時間有點久，」藤原監督左右看看：「很多藏在山裡的村莊不得不面臨斷水危機，看來情況比新聞報道要嚴重。」
「……」常夏的目光放在生有畸形樹瘤的扭曲喬木上輕嘆：「人亂天亦亂。」
「什麼什麼？」走出去一段距離的灰原扭頭：「你說了什麼？」
「我在想，天災和人禍之間的關聯……這裡的地下水已經被抽到接近枯竭了。所謂不作不死……」她搖搖頭：「沒事，趕路要緊。」
天色暗下來的速度快得驚人，即便盡力奔跑他們將將趕在一點光亮也沒有前才到達。
這種偏僻、貧瘠還人煙稀薄的地方，私營電力公司才不會來做基礎建設，沒有路燈很正常。他們這趟經過不少這樣的村莊小鎮，已經見怪不怪。
根據為數不多的任務說明來看，這裡每隔十幾年就會發生可怕的山體滑坡事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為□□所困擾的村民們寧可忍受這一切也硬是不肯搬遷。
——出於環護需要，政府不是沒做過動遷規劃，從來無人響應。
直到最近「窗」才觀測發現這附近有咒力反應，排除咒術師所為後確認存在原始咒靈。
山村入口處生長著一株高大樹木，黑暗中看過去像只垂著無數觸手、飄在空中的巨型水母。等咒術師們走近了觀察才發現，那些一道道垂下來蛇一樣的影子原來是許多褪了色的布條。
「哇，可怕！」灰原雄被差點飄到頭頂的布條嚇了一大跳，七海建人走在他後面，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唔……」
「這是？」藤原監督扶著眼鏡抬頭向上看，常夏對這些祈願祭祀類的東西很熟悉：「許願樹。把願望寫在布或者紙上，然後將這些掛上樹梢希望能夠心想事成。」
「好吧，猛然遇上怪嚇人的。」說著幾人繞過這棵幾乎被壓彎了腰的老樹，迎頭又見遠遠一盞孤燈飄飄蕩蕩向近前來。
灰原雄有點撐不住，他一向對恐怖片抗性不高，就算成了咒術師也沒法子——錘咒靈錘得再順手回頭還是會躲著貞子小姐的海報走。七海建人默默回手去摸背後的鈍刀，藤原監督咽了口口水：「應該……不是？」
「是活人呦。」
絕對不會混淆的常夏掛上笑意向前踏了一步：「您好！」
「夜安。諸位，是從哪裡來的？」
一張蒼老的臉從燈光後的黑暗中探出來，灰原幾乎要掐著脖子尖叫。
他的皺紋多到讓人找不著眼睛在哪裡，佝僂著背提了盞古老的煤油燈。昏黃浮動的光線為這張臉打上一層詭異光圈，就好像這個老人被明暗分割成了兩半。
「啊……我們是東京一所宗教學校的，我是帶班老師，社會實踐，帶領學生尋找並記錄一些逐漸消失的傳統習俗。嗯，就是這樣，這是我們的證件。」
藤原監督亮出胸卡，老者卡了一下：「哦？能找到我們這裡，還真是不容易。」
好在他沒有繼續追問他們的來歷，轉而領著四人向村內走：「既然來了，總歸是客人。明天晚上確實有場祭祀，想看就來看，但不要發出聲音，也不要做可能惹怒神明大人的事。」
「這一點請您放心，我們是專業的宗教學校，學生們上課聽得很認真，對這方面了解得比較多。」
常夏敬佩的看向說謊不打草稿的藤原先生——全校六個學生，能找出兩個上課認真聽講就不錯了。
第94章
經過藤原先生的不懈努力,那個提燈老人總算打消疑慮讓開道路，並且和他攀談起來。
「我啊……從出生起就居住在這個村子裡。你問我為什麼這麼晚還要這樣？」他咧嘴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這附近的山裡，有狼。所以每夜都要有人提燈在村裡轉一圈,有燈光，狼就不會下來。」
仿佛呼應他的話一般,遠遠傳來一陣又一陣拖長的嚎叫。
「看吧？」他提著燈一直走到小路轉角處:「夜已經深了,先在我家暫住一夜,不要亂走驚擾到旁人。」
「嗯嗯,是。給您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藤原監督硬著頭皮和他聊得有來有往，常夏看似低頭實則警戒，灰原和七海都沒見過這麼落後破舊的地方,轉著頭四下觀察打量。
老人探手越過一柵柴門撥開銷子:「我就住這裡,晚上你們就在堂屋湊合一下。」
「您一個人住嗎？」藤原監督向裡看了一眼，隨口問了一句。
老人從牆邊摸出一根鐵條,將堂屋正中的炭火撥旺:「兒子成年後去了大城市討生活,娶妻生子,過得還行。有神明大人庇護，無論去到哪裡都會好起來。至於老婆子,前幾年就走了，唉……少遭點罪也好。」
說著他放下鐵條指指屋角:「那兒有炭，火小了就加一塊。家裡沒有多余被褥寢具，先這麼湊合湊合，明天再說。」
常夏走到他身邊坐在地板上，拿起鐵條熟練的撥了幾下,火塘內腔一下子被映成紅色,火苗漸漸冒頭:「您放心,這活兒我熟。」
說完她還真熟門熟路扔了兩塊黑炭下去。
「……」
老人提著燈走了，他踩在通向二層的木質樓梯上慢吞吞行走，留下喑啞刺耳的聲音。
佝僂老邁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四人將視線轉回堂屋。
女孩子向火塘湊了湊，揚起笑臉看向同伴:「都靠到火邊，我守夜，你們先休息，當心別燒到衣服。」
山間夜裡冷得很，沒有御寒的被褥就只能依賴這塘小火苗。
藤原監督搖頭:「你也睡吧朝日奈同學，我不參與戰鬥，消耗比你們小得多，守個夜總沒問題。」
——別說戰鬥了，連跑路他都沒怎麼出力。
考慮到即將面對的戰鬥，常夏猶豫了大概十秒，點頭同意:「也行。」
她抱著刀側躺在木質地板上，一只耳朵緊貼著，很快進入睡眠。灰原雄看看七海建人，不得不在心底承認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兩個少年學著她也圍著火塘各占一條邊側躺，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和疲勞是最好的促眠劑。
好像一閉眼就失去意識，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恍惚間似乎有什麼……鱗片生物……蜿蜒摩擦過地面？
沙沙聲傳入鼓膜，常夏猛然睜眼，晨霧透過木板牆的縫隙透進室內，敞開的窗戶下也不斷氤氳翻騰著稀薄白色水汽。
起霧了？
火塘對面是睡著了的七海建人，偶爾濺起的橘紅火花映著他淡金色的頭發。再往旁邊是邊睡邊磨牙的灰原雄，藤原監督靠在柱子上沉沉睡去。
她摸出手機打開，凌晨四點十分。
初秋時節，再有一個小時天也該亮了。
一格信號也沒有，但是昨天睡前發給夏油傑的定位卻成功了。
無線電波紊亂，除了基站缺乏外只有一個解釋，山谷之內包涵整個村莊的土地都陷入詛咒化。換一種表達，意思就是這裡已經形成了初生禍津神的重靈地，足以影響到正常電磁場。
二級詛咒並不可怕，就算特級對常夏來說也沒什麼，但一個渴求祭祀與供奉的新生神明……就不得不慎重對待。
神明的神，並不是開玩笑時神經的神。
毫無理性可言的禍津神，實乃人力無法抗衡的移動天災。
至少一個人很難。
門外的沙沙聲轉來轉去始終不曾走遠，常夏關閉手機光源等了一會兒，就聽到有什麼東西慢慢靠過來貼在外面。她將頭蒙在胳膊下，借助陰影遮擋眯著眼睛向窗外看。
——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正站在外面透過窗洞窺探，頭頂覆蓋著亂糟糟的東西，也許是頭發。他似乎沒有侵入房屋的打算，只是站在那裡看。
少女保持側躺的姿勢一動不動，連呼吸也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醒後馬上又重新睡著了那樣，實則已經做好反擊准備。人影站了一會就走了，常夏松了口氣，緊接著肌肉一緊——那人後腦勺的亂發裡，藏著一只瘋狂掃視的碩大眼球！
連忙閉緊雙眼避免視線接觸刺激外面的「人」，她由衷祈禱夏油傑可千萬別收到信息提示來趟這灘渾水。
太危險了。
那不是鬼，也不是咒靈，更不是怪物，而是人。活生生的，被恙所感染，被怪異寄生了的，活人。
偏偏是進了神無月的時候遇上這種事，看來只能自己想法子絕地求生。
窗外的人沒有等到想要的反應，又站了一段時間才悻悻離去，他消失的下一秒，東方天邊泛出淺淺魚肚白。
天亮了。
「呼……」常夏抱著刀翻身平躺，三分鐘後坐起來。衣物摩挲聲驚醒火塘對面的七海建人，金發少年單手握緊鈍刀迅速翻滾到窗下警戒。
長馬尾少女比了個手勢告知危險解除，他這才放松下來，伸腿給了灰原雄一腳：「……」
這種地方也能睡得踏實，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
「嗯？嗯？」灰原無緣無故挨了一腳，眼睛還沒睜開人先彈起來支棱著左右搖晃腦袋：「有敵襲？」
「如果真有敵襲你已經死了。」七海堵了他一句：「醒醒。」
「……」藤原監督跟著睜開眼睛，常夏擺手讓他繼續睡：「辛苦您，休息吧。」
「不用，天快亮的時候我好像睡著了，抱歉。」他帶著些赧意低頭道歉，三個咒術師一起搖頭：「沒事沒事，一路上跟著我們就夠辛苦，不要緊的。」
打斷對話的是樓梯上傳下來的行走聲，昨夜提燈的老人蹣跚著將腿落下來，走出陰暗角落：「哦，各位醒了，休息得還好？」
「多謝，這裡很安靜，睡眠質量很高。」常夏敏感的錯開話頭，老人對他們之前交談的內容沒有表示出興趣，徑自走到門前拉開門板：「那就好，我要去田裡看看，諸位自便。」
「啊，好，需要幫忙嗎？」於情於理，他們都不能白白在別人家裡蹭住。
老人略帶挑剔的看了這四個年輕人幾眼：「隨意，想來就來。」
他的態度不上不下，說不來熱情，也不能算是冷漠，但就莫名有種……讓人從後背泛上來的不適感。
室內安靜了一分鐘，作為「帶班老師」的藤原監督站起來：「麻煩您指點一二，這些學生沒怎麼做過農活。」
衰老萎縮的身影邁出房門，始終沒有回答。
四人交換了陣眼神，常夏對七海建人道：「你們背包裡還有沒有備用咒具？不是咒具也可以，取一個給藤原先生。這裡很危險，可能超出理解範疇……」
手裡有武器總能讓人增添點希望。
*
塞了五六個詛咒師進咒靈肚子，夏油傑見到監督輔助的下一秒心情比之前還要糟糕。無他，哆哆嗦嗦幾乎快要哭出來的青年告訴他上層臨時派了個緊急任務。
——這位年輕的准特級咒術師正是為了空出時間才多接了個清剿任務，一次次打亂別人定好的計劃，這種行為要多拉仇恨就有多拉仇恨。
「沒有其他能去的咒術師了嗎？」
監督啞然。
夏油傑知道朝監督發火沒有用，按捺住心底的焦躁一目十行翻看任務情報——位於青森的古老封印松動，疑似某古代假像特級咒靈復蘇。
是他平時絕對不會拒絕的任務。
他目前的位置正在新泄縣與群馬縣交界處，常夏發來的定位恰好處於埼玉縣與群馬縣之間，依照直線距離來算彼此不超過一百公裡，虹龍一小時就能飛到。但是青森……相當於跑了半個國家的對角線。
太遠了也太巧了，不得不讓人產生「調虎離山」的猜測。
為今之計就只有——夏油傑打發監督跑腿去買東西，撥通了好友的號碼。
「悟？麻煩你替我跑個任務，在青森……」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不滿的抱怨：「哈？我現在人在福岡啊！」
好嘛，合著這是另一個對角線。
「事情有點不太對，我得趕去常夏那裡看看。」他夾著手機向四周環視一圈，發現了點有趣的東西：「有人故意把我們的任務調開，在一年級發生過意外之後。」
五條悟罵罵咧咧抱怨了一大堆，中心思想無外乎老橘子們又在作妖，然後痛快答應：「我知道了，收拾完咒靈會趕去和你彙合。」
掛斷電話，只是表面看著循規蹈矩的少年將目光放在路邊的燃氣管道標識上。
嗯……燃氣爆炸，是個暫時消失的好理由。
被打發出去幫忙買手信的監督輔助提著袋子匆匆趕回停車場，突然出現的大型咒靈嚇得他邁不開腿。危急時刻他看到自己輔助的咒術師召喚了其他咒靈圍毆這只不明來源的敵人，交纏在一起的怪物們翻滾啃咬，砸毀路面，連帶著引發一串爆炸。
「……」
沒必要再糾結「帳」的問題了，這回可是真的燃氣爆炸。
第95章
無名山村。
昨夜提燈的老人行動速度比想像中要快得多,灰原從運動背包裡翻出短刀交給藤原監督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神神秘秘的，藤原先生，『窗』就沒有其他提示嗎？」他撓撓頭發有點想抱怨,又覺得沒必要，話到嘴邊憋了回去。
監督在輔助學生咒術師時會為他們提供指示,也算是授課的一部分。
藤原推起眼鏡：「這種閉塞鄉村的詛咒,不是自然咒靈多半都會與凶案有關。山林原野,眾神道散播之處信仰與祭祀體系非常駁雜,偶爾也會誕生些比較特別的例外情況。」
「也就是說,墳墓、祭台、神社或是特殊民俗場合，都是我們需要注意的地方？」
七海建人皺起眉，開始對任務產生懷疑。
詛咒本就是由人的負面情緒聚集而來,如果同宗同源血脈相近的一群人同時對某件事做出反應,其效果也會比互相不認識的陌生人更激烈。這種與外界來往極少的封閉之地人與人之間怕是都有血緣關系，真的只是個二級任務嗎？
「……墳墓可以不用去了,別亂走,就留在這裡好好休息。」常夏從袖袋裡掏出壓縮餅干分出去：「不要吃這裡的東西,如果做得到最好連水也別喝。」
她嘆了口氣，決定不再瞞著他們：「昨晚起了霧,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我醒了，發現窗外有人偷窺。不等做出反應他就走了，應該只是來觀察試探。」
「哈？四點？」灰原跳腳，嘴邊的壓縮餅干也顧不上：「怕不怕？你怎麼不喊醒我們。」
七海建人嘆氣：「喊醒你去送菜嗎？」
「昨天那個老人說今晚有場祭祀，感覺不大好。」他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山谷外樹都快枯死了，裡面莊稼卻還生長旺盛,放在這種落後的村子裡怎麼想都不正常。」
還有那個老人昨晚神神秘秘提到的「神明」,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大概……是土產神,硬用祭祀堆出來的那種，能應許本地人的願望。」常夏沒用「人殉」這個詞，意思卻也表達得大差不差。
全國平均每年約有一千多起完全無跡可尋的失蹤案，除去各種意外與自殺，類似這種情況雖不多見卻也並非沒有記錄。
至於「土產信仰」……相對於氏神信仰而言稍稍顯得不那麼粗暴。氏神完全以血緣為紐帶聯系神明與信徒，更像是同一氏族內集體供養的「家神」，產生方法類似於座敷童子。而產土神則以地緣關系為基礎，一個人只要在土產神所在地出生，哪怕遷移至他處也仍舊會受其影響，不管是不是信徒都會被算在信徒範圍內。
所以拿幾個誤入此間的旅人迫害，類似主意好像也不是很難想到。
「額……是我們剛好趕上了祭祀，還是祭祀剛好趕上了我們？」灰原品了一會兒突然理解「原來祭品就是我自己」這件事。
藤原先生當機立斷：「走，這個任務不要做了！」
任務是二級無誤，神明和咒靈的力量可不一樣。
晉升可以等下次，命沒了就再也沒下次。
「我想，打從昨晚走進來，我們就已經出不去了。」常夏苦笑，神明絕對不會放棄送到嘴邊的「肥肉」。尤其又是產土神，哪怕離開這座山谷中的小村，他們也無法逃脫追索。
除非完成祭祀獻上祭品，或者干掉「追債」的神明。
「先試試，出不去再說。」監督趕著三個學生向村子邊緣移動，最終確定這裡三面都是溝壑，想要離開只能重走進來的那條路。
理論上這樣的小山村面積不會太大，他們卻愣是一直走到太陽偏斜才看到村口那棵捆綁著布條的老樹，借助日光靠近一看，很多布條早已腐朽褪色，蛇一樣死死纏在枯樹枝條上。
——樹後面那條路，消失了。
「……」灰原和七海同步掏出手機低頭，看上去信號滿格，實際上根本無法與外界聯系。
「凌晨醒過來時我就試過。信號中斷了，所以才猜測是土產神，畢竟普通咒靈很難做到這一步。」
常夏走近樹下彎腰伸手摸向根部的泥土，遠處傳來大聲呵斥：「你在做什麼！」
女孩子不慌不忙將手掌插進土層摸索，頓住，然後抬頭笑著看衝過來的中年男人：「我在祈福呀，祈求神明保佑能順利完成學業。」
村民：「……」
這樣一說還真不能責怪她。
「許過願就趕緊離開。」他放緩語氣：「你們是昨天晚上來的吧，剛才村田爺爺在地裡向大家提了一嘴，用過飯食了嗎？」
「用過了，謝謝。」個子最高的七海建人向前走了一步。少年身形稍顯單薄但是高度擺在那裡，村民往他臉上看了一會兒，語氣變得更加和藹：「我們這裡風景很好，回村子裡坐坐？」
收回手掌起身，常夏對這棵樹聚集的信仰濃度有了個大概了解：「那就麻煩您了。」
「不，不麻煩。」中年男人搓搓手，看清女孩子還有點嬰兒肥的臉頰後他擺出一副難看的微笑：「我剛才也是擔心你們犯忌諱才會聲音大了點，不好意思哈。」
「那個，有什麼忌諱呢？請您告訴我吧，衝撞到就不好了。」背著「魚竿」的女孩子就像冉冉升起的太陽一般可愛，村民想也不想道：「倒也沒什麼，保持安靜，不要亂碰那棵樹。晚上祭祀時每人都要走進祀堂拜一拜，一個一個按順序，誰也不能少。」
「原來是這樣。」她離開樹下走到村民對面：「明白了。」
讀作「忌諱」，寫作「弱點」，大家都懂。
中年人走在前面領路，不時回頭觀察身後的四個外鄉人，自以為做得隱秘，實際上粗糙到讓人不忍直視。他們順著最寬的土路一直走，和昨晚不一樣，路邊零零散散坐著幾個閑人。
想出去很難，回來卻容易得多。
沒多久幾人逛到村子正中心，就見一些忙完家事的女人提前帶了小孩子聚集在所謂的祀堂外等待。
——那是間很古舊的寬頂草屋，裡面光線很暗，影影綽綽似乎豎立著一尊木質雕像。
常夏又從口袋裡掏出幾塊巧克力分開：「照眼下這個情況來看……土產神……不對，咒靈……也不對？算了不管了，就是這個東西吧，一出來肯定會首選奔著你們去。別管，別回頭看，更別和祂交手，順著路往外跑放倒那顆樹，趁我引開祂注意退到山谷外面。」
「我們怎麼可能把你扔下只顧逃走！」灰原生氣的敲了她一下，常夏用手擋住：「你傻啊！RPG副本白打的？砍樹的人拉了仇恨，當然要退到安全角落去讓BOSS背對DPS嘛，不然這麼多村民NPC還不夠土產神一口噴的。」
她看向藤原監督：「報警和後續的事兒歸您了，那棵樹下藏了不少驚喜。」
「了解。」他吸了口氣：「朝日奈同學，我期待著你的歸來。」
「是啊是啊，完成任務我們一起去買抹茶粉吧？最近抹茶粉冰淇淋越來越火，有茶粉就可以自制。」灰原雄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擔心，七海建人握緊常夏肩膀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大家還等著出席你媽媽的婚禮呢，好吃的多嗎？」
「當然多，這回選取的酒店也是朝日奈家的產業，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你們。」
她笑了笑：「有沒有出席正式場合的正裝？沒有還能享受服裝支持哦！」
「……」
太陽朝著西偏北方向漸漸墜落，火把和篝火被安排在祀堂外不大的廣場上。聚攏而來的村民越來越多，男女老少都有，整體上看年長者多比輕人少。
還好還好，人數沒有多到無法下手的地步。
人群擠來擠去，四個陌生面孔擠著擠著就被擠到隊伍最前面。穿戴著詭異彩繪面具和彩衣的村民每每不經意間跳著古老的舞步經過他們身邊，高舉的手像是在向神明虔誠祈禱。
篝火和火把點燃的時刻遠處山崗上狼群的呼號聲越發滲人。
在這場猶如詭異默片的祭祀中，提燈的老人再次出現，向咒術師們示意走進祀堂「參拜」。
「客人先請。」
常夏向前走了一步，側過臉和藤原監督對視——准備好了嗎？
准備好了。
身穿黑色詰襟袴褲，披著粉白羽織的長馬尾少女低頭邁過內裡早已腐朽殆盡的木質門檻，斑駁喑啞的木門在她身後閉合。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跑！」
藤原大聲下令，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二話不說架起他就向村外跑去。村民們還沒反應過來，很有年代感的祀堂在巨響中被人拆做一片廢墟。
四溢的刀光翻攪著磅礡海浪衝毀目力所及之處所有阻礙，蕩開浮世繪般的海面。
【凪】
「什麼？怎麼回事？」
眾人面面相覷之間一道黑影在海的對面顯露出來，逐漸清晰。蛇的尾巴、羊的蹄子、熊的軀干、猿猴的利爪、人的頭顱……面部沒有五官，只有張生滿利齒的大嘴。
神明也不全是好看的形像。
一個女人尖叫起來，很快數道聲音跟著她一起呼喊，孩子的啼哭與成人的嘶吼混在一處。
「神明發怒了！」
怪物的尾巴死死纏在祀堂基石上動不了地方，但也僅限於此刻。眼看它昂首向天空噴射出一股腥膻濁臭的污泥，低頭作勢欲向某處發起衝擊。
村民們隨之向外張望:「那些外鄉人要傷害神樹，不能讓他們得逞！」
那些被凪所庇護，毫發無損的村民們拼命向村口跑去，祀堂的平台上很快就只剩常夏和被她死死攔在原地的土產神詛咒。
「呼……礙事的家伙終於都走了。讓我來聽聽，你究竟有什麼故事要講。」
長刀鋒利的刃尖筆直指向神明的首級。
第96章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兩個架起藤原監督,照著和常夏說好的那樣埋頭飛奔。沿著道路直到盡頭，那顆佝僂虯結不堪重負的枯樹立在絕壁般的光滑岩壁前。
昨夜之前這裡還是條正常通向外界的土路，現在被產土神從內部封閉,形成重靈地領域。
「七海你去砍樹！」
這種情況下他的十劃咒法更有效率，灰原雄放下藤原把他攔在身後，雙手握拳面向村子——憤怒的村民舉著鐵質農具正在趕來,他們退無可退。
金發少年掄起鈍刀照7：3的位置全力以赴，數下之後這棵早已腐朽的樹沙啞呻1吟著傾頹翻到,中空的樹干裡無數蟲蛇鼠蟻見光就逃。
「打死他們！」
「打死這些外鄉人！」
無數聲音彙聚成暴怒的浪潮,灰原雄一拳砸在地面：「都給我……冷靜點！」
開裂的土地崩解出道道溝壑，不少人一腳陷入其中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少部分衝入保護圈揚起手裡的棍棒锨鏟就向三個年輕人頭上打去。
伐倒枯樹的七海建人轉身一把抓住藤原監督又把他向後塞塞,鈍刀及時架住四面八方砸下來的武器。
這些村民全都是普通人，他們不是任務目標。
藤原被推到保護圈最內側,偶有些長棍敲來也能勉勵推開。躲過幾次攻擊,青年忽然瞄見斜前方一個男孩不知怎地被裹挾著帶到這裡。
小孩子踉踉蹌蹌被踢了幾下,暈頭轉向跌落在地。
眼看成年人的大腳就要踩在他身上，藤原監督不顧一切撲上去掀開業已喪失理性的村民。灰原和七海都注意著他的動向，急忙竭力支援。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青年抱著孩子幾乎用滾的滾回保護圈內，松手放那孩子自己爬起來,毫無防備的上下替他拍打塵土檢查傷勢：「你還好嗎？」
這孩子抬起頭，露出一只充滿仇恨的眼睛：「去死吧！」
「藤原先生！」七海眼看被救的孩子偷走監督防身的短刀捅向奮不顧身救下他的人，鮮血淅淅瀝瀝順著指縫撒在地面,藤原滿頭冷汗安慰他：「我沒事,沒有傷到要害。」
好在反應及時,他抓住了短刀刀身。
行凶的男孩松手轉頭就跑，村民見到血情緒越發激進，幾度攻擊到了堵在最前面的灰原。
更遠的地方，產土神腳爪並用奮力要撕碎海浪的封鎖衝向被刺傷的軟肋。
「殺了他們！殺死這些祭品才能讓神明大人息怒！」
夠了。
咒術師這個職業，就是狗屎。
七海建人一次又一次砍碎迫近眼前的「武器」想到，就算祓除掉咒靈又怎樣呢？這些人已經沒救了。
「先打死那個戴眼鏡的！他受傷了！」
久攻不下，村民們轉換了策略，拼命打向捂著傷口委頓在地的藤原監督。文弱青年被逼入絕境，背靠著光滑岩石他在心裡想這樣也好——得到祭品的土產神會拖著「食物」回到虛無之中享用，其他人就能安全離開。
以朝日奈常夏的刀術和速度，帶著兩個二級咒術師從這些暴民中全身而退不是問題。
然後就再也別來這兒，就該讓這些愚昧固陋的鄉民死在自己的野蠻裡不得善終。產土神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小可愛，祂的欲望只會隨著祭祀越來越強烈，吃不到外鄉人自然只能吃信徒。
「別讓他跑了！」無數凶惡的聲音，每張臉上都附著猙獰邪惡的黑面，尖利的犬齒閃著冷光，就像遠處那頭引動大地為之顫動的怪物。
就有點後悔，今後再也不能和一年級的咒術師們繼續一起旅行。他們都很出色，很可靠，是非常好的伙伴，二年級的監督都快羨慕死了。
他靠在岩壁上，向趕過來的灰原和七海微笑：真是抱歉，身為成年人，竟然要幾個孩子擔心關照，這可真不像樣子。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其實不過幾分鐘，人群動向一發生變化兩個男生就發現不對，轉身衝向藤原監督——你別笑著說再見啊！
——紛亂的鐵锨鐵鏟敲響受傷的監督輔助，電光火石間他背後的岩壁突然破碎，一條巨大蠕蟲憑空出現，張口就將藤原吞入腹中。
緊接著這條蟲翻滾撲騰，將入口開得更大——「眼下這是什麼情況？」抿緊嘴角的丸子頭少年雙手抄兜走在開路的咒靈後。
領域是種特殊能量場，內部越堅固，外部越脆弱。即便如此，被關在外面的夏油傑也努力了很久才用蠕蟲咒靈在「殼」上鑽出一個小洞。
「夏油前輩！不是咒靈是產土神常夏在祀堂阻攔我們沒事您快去前面支援。」
灰原差點沒一口氣憋死自己，夏油傑背後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蠅頭纏在每個村民身上強迫他們動彈不得，緊接著他指揮蠕蟲將藤原監督吐出來交給兩個後輩：「看好他，至於這群猴子……」
「想死就隨他們去死。」
他穿過人群，穿過翻倒的枯樹，穿過黃土和干草，身後流淌著污血與濁淚的大型咒靈逐漸顯出身形。
「嗝！」灰原打了個不合時宜的嗝，忙用手捂住嘴：要命！夏油前輩快被氣瘋了！
領域被人從外面破了個口子，產土神意識到祭品們真的能逃。元始混沌的初生神明張大滿是利齒的口怒吼，聽不見的聲波將常夏掀出去數米。
她像是風雨中飄搖的一葉扁舟，衣袖翻飛間輕巧落地。迎面又是蟒蛇般的尾巴抽過來，少女橫刀還以顏色，烈焰般赤紅的利刃分割血肉，傷口愈合變得緩慢，疼痛也不再消失。
身形約有四米高的土產神吃痛，揮爪擊打出無形刃風，她又向後退了幾步避開敵人鋒芒。
調整姿態蓄力中，熟悉的咒力來到身後。龐大的荒川咒靈帶起颶風撞上面前的怪物，長發被這陣風吹得亂舞，常夏抓住機會踩著皇帶魚的尾巴被帶到空中。
咒靈互搏間總有合適落腳點出現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此時此刻無需更多語言，唯有沉默與百分之百的信任。
借助己方咒靈掩護一次次貼近產土神，海浪再次翻湧。
【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轉】
湛藍的水龍旋轉蜿蜒，翻滾絞纏著各種惡獸拼接嵌合而成的怪物。
皇帶魚緊緊束縛住產土神的手臂，少女雙手握緊刀首凌空而下——
「常夏！」
憤怒的邪神爆發出一聲巨吼，撕碎纏住手腳的咒靈。銳齒與利爪近在眼前，她臨時變招，側向揮舞打刀劃出圓潤的弧線，帶動身體險之又險避開鋒利如同刀刃的漆黑枯爪。
【水車】
產土神也沒好到哪裡去，身體被連續暴擊打得鮮血淋漓，最後這一刀在祂臉上開了個口子。
茫然的摸著傷口，片刻停頓後祂徹底失去理性，嚎叫著肆無忌憚向四周噴射泥漿與熔岩。
虹龍及時接住下落的少女撤回主人身邊，夏油傑抬手撐住她：「受傷了？」
頸側妖異的琉璃紺色斑紋為她平添一股邪氣，常夏站直身體，傷口在呼吸法與反轉術式共同作用下迅速收斂：「沒問題，別讓祂的信徒回來獻祭，耗也能耗死。」
被晾在一旁的產土神握拳捶地，淤泥般的漿液從無法愈合的傷口噴濺而出。吞噬掉荒川咒靈的屍體，混濁的力量鼓蕩開來——
渾濁的泥塵聚攏又擴散，以土產神為原點，四周的景色掉幀似的頓卡著閃爍。
翻卷海浪淘盡沙土，藏身於洋面之下的藍色巨龍撕裂平靜破水而出。迎面又一次被人一刀抽在嘴上，折斷的牙齒掉下來砸出一個個小坑。
「嗷——吼——！」
不甘心的怪物又一次出拳砸在地面，干草枯樹翻轉更迭，盛放著碩大蓮花的水池星羅棋布，中間有涉水步道勾連，貼金描彩……
——面對無法戰勝的對手，禍津神憑本能想將面前這兩只螻蟻封印在自己的神域裡，但祂還不清楚該如何從頭構建，急於自保之下胡亂將敵人最不喜歡的景像由虛幻拉入現實。
「這，這是什麼啊？」
灰原雄看著從村子中心綿延而來的景觀瞠目結舌，背後那堵光滑岩壁變成了幽暗深邃層層疊疊的舊式拉門。
藤原監督哼道：「類似咒靈在生得領域上疊加術式，這個土產神的情報我們一無所知，唔……」
「你躺好不要動，」七海建人順手給了旁邊一個掙扎得尤其厲害的村民一刀背：「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該做些什麼支援前輩和常夏？」
「我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眼下只能盡全力相信他們了吧。」藤原看看滿地動彈不得的村民：「朝日奈同學一定知道些什麼，所以才刻意要我們將這些人盡數引開。」
「我猜大概與產土信仰有關。」辛辛苦苦閱讀背誦的東西終於派上用場，灰原雄摸著頭發感嘆：「信徒獻祭會增強神明的力量，就像給BOSS回血上BUFF的精英怪。」
藤原監督：「……」
好吧，還真是通俗易懂的說明。
此刻面對一比一等比復原重現的無限城，常夏只有一個念頭：神煩！
第97章
「嘖,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煩得要死！」從來沒和人說話大小聲過的朝日奈常夏掄起刀鞘猛得砸向地面,一臉暴躁只差爆粗。就算心裡知道這個場合不太合適，夏油傑還是差點沒能忍住笑聲——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比之平時更加鮮活可愛。
【咒靈操使·極之番·蘊蕩平線】
「水系場地更方便你使用術式？半小時，夠嗎？」從咒靈身上抽取的術式意外好用,很有些情侶款的意思。唯一的問題是領域展開實在太耗費咒力，哪怕從抽取的術式中模擬也最多只能堅持一小時。
長馬尾少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足夠了！。」
產土神本意是想恐嚇對手以達到使其削弱的目的,沒想到人抖倒是抖了,但不是嚇的，純粹氣的。
「就不能換點新鮮玩意兒麼！」她側首對夏油傑道:「前輩,小梅借我。以及……試著向我許下願望吧。」
不就是禍津神嗎？說得好像誰會怕似的。
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夏油傑還是毫不猶豫放出吉祥物座敷童子。
「給予……歸定之所，獲持諱名,止於此地,假名已稱,為吾僕眾……」
櫻色熒光在指尖閃爍，並不是咒術所能解釋的力量。對常夏依戀度很高的小梅並不排斥，身不由己重新化作光團飛向常夏已然赤紅的刀身上附著。
這並不是完整的神器收取,臨時征用而已。
土產神愣在原地,寬闊的口器不斷開合蠕動，仿佛思索的樣子。祂很疑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地盤上突然多了另一個氣息陌生的禍津神。
不，她已經不太像個禍津神了，被人尊敬、被人懷念、被人親近、被人感激,留在記憶裡永遠不褪色,代代相傳。
是祂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既然得不到,就干脆毀掉。
神明之間的試探往往從攻擊對方的信徒與眷屬開始，夏油傑還沒反應過來巨大的利爪已經迫近眼睫，刀光閃過，整條臂膀斜飛落地，濺起一片浪花。
蘊蕩平線中藏著的惡魚紛紛撲上來爭搶撕扯那節斷肢，染了半身血漬的少女微低著頭，劉海遮住眉眼只能看見挑高的嘴角。
「常夏？」
她的狀態不太對，就像……就像剛覺醒術式反轉時的悟，甚至比那更嚴重。
女孩冷漠的與他錯身而過，面向產土神橫過刀身在掌心輕拍：「你看上去不太好吃，太弱了。」
怪物抬起另一條手臂，泥雨傾盆而下，碧藍海水染上一層混黃。
持刀的少女消失了，唯余刀光像被激怒了似的不斷閃爍，越發密集凶狠。完全看不清她的動作，唯一能確定土產神身上的切口越來越多，一道比一道深，精准犀利疊加在各處要害。
不再有刀術與劍技的制約，完全呈現出最原始的姿態，千錘百煉之後的穩定與爆發。
產土神不及做出更多應對，頸項上一涼。
浩蕩傾瀉的水波一路摧枯拉朽披荊斬棘，徹底推平這座躲在山谷裡的村莊。
產土神若隱若現的身軀猛然潰敗，似人卻不生五官的頭顱滾落在地慢慢萎縮成一顆干癟腐爛的種子，被一腳碾碎。
趴在地上的村民隨之嚎啕大哭，沒能博得任何憐憫。
拉門也好山崖也好統統消失殆盡，通向山谷外的道路重新出現。
「總算結束了……」灰原雄向後倒坐在地上，長出一口氣。
不等他說完，同伴的刀光侵略如火，在已然溝壑縱橫的土地上又開出一道口子。
看看入土三分、距離自己不到兩釐米的整齊刀痕，大眼睛少年滿頭冷汗：「常、常夏？」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她過來的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刀身高舉，少女歪頭笑著照直斬向距離最近的村民。
「不要！」產土神已經消失，按照規定咒術師不能向普通人出手。
女孩頓了頓，刀勢略緩但沒有停止的意思——殺死敵人的信徒，這是神明的本能。
差點挨刀的村民眼白一翻嚇昏在地，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即將身首兩處之時被甩在後面的夏油傑終於趕到：「虹龍！」
咒靈發揮出誕生以來最快的速度聽令上前，一尾巴震飛常夏面前所有普通人，緊接著將自己縮成一團匍匐在地。
我投降，別砍我。
「可以了，常夏，停下來。」有人從背後張開手臂將她抱進懷裡，殷殷切切訴說願望：「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失控「神明」按照眷屬的願望停下動作，她站了多長時間他就「許願」了多長時間，少女嘴角崩壞的笑意慢慢收斂。
琉璃一般的紺色斑紋逐漸隱沒，藏在劉海下的眸子神光重聚：「啊……果然很難控制，下次絕對不能再這麼玩了。」
差點回不來。
虹龍搖著尾巴替她撿回刀鞘，常夏打了個響指，小梅從刀身上分離出來。她又揮了下手，臨時契約解除，妹妹頭小姑娘回到夏油傑手邊。
少女指尖跳躍的熒光消失，小梅手背上的紅色紋路化作臼粉溶解消散。
就像次元隔膜被打破，她身上屬於人類的氣息一下子就回來了，夏油傑稍稍放松控制住女孩子的手臂。
常夏回頭看看他，安心閉眼倒地。
臨時行使神明咎戒之力，堅持到現在身體早就無法負荷。
視線徹底暗淡前她看到夏油傑難得顯露的驚慌失措。
*
「醒了就把眼睛睜開，逃避不但可恥而且沒用。」
夜蛾正道冷肅的聲線回響在耳邊，常夏抽抽鼻子，探出被子小心翼翼先睜開一只眼睛向外看——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陌生的天花板，以及坐在床頭櫃上假裝自己是只普通玩偶的龍貓咒骸。
「我們還在埼玉的醫院哦，你已經睡了四天了，再睡下去也許我該采取些特別手段？」
家入硝子上前摸摸女孩子毛茸茸的腦袋：「看這裡，張嘴，這是幾？」
「啊——五。」常夏乖乖由著她拔眼皮摸額頭，塞過來的體溫計也老老實實含在嘴裡：「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問其他人都怎麼樣了？」家入前輩笑了笑：「一年級的監督輔助挨了一刀，幸虧他反應及時，傷口不深，早就脫離危險。七海和灰原也是小傷，夏油那家伙更沒什麼事，就是不知為什麼死活非要守著你。本來眼睛就不大，熬夜熬得腫起來更叫人找不著，五條剛把他打暈拖去旁邊病房休息。」
檢查結束，她站直身體將手插在校服口袋裡：「脫力，咒力過耗，至於身體機能嘛，應該沒什麼問題。」
「多謝，辛苦你了，硝子。」夜蛾正道坐在一旁點頭，轉過來看向常夏時換了種語氣：「總得來說，做得不錯。把同伴都活著帶回來，擊退敵人，解救人質……」
「歡迎回來，朝日奈。」
說完這些他不自在的動了一下，似乎不太適應自己溫和的樣子:「但是有村民向警察報案說你持刀行凶、威脅恐嚇，怎麼回事？」
「……」常夏撐著胳膊坐起來，抱著懷裡的被子揉揉臉:「……氣的。」
總不能說不好意思我當了半個小時禍津神又拐回頭重新做人？
已經從監督和其他學生那裡了解到事情經過，夜蛾正道心裡理解，嘴上沒辦法放過:「回去把咒術守則和校規抄一遍交上來！」
這件事在學校層面上的處理就這樣了。
「你先養傷，返校後高層要找你面談，至於投訴和警察那邊，我已經做主提前聯系了天滿宮。你的監護人說，他明早來學校談話。」
「……監護人？天滿宮的？明早？談話？」常夏一臉懵圈，每個詞我都能聽懂，為什麼連在一塊就不知道啥意思了呢？
「簡單點說，你被叫家長了。有幾個村民鬧得很凶，我認為最好能有監護人出面代為處理，而不是讓你一個孩子面對這些。另外，關於這次任務的影響，高層那邊也不太……」估計不是什麼好話，他也就沒把話說完。
「所以為什麼是天滿宮？」常夏抱緊懷裡的被子團，毛都炸了——我真傻，真的，我一直以為夜蛾老師不是那種會找家長打小報告的人，沒想到！
我錯了！
反應有點過激，朝日奈和那位監護人關系緊張嗎？
夜蛾正道回憶了一番電話通知的過程，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從談吐上看，似乎是位值得尊敬的睿智老者。
精神矍鑠，文雅柔和。帶著點看透世事之後的灑脫不羈，考慮到老人家的年齡，他不覺得有什麼地方突兀。
「學校為你做的記錄裡有兩個監護人聯系方式，一位是武藏野的朝日奈美咲女士，另一位沒有名字，只做了天滿宮的備注。考慮到朝日奈女士正在准備婚禮……」
中年男人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可靠讓常夏嘆了口氣：「您是對的，夜蛾老師，抱歉，還有，謝謝。」
「哦，這沒有什麼。」
正說著，叼著棒棒糖的五條悟拉開病房門，大搖大擺走進來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毫無距離感：「呦，醒了？聽說你這回鬧了個大動靜，闖禍了吧？」
他竟然還挺幸災樂禍:「估計得被叫家長，挨處分，關禁閉。快點快點，喊聲兄長，這件事兒我給你擺平。」
「不，不了，夜蛾老師請了我爺爺過來。」常夏說完就把嘴閉得蚌殼一樣，生怕發出會讓這家伙誤會的諧音。
「喂喂喂喂！我不行嗎？放著這麼大的兄長視而不見，你很有膽啊小矮子！」
白毛大喊大叫直錘扶手，常夏斜了他一眼:「嗯，你還真不行。」
第98章
被後輩無情嫌棄「不行」,五條同學氣得抬腳就把無處可放的大長腿搭在她雪白雪白的病床被子上：「喂！老子可是不遠萬裡從青森跑來埼玉給你們收拾爛攤子，給我有點感恩之心啊！」
「噗！抱歉！」硝子一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我想到了高興的事。」
五條竟然要別人「感恩」？
「咳咳咳咳咳！嗯！」夜蛾正道清清嗓子：「好了，這件事先放下。朝日奈,關於灰原雄與七海建人二級晉升任務的報告，一周後交給我。」
說到這個，偷笑的常夏笑不出來了：「那不是普通的二級詛咒,是用人命和極度自私的貪欲培養出來的產土神。夜蛾校長，如果只有灰原和七海自己去做任務,他們兩個裡能有一人活著回來就算萬幸。」她看著天花板喃喃道:「是故意的嗎？」
「我想了很久,最後那個必須自行完成的晉升任務，是故意這樣安排的,對不對。」
不止針對她一人。
「呵,你才知道？」五條悟上半身斜靠著椅子靠背，懶懶散散隨隨便便:「一心自保的蠢貨,世襲的蠢貨,傲慢的蠢貨,平庸的蠢貨……總之全都是一群蠢貨。簡直就像一框賣不出去的爛橘子，咒術界的上層就是這些玩意兒。」
「悟，那些都是你的長輩,放尊重點。」夜蛾正道打斷他的抱怨,正色對常夏道:「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然後獨立思考得出自己的結論。」
他從凳子上站起來拍拍床頭櫃上的龍貓咒骸，玩偶立刻跳到常夏頭頂生龍活虎：「警察從村子裡找到了許多失蹤人員的物品，屍體正在挖掘辨認中。」
就算法難責眾,業力與惡果的反噬也會跟著他們一輩子。
「上層估計會和你談談產土神的事,以及這次晉升的裁定。」他放緩了語氣對女孩子道:「朝日奈,你已經是個和我同等級的咒術師了，學著思考，然後知道該怎樣面對刁難與苛責。」
因為將來你可能會遇上更多，就像我一樣。
「是，夜蛾老師。」她認真的跟著點頭:「我會冷靜處理。」
真乖！
「好，那麼，我這就去給你們辦出院手續，下午返校。」
琦玉縣緊鄰東京都，帶上手續和來回轉車搗鼓的時間，剛好明早回到學校接待前來拜訪的學生家長。
「謝謝夜蛾老師，麻煩您了。」常夏松開被子，把龍貓從頭頂抱下來。他短促點頭，然後離開病房，只剩五條悟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吧，我再去看看那幾個傷員，通知他們准備走人。」硝子剝了顆口香糖塞進嘴裡：「沒事兒就起來，你去喊夏油？」
常夏抱緊龍貓，掀開被子坐在床沿晃著兩只腳四處找拖鞋：「好，這就去。」
白毛突然收起腿拖著椅子湊近，璀璨的藍眼睛從墨鏡後方露出來：「欸——！？」少年歪著腦袋從這邊倒到另一邊，眨眨眼，又靠得近了些：「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咒力呢？混了什麼奇怪的東西進去？」
他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貓，後退兩步，緊盯不放。
「哈？」常夏抬起胳膊左右嗅嗅：「哪裡有奇怪？」
「身體有什麼異常嗎？去外面打一架怎麼樣！」他一臉恨不得撲上來，嚇得常夏光腳低頭「哧溜」從這家伙胳膊底下鑽出去：「不要，我去找夏油前輩！」
夏油傑躺在隔壁病房的病床上。
本來他沒什麼事，除了執著於守著女朋友外一點毛病也沒有。問題就是這個執著也太執著了點，連續四天眼睛也不合一下，要不是有家入硝子認證大家都誤以為朝日奈常夏是不是受了什麼無法治療的致命傷……
最後是夜蛾正道看不下去讓五條悟去勸他的好朋友休息，沒輕沒重的白毛想也不想一拳錘在丸子頭的丸子頭上，當場把無條件信任他的好友給錘進了病房。
嘛……反正，昏睡也是睡。
完全沒有反省的五條悟撓撓臉頰，把這件事徹底扔到腦後。
等夜蛾校長辦完手續又等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領著一眾學生輾轉從埼玉北部幾經換乘回到東京，剛到學校門口就接到一通沒有署名的電話：「您好，請問是東京都立高等專科咒術學校的校長，夜蛾正道先生？」
夜蛾校長：「是。」
「好的，多謝。」對方沒有再說什麼，徑自掛斷電話。看著「嘟嘟」空響的手機，他皺緊眉頭——怎麼回事？
常夏偷偷吐吐舌頭——電話那頭是梅雨的聲音，做好心理准備吧。
如果不是學校的監管者親自正式做出邀請，爺爺無論如何也不會就這麼跑進其他人不人神不神、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結界裡。
好歹也是擁有數百家大型神社的正神，菅原道真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能在神無月把天神菅原道真一個電話從出雲叫出來，夜蛾老師您很可以的！
中年男人還在疑惑，人跡罕至的盤山公路上突然傳來汽車引擎拉到上限的轟鳴聲。
就知道會這樣……
常夏默默落後一步躲到夏油傑背後。
方方正正曾被人譏笑為「棺材車」的轎車完全不知道減速為何物，閃爍著刺眼的金光闖入眾人視線，刺耳的摩擦聲後它原地轉了個圈，車門剛好對著學校大門台階。
夜蛾正道走下台階，低頭看看車頭上振翅欲飛的女神雕像，陷入沉思。
副駕駛位的車門開啟，白衣緋袴的長發成熟女性走出來。她保持著謙恭的姿態，從後方繞到左側車身拉開後車門。三個年輕女孩依次跳下來：「諸位貴安。步喻、南喻、實喻~」
妹妹頭、雙馬尾、斜馬尾，齊了。
她們同樣穿著巫女服，妝容精致，氣質可人。女孩子們言笑晏晏，綠意盎然的古樸校門外仿佛繁花盛放一片鶯歌燕語。
為首的長發女人安靜向夜蛾正道自我介紹：「梅雨。」
她原路返回車身右側拉開駕駛位的門，女孩子們列做一排小聲歡呼。
白霧彌漫，由稀薄變得濃稠。
此時駕駛位上的人才走出車門，隔著車身含笑看向道旁的松柏：「東風吹，梅花吐芳菲。主人雖不在，毋忘春日來。」
夜蛾正道：「……」
菅原道真的俳句呢。
我恍惚叫錯了家長，這合該是五條家的前輩才對。
束起長發的老者穿著一身深紅色西服，襯衣領帶一絲不苟，搭了條米黃色的長圍巾。加上金光閃閃的豪車，這個畫風……略有點刺眼。
從皺紋與蒼白的頭發可以看出他的年齡已經很大了，仍舊身形挺拔神采奕奕。印像中與暮年緊密聯系的老人斑佝僂症，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老者個子很高，似乎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高的，棕褐色的溫柔眸子仍舊清澈如同少年。
明明沒有風，他的圍巾下擺卻蕩漾出瀟灑的弧度，跟在校長身後好奇探頭看過來的家入硝子：「哇哦，帥！」
老者聽到這句打從心底的贊嘆，幾乎瞬移般出現在她面前：「可愛的小姐，別來無恙啊~」
常夏抬手捂住眼睛，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就，爺爺他，真的真的很喜歡人類，尤其是青春活潑的那種，女孩子。
「哦呀，在您美麗的眼眸之中，隱含著點點憂傷呢，是我的錯覺嗎？」他變戲法般從衣袋裡摸出一簇櫻花遞到硝子面前，哪怕二年級的大姐頭也有點撐不住：「……」
夜蛾正道：「……」
灰原雄：「……」
七海建人：「……」
夏油傑：「……」
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您怎麼會知道，我最近正在為醫師資格證的考試苦惱？」硝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好像將苦惱告訴這個陌生老人便能得到幫助一樣。
他和藹笑著將櫻花放在少女攤開的掌間：「學海無涯，我深知此間辛苦，我也有這種經驗哦。」說完彈了個響指：「但是，沒關系呦，竭盡全力的奔赴，本就是最美好的事。」
列隊的三個女孩子湊上前圍住硝子：「飽含汗水的付出，肯定會有回報，吶吶，不要放棄呀~」
家入硝子：「……」
這些女孩子都很可愛沒錯，雖然但是……我還是只想抄答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可愛呢。」他像是聽到她在心裡想了些什麼似的大笑，然後才才將注意力放在夜蛾正道身上：「你好，我記得你，二十年前你來天滿宮許過願。」
「嘛……雖然走錯了神社也認錯了神職，有些事情，該爭取還是要再主動些去爭取。」
夜蛾校長：「……」
突然有點理解五條為什麼這樣會氣人了。
等等，我叫得難道不是朝日奈常夏的家長嗎？
到底是成年人，再尷尬也能穩住：「您好，夜蛾正道，朝日奈常夏的班主任。」
「啊哈哈哈哈，是的，多謝你關照我家的孩子呢。」老者眨眨眼，忽然笑得……相當不懷好意：「兩個孩子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呀，年輕人。」
兩個？
校長似乎明白了什麼，逐漸停止思考。
不應該給天滿宮打電話的，還不如他自己給朝日奈當家長算了。
第99章
「咳咳,您言重了。」夜蛾正道眼風掃向身後：「五條，你送朝日奈去紅塔談話，然後帶她來我辦公室。」
白毛積極應聲冒頭，拎起拼命向夏油傑背後躲的女孩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黑臉教師這才轉身引路：「抱歉讓您百忙之中抽空來學校,請進。」
梅雨走在菅原道真身後三步處,另外三個神器說是擁簇著家入硝子，實際上有事沒事就瞄向夏油傑——
是他嗎？就是這個人嗎？
「啊呀,確實是很忙,嚇了我一跳呢。」老人應邀走上台階,抬頭看看木質校門，緩步邁過門檻。
人類能夠察覺的範圍之外,結界微微顫動,恨不得縮成一團。
「小常夏上課認真聽講了嗎？尊敬老師了嗎？有沒有和同學好好相處？是個勤奮的孩子嗎？」
他微笑著穿過結界,目光掃向丸子頭少年。
嗯……逗年輕人玩挺有趣的,等會兒再多逗逗他！
夏油傑，就有點恍惚。
——明明是常夏的爺爺，為什麼五條既視感這麼重？
夜蛾正道一一回答學生家長的提問：「朝日奈常夏是出色的好孩子，勤奮,誠實,乖巧聽話。」說著說著他自己也覺得不太對。
既然如此，又何必將人家長請來學校？
「你們都散了,回去該休息休息，該上課上課。」他轉身放了身後雞崽狀的一群吃瓜群眾,菅原道真笑著加了一句：「這幾個孩子很好奇小常夏的學校,麻煩小姐帶著她們去女孩子喜歡的地方賞玩。還有,我看那位少年很是面善,不如留下他幫忙端茶倒水,順便老人家腿腳也不好，需要有人領路。」
老人家一指點在夏油傑身上，丸子頭少年上前鞠躬：「您好，夏油。」
「嗯嗯，麻煩小哥。」
「成績還好嗎？偏差值多少？作業寫了嗎？將來打算做什麼？」
面對老者拋出的一堆問題，灰原雄用胳膊肘捅捅七海建人：「總覺得，夏油前輩，真的很不容易。」
金發少年沉默不語。
確實不容易，常夏的親戚也太多了點。不愧是前輩，這種情況下也能笑得出來。
另一邊，五條悟和常夏一塊走進紅塔。還是那兩個守門的護衛，見到白發少年差點緊張到打嗝。
五條家的六眼怎麼跟來了？
「我在外面等，要是有哪個老東西欺負你就大聲叫救命，聽見了嗎？」他彎腰屈指在常夏額頭敲敲：「我和傑可都窩著一肚子火氣沒地方出呢。把老子當什麼？外賣小弟嗎，一個電話隨意支使。」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格外大聲，想也知道要說給誰聽。
木門開啟，常夏走進會談室。
拉門後的地燈被點亮，佝僂蒼老的身影映在昏黃的和紙上：「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
「是，」女孩子溫順的低下頭。對她的印像還保留在上次談話結束時，沙啞的聲音環繞在梁間：「關於三級咒術師七海建人及灰原雄的晉升任務，你作何解釋？」
「為什麼要在咒靈被祓除後對普通人出手！」
常夏試圖用他們能聽得懂的話進行說明：「那些村民是土產神的信徒，只要信仰還在，扭曲的咒靈就會重新出現。」
真實原因是咎戒乃神明職責，鏟除邪神後本能告訴她必須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如果不是作為眷屬的夏油傑足夠堅定，如果不是常夏自身人性尚未泯滅，今天咒術界上層收到的就絕對不僅僅只是個被報警投訴的小問題了。
「這件事先放放，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插手了兩個三級咒術師晉升二級的獨立任務？」
常夏抬起頭，烏黑的眼睛蒙上一層燈火溫情：「如果我不出手，他們會死，村民也會死。那不是普通咒術師能夠對抗的存在，遠遠超出二級咒術師的能力範圍。」
該怎麼說呢，有的咒靈被分類為特級，也許是因為它達到了特級標准；還有一些咒靈被分類為特級，那是因為分類標准裡最多只到特級。
「希望你能明白，最後一個晉升任務，本意就是末位淘汰。年輕咒術師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沙啞的聲音冷酷說出無情的話：「我們需要適當減少一部分以維持平衡。」
「咒術師的數量……多？」常夏只覺腦子裡「嗡」的一響。
如果咒術師的數量多，那麼幾乎每天都要吃掉兩只咒靈球的夏油傑是怎麼回事？理應坐在教室上課卻不得不頻頻出差的同級們是怎麼回事？咒術高專兩個年級加起來一共只有六個學生又是怎麼回事？
「所以說從普通人家庭招收來的學生真的很麻煩！」一道急躁的聲音取代了上一個人：「咒靈的力量，是隨著咒術師一方增強而同步上漲的，也就是說咒術師一方越強，強大的咒靈也會紛紛蘇醒。」
「我們不可能保護所有人，為了減輕社會影響和大範圍傷亡，只能控制咒術師，你懂了嗎。」
常夏都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人嘴裡說出來的。
「我只聽說過為了活下去壯大自身變得更強的道理，從來沒有給人跪下祈求施舍還沾沾自喜。退上一萬步來講，即便真到了不得不斷臂求存的時刻，該決斷生死的難道不是咒術師自己嗎？」
摻雜了其他力量、剛剛平靜下來不久的咒力環繞著少女，激蕩做奔湧的海潮：「我不能接受！刻意隱瞞真相的危險任務就是謀殺，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要怪就去怪五條家的六眼好了，他的出現將咒靈一方可能的危險存在拔高一大截，為了平衡，我們不得不犧牲掉其他不那麼必要的人。」
冷硬的年邁聲音有些不耐煩：「注意你說話的態度，鑒於你這是第一次被人投訴，我提議處罰朝日奈常夏禁閉三日。」
「封印室三天禁閉。沒有異議。」
所有聲音都表示同意，為首者像是驅趕家畜般敷衍：「朝日奈常夏，你可以出去接受懲罰了。」
「……」
我是不會罵人，但凡會罵，今天非得把這幾個老東西上下三十六代都問候一遍！
「你怎麼還不走？」
「走你個！@#！@#%¥#¥%……#¥%@！」
長馬尾少女脫了羽織往地上一摔，擼起袖子抬腳先把正對面的拉門踹了個窟窿：「說得那麼高尚，你們倒是先把自己清理掉啊？」
嘩然之中她轉身一拳砸爛旁邊的拉門，燈火被踢得滿地亂滾：「哪怕外面隨便找棵樹也知道葉子要從老的開始落。」
門後的身影只是投影，代代校長不懈努力下，至少東京校只作為咒術師與上層的中轉所在，並不由其直接支配。
「把所有責任盡數推在一個人頭上，這和流氓混混的霸凌有什麼區別？」
禍津神脾氣還沒收回去的常夏連番打砸撕碎老人們遮掩身形的和紙拉門：「只因為天賦的能力，就要成為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替罪羊嗎！」
稀裡嘩啦的打砸聲與吵嚷聲中，一條長腿高高興興踢開朱漆木門：「要你喊救命啊笨蛋，誰叫你胡亂替人打抱不平了？」
五條悟手裡拎著兩個護衛的領口隨便扔開，看看會談室裡竟然沒剩什麼東西給他發揮頓時大感無趣：「直接砸了吧，明天讓五條家重新修兩座堵他們的嘴？」
「修個屁修，不修！」
洪亮的聲音從通道外傳來。伴隨聲音一起傳入紅塔的，是從天而降的激越雷電，如同光柱灌注在紅塔塔頂。
籠罩咒術高專的結界像肥皂泡一樣脆弱破裂。
走在最後面的夏油傑眼看常夏就站在雷光下，丸子頭少年不顧一切伸手衝上台階將她抱在懷裡——時間太短，來不及召喚咒靈，他下意識彎腰拱起後背，想用身體替她阻擋無法抵御的天威。
漫天都是紫紅色雷光，朱紅色高塔從塔尖開始潰散，木料也好磚石也好，整整齊齊碎做顆粒，像海邊沙堡似的散落一地。
五條悟睜開眼睛，發現在自己站在齊腰深的細碎建築垃圾裡。少年抖抖腦袋，朝不遠處的兩人斜眼：「……喂，你們兩個差不多得了！」
還抱那麼緊干嘛？老子不想吃狗糧！
同樣剛剛睜開眼睛的夜蛾正道：我這輩子再也不叫學生家長來學校談話了。
家長拆房子比學生拆得還干淨。好歹五條悟還知道再修一座給老人家們挽尊，他的家長干脆連尊也不給挽了。
等等，我叫得難道不是朝日奈常夏的家長嗎？
老爺子跟沒事人似的飄上台階，找到專門留下的傳聲裝置踢了踢：「要麼急流勇退別給年輕人添亂，要麼報上神名做過一場，要告狀煩請說清楚天滿宮尊號，我菅原道真等著。」
五條悟：「……」
夜蛾正道：「……」
所以，不是說好了朝日奈常夏的家長嗎？
夏油傑嚇了一跳，手底一松被常夏低頭鑽出去，女孩子紅著臉小碎步趨到老者身邊：「爺爺，對不起我給你闖禍了。」
老者抬手在她頭頂摸摸，轉過去照著夜蛾正道指桑罵槐：「一個學校，不專心治學，天天把學生當廉價勞動力使喚，你在做什麼？」
明明是謙和又風雅的措辭，連語速也為了讓人聽清楚而刻意放慢，然而卻聽得人忍不住就頭皮發炸脹紅了臉。
眼神死的夜蛾正道：「您說的是。」
是不是的反正也不是罵他，這位老爺子才是真的不能惹。
教育系統的頂頭BOSS。
明治維新後政府開張才幾年？教育部部長才干幾年？菅原老爺子這個學神可是當了一千多年了，真要算賬連生前帶死後，什麼破事兒都能給你翻出來。
講真，我請的應該是朝日奈的家長，為什麼來了五條的家長？
第100章
菅原老爺子前腳劈碎了高層會談室所在的紅塔,後腳大小咒術世家就都得了消息，電話一個個打向五條家。有試探的，有示好的，有質問的,更多的是意圖打聽那個被天神維護的女孩子。
咒術界上層的變革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即便沒人拿出一個明確的構想，眼下這套維系平穩的體系也絕對不可能再持續很久。
哪個世家想被主職學識文采與事業發展的神明厭棄呢？討好他還來不及！
反正這股浪潮也隨著五條悟入讀東京咒術高專而變得越發不可阻擋,如今只不過是把它退出舞台的時間線向前移動了一大截而已。
與其等到成為被淘汰的失敗者,還不如轉變視角提前准備跳槽,只要跑得快，去到哪邊不是元老？倒也不是說這就要改換立場了,兩邊下注的事,聰明人都懂。
終究不耽誤提前搞好關系,左右逢源。
先不提五條家以及夜蛾正道被追問得電話也被迫關閉這些後事,拆了別人家一棟樓的老者轉過臉看向自家孩子，馬上換了個表情:「小常夏呀，今年也要和爺爺去高天原玩嗎？上次喝酒時毗沙門天還提起，說是惠比壽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去他的神社實習。」
「不要去啦,爺爺這裡神主的位置多得是,干嘛要去別人家？人類壽命那麼短，幾十年彈指一揮匆匆別過,常夏你總要回到我們這一邊。」
他溫和的替女孩子撫平額發:「就當是職業規劃啦，你喜歡哪裡？」
在場還活著的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老爺子話裡的深意大家都明白,此時此刻他們才發現總是笑眯眯的長馬尾少女,與他們之間存在一層看不見的壁。
夏油傑動了動手指,忍住了沒有失控。想不惜一切手段留她在身邊,然而所有翻湧的黑泥,在看到她頰邊歡快笑意的瞬間便平息下來。
對她的愛成了束在他脖子上的繩索，幾近瘋狂的渴慕被更加執著的克制鎖在理智之下。
失去紅塔的塔基平台上，目光集中在朝日奈常夏被風微微帶起的粉白色羽織。與實力形成強烈對比的纖細手指移到頭頂胡亂抓了兩把：「我還是更向往人間的煙火與溫暖啦，爺爺，今年就先不去高天原了吧？將來有得是時間在您膝下討嫌。」
老人家怔愣，進而無奈輕嘆:「養育你的人，把你教得很好。」
無論面對何種誘惑，始終不忘初心。
不過，他這麼說話也不是為了給自家孩子壓力。假裝沒察覺到某丸子頭少年背後幾乎具現化的黑氣與怨念，老爺子收斂表情做得跟接見高天原使者一樣：「人亂天亦亂，站在此世與彼岸之間的人，總是最為難。」
這會兒他才像是人們心目中神明該有的樣子，無悲無喜，無欲無念。
嘛……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被珍惜。作為在這方面特別有閱歷的平安時期生人，菅原老爺子很懂。
——你看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夏油傑偷偷怒視五條悟：管管你家的老祖宗。
五條把墨鏡一推：啥？我看不見！
「是的，爺爺，我知道呀。辛苦您一直如此縱容我。」重復曾經出現過無數次的微笑，常夏搖頭:「有太多割舍不下的羈絆，只能求您再縱容我一段時間啦。」
於是那些怨念和黑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吹過的風都輕快了幾分。
「那麼，我會拜托夜鬥送些特產來給你。」老爺子突然笑得很有些狡猾:「還有啊，你知道的，神無月的高天原有項重要活動。爺爺會替你盯著噠，就當是期末考試第一名的獎勵。」
雖然全年級就仨學生。
所謂重要活動，就是一群喝得醉醺醺的神明胡亂給人系紅線這種鬧劇。你們不要把結緣神當做可以隨便欺負的對像啊！
常夏默默紅了臉，被舉著手機玩的五條拍個正著:「哈哈哈哈哈哈！，拍到了拍到了！這個紅刺豚一樣的表情，不想變成表情包就快點張嘴喊兄長！」
什麼氣氛這一下子也都不見了，老爺子咳了一聲對已然呆滯的夜蛾校長道:「抱歉，這孩子小時候還有點樣子，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長成現在這個德行。也許是腦袋不大好，請您體諒體諒。」
夜蛾正道：「……不，這不是腦袋的問題。」
「不要這樣啦老爺爺~」五條悟用一種養老院護工專用語氣惡心巴拉道:「我可以和小矮子各論各的嘛，她喊我兄長，我喊她祖宗，甚好甚好，很合理。」
說著他轉了圈跳在常夏身邊伸胳膊摟著她的肩膀，從頭到腳一點也不像的兩人湊在一起，女孩子睜著死魚眼被迫比了個剪刀手。
這家伙絕對會挨揍！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只有老爺子真就抬頭思考了一會兒:「也行吧！」
都是自家的崽，沒差別啦。
「呀~真是愉快的校園參觀日，感謝夜蛾校長的邀請。既然小常夏說不要和爺爺去見老朋友，那麼今天就暫時先到這裡。」
老爺子拍拍手，跟著家入硝子去參觀校園的四位神器瞬間出現。道標梅雨上前：「主公，要回天滿宮了嗎。」
「不用那麼麻煩？直接開車去出雲啦反正也沒人敢攔。」這麼多人眼前同時一花，被天神順手一起瞬移到了學校大門口：「小常夏呀，如果再有人向你討要解釋，就讓他們知道禍津神是怎樣解釋的。」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夜蛾正道，莊嚴肅穆的鐘聲合著玄光，高專大門口掀起一陣足以將人卷上天的颶風。
……
「因為所以……雖然但是……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子。」
被圍起來「口誅筆伐」的常夏可憐兮兮抱緊懷裡的龍貓咒骸：「就是因為解釋不清更沒辦法讓人輕易相信我才懶得說嘛，不是故意隱瞞！」
叉腰站在她面前炸毛的白毛伸指點在女孩子頭頂戳戳戳：「不能告訴傑就不能告訴我嗎？」
任誰發現自家先祖突然出現都會嚇一大跳吧，尤其菅原道真這種級別，一道雷劈下來六眼也扛不住，被迫中斷以自保。
這還是他從出生到現在十來年頭一回真正意義上的閉上眼睛休息。
雷光太刺眼了，不得不閉上。
「專門告訴你這種事才更尷尬吧，就好像炫耀顯擺什麼似的，好欠打啊！」常夏據理力爭，小學雞吵架模式開啟前家入硝子強勢帶走話題：「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醫師資格考試，有學神加持，能過嗎？」
「……硝子前輩，不然還是請個能傳遞答案還不忌諱這件事的家伙。如果你不介意附身還能讓他代考，唯一的問題是性別和性格，除此以外只需五円，物美價廉，幫忙買煙買酒送貨也很劃算。」常夏向她推薦了各種意義上都很強的夜鬥神。
不甘寂寞的五條再次冒頭：「哦！還是那個小哥嗎？他跑腿確實很有一套，考試也行？」
「行，怎麼不行。夜鬥好歹也是平安時期就誕生的神明，千把年下來無聊的禍津神學過的東西超出你想像。而且他的眷屬是某私家醫院的大小姐，到時候連見習也能掛空銜安排一下。」
家入硝子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醫生，反轉術式的事，她就是一點醫學常識也沒問題都不大。
一群人裡沒有一個對這件事提出異議。
坐在她身邊安靜看書的夏油傑闔上書頁：「還有什麼，應該告訴我但是有著各種各樣原因不方便說的事情了嗎？」
家入硝子和五條悟同時閉嘴，縮到角落裡一邊看熱鬧一邊給「外賣」小哥發信息下單。
夏油傑的熱鬧可不容易看到，相當值得小小慶祝一番。
「豁免機會只剩這一次，如果下回……」丹鳳眼眯起來，紫光瀲灩。
常夏被他笑得腳下一軟慫兮兮的：「沒！沒有了！已經全部招認了！」
他起身隨手將書塞回書架，照直走向正在討論訂單套餐的損友，一手一個，提起後領轉向宿舍大門。
硝子被好好放在走廊上，白毛飛了道圓潤的拋物線出去。
「我最近偶爾在想，如果常夏你沒有選擇入讀咒術高專，如果我不認識你，現在會是什麼樣？想了很久，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到更好的樣子。」
關上門，他走回桌邊拉起縮進椅子裡的少女，帶著她坐在自己腿上，就像疊在一起的兩只毛絨小動物：「也許會在信念崩塌時變得更偏激，也許會忘記選擇成為咒術師時的那個理由，也許會完全背離曾經的理想與道路。」
手指緊張到指節發白，連聲音裡也帶著尚未意識到的顫抖：「所以果然我們不能分開的，對吧？」
我留你在現世，你留我在人間。
常夏眨眨眼，突然湊近少年主動啄了一下他的臉：「你也沒有給我離開的選項，不是麼！」
「嗯，是的，確實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這種問題，再往後就更加拒絕排斥去想這種可能。只能說，同學數量稀少實在是太好了。」
才不會說連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醋他也吃過！
夏油傑把朝日奈常夏抱緊了些，下巴壓在她的肩膀上，發絲交錯。少年忽得輕笑：「既然不能分開，那就結婚吧，等畢業以後。」
「哦，好……等等！」常夏一下子坐直身體扭過去看他：「你說什麼？」
這這這這！這種事你到底是怎麼能用如此平淡普通的口吻說出來啊！
問題兒童眯起眼睛笑得像頭皮毛油亮的大狐狸：「什麼？常夏想現在就去簽婚姻屆嗎？我沒有意見。悟可以替你偽造監護人同意書，硝子可以做見證人，現在就出發怎麼樣，趕在區役所下班前辦完所有手續。」
等等！你為什麼能把偽造證件這種事說得如此光明正大毫不心虛？
「……」
走廊外趴在門板上偷聽的白毛撇嘴：「什麼叫偽造！老子是真的！」
「容我提醒，你也未成年。」戒了煙只能嚼口香糖的大佬實力吐槽，然後望著窗外遠目：「沒想到，我們三個裡面竟然還真有人能脫單成功。」
「難道不好嗎？」
「唔……挺好的，就這樣吧。」
第101章 後日談1
這個節骨眼上,夜蛾校長當然不可能輕易放任何一個學生出去亂跑，尤其特別是朝日奈常夏。更別提區役所什麼的，一群未成年，簡直就是胡鬧！
三番兩次企圖偷跑被咒骸抓到,最後一回□□的「主犯」被校長親自捕獲,頭頂腫包掛著牌子在運動場上整整站了兩個小時。
也許是夏油傑把沮喪表情做得足夠到位，常夏一時心軟昏頭,稀裡糊塗就答應他調整任務時間,光明正大給人找了借口被拐出去。
等她跟著笑得幾乎找不見眼睛的前輩回到學校,不但無名指上戴了枚和對方成對的戒指，而且還點頭答應某人去他家裡做客。
……
咒術學校女子會
硝子:【照片】【照片】【照片】
歌姬:這個進展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漏了一百章沒看？
硝子:不,這是努力後的結果。換個意志不夠堅定的說不定已經被那人渣得手了。
歌姬:……你說得沒錯！
冥冥:不介意我拿這情報換點零花錢吧？
硝子:前輩應該倒過來向某人要求辛苦費。恨不得傳得全世界都知道還非要裝矜持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
冥冥:贊,全新的角度。
歌姬:悲從中來,最後的良心也難逃魔掌。
硝子:不,往好處想，幸好是夏油，而不是另一個家伙。
歌姬:……
冥冥:……
歌姬:硝子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嗎。
冥冥:對了,本人呢？按道理講,這麼大的事總該出來親自表個態？
硝子:主動做任務去了，真是勤奮。最後的良心,名不虛傳。
歌姬:一個人？
硝子:怎麼可能，兩個人。虹龍跑得太快了,夜蛾都沒反應過來,現在正發火說是要讓夏油留在外面把北海道的咒靈全吃完才允許他返校。
歌姬:所以,被帶壞也就只需要五分鐘。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硝子:帶壞倒是沒,太老實了，夏油一騙一個准，絲毫沒有成就感。
歌姬:看來傳聞是真的？
硝子:什麼傳聞？
歌姬:就是那個，五條家只有領養來的孩子才會是正常人。
硝子:……冥冥前輩呢？
歌姬:話題轉移的太生硬了。冥冥前輩在賣情報，沒想到這邊的男生也有不少對她有好感。明明只見過一次，還是在交流會上。
硝子:那太好了，明年他們可以親自來東京領略幻滅。
冥冥:我回來了，托小後輩的福，賺了兩筆。
硝子:還真有人花這個冤枉錢？
冥冥:不，我慫恿他們開了個賭盤，賭注內容已經延伸到第一個孩子的性別上。
硝子:甘拜下風。
冥冥:承讓承讓。
……
「所以……要哥，就是這麼個情況，我決定和夏油前輩在一起了，打算畢業後結婚。」
接聽電話的人差點一頭撞上寺院裡的景觀樹:「是……不小心有了嗎？」
朝日奈要第一反應是考慮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朝日奈雅臣，兒科醫生嘛，總算又能派上用場了。
常夏:「……為什麼成年人的想像力能如此的，額，信馬由韁？」
他邊接電話邊彎腰撿起數珠纏在手腕上:「你先給我一個准確答復，我會根據你的回答決定是否需要報警。」
「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表現出你作為兄長的責任感啊！還有，我和夏油前輩正在與母親喝下午茶，媽媽已經同意了。」
一旦作出決定行動力就會變得超強的女孩子搬出女王大人，朝日奈要果然從手機裡聽到了親媽的笑聲。
「你只是想讓我幫忙去說服梓接受現實吧！」年輕僧侶想了想:「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作為交換條件，下周就讓夏油過來寺院替我值幾天班。不，不是刁難，梓需要點時間緩衝，我總得有空閑陪著他。」
對面拿手機的人換了一個，少年略顯低沉的柔和聲音應道:「好的，要哥，不過我對經文一竅不通，需不需要提前補習？」
「不要這麼著急改口以確定家庭成員的身份，經文去問常夏，她都會背！」朝日奈要脫口而出，緊跟著就後悔:「不許借機玩什麼奇怪的PLAY。」
常夏的聲音透過來:「什麼什麼奇怪的PLAY！要哥你究竟當得是什麼和尚？！」
朝日奈要:我難道還不知道男子高中生腦子裡會藏些什麼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嗎？
愚蠢的妹妹醬呦。
「什麼PLAY等你長大就知道了。我這就下班去工作室那邊等著梓，替我向媽媽問好，再見。。」
並不想被妹妹當做變態看，他匆忙掛斷電話打卡下班，連袈裟也沒換就開車去雙胞胎所在的聲優事務所告訴梓這個不幸消息。
——你們當做女兒養大的白菜徹底被外面來的野豬給拐跑啦！
……
「所以……媽媽，就是這麼個情況。我決定和常夏在一起了，畢業以後就結婚。現在？我們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大概……」夏油傑想起上次回家時母親的埋怨，臨時改口道:「大概兩個小時以後到。」
兩個小時，應該夠父親母親穩定情緒？
夏油太太根本沒聽見兒子後半段都說了些什麼，滿腦子都是要不要抓緊時間打掃衛生、做個頭發、化個妝、再換身衣服。
臭小子！這麼重要的事就不知道至少提前一個月說嗎，媽媽難道不要面子的？
對了，當務之急是先給丈夫打電話，無論如何也得要他提前回來。
掛斷電話，完全不給人留余地的家伙對常夏道:「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媽媽需要點時間。」
一路上緊張到左腳絆右腳，數次差點平地摔的常夏低頭看看身上的裙子:「可以麼？可愛麼？阿姨會喜歡麼？」
「我覺得……你不能再可愛下去了，」夏油傑笑眯眯的嚇唬她:「再可愛下去我就要失寵了。」
再次及時拯救即將用臉與大地接觸的常夏:「不用這麼緊張，至少看在我的份兒上，媽媽不會討厭你。」
他不說倒還好，這樣一說常夏反而更加緊張。
與此同時，夏油太太結束了與夏油先生的通話，勒令丈夫以最快速度從會社趕回家——買菜是肯定來不及了，要打掃衛生整理客廳，洗頭發換衣服……還好自種小番茄又收了一茬，冰箱裡有幾個親戚來訪時送的蘋果蜜柑。
至於晚餐，那就只能拜托相熟的店鋪送來，換個盤子假裝是自家手藝。
兩個小時夠做什麼？熊孩子！
實際上距離自家大門只隔了三個路口，兩個年輕人找了家飲料店坐下，夏油傑打開袋子仔細研究提了一路的植物:「這是兩顆什麼花？」
常夏抱著飲料一口氣喝了半杯下去:「一株月季，一株紫藤。月季是從日出公寓的花園裡分株來的三年苗，紫藤嘛，義勇從藤襲山挖來的。」
他突然想起她曾經簪在發間的嬌黃奧斯汀，那是人們精心培養呵護著的，理應生長在富貴之鄉的名姝。
被整個世界萬千嬌寵著的明珠落在自己掌間，奇怪的不真實感油然而生。就仿佛這只是場虛無的夢境，睜開眼後目力所及之處或許只有一片漆黑。
她……表現得太過平淡。
就好像兩個人聊天，一個人說「好渴啊一起去喝杯水」，另一個人大概驚訝了一下就點點頭表示同意「好吧那就一起喝」。
也不是說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做胡思亂想節外生枝，總就……怎麼說呢？似乎有種莫名其妙就「輸了」的錯覺。
「常夏？」夏油傑隔著桌子拉起常夏的手，握在掌間——她的手掌不大，手指很長，指腹上生有常年握刀留下的粗糙厚繭。
只看手背，這只手就像件精致的藝術品；翻過來摩挲掌心，竟然一點也不像個女子高中生。
她柔順的任由他把玩手指，另一只手抬起來將散落的碎發別在耳後:「怎麼啦？」
「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擔心哪天聽到你說後悔。」
和常夏說話不能拐彎抹角，拐多了聽不懂她就會放棄思考，只有耿直才是王道。
女孩子又一口氣喝掉剩下那半杯冷飲，轉而捏著吸管挨個戳珍珠吃:「是因為我讓前輩缺乏安全感了嗎？」
倒也不必這麼說。
忍不住嫌棄起自己這股突然發作的矯情，夏油傑握緊她的手:「大概是太順利了……所以才會患得患失。」
「難道我應該拒絕個一二三四次，然後誤會上五六七八回，再安排滿各種受傷、失憶、重病等等經典情節？」
常夏摸摸發尾，抓起一縷落在胸面的發絲慢慢順著指尖纏了一圈兒:「如果前輩希望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想錯過你。」
就像不想錯過海上明月，就像不想錯過山間晨曦，就像不想錯過夕陽西下。
烏黑的長發纏在素白的手指上，也纏住了不久之前才出現的銀色指環。少女微低著頭，明亮的黑色眼睛滿含笑意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少年:「你被我抓住了。」
掌心相貼，十指相扣，夏油傑跟著她的笑容彎起嘴角:「是的，我被你抓住了。」
第102章 後日談2
「哈哈哈哈哈哈！假和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好友秀了一臉戒指嘲諷的五條悟,在見到「兼職」中的夏油傑後捧腹大笑，就差沒趴在地上大錘地板。
他本就長得古典。鳳眼修眉，面容和善,一臉佛像。袈裟往身上一披,主持見了也笑嘆著問他想不想考個證轉行:「夏油君的話,只需要站在這裡微笑信眾就會源源不斷上門，電話都不用打。」
「還是不了,僧侶的妻子工作負擔很重，我不想讓她那麼辛苦。」
他慢條斯理折齊袖口的衣物皺褶，順勢將雙手抄進過於寬大的袖子裡:「看夠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給我拍幾張照唄？」說著五條悟摸摸下巴打了個響指:「等我一會兒。」
雖然是生意上的對頭,但神社與寺院之間的物理距離往往並沒有人們想像中那麼遙遠。半個小時後白毛穿著一身不知道從哪裡淘換來的狩衣，在游客和信徒們驚詫的目光中大搖大擺「綁架」了一個工作人員。
「來嘛來嘛，看這裡！」
摘下墨鏡露出天空盡頭般的藍眼睛，快樂的五條悟拖著一點也不快樂的夏油傑拼命煩他:「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看鏡頭，我要倒數了！」
「三、二、一——！」
快門哢哢作響，不知道的路人還以為這兩個是在玩cosplay。
……
「五條，夏油,你們兩個的特級咒術師資格核准已經通過，加上常年飄在海外的九十九由基,現如今還活著的特級咒術師共計三人。」
三年級的春季,開學第一天夜蛾正道就喊了兩個問題兒童來辦公室談話。
「別再念什麼能力大責任就越大的胡話啦！」五條悟抬手堵住耳朵:「又不是拍攝spiderman,人家還是個未成年的寶寶！」
「……」校長語塞，震驚於短短一個寒假而已，某人竟就將臉皮進化到了究極覺醒的地步。
至於另一個……
「一級以下的任務請不要丟給我。首先我不是垃圾桶。其次現在『窗』的錯誤率比之前低了很多,也該讓其他人有機會鍛煉。再次大阪是僅次於東京的發達大城市,祓除工作一天兩天肯定是完不成了。所以最後,我要和常夏一起出差。」
夜蛾正道:「……」
你就不能出息點？這還沒到那一步呢,好好的怎麼就變成老婆控了？
但是考慮到天神來訪造成的後續影響，他還是勉強點頭同意了一個特級一個一級手拉手出去做任務。
——這樣一來倒也還好，兩個人為了挪出時間用於旅行約會，祓除詛咒的效率大大提升。雖然夏油傑拒絕了一級以下的任務，但朝日奈常夏是個好心姑娘，路上見到小蠅頭也會順手除掉，總體數量並不比他們分開單獨做任務要少。
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放出去靠譜程度直線上升，連監督都不用派，根本不必擔心忘記開「帳」或是建築物損毀之類的後續麻煩。
……
「夏油？我是九十九由基，作為目前唯三的特級咒術師，我們還是要搞好關系……啊，對了，請容我問一句。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身高腿長健美豐滿的帥氣大姐姐，夾著摩托車頭盔一屁股坐在對面的木凳上，豪爽利落。
被她堵在宿舍公用洗衣間提問的含蓄青年先是一愣，緊接著露出溫和微笑，把戴著戒指的手晃給她看:「九十九前輩，幸會。」
「……」剛從國外風風火火趕回來，沒想到一進高專迎面先吃了把狗糧:「好吧，這是我沒想到的。咒術師大多孤身至死，能找到攜手同行之人倒也是件好事。」
她正在感嘆，啪嗒啪嗒的木屐敲擊聲從樓下傳來，很快散著頭發一身常服的女孩探頭進來找人:「夏油前輩，衣服洗好了嗎？消毒劑還要不要？」
女孩手裡提著一桶家庭裝衣用消毒劑，笑嘻嘻的軟語道:「抱歉啦，我真沒想到那個咒靈爆漿能爆那麼遠，還有，太醜了不能給你吃！」
劈裡啪啦說完她才注意到這兒還有個陌生人，立刻走出來乖巧問好:「前輩！前輩辛苦了。」
九十九由基又不做任務，哪有什麼辛苦可言:「你好，你叫……？」
「朝日奈常夏，前輩。」
女孩子一笑又甜又軟，亮閃閃的眼睛裡細細碎碎的光就像晶瑩的糖碎，讓人好感倍增:「九十九由基，加個好友唄。」
她亮出手機，不經意的問了句:「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坐在旁邊同樣散著頭發的夏油傑:「……」
嗯？怎麼回事兒？
那女孩子換了只手提消毒劑，把原來那只舉起來晃晃:「抱歉，我喜歡男性，黑頭發，紫眼睛，丹鳳眼，大耳朵，丸子頭，個子很高。」
眼熟的戒指再次出現，坐在不遠處的青年接過話頭:「我喜歡的女孩子就在這裡，九十九前輩，還需要再描述一遍嗎？」
「……」
不了不了，狗糧吃多了不消化，不吃了。
趕緊換個話題。
她把摩托車頭盔放在腿上輕嘆:「我聽說國內最近風氣開始好轉了，回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看到點有意思的東西。」
上層明顯收斂——但這只是一時的，假以時日恐怕還會故態復萌。
夏油傑在心底嘆息，沒辦法啊，年齡差是他們現在最棘手的事。所有人都太年輕了，尚未成年很多行動都會受到社會規則的制約。
這是束縛，也是保護。
「不過總歸是件好事，說不定等下次我再回來，就可以好好住下休息休息。」
九十九由基輕松起身:「世間不再有詛咒就好了。」
這位成名已久的特級咒術師笑了笑:「你們這代年輕人讓我看到了希望。」
「放心吧前輩！我已經著手在考教資啦，正在考慮要不要參加明年的升學考試，目標是東大或者應慶，早稻田也可以。但我覺得政壇比咒術界上層還要稀爛，相比之下教育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女孩子抿嘴笑得靦腆:「下次您回來一定可以在家常住啦！」
九十九由基:「……額，你加油！」
這孩子腦回路怎麼和別人都不太一樣？
正常不是該從詛咒產生的根源出發尋找解決方法……哦，她也不算走錯，改變思想改革社會風氣，遠期來看確實能降低普通人產生咒靈的速度以及效率。
而且是持久之計。
……
「虐待、故意傷害、精神折磨……情節惡劣，簡直聳人聽聞！」
做了這麼多年律師，朝日奈右京頭一回摔了手裡的資料袋。
從醫院提供的傷情報告以及留存的照片上來看，這對被解救出來的雙胞胎也就六、七歲大小，渾身遍布被成年人毆打留下的斑駁傷痕。不僅僅重度營養不良、飽經摧殘，這兩個孩子的精神狀況和健康狀況一樣令人擔憂。
同事撿起資料袋快速瀏覽了一遍，篤定道:「正當防衛，妥妥的。可以把這個案子拿來做本年度公益事件來做嗎？」
「沒問題，一件是面對檢方的正當防衛無罪辯護，一件是追訴針對未成年人的故意傷害與虐待。都是值得討論的題目。」
朝日奈右京推了把眼鏡，他還從沒見過小夏被氣成那個樣子。
——「好啦，你們已經安全了哦。」
長馬尾少女蹲下身軟綿綿的哄兩個小女孩。
一人抱著夏油傑一條腿，小姑娘面對著她喏喏道:
「菜菜子。」
「美美子。」
「好的，菜菜子美美子，一起去看看新家吧？」常夏笑著攤開手，一人分了一小袋金平糖。
兩周前的任務，又是在閉塞村莊發生的高等級詛咒。好消息是這邊的村民們沒搞出什麼產土神，壞消息是他們激怒了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
說不來哪個更危險。
夏油傑同樣憤怒，但是看到常夏一刀背放倒一個「猴子」的架勢，怒氣說不來為什麼忽然就消散了。
人這種東西很是奇怪，看到同伴比自己表現得更憤怒反而會冷靜下來。他放了座敷童子去和兩個小女孩待在一起，又在指尖操縱著小咒靈安撫她們。
伴隨著一片哀嚎討饒的懺悔聲，他們吃了第二回 來自警方的投訴。
夜蛾校長從醫院處了解到真相，這回連校規都沒罰抄，只意思意思讓他們抄了遍咒術守則向上面搪塞，然後大家就平淡的討論起這兩個小姑娘的安置問題。
不是無處可去，而是大家都想要。
朝日奈家的女兒控已經沒救了，大的兩個各自名花有主，這兩個小的自然被美咲女士關注到；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是有咒力有術式的小孩，十年後名字肯定在入學名單上；包括聽到消息來做兒童心理創傷援助的胡蝶香奈惠，也很想領兩個小姑娘回去關愛。
考慮商討過幾個回合，最終常夏選擇了紫藤學院的同伴。
胡蝶香奈惠和胡蝶忍有治愈類似孩子的經驗——誰能說栗花落香奈乎不出色不可愛呢？
從前的產屋敷，現在的藤家，本就一向有收養孤兒精心教育的歷史，即便到了現在這項工作也從未停止。
於是兩個年輕咒術師從工資裡取了一部分出來存入專門賬戶，用於補貼兩個小姑娘，其他人聽說後也紛紛湊上來非要幫忙。
一個個的，連對像都沒有，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熱衷於養娃。
就在一片爭奪小裙子購買權的喧鬧聲中，五條同學一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我就說！好像一直都忘了什麼！」
「你忘了啥？」硝子堅持朋克風格不動搖，一邊隨口問一邊翻閱購買評價。夏油傑覺得不妥正努力用圖片說服她，沒空搭理時不時抽風的同伴。
常夏翻找出無數小時候沒怎麼穿過就被收起來的衣服，正在分類打算重新清洗熨燙，聽到五條這麼一喊直覺要遭。
果然，白毛下一句就是：「我把伏黑托付的事兒給忘了！都怪傑，都不提醒我！」
「……」夏油傑放下手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某人當初當眾拍胸脯表示交給他絕對沒問題。」
常夏：「……一年了，再拖就能起訴遺棄罪了呢。」
突然就負罪感滿滿，不知道伏黑小朋友會不會以為他們這群家伙故意的。
硝子：「人渣。」
灰原雄：「我找不到幫您解釋的理由，五條前輩。」
七海建人：「……」
狗屎這個詞我已經說累了。
「下午趕緊去埼玉接人吧，好像是兩個。大的女孩子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先轉去紫藤學院。至於小的男孩子……需要和禪院打個招呼嗎？」
常夏對五條前輩的不靠譜程度終於有了真切清晰的認識——事情就不能徹底撒手交給他，不然一定會出么蛾子！
第103章 後日談3
去埼玉接伏黑小朋友和他姐姐,實在是一年以前就該辦的事兒。因為五條悟說他比在座所有人都更了解禪院家的十種影法術，出於對「最強」實力、以及古老咒術世家積累的信任，常夏放心的把這件事交給前輩。
眼下看來這絕對是個錯誤決定。
伏黑甚爾因為被咒術界上層通緝,以及束縛的緣故去了橫濱給森先生看賭場。對他而言那可是個好地方,這人不往道上接見血的活兒以後就愛窩在場子裡,輸贏無所謂，就是玩兒。
——輸了只當把工資還給老板,贏……他就沒贏過，除非常夏代打。
也是個怪人，要說他不負責任不愛自己的孩子吧,留錢一點也不吝嗇，還專門拜托能逼退自己的人關照那兩個小東西；但你要說這家伙是個負責任的父親呢……就沒見過誰家當爹的這麼心大。
親兒子張嘴說賣就給賣了。
似乎橫豎有禪院家兜底的樣子，他真是一點也不帶擔心的。
因為菜菜子和美美子，這位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伏黑小朋友終於被不靠譜的超齡熊孩子想起來。
「不用說了，明天一早我就過去把兩個孩子接過來。女孩子叫津美紀？男孩子叫什麼來著？」
常夏放下手裡的舊衣努力回憶，夏油傑按照顏色和材質把它們放在不同的盆子裡，等著塞進洗衣機洗滌消毒後分給雙胞胎：「伏黑惠,發音沒搞錯，據說是因為伏黑記不住男人的名字。」
這也是個神人了。不過考慮到能教育出禪院直哉這種人菜嘴還臭的奇葩,禪院家再弄出什麼么蛾子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這都什麼封建腐朽的破落家族！」真正在大正時代生活過的人忍不住吐槽,另一個出身封建家族的家伙跟著附和：「就是就是,破落戶！」
在場只有五條一個出自咒術世家，偏就他罵得最大聲。
「我以為你至少能表現出愧疚的樣子，看來我不得不為這份盲目自信反省三分鐘。」
家入硝子放下手機,刷新了對同班同學的新認知。
於是第二天上午沒任務的人都去了埼玉縣接孩子——既然打算把他們帶來東京就近關照,干脆一並把家也給搬了,省得來回麻煩。
……
2010年冬天,朝日奈常夏從東京都立高等咒術專科學校順利畢業，當天就被前一年畢業並成功考取教師資格的夏油傑拐去了最近的區役所簽婚姻屆。
……
「哇！這所學校的占地面積好大啊！還有山！看不見邊！」
元氣少年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元氣滿滿，相比之下伏黑惠就顯得老成了許多。
臨時增加的新同學就像剛換了新地方的狗子，邊邊角角都要逛個遍才肯罷休。看上去冷漠的少年任勞任怨承擔起導游的重任，領著他把所有景點都逛了一個遍。
「伏黑！那邊紅色的塔是什麼？可以進去嗎？」狗子，啊不是，虎杖悠仁指著學校中心點的紅塔大聲嚷嚷，伏黑惠抬頭看看：「那裡？就……紀念館，不過一直被當做禮堂用。」
「紀念誰？」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個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虎杖悠仁對咒術界一無所知。也是個新生不過因為某些原因知道許多辛密的伏黑惠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笑起來。
他不是個愛笑的人，一笑不但少年感十足，眉宇間的精致線條更突出了些罕見艷色：「紀念天元大人，他為代代咒術師做出了突出貢獻。」
比如說被一刀斬斷束縛去做了個就此不問世事的天津神。
「嘎？什麼貢獻？一定是很厲害的人，哇！我也想！」虎杖悠仁露出兩排整齊牙齒：「伏黑你知道的好多啊！」
「不，你不想。等你補上前面的課程就和我知道的一樣多了。二年級今天不在，等明天在認識。話說學生裡唯一值得尊敬的只有乙骨學長，教師裡最讓人敬重的只有常夏老師……」
他斜了一眼，不等繼續說話，櫻粉發色的少年看到臨近後山的地方似乎有人在晨練：「那是高年級的前輩嘛？我去打個招呼！」
說完人就飆到二、三十米外。
「喂！你……！」
來不及了。
「前輩您好，我叫虎杖悠仁，今天剛從仙台轉過來，喜歡詹妮弗·勞倫斯！」
伏黑惠：「……」
被打招呼的「前輩」是個穿著浴衣揮舞木刀的「少女」，扎著高馬尾，額發下有雙熠熠生輝的黑亮眼睛，就像山中瘋長的草木那樣生命力旺盛。
「額，你好。你就是虎杖悠仁？」她面帶尷尬的收起木刀，略略彎腰還禮：「夏油常夏，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請直接喊我的名字。來自武藏野，喜歡兔子、貓、還有狗。」
伏黑惠遠遠追上來，臭著臉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您該多休息一會兒，不要太辛苦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她抓抓頭發：「每天早上的例行訓練已經養成習慣，就算躺著也睡不著，到點眼睛自己就睜開。」
「現在總歸是特殊時期，您也不想讓夏油老師擔心對吧。」少年搖搖頭，一拳敲在身旁呵呵傻笑的家伙頭頂：「快點問好，常夏老師是高專的副校長，特一級咒術師，態度不要那麼散漫隨意。」
虎杖悠仁第一反應是後退兩步，生怕再來一次「入學測試」：「早上好！常夏老師！」
「早上好，虎杖同學。」
「什麼啊，禍津神？又不太像。」虎杖臉頰上突然多了張嘴：「你肚子裡是什麼？幼崽？混血？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元氣少年一掌拍在臉上，紅著脖子低頭鞠躬道歉：「對不起！這家伙就是個神經病，您可千萬別動氣，要不叫五條老師揍我一頓給您出出氣？」
「啊，沒事，我不會和學生帶來的小寵物計較。兩面宿儺啊……」
她笑著擺擺手：「吃人可不是個好習慣，朊病毒沒藥救。」
那張嘴顯然不懂什麼叫做適可而止，隨著一長串囂張大笑它惡狠狠詛咒道：「等我徹底占據這小鬼的身體，頭一個先殺五條悟，第二個就排到你怎麼樣？」
伏黑惠原本緊張的表情放松開來，甚至有心情看風景，一點也不給詛咒之王面子。倒是虎杖悠仁很不好意思：「抱歉老師，我有點管不住他。」
「你這個身體，還挺有意思的。」嘴巴能從手背上冒出來。
她取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對面秒接：「怎麼了呀，常夏夏？你終於決定拋棄老頭子跟我了嗎？」
清亮頑劣的聲音傳出來，朝日奈常夏就跟沒聽見他剛才的話一樣提起其他事：「夜鬥，我們這裡來了個有趣的東西，兩面宿儺，據說和你差不多同時代哦，要來看看不？」
「欸？真的假的！那東西竟然還能受肉？我馬上就到！等我喊上毗沙門天和惠比壽一起去看稀奇！」
兩面宿儺：「……」
你們這些無良神明都把本大爺當什麼了？珍禽異獸嗎！
……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追查，當年與上層勾結、操縱盤星教雇凶謀殺星漿體的元凶總算水落石出。之後數年許多無頭懸案也出自這家伙的手筆，直到現在，包括虎杖悠仁的誕生，以及兩面宿儺復蘇一事。」
結束「兼職」但還沒來得及換掉那邊的「工作服」，夏油傑從袈裟袖袋中取出幾樣封印用咒具擺在封印室的桌子上。
四周附著了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封印符紙，連只蚊子也進出不得。
他對面坐著夜蛾校長，側面分別是五條悟，以及常夏。
第一個咒具裡裝了個特級咒靈的咒靈球，幾條縫合線縱橫密布，常夏覺得有點眼熟：「咦？我記得我當年在一級晉升任務裡砍了一個感覺有點相似的，就那個『人類憎惡自身』的咒靈。」
「這個是『人類對他人的惡意』。」夏油傑捏捏這只咒靈球，把它捏得嘰嘰直叫然後吞掉：「術式是干涉靈魂與身體。」
「京都那邊有個深受天與咒縛所苦的學生，這個術式說不定能幫他擺脫困境。」夜蛾校長雙臂環胸：「與幸吉這件事交給常夏去溝通，然後呢，元凶就是它？」
「元凶在這裡。」夏油傑打開另一只咒具，從裡面掏出醫用標本罐，似乎是自來水的水裡漂浮著一個……粉嘟嘟的腦子。
還長著牙，怎麼看怎麼掉SAN。
「傑，你怎麼把人打得只剩腦子了？」兩口一個生奶油毛豆泥大福的五條悟掀開眼罩湊近看了一會兒：「對不起，我錯怪你了，它就只是一個腦子。」
「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它撬出來，之前的宿主也是可憐，被這玩意兒竊取了屍身，連家人也被騙過去害得不輕。」夏油傑把標本罐推給夜蛾正道：「接下來就交給您了，我還得回去把教會徹底改造成慈善機構，事情多得很。」
常夏靠近桌子伸手在玻璃壁上輕輕敲擊，就像逛動物園時希望引起動物注意那樣：「一個腦子，沒有嘴怎麼說話呢？要不麻煩夜蛾老師隨便找個做壞了的咒骸給它塞進去。」
夜蛾正道哪還有什麼做廢的半成品咒骸，當場掏出羊毛和氈針現戳了個可O鴨，五條悟隔著無下限撈出腦子一把就將它懟了進去：「弄爛了我可不管，就沒見過這麼惡心的玩意兒。就算是無下限也會傷心啊！」
家入硝子臨時被喊來幫忙，十分鐘後可達鴨苦惱的從桌子上站起來轉圈兒。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五條悟和夏油傑一起做海豹鼓掌狀，常夏左右看看，猶猶豫豫跟著捧場鼓掌，夜蛾老師看上去有點想打人。
生無可戀的可達鴨，啊不是，腦花醬，也不對，總之就是名字筆畫特別多的古老咒術師在被超齡熊孩子這樣那樣反復玩弄後又吃了好幾發短暫型無量空處，終於一邊暈一邊說出了這一千年來不斷作妖的真實目的——
「哈？全人類的同化與進化？」常夏一臉「仿佛上了個假學考了個假證」的表情：「我先不說可行性，那個，您藍條夠麼？」
全球七十多億的人口數啊，六眼也遭不住吧！
「它老年痴呆，說是全人類，最多也就覆蓋本國。之前這玩意還試圖蠱惑我加入計劃，大概是看上了咒靈操使術式。」
夏油傑笑著拎起可達鴨，大頭朝下擰麻花那樣擰了擰：「我看上去很像反社會人格嗎？」
可達鴨：「……」
常夏的目光逐漸犀利：「它想NTR我？不但反社會還牛頭人？」
看來這麼多年也學了不少不得了的東西。
「常夏放心，我絕對不給別人任何機會！而且天元都已經不在了，目前看來結界術課程的進展勢頭良好。缺失關鍵要素，這玩意兒的計劃也就只限於想想，作為一個孤零零的腦子，它只有這一件事可做，怪可憐的，我們趕緊送它去地獄吧！」
徹底成為老婆控的夏油老師及時表忠心。
可達鴨：「……」
當年我就該早早回老家去種大米才對，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第104章 後日談·雜記
見家長。
夏油太太從兒子處得到電話,說是兩個小時後他就要領著未來兒媳回家認門。雖說現如今早就不流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居住，她還是非常緊張。
會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掛斷催促丈夫盡早回家的電話，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發了會兒呆。自從上初中後兒子的話就越來越少,偶爾身上帶著青紫與擦傷回家,問他是否被欺負了這孩子也只是抿嘴搖頭笑,父母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這孩子成績一向很好，心思細膩又自律,偏差值足以進入當地最好的高中，然後考上足以讓招聘方眼前一亮的大學。
然而他去了一所從沒聽說過的私立高等專科學校，主修宗教。
家裡又不是皇親國戚,也沒有從政或是宗教行業的親戚，作為一個普通人，學這玩意兒……有什麼用？當公務員嗎？
之後前來接洽的老師講了一大堆她聽不懂的東西，又說就業前景廣闊，讀書期間也有工資。出於尊重，反復確認學校具有辦學資質她便和丈夫將選擇權交給兒子，他果然選了那所離家最遠的學校。
也許是長大了吧,男孩子總會迫不及待想要離開家去遠處看看。
——其實他們早就存夠了供他讀大學的錢。
誰知道一年半後的現在，書讀得如何尚且不知,兒子先把別人家的女孩子給拐回來了……
額,也算是件,和學業同等重要的大事。
所以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呢？
兒子給她看過照片，一瞧就是那種寬裕家庭精心教養出來的模樣，又精神又漂亮。
會不會很嬌氣？會不會很挑剔？
倒不是說有什麼看法——如果自家生得是個女兒,大概也會照這個方向養。只不過眼下是她的兒子想和這樣的女孩在一起,做母親的難免心底忐忑。
總歸是自己兒子受著,當然希望別人家的孩子格外寬厚溫柔,這大概是所有母親的通病。
她呆呆的坐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回過神抬頭一看，鐘表的分針走了兩大格。
不得了！趕緊先找相熟的店鋪定餐！
夏油太太跟沒頭蒼蠅似的屋裡屋外亂轉，摸著這件事又想起那件事，樣樣都不妥當。一直亂糟糟忙到丈夫氣喘吁吁提著塑料袋開門進屋——他平時只會敲門要她出去開門，鑰匙帶在身上像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
「我去買了些食材，你看看合適嗎？」夏油先生邀功似的將塑料袋打開放在太太鼻子底下給她看，一股無名怒火冒上夏油太太心頭，她看也不要看：「你這是又要我打掃衛生又要我做飯嗎！然後被來拜訪的客人誤會成保姆？」
「……」夏油先生沉默片刻：「那，我打掃？」
「你這輩子也就剛結婚時還幫我做點家務！」她瞪圓了眼睛，委屈的不得了。其實一直有分擔家務的，但現在明顯不是和她爭辯這件事的時候，夏油先生立刻改口：「我做飯！嗯，我來做，廚房交給我。」
時鐘上的分針像吃了興奮劑似的，除了開頭那十分鐘，再往後飛一般旋轉，一下子就轉了兩圈。
夏油太太放棄了整屋打掃的想法，仔細清潔過客廳後匆忙洗吹頭發，衝進臥室打開衣櫥發愁——這件老氣，那件輕浮，總之沒有一件合意。
最後她穿了專門在新年時走訪親戚的和服……幸好已經進了十月，不至於顯得太奇怪。
門鈴被人摁響，她原地嚇了一跳，匆匆忙忙將翻出來的衣服胡亂塞進壁櫥。那可憐的壁櫥從誕生之日起就沒受過這種折騰，差點連門也關不上。
丈夫一邊應聲一邊搞出好大一聲響動，夏油太太關緊臥室門下樓去看，他似乎是撞到了哪裡，去開門的樣子有點跛。
「我回來了。」夏油傑提著幾只塑料袋走在前面，身後冒出個怯生生的小腦袋：「您！您好！」
那是個勻稱苗條的漂亮姑娘，大眼睛油潤黑亮，扎著整潔的馬尾。她穿了件款式簡單的半袖連衣長裙，充滿對秋季的尊重。
「嗯，歡迎回來。」夏油先生先是上下看看兒子，見他一切都好才向他身後的女孩子彎腰：「您好，夏油。初次見面。」
夏油傑：「……」
常夏：「……」
太正式了！標標准准的社畜官方用語！
「您好！朝日奈！初次見面！」女孩子反應很快，低頭彎腰一個猛子，迅速還禮後客氣道：「冒昧來訪，給您添麻煩了，請原諒我的失禮！」
夏油先生：「……」
夏油太太：「……」
這孩子真實誠！聲音大得耳朵嗡嗡的。
該不會是……自家臭小子花言巧語騙了別人家的老實姑娘？
這一刻，夏油太太和夏油先生突然懷疑起兒子的人設。
……
美咲的婚禮。
「……」
中年男人隔著墨鏡瞪視桌面上的請柬。
學生家長再婚的，婚禮請柬。
接個電話的功夫轉頭就見這玩意兒大喇喇擺在桌上，全校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件事的人有兩個，考慮到邀請者，犯人是誰不言而喻。
夏油傑手裡那個一絲咒力也沒的小姑娘咒靈。
黑臉教師盯了一會兒，默默收起打算放出去揍人的咒骸，在請假單上給學生們簽過名字。
教了他們兩三年，還是頭一回見到請假條，考慮到事由……還能怎麼辦？總不好衝去學生家長的婚禮上抓人教育。
這種歡樂的場合他就不去了，並不想被那兩個臭小子捉弄。
夜蛾校正道又看了眼請帖，嘆氣，可以預見，不久之後這玩意兒還會再次出現，只不過名字換換而已。
武藏野。
拗不過美咲的要求，常夏最終還是同意和繪麻一起給她當伴娘。女兒給母親送嫁，說起來也真是稀奇。面對堆得山高的待試禮服，女孩子們執手相看互相勉勵：熬過這幾天就好了！
到了請柬上的日子，特意換掉校服的高專學生們通過正常方式前往武藏野。一下新干線就遇到前來接人的朝日奈昴。
「夏油君，許久沒見。」昴收起牌子看向夏油傑身後：「都在嗎？」
「都在了，辛苦您來。」他話還沒說完，背後搭上來一條胳膊：「呦~五條！」
其他人跟在他後面一一報上姓名，昴點點頭：「你們好，朝日奈昴，請跟我來。」
輾轉到達酒店又步行前往距離不算太遠的教堂，進入禮堂先看到得就是朝日奈家壯觀的兄弟群，十三個，黑壓壓一片占據了教堂最大面積。
「親眼所見還真是嚇人。」五條悟拍拍好友肩膀：「傑，你真不容易！」
早把「兄長」人設扔到九霄雲外，架著墨鏡的白毛感嘆完就搖晃著上半身往准備室裡看：「小矮子呢？好像沒見過她穿洋式禮服，今天應該不會穿和服送嫁吧！」
肯定不會，但是准備室被親友團堵得嚴嚴實實，六眼也看不見。
等了一會兒牧師夾著聖經從門裡走出來邁上主席台，一排朝日奈坐到親屬席上，什麼表情都有。
花童由朝日奈彌充當，精致可愛軟糯愛哭的小男孩此刻也有了幾分嚴肅的表情。
送新娘走上紅毯的是她的兩個養女，一個穿乳黃紗裙，一個穿淺藍紗裙。齊肩洋式禮服很漂亮，就是露得有點多，好在常夏頭發夠多夠長，束在腦後垂下來的部分將後背遮得嚴嚴實實，至於肩頭和手臂……她只能安慰自己天氣尚熱，穿少點涼快。
「哇哦！」
硝子吹了聲口哨由衷贊嘆，繪麻和常夏一塊側過眼睛看著她抿嘴笑。
夏油傑跟隨其他來賓舉起捏在手裡假裝酒水的飲料向新娘的隊列致意，常夏看到他眼底閃過的笑意，紅了臉轉回去：「……」
因為要做伴娘送嫁，她暫時將戒指取了下來掛在脖子上充當項鏈，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藍裙子伴娘的項鏈墜和某位來賓手上的是一對。
陽光穿透教堂天窗的玻璃斜射在步道上，客人們理應注視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獻上祝福，夏油傑卻看著常夏目不轉睛。
她很少穿這種不方便行動的裙裝。如果不需要出任務，更多時候為了省事一件浴衣又當居家服又當私服，偷懶的話連睡衣也一並代勞。
原以為她是不修邊幅不在意這些，實際上，如果可以的話，大約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在意自己的形像。不過是時間精力都不夠，無暇顧及罷了。
淺藍色穿在她身上真好看，身形挺拔的少女洋溢著旺盛的生命力，憂郁的藍色在她身上只剩優雅，就是不要露那麼多就更好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能和一條裙子計較不休，要不是親友團人太多更衣室混不進去……說不定婚禮會不得不臨時裁剪掉一個伴娘。
認真思考過放咒靈截人的可行性，最終他摸了摸套在無名指上的金屬圓環，掛著溫柔和煦的微笑站在來賓團裡耐心等待。
將新娘送到新郎身邊，兩個伴娘捏著裙擺行了個剛學會沒多久的屈膝禮退場，互相爭執拉扯站到親屬隊伍裡被塞到最後面擋住不給人看。
朝日奈家年輕些的兄弟們裡，除朝日奈椿以外基本上都接受或默認了妹妹很快就會改姓這件事，看夏油傑的目光也從冷淡逐漸溫和。
既然妹妹一心一意認准了這個人，他們也會努力接受他成為家庭成員。
「椿？」雙胞胎梓用胳膊肘捅捅哥哥，椿板著臉：「別和我說話！一想到親手從小養到大的妹妹便宜了外面跑來的野豬……嚶！」
尤其是那家伙旁邊的白毛！竟然做鬼臉挑釁？還吐舌頭略略略？
不行，我要略回來！
朝日奈梓和旁邊的朝日奈棗一起漠然扭臉。
為什麼多胞胎裡年齡最大的最幼稚，有沒有搞錯！難道說在母親肚子裡時大腦發育必須的養分都被弟弟們搶走了嗎？
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也是這麼想的——五條是不是出生時忘了帶腦子？夏油傑沒想，他已經習慣了。
牧師在上面主持新人宣誓，下面某位親友和某位來賓互相吐舌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宣誓結束新人們向來賓和親友行禮致謝，美咲轉身背過去將手裡的捧花拋向人群，純白的瑪格麗特從天而降。常夏反應快，急忙抓住繪麻擋在自己身前，繪麻害羞起來爆發出不俗戰力，兩個女孩像被栗子燙到的貓一樣互相推諉，然後一塊被捧花砸了個結實。
「哎呀！」砸在頭上的花束崩開，賓客哄堂大笑。
誰也不好意思接下捧花，都被花枝掛了一身。
……
「我明天要和爺爺去高天原一趟，七海你把課堂筆記回頭借我抄下。」
順利升級成為二年級前輩，結果一年級只招收了個朝監督方向培養的新人，平時也不和「武鬥派」們一起上課，以至於二年級都讀了半年了常夏也沒有任何自己成為前輩的自覺。
灰原是不會有課堂筆記這種東西的，不用問。要不是夏油傑去年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同樣沒怎麼聽過課，她也不需要去向七海借。
「……」灰原雄放下飯碗，把手放在常夏額頭上摸摸，又挪到自己頭上摸摸，勾起小指掏掏耳朵：「我好像沒聽清楚，你去哪兒？」
「高天原啊，之前每年神無月都要去。」
你們宗教史和宗教常識這門課都是睡過去的嗎！
「不過去年沒去，我怕夏油前輩誤會。」
去年那不是被叫家長了麼，一走了之怕不是有人要原地黑化。
「晚上早點睡，中二期不是這麼個表現方式。」七海建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成了吐槽役，灰原雄意識到這可能是個不太好笑的冷笑話，立刻精神抖擻捧場：「去高天原啊，好啊好啊，能拍照嗎？能帶手信不？」
常夏果然就點頭：「手信沒問題，照片現在就有，你看不看？」
「看看看！」
七海建人嘴裡說著「中二病」，身體卻相當誠實的挪過來和灰原雄一起湊著圍觀常夏翻手機。看了一會兒灰原一針見血：「這其實是COSPLAY大會吧！你要去出什麼？」
狩衣、巫女服、軍服，那個金發大美女穿著盔甲扛著劍是cos吾王嗎？還有夏威夷風的哈雷大叔……
見大家都不相信，常夏也不在意，順著他點頭：「我出道真公眷屬。」
「哦，巫女服cos啊，還真看不出你有這個愛好，挺反差的。話說不是從去年就有傳聞說道真公顯靈了麼？可惜紅塔不知道怎麼回事遭了雷擊，咱們都被夜蛾老師關在學校裡不允許出去，竟然沒能一探真假，唉！」
灰原雄誇張的嘆了口氣:「不過我新年專門去天滿宮拜了拜哦，心裡果然踏實多了~」
常夏:「……」
我的同學真可愛。
第105章 後日談·小可愛
「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不小心吃錯東西這種事經常發生。別說十五六歲了，醫院裡二三十的人也有大把不知道怎麼回事把燈泡塞嘴裡拿不出來的……燈泡的危險不比宿儺手指直觀性更強？該吃錯還是一樣吃錯，可見不是孩子的問題。」
黑發青年笑著收起資料在桌面上磕齊,新的咒術師協會很快就「兩面宿儺容器」一事作出裁定。
虎杖悠仁當然不會受到什麼嚴重懲罰。伏黑惠說得很清楚,那個原本是「普通人」的少年為了救人，情急之下才一口吞了特級咒物。又有五條悟背書他確實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再加上夏油傑找到的那些證據，一番商議後除了強行轉學接受監控直到確定他不會暴走，其他就沒有其他了。
監控他的正是公認的高專良心——夏油常夏，以及不那麼靠譜的一年級負責人五條悟。
因為夏油傑本人也在學校擔任教職,為了區分兩位「夏油」老師,前者還是要求大家直呼其名。又因為眼下夏油家發生了一件大事，真正監控虎杖悠仁的其實是夏油老師而不是常夏老師。
常夏老師七個月後就要做母親了。
咒術師大多單身，經常與詛咒戰鬥的他們很難找到另一半，難得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通常也不會選擇要孩子，太危險。
當然了,那些家裡有「皇位」的古老家族例外。
誰也沒想到在做了安全措施的情況下也會發生這種意外，確認妻子想留下這個甜蜜的小東西，夏油老師立刻接過常夏老師的工作然後將它們盡數強行塞給五條老師。最近更是連兼職也不大願意做，只想窩在學校裡陪老婆。
「可以用B超看到孩子的性別了嗎？」開賭盤的莊家一散會就找到家入醫生詢問，硝子差點翻白眼：「B超也有可能看錯的，就當是開盲盒不好嗎？這回先隨便收集一個，下次再期待另一個。」
橫豎莊家都是掙,無非掙多掙少。
「一想要原本可以到手的錢竟然飛了,我竟然比夏油還緊張。」冥冥嘆了口氣：「好吧,我去看看有沒有詛咒師懸賞。」
家入硝子：「……」
虎杖悠仁早被五條悟拎走了,聽說下午有個監督科的新生要轉過來,大約是想把小朋友們放在一起好讓他們彼此都能放松些。
夏油傑將資料交給伊地知，常夏坐在聽眾席上等他。
他們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市內安了家，不過有時也會在教師宿舍暫住。
「今天回家嗎？」他像是護著易碎品一樣護著妻子，神經緊張到差點把虹龍放出來。這玩意兒除了代步也就只能當個護盾，夏油老師一點也不心疼。
常夏自己倒沒怎麼，說老實話，關於懷孕這件事，丈夫發現的比她還早。
——都已經開始孕吐了某人還當是自己吃錯東西……
她拍拍他的胳膊安撫：「不用了，直接回學校。一個月後就是姊妹校交流會，樂岩寺校長又要送上門來被你們欺負，我得提前給他做好准備。」
急救的准備。
「我想不出有二年級在該怎麼輸，大概樂岩寺心裡也有數。准備不准備也無所謂吧，這麼多年了他不還照樣活得好好的。」
夏油傑氣悶不已，京都校的樂岩寺校長堪稱保守派首領，也就夜蛾和常夏能忍讓他。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不愧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夏油老師不愧是五條老師的好朋友，連說話的調調也差不多。
「萬一呢？畢竟年齡放在那裡，反正你們肯定要氣他的，提前做好准備，事後少讓我寫點報告。」
夏油傑這才不甘不願抱著常夏搭乘虹龍直飛學校。
去年沒能將星漿體同化的天元逐漸咒靈化，在與常夏深談之後他同意留下結界術式附著在被視作本體的那棵御神木上。關於靈體的「束縛」則被她用術式切斷，滯留人間千年的咒術師幸運爆發竟然進化成了天津神。
雖然只是個無名小神，到底也比不上不下要強。從前那些被同化的星漿體們重新蘇醒成了他的神器，目前天元大人正在為了供養神器而辛苦工作。
天元：成為神明也要工作是我沒想到的。
結界術失去了天元這個「智能系統」，為此三個年級的負責人內部開了場小會，然後經過校長同意，從去年開始高專新增了一門課程。
看上去就更像神棍培訓基地了。
「我讓食堂留了新鮮食材，晚上想吃什麼？」夏油傑抱著常夏坐在虹龍背上，結界術用得可好了，一點風也沒有。
她放心的靠在他懷裡蹭蹭，側頭想了一會兒：「蕎麥面？」
「……我是問你想吃什麼。」他無奈輕笑：「不要總在這種地方細心縱容我啊。」
「不知道嘛！我又不挑食，只要是你做的什麼都好，非要選一樣的話果然還是蕎麥面。」
因為你說過，就是在京都那家老蕎麥面店裡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夏油老師無聲笑了一會兒：「好吧，那就吃蕎麥面，但是考慮到營養均衡，再加只雞蛋。蔬菜有蘿蔔、萵苣和甘藍，選一種？」
「醬汁蘿蔔！」
……
夏油老師家的小朋友降生那天，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冥冥。
悶了十個月的盲盒一打開就同時集齊兩款唯一限定版小可愛，莊家通吃的喜悅幾乎超過某位升級做了父親的老師。
「哈哈哈哈哈哈！傑你快點出去工作吧，看看你女兒簡直和你一模一樣的眼睛，萬一將來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永遠不要指望五條悟嘴裡能說出像樣的人話，恭喜之後越來越不正經的白毛一腳踩進好友雷區狂舞。
那一天，所有前來參觀夏油家新成員的人一起見證了最強的敗北。
……
「看！這個是我弟弟，這個是我妹妹。」
東京咒術高等專科學校今年錄取了一對一點也不像的雙胞胎女孩，更活潑歡快些的那個和同學們混熟後就開始用手機安利。
她的新朋友探頭看了一會兒：「菜菜子……」
為什麼你們家人每一個長得都不像？
「雙胞胎也有不像的，很正常啦~」似乎是看出了朋友的疑惑，她邊翻照片邊解釋：「男孩子像媽媽，女孩子像爸爸，等下周你就明白了。」
「額……為什麼要等到下周才能明白？」朋友百思不得其解，女孩笑得狡黠：「秘密！」
美美子抱著娃娃笑得靦腆。
因為下周有兩節高年級負責教師代授的課程。
一周後，朋友在反復比對過照片和任課教師後不得不承認她終於悟了。
……
「夏油同學！我，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
小男孩圓潤白嫩的包子臉迅速從白色過渡到深紅，准備好的書信和小蛋糕舉過頭頂，隨著動作瑟瑟發抖。
留著整齊妹妹頭的小姑娘眯起丹鳳眼：「你誰？」
和她一點也不像的雙胞胎哥哥上前接過蛋糕和情書：「謝謝你的喜歡，只不過妹妹目前還沒有戀愛的計劃。我也認為最好能到高中以後再考慮這個問題。同學你覺得呢？」
一年級小朋友嚶嚶嚶哭著投奔媽媽懷抱，哭笑不得的年輕母親只能一邊安慰兒子一邊看著那對出色的雙胞胎歡快奔向等待他們的家長。
那是個一身深色制服溫柔斯文的青年，扎起半個丸子頭，手裡還提了只禮品袋。他來時步履匆匆，確定沒有遲到就站在樹下安靜等待，似乎連流過的空氣也被帶得緩慢從容。
但是等兩個孩子迫不及待向他撲過去，青年又立刻蹲下將他們抱在懷裡。
低頭看看自家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的熊娃，她嘆了口氣：「別哭啦，至少夏油同學收下了你的情書和禮物不是麼？」
「哇——！」哭聲變得更大：「可我喜歡的又不是她哥哥！」
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是害怕。
夏油哥哥凶起來用樹枝抽人好疼的，連高年級「大哥」也不是對手。
——「收到情書了嗎？恭喜你哦。」
飄在空中的咒靈肆意舒展身體，慢悠悠一點也不著急。坐在父親身邊的男孩伸手摸了一把空氣：「不是送給我，是妹妹的。」
「噢，是給妹妹的啊，誰送的啊？」夏油傑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在想什麼。
女孩搖頭：「不知道，不認識，沒注意過。」她拉起哥哥的手放在某處：「這裡是龍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歉啊，還是看不見。」男孩子撓撓後腦勺：「好神奇，即使看不見，它們依然存在。」
「看不見也沒關系，很多人都看不見，並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事。」夏油傑摸摸兒子頭頂，打開別人寫給女兒的情書仔細讀了一遍，搖頭：「這個，我不能同意。寫情書還能拼錯假名，太敷衍潦草了。」
別人才小學一年級啊夏油老師！
但是兩個夏油小朋友似乎不認為這種判斷有問題，一起跟著點頭。
「爸爸，我想吃竹下通的可麗餅，昨天菜菜子姐姐、美美子姐姐、還有津美紀姐姐有提到。」
妹妹放過虹龍的角認真看向父親，青年點頭：「可以，但是結界術由你來施加，不要讓風太大好嗎？」
「好。」
透明屏障完美封閉，虹龍瞬間失去蹤影。
第106章 番外·純愛
沒想到兩面宿儺還有想要復活他的同黨,嘛，畢竟也是一千年前的傳奇了。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二年級時虎杖悠仁拓印下了宿儺的術式並將其逐出身體,不料後者的同黨竟能忠誠到為了主君獻出肉身供其附著。不過裡梅並不是合適的容器,沒有腦花那狗頭軍師指點也就只能靠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法子莽，估計……意識和靈魂都已經不存在了。
強行擴大【凪】的範圍保護學生和半徑二百米內所有生物以及非生物,常夏不得不再次臨時成為「禍津神」。
然後，看到五條趕來才解除狀態的她一轉眼就發現——學校的景色不太對，結界不太對，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太對。
校園裡滿是游走亂竄的咒靈,一個穿著袈裟的熟人正在用「游雲」毆打她的學生禪院真希。
現在的咒術高專,五條悟負責一年級新生，包括入學和咒術基礎。雖然他總是直接從「如何控制咒力」直接跳到「領域展開」，反正也是新生啦就當開眼界長見識。夏油傑負責二年級學生，成功挽救那些被五條教得亂七八糟的孩子，至少能教他們學會在不瘋的時候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正常人。常夏負責三年級,主要替學生們解決就業方面的困擾，以及適應從學校到社會的過渡。
比如說禪院真希，她對競聘禪院家主一職就很感興趣，在伏黑惠果斷拒絕這份OFFER後正積極與禪院直哉正面競爭。
常夏老師當然要支持嘍。
要說實力，禪院真希能把禪院直哉吊起來打，然而眼下的情況是她被另一個人吊起來打。
雖說這件事並不是不可能發生，但是吧,打與被打的兩人水准都……慘不忍睹。
至少打人的那個,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這麼做。
「我應該沒看錯,打真希的……」常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和她貼在一起的「眷屬」嚶了一聲。
「打真希的是你吧,傑？」把懷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向上抱了抱，她順著狐狸毛安慰他:「大概是同一世界不能同時出現兩個相同的存在，等回去就自然恢復了。」
說完將又「嚶」了一聲的狐狸舉到面前親親鼻子:「三千世界，八百萬神明，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嚶！」狐狸無辜的搖搖大尾巴。
空地上的戰鬥呈現出一面倒的局面，眼看游雲就要甩在真希身上，知道這東西厲害，常夏松開狐狸出刀衝上去阻攔。
——當著老師的面打人家學生，管你是誰，先吃我一刀鞘再說。
「誰？！」穿著袈裟的青年退了半步，指尖微閃。
「你……是悟專門安排在學校的？不對，所有咒術師都已經被調開……你是誰？」
他深色晦暗。
不安、游移、疲憊、以及迷茫，浮動在瞳孔深處，卻又強要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突然出現打斷他追打禪院的女人非常眼生。按道理講，以她表現出的實力來看，不可能是籍籍無名之人，作為特級詛咒師他更不可能一點印像也沒有。
——估計這幾天懸賞金額又上升了呢，笑。
但他就是不認識，不僅不認識，連一點點印像也沒有。
穿著教師制服的女人胡亂應了一聲，彎腰從地上抱起一只皮毛烏黑油亮的大狐狸:「啊……五條前輩現在可安排不了我，我姑且也算是他的上級？」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問題兒童學壞了不少的常夏笑道:「您好，我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科學校的副校長，同時擔任三年級負責人。夏油，幸會。」
狐狸在她話音落下後跟著「呦呦」叫了兩聲，像是在自我介紹。
抄著游雲的教主一點也不覺得她幽默:「……」
絕對是悟安排的人沒錯了，連冷笑話都講得同樣讓人火大。
全國姓「夏油」的人加起來怕不是也超不過一只手的數，哪可能隨便遇上個咒術師也姓「夏油」。又不是「本田」啊什麼之類的大姓。
和他想到一塊去了的還有被揍的學生。
頭頂的帳突然被人開了個洞，一只熊貓和一個白色刺蝟頭的少年被當頭扔下來。與此同時穿著白色校服的弱氣少年也穿過層層回廊追到這裡。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
咒術高專的白色校服僅限「問題兒童」特供，五條和他的摯友沒穿過是因為那一屆三人問題都很大，單獨區別沒意義所以就誰也沒穿。
「我們有副校長這個職務嗎？」熊貓用自以為「微弱」的聲音和同學們碎碎念，回答他的只有狗卷棘:「木魚花」。
「誰知道那個笨蛋都安排了什麼啊！」真希暴躁的揉揉臉，痛！
「欸？不要太快否認我作為三年級負責人的實力嘛！」女人笑著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向後退了幾步站在學生群中做出拔刀斬的起手姿態，大狐狸靈巧的跳到她脖子上把自己當成一條圍巾圍著，用皮毛和身體擋開冷冽的寒風。
看到這四個學生都在，女人松開握緊刀首的右手摸摸狐狸尾巴:「熊貓左前方，真希右前方，優太站在兩人中間的後方，不許把裡香放出來，棘留在最後面。咒言順序是熊貓真希熊貓真希熊貓真希熊貓真希……內容只要增益類，隨便你安排。」
學生們下意識按照她的安排行動，說不出原因，大概只是因為她氣定神閑的姿態與自信，看上去實在是太可靠了。
「拿特級詛咒師打指導戰，還真是大膽的作風。」對面真就停下動作一直等待的青年甩了甩咒具:「不過我可不是那種會對女人手下留情的人，等會兒在學生面前丟了臉可別哭哦。」
「嗯嗯，這四個孩子對付目前的你足夠了。」
咒靈都不帶全，恐怕也沒有多認真想打，她笑起來:「畢竟你現在，超弱的啊。」
一級咒靈長大犬牙交錯的嘴呼嘯而來，被一刀兩斷湮滅得無聲無息。
「上！」禪院真希天賦的戰鬥直覺無與倫比，准確察覺到對手的情緒波動，進而順勢找到進攻機會。
兩個純近戰的學生堵在最前面，咒術運用尚不成熟的站在保護圈內，咒言師留在尾巴上平衡前後順手補刀。
對於狗卷棘來說，對同學用咒言可比對特級詛咒師用要輕松，甚至還能騰出手做點別的。
總得來說，調整思路後四個學生即便拿不下對手至少也抵御住了他的攻勢。被幾個未成年逼平，青年表情失控臉都要裂了。
「……」退到最後壓陣的女人把眼睛藏進狐狸尾巴:「太可怕了！」
「嚶嚶嚶！」狐狸急急忙忙叫了幾聲，似乎是在安慰她。
【咒靈操使】
青年身後緩緩浮現出不斷扭曲嵌合的咒靈「山」，無數流淌著血淚黑濁的眼睛惡毒瞄准學生們，咒力極速增強彈飛了距離最近的真希和熊貓。
血和詛咒蠻橫的交纏在一起，只有唯一能在咒力上與他抗衡的少年還留在原地——凶悍的詛咒女王顯現身形。
「真希！熊貓！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
「欸？怎麼就突然動真格了？」反身接住真希和熊貓，又拎起棘的領子免得他被驟然增大的壓力傷到，常夏一臉愕然。
「喂！你搞什麼啊！把學校折騰成這樣，還和學生們沒輕沒重的動手，剛才姑且能當做實戰課程看待，現在這樣可不行！」
刀身湛藍，刃鋒艷紅，驚心動魄的長刀隔在兩方之間:「到底是什麼情況？」
「老師你不知道嗎？這家伙幾天前突然跑來學校搗亂下戰書，說是要在新宿發動百鬼夜行屠殺所有普通人。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他自己鑽進學校……大概是想調虎離山抓走乙骨同學的未婚妻！」
熊貓嘴快，趴在地上給同學當坐墊的空隙也能叭叭叭進行說明。
衣袖隨著咒力鼓動的青年笑道:「雖然有點描述不准的小毛病，總體上出入不大。我確實是為了裡香才回來這裡，畢竟是想要肅清這世界上所有的猴子，不得不借乙骨同學未婚妻一用嘛。」
常夏:「……」
這是，現場目擊出軌？
趴在她脖子上的大狐狸急得「吱吱」直叫，細長的鼻子鑽進她頭發裡，拼命貼上來瘋狂蹭臉——就像是竭盡全力承認錯誤向妻子討饒討好的可憐男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怎麼可能弄混你們呢？」
她回蹭了一下狐狸身體，翻轉長刀用刀反處對著召喚出數千咒靈的丸子頭青年:「但我還是很生氣啊，家暴是不對的，可惜眼下看來好像沒有其他辦法。」
話音尚未落地，只能看到高速移動下人影拉出的色塊，她已貼近到青年面前。
「你不該放棄距離優勢。」他這會兒看上去又像是個寬容且溫和的人了，伸掌截向常夏手腕打算使用刀取術迫使她停止攻擊。
——也許是想讓人質毫發無損。
趴在她肩頭的狐狸毫不客氣揚爪就是幾道血痕，女人體術連貫，動作就不帶停的。
青年被打飛出去，無視狐狸張嘴露出獠牙的威脅笑著用手背擦掉臉上的血跡:「一級以上的咒術師，你還很年輕呢。」
「明明擁有比肩神明的力量，卻不得不終日為那些非術師賣命……他們何必去幻想那些虛假的神佛呢？不是有我們這些咒術師麼。」
「說白了也只不過是非術師不願承認高下差異的存在，可笑。」
他從纏在身上的咒靈嘴裡掏出游雲:「你不這樣認為嗎？」
看年齡她應該在他尚未叛逃前就已經入學，難道是京都校的畢業生？
能活到現在，挺不容易的。
「你倒是給我先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啊神棍！」
她看上去很生氣，身邊狐狸更生氣:「吱吱吱吱！呦呦！」
「我不清楚你如此胡鬧是為了什麼，我可以聽聽理由，但不是現在。」她將刀從右手換到左手:「我看眼下你也沒有多冷靜的樣子，先分勝負，再說原因。」
「我所期望的不是【啟蒙】而是【選民】。僅僅因為人數差強者就被埋沒在弱者之中甚至遭到欺凌，那些猴子們的臉皮之厚令我作嘔。」
游雲攻向常夏手裡的刀，短兵相接火星四溢。
招式之間可以看出這個女人對他非常熟悉，又帶著點說不清的縱容與懷柔，似乎真就只想逼停計劃然後聽聽理由——完全沒有絲毫殺意。
「這樣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可不行——」
青年拉開距離抬手放出一個生滿痘瘡癤斑的咒靈——【特級疾病咒靈·皰瘡神】
冷不防將人關進咒靈領域，他轉向安頓好同學趕回戰場的乙骨憂太:「問答環節已經結束了哦，乙骨同學。」
「疾病咒靈啊……還真是無情，你說是不是！」
進入皰瘡神領域，觸目之所樹立著一具又一具漆黑棺木。
趴下常夏肩頭的狐狸嘆氣:「對不起啊，雖然我有點同意他的看法，但我絕對不會把這麼危險的咒靈用在你身上。」
狐狸的聲音和剛才那青年竟然一模一樣。
「皰瘡神的術式很有特點。」口吐人言的狐狸用腳爪扒拉了一下劉海:「你把我扔進棺材裡，十秒鐘內祓除咒靈本體。」
這是無數次配合後的默契，以及十數年日積月累的信任，在被黑色棺木吞噬前她果斷扔下狐狸，橫刀僅用劍道刀術就趕在皰瘡神隱形前將其斬落:「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黑暗中的。」
棺材蓋子還沒來得及關閉就被人打爛，咒靈消散後領域也跟著開啟。
然後他們迎面就聽見身穿袈裟的丸子頭青年鄙視乙骨優太道:「居然來這一手，玩弄女人的東西！」
「啊，這……」
狐狸「蹭」的跳進她懷裡。
乙骨同學很不高興:「太失禮了，我們這可是純愛！」
「嘔！」狐狸發出一聲相當擬人的干嘔，被抱著他的女人捏了捏耳朵。
「那我就是大義！」青年應該是想要表現得正義凜然，可惜表情管理失控，怎麼看都很牛頭人。
「……」
狐狸僵硬抬頭，嗅嗅女人的臉:「嚶嚶嚶嚶嚶！」
千萬不要相信他的胡話啊！老婆大人我對你絕對一心一意忠誠不二！
「有什麼大不了！」她抱著狐狸衝入咒力碰撞激蕩的戰場中心:「說得好像誰從前不是純愛似的！」
狐狸:「嚶嚶嚶！」
就是就是，我和我老婆也純愛，純愛十來年呢，怎麼啦？純愛有什麼不好！
嘔——
【水之呼吸·十一之型·凪】
風平浪靜，無人受傷。
第107章 番外·純愛2
爆發出刺眼光芒的咒力碰撞被翻滾卷動的海浪蕩平,激烈氣流掀開突然衝進戰場中心女人的額發，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黑亮眼睛。
但也就只能到這裡了。
「嗨嗨，到此為止吧。」她挽了個花將手中長刀收回刀鞘：「憂太,學校不干涉學生們的私人感情,但是對於一年級新生來說，還是要把精力更多放在學業上一些哦。」
無論是【裡香】還是另一邊扭曲絞纏的【漩渦】,兩位特級，雙倍疊加，如此規格的攻擊在她掌下化作溫柔海面，靜謐又平和。
按照正常走向,事情到這裡應該接近尾聲,然而……
她身邊的黑毛狐狸似乎受到咒力影響，驚慌失措跳下來原地轉了兩圈。海面光影交錯，黑色大狐狸在這片明與暗之間變成了頂著兩只黑色狐狸耳朵的男人。
嗯，長得和對面那位穿袈裟的男人可真像啊，就像是對雙胞胎。丸子頭,小眼睛，怪劉海……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像神棍一個像妖怪。
話說也真是的，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頭上竟然頂了兩只狐狸耳朵，也不覺得羞恥……
「啊……！」常夏扭頭捂臉，學生們瞠目結舌：「噫……！」
狐狸先生一臉生無可戀經歷社死現場：「我可以今天改姓朝日奈嗎？」
夏油社會性死亡，關我朝日奈什麼事？
穿袈裟的丸子頭青年：「……你是誰？」
好的,連聲線也如出一轍,這種情況怎麼想也不能用「雙胞胎」來解釋了吧！
「……」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雖然說有「同一個世界不能出現完全相同個體」的規則,但也不能如此羞恥。加個耳朵就能當做不同的人看待嗎？今後他還怎麼面對這些見證了這場災難的學生？就算他們不知道這件事……那也很難不遷怒！
眼下惱羞的袈裟青年正是如此,不管不顧甩出連串咒靈,很能理解對方心情的狐狸耳青年單手撐在一只咒靈腦袋上突襲——體術水准高下立判，前者根本不是後者的對手，游雲在手也難以抵擋疾風暴雨般的掌風拳勢。
老婆是絕對不能彈一指頭的，更別說和她動手，打不打得過另議，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因為老婆在場，他也不能當著她的面欺負她的學生，除了打爛花花草草，就只能拿平行世界的自己出氣這樣子。
才不是慫。
那是尊重！尊重懂嗎？
一年級的四個學生看呆了。
這就打起來了？怎麼回事來著？好像沒我們啥事兒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
五分輕松三分茫然兩分不解，從繃帶下露出一只眼睛的白發青年像是看見一道難解的數學題那樣，摸著下巴彎腰湊近常夏：「你，是個啥？」
轟隆——！
大地顫抖，無情毆打另一個自己的狐狸耳青年分神甩過來一只咒靈，虹龍首尾銜接將女人護在腹間。被這眼熟的咒靈一尾巴拍在臉上，好不容易才從新宿街頭趕回學校的五條悟死機兩秒用於重啟。
「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麼回事啊傑，幾年不見，超遜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蠢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嗎？」
兩個傑？不，並不是術式效果，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使用術式。她的注意力始終放在學生身上，隨時准備施以保護，倒是很對得起身上這身教師制服。
實實在在的，咒力相同，術式相同，六眼也確認了他們實乃同一人。就像同一條河流的水，因為各種原因奔向兩條不同的道路。
「是你太蠢了吧悟，拖拖拉拉到現在什麼也沒有改變，你都做了點什麼？吃糖太多終於把大腦吃壞了，要不要麻煩硝子給你掛個腦科急診？」
吐槽的話連想都不用想，張嘴就來。
該說不愧是摯友嗎？
「那個……五條老師，這位難道不是您留在學校的安排？」熊貓對班主任還抱有美好的奢望，偷偷指了指努力想從虹龍鬃毛裡露出頭的女人。白毛歪頭：「啊？我什麼都沒有安排啊？這是專屬於優太的戰鬥吧，需要安排啥？」
熊貓：「……」我不該和正道一樣對這人保留期待，我錯了。
「喂，她說她是三年級負責人，副校長，怎麼回事！」真希語氣一貫的臭，不靠譜成年人限定。被她提到的女人聽見了，放棄掙扎上下摸索，很快就從制服內袋裡掏出證件：「喏，我可不像五條前輩一樣毫無信用可言。」
證件上清清楚楚寫明「東京都裡高等咒術專科學校」，職務也如她所說。制作咒術師證件的材料很特別，不存在造假可能，她沒有說謊。
至於姓氏——
「夏油？」
五條悟很快就反應過來，氣極敗壞照著廝打中的兩人扔了個蒼：「太過分了！說好大家都是單身狗，傑你竟然偷跑！」
藍色光球直逼頭頂，教主選擇避其鋒芒，狐狸抬手召出一片咒靈硬扛下這一記：「你的六眼終於到了欠費返廠的時候了嗎？還是提前罹患帕金森氏綜合征手抖得厲害？」
其他人的注意力則是——五條老師竟然認識這家伙，好像還很熟，偷跑什麼？誰偷跑了？以及，這個笨蛋果然會成為大魔法師！
「他剛才還嘲笑優太欺騙裡香。」真希竊竊私語。
「就是就是，這是牛頭人吧，而且當面出軌！」熊貓指指點點。
「鮭魚！！！！」狗卷棘贊同得不能更贊同。
「我們真的是純愛……」乙骨憂太尚且搞不清情況，他背後的裡香跟著一起歪頭，這麼看竟然有了種詭異的萌感。
狐狸手下的力道比之前又狠了幾分——你們就不能不提這個梗嗎？毀滅吧，這個世界。
「什麼！傑！我絕對不允許你對我可愛的學生下手！學生的未婚妻也不行！你忘了我們過去這樣那樣的各種回憶了嗎？那天、那天、還有那天！」
迅速入戲的五條扣緊十指瞬移到兩個夏油傑之間，狐狸手下一狠——【咒靈操使·極之番·領域延展】
等我先把另一個自己的問題解決掉，回頭再宰了你這家伙！
黑紅暗沉的領域只掀開一角，裹挾著身穿袈裟的陰郁青年光速消失：「悟腦子裡有那個大病！常夏你聽我解釋！我很快就回來！」
「啊……跑了呢。」熊貓單手搭在眼睛上遠目。
「嗯，跑了。」真希小心翼翼偷看臉色有點黑的女人。
「鮭魚，木魚花！」狗卷棘又點頭又搖頭。
「跑得好快，五條老師我們要追上去嗎？」只有乙骨憂太真心為這件事擔憂。
五條悟氣呼呼的把繃帶往眼睛上纏：「追什麼啊，那是咒靈的傳送術式，速度快於視覺效果。」
也就是說等看見人不見，實際上早跑遠了。
嘖，針對性也太強了，真讓人不爽。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我們這裡留了個人質哦~」他笑眯眯拍了下虹龍：「你哭了嗎？該怎麼稱呼？」
「沒哭呦。按輩分算，五條前輩得喊……我先算算……」她果然掐著指頭往上數。
五條悟抱著胳膊感到很有趣。她數的方法不是依照族譜，而是仰賴年份，大約按照十五年一代這麼數上去，一直倒了千八百年。
「總之，我喊道真公爺爺的，前輩你自己看著辦。」數到最後她放棄了，摸摸虹龍的頭頂：「回去傑那裡，我留在高專，很安全。」
虹龍晃晃大腦袋，頂著持續尖叫的警報聲消失了。
「嘛，既然如此，還是簡單點，喊『夏油老師』怎麼樣？」五條將她之前遞出來的證件扔回去，女人抬手接住，笑道：「那可不行，學校裡有兩位夏油老師呢，就喊我『常夏老師』好了。」
兩位夏油老師？這麼說……
「……」他愣住了，進而大笑：「怎麼做到的？」
「@#¥%#¥……¥%*&@#¥」
無形的力量將語言扭曲，常夏一頓：「……」
「看來是被『天』所束縛，很多事你們這裡尚未發生，我說不出來。」
「等我多試試。」
從句子，到詞組，再到代稱，試了幾遍後她點點頭：「明白了，與神明和未來有關的一切都無法描述，看來這邊規則更苛刻。」
「神明啊，真麻煩。」
五條像是甩水的貓那樣又甩腦袋又癟嘴：「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無所謂。你先在學校裡待著……順便替我給學生把課給上了唄！」
說完他瞬間精神，朝著學生們喊了一嗓子：「喂，關於這個，我不想寫報告啊，你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好吧？有人問起來就說夏油傑被憂太打跑了，連我都沒追上，就這樣！」
真希：「……」
熊貓：「……」
狗卷：「……」
憂太：「……」
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上課倒不成問題，只有一件事，我介意很久了。」常夏背後黑氣滾滾，臉上卻笑得明媚又爽朗，咬牙切齒道：「五條前輩，請您不要再覬覦我的丈夫！」
緊趕慢趕，剛剛踏進這裡的夜蛾正道只聽見這句，眼前一黑。
第108章 番外·純愛3
夜蛾正道,成為東京咒術高專校長到現在十年有余，頭一次意識到「教育」這份工作的重要性。
他不禁想起多年以前五條家提交的□□裡，關於五條悟兒童時代的珍貴照片——那真的非常珍貴,照片裡的五條悟穿著正經和服，漂亮的藍眼睛透過鏡頭冷淡的看著每一個人。
這個表情,這個眼神,就很符合他那張臉應有的氣質。
所以,究竟在哪個環節上出了錯,讓一個神明般的孩子成了現在這樣神經般的沙雕？
是後天教育的問題嗎？教育還能救得了他嗎？
應該……只是玩笑對吧，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不等夜蛾正道心理建設完畢，那個看上去就很老實的女子紅了眼圈，眼看淚水就要沿著臉頰滾落,連聲音也帶著些微脆弱的顫抖:「五條前輩，您不能因為過去的事舊情復燃就想對我丈夫做這樣那樣的事，我們都已經有孩子了！」
夜蛾正道:「……」
「悟，我一直以為你只是玩世不恭,我沒想到，你現在連最後的底線也不要了嗎？」
升了,血壓升了。
「欸？！」五條一向只聽自己想聽的內容，在校長的神經上大鵬展翅:「什麼！已經有孩子了？那不是更好！」
——太好了！另一個世界的你沒有走上注定毀滅的道路。
虛無的理想主義者低頭看到了腳下的真實,並且伸手攫取到了那份珍貴的真實。
他是真心在為好友能夠擁有的一切感到高興,然而看在眾人眼裡就……
「人渣。」
「變態！」
「鮭魚！」
「……！」
夜蛾正道的人格修正拳雖遲但到。
「哇啊！」頭上頂著一個包，毫無距離感的男人小碎步挪到低頭狂笑的常夏身邊，翹起小指頭將她推到校長面前：「看！新來的代課老師哦~」
瘋狂偷笑的常夏：「欸？！」
你來真的？
為什麼換了一條世界線也會收到五條悟甩來的鍋？
……
箜篌教教址。
「別瞪了，我也在這裡有份兼職,當然知道地址。七海和灰原呢？」
教會深處這會兒沒人,狐耳男人解除術式,穿袈裟的教主推開他向外走去：「不需要告訴你。」
多年未見的「愛親親」重新出現，想要離開的人被纏住，「親一個嘛，親一個嘛」的聲音中它變成一顆渾濁球體。
「對我使用這個？」他笑得譏諷，丹鳳眼中紫光晦澀，吞吃咒靈球的動作莫名多了股病態色氣。
灰原和七海，沒能走出那個山村嗎……
狐狸垂下眼瞼，露出和他一模一樣的笑：「好髒，好髒啊。」
桌椅板凳被掀翻打爛的聲音在空曠房間裡回蕩。
教主被狐狸抓緊僧衣領口，直到砸在承重柱上才看清對方的動作——是他未曾達到過的體術水准。
如果那時能有這樣的實力，也許……
「理子……死了嗎？」他低著頭，無數次午夜夢回中的血色，刺得雙目疼痛。
「沒有，她長大了。現在已經是位了不起的律師，專為被侮辱被損害的女孩子們伸張正義，從無敗績。」
如同內心深處的渴望，那道聲音向他描述不存在的畫面。
不可能不被誘惑，然後被告知代價。
「常夏一命換一命，逼退伏黑甚爾並迫使他定下束縛。」
紺色的妖嬈斑紋，每次出現都讓他喘不過氣。
穿著袈裟的青年低低笑了兩聲：「這樣啊，那可真是場美夢。」
「不折不扣的噩夢。」狐狸松開手：「我寧可付出代價的是我。」
「總之……用了十二年，我們改變了世界，你呢？」
被另一個自己審視，教主難堪扭頭回避——就是絕望於十多年來這個世界還是老樣子，他才會孤注一擲自尋死路般發起百鬼夜行。
會死吧，如果這兩個人沒有出現。
他並不想傷害年輕咒術師，被擊敗是一定的。然後……運氣好的話被摯友堵在某個肮髒角落，笑著和他道別。
——笑著要自己的行刑者說句詛咒人的話。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
「你是怎麼做到的……」視線在地面新出現的垃圾堆上來回游移，他想，向自己要一個答案總是可以的。
狐狸正想說話，突然轉臉看著某個方向：「虹龍回來了。」他掌間浮現出一只天藍色咒靈球，座敷童子小梅輕飄飄落在地面：「去常夏身邊守著。」
小梅乖巧點頭，熟門熟路一蹦一跳跑出去。
「她能把高專那邊的消息傳遞給我。說到哪了？啊，你為什麼不和悟合作？」收回視線，兩雙完全相同的紫色眼睛對視片刻，他明白了：「最強只會有一個，嘛……我理解。」
「但是悟那種只要在喜久福裡下毒就能弄死的蠢貨，隨他自己胡鬧你能放心？」
狐狸在教主面前豎起一根手指：「可別叫他把自己給玩完，屆時局面只怕更棘手。每次都要我們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你就不能長點記性。」
回憶起「精彩」的高中生活，穿袈裟的青年沉默了。
但凡換個人都應該越來越成熟，可惜五條悟除外，他大概倒著長。
「@#%¥&%*@#%%……*」狐狸張嘴說了串亂碼，沉默片刻後他指指高專所在方向：「薨星宮，所有秘密都在那裡。」
「我沒法再說更多，咒靈操使術式很重要，非常重要。」他一急又吐出亂碼：「¥#%&%……*」
「……你不用說了，我會自己想辦法潛入薨星宮。」被石子砸出漣漪的死水緩緩平靜，青年看向門外：「我要去看看我的家人們。」
「他們不會有事，悟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在這一點上狐狸反倒更有信心。
「至於你要潛入薨星宮……我但願你是『潛入』。」
一千扇門，浮動坐標每天都會變，剛被入侵過的高專肯定會提升警戒等級，難道開無雙「潛入」嗎？
「……」曾經也是優等生的箜篌教教主沉默了。
「算了，這樣……那樣……然後……明白了嗎？」
聽完狐狸的指點，青年盯著他的耳朵看了好幾眼。
真不想承認自己有可能變成這種樣子。
「明明和我一樣討厭那些猴子，卻在那個女人面前戴著面具假裝出寬容溫柔的臉，惡心。」他嫌惡的推開狐狸隨口道：「騙女人的東西。」
「你想聽我當眾大喊『誰還不是純愛』嗎？」狐狸面無表情，兩人對視一眼，分別把臉扭開：「嘔——！」
只有這個不行，千萬別！不僅僅社會死亡，生理死亡也有可能。
吐了一會兒，穿袈裟的青年懨懨道：「就按你說的辦法，等大家都回來就行動……」
……
「竟然是真的……」熊貓坐在課桌後，豆豆眼隨著走進來的教師移動。
真希扶了一把快要滑落的眼鏡：「悟那個笨蛋！」
「金槍魚金槍魚。」狗卷棘發出聲音提醒睡眠不足的乙骨憂太，少年從課桌上抬起沉重的腦袋：「啊！」
「嗯，很高興能在上課五分鐘前見到你們。今天上午一共四節課，除了剛才結束的咒術守則，剩下三節課由我來給你們補習。那個，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五條前輩不能教授咒術以外的課程……所以……」
女教師走下講台，將手裡的資料分發下去。整間教室裡就坐了四個學生，一字排開。
「我從監督輔助們那裡了解了一下你們的程度，嗯，如果按照教育省的建議標准衡量，你們比之同齡人落後了大概四五個單元的課程。不用擔心，很快就能趕上。」
她走回講台，笑笑繼續道：「高專對學生的文化成績要求比較低。」
直接點其實就是根本沒要求。
「我始終認為，充沛的理論支持與思想指導非常必要，尤其對咒術師而言。也許某天，被某件事觸動，你們會想要嘗試另一種人生，這種時候就需要最基本的學習能力與心理承受能力去支撐你們實踐，或者承認失敗。」
明明是可疑之人，在座四個學生卻在這個瞬間看到了她背後的光芒。
這！難道這就是靠譜成年人的魅力？！
「我講得比較快，許多補充資料請自行去圖書館借閱，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給我發郵件。」她在黑板上留了串字符，筆跡剛健有力。
第二節課
第三節課
第四節課
下課鈴聲響起，教師笑眯眯的留下參考書目與課堂作業，踩著輕快的步伐開門離去，教室裡哀鴻遍野躺倒一片。
「我終於知道悟到底跳了多少內容沒講。」真希氣息奄奄，講義上密密麻麻一片一片全是筆記，這一上午的課快夠平時一周學的。她調轉筆尖去戳坐在旁邊的熊貓，後者同樣氣息奄奄：「我只是只熊貓，為什麼要學人類的知識……」
看來這個是不行了，她扭頭看向另外一邊，狗卷棘雙眼轉著蚊香圈，嘴巴裡把飯團材料反復報了一遍又一遍。
「……」
「喂，憂太，還活著嗎。」真希撕了張紙團作一團砸到靠窗座位上，少年將講義遞出來：「真希同學要看？我盡量記了，有幾處地方混淆了點，回頭再發郵件問常夏老師吧？」
「你這麼快就接受了？她可是和那個狐狸男關系匪淺，怎麼想都很可疑。」
真希翹起腿：「萬聖節那天她用了術式？好像是防御類……」
「金槍魚蛋黃醬，明太子生筋子，鯛魚，木魚花！」
「下午體術實戰課去找她？不太好吧。」乙骨憂太撓撓頭發：「確實很可疑沒錯啦，但她一直在保護我們，惡作劇會有負罪感。」
「也不是惡作劇，她特一級欸，怎麼可能惡作劇成功，就，熟悉一下……就當獲取情報？」
熊貓拼命替同學們找理由，剩下三個人要麼點頭要麼恍然，然後一致決定下午挑戰新老師。
「鮭魚！」
第109章 番外·純愛4
午後實戰課,不等四個學生興致勃勃挑戰新老師，他們的班主任先湊上去玩了個高興。
——常夏留在高專內，本來說是想去和家入硝子擠一擠湊合幾天,不料五條突然冒出來，以「保護珍貴反轉術式使用者」為由否決了這個提議。反正住在哪裡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本質區別,也就非常好說話的跟著白毛去了教師宿舍。
「隔壁就是您的宿舍吧五條前輩,這不太合適。」常夏兩邊看看,指著距離五條最遠的走廊另一角道：「我住那邊啊那邊！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已婚人士,就算隔著世界線和五條家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收養關系，也不能和大齡單身男士貼得這麼近。」
學校宿舍的門鎖數十年如一日有和沒有一個樣，五條又是個隨便慣了的人，住他旁邊,不合適。
「欸？可是我回去找過記錄，並沒有近二十年來的收養記錄呀。」
他用一種相當輕松的口吻提起這件事，繃帶下六眼緊盯著她的面部表情。常夏想了想：「啊……大概是死了吧。你該去找找太宰天滿宮的記錄，1993年本殿夾層發現新生兒屍體一具,有的話就對上了。」
「……真惡心。」五條悟摸摸下巴：「我是說，做這種事的人。」
不想撫養已經降生的孩子,至少也得給她條活路，送去孤兒院不行嗎？從傳統習俗角度上看,人們普遍認為七歲前的孩子屬於神明,隨時可能會被帶回天界，故意偷偷把新生兒扔在本殿夾層裡，擺明就是要神明帶走她。
他們想讓她死，什麼樣的父母能對剛剛降生的親子做出這種事？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我就去整理房間了。」
說不定明天後天傑就解決掉那邊,得想想法子怎麼回去——根本不敢想像兩個孩子萬一落到五條悟手裡將會發生什麼奇妙反應。
「好了不問啦,你別忘了替我給學生們上節課。」
歡快聲音打破她的沉思,這邊的白毛搖搖手：「不過走廊盡頭的房間可不行，太遠了。隔一間還湊合，畢竟……你是被監控的『人質』呢。」
「無所謂。」她走到隔了一個位置的房門前擰開把手：「……」
忘記這不是自家學校，也沒有那麼完整的後勤。常夏關上門：「我還是去圖書館湊合幾天。」
就當這是出了個離家比較遠的任務，熬一熬。
「不至於不至於，我陪你出去買東西？就當是謝你替我代課啦，哎呀，傑不在，所有特級的任務都推在我頭上，最強也很辛苦嘛！」
最後還是常夏寫了張清單交給伊地知潔高去跑，五條悟只管付賬單。
看著這位憔悴的不得了的後輩，她意味深長的看著前輩：「不要太為難伊地知了啊，如果沒有他你要比現在更頭疼。」
連教師資格證都懶得去考的家伙，能勤快的去考駕照嗎？
於是，在安頓下來的第二天，常夏老師就出現在教室裡。二年級的秤金次前兩天和上層起了點衝突，新老師一對一小班教學告訴他這種時候該怎麼寫檢查並保護自己——五條老師也不是什麼都能面面俱到什麼都能顧得上。
在這裡，他孤身一人。
所以她到第三天才調出時間去給一年級補課。
上午補習文化課補得暴躁，又不能向學生發作，下午遇到始作俑者趁著實戰課首開端釁……
「哦！悟的動作被預判了！」熊貓雙拳緊握給補習老師加油。
「木魚花……」狗卷為難以實現的惡作劇計劃難過了一分鐘。真希盯著運動場中心過招的兩人：「這回我相信她和那個笨蛋很熟了。」
「常夏老師的刀術，好強。」同樣以打刀為武器的乙骨憂太一臉向往：「招式好流暢，條件反射的本能一樣。」
正聊著他們就看到五條突然拉開距離，指尖閃耀著蒼藍色——她要用那個奇怪的術式了嗎？
然而並沒有，蒼與赫都在刀光下湮滅。只有最後一個茈迫使她打開類似簡易領域的範圍「術式」，術式效果覆蓋下的草坪連根草莖也沒有折斷。
咒力凝結成浮世繪般精致的海浪，她恰到好處使用突刺技切入對手近身，五條瞬移繞道背後又是一顆「赫」
——【生生流轉】
兩人動作都太快，學生們只看到了刀光閃爍，合著激烈的咒力碰撞，五條停手退後。
無下限被強行破開，就像十幾年前出現過的那樣。
「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久沒有這樣酣暢淋漓與同伴過招，准確點說，自從傑離開以後，再也沒有。
常夏收刀：「不打了，打不過。」
「欸？為什麼？」見他們停手，圍上來的學生非常好奇。常夏耐心為他們講解：「我沒有那麼多咒力儲備，要留著開反轉術式呢，不然有人會擔心。」
鬼殺隊劍士，竟然也有為續航焦慮的一天。
五條自覺被人贊了，美滋滋的：「所以說嘛，老子就是最強的！」
「是是是是！」她跟哄熊孩子似的應了幾聲，轉頭悄悄和狗卷咬耳朵：「把喜久福的填餡挖出來換換，一坑一個准，關鍵是請個沒咒力的普通人辦。」
狗卷棘眼前一亮：「鮭魚！」
「今天實戰課也是您上嗎？」真希同樣亮著眼睛：「打一場！」
注意到她不知不覺更換的敬語，五條老師撇撇嘴，常夏老師笑著搖頭：「不，怎麼說呢，我其實主授咒術理論。咒術基礎及應用是五條老師的課，至於體術及咒具應用歸夏油老師，就是開領域逃跑的那位。」
真希想了想，只覺渾身都疼。
「他這兩天就會回來，應該吧。畢竟那邊還有很多事。」常夏老師笑笑：「畢業季嘛。」
「哦……」四個學生一起沮喪的垮下肩膀。
白毛笑眯眯。
……
沒想到這天晚上夏油老師就□□摸進教師宿舍，好死不死和五條老師撞了個對臉：「呦，悟，晚上好呀。」
「嗯。」叼著棒棒糖的人指指宿舍門：「在那邊。」
來者比了個「多謝」的手勢，走到門口敲門：「常夏在嗎？我回來了。」
木門下一秒向內拉開，常夏出現在門口：「……」
「啊……你回來了。」她讓開路，笑著向默默注視這邊的五條悟點點頭，等夏油傑走進宿舍又將門關上。
五條悟：「……」
回來的，究竟是哪個夏油傑？
常夏關上宿舍門，轉身走向簡易廚房：「抱歉啊，這麼多年也沒能學會幾個，還是飯團玉子燒蕎麥面，你想吃哪種？」
「蕎麥面好嗎？還是媽媽親手教的呢。」
房間內陷入一片凝澀的死寂，她就像是什麼也沒感覺到那樣背對著他將弱點大喇喇擺出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像他們說的那樣……」
「夏油傑是溫柔的人，有仇必報，有恩必還。對待不認識的陌生雙胞胎尚且能一腔慈愛，不可能對父母……你說呢？」
「你在說什麼呀？耳朵是因為咒力衝突，已經解決好了，總不能讓我一個大男人頂著狐耳走來走去。」他笑得燦爛，背對著他的女人輕笑：「是嗎？」
「……」
「你是怎麼認出來的。」他收起表情，坐在離她最遠的角落。
常夏點點頭：「他絕對不會讓我走在最後面，哪怕是進家門這種小動作。」
「……」被騙了，那家伙說什麼「就按照正常生活習慣，不會被認出來」，結果呢？一眼就叫識破。
「好了，先吃飯。」她端來一碗蕎麥面，湯清面白，小蔥青翠，賣相很好看。
她在對面坐下，黑亮的眼睛油潤溫和：「不管什麼事也等吃晚飯再說……」
話音剛落，門被人敲響：「有晚飯嗎？不想吃食堂啊！！！」
毫無疑問，就是某人的摯友在外面叫喚，跟撓門討貓糧似的。
常夏起身走過去又給他開了門：「自己去端。」
走回來還順便給他放了個凳子在桌邊。
五條悟真就一點也不客氣的去翻鍋蓋，然後誇張的吱吱哇哇端著碗小碎步跑過來擠著：「我就知道傑你不會忘了我沒飯吃。我開動啦~」
他一屁股坐下比誰都自在，抄起筷子就是一口：「你工資不夠嗎？糖好少！」
「想得糖尿病嗎，六眼。」女主人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將擺著玉子燒的盤子向前推推。
夏油傑低頭看著這碗面，慢慢端起來抿了口湯：「好吃。」
其實吃不出來，但是聞上去和母親煮得一模一樣。
他沉默著吃掉面喝光湯，夾起玉子燒慢慢咬，吃著吃著鼻根就有點酸。
為了不失態，青年扭開臉：「天元大人在嗎？我想拜訪。」
五條放下筷子，常夏皺起眉：「你……何苦？」
「也許是件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五條悟：「他說秘密都藏在薨星宮。」
「咒靈操使，可以操縱咒靈，可以捕獲咒靈，可以奪取咒靈，還可以……抽取咒靈的術式。」她慢慢說出這句話，在座兩個男人都聽懂了。
「理子的事，包括美美子和菜菜子，歸根結底都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的問題，出問題的是意識與體制。」她扶著桌子站起來走到窗戶旁向外望：「它不是犧牲一個人就能成功的簡單變革。」
「呵，能做什麼，總比什麼也不做要強。」原本他就沒想到自己還能活到現在，往後的生命，都得算是白撿來的。
至於五條悟，他根本沒想那麼多，放下筷子就做出決定：「知道薨星宮具體位置的只有夜蛾。」
天元那老怪物和老朋友，天平兩端該選哪邊根本就不需要猶豫好嗎？
「不，是只有高專的校長和特級術師才知道……剛巧我也是，雖然前面多了個『副』字。」
她收拾起桌子上的碗筷，夏油傑猶豫了兩秒，起身從她手裡接過送進水槽打開龍頭嘩啦啦的洗。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五條後知後覺加了這麼一句，洗碗的擦桌子的同時舉手擺擺。然後他就真的像個來單純蹭飯的客人那樣道謝走人，等他出去，常夏才對著把兩個碗洗了十分鐘的夏油傑道：「你決定好就好，時間我都隨意。」
「你不是著急走？」他低著頭，碗都被洗薄了。
常夏抬頭想想：「學校的事倒也不急，我主要是擔心兩個孩子。要知道，萬一他們落到五條手裡……」
「那你們還是趕緊早點回去。」夏油傑迅速出聲，然後干咳著擠出一句：「……孩子，像誰？」
「像你。」過了一會兒她笑著告訴他：「雙胞胎，男孩大，女孩小。妹妹眼睛和你一模一樣，一出生咒力就強到嚇哭隔壁小朋友。但是哥哥看不見咒靈，也沒有咒力，他是個普通人，你會討厭他嗎？」
哢擦。
可憐的碗終於被他捏爛。
青年悶頭撿干淨碎片，重新清理水槽，沒頭蒼蠅似的忙了一個小時，最後扭著額頭青筋回答：「不討厭，小猴子……也，挺可愛。」
她在笑，只是沒出聲。他一直背對著她，沒看到：「父親母親，被咒靈修改掉記憶，遠遠送走了。」
「有個殺過那麼多人的兒子，不如沒有。」
他心底終究還是知道，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第110章 番外·純愛5
「到這裡還能後悔。」
背著長刀一身黑衣的女人輕松將換回袈裟的青年送進薨星宮,廣場上血跡斑斑，十年仍未褪去。
他站在這灘血跡前，蹲下身溫柔撫摸：「理子妹妹,對不住，這麼多年也沒探望過你。」
不過沒關系,很快你就自由了。
常夏也不催他，只看著拱門般的入口嘆息：「走下去，就不能回頭了。」
「不抽取術式是不可能的，抽取術式……從今以後,身邊人生老病死，只有你被時光厭棄，永遠徘徊在地獄大門外。」
就是自覺無法忍耐那種可怕的寂寞，她才一直拒絕成為神明。
「一開始,我想保護所有弱者。非術師看不見詛咒,他們是弱者。後來我發現，咒術師盡頭是無數同伴們的屍山血海，非術師呢？麻木、薄涼、愚蠢。所以我轉而想要保護我的同伴，保護咒術師,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孩子。」
血色染在手指上,男人扯開嘴角，笑得憂郁：「我沒有悟那樣的實力，我不能讓上層輕易退讓……」
「後悔是孩子才擁有的特權,至於成年人,等到之後該後悔再後悔吧。」
他拍拍袈裟起身，就像一只用鰭拍打肚子的企鵝：「至少眼下,這是唯一一條看得見可能的路。」
「唉……」常夏走近他,伸手替青年展平僧衣領口的皺褶,又幫他把頭發整理過：「既然你做了決定，我送你下去。」
再向前走就會觸發最高級別的警戒，另一個夏油傑會闖入校園引走包括五條悟在內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他們要在狂風巨浪初始之時保住最強戰力，他必須是無懈可擊、毫無破綻的。
不能讓上層有足夠理由對五條悟動手，在這個世界裡，他是唯一能夠庇護那些學生的力量。
「走吧。」他轉身走向薨星宮本殿，外層的警報恰好同時響起。常夏向遠處看了一眼，已經走進陰影的人停下腳步：「你可以走了，回到他身邊。」
雖然只接觸了短短數小時，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對她說哪怕一句語氣稍重的話。視線時不時就不受控的飄向她身邊，清新的，大海與陽光的香氣環繞鼻端。
太可怕了，他竟然在心底偷偷期望她能為了他表現得更加難過些。
「傑，啊，我是說，他沒有問題。還是你這邊更棘手，我不在的話萬一天元暴動就很麻煩。」常夏走在青年身邊，聽到這句話他又變得不高興，陰沉著臉掃過來一眼：「……」
「真是的，怎麼這麼愛生氣。」她咕噥了一句：「你可以試著向我許願，如果能聽見……大概也會應許。」
至於聽見願望的是哪一個，那就不確定了。
眼底的暗色說淡就淡，青年將手收進袈裟袖子裡抄著，看上去就和她一樣——更像十幾年前他送星漿體天內理子走到這裡時的場景，只不過這次是自己被送下來。
「最後一次提醒你，再向下走就真的不能回頭了。」當她真的為他難過、為他蹙起眉頭，青年又覺得不要這樣。
她應該高高興興、無憂無慮的肆意大笑。
「我下去了，你趕緊走。」
等下他的樣子會不會很醜？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
突然之間就理解了另一個自己：我要是她心裡最好的樣子。
放慢腳步，慢慢走到女子身後。青年伸出手，眼看指尖即將碰觸到她柔順的長發卻又像被燙到了似的猛地收回袖籠。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很好，她不屬於我。
「到了。」
常夏走到一層看不見的隔膜前停下腳步，反手握緊背後長刀：「抱歉，老前輩。」
湛藍色的咒力像切豆腐一樣切開結界，能強行中止一切術式的詛咒發揮作用，尖利警報響徹東京咒術高專邊邊角角。
「我不知道你對術式的掌握到了哪種階段，我只能說，我們加起來，大約能拖住所有人半小時。」
穿過最後一層結界，他們走到薨星宮本殿最核心的地方，天元幾乎與天地同化的身體就在這裡。
遮天蔽日的御神木屹立不倒，葉片在海浪中沙沙作響：「這就是天元本體，果然，沒有星漿體重置肉身就咒靈化了。」
——【咒靈操使】
虹龍將本殿頂端砸了個窟窿，緊跟著，狐耳男人跳進來：「常夏！」
紺色斑紋纏繞在頸間，她的氣息變了。她在這裡，卻又不在這裡，或者又是無處不在。某個沉睡的新生神明被刺激到，張開漂亮的黑色眼睛好奇張望。
是誰，在向我傾訴願望？
掙扎拉扯間連接天元與咒術師們之間的「束縛」清晰可見，常夏聽見不可知之處傳來的鐘聲——那是蒙昧之時的庇護，那是危機之刻的決斷，那曾是輪回與約定。
時至今日，已經不再需要的鎖鏈。
【術式·斬除】
被無數咒靈堵在外面進不來的咒術師們同時察覺到發生了什麼，靈魂上的重量為之一輕。
「天元大人！天元大人的氣息消失了！他們對天元大人做了什麼？」
【水之呼吸·十一之型·凪】
穿著袈裟的青年吃下咒靈球，得到解脫的天元看向天幕上垂下的耀眼紫光：「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我也該去看看。」
「再見。」
「再見。」
「再見。」
激烈的咒力碰撞，擠壓撕扯，裂帛般的巨響中空間扭曲斷裂，薨星宮內一片狼藉。
青年留在原地，看著某個方向陷入沉默。
——堅不可摧的信仰，毫不動搖的意志，心甘情願的奉獻，春日甘霖的溫柔，交織成無法被攻克的堡壘，庇佑著一切被她承認的存在。
好像要啊，比渴慕更加渴慕，比向往更加向往。
常夏嗎？盛開在夏天的，堅韌的花。
是不是該再把箜篌教的名字改一改？神明會應許信徒的願望，那就許一個，想要她再次出現的願望。
「那是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快！殺了他！」
無數聲音響起，無數人想趁這個機會領取懸賞榜上最豐厚的那筆賞金。
紫色光芒再次亮起，所有人止步於此，六眼術師露出眼睛，臉上交織著奇怪的表情：「不能動他。」
「什麼！難道說六眼背叛了嗎？聽說他們曾是同級好友，可惡！」
不太聰明的人叫嚷著，很快又閉上嘴巴——那顆紫色小球削掉了半座薨星宮。
沒人思考為什麼之前那發「茈」沒有同等規模，所有人都處於極度恐懼之中。
「悟，究竟怎麼回事。」這種時候大概只有夜蛾正道的話他還能聽得進去，五條懸浮於眾人頭頂，從輕笑漸漸變為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說，你們不能動夏油傑。包括我，也一樣。」他收起虛式，給了夜蛾正道一個面子解釋眼下的情況：「他把咒靈化的天元祓除了，用得是【咒靈操使】。也就是說，夏油傑，成了新的天元。」
不受束縛，可以隨時離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天元」。
前來參與剿滅「特級詛咒師」的咒術師們：「……」
搞什麼？敵方大佬突然變成我方必須供起來的BOSS，我們跑這趟是來干嘛的？
夏油傑冷笑著抖抖袈裟，從廢墟裡緩步走出，朝還飄在空中的摯友比了個通用國際友好手勢。
關你什麼事！你跑那麼快過來干嘛！就不能讓我再多看我老婆幾眼麼？萬一沒記住將來認錯人怎麼辦？你能賠我那麼大一個老婆嗎！
五條悟：「……神經病啊！」
隔著電話得到消息的爛橘子代表：「不許你用這種口氣和天元大人說話！」
……
三個月後。
某神秘教派突然傳出驚天秘聞，他們的教主！
竟然！想！要！還！俗！
一臉佛像，笑起來背後佛光普照的青年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教會宗旨、法會宣講……總之就是那一套什麼什麼的，一概全都鬧著要換掉。好好的和尚他不當，說換就換到對家神道教那邊，跳槽速度堪比新干線車速。
按道理講，他這樣搞肯定要玩完。然而……那天參加法會的信徒都看到了，海浪與雷光間降臨的神明，張開的烏黑眸子裡滿是溫柔包容。
是喜愛人類，願意庇護人類的天津神。
怪不得教主連信仰都改了。
換我我也改！
教主大人抱著神明小姐，就像狐狸抱著油豆腐一樣心滿意足：今天也想還俗呢！
第111章 番外·涉谷
沒想到兩面宿儺還有想要復活他的同黨,嘛，畢竟也是一千年前的傳奇了。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二年級時虎杖悠仁拓印下了宿儺的術式並將其逐出身體,不料後者的同黨竟能忠誠到為了主君獻出肉身供其附著。不過裡梅並不是合適的容器，沒有腦花那狗頭軍師指點也就只能靠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法子莽,估計……意識和靈魂都已經不存在了。
強行擴大【凪】的範圍保護學生和半徑二百米內所有生物以及非生物，常夏不得不再次臨時成為「禍津神」。
一直堅持到五條趕來才解除狀態的她轉眼就發現——景色不太對，結界不太對，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太對。
守在她身邊的夏油傑不見了,只有驚慌失措惶恐大叫的著的普通人:「把五條悟帶過來！」
「五條悟是誰？」不明所以的路人互相交頭接耳的問:「不知道啊，活動負責人嗎？」
「今天涉谷舉辦什麼活動來著？」
「我怎麼知道……」
不是，五條不就在……嗯？
不在，這裡不是高專內部,眼熟的建築物告訴她,這裡是涉谷車站。
普通人不認識咒術師五條悟，更沒聽說過，他們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些人吶喊的內容只可能來自與咒術相關的咒靈，或是詛咒師。
「什麼？！」她看到車站最外層不知是誰布下的「帳」。
——竟然打破常規反其道而行之,只允許咒術師進出,將所有途徑車站的非術師人全部禁錮在一個相當小的範圍內。
人質？用這麼多人的性命脅迫五條悟？
「喂，你是哪兒派來的？過來這邊待命！」
稍遠些的地方有人向她打招呼，常夏一激靈,轉臉過去朝那人笑笑:「您好！我臨時接了個通知趕過來,正迷糊著呢。」
「哦！你也是倒霉被抓了壯丁啊。沒事兒，上面下了新命令,指定五條單獨下去解決事件。咱們就守在這兒抓抓逃出來的雜魚得了。」
搭話的是位男士,看年齡也有三十五上下,深諳職場摸魚之道:「你幾級了？差不多湊合一下糊弄糊弄就行。反正有五條在，咱們都是陪襯。」
常夏笑著嗯嗯啊啊只拿些單音節詞彙敷衍他，就這也足夠鼓勵那人繼續:「其他人來得早些，都已經分組占了好位置。要不，咱們也臨時組個隊唄！」
這個女人背著長刀，馬尾利落，強不強不知道，至少看著不像會拖後腿的樣子。當然，她那種很接地氣的好看也是他上前搭話的主要原因。
他都三十多快四十了，萬一今天運氣爆發來一個英雄救美，就此撈個老婆也說不定。也不指望啥，就是，能有個人搭伙過日子就好。
男人表現得越來越殷勤，常夏都有點不好意思:「前輩您幾級？」
「我啊，一般般，才二級而已。」
聽上去還有幾分驕傲？
「哦，二級，嗯，是挺厲害的。」她胡亂恭維了一句將話題轉到眼下:「發生什麼了用得著動用五條？」
這就跟拿核彈打蚊子似的，哪有動不動就隨便甩最強戰力的道理，也不怕用多把人用絮了鬧罷工！
那人撓撓頭發同樣一臉茫然:「說是最底層聚了好幾只特級咒靈挑釁來著。我也納悶，自從去年萬聖節那個什麼特級詛咒師夏油傑搞了個百鬼夜行，最近各地都越來越不安生，前幾個月兩面宿儺受肉，趕上今年這個萬聖節又出事，日子不好混啊！」
「上次就是五條出面順手把那個詛咒師給解決了，這次……」他說完這句就注意到女人的表情不太對，像是快要哭出來又強行忍住:「喂，你不會是……」
這個表情看上去可不像高興的樣子，難道是夏油傑的同黨？他不會是撞上詛咒師了吧！
「抱歉，我是五條家的咒術師，特一級。我想我們不大合適組隊。家主一個人在下面我不放心，我，我下去看看。」
她胡扯了個借口，低著頭匆匆向步梯走去。男人留在後面恍然大悟，緊跟著大聲喊道:「那你也要小心點！信號被屏蔽了，現在誰都不知道底下什麼情況！」
她逆著人流，只留下一道蕭瑟的背影。
「嘖，真是的，哪怕特一級，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啊……」
他頭一次為等級感到懊惱。
這樣好強的性格，更可愛了有沒有！
越向內側走，驚慌失措的人就越多。
這很好理解，被看不見的牢籠籠罩，被看不見的危險威脅，別說人，只要有生物本能的東西都會怕。
男人，女人，孩童，老者，社畜，主婦。每個人都很重要，每個人，都還有人在家裡等著他們回去。
「對不起，抱歉，讓讓，借過。」她不斷重復著這幾個詞，擠開人群向眾人迫不及待逃避之處趕去。
——生命珍貴。無論是誰，膽敢如此褻瀆生命，她都絕對不會原諒，無論是誰！
握緊刀首，圓潤的指甲因用力而呈現出不自然的蒼白。
商場中空的巨大天窗被植物枝干封死，常夏踏入其中就眼看上百號普通人被空洞吸入掉落——是領域，復合作用下的【領域延展】，能夠抵衝生得術式。
也就是說，在【領域延展】涵蓋範圍內，任何人都無法使用生得術式。
指向性太明顯了。
一層帳，一層領域延展的膜。
這是拿人命逼迫五條悟放棄使用術式與領域反抗，否則夾在這兩層力量之間的普通人會在一瞬間被擠成肉泥。
最外層的帳對咒術師暢通無阻，反而無法擊破，內部的領域延展像團水，操控在敵人手中。
憤怒，可以說自從無限城至今常夏也沒有如此憤怒過。這份激烈情緒甚至覆蓋了方才聽聞夏油傑死亡的動蕩——眼下這些活生生的人質，無論如何也比已經去世一年的，另一個世界的陌生人更重要。
重要到沒有時間再讓她繼續難過。
【水之呼吸·八之型·瀧壺】
潮汐強大的力量撕碎花御用咒力具現的藤蔓，湛藍色海浪從天而降，溫柔拂過每個人——【水之呼吸·十一之型·凪】
漏瑚為了威脅五條一連捏死五個人質，第六個，海浪拒絕他的凶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死裡逃生的女孩子遲了片刻才放聲尖叫，眼淚衝化妝容：「救救我！救命！誰來救救我！」
「嘖！閉嘴！」白發青年拎起她扔到站台遠端，反手一掌將大地咒靈劈得憑空轉了好幾圈。
漏瑚：這什麼情況？誰啊？沒有情報？夏油怎麼搞的？
「半徑200，甄別敵我。」亂入現場的女人眼眶還有點紅，刀很漂亮，刀身藍如碧海刀刃紅如烈焰。
最外層的帳覆蓋直徑為四百米，剛好能護住在場所有生靈。
他明白了。
紺色的妖嬈海浪紋路沿著頸側蔓延，海面範圍擴展到整個「帳」，五條揭開眼罩俯視眾生——【虛式·茈】
裹著雷電的紫色球體壓在海面，看不見這一切的普通人各個屏息。
他們察覺到有什麼在保護，又有什麼在驅逐。
【領域延展】消失了，支撐它的咒靈盡數被祓除。倒是「帳」還在。
「聽說外面有幾個特級咒靈隨機游蕩，不用解開，讓他們先在這裡待著。」
賬內電磁信號紊亂，無法有效溝通，全憑咒術師們自主行動。
如果有人敢下來的話。
五條降落在軌道上與常夏面對面：「不僅特級咒靈，還有大量改造人。不知道你是誰，眼下也沒空計較。」
「我留在這裡處理改造人和其他麻煩，你趕去找虎杖悠仁，請保護他。我的學生，粉色頭發，很精神的可愛小孩。」
雖然她的生得術式根本就不是保護，但是願意為了保護而放棄鋒芒，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比勾結外敵的上層更值得信任。
她坦然任由六眼打量，末了從口袋裡抽出一張證件甩給他：「不用你說。大概範圍？」
「明治神宮前站。」他掃了眼證件。
嗯，實力不算太菜，雖然也就特一級，好歹應該比禪院家那個垃圾能看……嗯？
【夏油常夏】
這啥來著？夏油？
回憶突然翻滾攪動，就像又聽到那個人的消息。
「證件還我，走了。」她揮開羽織袖子納刀還鞘，走了兩步還是三步，側頭問他：「灰原和七海呢，五條前輩？」
卡片帶著風從後方襲來，青年聲音悶悶的：「灰原二年級時殉職了，七海現在和悠仁在一起。」
「當心兩面宿儺！」
「哦。」常夏指指地上漏瑚被祓除後留下的痕跡：「打怪掉落，歸你了。」
真是的，組隊打怪從來不積極摸屍體，那麼多RPG你是白玩。
下一趟地鐵很快就要進站，常夏背對著五條悟揮揮手：「走了！」
……
對於「禍津神」狀態下的她來說，從澀谷站照直線砍出一條路趕到明治神宮前站並不難。好在今天萬聖節，外面穿什麼奇裝異服的人都有，一個極似大正時代的劍客也不會引起太多注意。
等她衝入地下站台，正看見七海建人腹背受敵。
前後左右擠得都是奇形怪狀的改造人。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只不過還在呼吸而已。
根本不需要糾結於取舍，就像那麼多飲下鬼血的人，千百年來也只有一個灶門禰豆子忍住了對血肉的向往。
如果有錯殺，我會承擔這份罪孽。
凜冽的刀芒穿透黑暗，七海建人本已做好受傷甚至殉職的准備，不料預想中的攻擊並未落下。
這個時候，還有誰敢冒著大不韙跑下來支援？
成熟版刻的發型早就亂了，金發散落在眼前，七海隔著淡淡血色看見海浪與火焰擋在未成年的學生身前。
還好，有其他可靠的成年人趕來，他總算能放點心。
第112章 番外·涉谷2
「情況怎麼樣？」
水色巨龍蜿蜒咆哮,阻礙視線的改造人來不及體會疼痛就被擊穿腦干倒伏在地。濺了一身血來不及清理，常夏瞄准七海建人將他撞離站台：「地鐵馬上就要來了，危險！」
廣播早就停止,列車行進帶來的震動卻不會消失。
「遇上了特級咒靈，剛從領域出來。」
那是代表海洋的恐懼，幾個學生也都受了重傷。如果這個女人沒能及時趕到，接下來他就不得不以命搏命。
常夏看了眼勉強站著的七海建人，禪院真希,以及禪院家還沒退休的老家主。
「虎杖悠仁呢？」五條不是說他們在一起？
在她離開涉谷站一邊祓除咒靈一邊前往明治神宮前站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
青年捂住傷口喘息道：「二十分鐘前虎杖傳話五條被封印了，十五分鐘前他獨自引開咒胎九相圖之一。」
「……」我總共也就離開二十多分鐘，感情這是前腳剛走後腳五條就玩脫了？
常夏抹了把臉：「你帶著老爺子撤出去，我帶真希往前走。」
咒術師輕傷不退是慣例，重傷就……就還是保命要緊。老爺子胳膊都沒了,萬一讓他死在這裡往後更麻煩。
——既然五條指望不上，眼下首要之事便是力保五條派系戰力。
七海建人點頭：「交給你。」
雖然是陌生人，卻也有種說不出的靠譜感。
「交給我你放心,通路已經打開。」
她堵在列車駛來的方向上，揮刀甩掉粘稠血液：「快走。」
「保重。」他扶起禪院家主，迅速撤離。
地鐵來了,車廂中湧出無數改造人，以及改造它們的始作俑者，一個滿身縫合線的人形咒靈。
「欸？別走嘛三七分！我好不容易才趕過來，就是想當著虎杖悠仁的面殺你來著~」
他操著孩子般的語氣踩著改造人蹦跳出車廂。刀光斜過,真人抬手摸摸臉頰,是咒力凝結的「血液」：「咦？」
觸及靈魂的傷勢？但又與一般咒術師的咒力不太一樣……
「特一級咒術師朝日奈常夏,特令一級術師七海建人攜禪院家主退出戰鬥序列,另有虎杖悠仁，禪院真希留下繼續戰鬥。」
時間太緊，她只能取出證件強行下令。好在七海建人是真明白此刻該做什麼，他沒有繼續滯留，趁同伴阻攔追擊帶了重傷老者快速離去。
「前輩，你誰？」男孩子踮腳目送七海，拐回來摸摸鼻子，臉上帶著點討好——就像被踢了一腳的貓崽，一見到能庇護自己的成年大貓就喵喵叫著湊上去想往肚皮底下鑽。
「五條托我趕過來保護你，至於傳話說是那家伙被封印了，究竟怎麼回事？」
罕見的拔刀斬悍然撕裂鋪天蓋地湧來的改造人，她頭也不回，語氣平直穩定。虎杖悠仁摘下戴在耳朵上的機械：「機械丸告訴我的。」
「與幸吉？知道了。」刀身橫側及時斬斷另一個突然膨大的改造人，她用衣袖擦去血痕：「保護好自己。」
「對於咒具使用者來說，室內不是有利地形。」她翻攪著長刀從一端打穿到另一端，刀刃說不來為什麼突然向後，准之又准架住偷襲的咒靈：「對敵人的追捕，不要過於依賴感官。」
【無我之境】
她的氣息消失了。
徹底溶於天地萬物之間。
「咦？找不到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好有趣！」咒靈笑得五官扭曲：「為什麼會沒有你的情報呢？漏瑚和花御的死，有你一份吧！」
「人類對他人的惡意？」冷漠倦怠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就像是在熾烈燃燒的火焰外罩了層冰殼，那個扎著長馬尾的女人懶懶對戰鬥中的學生道：「在這種不占優勢的情況下，建議優先解決制造問題的問題。」
處於禍津神狀態中的常夏，展開術式不再需要滿足那三個束縛條件，神明履行咎戒之責用得又不是咒力。
真人只來得及變形一半，視線翻滾下降：「啊嘞？」
「玩弄靈魂，你侵犯了神明的威嚴。」女人甩刀收刀的動作干練簡潔，連話也少了許多。
「還有誰？」視線劃過禪院真希，最終停在虎杖悠仁身上：「……」
有，有點冷！
虎仔炸毛，棲息在他體內的詛咒之王卻露出張嘴戲謔：「看來這裡來了個值得殺的家伙……」
神明吃起來什麼感覺，他還沒有嘗試過，有意思。
車站裡制造改造人的咒靈倒斃於刀下，失去操控者的行屍走肉個憑本能行事。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又有熟悉咒力異軍突起——百十來米外的街道上，魔神從影子深處顯現身形。
強大力量奪走常夏注意，與此同時虎杖悠仁陷入沉睡，兩面宿儺浮出水面接管了他的身體：「呵呵呵呵呵，那小子重視的人都在這裡了，讓他後悔到痛不欲生的樣子，想想就覺得好笑。」
【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同時展開的還有【凪】
強橫刀鋒斬切在海面上，海水重新溫和的彙聚在一起。
「哦？舍棄更擅長的事去犯蠢？哈哈哈哈哈哈，那就試試看你最終能保護幾個人！」
屍骨成山的血海猛然擴展，靜謐的大海總能比它更快一步籠罩生靈。
「嗛，蠢女人。」他猛然轉身就是一刀捅在她胸口：「保護陌生人就保護不了自己，蠢貨，哭著滾下地獄去……」不等他注入咒力翻攪刀身，遠處的魔神感應到強大氣息，橫衝直撞朝著這邊低頭闖入地鐵口。
它實在是太過高大，抬腳便將出口處的鋼構頂棚踩爛，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兩面宿儺不得不分神去應對十種影法術失控的魔虛羅，真希趁機上前扶住常夏後退：「前輩！」
「我沒事，小傷而已。」該怎麼說呢，宿儺的刀太快，魔虛羅出現得及時，還真就是能夠繼續戰鬥的傷勢。
中斷5秒的【凪】再次出現，三方爭執間【契闊】的一分鐘結束，布瑠布也被重創。
「前輩！」虎杖悠仁睜眼便是手中猩紅的血——那是活人的，是不計代價保護他的，陌生前輩的血。
刀刃破開肌理，溫熱的血濺出來，那種觸感真實得可怕。負罪感從指尖傳遞到靈魂深處……我，失控了，傷到不應該受傷的人。
「啪！」
常夏冷著表情一掌打在他臉上：「清醒點，我還沒死！區區小傷，不值一提。」她用刀鞘支撐著起身，魔虛羅還在，不解決掉這個，大範圍內的無辜民眾仍舊逃不開死路一條。
「沒有時間後悔，也沒有時間自責。無論誰倒在戰鬥中都不奇怪，你們該做的是踩在前輩屍骨上繼續前進！」
被她一掌打醒的少年握緊雙拳：「……是！前輩！請您千萬不要再動了，也該輪到我們保護您！」
「哼。」
她從鼻子裡呼出一聲，真就抱著刀靠牆休息——抓緊時間凝聚咒力運轉反轉術式。
詛咒之王兩面宿儺造成的傷害果然棘手，這還真是，名不虛傳。
本就散了架的魔虛羅沒能堅持多久就被兩個學生攜手擊潰，常夏睜開眼睛起身：「禪院真希，虎杖悠仁，前方二百米內，搜尋解救幸存咒術師。我先去涉谷站支援……」
伏黑惠放魔虛羅出來總不會是吃飽撐著沒事做。
從涉谷方向傳來熟悉卻又陌生的咒力，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前輩！」虎杖悠仁想說些什麼，真希攔下他：「聽從高級術師命令。」
沒時間爭吵，先聽命令，然後自主行動。
地鐵來了，車廂裡空蕩蕩的。看來軌道交通終於被封鎖，不再有源源不斷的普通人踏入陷阱。
踏入列車車廂，常夏抿起嘴角，向兩個學生揮手道別。
這裡不再有危險，又是兩個准一級咒術師結伴行動，怎麼想也想不出有什麼可值得擔心。
短時間內宿儺也不至於再出來第二次，要不然虎杖早就叫五條打死了，哪裡還有剛才的烏龍。
等她前腳被列車帶走，後腳真希就把虎杖踹上五分鐘後的下一班車要他趕往涉谷站。
「惠那家伙交給我，你去支援前輩。」她將咒具扛在肩頭指指少年額頭：「要把悟那個白痴帶回來。」
「是！」小老虎就差沒搖尾巴。
……
匆忙踏出地鐵車廂，常夏呼吸一窒。
這裡已經沒有來往行人，身穿袈裟的僧侶無可奈何盤膝坐地，面對著一只碩大的正方體骰子嘗試各種方法想將它從地面挖出來。
咒力和身形都是她不會認錯的樣子，但她就是知道那並非夏油傑。無論哪一個，都不是。
「咦？還有咒術師能支撐到這裡嗎？真不錯啊，這一代人，實力比我想像中要強多了。」
他單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藏在懷中。略微側過來的額頭上能看到一道縫合線。
「！」
平靜洋面憑空卷起巨浪，海嘯般怒號的咒力猛烈激蕩。坐在那裡的男人轉過來，鳳眼裡波瀾瀲灩：「嗯？這個……」他用手指點點額頭：「沒有關於你的記憶，你是誰？」
夏油傑的屍體裡沒有任何關於這女人的信息，但他卻無法驅動身體傷害她，就像被五條悟一句提醒便自主行動掐住咽喉的右手。
他露出溫柔和煦的笑容：「我不想傷到你，你還是，趕緊離開的好。畢竟五條悟已經被封印進了獄門疆，喏，就在哪兒。」
常夏：「……」她是不殺生的劍士，執刀數十年來，刀下不曾傷過性命。但是今天，面對這個人，殺意止不住的沸騰。
「你不該亂動他的屍體。」紺色斑紋從頸側蔓延至臉頰，她身上屬於人的那部分氣息更加稀薄。
比海浪來襲更快的是她的刀刃，「夏油傑」險險避開，拽著被斬斷的袈裟袖子直搖頭：「他都不知道你是誰，這又是何苦？」
身體不聽使喚，有威力的咒靈又都放出去襲擊其他咒術師，他不想和這個女人硬碰硬。
然而常夏的目標自始至終都不是他。
即便猜測到了眼下的情況，她也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死亡不可逆，她無能為力，胸口疼得仿佛被掏了個洞也要優先完成戰鬥，去做還能做得到的事。
日輪刀斬在獄門疆上，六個面上睜開的眼睛緩緩閉合。
【雫波紋突刺】緊接著【打擊之潮】，圓潤優美的刀弧直逼「夏油傑」喉間。最後一刻他才躲開，緊接著女人收刀反手撞入懷中，身體又僵了一下，陽光與海浪的味道迎面而來，混著點讓人擔心的血腥味。
一時間四周激蕩的咒力摩擦爆出電弧與火花，就連空間也被撕開道道裂隙。
在這咒力的浪潮中，「夏油傑」額頭一涼，視覺神經斷裂前他從陌生女人流著淚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具身體在抗拒，就算靈魂早已消散，冥冥之中卻還是拒絕聽從命令傷害她。
早知道，該將這個女人的危險性列在五條悟之前……
來不及了。
撕開封印走出無光之地的青年看到摯友的屍體再次躺平，和他同一姓氏的女人哭著用咒具長刀刺穿了他的頭顱。
那振刀，帶有天逆鉾相同效果，似乎是刀身成型後期由人工加注其上……誰干的？
第113章 番外·涉谷3
「那個……」饒是五條悟,遇上這種不哭不鬧就是安靜掉眼淚的女人也有點麻爪。
這個，該怎麼哄來著？雖然來歷不明，好歹算己方一大戰力,要是今天沒有她突然出現……五條悟在心底掂量掂量，恐怕還真得吃一回癟。
他是真沒想到敵人能陰險狡詐、無所不用其極到如此程度，別說筍了，連根竹毛都沒留。單打獨鬥他是毫無疑問的最強，但要論及戰術,嘛，顧不過來啊！
想到對方的姓氏，他更有點說不來的心虛。
首先，夏油傑死在他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管那家伙生前做了什麼，人死債消,動手行刑的被遺族惱恨也是常情。其次，沒將夏油傑的屍體妥善處理導致他死後不得安生，這也確實是他的疏忽。最後,他看看跪坐著撐在摯友屍體上哭泣的女人，背後發冷。
找不到切實原因，但又真實感覺到她與現世之間的連接越來越稀薄,仿佛馬上就要融化在淚水中。那是種玄之又玄的預感，如果真讓事情發生，他一定會後悔。
「那個……我說，老子他媽的對不起你啊,別哭了！」
走出下地鐵趕來營救老師的虎杖悠仁聽到這句話腳下一軟,直接滑跪到事件中心。不知所措的小老虎拼命找話題：「啊嘞？五條老師你沒事了？太好了！」
「啊！前輩,我還沒問您該如何稱呼呢。真希前輩去找伏黑了,放心哈！前輩？」
五條悟瘋狂向學生使眼色：快上！這個時候就只能靠元氣DK哄回哭泣的人1妻了！
虎杖悠仁，他還只是個單純的孩子，他沒看懂：「五條老師你被灰塵迷到眼睛了嗎？」
「……」關鍵時刻怎麼就沒有一個能跟上老子腦回路的呢？
就在他苦思冥想回憶往昔尋找對策之時，熟悉的氣息一掌削過無下限，身穿高專教師制服的丸子頭青年只留給他一道背影：「常夏！」
「嘎？！」最強和他的大腦一起死機了。
「常夏！別哭，我在。你看！我在這裡！」
來人眼睛裡除了妻子再無其他，衝上前一腳踢開另一個「自己」，單膝跪下輕輕替她擦眼淚：「沒事，我還好好的，我怎麼舍得把你一個人留下呢？」
等等！滑跪過來還沒來得及起身的少年頭頂冒出一只問號。
這個表述，聽上去很有點不妙的感覺！什麼叫「不舍得把你一個人留下」，感情這是死也要多個墊背？
這真的是安慰而不是什麼新種類的威脅？！
但它有用！
那個之前挨刀受傷不掉淚，這會兒卻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抬頭只看了來者一眼，立刻放大聲音撲入他懷中。拳頭伴著氣急的泣音狠狠砸了兩下，第三下忍住，改為抓緊他的衣領：「……」
男人收緊胳膊在她耳邊低聲安撫，被扔在一旁的單身師徒兩個你看我我看你。五條老師良心發現，單手拎起虎杖同學：「換個地方再說？這兒不大合適，尤其是，傑……」
嗯？虎杖悠仁嚇得揮手掙扎——那個人，原來是五條老師的熟人嗎？躺著的是怎麼回事，跪著的這個又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抽空給了他一個眼神，五條悟抬手：治療室見。
他低頭看看懷裡還在抽泣的妻子，狠心掐住她的頸動脈竇，本就力竭又大哭一場的常夏很快陷入昏睡。斑紋逐漸消失，禍津神的狀態也慢慢褪去，提著學生的五條這才敢放松。
危急終於全部解除。
為了給他們爭取機會，他彈了個「赫」出去，夏油傑趁機抱起常夏轉身消失。
至於地上躺著的屍體……那是誰？不知道！
我才不管呢！
……
常夏這一睡就是三天，沒睜開眼先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緊緊纏著自己的手，甩也甩不開，越是掙扎纏得就越緊。
「唔……」她發出不適的輕哼，很快有只手搭在額頭上試了試溫度，浸泡了溫水的濕毛巾一點一點蘸著擦過眼睛和頸側:「醒了嗎，常夏？」
女人猛得睜開雙眼，看清楚面前忙碌的人才松了口氣，跟著抬起的腦袋重新回到枕頭上:「太好了，你沒事。我做了個噩夢，好可怕啊……」
她翻了個身側躺著，不但手非要拉緊他，眼睛也不肯移開片刻。也就夏油傑身高腿長胳膊也長，換個人真是動也動不了。
他看上去很享受妻子難得的黏人，既然被她拉著也就不往遠處去，夠不到的東西索性使喚咒靈跑腿。
「先喝點水，然後坐起來吃點粥。等會兒硝子過來檢查，你就什麼都別管了，好好休息幾天。」他坐回到凳子上，一心一意看著她:「噩夢都是假的，你只是太累了。不要把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天塌下來自有個子更高的人去頂。」
總之就是啥也別摻和。
常夏被他扶著坐起來，背後馬上被塞了幾只軟綿綿的枕頭墊著。喝過水剛放下杯子，很快一碗白粥就送到面前:「你睡了好幾天，不能一下子吃太刺激。」
她乖乖就著他的手吃了半碗粥，哪怕用餐視線也沒從他臉上挪開。
「早~上好~我聽說睡美人兒醒啦？」
一個毛茸茸的白色腦袋從外面探進來，被人從後面退了一把，誇張的摔進病房。家入硝子雙手塞在醫師外套口袋裡，面無表情道:「查房！配合點！」
「硝子，為什麼你能把健康檢查喊出警察臨檢的感覺？」夏油傑坐在那裡沒動，單單側了下身看向另一個世界的朋友們:「還有悟也是，屍體處理好了？」
家入硝子:最奇怪的應該是你這個毫無自覺的家伙才對吧！
「嗯！是從學生那裡得到的靈感哦~我這次直接給你烤了個十成熟，還滿意嗎？」五條悟隨手拖了把椅子倒騎在上面:「你們……是我想的那種關系？」
他用兩只手比劃來比劃去，夏油傑長臂一伸就把常夏撈進懷裡抱緊，故意將牽在一處還帶著戒指的手亮給他看:「不好意思，我結婚已經快十年了。」
「哦，去年還幸運的有了一對雙胞胎哦，超可愛！」
某人說著說著居然洋洋得意起來:「倒是悟，你啊，不管在哪裡都是那種因為看上去太高檔反而積壓下來的壓倉貨呢。」
家入硝子摸摸裝著煙盒的口袋，想起這裡還有病人才忍住:「怎麼回事，他……」
「另一個世界的訪客吧！」五條把臉壓在椅子靠背上:「真神奇啊……什麼時候回去？」
「視常夏的恢復情況而定，不過也不會太久。」夏油傑突然頓住:「不，還是得盡快。」
「怎麼了？」家入硝子摸煙盒摸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抽出一支來含著，也不點燃:「有什麼麻煩？」
「倒也說不上什麼麻煩，但是……硝子，假設你在有了孩子的情況下不得不出差，那，難道不會擔心嗎？尤其……」
他沒說完，只是意有所指的看看五條悟。
「嘶！」家入硝子倒抽一口冷氣:「那可真是不得了！」
說完她也看了眼:「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一個五條尚且攪得學校雞犬不寧，萬一孩子們被他傳染了什麼不得了的病毒，後果不堪設想！」
他竟然還真的皺起眉頭，仿佛看見被拆得雞零狗碎的家。
「喂！你們不要真以為老子脾氣比當年好啊！」與其說是發怒，不如說只是為了捧場才發出聲音。五條悟就像只吃飽喝足的貓科動物，懶洋洋的抗議道:「老子教出來的學生，隨便哪個拿出來都是特級有望。呵！」
可惜在場四人，包括窩在夏油傑懷裡笑著聽他和人拌嘴說漫才的常夏在內，哪個不算珍稀品種來的？
還真都不怎麼把特級放眼裡。
三人之中唯一成功脫單的人更是示威似的又把老婆往懷裡抱了抱，做出一副「雖然我和我老婆感情很好並不想讓你們看見但是又希望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的嘴臉。
家入硝子比較直接:「嘔——！」
無論哪個夏油傑，都讓她由衷感到火大！
「行了，你讓開地方，我要給她檢查！」不想再被五條連累著吃狗糧，她向前走了兩步將聽診器塞進耳朵:「快點快點！」
「先松開手可以嗎？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別擔心。」他低頭和常夏說話就又換了種語氣，溫柔得幾乎能擠出水來。
家入硝子忍住火氣，上手簡單檢查了一頓，末了放下聽診器:「基本達到健康標准，她會反轉術式？身體機能很旺盛。」
分開不到十分鐘的兩個人迅速又粘到一起去，家入硝子連連抱怨著「沒眼看」:「這幾天你們就住在治療室，隨便開間空房，不要隨意出去。尤其是你，夏油。」
「知道了！」他一副「有妻萬事足」的樣子，轉而專注迫害五條:「為了不給悟添麻煩，就只能先這樣了。」
五條悟默默從衣袋裡摸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塞進嘴巴，「咯吱」一聲咬成碎片，就好像咬得是某人的骨頭。
第114章 番外·涉谷4
「行了先生們,把你們無處可用的勝負欲先收收，正事要緊。」
滿意於「只有五條吃癟」的風景線，家入硝子拍拍手說起正事:「五條帶回來的……大腦已經取出，還好趕在徹底死亡前送到我手上,不然麻煩大了。」
她從櫃子裡掏出一只醫用標本罐,「咣當」一聲墩在桌上:「它的術式太奇怪了,竟然是治療系，而且維系了太多與古代咒靈締結的束縛。」
「我覺得它在這一點上沒說謊。」
也就是說，當一個人想做點什麼事時，天賦往往還真不是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不然她怎麼就沒這麼多陰損主意呢？可見是人的原因！
粉撲撲的腦子漂浮在標本罐裡,看上去蔫噠噠的無精打采。如果不瞧它多出來的那對兔子牙也別去想它之前都干了點什麼，看久了竟然能找到點詭異的惡心萌。
「說實話，這個樣子……有點怪怪的。」
五條掀起眼罩盯著它看了一會兒：「還真是誒，超多束縛存在，不過它這樣,咒靈化了吧！」
語氣逐漸朝不那麼正經的方向發展。
「是的呢，已經咒靈化了。」家入不懷好意的跟了一句，兩人同時扭頭看向抱著老婆撒狗糧的家伙：「嘿嘿嘿，嘿嘿嘿嘿。」
夏油傑秒懂：「你們不能這樣，我又不是垃圾桶！」
「來吧！這怎麼能說是垃圾桶呢？閉上眼睛干了它,你就是整個咒術界都必須供著的男人！」
硝子將標本罐向前推了推,一直推到夏油傑面前,五條悟竄到旁邊單手壓住他肩膀防止逃跑：「我們當然可以！不要害羞嘛，傑~你這樣我也要不好意思了~來嘛來嘛，要我幫你嗎？」
夏油傑：抱緊老婆,弱小,無力,又可憐。
「哎呀！」試圖迫害的手被人拍開，常夏凶巴巴的手腳並用驅趕五條，又坐直身體抱住夏油傑怒視白毛前輩：「討厭！」
糟糕！又黑又亮的眼睛油潤潤的，怒火閃爍，就像某種自認為很凶實際上很萌的小動物。
五條躲得飛快，向後跳了一步：「略略略，打不著~小矮子~」
撓了一手空氣的常夏把目光放在腦花醬的罐子上——如果用這個砸的話……
「唔，咳咳咳。常夏，」夏油傑輕輕拍拍她：「松手，喘不過氣了！」
就……綿軟綿軟的，帶著混合了沐浴露的體香，讓人不禁浮想聯翩。
強塞腦花不成反被摁了口狗糧，五條撇撇嘴坐回椅子：「哼！老子可不是沒女朋友，老子只是沒工夫整那些有的沒的而已！」
他看上去非常不甘心，沒忍幾分鐘就追著常夏問：「你應該是和七海一屆的學生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邊沒有入學……怎麼想都不對啊！你怎麼就挑中傑這個眼睛小小套路不少的家伙？被騙了？還是眼睛不好使？」
「喂！別以為我不打你就是沒生氣啊，悟！」
原來你竟然對我老婆有這種心思？回去就打死算了！
硝子偷笑著從衣袋裡掏出口香糖掰開一粒送進嘴裡——會這麼大喇喇說出來才是真的僅限於好奇，夏油這口醋吃得太沒來由。
「容我提醒，話題中心並不是你們兩個誰更受歡迎上。」她屈指敲敲標本罐：「怎麼解決？不殺難保什麼時候它逃出去卷土重來，殺掉悟這輩子就可以徹底和睡眠告別了。」
「哼，硝子你也太小看我了，最多一年不睡覺而已。」
剛才只是玩笑，如果傑真的那麼排斥，他也不會非得強迫他吃這麼惡心的咒靈。反正還有那麼多學生嘛，就當課外素質拓展訓練嘍。
他這樣說，夏油傑反倒嘆氣道：「算了，還是交給我處理。」
腦花暴斃會有什麼後果他當然知道，為了所有人的身心健康和睡眠著想，還是由術式控制比較妥當。
常夏就往床頭去摸她的刀：「好惡心。」
「沒事。」他把她抱回來，順手展開術式，很快掌心中就多了個黑色渾濁球體：「我倒也沒那麼脆弱。」
伴隨著必不可免的生理厭惡吞下咒靈球，馬上嘴裡就被妻子塞了勺白粥，又被她擔心的注視著：「還好嗎？有沒有難受？」
本來不至於難受到哪裡去，被她這麼一問，不難受也要難受。
「嗯……」夏油傑一臉虛弱的把頭靠在常夏身上：「大概不會有比它更糟糕的咒靈了。」
噫——！
家入硝子和五條悟同時做出「鄙視」的表情。
原來這家伙就是這樣把單純可愛小學妹騙到手裡的麼！
頻頻遭遇暴擊的兩個單身狗憤然離去，邊走邊罵罵咧咧：
「人渣！」
「就是就是！不能更贊同！」
然而很快又有人輕手輕腳走回來，在門鎖上掛了一袋水果糖。
至於標本罐裡剩下的大腦屍體……被五條帶走去找加茂家的麻煩，俗稱甩鍋去了。
常夏看著夏油傑吃了幾顆水果糖才放心，順手拿起上一位住戶留下的書翻開閱讀。治療室裡來來去去的咒術師有很多，說不定那位就勤奮又好學。
她靠在夏油傑懷裡翻了幾頁，忽然抬頭倒著看著他笑：「你看，這本書上說，人都是由猴子進化來的。」
夏油傑低頭就著她的手指看了眼博物雜志上的人類進化史簡圖，果然相鄰最近的幾張很有點眼熟。
「嗯，所以不少非術師就是進化不完整的猴子，我是說，那些有問題的。」為了避開她的雷區，他非常小心自己的措辭：「看到愚昧固陋不知感恩的存在我就頭疼。」
「額……橫豎大家都是從猴子進化來的，完整不完整，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你覺得呢？無論是彬彬有禮的猴子，還是劫掠成性的猴子，總歸都是猴子。」
常夏笑著闔上書：「總有一天，會成為完整的人。」
夏油傑：「……」
行吧，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一向求同存異，倒也不必非得辨個分明。
……
涉谷事件一周之後，關於「加茂家敗類加茂憲倫盜取詛咒師夏油傑屍體，並依憑其上操縱咒靈作亂」的定論取得廣泛共識。在這次事件中出色完成任務的待評定咒術師們都得到了晉升許可，一群學生聚在家入醫生的治療室裡開了個熱熱鬧鬧的慶祝會。
「前輩！雞肉丸子您吃嗎？」元氣滿滿的少年把飯碗也堆得滿滿，看上去對自己的手藝相當自信。
仍舊處於恢復期的常夏成了重點關照對像。夏油傑被五條拖到旁邊和成年人坐在一起喝果汁，他一走學生們就立刻上前圍住「臨時教師」。
「太多啦，會滾下去。」她靠在枕頭上接過碗筷，很快又有人遞了紙巾：「沒事，回頭扔洗衣機裡轉兩圈就行。」
「那也太邋遢啦！」
「什麼叫邋遢，已經洗干淨了啊！」
「不是洗不洗的問題……」
「金槍魚蛋黃醬！」
嘰嘰喳喳。
「啊啊~青春可真好……」喝果汁也能喝出「醉酒效果」的五條老師紅著臉哼哼唧唧趴在桌面滾來滾去。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隔著他交換眼神，一個悄悄拿走果汁，一個打開氣泡酒對著開口灌進去。
五條感嘆了一會兒，伸手在桌子上摸來摸去找他的果汁，夏油傑眼疾手快將易拉罐塞進他手裡：「當心點，差點碰到地上。」
「哦，謝啦！」他毫無防備喝了口混了低度酒的果汁，原地咂咂嘴反應了一會兒，「噗通」一聲摔下桌。
「哇！五條老師怎麼了？」
「這家伙該不會是……」
「嗯，醉了呦！」
「喝醉了。」
「十五度的起泡酒混著果汁，一口而已。」
「醉了呢。」
「是醉了。」
「沒用的大人。」
「笨蛋。」
「鯛魚！」
……
「送走了？」治療室終於恢復平靜，臨時暫居的客人們離開前專門將一切都還原到最初的樣子。
家入硝子裝在口袋裡的煙終於點燃，她吸了口氣：「就當那家伙定居到國外音信杳然，反正……他肯定會好的。」
「嗯，我知道。」戴著圓片墨鏡的白發青年悶聲應道：「明天，又會有什麼新驚喜呢？哈哈哈哈哈哈哈，真讓人期待啊。」
眉宇間的笑意溫軟柔和。
「偷笑吧最強，至少你終於能騰出時間好好睡一覺。」女醫生冷漠無情拉開治療室大門催他走人：「實驗數據說明長期007的社畜猝死率比常人高出許多，我想你應該不會想成為業界笑柄？」
「……硝子，」五條悟發出好大一聲哽咽：「為了治愈你這句話給我帶來的創傷，我得去吃個蛋糕補補！」
「快走吧你！」她沒好氣的甩上門。
沒多久，青年笑嘻嘻來到一家甜品店外。他抬頭看了門頭上眼花俏的藝術字：「新開的？為什麼以前沒注意到過……」
推開厚重玻璃門，甜蜜濃郁的奶香味撲面而來。玻璃櫃台後站著打工小妹：「您好！請問您想要點什麼？」
「這一排，一樣一份。」看上去還挺不錯。
他美滋滋坐進落地窗前最軟那只懶人沙發裡，無處可放的大長腿隨隨便便伸到桌子底下。
這還真是，適合做個好夢的午後時光。
第115章 番外·鬼滅
「全部……都是些猴子。」
青年打開冷水衝淋在身上,不這樣做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嘔吐。
視而不見的麻木。
聽而不聞的不仁。
閉口不言的冷漠。
咒術師的盡頭只有一片同伴留下的屍山血海。那些被保護著的，蛆蟲般翻湧的非術師們……全部都是些進化不完整的猴子。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剛解開襯衣扣子將濕透的衣物扔進不遠處的盆子裡，放在更衣室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無窮無盡無休無止,片刻喘息也不給人留。
「夏油。」青年光著上半身出來接電話,淌了一地水：「什麼任務。」
輔助的聲音忽大忽小,就像老舊破爛的喇叭，一句話也要說得斷斷續續。他安靜聽了一會兒，說是某處偏遠山區上報了關於咒靈的消息。
「知道了。」他掛斷電話，深呼吸。
這種事,有必要專門讓他從東京跑過去一趟嗎？
返回浴室，就著冷水匆匆洗去上一個任務留下的咒靈殘穢，二十分鐘後神色猶豫的青年出現在宿舍——離開前還是要清理下個人用品，不然不知道得堆到什麼時候。
「咦？」隔壁的好友聽見動靜走過來看，他安靜了一會兒拉下墨鏡：「傑,你是不是瘦了？生病了？」
「沒什麼，我沒事。」他匆忙抬頭敷衍的抿了下嘴角：「苦夏而已。」
「哈哈哈！我看你是涼面吃多了吧！」好友開了句玩笑，可他笑不出來。
堵在喉嚨裡的話說不出來，只能和著苦澀咽下去。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動了動，最終他也沒能應和他：「我走了,新任務。」
「哦哦！回見！」沒心沒肺的笑聲被他拋在身後,青年逃跑似的關門離開宿舍。
走出連同內外的參道時他還在想,車票應該已經訂好了吧，那麼遠，地圖上都看不見標識的山村,難道要開車過去？怕是油費也不少。
沒想到還真就是監督開車過去。
窄□□仄的車廂空間,就像是具正在移動的棺材。外面熱的要死,遠遠向前望去，路面像是在憑空搖晃。
又不是地震，只是曬而已。
我討厭夏天。
坐在後排閉目養神，忍受著眩暈與嘔吐感同時上湧的年輕咒術師這麼想著。
連續走了好幾天，到第四天下午，他們才找到那個上報有凶惡咒靈作祟的村子。天氣不好，陰沉沉的，悶得喘不過氣，一整塊烏雲像是馬上就要垮下來似的壓在頭頂。
咒靈……有倒是有，也就二級左右。說白了，不過是這些村民擔心花了錢也請不到咒術師，索性將情況說得格外嚴重，連壽終正寢的死亡也盡數推到所謂的「鬼怪」頭上。
話說他要是那位死者估計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這麼熱的天，就為了遺產分不平均這點事硬是拖著不肯下葬，屍體都臭了……
「那個，這位先生。」
本來他已經打算走了，生得奇形怪狀的村長諂笑著湊上來拉著夏油傑不放：「麻煩您，我們這兒還有別的，就是那種鬼怪，您知道吧？」
他笑得很醜，肥肉堆在臉上，嘴一咧就露出交錯的牙齒，像只鬼鬼祟祟的猴子。
青年耐著性子等他說話：「您可以說得簡單明白點。」
「好好！就是，那種鬼怪也不是憑空出現對吧。總是被什麼不吉利的東西招來，我們這兒就有這種困擾。」他搓搓手：「麻煩您順手解決掉，或者帶走也行。」
「咒物？」他沒想那麼多：「帶路去看看。」
為了避免將來再跑一趟，他認命的低頭跟在村長身後。
這麼爛的爛泥路，咒物別是扔在豬圈裡！
等他們路過豬圈來到一處廢棄防空洞洞口，他還心有余悸的安慰自己：還好不在豬圈。
然後……防空洞下的私刑牢獄中，青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那是什麼？！
一對抱在一起的小女孩。
鞭痕，瘀傷，燒傷，燙傷，刺傷……但凡人類可能造成的肉1體傷害，你都能在這兩個孩子身上看到。
「……」
「這兩個就是災星！都是她們把鬼怪給招來了，請您把她們解決掉，這樣我們就安全了！」
猴子還在吱呀吱呀沒完沒了的吵鬧，跟他一起下來的女人點頭附和：「是啊！災星！呸！總是說些怪話。」
「……」
頭很疼。
他抬起手，拇指用力按壓眉心：「……我知道了，請大家先到外面去。」
兩個女孩拼命想將對方護在身後，她們太小，可能還不明白「處理掉」是什麼意思。
他操縱著一只小咒靈，隔著鐵柵欄哄那兩個孩子：「看，別怕，很快的。」
膽子大些的女孩被吸引了注意力，膽子小些的躲在後面用力拽著她的衣服要她遠離柵欄。
有咒力，能看見那些無形之物。
是幼年的咒術師。
都殺掉。
那些猴子，都殺掉，然後就離開。
不想回學校，這種痛苦的工作，也不想再繼續。
沒有意義。無論他祓除多少咒靈都沒有意義，人心是黑洞，汩動著永遠也不會減少的惡意。
救不了後輩，至少還能救這兩個懵懂幼女。
青年攥緊拳，沿著坡道走上山前空地。村民們聽說「災星」終於要被大城市來的有本事的人處理掉了，紛紛趕來看熱鬧。
一個個踮起腳，伸長脖子探頭看向防空洞口，就像即將要看場精彩至極的表演。
「辛苦您，處理掉了嗎？」村長興高采烈上前詢問，被他冷冽的紫色鳳眼掃過，背後冷不防起了一層汗：「怎麼說呢……」
這些人，看不見詛咒和咒靈。
他抬起手，身後探出一雙撕裂空間的枯爪，流淌著濁血的眼睛貪婪的窺探獵物。
走出去，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眼前閃過許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有。他低頭看著那只猴子，揮手向咒靈下令——殺。
咒靈出擊的瞬間，鉛雲密布的天空中落下一道閃電。炸雷聲幾乎震破鼓膜，連咒靈也停下動作，利爪距離那只猴子不到五公分。
「撕碎它們。」他追加命令。
咒靈咬住那只猴子時又是一道閃電，緊接著傾盆大雨劈頭蓋臉砸下來，遮住了慘叫聲也遮住山頂土石傾瀉的聲音。
「山神發怒了！山要倒了！快跑啊！」
直到混著泥土山石的濁流衝到身後才反應過來，整村人像被扔了點燃爆竹的蜂群般四散奔逃。
……
太糟糕了，或者說太幸運了。
泥石流闖入山村，倒也省了他不少操縱咒靈撕碎猴子的力氣，只不過沒能親手做這件事，胸口郁氣一時沒發出去。
保護自己的咒靈已經消失了，青年破開泥層爬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回頭去找不遠處的防空洞入口。
雖說巷道一路傾斜向下，洞口的位置卻也不低，應該不會灌太多泥漿進去。而且洞中空間也比較大，那兩個孩子不至於被掩埋。
按照記憶中的方位翻找了一圈，入目只有青翠植被，別說防空洞，螞蟻窩也沒看到一個。
不對勁。
泥石流經過，不說別的，只這些樹就不可能還完好無損站著。
密林深處傳來稀稀索索，不知道什麼動物奔走穿梭的聲音。
「誰！」
召喚咒靈未果，他憑借著出色體術躲開突襲。
這是……什麼？
也許像個人，四肢著地，口中流涎，腳爪尖銳，行動敏捷。
手邊沒有武器，術式失效，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深山老林裡遭遇「怪物」襲擊。
夏油傑又揉了揉眉心，真是頭疼。
難道說想殺幾只猴子也成為罪孽要被如此懲罰嗎？他們對那兩個孩子做得事，竟然能被視為合情合理？
好在平日訓練從來不曾懈怠，幾番交手他抓住對手破綻，掐住敵人後頸猛然發力。讓人牙酸的骨骼扭曲聲驚跑了不遠處覓食的松鼠，撒開手裡的松果遠遠遁逃。
「啪。」
褐色松塔砸在落滿枯黃腐葉的地面上，青年松開胳膊，將軟綿綿的屍體扔下。
應該……是個人？骨骼結構和生理構造都是人類無誤。為什麼行動如此詭異？
他也才剛剛脫離少年範疇沒幾天，腦子子偶爾還會閃過那些從電影情節裡看到的天馬行空——難道是什麼輻射變異人？還是不知哪裡來的病毒感染者？
就在他轉身想要離去繼續尋找囚1禁著雙胞胎的防空洞時，被扔在地上的「屍體」猛得躥起，雙爪直奔他的脖頸。
「喝！」
夏油傑冷不防被嚇了一跳，躲倒是躲開，脖子上多少還是被劃了道口子。
不深，但還是湧出鮮血。
「咕嚕，稀血！是稀血！」
那怪物明顯亢奮起來，自己扳著錯位的頸骨用力推回去，露出滿口夾著腐肉碎屑的犬牙:「你逃不掉！」
真惡心。
他並掌重重砸在它的太陽穴上。
正在膠著之中森林裡再次傳來漕淬細碎的聲音，青年心底不耐——一個就夠棘手，怎麼又來一個！
怪物力氣很大，折斷脖子也不死，像這樣繼續糾纏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拂過草葉與樹枝的聲音越來越響，可以想像另一只怪物竊喜著奔來的模樣。
真是夠了，他木然由著身體被面前的怪物打飛，撞向側後方樹干。
真他媽的累。
烏黑尖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在他抽疼不已的腦門上開個洞，背後「呼啦」一下衝出來了什麼，帶著夜風，以及淡淡的花香味。
先是一振精致鋒利的打刀，刀身映著秋水般的湛藍，刀鍔呈龜甲狀六面體，烏沉沉的。緊接著粉白色的羽織袖子撞出樹叢，一刀橫掃，毫不客氣劃破怪物雙眼。
這時他才感覺到背後一軟，女孩子輕輕悶哼一聲。
被人扶著坐在樹下，粉白羽織的背影出現在面前。從來還沒有過誰把他擋在身後試圖保護過。
十七歲的特級咒術師被一個矮墩墩的女孩子護在身後，說出去誰信？她背對著他，飄揚的馬尾在空氣中劃了個飽滿圓弧。
只一刀，身首兩地的怪物倒地不起，在夜風吹拂下緩緩化作灰燼廢墟。
「你沒事吧？還能站起來嗎！」少女還刀歸鞘，轉身過來向青年伸出一只手:「這裡不安全，和我一起盡快離開。」
夏油傑沉默了。
她，沒有咒力。
非術師的普通人。
第116章 番外·鬼滅2
夜風吹散悶熱與煩濁,夏油傑抬頭望進一雙倒映著星辰的眼睛。
沒有好友那種蒼天之瞳帶給人的震撼感，油潤烏黑，晶瑩透亮,是普通人含笑的模樣。
「你沒事吧！能站起來嗎？」粗繭縱橫的掌心伸到青年面前。少女機警環視一周後勸道:「這裡不安全,請和我一起盡快離開。」
「……」他呆了一會兒,別開臉,連頭也轉到另一側去不再看她的眼睛:「走開，猴子。」
「哈？」女孩沒聽懂,愣了一下，收回手抓著袖子上下嗅嗅:「我不臭啊？雖然說在森林裡待了好幾天,現在天氣又不熱！」
「離我遠點！」青年不耐煩的又躲了躲:「進化不完整的失敗品。」
她頭上的問號幾乎具現化:「原來是留洋的學生嗎？看衣服有點像哦，你們這些洋先生可真有意思，說得什麼我都聽不懂。」
「不過啊,不管水猴子還是河童，受傷了都得好好治療包扎。快點走吧，我送你去最近的藤下家別院,等到那裡你再想法子給熟人捎信來接。」她不由分說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一下子就把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原地拉了起來。
夏油傑掙扎不及,心裡閃過「力氣可真大」的感嘆，下一秒他又努力說服自己——伏黑甚爾那種野猴子不也力氣大得很麼，說不定這又是一個「天與咒縛」。
清涼苦澀的藥膏擦過頸側,他想躲，沒躲開，少女踮腳伸手給他把脖子裹了一層又一層:「馬馬虎虎湊合一下,等會兒再換,先把血的味道蓋一蓋。」
這手藝可真不行,比硝子還爛。不過硝子仰仗著反轉術式,這種外科包扎技術對她來說倒也不重要。
「哼。」他努力不看她的眼睛，也不想因為她身上透來的淡淡花香心猿意馬。
猴子裡也有可愛的品種……但終究還是猴子！
青年掙扎著想要甩開少女，他也確實做到了。那對雙胞胎還待在防空洞裡等著，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跟著一個奇奇怪怪的陌生女子走掉？
就算要走，也得把那兩個孩子一起帶走。
「……」算了，暫且與猴子虛與委蛇，等他脫困！
好吧，等他脫困也不會對她做什麼，她和那些山村裡的低等猴子不一樣。
青年打好腹稿，低頭咳了幾聲假裝前面的對話都不存在：「勞駕，我必須留下找我妹妹，她們就在附近。」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呀！」少女一下子急起來，將手指塞進嘴裡吹了個長長的口哨。密林中傳來鳥鳴，渾身漆黑的鳥兒在頭頂盤旋，定睛細看，原來是只身型巨大的烏鴉。
「呱次郎，去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活人！」她急得聲音直抖。
烏鴉拍拍翅膀，「嘎啊」大叫著換了個方向飛行。
難道和冥冥前輩一樣，都是操縱動物的術式？不對，她分明沒有咒力，就只是個普通人。
他冷眼看著她急得團團轉，無法理解。
烏鴉有翅膀，智商高，飛得快，沒用多長時間就飛回來：「嘎啊，沒有！沒有！沒有！人！嘎！」
烏鴉！烏鴉說話了！是在做夢嗎？
「沒有人，是不是你記錯了？」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我三天前就鑽進這片森林追蹤剛才那只食人鬼，到現在也只見到你一個活人。你再好好想想？」
「就在剛發生泥石流的村子裡，我……」他閉上嘴巴，皺眉沉思。
不對勁，空氣的潮濕程度根本不像剛下過雨，既然就沒下雨，哪裡又有泥石流什麼事。
果然，少女一臉「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的表情：「開什麼玩笑，這附近從來沒發生過泥石流，你別是撞到頭了？要不要請醫生？等會兒我交代一下，給你請個西洋醫生，好好檢查檢查。」
夏油傑：「……」他左右看看，確定沒有找到像是防空洞入口的地方。
就在此時那女孩伸開手掌在他眼前用力晃：「這是幾？你知道年號不？」
「平成！」他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希望能讓她閉嘴安靜。
少女立刻收聲，看他的眼神更加詭異：「真傻了？」
「大正啊！現在是大正X年！平成是什麼鬼？哪來的年號！你自己想的嗎？！」
「我沒工夫和你閑談，讓開！」說不定這只是個惡作劇，最近很流行的那種。
夏油傑想要繞開她，沒成功。突如其來的拳風讓他驚愕不已，並不普通但很自信的青年確定這還是頭一回有女孩子主動攻擊他。
閃神瞬間被她抓住破綻，他竟然被個少女用體術放倒，還順手給捆了個結實。
通常這種待遇都屬於詛咒師。
啊，對了，我好像不久之前才決定轉行去做詛咒師，這麼一想似乎沒毛病？
「好啦！委屈你一會兒。」她側頭甩了下劉海，腦後的馬尾巴跟著甩來甩去:「你這樣的稀血特別容易招來食人鬼，就剛才那種怪物，不想被吃掉快點走。」
少女抬起手比劃著，似乎有點嫌棄他太長的腿，想了想，就像扛袋土豆那樣將青年甩在肩膀上單手扶住，腳下發力跟著天空中的烏鴉飛奔：「呱次郎，領路去距離這裡最近的藤下家別院！」
活了快十八年頭一次吃這種癟，夏油傑吐出一串省略號：「……」
我這一百多快兩百斤都是水！
青年也很難說清楚現在心裡是股什麼滋味，他不想和這少女同行。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因為她的緣故在這段短暫時間裡不知變了幾變。
他又不傻，當然知道這少女正不遺余力的想要救他。
笑死，特級咒術師還需要個普通人救。他只是術式出了點小問題而已，等回到學校很快就能恢復，根本不需要她多管閑事。
可惡。
他一邊唾棄自己，一邊趴在女孩子肩頭努力想從她身上找出點讓人討厭的地方。
一、二、三、四、五……
……失敗了。
大約她就是那種特別可愛的猴子類型吧！他自暴自棄的攪了滿腦子漿糊。
被一個普通人解救，進而保護，真是讓他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難受。
並不是因為被人扛著走傷了面子！
不是！
烏鴉在空中拍打翅膀領路，似乎比手機導航還要來得精准。半小時後他們離開群山環繞的山谷，來到山外路旁一處庭院。
燦爛濃郁的紫藤正值盛放，她身上的花香竟是來源於此？
這種古舊樣式的院子，大約也只能在這種偏院地區才能見到。
等等……！青年突然意識到，進出山間的路也與他來時完全不同，走了這麼久，竟然還沒走到主干道上？
少女將肩膀上的「土豆」放下讓他靠牆站著，自己上前輕叩木門，很快有人應聲走出來:「您好，啊！原來是鬼殺隊的劍士大人，請進！」
老婦人臉上每一道皺紋都訴說著慈愛，她向後退了半步，讓開路。
「不了，我怕是還有任務。這回只是送個受害者過來，似乎是留洋的學生，稀血，受了點輕傷，勞煩請個西洋醫生來替他再處理一下。還有啊，許是有什麼不中聽的，您就當沒聽見好啦！」
她指著腦袋衝老夫人眨眨眼，夏油傑聽得滿頭黑線——憨憨嗎？哪有當面說人壞話的！
老婦人抬起袖子捂嘴笑了兩聲:「明白了，那我就不留您，放心把人留在這兒吧。祝您武運昌隆。」
她側身看著靠牆的「土豆」點點頭:「今晚您就住在這兒，明早也行，住幾天都行，看誰有空就替您送消息。」
女孩子聽她說完，吃吃笑著扛起夏油傑將他送進庭院往地上一放就走了，落在她頭頂的烏鴉大叫著什麼「南南東」。
見他努力扭著頭向外看，老婦人笑著解釋：「呵呵呵，那是專門訓練出來的鎹鴉，專門為各位劍士大人傳信。」
她上前替他解開繩子拍打身上的塵土:「時候可不早了，快些歇下。」
「吃飯了嗎？我看您衣服也髒了，請換上備好的浴衣，這一身洗淨晾干後會送回您房間裡。」
屋檐下躺著一只胖柴犬，見有人來也不叫，只把毛茸茸的耳朵搖了兩下。
「請您先換衣服，我這就去廚房。」
她老得背都彎了，動作卻快得驚人，夏油傑剛把視線從柴犬耳朵上挪開，老婦人就走得影子也看不見了。
「……」
老人家，不對……
老猴子跑得這麼快，不怕摔倒麼！
夏油傑側耳傾聽，沒聽見什麼人摔倒的動靜才低頭盯著柴犬發呆。
既然有現成的民宿，他也不想再麻煩得往遠處跑。眼下可以確定的是那個滿是猴子的村子不見了，藏著雙胞胎的防空洞也不見了。
至於年號……
大正，那不是一百多年以前嗎？
青年站在廊下環視四周，心底一沉——沒有任何現代痕跡。他走進房間，一屁股坐在古意盎然的榻榻米上掏出手機。
很好，沒有信號，一格也沒有，時間顯示還是他祓除咒靈後隨手點的那會兒。
——至少不用猶豫糾結要不要聯系朋友們了。
他狠狠摁下息屏鍵，向後倒在榻榻米上，用胳膊遮住眼睛。
看來並不是術式出了問題。
他只是單純的走在社畜的路上，單純的遇到了許多社畜都會發生的意外，單純的一個不小心回到一百多年以前，單純的連帶著將咒力和咒術一並都給弄丟了，而已。
呵呵，猴子竟是我自己。
丸子頭青年翻了個身，一拳砸在地板上。
第117章 番外·鬼滅3
丸子頭青年在榻榻米上躺了一會兒,短短幾分鐘內就將「輾轉反側、愁腸百結」演繹得淋漓盡致。在把地板滾了一個遍以後他終於平靜下來，起身換過放在被團上的浴衣。
渾身都是土，又留著長頭發,這會兒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嗯……浴衣該怎麼穿來著？
青年反復試了幾次未果,因為不會系帶子,一松手身上的布就有往下掉的風險。最後只能胡亂掩住衣襟把浴衣裹得松松垮垮,他嘆了口氣——看來是真的莫名其妙跑到了一百多年以前。
沒有網，沒有電……啊,已經有電了，但是尚未普及。但那又有什麼用呢？電波可穿不過時間去到一百多年以後。
他別別扭扭攏了下領口,坐在台階上發愁。
也不知道學校那邊會怎麼處理這件事，特級咒術師失蹤於山體滑坡泥石流？大約會把同行們都給活活笑死。
「您好，晚飯來了。」
老婦人端著紅漆格子去而復返,安置小案脅息的動作迅速伶俐，一點也看不出年齡:「請用餐，醫生馬上就到。」
捂著胸口和浴衣下擺往房間裡走的夏油傑:「……」這也未免效率到有點可怕了吧！
老人看到他的尷尬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就笑:「啊啦，是不太會系帶子嗎？」
果然是留洋回來的學生仔,家鄉的衣服也不大會穿了。
「這位少爺呀，麻煩您等等。」她走到青年身前拍開他的手，三兩下就把胡亂團成一團的腰帶解開,夏油傑脹紅著臉大叫:「啊！」
柴犬扭頭，把耳朵貼在地面上，一臉大寫的不耐煩。
「您呀,一定是位頂溫柔脾氣頂好的少爺,呵呵呵。」她笑著替他整理衣衫,滿是皺紋的枯瘦手指順著布縫劃過:「不用那麼害羞,如果我孫子還活著，眼下也都比您年長啦！」
青年光速閉嘴，低低擠出一句「抱歉」。
就算她是個老猴子，不對，老人家，額……
大腦一片混亂，他低下頭，看著蒼老的手三兩下就把浴衣搭理妥帖。
「少爺呀，手抬一下。」她笑著拿起腰帶繞到他身後，夏油傑渾身不舒服的將後背亮給陌生人碰觸。
後腰上緊了一下，老婦人和緩的聲音傳過來:「好了。」
她走到前面又替他整了整衣襟，滿目依戀的抬頭看著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唉……」
最後她只嘆著氣自嘲:「人老啦，不中用了，做什麼都慢吞吞的。」
夏油傑滿心不是滋味兒的伸手扶了她一把，又很快松開。
只是，不想讓她在我面前摔倒而已！
「謝謝啦，少爺。」她樂呵呵的指指碗筷:「就不耽誤少爺用餐了，我去看看醫生到了沒。」
她又走了。
夏油傑坐到小案後看看，天婦羅，蕎麥面。
嘆氣，端碗，抄筷子，低頭，吃。
放下碗醫生就提著藥箱走進房間，夏油傑盯著他的木頭箱子滿臉好奇，忍不住趁醫生走出去取東西時連拍好幾張照片。
然後頓住——拍了又如何？他現在還有人可發送的嗎？
「問題不大，抓傷而已，先打一針破傷風。」
醫生拿著消過毒的玻璃針管走回來，青年反手抓緊領口拒絕:「我打過破傷風疫苗！」
「哎呀？」醫生笑起來:「既然你認得，那就再好不過，大男人哪裡還能怕打針，快點！」
不是，玻璃針管真的沒問題嗎？金屬針頭也是公用不是一次性的啊！受不了！完全受不了！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受不了！
弄不明白病人為何抗拒至此，醫生只能拿出「殺手锏」:「一點也不疼的，不打很可能伴隨感染風險，會要命哦！要不，你先試試，疼了就不打？打完給你糖吃！」
夏油傑心想我六歲時就不信這種鬼話了，你現在還拿來糊弄，沒門兒！
老婦人也上前勸:「既然劍士大人將您交給我了，總要有個交代，不然再叫鎹鴉請大人回來一趟？」
其實並不會，但是嘛，要相信老人家的智慧不是麼？
一想到自己被捆成土豆的樣子……
——我丟不起那個人！
青年氣鼓鼓的掀起袖子，把鍛煉得很好的胳膊伸過去。
「好了。接下來清創包扎，傷口不能碰水。今天就別洗澡了，打點溫水擦擦，再想洗，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晚上。」
醫生將用過的器皿放進搪瓷盒收緊，解開他脖子上亂七八糟的繃帶，看了一眼就笑:「年輕人，身體挺好，傷口已經收斂了，也不用縫針。不錯不錯。」
總之又過了二十分鐘，醫生告辭而去，溫水也送進房間。夏油傑胡亂擦了擦，老婦人也不叫他端木盆，自己彎腰抱起來就走。
「……」身為一個成長在普通家庭的孩子，叫一個年老女性這般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很有點過意不去。
算了，明天，明天替她做點事，然後隨便找個借口就走。錢的話，他身上帶的現金肯定用不了了，還得想點其他辦法支付住宿費，以及醫療費。
躺進泛著淡淡皂莢味的被窩裡，他忍不住又把手機拿出來擺弄。有兩條未讀信息一直忍著沒看，一條來自五條悟，一條來自家入硝子。
五條:啥時候完事兒啊？一起去吃冰淇淋吧！總吃涼面也不行吧，夏天就該吃冷飲嘛！
家入:【照片】【照片】【照片】聽說你苦夏？這些都是有用的藥物，自己找家藥房照著買！
「……」他把這兩條信息反復讀了好幾遍，發現自己的嘴角正無意識向上翹起，急忙壓下來抿緊。
明天就走，得回去山林裡找找看有沒有辦法回去。
抱著這樣的心思，他關閉光源閉上眼睛，本以為會像之前那樣失眠，不料下一秒就沉入夢鄉。
……
第二天一早，夏油傑是被紛亂的嘈雜給吵醒的。
窗外傳進來奔忙的腳步聲，和帶著泣音的求告。
青年起身拉開拉門，遠遠就看見那條眼熟的馬尾巴。
她身上沾著血，神情疲憊，但還是耐心安慰著面前不斷哭泣的女人。
「你為什麼不能來得再早些！你要是來早些，旦那他，旦那他說不定能活下來！」哭到不能自已的女人伸手打了她好幾下，那女孩動也不動任由人攻擊:「我很抱歉。」
她當然是盡了全力的，但也有做不到的事和趕不及救的人。
——被受害者遺族打兩下就打兩下，失去親人與摯愛的痛苦，總要有個發泄的出口。
「你在做什麼啊！至少你還沒死不是嗎！猴子！」
有點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斷敲落的拳頭被人推開，背著長刀的女孩彎腰向打人者鞠了一躬:「請您休息一會兒，然後有其他人陪您回去料理喪事。」
「為什麼不是你？你該在旦那墓碑前磕頭謝罪！」遺族紅腫著眼睛不依不饒，她看著她:「如果我陪著您，也許就要被下一位太太這般質問為何不能到得早些。」
女人像被狠狠燙到那樣縮回打到一半的拳頭，突然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真是越說越離譜！」夏油傑頗有些感同身受的氣憤。猴子就是猴子，不知感恩，也就只敢對溫柔保護他們的人得寸進尺。
少女側過臉安撫的朝他笑笑，轉回去又對那個女人道:「您好點了嗎？需不需要請醫生？」
她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溫聲細語:「如果能讓您好受些，多打幾下也沒關系。您的手很輕，比翠鳥掃過湖面還要輕。」
受害者遺屬哭得更大聲:「你為什麼不能壞一點！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啊！」
如果那樣的話我就能問心無愧的恨你了。
「我送您去吃點東西，然後睡一覺，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
她還真就把她送去另一個房間，交給專門負責接待的人。
「你都不會生氣的嗎！」青年抱著胳膊站在紫藤花架下等她，一見她走回來就皺緊眉頭。
這已經是一整夜沒睡了吧，真·不怕猝死！
少女解下刀，抱著它找了塊干淨地方坐下休息:「人在面對死亡和恐懼時是沒有道理可講的。要是不責怪我，她又該責怪誰呢？我救不了已經死去的人，那就盡量去救還活著的人。」
這個答案，是他沒想到的。
哪有這樣的人啊？哪有這樣的人啊！
襯得他就像是個腦子有病的傻瓜。
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他悶悶坐在距離她不遠的地上:「夏油，夏油傑，東京人。你呢？」
「源，源千歲。家在八丈町。」
少女背靠著延廊柱子，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青年看了她一眼，果然發現她確實有點像伊豆那邊來的女孩子，皮膚很好，熬了一夜也沒見黑眼圈紅痘痘什麼的。
「你姓源啊……」這個姓氏可不得了，莫非是哪家大小姐？
少女含含糊糊解釋:「嗯？明治的時候大家都要取姓嘛，我爺爺說那不如干脆取個大姓，祖宗十八輩就這一次機會，只當占便宜了。」
夏油傑:「……」
我忘了現在還是大正年間，可不就離明治維新過去沒幾年麼。
談話一度陷入僵局，青年忍不住叨叨起昨晚的事:「你怎麼當著我的面向人說我腦子不好使。」
「不當面難道要背著你說嘛？」別看她眼睛都閉上了，接話倒是接得很溜。
夏油傑:「……」原來還真有我捧不起來的場！
突然，似乎，有點能理解歌姬前輩的憤怒了呢。
你就是個憨憨吧！
第118章 番外·鬼滅4
等到中午,源千歲隨便跟著廚房吃了點東西就又追著烏鴉走了，出動頻率堪比最辛勤的咒術師。
她走後夏油傑替廚房劈了好半天柴，又去提水灌滿屋檐下的儲水缸,最後按照計劃和老婦人東拉西扯了一頓,告知她他想要離開又沒有錢付房費打算賒賬的意思。
「不必介意這些,少爺您想走隨時可以走，不用支付什麼費用。」
老婦人扯著晾曬中的被褥含笑對他道:「這裡本就是用於救助食人鬼受害者，以及供各位劍士大人落腳的據點。大家都曾是落難之人，感同身受罷了。」
「倒是您，往後千萬少去人跡罕至的地方,也不要讓自己受傷出血。啊,對了，請等等。」她跺著小碎步走掉,很快又跑回來，手裡攥著枚御守:「稀血比旁人更容易招來食人鬼覬覦，帶上這個，紫藤花的味道能趕走惡鬼。」
如果只是個普通青年，藤下家自然願意主動留他安頓下來尋個營生過活。但是留洋歸來的學生,哪裡好叫浪費了一身學識呢。
讓人這樣善待，夏油傑不好意思起來，裡外摸了好幾遍，終於從校服口袋裡找到兩顆水果糖。
還是上次出任務前順手從好友那裡搶來的。他不是甘黨，對甜食興趣不大,只是見人氣急敗壞的樣子很好笑才這麼做。
大男孩努力板著臉塞糖,把老婦人逗得直樂：「是給我吃的嗎？啊呀,少爺不好浪費西洋糖果呢,要請心裡喜歡的女孩子吃嘛。謝謝呀。」
哪有什麼心裡喜歡的女孩子,那個憨憨的源千歲嗎！
「給你你就拿著！」他盡量讓自己語氣聽上去粗魯些，卻忘了還在用著敬語：「快點吃！」
「哎呀！哎呀！」老婦人笑著頻頻搖頭：「我收下就是了，少爺等等，帶些干糧再上路。」
——這種亂世前短暫的和平年代能有什麼物資供給，夏油傑總算是知道了。
不像2009年，只要坐車去到商圈，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哪怕路邊也支著數不清的攤商。可麗餅、鯛魚燒、大福、沙冰、小判餅、炒面、章魚燒、大阪燒、拉面……等等等等，甜鹹自選，豐儉由人。
所謂干糧，不過是稻草包好的幾個飯團。
就這也已經很不錯了。
一出宅院，他見到路邊有人趕著兩個孩子邊走邊吆喝著要賣。也不知道多久沒正經吃過東西，三人同樣瘦得肩胛骨突出，掛在身上的衣服沒比抹布干淨到哪裡去，破破爛爛四處都是補丁和補不起來的洞。
青年沒有濫好心到上前詢問，不過多看幾眼，轉身沿著昨晚來的路重回山中。
說不定能找到點回家的法子？即將開啟世界大戰的年代真是多一秒也待不下去。
好在咒術師偶爾也經手野外工作，他姑且算是個能弄得清方向的人……
X！迷路了。
在山裡來來回回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托這片森林面積不太大的福，太陽升起又落下兩次後夏油傑終於找到了出山的路，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也很正常，他這樣在心底安慰自己。
——至少證明不是所有失蹤都為詛咒作祟，社畜會跳世界線這件事居然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巴拉西（棒讀）。
也不知道高專即將畢業的學歷能在大正時代找個什麼工作養活自己。繼續當咒術師肯定不可能了，這麼多天他連只蠅頭也沒見到……應該是世界線的鍋。
在校三年都學了點啥？
夏油傑低頭努力思考。
沒有。
無休無止祓除咒靈，同伴接二連三受傷殉職，各種各樣猴類奇觀大賞，除此以外他完全想不出自己還做過什麼。
這很「正常」，誰教咒術高專本就是個宗教學校呢。
等等！宗教？宗教的話……
他就這麼一邊盤算一邊回到之前滯留的小鎮，想著要把路上順手撿的一捆干樹枝帶給那紫藤庭院裡的老婦人燒火。天色逐漸暗淡，沿著稀爛的泥路走了一段兒，青年看到行人紛紛朝相反方向逃竄。
心下一驚，他邁開步子朝前趕去——
一群提著刀、光著腿的強盜圍在開滿紫藤花的小院子外喝罵，黑漆大門緊閉，幾個穿著黑衣黑褲遮著臉的人手執木棍騎在牆上驅趕。
「鎹鴉放出去了嗎？」一個人小聲問另一個人，後者邊用木棍敲打不斷伸上來的刀棍邊答道：「放了。」
「還要等多久？」
「我怎麼知道！」
「他媽的！給我扔火把進去燒死他們！」強盜沒能用恐嚇得手，氣急敗壞下不管不顧，只想殺死阻止他們大肆劫掠的人。
夏油傑趕到近前就聽見強盜頭領下令，浸了桐油的火把揮舞間散發出刺鼻味道，直熏得人眼睛疼。
嘖，醜態畢露的猴子。
就算不能用術式套路，三年體術卻也不是白練。
就在隱們不知所措之時，只見一個黑衣青年逆著人群衝進強盜團。他個子很高，冷著臉，劈手折斷旁邊強盜的胳膊搶過鐵刀，長臂掃過，橫著砍翻了一片。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大正時代，全國人均身高也就一米五多點，營養不良更是常態。一個一米八幾身體健壯堅持訓練的年輕人打一群一米五上下面黃肌瘦的強盜，就跟個大人打一群小學生似的。
一看有人仗義出手，牆頭上的隱急忙跳下來幫忙。強盜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翻船的一天，紛紛扔下火把四散逃跑。跑出去沒多遠正正迎面撞上一隊身穿詰襟袴褲、從遠處匆匆趕來的劍士。
最終結果當然是一個也沒能跑掉，盡數被捆了個結實拖去警察局。
是的，這個年代已經有了警察和警察局，職能與現代有相似也有區別，不過在抓賊這一點上並沒有改變。
提強盜去警局總不好違抗《廢刀令》還犯在官家眼睛裡，率領小隊趕來支援的甲級劍士換了件和服，熟門熟路拎著糕點拖著「肉票」出去，沒多久換了懸賞金帶回來，分給所有參與保護庭院的人。
「夏油你身手很可以啊！」
她這身和服穿得敷衍。也就換了衣服，頭發還是扎著高馬尾，在這個年代的人眼裡看著不男不女，夏油傑覺得倒也還好。
完全想像不出這家伙一臉恭順的模樣！源千歲一張嘴不把別人氣死就很好了！
醫生又來了一趟，一看又是老熟人，立刻笑著放下藥箱：「行吧，剛好趕上疫苗效果，這回不用再挨針。來我給你看看傷口。」
夏油傑又氣鼓鼓的，脫了上衣叫醫生幫忙處理幾道小傷。
源千歲坐在他對面，伸直腿，兩條胳膊撐在身後閑聊：「你這麼好的身手，又是個稀血，如果不是留洋回來的，還真不如留在藤下家。」
「留洋怎麼了？留洋礙你事兒了麼？」他橫了她一眼，女孩子不疼不癢坐直身體伸個懶腰又撐回去歪著：「沒什麼啊，不關我事。你父母出錢送你去外頭見世面，總歸不是想要你隨便做點小營生度日的吧。」
夏油傑：「……」我什麼時候說我是留學生了？沒反對而已，不要隨便給人添人設啊！
「我不是留學歸國的學生，普通學生而已。」他總算張嘴解開誤會：「不過學校裡有西洋老師。」
有沒有的，反正外人不知道。
他說得輕松，在別人眼裡卻是十足的凡爾賽。
「哦！原來這樣！你個子真高啊，我好羨慕！」源千歲滿臉艷羨：「我還不會寫字呢……只能照著假名拼讀。」
總人口數百分之九十九的文盲率，會讀不會寫一點都不稀奇。
突然想到什麼，青年在醫生耐心的「不要動」之中出聲:「你會寫自己的名字麼？」
「名字？會哦！」
少女撿了根樹枝在地面上寫寫畫畫。夏油傑湊上去一看，好家伙，沒一筆順序是對的，純屬照葫蘆畫瓢硬畫著來。
「連我都不知道該怎樣評價。字你是真沒寫錯，但正常情況下我們不這麼寫字。」說著他從她手上接過樹枝就著地面端正寫下「源千歲」，寫完看看，覺得要是能有空練個字什麼的就更好了。
女孩子支棱著身子看看:「啊，原來是要這樣寫！謝啦！」
大剌剌的，言語舉止十分孩子氣，也沒有什麼性別意識。不是夏油傑太自信，但凡換個比較有經驗的女孩子，至少也絕對不會在他面前就這麼伸著腿往地板上坐。
該說什麼，幸虧她穿的不是短裙嗎？
郁悶卻又帶了點竊喜，那是尚未被察覺到的隱秘心情，他在旁邊寫下自己的名字:「認識嗎？」
「我只是不大會寫好嗎！」她坐回去，還翻了個白眼:「對了，我忘了問，你不是要回家去？怎麼又跑過來啦？」
「……」青年停了一會兒才道:「我回到家門口想了想，這種容易招來怪物的體質會給他們惹麻煩，所以……」
「所以」什麼的還沒想好，就等著別人幫忙一塊想。
「所以你就打算來鬼殺隊找點事做？倒也不是不行，我給主公寫個報告專門講講你的情況。像你這樣念過書有學識的人，也不能平白埋沒。」
源千歲想也不想跳進夏油傑挖好的坑，給了他一個滿意答案。
青年笑眯眯的，像只大狐狸：「是啊，不過學識什麼的，就請不要再提了。」
高專肄業，就算是他也會不好意思。
「好了，傷口都處理完了，我去看看其他傷員。」這位醫生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他收好用過的棉花團，把錫鐵盒子磕得嘩啦啦直響。源千歲笑著謝他：「我過來前問了問，還好有幾個隱在，只有相田媽媽把腳給扭了，您先去看。然後我帶了隊在那田蜘蛛山參加救援的劍士出來，雖說沒趕上戰鬥，還是麻煩您替他們檢查一番。」
「行，沒什麼麻煩不麻煩一說，您太客氣。」醫生提起藥箱往後院去，源千歲這才又對夏油傑道：「剛好你在，我說，你寫。這會兒就把報告弄完讓呱次郎送出去，說不定我還能順路送你一程。」
夏油傑：「……好。」
這就信了？一點也不懷疑？
第119章 番外·鬼滅5
「夏油！夏油！你醒了沒？」
一大早拉門被人從外面敲響,夏油傑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這地方睡眠質量實在是太好了，好到讓人醒了也舍不得睜開眼睛。
做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再應付幾只求上門請他幫著寫寫信算算數的猴子……每天每天心力交瘁疲於奔命祓除咒靈,好像已經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
沒有無窮無盡的工作壓力,也沒有無法追及的天賦距離,昨晚替他洗衣服的老婦人笑著說把人養胖了讓她很有成就感。
胖了嗎？青年偷偷抹了把腹肌。
很好，目前還沒有要融成一塊的趨勢。
那天他本打算殺光山村裡所有猴子，然後帶著雙胞胎叛出咒術師世界，此生也不要再與猴子產生任何交集。但是現在……
嘛……下限這種東西，只需讓步一次,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所謂的「計劃」也即刻胎死腹中宣告破產。
大正時代，除非是生活在荒郊野外挑戰極限錘煉信仰的苦行僧,否則根本無法脫離人群生存。然而夏油傑同學雖然讀了宗教學校，本人其實並沒有宗教信仰。
這就有點尷尬。在自閉糾結了好幾天後，他最終坦然放棄——反正，是吧，咒力和術式的問題,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有詛咒和咒術的世界……
趴在枕頭上的青年打了個哈欠。
「夏油你到底醒了沒有？我要進去了哦！」外面敲門的人精神飽滿，堅持不懈，大有真要闖進男人寢室的架勢。
他反手把被團掀到頭上，假裝自己不在。
呵呵，你倒是進來啊！進來就得負責！
今天我就非得爛上一回,怎麼著？！
「咚咚咚,夏油？」
「咚咚咚,夏油？」
「咚咚咚,夏油！」
敲門的人顯然很有耐心,縮在被子裡的青年蹭蹭枕頭，張嘴又打了個大哈欠。
幾天不見，一出現就這麼早，她大概又熬夜了。
敲門聲持續了一會兒，許是始終沒得回應也就停了。夏油傑聽著聽著聽不見動靜，反而覺得沒意思。他掀開被子打算起床，拉門被人猛然用力「唰」的一下子拽開:「欸？原來你在！」
「……我當然在，這裡是我的臥室，這麼早我不在這兒還會在哪兒？」
慌忙拉回被子蓋住身體，青年散著頭發臉上露出大寫的囧字。
你就不能長點心？長點心行不行？大清早哪能往男人寢室裡闖，就不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麼！
「並沒有。我剛從京都那邊退下來休息，順手送你去本部，主公召見。」源千歲半點不避諱的上下掃過青年，點點頭:「你看上去比在山裡時狀態要好多了。還有，我托其他人回去多搜了好幾遍，連動物糞便也翻過，確定真沒有小女孩的蹤跡。」
她裂開嘴笑得很是高興：「你妹妹肯定沒事兒，只要人還活著，總能找回來。」
關於這個子虛烏有僅作為托詞出現的「妹妹」，夏油傑自己都快忘了，聽她提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多謝。」
你能不能先出去讓我好歹換下衣服？浴衣這種東西，脫可比穿要容易。
「不謝啦，快點起來，早飯後出發。」她抄著羽織袖子向外走，就在夏油傑松了口氣的當頭突然從門後冒來道：「身材不錯，還有，臉，紅了。」
「源！千！歲！你是不知羞恥的猴子嗎！」
「嘎啊——！」
房檐上棲停著一排啄羽毛的烏鴉，被這聲咬牙切齒的大叫嚇了一跳，拍拍翅膀挪到紫藤花架上:「嘎！」
少女抄著袖子輕快跳下延廊，遠遠走到四下無人之處才低頭縮肩吐舌頭，抬手捏緊透紅的耳垂原地蹦了好幾下。
好燙！誰知道夏油竟然也會賴床！
早飯後她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從容模樣，被相田媽媽抓去摁著解開馬尾巴重新梳頭：「去見主公怎麼能披頭散發的？不像話！」
「嗯嗯，是是，好！」少女耐著性子任由她折騰，好奇旁觀的夏油傑認為……嗯，是會讓社畜羨慕到產生詛咒的發量。
收拾妥當，她從廣間隨便找了個畫軸將刀裹進去抱著，換上和服，一下子就變成富家小姐的模樣。
還怪好看的，某男子高中生趁人不注意偷偷拍了張照片。
「走，我們先去坐火車。快點快點！」
一說到這個，少女立刻激動不已：「要不是給你帶路，平時往返本部大多都用跑的，沒怎麼坐過火車！哎呀，不要去遲了！」
她就像頭一次參加學校旅行的小學生，心裡放著一堆無處可用的擔心以及根本無法按耐的緊張，眼睛亮得幾乎能滴水。
好的，一大早就被人騷擾這件事，終於破案了。
等被拖著跑到火車站一看，夏油傑默默掏出手機又來了一張：「……」
老實說，這種帶機輪的蒸汽列車，他還是幼兒園參觀博物館時見過，沒想到能有真正乘坐的機會。
檢票員堵在車門口，胸前掛著一個筐子，專門用來接攪碎的碎紙。火車票遞過去，對方檢查辨別後塞進懸在筐子上的粉碎器，一轉手柄，紙屑就撒鹽似的簌簌下落。
「要坐窗戶旁邊！」少女急不可耐向車廂裡跑，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好在左右有人比她更激動更沒出息，跟在女孩身後被她拉著跑的青年倒也不至於太尷尬。
「嘿咻！哇！」源千歲趴在玻璃上向外看，夏油傑無奈。
就這？就這？
要是帶她去坐新干線或者地鐵，會不會興奮到昏過去？
他打量了一番車廂構造，發現除「簡陋」二字以外沒有別的可以形容。
「咦？站台上人好多！」
一眼沒看見，少女自己動手把玻璃窗抬起來卡住，從窗口探出半邊身子向外看：「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恍惚有種帶著熊孩子出門旅行的心累錯覺。
青年上下看看她的後脖領，最後選擇朝她背後的太鼓結下手：「快點坐回來，很危險！」
「欸？」被拖回來放在座位上「種」好，她納悶的指指其他人：「大家都這麼干！」
「別人我才懶得管！」他掃了眼嘰喳吵嚷爭執不休的其他乘客，滿臉嫌惡。
一群猴子，煩。
源千歲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再也沒有什麼特別表示，抱緊畫軸安靜坐在位置上等待列車啟動。
也許是這裡的氣氛實在太過壓抑，也許是夏油傑個子真的很高，總之沒有誰再走進這個似乎自成世界的小空間，寂靜也就這麼一直維持著。火車出發走了大約有半個小時，抱著畫軸的少女忽然認真看著坐在她對面的青年：「你好像，無差別的討厭周圍所有人。為什麼？有人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她回想起與夏油傑第一次遇見時的情形。
那時她追著一只鬼鑽進山中，躍出樹叢就看到這個青年即將撞上杉木樹干。他應該是與鬼展開過一番搏鬥，不然等她趕到大約就只能替他搶下被吃剩的部分。
而被救下的青年說了什麼？
他說「走開，猴子」，而後又輕蔑的稱呼她是「進化不完整的失敗品」。
就算聽不懂，也能弄明白這是罵人的話。
在他心裡，似乎沒有將自己劃定範圍的人和其他人視作同類。
——這種物種上的優越感和某種怪物竟是如此相似。
夏油傑抬眼，深紫色的光藏在瞳孔深處閃爍:「問這些做什麼，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他本生得一副慈悲相，眉眼平和時又是極安靜的性子。青年自家不知，來往許多隱時有傳言說笑，說是藤下家住著這樣一位小哥，總叫鄰居左近的迷信婦人偷偷點香代了佛祖去拜。
此時狹長鳳眼微眯，卻又多了絲危險，一點溫和的影子也找不見了。
源千歲坐正身子，直視他道:「你過去的事，說實話，我不關心，也不在乎。但是鬼殺隊，包括藤下家，都不會容納憎惡殘害人類的家伙。」
「這世上，總有些不能被稱之為人的人，這我知道。但是就像不能因為吃到一顆爛葡萄就說整串葡萄都爛了要扔掉那樣，不能因為出現幾個敗類就對群體產生歧視。」
她抱緊畫軸:「曾有人懷抱無限善意將我從絕望之中拯救，這份心意，也會想要繼續傳承下去。」
少女周身的氣息變了，仿佛自深淵中凝視的眼睛，平靜又冷淡的評估著青年的危險程度。
——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同伴與主君的安危。
兩人對視許久，同時垂下視線，一路再無交流。
午後列車到站，源千歲抱著畫軸也不打招呼，站起來就走。夏油傑將手插在口袋裡，一臉無所謂的跟在後面。旁人不知就裡，見了還當是小情侶吵架，紛紛笑著把臉扭開。
青年意識到從剛才的某個瞬間開始，自己在少女眼裡的形像發生了巨大變化，溫柔爽朗帶著笑意的眼神被猜疑防備所取代。
呵，他在心底嘲諷的笑笑。
一百多年以前的你，根本不懂一百多年以後的我都在痛苦些什麼。
第120章 番外·鬼滅6
鬼殺隊本部自然不會緊鄰著火車站。
源千歲踩著木屐,抱著卷軸，哢噠哢噠在粗糲碎石路上走得飛快。周圍人很多，接踵摩肩,熙熙攘攘。
蜿蜒寬闊的河流從附近經過,經由不遠處的海灣彙入大洋。
這是條時不時就泛濫成災的河，被世世代代居住在兩岸的人民稱作荒川。荒川，取其「荒」之意,和神道教中的「荒御魂」接近,主指不服管教的，野蠻的,勇猛的。
就在這樣一條大河兩側,聚集著江戶,也就是東京府最繁華最有煙火氣的景像。
少女低頭走了一段路,起初她計劃著帶夏油傑去好友家蹭住,再從她家聯系負責接送人進出本部的隱。這會兒卻臨時換了主意，決定另尋個旅店落腳，再多觀察一下跟在後面的青年。
他很奇怪。
從言談舉止上看，不過是個斯文學生，但身手極佳。從待人接物上看,他非常聰明,不像她和她的同門那樣稀裡糊塗總惹人生氣。他應該不是個壞人，否則不會在藤下家遭遇強盜襲擊時挺身而出。但他也不像是個好人,眉宇間對人類的厭惡連遮掩都懶得做。
每當他煩躁起來就會用右手大拇指緊緊按壓眉心揉動，這種時候往往伴隨著周圍人嘈雜的響動或是發生了什麼。
之所以藤下家能一直包容他，只因為觸發他憤怒的點多半是些不平事。但這家伙卻又總是憤怒著袖手旁觀,就像豎了層透明隔膜,他站在隔膜另一側冷笑。
夏油傑很危險,源千歲不願意把危險帶入鬼殺隊最核心的地方，但她既不確定他究竟危險到何種程度，又不想平白無故冤枉別人。
為今之計就只能再預先觀察評估一番。
這人是她救出來的，申請是以她的名義提交的，她負有監控的職責，也有保護的義務。
真是頭疼，如果他不是個稀血，她也不用額外擔心那麼多有的沒的——又怕他本身是個危險，又怕他遭遇危險。
「欸？兩位，兩間房是嗎？」旅店老板來回打量著面前的客人，看在對方出手大方的份兒上半個字也沒多說:「請跟著伙計往裡面走。」
源千歲這才側過身對跟著自己的青年道:「先留在這兒，白天隨你活動，天黑一定要回來。」
「……」夏油傑抬頭看看天，夏季白晝時間長，這會兒距離夜幕降臨還早著呢:「哦。」
對於「鬼」這種東西，他已經有過簡單了解——墮落的猴子而已，猴子裡的爛猴子。
「吶，我先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你自便。」她從袖袋裡摸出個小袋子拋給他:「相田媽媽說這是結給你的薪水。」
「一定一定記得太陽落山前要回來哦。」防備歸防備，沒有切實證據前源千歲更多還是擔心他的人身安全。
青年接住那只醜巴巴的錢袋低頭一看……裡面裝著一枚小判和小把零錢。要不是他歷史學得還可以，大約就真被騙過去了。
小判這種東西……是黃金啊！誰家能隨隨便便給人開出這樣的薪水，常識呢？被吃了？
算了，逛街去。
雖然外面擠來擠去的全都是猴子，他還是更好奇一百多年以前的「江戶川區」。
源千歲把夏油傑留在旅店，抬腳找到本部設立在附近的中轉據點。說明要求後蒙上眼睛由隱引導著出發前往本部宅院。
劍士當中知道本部具體地址的只有柱，作為甲級隊士，她還得經過一道中間手續才能見到鬼殺隊當主。
「主公，」身穿和服的少女畢恭畢敬跪地行李，馬上就被喊起來坐著，還得到了一只軟綿綿的墊子偷懶。
隱在廣間避陰處的青年溫和笑道:「千歲呀，我們的客人呢？」
「留在外面了，」女孩子憨兮兮的撓撓額發:「他討厭人類，我認為有可能對您或鬼殺隊產生威脅，所以就……」
「謝謝小千歲對我的關心。但是，關於那位夏油先生，無論相田女士還是隱，並沒有誰發現能夠證實的劣跡，對嗎？」
他坐在陰影裡，談吐仿佛和煦春風拂過。源千歲低下頭:「是。」
「千歲是好孩子，」產屋敷耀哉輕快的笑出聲:「沒關系的，我想，一個肯逆行於人潮對我們施以援手的年輕人，總有一見的價值。」
「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會在這裡等他。如果仍舊擔心，就請你來保護我，好嗎？」
他勾起嘴角，笑得溫柔又安靜:「啊！差點忘記還有另外一件事。忍似乎對你偷偷溜出蝶屋的舉動很是生氣呢，啊呀，連我都覺得，不遵醫囑的小千歲有點過分了哦。」
「那個……啊哈哈哈哈哈！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在蝶屋待到忍嫌棄我。我先退下了主公，夏油是個稀血，我我我我，我得去看看！」
源千歲落荒而逃，木屐踏在石板上敲出歡快的節奏。
等被隱送出本部，天色也已經不早了。少女匆忙趕回旅舍，果然得到夏油傑還沒回來的消息。
「您知道他大概往什麼方向去了麼？」女孩攀著木質櫃台問得略有些緊張，老板只覺好笑。
分明都對對方有點意思，又非要整得好像有過節一樣，難道這就是時下小年輕們的樂趣？
「啊……大概是朝明治神宮那邊走了，今天晚上有祭典和籌神的表演哦，結束以後還有花火大會。」他放下手裡的抹布指了個方向:「去找找看吧。」
「謝謝您！」
源千歲謝過旅店老板，也顧不上換隊服，抱著刀就走。
最好是兩下裡走岔路，只要夏油平安，就算白跑一趟也沒什麼，權當巡邏。怕就怕他一時好奇耽誤時間沒能趕在日落前回來，那就很危險了。
……
夏油傑不是不想在約定時間內趕回旅店。先不說與源千歲賭氣這件事，哪怕為了不讓自己死得毫無體面可言，他也不會明知危險還故意在外逗留。但是吧，事情總有意外——年輕的咒術師抓到了一個敢湊到他身邊試圖行竊的猴崽。
那是個瘦得顴骨突出腹部膨大的男孩，頭發又髒又亂，臉上手上黑得五彩斑斕。
「我看上去有那麼好說話？」青年用兩根手指捏住他干瘦的細胳膊。
蘆葦棒似的，好像稍微用點力就能將它折斷。頭部和腹部特別大，就像一只豎著放還長了腳的啞鈴。
肮髒的小猴子。
被抓了個現行的孩子不哭也不鬧，張著鹹海魚一樣渾濁的眼睛看著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的人:「我餓。」
夏油傑松手，竟被他看得向後退了半步。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啊！比絕望更絕望，比麻木更麻木。如果這雙眼睛生在一個飽經風霜苦楚的老人身上，倒也不至於刺痛被它看著的人的靈魂，但是這樣的孩子，來到世間才過去幾年？
「……」青年發現自己沒辦法警告他「不可偷竊」。
只是個孩子，又瘦又小，沒有謀生的手段與能力，不在夜幕下偷盜他真會餓死。
這一刻，防空洞中互相依偎的雙胞胎，人流中放棄自尊盜竊的小童，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區別？如果說虐待源自對力量的恐懼，這個世界可沒有咒術師存在。
究竟是誰錯了？
「……過來。」他走向路邊小攤，要了一碗好消化的烏冬面，「煮得爛一些，連碗一起賣給我。」
光頭攤主瞄了一眼那孩子，重重嘆氣:「好嘞！」
草繩左右一扭就兜住碗底，他多多碼了些山藥泥在頂上鋪著:「好人有好報。」
「呵。」
早就不把自己算在好人行列裡的夏油傑付過賬，提著草繩遞給那孩子:「吃吧。這一次你依靠偷竊活著，下一次你可能因為偷竊死。」
那家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如果是她的話，大概會把這孩子撿走，攬在自己身上背起責任。然後認真撫養他，教育他，讓他成為接過蠟燭繼續向下傳遞的又一個好人。
而不是像他這樣虛偽的施舍……幾乎可以說是惡意縱容了。
硝子還真是說對了，我是個人渣。
男孩一把搶過草繩，深深看了眼夏油傑，轉身鑽入陰暗小巷。
「唉……造孽。」面攤老板在後面感嘆:「這孩子的母親，是橋下那家老皮匠的女兒，因生得極好便被招去華族的大人家裡做侍女。結果呢，不明不白大著肚子叫人給辭退回來。老皮匠忍不下這口氣，幾番上門理論，反叫女管家堵在巷口罵得難聽。」
老板唏噓幾句，不必他再向下講也能猜得出結局。
不堪受辱的孕婦無奈輕生，留下不足月的孩子撒手人寰。
「鄰裡們都知道這孩子偷東西，也知道他拿了吃食必定回去給老皮匠先用。」老板搖搖頭:「人強不過命啊！」
「……」青年繞過攤子，面無表情走入小巷。
他在巷底橋邊找到一座歪歪扭扭破爛不堪的木屋，透過破爛的窗洞，他看見偷東西的男孩正努力把碗往仰躺著的老人嘴裡塞。
彌漫在空氣中的味道告訴他，老人已經不需要再進食了，那個孩子卻始終不肯放棄。
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景像。
就在夏油傑覺得他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比這更加慘烈絕望的事情時，危機感猛然襲上心頭。他好歹也是個戰鬥方面的天才，下意識就地一滾險之又險躲開直奔後心的利爪。
偷襲者沒想到這一招竟被躲過，收不住勢頭的身體結結實實撞在破爛木屋上，徹底幫它解決不知該向哪邊倒的困擾。
第121章 番外·鬼滅7
那是食人鬼。
一擊抓空撞爛了老舊木屋,食人鬼驚喜發現竟然有具不需努力就能吃到的屍體，旁邊還有個新鮮的「磨牙棒」。比起能躲開攻擊的強壯青年，果然還是手邊這兩種毫無威脅的「食物」更安逸。
烏冬面連著碗一起被打翻在地,瓷碗破碎，湯水潑濺出肮髒的形狀。食人鬼一手扼住孩子皮包骨的脖子,一手抓起老人的屍體低頭撕了一口。偷東西被抓到差點挨打也不哭不鬧的男孩發出凄厲慘叫,像是頭絕望小獸，手腳並用抓撓踢打想要攻擊破壞親人屍身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
人在最絕望時是說不出話的，孩童撕心裂肺的悲泣回蕩在夏夜之中，遠處傳來人群歡樂的呼喊。
「放開他們！」夏油傑上前揮拳將大吃大嚼的鬼砸翻在地，從它手中搶下掙扎不休的男孩。別說什麼「猴子」不「猴子」，哪怕真就只是兩只山裡跑出來的獼猴,他也沒法這麼眼看著悲劇繼續醞釀。
討厭非術師是一定的,但還不至於到這個份兒上。
至少在這個沒有詛咒、沒有咒靈、也沒有咒術師的世界裡，還存在著許多值得保護的人——比如那個開滿紫藤的院子裡的人,比如不久前才剛吵了一架不歡而散的源千歲。
——比如懷裡這個沒比咒骸重到哪裡去的,被生活逼迫得面目全非的孩子。
「啊啊！啊——！」他伸長手，似是想要奪回屍體。
失去一個獵物，手裡還有另一個,鬼低頭又咬了一大口。它要搶先把能吃的吃了，剩下的孩子，以及一開始就瞄准的獵物……無論哪個都絕對不會放過。
咀嚼中骨骼破碎的聲音在小巷裡格外刺耳。
「別看,也別聽。」夏油傑捂住他的眼睛，堵住他的耳朵，四下觀察著尋找逃生之路。
能對食人鬼造成傷害的只有太陽和特制長刀,否則即便扭斷腦袋它們也能一次次「復活」。人的體力終究有限,即便他也無法保證一夜鏖戰絕不出錯。
錯不起,只要錯一次，就會成為鬼的食物。
懷裡瘦到扎手的小東西踢打哭嚎著，鼻涕眼淚口水，等等等等各種容易產生無端聯想的液體糊在青年手上，伴隨著長期缺乏清潔的酸臭悶汗味兒，令人作嘔。
他不肯放棄，拼著命掙扎。
「不要亂動！你想送命嗎！」夏油傑找了一圈也沒能在這孩子身上找到下手拍打恐嚇的地方，煩得要死:「給我老實點！」
他從地上撿了根木棍劈頭攻向還在大吃大嚼的鬼，一棍砸在後腦。眼看腦干與延髓處凹陷下去一大片，鬼卻像是沒受任何影響似的反手掏向人類要害。
躲是勉強躲開了，翻滾閃避難免擦傷。
「稀血！嘻嘻，嘻嘻！」它松開手裡啃掉幾口的屍體，貪婪視線移到夏油傑，和被他夾在胳膊底下的孩子身上。
X！從食物鏈頂端淪落至谷底，這滋味兒可真是糟透了。
鬼的身體素質遠高人類平均水准，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占據著優勢地位。它們不會疲憊，無限自愈，在夜晚的籠罩之下不會輕易死亡，實在是最令人頭疼的對手，沒有之一。
「別掙扎了，你們跑不掉的……」
遍布殘骸的空地上，怪物邪笑著，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鳴動。它四肢著地，涎水順著咧開的嘴角滴滴答答，「食物」殘渣跟著一起滑落。
短短瞬息之間，夏油傑夾著男孩躲過數次攻擊，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如果把孩子扔開，憑借他的體術也不是不能周旋到天亮。但是在這種狹窄小巷裡失去庇護，營養不良到跑也跑不快的孩子馬上就會成為鬼的下一份「晚餐」。
行動失敗導致被保護人死亡，和為了自保放棄被保護人，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假設在場的是兩個成年人，說不定他早走了，但就因為那還只是個小猴子，夏油傑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
青年不是沒有見過狡猾到會捕捉人質惡劣玩弄的咒靈，他只是，沒有如此無能為力過。
不，嚴格來說，這倒也不算是第一次。上回遇到這種情況，正是去年夏天。
——如果說之前還能用「對手是殺手圈子裡有名的人物」這一點來安慰自己，眼下真可以拿「虎落平陽被犬欺」形容。
「嘖！可惡。」
稍遠些的房屋盡數門窗緊閉，隱約間似乎有人影躲在黑暗中窺探。
他知道，那些人正在心底竊喜——有旁人引走怪物視線，大家自然也就安全了。只需等它吃飽喝足離開，爬出安樂窩或真或假為死者號哭兩聲，再搖搖頭感嘆幾句，便可心安理得繼續活下去。
——詛咒也好，鬼也好，無非都是人性陰暗面的具現化而已。
青年咬牙還擊，足以將正常成年人打翻在地的力道也只不過迫使這鬼後退數步。
難道真要打破最後的堅持，轉而成為迫害者的一員？還是說因為痛恨非術師對術師的迫害，就可以放縱底線低到那種程度嗎？
他知道，不必把這男孩專門扔到鬼面前，只要松開手，憑借自己的實力絕對可以成功逃脫。
為什麼寧可狼狽得像條在泥水裡滾過的野狗，也沒有松手，甚至不得不忍耐這孩子不停掙扎踢打找麻煩呢？
大約因為我還是個人吧，他苦中作樂般的這樣想。
「左！」身後及時傳來提示。青年不暇思索，帶著男孩就地向左滾去。
刀影仿佛翻卷奔騰的浪花，在面前蕩開一片凜冽的碧藍。
地上多了條被斬斷的手臂，鬼抱著斷肢後退:「鬼殺隊？礙事的家伙！」
又一次，被這個天真的傻瓜擋在身後保護。
溫柔與包容的海浪在面對敵人時變得異常冷酷且尖銳。刀光如同狂瀾，能從始終精准如一的落點看出，那是日復一日持之以恆，堅持不懈苛求自我才能達到的成就。
人會從特別的存在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過去那個單純的蠢貨夏油傑，也是這麼一次又一次擋在詛咒與普通人之間，然後躲在無人之處勉強自己吞下一枚又一枚裹著嘔吐物的抹布團。
執著的，堅定的，義無反顧的，走在他不斷賦予意義的道路上。
怔怔看著奮力斬殺惡鬼的少女，他又清楚的意識到，她和他不一樣。
瘋子。
明知道不可能救下所有人，明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救，明知道很可能徒勞一場毫無意義。
她還是選擇走那條崎嶇艱險的路。
被夾在胳膊底下的男孩趁夏油傑出神之際別過身子狠狠咬了他一口，奮力甩著兩條小細腿像條可鄙的爬蟲撲向親人殘缺不全的屍體。
鬼注意到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它作勢衝向那小東西要撕開他，獰笑著大叫:「撒，你選擇救哪一個呢？」
——救孩子，稀血會死，救稀血，孩子會死。
青年也很想知道。
生命的質量，在你眼中是平等的嗎？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少女頭也不回，毫不猶豫放棄了能夠保護自己的武器——她將那振漂亮長刀甩給身後青年，衝上去單憑體術與血肉之軀保護盡給人添亂的小猴子，以及他已經去世的親人。
無法抑制的喜悅與憤怒同時交織在意識深處，喜悅於那條他走不下去的路有人能走，憤怒於她將自己擺在所有生命之後。
這種天真爛漫的傻瓜，簡直比海裡的鯨魚還要稀少，就不能為了這個滿是猴子的世界做點貢獻、為了降低點猴子濃度而好好活著麼！
「感謝我沒把你們扔在這兒喂爛猴子。」夏油傑接住她的刀當空甩了一下尋找手感。這振打刀對他來說不但重量偏輕，就連長度也有點短了，不過好在是有刀刃的鋒利武器，總比沒有強。
在鬼的眼裡，松開日輪刀的鬼殺隊劍士是比稀血更讓它樂於殺死的獵物，前者滿足食欲，後者滿足征服欲。說不來哪個更重要，都能讓它心滿意足。
不過是個尚未成年的少女，手裡又沒了刀，它毫不猶豫放棄馬上就能到手的男孩，四肢著地於飛奔中急停轉向，企圖突襲追上來的源千歲。
他眼裡只盯著誘餌，忽略了背後接到刀的夏油傑。
刀刃帶著破空聲平直下切，砍偏了。不太擅長冷兵器的使用者干脆上腳粗暴踹開卡住刀身的鬼，向刀的主人擠出抹假笑:「抱歉，手滑。」
說完他快步搶上前再次揮刀，這次總算剁在脖子上。
「我的刀！」源千歲看也不看滾落在地的鬼頭，捧著臉頰小碎步上前哀嚎她的刀糟了毒手:「老婆你還好嗎老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老婆！」
夏油傑:「……」
果然是個憨憨沒錯了。
咒術師都不正常他是知道的，沒想到鬼殺隊也不正常。既然一樣不正常，四舍五入也不是不能把他們當成同類看待。
青年把日輪刀還給快哭出來的少女，為自己終於理順邏輯不必繼續糾結而松了口氣。
我討厭猴子，但她不是猴子，真好。
——那個……就算她還是猴子，也一定是最討人喜歡的猴子！
不對！我才不會喜歡猴子！
第122章 番外·鬼滅8
「別假哭了,刀壞了就修，真是的。」
青年雙手往褲袋裡一插，扭臉側開發燒的耳朵。源千歲心疼不已的拂過刀身劃痕:「會被刀匠追殺！」
「你就說是我拿了你的刀亂砍弄壞了,讓刀匠來找我。」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上前拎起伏在親人屍體上大哭的男孩:「怎麼處理？」
她指指天空:「呱次郎已經去找隱了。」
這麼繁華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藤下家別院？就連本部設立的中轉點距離也不遠。
果然，很快就來了群黑衣黑褲遮住面容的隱,收拾殘局的效率高到驚人。
「你爺爺啊，靈魂去到天上變成星星啦。從此以後不必再受人間苦楚,所以呀，別哭了,讓他入土為安好好休息。」她蹲下身，抓起和服干淨的袖子給那孩子擦臉:「你一哭呢，爺爺就舍不得走了。他一舍不得走，原本該輪到他頭上的好事都得被別人給占去,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對不對？」
袖子上迅速多了塊污漬,被人提在半空的孩子打了個嗝,硬是憋住泣音,張手追著隱去安葬老者。
「騙小孩的家伙。」他咕噥了一句，立馬招來她嫌棄的吐槽:「連小孩也騙不住的家伙！」
兩人幼稚的各自把臉別開,天空中突然炸開一聲巨響,源千歲嚇了一跳，夏油傑下意識抓住她的胳膊向前走了一步——不等他把保護的姿勢做完，天空中絢爛的花火遠遠綻放出一幅火樹銀花的浪漫畫卷。
——「晚上有花火大會哦。」旅店老板的介紹這才從腦海裡浮現出來。
「好漂亮啊！」少女烏黑油潤的眼瞳倒映著璀璨火光,仿佛流淌著晶瑩的銀河。青年站在她身邊,耐心等待煙火散去,低聲問道:「想去逛祭典嗎？」
「花火都放完了，祭典也該散了吧？」她搖搖頭:「不用啦，我記得你剛才被咬了一口，還有其他擦傷。回去看看，清洗一下用點藥。」
「這是今年夏天最後一次祭典，再想逛就只能等明年夏天了哦。」
沒來由的賭氣散得和來時一樣快，夏油傑松手解開上衣遞給源千歲:「披一下蓋著，和服帶子散了。」
這種衣服穿來就不是讓人打架的。
少女低頭一看，領口散亂，襦袢和腰帶松松垮垮，抬手摸了下頭發也有點毛糙。
「啊！我說怎麼哪裡不太對勁。快點回旅社啦，祭典什麼的，明年再一起來看？」
說著她接過青年遞來的衣服展開披在肩上。
有衣服做對比，夏油傑才發現她身形單薄嬌小，一件高□□服外套就裹得嚴實。
明年……一起逛祭典？兩個人？晚上？約會？她是真的懵懂單純，還是經驗豐富到讓他看不出真假？
都說古代人早熟，大正時期不能說古代吧好歹也隔了一百多年。人口平均壽命在三十歲左右，結婚年齡更是普遍偏低，所以……
所以源千歲和別人不一樣，她就是真傻。不然也不會這麼大大咧咧把男人衣服披在身上，臉紅都不帶紅一下。
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莫名就是很期待的青年胸口又梗了口氣，不上不下悶悶的。
兩人隨著人流走回旅社，源千歲站在櫃台前大聲問老板道:「麻煩送盆熱水去房間，謝謝！」
簡單的應急藥物她都會隨身攜帶，不嚴重的小傷一般自己處理一下也就算了，沒必要大動干戈。
夏油傑也是這種想法。
老板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移動，他看看少女略顯凌亂的和服，又看看她披在肩頭的男式外套，了然:「明白了。熱水馬上到，用過喊一聲就有人上去收拾，不會打擾到二位。另外，請問……明早需要添一份紅豆飯嗎？」
「啊？」再耿直也不至於說聽不懂「紅豆飯」的內涵意，源千歲一愣。夏油傑趕在她說出讓大家都尷尬的話之前結束話題:「好的，多謝，再見。」
「欸？」被拽走前憨憨還要解釋，不想社死的青年沒給她機會:「快點走啦。」
「哦哦！好，恭喜。」老板笑著目送他們離開，取出藏在座位下的報紙翻翻。
沒有能對得上的懸賞，主要是那個丸子頭青年個子太高了，各地刊登出來捉拿私奔逃家之事的描述裡沒有哪個與他相似。
嘛……只要不是這種會上報紙的風月新聞，他就懶得管了。想到這兒老板朝後堂喊道:「去給剛才的客人送熱水去！」
……
「他在說什麼啊？什麼紅豆飯？」源千歲耿耿於懷，夏油傑順著哄她:「晚上看不清楚，委屈你了，好吧？小猴子咬人還怪疼……」他意識到大約說錯了話，頓住，不甘不願改口:「瘦巴巴跟猴子樣的，力氣不小。」
「噗，是……挺像只小猴子。」她沒憋住，抬袖捂嘴吃吃吃笑了幾聲。又覺得這麼形容不大好，翻著白眼一本正經:「送去藤下家，很快就會健康起來。」
這個人……看上去又沒有那麼危險了。即便他嘴上「猴子」、「猴子」罵得難聽，即便他對待陌生人人態度惡劣——
就像主公說過那樣，能逆行於人流施以援手，總比滿口仁義道德作壁上觀真實得多。
她想起偶爾喂食的那幾只野貓，因為同伴被捉去下了鍋便總是小心翼翼繞著人走，哪怕用魚喂也摸不到半根貓毛。夏油不願提起的過去裡，會不會也有被害了的同伴？
——所以他才會表現得如此激烈，就像失去重要同伴的流浪貓。
說完她就著低頭的姿勢瞄見自己亂七八糟的領口，以及屬於夏油傑的黑色外套……眨眨眼慢吞吞反應了一會兒，終於將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這家伙剛才都胡亂答應了啥？！
「哇啊！」制服外套被她脫下來扔到他臉上，木屐氣急敗壞敲打出一連串快板。
夏油傑:「……？」
又怎麼了！
第二天一早離開旅店，源千歲努力走在前面看也不看輕松跟在身後的夏油傑。因為身高的緣故，老板見到的就是臉都氣紅了鼓著腮幫子的女孩，和無可奈何找機會解釋而不得的丸子頭青年。
「咦？不用早飯就要離開了嗎？」他本是好心，可惜架不住有人聯想太多，被遷怒得吃了一瞪，少女踩著木屐呱噠呱噠跑得更快。
「哎！你的找零？」老板匆忙遞出一把紙鈔，夏油傑動作快，接過去揮揮手，分開人海追上去。
老板站在櫃台後摸摸有點禿的前額:「年輕可真好……」
小情侶們鬧起別扭也格外有精神。
源千歲一口氣從落腳的旅店走到前往本部的中轉據點。外面一排熱鬧非凡的商鋪都是藤下家的產業，無數鬼口逃生的人都在這裡找了份工作，重新振奮精神繼續生活。穿過層層雜貨商鋪，一道垂至地面的紫藤瀑布隔開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幾個黑衣黑褲的隱匆忙來回行走，見到少女立刻停下腳步問候。恰好夏油傑掀開紫藤花簇跟進來:「昨晚帶回來打算給你，不知道為什麼你又生氣，今天才想起來……」
一小袋金平糖，金沙般小粒小粒，像天上的星星。
源千歲從他手裡接過糖袋:「哦，多謝。」
也許……昨天這家伙真不是故意的，只有自己想得太多，錯怪別人了？
隱甲:「？」
隱乙:「！」
「主公召見，麻煩你們安排一下。」她把眾人異樣扔到腦後，想也不想先說正事。
「面見主公？啊……哦！明白了，請稍等。」兩個隱飛速跑去放鎹鴉，大約三十分鐘，又領著一隊同事拐回來:「請。」
在夏油傑的臆想裡，這些人嘴裡畢恭畢敬稱呼的「主公」恐怕大約與咒術師協會上層那些老家伙無甚區別，只不過更善於在利用之外包裹上一層溫情的薄膜，哄得無數劍士肯替他賣命。
不想讓源千歲難做，他乖乖按照規矩由著隱蒙了眼睛，七拐八繞來到最終目的地。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條一撤，入目便是一架星海般的紫藤。
紫藤後面是一片枯山水，黑白石子涇渭分明，做出滿含禪意的景像。
「請在此處稍等。」這隊隱完成任務便行禮退下，只留了一個給客人聽用。
「這兒就是鬼殺隊本部，我的家。」源千歲吹了聲口哨，大烏鴉「呱」的一聲從空中落下，穩穩停在她伸出去的手腕上:「嘎啊！」
「去找朋友們玩吧，這會兒用不上你。」她將烏鴉擲向天空，另外幾個黑點拍著翅膀等它。
「嗯？裡面混了只麻雀？」青年眯起眼睛抬頭看鳥兒自在飛行，忽然發現其中一只毛球和別的鳥不太一樣。
少女自然也看見了那個與眾不同的黑點:「那是啾太郎，確實是麻雀，你沒看錯。」
額，既然啾太郎在，那麼，他的主人……
這時延廊一側拐出來一位神采奕奕的青年，他就像是燦爛燃燒的烈日，遠遠看見源千歲便爽朗大笑:「你回來了？很好！」
「煉獄先生！這是要出去做任務？」女孩子同樣笑著蹦到他面前:「是什麼？」
「一趟列車無緣無故失蹤，我正要去調查。」他朗聲回應，目光掃過她身後的青年:「這就是那個主動幫助藤下家的稀血？」
「是呢，主公要見他。我有點不放心，所以……」她隱晦的點點頭，煉獄杏壽郎笑著主動向人打招呼:「您好！煉獄！任務緊急，失陪了，抱歉。」
他聲音真的很大，但並不會讓人反感。
「您好，夏油，請自便。」青年依照禮節答話，目光微閃。
這個人，很強！
第123章 番外·鬼滅9
簡單打了個招呼,煉獄杏壽郎爽朗大笑著拍拍源千歲的頭發:「最近怎麼樣？刀術有精進嗎？今天沒時間，只能等下次再了解，要努力活下去呀。」
「我很好,不要擔心啦。您也是，請務必平安歸來。」少女雙目閃亮，像仰視尊敬的兄長那樣乖巧:「雖然可能幫不上您什麼，但是如果需要,千萬別介意向我們要求支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千歲本就是柱級別的甲級劍士，我不會把你當做小孩子看。」他揮揮手:「那麼,我這就走了。夏油君！」
杏壽郎用種一聽就知發自肺腑的聲音感嘆:「多謝你伸出援手幫助被強盜圍困的藤下家別院。你可以視而不見，但是並沒有。無論出自何種動機,這種行為都應該被稱贊！」
「額……」一百多年以後也很少被人如此坦率真誠的表達謝意，即便夏油傑也有點不好意思。
——就像一團黑夜裡熊熊燃燒的火炬，不斷將光明與溫暖向下一個人手裡傳遞。
點點頭，煉獄杏壽郎與源千歲錯身而過,繪有紅色火紋的羽織下擺隨風飄搖，波瀾起伏。
事關上百條人命,任務要緊,其他大可等回頭再聚。早就聽說源千歲在外面撿了個有趣的稀血,藏著掖著也不帶回來給大家圍觀，這回終於見到本人,哪怕炎柱……也是有好奇心的！
尤其是在看水柱的熱鬧這方面,大家統一保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剛走，一對領路「女童」便從他來的方向走轉出來，其中黑頭發的那個先開口:「甲級劍士,源千歲。」
另一個接著繼續向下道:「以及客人。」
「請隨我們來。」
夏油傑將目光從先開口的黑頭發「女童」身上移開,心想那位神秘的主公,終於露出尊容。跟隨女童走到正廳，他在陰影裡看到了個安靜的青年。
這種安靜並非指得聲音細小，而是他溫和誠懇的氣質，讓面對他的人不由感到周身一片寂靜。
「您好，抱歉。因為眼睛的緣故，只能以如此失禮的樣子見到您，夏油君。」
他穿著寬松和服坐在廣間坐屏前，延廊遮擋住陽光，恰好半明半暗罩在身上。
即便如此，他額頭上半部分的紫色傷痕也相當引人注意——至少對夏油傑而言非常醒目。
一只詛咒正盤踞在那裡。
這還是他頭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詛咒，然而……只有詛咒才能打敗詛咒，沒有咒力僅只「看見」，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嚇到您了嗎？」產屋敷耀哉雙目緊閉，感知卻異常敏銳。作為客人，一走進延廊就有另外兩個女童送了墊子過來，夏油傑此刻正坐在距離他並不遙遠的地方:「抱歉，是我失禮了。」
「沒關系。」他笑得溫和:「這是個詛咒，上天施加於我族的詛咒。」
「您知道……」詛咒和咒術師？
夏油傑忍不住坐直身體，話只問了一半又咽回去——這人應該不知道，如果這裡真的存在咒術師，或是他果然熟悉那個圈子，這種糾纏在特定族系身上的詛咒早就該被祓除掉了。
花錢而已，他看上去也不像缺錢的樣子。
產屋敷耀哉側臉「看」向他所在的位置:「知道什麼？」
「不，沒什麼。我是說……您竟然知道我這種平平無奇的人，很驚訝。」他找了個理由用寒暄岔開話題。產屋敷耀哉體貼的順著他:「您也太過自謙了，主要是我想當面向您表達感謝。」
他伸出手，身旁女童急忙遞上幾張信箋:「藤下家向我傳遞過多份報告說明此前遭遇強盜襲擊的事。您幫我保護了鞭長莫及的重要合作伙伴，些許感激是應該的。」
這人說話語速不快，音量也不大，但就是莫名有種讓人願意追隨其後的氣場，不知不覺間被他說服。
夏油傑想想曾經與咒術師高層接觸的經歷，覺得這位當主真正想要說的話差不多也該說了。
他會說些什麼？他想要些什麼？對於一個掌握並運行著龐大組織的首領，他所謀求的東西不可能與源千歲這種傻瓜一致。
這是個沒有咒力的世界，咒術師也不復存在。從未想過不做咒術師還能從事何種工作的丸子頭青年遲疑了。
——他是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可被此人利用。
產屋敷耀哉似乎察覺到他心裡都在翻騰些什麼，刻意拖了幾分鐘後才微笑著繼續:「您的特殊體質小千歲已經做過說明。稀血是被鬼尤其青睞的『食物』，聽說您不想將危險帶給家人，可以考慮留在鬼殺隊或藤下家。」
鬼殺隊和藤下家分別是什麼，有何種關聯，這種事情夏油傑早就知道。類似提議也有不少人向他提過，並不意外。真正讓他捉摸不透的，是產屋敷耀哉做出邀請過後再也沒有他話的態度。
好像，就真只是表達感謝而已，再無其他。
「等您想好可以托小千歲用鎹鴉給我回信。」他微微頷首:「我的建議，還是留在藤下家，相對安全些。」
「既然您也認為藤下家更安全，為何還存在著源千歲這種年齡偏低的劍士？」
他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態，此刻眼前浮現的是後輩學弟殘缺不全的屍體。
——與其說他是在責問這個一百多年以前的民間組織領袖，不如說青年透過產屋敷耀哉看到的是咒術師上層那些人。
這位客人說話一點也不客氣，產屋敷耀哉卻高興起來:「能有人替我的孩子們擔心到這種地步，真令人欣慰。這說明他們默默的付出、以及他們的血淚沒有白流。」
「太好了！」由衷而懇切的喜悅甚至溢於言表。
夏油傑:「……」
倒，倒也不必一副老父親的欣慰臉？
留在延廊外發呆的源千歲突然被cue:「啊？啊！夏油你跟主公說話的語氣給我恭敬點！」
夏油傑：「……」你就是專門拆我台的是吧？
不管什麼氣氛，都被這一句給攪散了。
「……」產屋敷耀哉，以及坐在他身後的夫人，包括前後幾個孩子，各自找了個方向吃吃輕笑。
……
談話持續了四十分鐘左右，源千歲和夏油傑一前一後離開本部，沒多久就到了藤下家保護產屋敷家的、距離本部不算太遠的據點。
產屋敷耀哉以「招待自家孩子小朋友」的態度輕輕說了源千歲一句:「不要對客人失禮哦。」
於是她就乖乖把人領到自己除蝶屋外最常落腳的地方。
少女上前只敲了一下，木門立刻大開，裡面的人一見是她，眉毛眼睛合在一塊兒笑起來。
「千歲小姐！總算見到您，這可是蟲柱大人專門交代的，失禮了！」說著開門的中年人向後退了一步，吸氣大喊:「快來人！源千歲出現啦！」
「欸？欸欸？」庭院裡湧出一群黑衣黑褲遮著臉的隱，她干瞪著眼睛不敢反抗，被他們團團圍住邊向院內移動邊七嘴八舌道:「辛苦您忍忍，不然蟲柱大人知道更要生氣。」
「不是，我很好！我真的……」
烏漆嘛黑飄散著詭異味道的液體被遞到手上，隱們手拉手不讓她有逃跑的機會:「您還帶著傷就從蝶屋溜走，蟲柱大人氣壞了。」
蟲柱大人笑得可燦爛啦！
除了某個抱著胳膊看熱鬧的家伙，大家一塊抖了抖。
「東京府所有的藤下家別院都備了藥，您跑不掉的。」藥碗被人推近了點，源千歲含著兩包眼淚可憐兮兮:「不要……好苦……」
「快點喝吧，要不等會兒蟲柱大人來了，一看這樣……
眾人好聲好氣圍著她哄勸，就像哄個小孩子。
夏油傑站在人群外一臉默然，還沒等到不耐煩，很快有人注意到他:「哦哦哦！您是和千歲小姐一起來的嗎？」
幸好不是沉默寡言的水柱大人！
「勞煩您，幫忙盯著千歲小姐吃藥休養！」說話的是給他們開門的中年人:「幾天前她獨自闖入食人鬼盤踞的寺廟救出四個孩子，不慎傷及肺腑。醫生們三令五申要求臥床休息，誰知道一忙，轉眼就溜了個沒影兒。」
所以，這家伙就這麼帶著傷跑來跑去？
「她自己不要命，別人誰能有什麼辦法。」
青年冷了臉，下意識皺緊眉頭:「傷得很嚴重？」
這話說的……
「啊？」中年人愣住，往他臉上看看，突然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哎呀！好嚴重呢！特別嚴重，肋骨裂了兩根，內髒震動位移，頭上也被砸了一下。」
「他們拼命去保護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總是忘了自己。這個樣子消耗，下次還能不能再見面也不知道……」
他邊說邊偷偷看青年的臉色，果然越來越黑。
現在的年輕人都流行這樣嗎？一面陰陽怪氣，一面牽掛不已。
「……」托性格跳脫的好友的福，夏油傑對這種不遵醫囑妄圖逃跑的場面見怪不怪。他哼了一聲，走過中年人，撥開擋路的隱:「讓開。」
他體術是真的好，出其不意之下一手捏住源千歲命運的後脖領，趁她炸毛驚呼時另一只手搶過藥碗噸噸噸就把黑色液體給灌下去。
「噗！咕嚕咕嚕！咳咳咳咳咳咳咳！你討厭！」
不妨被灌了一肚子苦藥汁，少女咳得臉頰通紅。
「哼！」丸子頭青年扔開藥碗拍拍手，在一群隱膜拜的視線中走出包圍圈。
源千歲:「……」
我記住了！小眼睛！
「您現在就回蝶屋嗎？」一個隱大著膽子打破安靜，女孩子收回憤憤不平瞪向夏油傑的視線搖頭:「不要，我還能繼續做任務，沒有任何影響。」為了讓這份自信看起來更真實，她差點當場把刀□□砍點什麼。
別院負責人遲疑片刻，企圖轉換話題:「明白了，那位……」他朝青年的方向掃了一眼，少女鼓起腮幫子:「他和我一起。」
「哦哦！好，您跟我來。」
總之先穩住源千歲讓她待在這兒，至於等會兒鎹鴉會不會把蟲柱大人引過來……
嘛，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第124章 番外·鬼滅10
不久之前剛和好的兩人又因為「吃藥」這個小問題鬧翻, 准確來說，是源千歲單方面拒絕與夏油傑進行任何交流，包括並不限於語言以及視線。
她氣鼓鼓踩著木屐跑進房間換回鬼殺隊隊服, 趁人不備背上長刀，熟門熟路往藤下家別院後牆走。
然後, 就在牆邊被面無表情的青年堵了個正著：「你往哪兒跑？」
想借著「生氣」的理由搞事？
笑話, 在他眼皮底下還打算偷溜，那都曾是被夏某人和五某人用到沒效果的計策。
「你小聲點！別把隱喊來了。」源千歲顧不上繼續和他「冷戰」, 偷偷摸摸豎起一根手指堵在嘴前：「噓！」
「這裡很安全, 你往後就待在這兒好好生活。我走……」羽織袖子被人捉住, 就像偷跑的貓被抓住了前腳：「你放手呀？」
少女瞪圓眼睛, 一臉不敢置信：「快點松開！」
「我個人認為, 你應該躺著等醫生過來檢查, 也許這樣能比較有尊嚴。」他沒松手，細長鳳眼一眯, 皮笑肉不笑：「現在放棄我還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打算偷跑哦。」
「行了行了，這個給你，我急著去找煉獄先生。」她踮腳伸脖子，鬼鬼祟祟向四周看了一圈, 果斷翻找袖袋又摸出個小判塞進夏油傑空著的另一只手裡：「拿著用，不要你還，快放我走。」
加上昨天給他的那些, 算來也有一個多月的薪水在這裡。
花錢消災、花錢消災。
夏油傑低頭看看掌心金燦燦的小圓餅, 把小判上下扔了幾回。就在源千歲認為達成一致可以走人的瞬間，青年用力別住她的手腕下壓，輕松把少女抓起來扛土豆一樣扛著——不管她信不信，反正他認為這絕對不是報復！
其實就是報復。
「哇啊！」失去平衡的瞬間源千歲第一反應就要反擊, 手臂已經勾在夏油傑頸間，長久以來的訓練及時發揮作用提醒她身下是個活人不是鬼，不能隨手擰斷他的脖子。
丸子頭青年尚且不知死亡曾離得如此之近——這裡可沒人因為忌憚【咒靈操使】術式而不敢殺他。
「不要大聲叫。」趁她看不見，他笑得異常得意：「既然收了費用，我保證帶你溜出去。」
夏油傑先在遍布青苔的石板上用力留下痕跡，然後換了方向輕松翻出藤下家別院的後牆。源千歲趴在他肩頭用力拍打：「你一個稀血，又沒有什麼保護自己的方法，跑出去干嘛？」
「好心放你走，我還得留下等著替你挨罵？不合適吧！」他故意不著痕跡上下顛了她兩下：「再說，難道你保護不了我嗎？」
「那是你沒遇上過高等級的鬼，真要運氣不好撞上，咱們兩個都得玩完……」
不管怎麼拍這人也不撒手，她又不能拍死他。眼看已經逃出宅院，硬趕他回去這個小眼睛小心眼的家伙一定會把隱全都引來——再被抓進蝶屋，忍估計得關她小黑屋一直關到過完新年。
大概衡量一番，源千歲吹響口哨召喚鎹鴉：「找到炎柱的位置，我們去支援。」
一個東京府，一個京都府，兩邊人多的要死，藏匿著的鬼也層出不窮怎麼都殺不干淨，據同門小師弟報告說是還曾偶遇過鬼王出沒。這種地方誰敢沒事帶個稀血四處亂轉，找刺激麼？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不死川實彌那樣習慣用自己的血做誘餌，夏油就只是個普通人，不能讓他陷入到危險當中。
源千歲可以放心托付的人有很多，遺憾的是最近幾天這些人都不在本部活動，無奈之下她干脆將計劃整合在一起，決定領著夏油傑去追趕煉獄杏壽郎。
與其放他自己在外面瞎跑，還不如帶在身邊結伴而行，好歹能關照一二。再者也是為了防備萬一遇見上弦鬼，有炎柱在總歸比較穩妥。
想好了等會兒該如何在煉獄先生面前萌混過關，她這才又拍拍夏油傑肩膀：「好吧，我答應你。放我下來，你跑得太慢了！」
我要不是召不出咒靈……
有機會非得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速度！
夏油傑收了笑意，往旁邊僻靜小巷一拐，將源千歲放在地上：「你怎麼跑那麼快？」
「哼哼哼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只是沒有柱的名號而已，實力可不一定比柱弱哦。」少女翹起鼻子：「要不是每種呼吸法只有一位柱，我也可以噠！」
「萬年第二名很得意？」他故意刺她，語氣相當惡劣。誰知在這種事情上源千歲反倒一點也不生氣：「不如人就不如人唄，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你的人生就只剩下計較強不強了麼？」
「天賦這種東西不講道理，但我是個人，我得講道理。」
她伸伸胳膊伸伸腿，原地跳了幾下活動筋骨：「來，我帶著你走。」
「請恕我拒絕，人流如此密集的城市裡並不合適快速奔跑，希望你能知道。」
嘛……並不是最強有什麼不好？仔細一想，確實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不好的。
壓在心頭許久的某塊巨石之一猛然松動，青年輕輕松松抬手在少女腦袋上胡亂揉了一把:「我看到那邊有賣鯛魚燒，請你吃。」
「欸——你這麼大方？那我要吃兩個！」
源千歲馬上就把方才的小小爭執拋到腦後，高高興興催促道:「快點打包帶走。」
「煉獄先生調查失蹤的列車，肯定會去搭乘同一時間點的同一線路，鯛魚燒就等到車上再吃。」
夏油傑被她一推就順著力道走去小攤旁，果然點了兩只鯛魚狀豆沙餅包起來帶走。
緊趕慢趕趕到車站，青年不由感嘆托了時代局限的福：這附近的車站只有一個，要敢像一百年以後那樣，只在車站之間跑著找人就足夠他們跑斷腿。
「我看看，無限號列車……」源千歲擠在人群裡一跳一跳向上蹦著查車次，夏油傑看得好笑，低低說了句「失禮」，雙手托著腰把她舉起來:「看見了嗎？」
「看到啦！」她借著青年的手撐了一下，輕松翻身落地:「我去買票，你在站台上等我，別看錯車號了哈！」
一小時後源千歲拿著兩張車票找到夏油傑，此刻他手裡的零食已經多到拎不下:「這裡，還有半小時發車，快來。」
「哦哦！」兩人隨著人流登車，步驟和之前沒什麼區別。不過「無限號」可比他們來時那列火車要先進多了，要夏油傑說那就是顏色形狀都更貼近博物館裡的展覽品。
這個時代火車尚且算是新鮮事物，只記票不記座位號，上車的人看到無主空座可以隨便坐。於是少女奮力擠在前面挨著車廂號一節一節找過去，最終在列車中央找到了正在研究便當餐單的炎柱:「煉獄先生！好巧！」
「哦！小千歲，真是巧啊，這麼快就出來做任務？」杏壽郎一點也不懷疑，非常高興的將餐單推給她:「我發現列車便當的內容十分豐富，你看！每個不同停靠站都有不一樣的特色。」
「是哈，扎個緞帶就能提去拜訪朋友了吧？」源千歲舉手捧場:「等下點幾份嘗嘗！」
夏油傑倒是知道，哪怕很多年以後人們也有把旅行便當當做手信分送親朋好友的習慣，說不定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討論便當的氣氛越來越熱烈，一大堆零零碎碎甜鹹各種小吃忽然被人放在桌子上。靠著過道和少女坐同一排的丸子頭青年笑得溫和:「千歲你剛才不是說想吃鯛魚燒嗎？」
本來要問他為什麼突然換了稱呼方式，腦子比較直的源千歲在被塞了只胖點心後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哦哦哦！鯛魚燒，煉獄先生，夏油請客。」
她把手裡這只特別胖的釣魚遞給杏壽郎，自己拿起另外一個比劃著也不著急。後者笑吟吟接過咬了一口:「唔姆！」
「好吃！」
夏油傑:「……」
——算了，和一個憨憨生什麼悶氣呢？氣得要死她也發現不了問題所在。
放過自己、放過自己，真氣死了還不知道要便宜誰。
列車又是修整又是補給又是維護，晚點晚得毫無懸念。總算趕在夜幕剛剛降臨時出發離開站台不說，沒走多遠就到達第一座小站，又停了。煉獄杏壽郎毫不猶豫買空幾乎所有站台便當，端著這些盒子凱旋而歸。
「要一起吃嗎，小千歲？」
搖搖欲墜的便當盒差點將他整個人完全擋住，只有聲音暢通無阻透過來。
源千歲客氣又禮貌的婉拒炎柱大人邀請，拍了拍桌面向他示意:「還有這麼多零食，帶下車以後多半會忘記吃……」
「這倒也是，不浪費糧食是好的。」
杏壽郎吸了口氣，從便當山頂取下盒子打開：「我開動了！」
「好吃！」*n
響亮聲音飽含感情而且非常規律，就像炎柱吃掉便當的速度那樣令人……瞠目結舌。
夏油傑努力低頭。
這真是，長這麼大頭一回覺得周圍人的視線能有這麼燙。似乎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硝子不得不和另兩個同級生出門時臉上總帶著消不去的嫌棄。
就在他努力反省過往轉移注意力時，車廂之間的拉門被人拉開，幾個少年尋聲找了過來。
夏油傑剛好坐在煉獄杏壽郎對面，源千歲被他護在車窗下，三個人裡只有他與來者率先撞上視線：「？」
紅黑發色，額頭有好大一塊傷疤的少年披著市松羽織，背了只大箱子：「！」
「煉獄先生！千歲姐？」
作者有話要說：明早起來修改，作者給大姨媽跪了……
已經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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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番外·鬼滅11
「欸？炭治郎？你們……也接了這個任務？」源千歲放下小判餅抬頭看向少年：「禰豆子呢？」
「在這裡。」他身後冒出個嘴裡咬著竹筒的長發少女：「嗯嗯！」
少年笑著走到座位旁彎了彎腰, 捧著便當專心吃東西的煉獄杏壽郎還在感嘆食物的美味，抽空看了他一眼又點點頭。
這群奇奇怪怪的人湊到一起，過道隔壁的單身乘客提起行禮就走。
「這位是夏油, 因為稀血的緣故暫時和我一起行動，他體術很好的哦！」源千歲簡單介紹一句, 隔著座位想要出去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禰豆子, 能試著吃點東西嗎？」
那女孩「咻」的縮回哥哥身後：「唔唔唔！嗯嗯！」
「啊哈哈哈哈，禰豆子說不用了, 謝謝千歲姐。目前她還是吃不下……」炭治郎摸摸妹妹的頭發：「還有, 夏油先生晚上好。」
「好吧。」源千歲想到了什麼, 奮力扒拉著和夏油傑換了個位置, 坐到過道旁：「想吃的話我這裡有很多甜食, 千萬別客氣。」
少年笑著把妹妹安排到距離夏油傑最遠的對角窗下坐好, 拐回來問道：「您知道任務情報嗎？」
「……」我偷跑出來的，能知道任務是啥就不錯了, 具體內容哪裡清楚！
「哇哇哇！千~歲~姐~禰~豆~子~嘻嘻嘻嘻！」不等源千歲找理由搪塞，飄著小花的蕩漾聲線後金發少年神速出現：「禰豆子~千歲姐~」
水之呼吸及其衍生呼吸流派的女孩子好多啊！超——級——羨慕！
「啊！」源千歲反應也很快，一把抓住夏油傑借他胳膊一用：「晚上好。」
面無表情的青年轉眼笑得溫柔：「千歲，這些都是你的後輩嗎？」
金發少年左看右看, 像蒲公英一樣炸了頭毛：「千歲姐！這個人眼睛好小劉海好怪！一看就不合適結婚！」
他還在心裡偷罵我金毛猴！
夏油傑：「……」
沒動手打死這東西算我修養好。
最後出現的是個頭戴野豬頭套的少年，他從千歲手裡接過章魚燒後冒著泡泡坐在過道隔壁的位置上。
這四人一出現，氣氛就朝著詼諧有趣的方向一路疾馳。
終於解決掉所有便當, 煉獄杏壽郎把空盒一兜扔進垃圾桶, 回頭開始說明：「隱從警察局得到消息，已經有一趟『無限號』連帶整車乘客下落不明，為了不引起公眾恐慌才沒有第一時間見諸報端。其他手段都用過了也沒能找到他們，八成可以斷定是鬼在作祟。」
「這種規模……」談到正事, 源千歲頓時變得可靠起來：「至少會是十二鬼月中的下弦。」
她與煉獄杏壽郎對視一眼：「等下我和夏油去車廂尾部鎮守，炭治郎你們留在中間巡視。」
「唔娒！我去司機那裡看看。」炎柱抱著刀確定行動計劃。
不久之前才剛發生過那田蜘蛛山事件，對下弦實力有所了解的炭治郎認真道：「放心吧，千歲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必如此緊張，有我在，今天這裡絕對不會有人死於鬼手。」
杏壽郎的笑聲很有特色，坐在他周圍的人都忍不住跟著一塊勾起嘴角。
「呼啊——！」源千歲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行動……時間？」
「前趟列車於午夜前後失聯，等過了十點我們就開始分頭巡查。」
煉獄杏壽郎一錘定音，轉而又去和炭治郎討論起他的刀術：「聽說你的刀刃變紅了？」
「是，在那田蜘蛛山面對下弦之五時，連呼吸法也變了……」炭治郎說起這件事自己也大感意外：「不再是水之呼吸，煉獄先生，有火之呼吸嗎？」
「沒有哦！」回答他的是源千歲：「呼吸法的命名有跡可循，而且非常嚴格。只有炎之呼吸，沒有火之呼吸，雖然聽上去火之呼吸和水之呼吸更合拍啦，但沒有就是沒有。」
「是的！關於你的描述，我家裡流傳下來的古本殘卷似乎有些記載，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任務結束後你們一起去做客，到時候再慢慢分析。」杏壽郎熱情的發出邀請：「胡蝶忍提出了多繼子申請，我很喜歡你們，如果願意的話，將來跟著我繼續修習刀術！」
三個少年用力點頭，源千歲懨懨道：「我肯定不行，先不說呼吸法的切換問題，義勇絕對不願意。當初因為水柱之位的事，他跟我慪氣慪了一兩年，這回要是告訴他我給別的柱當繼子，又不知道會氣多長時間。」
杏壽郎大笑：「下次遇上富岡我一定要說他，哪有看同級看這麼緊的。你也可以去給胡蝶忍做繼子，水柱敢和蟲柱生氣麼？」
源千歲笑得東倒西歪：「他才不敢！」
這種熟人才知道的梗，夏油傑只能安靜傾聽無法介入。身邊人隨意溫馨的聊天讓他回想起學校裡那些日常生活，也不知道自己任務出了意外的消息傳回去後悟和硝子會怎樣。
——但願他們不要太難過，或者難過也就難過一星期，然後繼續沒心沒肺好好活著。
又坐了一會兒，困意逐漸襲來。手臂略微一重，夏油傑側頭看到源千歲烏黑油亮的頭發和小巧精致的發旋，片刻功夫整節車廂的人都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
有點不太對勁。所有人短時間內突然陷入睡眠，怎麼想都……
「傑，你在發什麼呆？昨天晚上打游戲通宵了？」
五條悟的白毛腦袋從旁邊冒出來，架著可笑圓片墨鏡叼著棒棒糖，以一種相當扭曲的姿勢把腿伸得四處都是。
講台上是已經成為校長的夜蛾正道，再遠一點家入硝子趴在桌子上邊曬太陽邊睡覺。
我不是在火車上……？
不等他繼續思考，夜蛾把粉筆掰成兩截砸過來：「你們兩個！給我對新同學尊重一點！」
夏油傑這才注意到門外有道人影。
「進來吧。」隨著夜蛾正道的聲音，背著長刀的嬌小少女走進教室：「源千歲，轉學生。」
她看上去真可愛！
青年動了動，「不經意」調整坐姿讓自己看上去溫和又可靠。
旁邊的好友嘰嘰喳喳：「從京都校轉過來？交流會上怎麼沒見過，你是誰家的小爛橘子？」
「悟，對女孩子要禮貌些。」找好時機踩著好友，他向神色尷尬的少女伸出手：「我是夏油傑，歡迎。需要幫忙嗎？不必客氣。」
在另兩位同學探究加震驚的視線裡，他起身替她搬了桌子，專門放在遠離五條悟又和自己相鄰的地方：「和硝子坐在一起？你們都是女孩子，大概能聊得來……抱歉，我太自作主張了。」
她軟綿綿的笑著道謝，坐在家入硝子身邊就像只甜蜜的小兔子。
下課後一年級的學生也湊過來圍觀轉學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勾肩搭背，天內和黑井拉了源千歲商量帶她游覽東京。
春天的微風從窗外帶來片片落櫻，教室裡滿是歡聲笑語。丸子頭青年坐在座位上微笑，慢慢把頭縮進手臂——
——真是，讓人不想醒來的美夢。
可惜啊，死去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回來。
「抱歉啊，小理子。」丸子頭青年起身走向女孩子們，抬手在水手服少女的頭頂拍拍：「對不起。說好要保護你，說好要放你自由，我食言了。」
「你在說什麼？」少女笑得和生前一樣：「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麼？」
「是啊，夏油前輩！」灰原雄松開七海建人也詫異道：「天內不想和天元大人同化，學校就安排她就讀一年級了呀。」
「……」夏油傑轉而在他肩頭拍拍，好友五條悟從後面壓上來：「都說你通宵通傻了吧，快點晃晃腦袋，聽聽裡面有沒有海浪的聲音！」
「不信我帶你去薨星宮找天元當面問，你敢來嗎？」
「如果這是真的。」夏油傑掰開他扣緊自己肩頭的手：「小理子不會強調她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還有悟，你只會自信強調一切都是五條大勝利。」
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有什麼關系？既然現實如此殘酷痛苦，為何不能避入夢中……」
「源千歲」抬頭，晶瑩油潤的眼睛此刻暗淡無光。不等她說完就被青年拉入懷中抱緊，少女嘴角泛起笑意——一聲清脆骨鳴，戀人般繾綣擁著她的男人毫不猶豫扭斷了她的脖子。
夏油傑靠在她耳邊：「只有你不該存在於這份記憶，抱歉。」
他並不是在向這個冒牌貨道歉，想要被傳達到這句歉意的她不是夢裡人。
平靜教室像石子砸碎的玻璃，破碎後露出另一張畫卷：剛入學時，一年級暑假時，二年級開學時，在衝繩時，天內理子死亡時，家入硝子的解剖室，虐待雙胞胎的偏遠山村……
一次又一次，「源千歲」以各種方式各種形像出現在他印像最深刻的記憶中。可能是同學，可能是搭檔，可能是親人，可能是鄰居，也可能是從詛咒中救出的幸存者。然後，一次又一次被他親手殺死。
最終他看到自己如同計劃的那樣屠戮山村，帶著雙胞胎叛逃成為詛咒師，通過掌控盤星教利用非術師們吸收資金並獲取咒靈。這條路同樣令人絕望，他看不到絲毫成功的可能。
——消滅所有非術師的存在，這本就是件不可能達成的事。
如果真要這樣做，身為普通人的父母和源千歲呢？也殺掉嗎？
青年抓緊胸口的衣服，就像被它們阻礙呼吸那樣用力：做不到，即便殺死父母與暗戀的女孩子，他也永遠無法達成那份所謂的「大義」。
喘息聲混合著無助哽咽，再次重新出現在面前的溫馨日常反復折磨著這個可憐的年輕人。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看點
傑哥你
看見了麼？
這個
天內娃娃
還有這個
灰原娃娃
「啪」
打碎了！
還有還有
千歲娃娃
「啪」
也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已瘋）感謝在2021-05-14 23:07:45~2021-05-15 18:25: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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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番外·鬼滅12
回憶一幕幕反復重演, 夏油傑聽見自己強行咽下哽咽，不知何時穿在身上的袈裟被重重冷汗浸透。
想要從噩夢裡掙脫，就只有這個辦法……
「他」闖進闊別已久的高專校園, 打傷不忍對學生下重手的夜蛾正道，最終如願以償融化在燦爛的紫色光芒裡。
——就像那個時候的藤下家別院, 鋪天蓋地璀璨的紫色瀑布。
「喝！」出了一頭汗的青年一躍而起, 睜開眼睛。
粉白色羽織擦過鼻尖，源千歲刀刃下的藍色海浪蕩滌著虯結肉藤, 車廂裡所有人都閉著眼睛, 鬼殺隊的其他人都不見了。
「你能主動從血鬼術裡醒過來真是太好了！保護好自己。」她頭也不回的擋在最前面, 堅不可摧。
那些肉藤仿佛有生命般密布車廂內部, 試圖突破刀影抓走睡夢中的乘客。
一旦被抓走, 將會面臨什麼不言而喻。
作為「稀血」的夏油傑更是它的首要目標。
青年抄起某位乘客的拐杖, 狠狠敲爛覬覦自己的幾條觸手：「我沒事！」
「辛苦。」她猛然調轉刀勢，步伐精妙, 轉身來回打穿整節車廂：「煉獄先生去了最前面解救司機，炭治郎他們分開保護其他車廂的乘客順便尋找食人鬼真身。」
正說著，雷光與烈焰猛然間爆發，早已不知不覺停下的列車突然向一側傾倒, 陷入沉睡的乘客們紛紛揉著眼睛醒過來。
「什麼？發生什麼了？」
沒人敢大聲說話，不安與恐慌在黑夜裡持續醞釀。
「沒什麼事！」少年溫柔的聲音響起：「只不過鐵軌上多了塊石頭，火車倒了。」
即便渾身傷痕, 即便疲憊不堪, 他仍舊耐心安慰著身邊驚慌失措的乘客：「等天亮了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大家不要怕，請聚在一起，不要落單。」
灶門炭治郎和他的伙伴們傷勢不輕, 就連禰豆子衣襟上也染著血色。
「下弦之一。」
源千歲上前檢查逐漸化成灰的鬼：「就……他一個策劃這件事，有這麼大膽子？」
「通常情況下鬼不會群居出現，除非鬼王下令。」煉獄杏壽郎壓下刀刃也過來看。兩人察覺到了什麼，同時抬頭，閃身突進，刀劍鏗鏘聲中源千歲和被她護在身後的炭治郎一塊倒飛出去。
「女人？」
赤手空拳砸飛兩人的青年眼神狂熱，他盯著煉獄杏壽郎，語氣裡帶著無法忽視的執著：「你很不錯啊！來打一架！」
這個鬼眼睛裡的數字……
「上弦之三……」源千歲一落地就跳起來緊握刀首：「放鎹鴉示警求助！炎柱煉獄杏壽郎，甲級劍士源千歲，癸級劍士三人，遭遇上弦鬼。」
灶門炭治郎差點被鬼一爪子掏出心髒，聞言放飛自己的鎹鴉，連帶同門前輩的呱次郎一起，兩只大烏鴉奮力撲扇翅膀邊飛邊叫。
鎹鴉起飛瞬間源千歲重新闖入上弦鬼與杏壽郎的戰鬥——柱的實力普遍高於下弦鬼，但是面對上弦，尤其編號數字非常小的上弦，單打獨鬥獲勝的可能微乎其微。
曾經也不是沒有擊殺上弦的記錄，但那份勝利背後消耗了太多劍士的生命。
擊殺下弦一消耗了炭治郎大量體力，強行切換呼吸法之後他沒有辦法繼續揮刀鏖戰，杏壽郎命令他：「不要動以免傷口裂開，保持你的【常中】狀態！呼吸法能夠促進傷口快速愈合。」
熊熊烈焰與滔天巨浪交替出現，水與火共存的奇觀點亮夜空。
「唔！」
一時不察眼看上弦三的手掌距離雙眼不到十公分，源千歲及時被人一頭撞開，丸子頭青年補在她空出來的位置上勉強支應。
她換氣調整呼吸，水色巨龍出現在刀刃下——海浪來得恰到好處，與敵人萬千流星般的踢擊撞在一處，順勢卸掉大部分力量：「去炭治郎那裡！」
躲閃不及被攻擊帶起的風勢切傷，夏油傑被她拉到身後。血順著手腕淋漓滴落，上弦三看向他的眼神變了：「稀血……」
「快走！」源千歲當機立斷——【打擊潮】
層層疊疊的刀勢仿佛浪潮奔湧，敵人卻在受傷後迅速復原。
煉獄杏壽郎時機抓得正好——【炎虎】
「嘖，那家伙情報出錯了，水柱怎麼是個女人……」退了半步的上弦三咧開嘴：「猗窩座，我的名字。」
「你很不錯，假以時日再多成長上一段時間，一定是個好對手。」
他就像沒看見源千歲一樣對炎柱道：「我的任務，是殺死帶花札耳飾的劍士，不是殺死鬼殺隊的柱。」
「把那個小劍士和稀血交出來，我可以放過你們，還有火車上那些人。」
他揮拳再次擊飛突進偷襲的少女：「弱者不要來礙事，我不想殺女人，你走遠點。」
「呸！」她相當潑辣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太過輕視女人，總有一天會哭出來哦。」
「能被上弦之三稱贊，非常榮幸。」煉獄杏壽郎刀下的火焰越燃越烈：「不過可惜了，我不能讓開。」
「只要我在這裡，今天絕對不會有任何一人被你殺死！」
「哦？」猗窩座突然加速，閃電般衝向灶門炭治郎。嘴平伊之助憑借野獸般的直覺從他掌下搶出動彈不得的同伴，雖然飛出去的姿勢很狼狽，好歹性命無虞，不料上弦之三臨時更換方向照直朝獨自站在一旁的夏油傑殺去——
——【霹靂一閃】
金發少年出刀的速度被閃電還快，撞翻上三瞬間不但給了他一刀，還帶著夏油傑逃過一劫：「ZZZZZZ」
這什麼情況？怎麼有人閉著眼睛用劍技的！
青年扛起還在睡的小劍士頭也不回撒腿就跑。
托曾經堅持不懈訓練的福，打不過至少還有一逃之力，他決定今後每天早上起來都要跑個十公裡熱身，如果條件允許還得考慮負重。
炎柱和源千歲追上來攔下猗窩座，不讓他再有機會突襲其他人。
這場戰鬥從深夜一直持續到凌晨，本就身上帶傷的源千歲先堅持不住，啟明星亮起時她被煉獄杏壽郎推出戰圈：「可以了！請去後面好好休息！」
「作為前輩，有你這樣的後輩實在是太高興了！水之呼吸一脈都是了不起的實干家，了不起！但是啊，現在還不是幼苗與嫩枝被折斷的時候！」他將頻頻吐血的少女擋在身後：「站在前輩肩膀上不斷前進吧，在此之前抓緊時間努力成長。」
左眼被劃破，嘴角同樣溢著血的炎柱在火光中直視對手放聲大笑：「來吧！這是最後一戰！」
上弦之三惋惜道：「為什麼呢？尚未領略『至高領域』的你，一定會死在我手下。也許明天，也許後天，說不定何時你便能夠踏破界限成為萬中無一的武道高手，現在就放棄也太可惜了。」
他就像個好朋友那樣真誠懇切的勸說：「你已經盡力了，只不過一個小劍士和一個連劍士也不算的普通人而已，難道比你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啊！如果是害怕無法向首領交代，可以和我一起變成鬼！這樣我們就能毫無顧忌的切磋了！怎麼樣，要變成鬼嗎！」
「請恕我拒絕！」煉獄杏壽郎抓緊時間調整身體：「無論是灶門少年，還是稀血的普通人夏油，我還是那句話！」
「只要我在，今天絕對不會有任何一人被你殺死！我也絕對不會選擇變成鬼，老去或是死亡，都是人類這種短暫生物的美！」
猗窩座沮喪不已：「看來是沒有辦法了。」
天邊晨光微熹，煉獄杏壽郎周身燃起灼熱的火焰，爆發出猛烈速度向前突進，揮刀斬向對手——【煉獄】。
上弦鬼迎著他揮出毀滅性的一拳——【滅式】
「煉獄先生！」
並沒有聽話退下，源千歲忍住身體被壓榨到極限的痛楚及時支援——【瀧壺】
不同於煉獄杏壽郎照准上三脖子，她以怒濤般的氣勢斬向對方無法抵擋的拳勢。
刺得人皮膚生疼的殺意，燒透天空的烈焰，以及激蕩的海浪交纏在一處。等到能夠睜開眼睛，距離最近的幾人就見炎柱的刀卡在上三脖子上正與其角力。源千歲再次棄刀，她抱緊敵人手臂，以一種同歸於盡的決絕半跪著不允許他逃走。
血液幾乎染透了他們腳下的草地，第一縷陽光照亮世間，地面上很快就只剩下兩個躺倒的人。
如果術式能夠正常使用，何至於此？傷勢最輕的夏油傑放開三個少年衝向戰場，煉獄杏壽郎和源千歲都傷得極重他不敢隨意移動，看到他們胸口還有起伏稍稍松了口氣——至少現在都還活著。
戰鬥伊始就放出去求援的鎹鴉帶來了支援，一個穿著蝶翼羽織的嬌小少女率領隱部隊趕到現場:「！」
「這麼嚴重！」她把安撫疏散乘客的事情交給隱們去處理，上手先檢查重傷員急救——「肋骨斷裂，內髒破裂，大量失血，以及炎柱的眼睛，恐怕是保不住。」
如果不是他們始終頑強保持著【常中】狀態，這會兒就已經是一具半屍體了。
處理過重傷員，她才轉身去看相對好一些的三個劍士少年:「又是你們！」
最後輪到夏油傑，他莫名就覺得自己似乎被這位女醫師排斥了。
為什麼？
——當然是你作為偷跑的共犯被遷怒了唄！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不是番外，如果不是這麼多讀者留言，今天大哥的便當絕對吐不出來！
第127章 番外·鬼滅13
鎹鴉將上三伏誅, 炎柱煉獄杏壽郎並甲級劍士源千歲瀕死的消息傳遞回鬼殺隊本部，頓時激起一片嘩然。
根據以往經驗，一個上弦相當於三個柱疊加, 這回勉強算是兩個柱在場……問題那可是上弦之三啊！存在了至少一百年的鬼，哪怕是從半夜開始交手拖到天亮硬拖死了對手, 依然是百年來未曾有過的大好消息。
鬼殺隊當主產屋敷耀哉得到傳信的第一時間下令不惜人力物力, 一定要將兩位重傷垂危的劍士救回來，至於眼下唯一能夠說清楚事情經過且與鬼殺隊有關系的人……夏油傑自然被「請」回本部參與柱合會議。
「杏壽郎和小千歲還不方便移動, 灶門炭治郎一行也許臥床靜養。只能暫時由蟲柱留守原地, 直到他們能夠支撐長途跋涉。」
當主先說傷員們的安置, 然後「看」向客人:「多謝, 請您告訴我們都發生了什麼。」
夏油傑被隱部隊特別送回本部, 一路上隱們簡直就跟送個千金大小姐似的小心翼翼, 生怕他路上出點意外，輪替著星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跑路。青年從未想到普通人為了某個目標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僅僅是煉獄杏壽郎與源千歲以命相搏時爆發的奇跡, 還是這些毫無資質可言、只能跑腿善後的隱。
每個人都竭盡全力，拼盡最後一絲能量。與「強弱」無關，不過「責任」二字而已。
「只要我在這裡，今天絕對不會有任何一人被你殺死！」
——那個仿佛烈焰般的人說到做到, 在場一百三十多人，無一死亡。
從咒術師的角度看，上弦鬼已經超出普通特級咒靈的實力水准, 包括一級咒術師在內都建議盡可能回避戰鬥。然而兩個普通人, 僅憑著持之以恆的日常訓練與堅韌不拔的意志便將其「祓除」，強弱的概念在事實面前變得異常可笑。
他知道，即便此時此刻那些人辭別人世，火光與希望也已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眼裡心裡。一代又一代鬼殺隊劍士就這樣以血肉之軀化作登天之梯, 他們終將點亮長夜。
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沒人知曉他們的傳奇，在暮色蒼茫的夜晚，在人跡罕至的曠野，在繁華背後孤寂凄清的小巷，只有風和天上的星星默視著一個個煢煢獨立趕路的背影。
可怕的是這種實力極度傾斜的戰鬥持續了千年之久，有些人甚至連屍體也沒能找回，只有殘刀斷刃證明他們曾經活過。
相比之下，咒術師就像一群坐擁財富不知奮進的敗家子。
——我們有天賦，我們有力量，但我們之中卻未見過誰突破天賦與力量的制約，為什麼？祓除咒靈對絕大部分咒術師來說不過是種謀生手段，或是與家族話語權相關。有人將這份力量與拯救蒼生聯系在一起嗎？
好像沒有。
——我也沒有。
曾經我認為我拯救，不，我拯救的其實是我自己。我在祓除咒靈的路上肯定自我，尋找自我，定義自我，與他人無關。
所謂的「意義」，無非是「我」存在的意義。
那只是一種心裡需求，想得到社會承認，想被他人需要的需求，僅此而已。
青年低頭，胸腔中熄滅冷卻的燈火重新點燃。它不再像從前那樣，一陣風一陣雨就動搖不定。這次那盞燈光仍舊微弱，但堅定無畏。
我還是討厭普通人，他這樣想著……不，准確些應該說討厭的範圍擴大了。不僅囊括所有持強凌弱愚昧固陋的殘次品，也飽含咒術界腐化墮落不思進取的寄生蟲——寄生在爛橘子上的蛆，比猴子更惡心。
如果還能回去，要去找悟聊聊；如果回不去，想要保護那些不知道保護自己的劍士。
這是發自內心的，主動想做的事。
「我們從車站乘車出發……」青年將戰鬥經過一一娓娓道來，最後低下頭對產屋敷耀哉道：「請您允許我留在這個隊伍裡。一是為了保護自己，二是……我願意盡力保護劍士們。」
他還是不喜歡也不想勉強自己與非術師們接觸，鬼殺隊和它的盟友例外。
「是想成為隱？可以的。」產屋敷耀哉點頭：「那麼，就請您替我保護我重要的孩子（劍士）們吧，多謝。」
接下來的會議與他無關，夏油傑被「未來同事」領著送去一開始就說好的地方。
「這裡是蝶屋，本是蟲柱的私宅。因為經常收治傷員的緣故，現在就成了治療所……」
帶路的隱偷偷覷著身邊青年——這人這麼高的個子，體術又非常好，為什麼不想成為劍士？就算不會刀術也沒關系，岩柱走得也是體術路子同樣不用日輪刀……
偏偏他向主公要求做一個隱。
要知道隱都是做不了劍士的人，或是死活學不會呼吸法，或是面對鬼恐懼膽怯到無法握刀。
不怕被人笑話？
「蟲柱就是那位穿蝶翼羽織的女士？」夏油傑知道「同事」在偷看自己，這種純屬好奇不含惡意的視線並不會激怒他，以至於還有心思閑聊：「她好像因為我和千歲從藤下家別院偷溜的事生氣了，需要當面致歉嗎？」
「你說千歲小姐？哎呀，這件事我們一點也不意外，我告訴你。」
這個隱笑出聲：「千歲小姐是被先代炎柱大人，也就是現在這位炎柱大人的父親從八丈島帶回來的孤兒。說是小康之家十余口人，一夜之間盡數被鬼殺害，只有她頑皮玩累了躲在衣櫥中睡著，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所以事關煉獄先生，千歲小姐一定會鼎力相助。」
夏油傑突然發現選擇進入隱隊伍還有一項意料之外的優勢——免費情報要多少有多少，甚至不需要費力套話。
看來學校裡的那些監督們，私下話題也相當豐富多彩呢！
「嗯，原來是這樣。不過我更擔心蟲柱生氣的事，你說該怎麼辦？」
蝶屋同樣被紫藤花環繞，彩蝶繞著花圃翩翩飛舞，他注意到一些植物曾在家入硝子的標本罐中見過。
無一不是劇毒。
好的，不用問了，必須老老實實按照正常人的程序認真道歉，如果不想躺上解剖台的話。
送人過來的隱見這青年舉止斯文神色溫和，漸漸不再膽怯，說話也越發隨意起來：「蟲柱大人脾氣很好，人也很溫柔，她不會和你計較這些有的沒的啦。」
呵呵，只怕是臉上不計較，至於心裡計較不計較，也不會隨便對人說。
想想源千歲的脾氣，能和她玩到一起去的，會溫柔到哪兒去？
「好了，最近一段時間你就先留在這兒養傷，等上面看將來怎麼安排。」領路的隱退了兩步上下仔細打量夏油傑的衣服:「嘛，橫豎差不多，你需要這個頭套把臉遮一遮不，也是避免被鬼記住臉。」
「無所謂，不用了，謝謝你。」他笑著三連拒絕:「辛苦你幫忙領路，回頭見。」
「啊！回頭見！」隱揮揮手，轉身快速消失。
夏油傑在蝶屋花圃前站了一會兒，幾個矮矮的小姑娘推門走出來:「是鎹鴉傳信要過來的人嗎？把傷口露出來。」
「辛苦你們。」青年解開袖扣亮出小臂，幾乎縱剖整塊肌肉的傷口暴露在視線中，女孩子們向後躲了躲，又大著膽子上前:「得縫針，你能忍住不？還是用點藥？」
很多劍士拒絕麻醉藥，生怕會對神經和反應速度造成影響，所以她們才會這樣問。夏油傑無比懷念起同學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不需要用麻醉藥。」
就硬抗。
又過了大概有半個月，關於他的安排始終無人通知，夏油傑也樂得待在蝶屋幫忙——常駐這裡的都是些女孩子，力氣活又不能拜托給傷員，期待一個工具人已經很久了。
直到這一天，柴塊井水紫藤修剪，連帶復健道場的工具維修，包括藥品運送等等雜物全部忙完，丸子頭青年聽到蝶屋外突然傳來許多吵嚷聲。
「蟲柱大人回來了！」女孩子們喜出望外，嘰嘰喳喳跑去開門，纏繞著忍冬的密實花架下是條從外面通進來的路，穿胡蝶羽織的少女走在前面，一群隱抬著兩副擔架跟在她身後，再遠點是三個各有特色的少年。
歡笑和吵鬧此起彼伏，這回沒有再讓夏油傑覺得不耐煩。他不好去和那些小姑娘擠，索性走去准備室燒熱水——這年頭哪有什麼靠譜消毒方式，只能仰賴「煮沸」這個唯一的手段。
喧鬧聲持續了能有兩三個小時，中間只有一個穿著拼色羽織的黑發青年過來提了桶開水走去前面幫忙做事。夏油傑知道這家伙，與源千歲同門同級的水柱富岡義勇。
這人不愛說話，聲音又小，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瞳仁卻又無神，就好像介於「看與不看」之間。如果不是有源千歲在前面展示過她那「過人」的情商，說不定他得誤以為富岡是來找茬打架的。
所以說……水之呼吸，修習到極致是會腦子裡進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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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番外·鬼滅14
等到前來探望傷員的、看笑話的、湊熱鬧的人盡數散去, 夏油傑和女孩子們商量一番，專門接過「監督服藥」的重要工作。絕對不是因為心眼和眼睛一樣小，主要是蟲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裡尤其混了幾個不聽話, 更不老實吃藥的家伙。
「麻煩你盯住千歲小姐和善逸先生，還有, 炎柱大人更要注意, 千萬別被他哈哈哈笑幾聲就糊弄過去！」
小葵特別多叮囑了幾聲，著重講過每個人耍賴的特色。
丸子頭青年笑眯眯哄她:「放心, 一個也跑不了。」
「是嗎？」小葵表示不信。
這幾個人早在蝶屋榜上有名, 除了蟲柱親臨就沒有降服的時候。
夏油傑不和她爭辯, 只拿起藥瓶分別看看:「這份是我妻善逸的藥？」
小姑娘點頭:「沒錯。」
「我告訴你怎麼做效果更好。」他握緊杯子走進病房, 果然看見金發少年湊在還不能動的源千歲床邊, 「千歲姐~千歲姐~」的討好她。
「今天狀態還不錯？」青年將握著東西的手背到身後, 若無其事走去少女病床邊彎腰查看她的臉色。
我妻善逸突然炸毛撒腿想跑，可惜最後一秒功敗垂成被人拎住後脖領抓回來——夏油傑二話不說就地把他摁倒, 老樣子一手捏下巴一手直接灌。
「還有誰需要特別服務麼？」放下藥杯的青年笑得佛光普照。病房裡所有人，能動的不能動的，同時乖巧搖頭:不了不了，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小葵:「……」
大師！我悟了！
傷員們回到蝶屋的第一頓藥吃得無比順利。
午後青年在花池旁遇見胡蝶忍。她換了常服, 蹲在毒草邊小心剪下枝葉。
「嗯？是你，我聽說上午的事了，干得漂亮！」不等被人近身, 少女迅速反應, 轉身看到夏油傑後邊站起來細聲細氣和他說話。
丸子頭青年這會兒又笑得溫和靦腆：「謝謝，另外……抱歉。上次和千歲溜出藤下家的事，主要責任在我，以後不會了。」
他看上去就是那種, 可靠又斯文的男子類型，這個年代極其少見。
胡蝶忍對這家伙的印像一下子上升至少二十個百分點：「蝶屋真該有個你這樣能鎮壓傷員們按時服藥的人。不如我去向主公申請？對了，千歲說過你體術很好，為什麼不想跟著岩柱修行成為鬼殺隊一員？工資差別很大哦。」
「只是一點點，想不通的事堵在心頭。」他垂下眼睛笑笑：「我現在還沒辦法毫無芥蒂的保護陌生人。」
「是過去發生了什麼？啊，不想說也沒關系。」胡蝶忍遠遠看見又跑來蝶屋探望「家人」的某水柱，朝他搖搖手搭話：「富岡先生，不是上午才剛探望過煉獄先生麼？」
她故意只提一個傷員，富岡義勇想也不想：「沒必要。」
水柱表達的意思：炎柱不會有問題，沒必要特意拐回來再看他。
蟲柱聽到的意思：沒必要和你說那麼多。
「啊拉啊拉……」這話說得，一般人都接不上他話茬，胡蝶忍額頭擠出一個「井」字：「如非要事謝絕探視哦！兩位重傷員都差點救不回來，到現在也最好靜養，能不打攪他們盡量不要打攪。」
這是真的，她並沒有刁難他的打算。
「……」青年沒什麼表情變化，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擔心與沮喪：「嗯。」
「嗯」是幾個意思？
他左右摸摸袖袋，摸出一包水果硬糖——玻璃一樣的透明塑料糖紙，一看包裝就知是那種很少見的舶來品。
「勞煩。」富岡義勇將糖遞給胡蝶忍，轉身就走，多一句關於探視權的努力爭取也沒有。
夏油傑：「……」
仿佛明白源千歲偶爾情商堪憂的表現是怎麼來的了。
胡蝶忍氣得不輕。
這人既不吃逗又不接梗，常規性把天聊死，想和他交流真是我自己腦子進水。
「給你，把糖拿給千歲看看，不許吃。」她把糖包又轉交給看熱鬧看得瞠目結舌的丸子頭青年：「她內髒破了，還在禁食期。」
內髒破裂，哪怕放在一百多年以後也是險之又險的可怕傷勢。夏油傑面色一沉：「還能好起來嗎？將來會不會有後遺症？」
他只知道那天煉獄杏壽郎和源千歲傷勢沉重但都還活著，並不清楚竟然傷到如此地步。
又一次由衷懷念家入硝子……主要是她的反轉術式。
「放心，只要還活著，很快就會沒事。」
相比失去一只眼睛的炎柱，源千歲至少沒損失哪個器官，手腳也還完整，這已經是僥天之幸了。胡蝶忍見過比這還衰弱的劍士恢復如常，對好友痊愈這件事並不擔心。至於將來有沒有後遺症……等大家先活到能察覺到後遺症帶來不適的年齡再說。
——為什麼能為那些陌生人做到這種程度？夏油傑壓低眼瞼，遮住細長鳳眼裡閃爍的碎光。
你就不能先考慮考慮保重自身？
「我去忙了，多謝。」少女提著一籃子劇毒離去，青年帶著紙包走進病房。那三個少年劍士已經沒什麼大礙，正在門口跑來跑去做些簡單的復健訓練。
我妻善逸見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咻」的躲進同伴背後：「啊啊啊啊啊啊啊！炭治郎！禰豆子！救命！」
「……呵呵。」夏油傑用眼神詢問他是不是想多吃一份藥。
「啊，夏油先生！」灶門炭治郎彎腰向他問好：「我聽說您是大學裡的學生，可以請教問題嗎？有些字不太會寫。」
「啊，嗯。你空閑時都可以來問。」四舍五入一下高等專科學校也不是不能與如今的大學對標，夏油傑對源千歲唯一的同門後輩好感度很高，當然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吝嗇。
——這少年身上有光。
「你們繼續訓練，我去病房裡看看。」
他繞過炭治郎，壞心抬掌拍拍我妻善逸肩膀：「我記住你了。」
我妻善逸：「！」我命休矣！
「炭治郎！我都聽見了！那家伙對千歲姐不懷好意，而且他還總在心裡罵別人猴子。我們快跑吧，留在蝶屋實在太危險！」
金發少年嗚嗚咽咽哭哭啼啼，鼻涕眼淚盡數曾在同伴羽織上。灶門炭治郎也不嫌棄他，好聲好氣安慰：「夏油先生人很好。雖然他身上總帶著點臭臭的怪味，更多還是溫柔與佛陀檀香的味道。」
「嚶！」
我妻善逸當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針對，不就是貼大姐姐貼太近了麼……所以才尤其恐懼——
——怎麼有人能這樣呢？
一半熾熱如火，一半冷漠如冰，眷戀人類卻又詛咒人類，那個人心底交織的錯亂聲音催得他不寒而栗。
脆弱又固執，在快要破碎的邊緣被重新粘合。就像故事裡身陷地獄緊握蛛絲的強盜，又仿佛撲火的飛蛾。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對千歲姐有多執著，只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以及未能堅持到底的路。
太可怕了。
還是專心追求禰豆子比較安全，至少她哥哥不會笑著捅我一刀。少年邊這麼想邊擦眼淚邊抽鼻子：「嗚嗚嗚嗚嗚！」
「不要哭，善逸你想吃點心嗎？」
炭治郎不知道同伴都腦補了些什麼，摸出從廚房得來的零食分做三份。其中之一遞給金發少年，留下一塊，最後一塊放在盤子裡。點心很快就被摸走，嘴平伊之助把它扔進嘴裡，邊嚼邊看開了又關的病房門：「狐狸一樣，俺不喜歡和他來往。」
「不過俺也不討厭他，要是山裡有這樣的家伙，保管誰也不敢偷偷抓懷崽母兔子吃。」
「是是是，不要再討論夏油先生，繼續訓練吧？」灶門少年笑著結束話題。
夏油傑走進病房，裡面被布簾隔做兩半。東邊窗戶底下歸煉獄杏壽郎，西邊窗戶底下歸源千歲，中間隔了條過道方便醫護人員往來。
「咳咳。」眼看兩個幾乎被裹成木乃伊的重傷員一見自己進來就發青的臉色，青年笑著搖搖手裡紙包:「富岡先生托我拿給你看看，千歲，要早點好起來哦！」
只能看不能吃，源千歲痛苦的把臉扭開:「麻煩你分給在蝶屋辛苦工作的小姑娘們，我現在還處於禁食區，放化了怪可惜。」
確信眼下不是送藥時間，兩個傷員膽子越來越大，很快也不安靜休息，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這次任務的經過與得失。
「地形還不錯，人質太多。幸好有灶門少年他們幫忙，兩個十二鬼月同時出動，可見我們終於把鬼舞辻無慘打疼了。」煉獄杏壽郎用了五分鐘挨個誇獎參與事件的個體，源千歲補充:「最近已經有兩個下弦一個上弦伏誅，我認為大家接下來的巡邏必須更加警惕小心，這次上弦鬼的行動就毫無預兆。上弦之三說過，此番他的任務是擊殺帶花札耳飾的劍士，以及他還提到了某個向鬼輸送情報的人……」
真不想懷疑鬼殺隊內部有人叛變。
「沒錯，還有年輕劍士們的強化訓練……」炎柱大力點頭:「既然他們通過了藤襲山選拔，那麼就應該被承認劍士身份。可惜絕大多數人眼下的實力沒辦法勝任越來越艱巨的工作，哪怕只為了他們自己，多少有必要提升一下刀術與劍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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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番外·鬼滅15
提到藤襲山選拔, 源千歲沉默片刻，很快又哼哼著應和：「您說的是，只要從哪裡出來, 就是通過選拔的劍士。」
煉獄杏壽郎努力扭頭看了她一眼：「不要難過。要始終相信死亡不過暫時告別，終有某天, 大家定會在某地再次重聚。」
「嗯。」少女馬上讓自己精神起來：「要早點痊愈呀, 早點痊愈早點回歸戰鬥，早點救下更多人。」
「煉獄先生, 我在想, 要是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鬼該多好？也許還有人會在夜晚失去生命, 但絕不是如同牲畜般毫無尊嚴的被吃掉。」她喑啞著嗓子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 想和大家一起去聽歌舞伎, 看神樂舞, 逛祭典。」
「啊，我最喜歡市川的獅子舞, 哈哈哈哈哈哈。」煉獄杏壽郎大笑：「那天一定會來，無論夜晚有多長，天總要亮的。你要知道，寒冬之後就是暖春, 緊接著盛夏來臨。」
「不要說喪氣話，夏油先生會笑我們！」他把沉默著的青年拖入話題想轉移注意力，夏油傑卻抬頭用一種奇異的聲線質問：「為什麼。那些人不會感激, 埋怨、憎恨、詛咒, 甚至當你們死去……對他們也不過談笑話題 。為什麼能為陌生人做到這種地步？也許有一天，你們救下來的人會傷害其他人，屆時你們傾盡一切的意義究竟在哪裡！」
「就不能為了為你們難過的人保重自身嗎！」
強壓在心底的痛苦至此再也無法忍耐——源千歲話裡話外已經自知死期似的，她根本沒有想過自己能活到期待的世界降臨時。
一百年而已, 只不過一百年，對於人類來說，有點難度但也不是那麼難。為什麼不能努力活到那個時候？
但她就這樣輕易放棄，用一種惆悵又緬懷的聲音替別人感慨嘆息。
「……抱歉。」源千歲沒有生氣，少女溫柔看向氣息急促的青年：「不要生氣啦，這回我一定好好休養，小忍點頭前絕對！絕對不離開蝶屋。」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生死之間，誰也沒工夫糾結等待救援的是個什麼人。劍士們行動中不被理解，遭人怨恨，這樣的事情多到一點也不新鮮。但是啊，但是他們仍舊下次繼續，不改其志。
「這世上，將人逼成鬼的事太多了。當然不能說因為可憐或是遭遇苦楚，就無論做什麼都可以。」煉獄杏壽郎意味深長的看著表情狼狽的青年：「他們錯了，與我要去救他們並不衝突。不去救，他們永遠不知道錯在哪裡，不是嗎？」
「愚昧到至死也沒見過太陽，多麼可怕！」炎柱朗聲大笑：「我要他們清醒，我要他們活著認識錯誤。別去在意做這樣的事是否有意義，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
本身的存在就是意義……嗎？
夏油傑低頭沉默，上前將硬糖連同紙包一起放在源千歲病床邊的床頭櫃上：「你不是說明年要一起去看明治神宮前的活動？煙火會有的，一年比一年更盛大。」
「總有一天，夜晚不再惡鬼橫行。」他垂下手，輕輕撥開她額頭上蔫噠噠的劉海：「一起去看，說好了？」
源千歲看了他一會兒，躺著點頭：「說好了！一起去。」
「跟你說啊，我去過好多地方，人跡罕至風景奇佳。有時僅隔了道山梁，兩側山谷裡天氣都不一樣，一半雲蒸霞蔚，一半狂風暴雨。帶你去看呀。」
少女歡快笑出聲：「還有，要養只貓，把它喂得胖胖的，下雨時就一起坐在屋檐下抱著貓喝茶看雨。」
「你先能從床上坐起來再說吧！祭典，花火大會，旅行，養貓，聽雨，都可以。」他眯起眼睛下手捏捏女孩子小巧的鼻尖，躺在遠點病床上的煉獄杏壽郎突然覺得後槽牙有點疼，就像糖吃多了那樣。
真奇怪，明明那包硬糖還放在櫃子上呢？
大前輩「老」懷大慰邊看邊想，等痊愈了再見到水柱得提醒他給姊妹准備嫁妝才是。
嗯……並不是期待他的表情！
然後不等他們徹底痊愈，音柱又叫隱們抬著送進蝶屋——缺了條胳膊。一起進來的還是魚糕小隊三少年，外加灶門炭治郎的妹妹禰豆子。
「什麼？上弦之六！」扶著床走來走去的炎柱激動握拳：「太好了！又一個上弦授首，鬼的整體實力一降再降，也許一切都能在我們這一代結束，以後再也不必有人守望長夜。」
音柱講起事件經過，同樣在做簡單復健的源千歲走到炭治郎病床前問他：「禰豆子會說話啦？」
「是！她一定會好起來，重新變回人。」被包成粽子的少年笑得眼睛也眯在一處：「千歲姐，禰豆子可以曬到太陽，還能開口說話了，我，我真高興！」
「恭喜你們，要堅持下去。」少女伸脖子向窗外看——禰豆子在院子裡玩，蝶屋的女孩子們怯生生上前想和她搭話。
就像貓貓見面似的，可愛到讓人頭暈目眩。
沒過幾天，鬼殺隊當主產屋敷耀哉下令要求所有劍士必須經由柱們重新訓練考核才能繼續工作。夏油傑也終於正式歸入隱部隊，專門跟著某位劍士輪轉。
甲級劍士第一批接受訓練與考核。
他們介於柱與普通隊員之間，是支撐柱的基石。整個鬼殺隊內部甲級劍士數量總比柱要多，但也沒有達到想像中的數量。夏油傑帶著一隊隱時不時上前抬走幾個考核失敗或者訓練受傷的家伙，倒是大病初愈的源千歲一直咬牙堅持。
本想偷偷關照，可惜一直沒能找到機會，直到岩柱悲鳴嶼行冥主持的訓練——讓女孩子坐在瀑布下面鍛煉力量打磨意志，真的有點過頭了！
山泉水那麼冷，這個月生理期會肚子疼吧？
「熱水，毛巾，快把頭發擦干！」等她通過考核從瀑布下爬上來，夏油傑暗暗咳了一聲上前——泉水打濕了白色襦袢，布料貼在身上展露出少女青春的身體曲線。
她還沒有察覺到異樣，黑色外套就當頭落下。一杯放了糖的熱水塞進手裡，干毛巾罩在頭上被人細心擦拭：「唔，多謝，夏油。」
來看熱鬧的音柱吹了聲口哨：「這小子可以啊！」
很快遭到某個隱冷冷瞪視。
「主公專門把他放在這裡，不就是想成全麼。」同樣來看熱鬧的風柱摸摸下巴：「富岡討人嫌，但他這個同門很不錯。」
實力能讓人高看一眼，還會說幾句人話。有人這樣追著照顧她，倒也還好。
「哎呀，千萬不能讓夫人們看見，不然今後怕是進不了家門。」這麼不華麗的囧事，音柱大人必然拒絕。
「看」不見熱鬧但一直有在聽同僚聊天的岩柱：「水柱同門的那個女孩子麼？明白了。」
風柱、音柱：「啊？」
你明白啥？
剛把源千歲頭發擦干，夏油傑只聽背後一陣破空風聲襲來，略略交手一二躲閃不及，竟被人抓住後領照直扔下瀑布懸崖：「明天這個時候才許上來！」
哈？
「阿彌陀佛！小僧想讓這兩個年輕人能活著相守。」悲鳴嶼行冥心滿意足：「那怕只是可能，也要盡力。」
不敢湊上前沒聽見他們說什麼的其他隱擠在一處瑟瑟發抖：好可怕，我們就是堅持不住這種訓練才做不了劍士啊！
簡直就像已經考上大學一朝又拐回頭不得不重讀高三一樣悲憤。
「總覺得，有點心動？」
風柱音柱面面相覷，互換眼神後一起躍躍欲試。
留在瀑布底下和一眾劍士大眼瞪小眼的夏油傑：「……」
這是怎麼回事兒？
劍士們：糟！總不能還不如一個隱！
接下來的訓練柱們就好像一塊商量好了似的，總要從隱隊伍裡提溜出來某個放在甲級劍士源千歲身邊，順便刺激其他劍士努力，至少不要被隱給比下去。
源千歲：「……」
夏油傑：「……」
最後一項考核，是水柱富岡義勇對各劍士刀術細節的矯正。
沉默寡言的青年披著拼接羽織，持刀站在蝶屋外專門空出來的空地上：「……」
這種場面，唯一懂他什麼意思的只有源千歲：「請指教。」
水呼同門互毆用得可不是木刀，還在狹霧山時他們就已真刀對練，單以刀術論也是系出同源，沒什麼明顯的高下差別。
「哇！源千歲好強！速度比水柱大人快，也更敏捷！」劍士甲抱著的刀雙目放光，他的朋友雙拳緊握：「水柱大人力量更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女性天生力氣小。」
劍士甲斜眼吐槽朋友：「這話你敢當著戀柱的面說麼？」
朋友：「……」
我不敢！
隱們遠遠圍觀，直接把夏油傑拱在最前面，躲在他背後出謀劃策：「要是水柱大人點你名字，你就直接認輸！」
「就是就是，不要受傷了呀。」
「加油，我們支持你！一定要被水柱認可！」
「嗯？」一群鵪鶉似的隱們紛紛尋找內部那個不一樣的聲音：「你說什麼呢，夏油又不會刀術，這項考核他可以不做。」
很快有人同仇敵愾：「就是就是，夏油本來也沒必要跟著劍士們遭這份罪。」
「不是，認慫不行吧，尤其在水柱面前。男人怎麼能認慫？打死也不能認，不然怎麼討老婆！」
「額……有道理？」
「……」
嘰嘰喳喳的吵嚷聲環繞著青年，此刻他不再煩躁，只余久違的無可奈何與哭笑不得——這一個個的，盡替別人操心。
隱的實力弱，隱是後勤，隱是無法成為劍士的普通人。
但隱部隊卻也是鬼殺隊最不能缺少的重要一環。
他們比劍士更隱秘，更沉默，更活躍。鎹鴉拍打著的翅膀下總有隱的蹤跡，絕不讓任何浴血拼殺的劍士無依無靠。和那些與「靠譜」二字無緣的「窗」完全不同，鬼殺隊的隱永遠值得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帶太上皇和母上大人去打新冠疫苗了，一上午就陪老頭老太太排隊，啥也沒做。
身體允許的話大家能打都要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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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番外·鬼滅16
隱們「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拒不認慫」派與「識時務」派爭執不下，別說夏油傑被吵得兩邊耳朵嗡嗡響，就連前面等待考核的劍士們也被吸引過來。
「咦？隱不是很害怕我們麼, 那個為啥總是圍著源千歲轉？」最近沒怎麼關心八卦的人探究問向身邊同伴，很快就有人回答：「那個隱就是被她救回來的, 稀血, 聽說還是念過書的先生哩！」
「哦——！」眾人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有學問的，難怪膽子也大些！」
夏油傑自己聽得哭笑不得也沒法解釋, 話都已經傳出去這麼久了, 不認也得認, 好歹不再是什麼「留洋的學生」, 總歸不算太離譜。
劍士們聚在一起聊天和隱們聚在一起聊天沒什麼區別, 嘰嘰喳喳嘻嘻哈哈, 沒多久兩個團體就越走越近，很有彙合的趨勢。
——他們也不過都是些年輕人。
「就是那個隱？」
「對！最高那個！」
「謔……」
「源千歲嗎？」
「是啊是啊！」
——「哇啊！」
聊天聊得太過投入忘我, 結果就是被水柱大人一刀鞘敲在肩頭。但凡摸魚的人人有份，—個也沒跑。
「該你們了。」富岡義勇聲音低低的，收刀和他—起走過來的女孩子「咦」了—聲睜大眼睛道：「義勇，你的聲音和夏油好像啊！」
「嗯。」他應聲點點頭, 視線移到一直沒拿正眼看過的青年身上——倒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事兒，純屬身高問題，不想抬頭。
夏油傑任由他打量自己, 順勢仔細觀察面前的水柱。
同樣是藍色眼睛, 好友五條看上去如同晴空，這人卻仿佛平靜無波的深海，所有光線都被安靜到極點的藍吸收。
被他掃過的劍士紛紛夾著尾巴低頭溜到場地中間待命，富岡看了—圈, 視線落在最初的起點：「你也來。」
「勿將生殺予奪之權交由他人之手。」
藍色日輪刀出鞘，隱們開始工作，隔上三五分鐘就要拖個人抬進不遠處的蝶屋。只有又被點了名的夏油傑混在劍士隊伍裡，窮盡畢生閃避上限躲刀。
丸子頭青年：「……」
撿「屍體」這份工作挺好的，並不想要特殊待遇，謝謝！
沒想到，有—天我這個特級咒術師會被普通人輪番吊起來打。
作為頭—批接受訓練且順利通過的劍士，源千歲並不能像其他隊士們那樣離開蝶屋，仿佛水滴彙入江河般灑在夜幕中的大地上投入工作。
原因很簡單，蟲柱不認為她現在能夠經受得起鬼殺隊定義的高強度戰鬥。通過考核只能說明柱們承認她作為劍士的實力，不代表她眼下的健康狀態。畢竟，自己人下手再狠也不至於往死裡去。
「我想你應該不會說只想活到二十歲？」服過最後一劑藥，胡蝶忍在源千歲額頭敲了幾下：「你真該和炭治郎他們一起去鍛刀人村子好好泡回溫泉。」
「下次再去嘍，—想到去鍛刀人村子就必須面對鋼鐵塚……」她撈過自己的刀摸摸：「炭治郎這是斷了幾回了？」
「兩回，大概會被趕到樹上去。」說著胡蝶忍笑出聲：「之前的戰鬥對新隊士來說還是勉強了些。還好只是刀斷掉，只要人沒事，什麼都沒關系。」
「是啊……」源千歲表示同意：「我出去轉轉。」
「……」
「……」
「……忍，我保證絕對只是散步！」少女支棱著腦袋齜牙咧嘴：「放開我的尾巴！」
「你已經完全沒有信用可言了。」蟲柱抖抖手裡某人的長頭發：「不過嘛，我也不是什麼魔鬼。你—定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必須有人跟著，懂？」
被抓住弱點的源千歲這會兒無論她說什麼都會答應：「好好好，你先松手！」
「夏油！交給你—項任務！」忍朝病房大喊，正「幫」劍士們吃藥的夏油傑立刻探頭出來應聲：「我在。」
「麻煩你陪千歲出去散步，切記天黑前要把她帶回來。」經過這麼久的觀察，胡蝶忍對這個特別的隱好感度相當之高。
主要是他太可靠了！哪怕被人當面說了難聽話他也不生氣，就笑眯眯的，轉臉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別管劍士們有多刺頭，只要進來一兩天，沒有不乖乖吃藥老實修養的。
真讓人省心！
「好的，胡蝶小姐您放心。」青年搬著—疊藥碗走出病房送進清洗間，清洗的活兒歸其他女孩子負責，他擦干淨手：「現在就出發？」
「哦！」明白這次決計無法偷溜，源千歲蔫噠噠的：「現在就出去，想在外面走—走。」
比她傷得還重連訓練都沒參加的煉獄杏壽郎躺在床上隔著窗戶吆喝：「請幫我帶五份拉面回來，謝謝！」
「知道了。」夏油傑朝他的窗口揮揮手，含笑低頭看源千歲：「帶你去吃冰淇淋。」
這會兒已經有冰淇淋這種東西了，屬於相當昂貴的高端冷飲，—般誰也想不起來吃它。對於夏油傑來說，—百多年以前的冰淇淋沒什麼好吃的，但就是忍不住想和源千歲—起分享能存在於時光中的小零食。
百年光陰，冰淇淋的味道沒有太大改變。
「冰什麼來著？」女孩子果然對這種冰冰涼涼又甜甜的食物沒有抵抗力，很快就精神起來：「走吧走吧，我還沒見過。」
「不要吃太多涼的！」胡蝶忍在後面大聲提醒，源千歲跑出去—段距離，笑嘻嘻轉身衝她擠眼睛：「哈哈！」
蟲柱：「……」
「好好走，當心腳下，不要摔倒了。」青年偷偷捏了下她甩來甩去的馬尾巴：「受傷的話，就有理由繼續給你開藥了哦。」
少女迅速站直，手腳都收攏在「淑女」範圍內，抬頭看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好~」
可愛！
離開蝶屋，他們搭乘電車來到商業區。夏油傑依照歷史書中老照片的記憶找到最早的「商場」，紅白藍色塊的大陽傘下擺著白色歐式圓桌和座椅。這個年代能來這種地方消費的人家裡都不是普通背景，源千歲看著幾個圍坐在一起聊天的洋裝女士有些緊張，青年順勢拉起她的手腕向座位走：「蛋糕，啊不是，洋果子，想吃嗎？」
「嗯！」
最後還是對新鮮食物的好奇占了上風，他笑著替她拉開椅子，又喊了侍應點餐——這個時候蛋糕還被叫做「南蠻點心」或是「洋果子」，又因以長崎當地最為出名而被單獨列出「長崎蛋糕」的品類。
其實就是最簡單的戚風蛋糕。
再往前倒幾十年，明治維新之前，黑船來襲之後沒多久就有人學會做法，只不過沒什麼人吃。除了過於保守的民族性外，當然也因為它很貴。
多少人米都吃不到，哪裡支撐得起牛奶雞蛋精細面粉制作的小點心？
「哇！這個果子，它彈彈的！」
—小塊戚風蛋糕，—只最普通的淡奶油冰淇淋，就讓源千歲跟觀察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她還真不是吃不起，純屬沒時間也沒心思享受。
「甜的，吃完多喝水，晚上記得刷牙。」夏油傑不喜歡吃甜食，只給自己點了杯果汁。
咖啡這種東西太裝了，畫風與眼下自己的形像嚴重不搭，被果斷刪除選項。
源千歲拿起勺子眯著眼睛左右量量，—勺下去將蛋糕分成完全相等的兩半：「你—份我—份，哪能叫我吃著你看著的？」
「嗯？這不是小千歲麼？」衣物摩挲聲合著清淺腳步，少女揮動勺子朝來人揮揮：「你又在傳教了？童磨。」
「是呀，這年頭日子不好混呢。」聲線浮誇華麗的青年自己伸手拉開椅子坐下，毫不客氣：「好久也沒見到你，吶吶，就是因為這個人？」
夏油傑不動聲色瞥了不請自來的客人—眼。
這人身高與他差不多，—頭橡木白長發，戴著毗盧帽身穿法袍打著傘，眼睛……是非常罕見的七彩顏色。
虹膜異色症？
「我最近比較忙。」源千歲的注意力全在蛋糕和冰淇淋上，頭也不抬隨便答了—句。夏油傑主動側過身寒暄：「您好，夏油。」
「嘛，我不太擅長記男人的名字……哈哈哈哈，開玩笑的。童磨。」自稱名為童磨的男人單手撐著下巴，神情無辜看向低頭吃東西的源千歲，就想看生死相許的戀人：「目前正在追求小千歲哦。」
「是嗎，幸會。」
丸子頭青年暗自皺眉——這人身上有種濃濃的違和感。嘴上說是源千歲的追求者，行為上—點也看不出他對她有多重視。他說出的喜歡，就像一個人說喜歡貓喜歡狗—樣，也許還沒有那種「喜歡」表現出來的強烈。而且今天太陽並不曬，他為何還要打著傘，為了掩飾什麼？
還是在開玩笑？
兩位男士之間暗潮洶湧，不遠處聊天的摩登女士們紛紛轉過來欣賞好看的男孩子，只有源千歲不為所動，—口一口努力挖蛋糕往嘴裡塞：「……」
氣氛有點怪，還是埋頭吃東西最安全！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看點
鍛刀人劇情已過
教主是偶遇
借機上來套情報
刀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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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番外·鬼滅17
「小千歲生病了嗎？」童磨輕輕摩挲傘柄, 含笑向前欠身和她說話。不等少女努力咽下嘴裡的蛋糕，夏油傑出聲接過話題隔開這個居心不良的家伙:「是啊，不慎著涼, 又遇上身體虛弱的時候，休息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哦！原來竟然是這樣。」男人輕笑:「我還以為是有了新歡呢……看來並非如此, 那就放心多了。」
「也許您放心太早？」青年紫色的鳳眼裡閃過一道暗芒：「沒聽千歲小姐提起過, 不知道童磨先生寶剎何方？」
童磨笑著打了個哈哈：「你這樣的人可不會成為我萬世極樂教的信徒。」
「說的也是。」夏油傑和他一樣笑得隨和溫柔，這會兒兩人竟然連表情也有點像：「這世上, 根本就沒有神明, 不過是內心脆弱的人求個精神寄托而已。」
「欸~」童磨立刻將注意力從源千歲身上挪開直視青年：「你挺有意思的, 」說著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可惜……」
——可惜這人實力比之猗窩座終究弱了許多, 不然今天出門能撿個「好朋友」。更可惜眼下仍是白天沒法動手, 那個狡猾又可愛的姑娘就坐在距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平白引得食欲膨脹到幾乎無法克制。
上三圍殺戴花札耳飾的劍士失手，被兩個「柱」拖到天亮硬生生給耗死這件事真讓鬼傷心。
先不說別的, 之前因為那田蜘蛛山事件中下五死亡，十二鬼月的下弦鬼們除下一夢魘以外全被無慘大人親自「辭退」。這回又折了個上弦之三，鬼王更是大怒，上五上四正聯手想法子努力搞點事討老板高興呢, 他這個上二不擅長追蹤探查，只好出來渾水摸摸魚。
誰知一摸就摸到被猗窩座誤認為水柱的源千歲。
「沒什麼可惜，您不忙嗎？」夏油傑不接他的話, 意有所指看看童磨走來的方向。一位面色愁苦的傳統女士還在用手帕拭淚, 扶著她的女士看長相應該是女兒或侄女之類，兩人衣裝風格相差極大，不好判斷她們之間的親緣關系。
礙於戚風蛋糕實在不大又分出去一半，源千歲竭盡全力拖延也不能再盯著空盤子不肯抬頭。一聽夏油傑岔開話題, 她急忙跟著抬頭應和：「是啊是啊，把信徒扔在一邊聊天不太好。」
丸子頭少年也許是配合她，當然更可能發自內心擺出勝利者的姿態：「我們繼續約會，不打擾您傳法。」
童磨：「……」
這世上竟有我接不下去的話。
「約會？啊……嗯！」少女本想辯解，腳底下被人輕輕碰了一記。她突然意識到夏油傑給自己制造了個擺脫麻煩的機會，馬上轉著大眼睛漲紅臉，雞啄米似的點頭：「那個，因為所以，總之各種各樣的原因……抱歉。」
本來就對這個沒見過幾次面的家伙沒意思，他又總是明裡暗裡套話，源千歲連張好人卡也不想發。之所以從前沒有明確拒絕，實在是她很少遇上童磨，沒空說這些。
「嗯？真的嗎？」童磨好奇的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我這是被小千歲你狠心甩了麼，好傷心。」還沒來得及收起前一個表情他就眼眶一紅，兩串晶瑩淚滴簌簌滑落。
「實在是太傷心了。」
應該是這樣吧？好幾個和他融為一體的教徒傾訴煩惱時提到這種話題都這幅模樣。
奇怪的詭異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夏油傑放在桌面下的手下意識做出警戒動作，沒摸到咒靈球才驚醒。
——危險。
他馬上做出決定，順勢拉住有點懵的源千歲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抱緊：「請不要這樣，您嚇到千歲了。」
明裡暗裡看向這張桌子的路人們一片嘩然——這還是個極其保守的時代，別說淺草和游廊裡如何，至少在高檔公共場所，這麼做委實有點過格的刺激。
為了圓謊，源千歲硬著頭皮沒掙扎，察覺到成為視線焦點後破罐子破摔干脆把頭埋進夏油傑胸口。她決定有生之年都要繞著這個區域巡邏，甚至開始考慮要把丸子頭青年在隱部隊裡的蒙臉布搶過來用。
這就是不少信徒為之要死要活的「戀愛」？看上去確實有點痛苦。童磨是不會尷尬的，他饒有興致摸摸下巴，將手伸向源千歲：「我也可以，小千歲想試試嗎？抱抱~」
倒也不是說真有多喜歡這個女孩子，胸口曾經怎樣現在還怎樣，並未泛起任何漣漪，只不過男人都有的勝負欲而已。眼角還掛著淚珠，他又換了幅溫柔深情的臉：「來到我身邊不好麼？萬世極樂教……能為你帶來救贖哦。」
萬世極樂？
一聽就不像正經宗教派系，別是打著宗教名義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就讀於正經宗教學校的夏油同學面對這種無賴經驗相當豐富，當下「怒氣衝衝」拉起已然死機的源千歲戰術性撤退：「您太失禮了，失陪！」
不能留在這兒繼續陪他耍猴戲，這種人越搭理越來勁。
青年拉著少女大步離去，風吹開劉海露出紫色鳳眼，動作強勢但卻始終替她注意著腳下。
呀！偷偷圍觀的女士們紅了臉。
童磨不敢接觸陽光，只能坐在陽傘下打著傘看他們走掉：「唔……小魚被別的男人撈走了？」
……
「呼啊……好可怕！上回遇見童磨他看著還挺正常，怎麼這會就好像有點病似的。」跑出去老遠才在樹下停下腳步，源千歲終於完成重新開機的過程。
擦擦並不存在的冷汗，少女遺憾不已：「可惜冰淇淋還沒來得及吃完就化了，好浪費啊……」
把喜歡的食物放在最後吃，這個習慣一定要改！
她伸長脖子看了一圈：「算了，我請你吃棒冰！」說著甩開袖子噠噠噠跑開，很快又回來：「給，你來掰。每次我都弄斷半邊，真不知道怎麼搞的。」
夏油傑低頭一看，她舉著支很傳統的老式硬棒冰，能硌掉牙的那種。這種棒冰直到一百年後仍舊有賣——因為它特別的造型，兩塊冰黏在一起，要掰開才能吃。
他接過棒冰均勻用力，分界線清晰筆直：「好了，牛奶打發，和冰屑混在一起，加上糖，就是冰淇淋。將來可以想法子在蝶屋自制，嗯……當做獎勵分給乖乖吃藥的好孩子們。」
「哇，你知道好多！」源千歲舉著棒冰當頭咬掉一口，啃得嘎吱嘎吱直響：「到時候別忘了喊一聲，我給你打下手。」
「不是我給你打下手？」會烹飪但拿捏不住調料劑量的青年一僵，長馬尾少女頓住，抬頭與他對視：「先說好，我只會捏飯團。好吧，勉強再煎個玉子燒，不能更多。」
「……」
「行吧，我去食堂學。」夏油傑無可奈何。
源千歲咧嘴一笑：「嘿嘿！」
她抬頭看看天空，已近逢魔時刻，急忙扯扯身邊人的袖子：「快走，食堂要開飯了！」
「不在外面吃嗎？煉獄先生拜托我們帶拉面，順便吃過再回去。」
丸子頭青年指指不遠處的招牌。少女搖頭：「不了，直接去食堂打包。我狀態不好，萬一晚點遇上危險護不住你。走。」
看來她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夏油傑沒有反對，隨便在街邊帶了點食物放在左手提著，右手拉上源千歲，按照隱的要求繞著走了一大圈才登上電車。
「坐在這裡休息一下，很快就到站。」他們坐在電車尾巴上，這個時間人有些多，青年把少女攔在角落裡不讓她被擠到。
隨著車廂規律晃動，沒過多久夏油傑察覺手臂一沉，烏黑順滑的馬尾服帖在胳膊上，平穩呼吸的聲音在這個距離聽得非常清晰。
是重傷初愈身體不支呢，還是單純覺得安全？
他輕輕挪動身體坐得更直，好叫她能靠得更安穩。
太陽落山前胡蝶忍在蝶屋門口成功接收外出放風人員一只：「哦呀，這是……？」
「路上睡著了。」丸子頭青年小聲解釋：「看來還需要再多休息幾天。」
「在外面睡著？」蟲柱皺眉：「怕是傷勢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嚴重。」
鬼殺隊的劍士再怎麼累也不會在外頭睡成這樣，叫人橫抱著一路抱回來……這麼顛簸竟然還不醒！
「放千歲去病床上讓她睡吧，我吩咐小葵留點飯團。」她嘆了口氣：「倒是想所有傷員都能多休息，哪怕一天也好……」
話題到此為止，頭頂上又有鎹鴉展翅報信：「上弦之四上弦之五伏誅！上弦之四上弦之五伏誅！」
胡蝶忍一直聽到鎹鴉飛走才將濁氣呼出:「太好了，都還活著，你送了千歲就趕快來幫忙！」
很快，剛剛騰空沒幾天、剛完成消毒的集體病房就又被送進來的傷員占滿，霞柱時透無一郎年紀最小，才只有十四歲。
十四歲，和天內理子差不多大。
夏油傑格外在意這個沒什麼表情也不愛說話的孩子……他就只是個孩子，應該坐在教室裡，或是和家人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傷痕累累躺在病床上沉默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肝原神而沒有雙更，更沒有去寫新文存稿……心虛。感謝在2021-05-19 09:00:00~2021-05-20 22:4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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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番外·鬼滅18
藥、糖、熱水, 整齊擺放在時透無一郎病床旁的矮櫃上，一個非常特別的隱推門走進病房。
「……」看到沒有減少哪怕一滴的藥水，夏油傑嘆氣：「吃藥了, 無一郎。」
別的隱都喊這孩子霞柱或是時透大人，只有他總按著年齡長幼喚名字。不去探究實力與天賦, 無一郎就是個不愛說話、需要格外關照的小朋友。
少年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呆呆躺在病床上，透過窗戶數著天空中飄過的雲：「……」
同病房其他人要麼自律著喝過藥劑, 要麼一見這個特別的隱推門進來就驚跳著閉眼灌藥水。唯獨時透無一郎, 橫豎沒反應。
「霞柱吃藥啦！」稍遠處戀柱甘露寺蜜璃發出聲音捧場：「有糖哦。」
時透無一郎：「……」
如果換了我妻善逸這會兒早叫錘扁硬灌一碗藥下去, 面對完全還是個小孩子的傷員, 夏油傑拿出容忍五條悟的耐心哄他：「隔壁炭治郎吃藥就很乖, 不用催促監督呢。」
他也是才知道, 看上去成熟可靠的灶門炭治郎剛滿十五歲，包括經常進出蝶屋越來越熟的柱們, 最年長者不過二十有七。
平均年齡低到令人毛骨悚然。
與咒術師不同，基本上每個鬼殺隊隊士都知道自己隨時可能面對死亡，並非盲目熱血。當然有人半途心理破防不想再做這份工作，也得到了產屋敷的妥善安排。
他們明白戰鬥的理由, 也明白殉職的意義。
不得不說，夏油傑在哄小孩上天賦卓越。聽他提到另一個小伙伴，時透無一郎總算有了反應：「你是誰？」
「我是監督你吃藥休息的夏油。」他把尚有余溫的藥杯端起來送到小少年面前：「中午想吃什麼？」
「……」無一郎怔怔接過陶杯：「想和炭治郎一起。」
「中午, 醬汁蘿蔔。」
「知道了。等胡蝶小姐檢查後我會告訴她你想換個病房。」青年笑眯眯的, 放下陶杯立刻塞了顆水果糖過去。這糖還是托藤下家弄來的，和富岡義勇給千歲過苦藥的那種一樣。
「唔，」時透無一郎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含著糖塊呆愣愣的：「好甜。」
「我去看看隔壁病房檢查結束了沒, 可以自己喝水嗎？」目送夏油傑帶走空杯子，時透無一郎咬住糖果把它啃得嘎吱作響：「……」
這個隱的劉海有點眼熟，誰來著？
「我進來了哦！」
輕敲數聲木門，「噠噠噠」的腳步聲迅速靠近，病房門被人拉開，長馬尾少女笑著跳出來：「蜜璃和無一郎怎麼樣？」
「還不錯，看上去比剛來時好多了。」青年跟她走進病房，胡蝶忍正指揮小葵她們圍追堵截嘴平伊之助，禁止他拉著炭治郎做對骨頭愈合不利的危險動作。
「哦！大耳朵你出現了！」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健壯小少年滿屋子亂跳，見到夏油傑大聲叫著和他搭話。
丸子頭青年努力壓下額角迸發的青筋——不知何時這小子不再怕他，最近更是愈演愈烈。不但嘴欠的給他起了個特別難得的新外號，而且有事沒事就躍躍欲試想湊上來挑戰。
就跟剛長出翅膀和尾巴的小公雞一樣煩人！
「糖果，吃嗎？」他故意把水果糖拋向源千歲手邊，腦子裡只有一根弦的豬豬捕獲成功，完全沒有懸念。
小葵和其他女孩子迅速上前用被子給他打了個包抬出病房，轉頭邊擦汗邊鞠躬：「謝謝您，夏油先生。」
「沒事，我有個朋友，相當於伊之助加善逸再乘二的程度，托他的福我每天都過得很精彩。額……精彩得過了頭。說實話，我早就習慣應對這種突發情況了。」
他毫無芥蒂提起舊事，完全沒有意識到曾經避而不談的心理早已發生改變。
蝶屋裡的女孩子們瞪大眼睛：「哇！厲害！」
也不知道在感嘆誰厲害。
「無一郎想搬過來和炭治郎作伴。」夏油傑轉移話題，胡蝶忍聽到他這麼說就向外走：「我去看一下他的傷勢，要是兩人恢復情況差不多的話，搬到一個病房裡也方便休養。」
說著她帶助手們轉去隔壁，病房裡除了床上的炭治郎外就只剩過來照顧同門後輩的源千歲：「夏油夏油，你快來看這個字怎麼寫？」
「我看看。」他繞過去站在背後探頭看她手裡的紙，拿起筆寫了一遍：「看明白了嗎？」
兩個失學兒童擠在一起貓貓點頭。
這時病房門再次被人敲響，一個白毛探頭進來：「嗯？走錯了！」
「你是來看玄……」源千歲話沒說完，白毛惡聲惡氣道：「誰也不來看！戀柱開了斑紋，你不知道？」
「……你弟弟玄彌昨天送來後很快就脫離危險，恢復良好。」她將手裡的紙筆塞給夏油傑：「我還沒問斑紋的事兒，蜜璃和伊黑在隔壁，一起去。」
不死川實彌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是柱」，到底沒說其他不中聽的：「左邊隔壁還是右邊隔壁？」
他們一塊匆忙離開，隔壁病房裡的劍士會議從午前持續到深夜。
時間過得很快，又是半個月，蝶屋裡換了一批又一批新傷員。有運氣好的每次進來都是輕傷，有運氣不好的，即便進了蝶屋也逃不過入土。
源千歲早在十天前就背上刀離開這裡回歸戰鬥序列，雖然最近一直沒機會見面，好在也沒聽到她受傷或是其他更壞的消息。
夏季已到盡頭，從偏僻鄉村莫名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小半年。夏油傑終於得到調令移出蝶屋，退回隱的總部隨隊四處跟著鎹鴉救人。
他這才接觸到更多發生在隱秘角落中的無聲戰鬥。不是所有劍士都刀術驚艷，不是所有受害者都深明大義。數次帶人強行破門，將連同受害者和被他們包庇的食人鬼在內一起揍翻，丸子頭青年終於混成隱部隊裡最出名的問題兒童。
——甲級以下普通劍士裡也少有這麼猛的猛人。關鍵是這家伙闖了禍還能帶著大家抄小路飛速逃竄全身而退……很讓人懷疑他究竟讀得哪門子書。
「啊哈哈哈哈哈哈，既有菩薩斂眉，當然也得允許金剛怒目。沒關系，有關被告訴至警局的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所謂主君，不就是為了給部下處理問題才存在的麼。」
接到來自警局的「問候」電話，產屋敷耀哉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有點「家裡終於有了個聰明孩子」的炫耀感。
陪同夏油傑一塊「自首」的隱們面面相覷:「……」
最近產屋敷家購置了一大批奇怪的物品，指定運進本部大宅，作為隱中難得有戰鬥力的成員，青年跑不了要來承擔護送工作，自然又一次見到鬼殺隊當主。
再次見到產屋敷耀哉，他愕然發現他身上纏著的詛咒比上回更加嚴重，已到了隨時可能奪取生命的地步。
「嚇到你了嗎？」意識到對方視線一直放在自己頭頂，產屋敷耀哉絲毫不以為忤。
夏油傑幾度嘗試召喚咒靈或是展開術式未果，連最簡單的調動咒力也做了無數遍，體內沉睡的力量始終沒有半分回應。
此刻他就是個完全徹底的普通人。
哪怕這種詛咒在特級咒術師眼裡根本不值一提，如今的他仍舊毫無辦法。
——普通人面對詛咒的心情竟是如此。無能為力，空懷憂慮，日漸絕望。
「抱歉，我能為您做些什麼？」他垂下眼睛，周圍跟著的隱們意識到事情不妙，幾乎哭出來：「主君，我們還能為您做什麼？請您千萬不要拒絕。」
「啊呀，真是辛苦你們。」產屋敷耀哉拍拍妻子替自己整理衣衫的手：「雖然秋天並不是園藝的時節，還是麻煩你們幫我埋些東西。」
「另外，夏油君，抱歉暫時不能讓你離開。」他笑了笑：「千歲接手了保護灶門禰豆子的任務，和其他幾位先代柱留在別院。等這裡的事情結束，請你把我這幾個孩子一起送去與她彙合。」
隱們退出延廊，熱火朝天的按照要求掀開土地。夏油傑沒有動：「運送的東西，忌火忌潮忌碰撞，混著濃重的硫磺味，是□□嗎？」
「啊，就說有學問的人不能糊弄。」產屋敷耀哉笑著自嘲，又溫和的承認：「是的，是□□。您剛才也看出我命不久矣。我想……在生命最後一段路上派上些許用場，不能只等著我的孩子們在最前線浴血奮戰，作為主君，必要時姑且也算得上分量較重的誘餌了吧。」
「不是的，說不定能有辦法？給我點時間，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再也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般冷漠，青年急急向前，話語卻被產屋敷耀哉截斷：「但是每一天每一天，我的孩子們都在死去。」
「夏油君，在生命面前人是平等的，除了生命的本質，一切都不過虛妄。劍士們能舍生忘死，我憑什麼不能？」
他攤開一份地圖推給青年看：「這裡是別院，屆時幾個孩子就麻煩你們隱了。」
沒辦法，救不了。
第一次，夏油傑重新審視起自己曾經作為咒術師的人生——無差別拯救他人這件事，真的沒有意義嗎？
究竟是什麼讓高尚者更高尚卑劣者更卑劣？
力量？天賦？特殊的能力？
不。
訓練場上揮汗如雨的劍士，感激不盡竭盡全力招待劍士的藤下家，奔忙不已永遠可靠的隱——他們全都是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普通人。沒有聲名顯赫大名鼎鼎的先祖，沒有閃亮耀眼令人驚嘆的才能，也許還帶著各種各樣小毛病……他們像螞蟻一樣聚在一起，在夜幕下奔跑，在傷痛中微笑。
正如產屋敷耀哉所說，生命的本質之外，很多看上去不可割舍的東西都不過虛妄。普通人能不能創造奇跡？強者會不會沉淪墮落？
直至此時，夏油傑才終於明白區分人品高下的不是強弱，而是人心。僅以某一項特質去論斷人的優劣，多麼狹隘！
「我知道了，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的孩子們。」
作者有話要說：什麼是抽卡
原神這個游戲
根本就沒有五星
你們說的都是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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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番外·鬼滅19
本部庭院中的隱盡數退去外圍待命, 只留下當主一家，幾個老僕，以及夏油傑。
廊下楓葉初現霞色, 依著精巧的小池塘，引得池中錦鯉伸頭試探。產屋敷耀哉心情很好, 要老僕將他推到池邊一把一把撒魚食。這下子可不得了, 各式花色的大小觀賞魚全都從池底浮上來搶吃。
不過二十分鐘他就無法支撐，不得不被重新移回室內, 中途還有許多鎹鴉往返傳遞消息。很難相信一個人虛弱至此仍能保持思維清晰, 至少在夏油傑看來, 哪怕被詛咒琢磨到隨時可能撒手人寰, 產屋敷耀哉的決策也比咒術界上層的腦殘們來得合理。
「夏油君會下棋嗎？大家總是讓著我, 哎呀, 真是……」他躺不住，又要人取出棋盤棋子擺開。產屋敷耀哉說的是圍棋, 夏油傑當然不會，看也看不懂。但青年卻在臉上做了副「我很擅長」的表情，有模有樣坐在他對面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照著模仿。
正好不會，不用假裝。
連輸五局後日影西斜, 產屋敷耀哉笑著謝他：「勞煩你一直陪我做並不喜歡的事。夏油君，相識日短，希望鬼殺隊給你留了個好印像。」
「您太謙遜了。」他幫著老僕人一起將棋子收攏, 已經連手也無法再移動的鬼殺隊當主點點頭：「那麼, 容我告辭，來日再會。請將孩子們都帶去別院，天快黑了。」
「……您放心。」
哪怕搭上性命也絕對會完成這次保護任務。
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與無能為力，夏油傑難得露出狼狽的神色——放在一百年以後這點小詛咒他都不稀罕費力氣搭理。但是現在, 只能眼睜睜看著想要救的人慢慢死去。
「秋天的楓葉很漂亮啊……」
產屋敷耀哉感嘆著收回視線，目光留戀掃過膝下五個「女兒」：「輝利哉，要好好照顧姐妹。」
黑發「女孩」出列跪伏在地，誰知兩個最大的女孩突然反悔，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求您讓我們留下！」
天音夫人反復勸說未果，眼看天色越來越暗，產屋敷耀哉不得不狠心閉上眼睛：「隨你們吧！」
太陽緊貼著地平線，霞光即將融入暮靄，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夏油傑抱起身著女式和服的產屋敷輝利哉：「少主，得罪。」
另有兩位僕人抱起最小的雙胞胎女童，一行三人從後門離去。只有一小隊隱隨行交替背著孩子們，在日夜交替之時行動，迅速且隱秘融入蒼翠與微黃層巒疊嶂的密林。
等他們好不容易翻越山脊已是星垂平野，山腳下的本部庭院猛然爆開一片金紅。大地顫動猶如地震，山石草木多有滾落，幾個隱躲閃不及被砸傷。
本部舊宅上空煙塵翻卷，陰霾中猙獰晦澀的城池隱約露出一角。
「我們留在這裡生火等待支援，夏油你帶剩下人保護少主和小姐們繼續向前走，從這裡下去就是別院。」
直線距離不能說遠，全憑徒步的體力消耗卻很大。
產屋敷輝利哉和他的雙胞胎姐妹一路上無論怎樣顛簸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動靜，唯有此刻跪伏在地長叩不起。
他才只有八歲，從今以後，便要負擔起數百人的生死。
「少主，請快些離開！」留下的隱心裡清楚，他們很可能被鬼王帶來的群鬼分食。但是沒有人提及此事，大家都做出一副輕松口氣：「我們留在這兒生團火取暖，很快就有救援。」
夜幕下的篝火要多顯眼有多顯眼，正可吸引鬼的注意力不要讓它們去追少主。
人的堅韌在此刻表現得淋漓盡致。誰都知道此去一別或許再無他日，終究也只笑著在火光中搖手道別。
夏油傑看著那座不詳城池越發清晰，也不管產屋敷輝利哉如何，強行撈起他沿著山路疾走：「不要讓犧牲浪費。」
終於明白為什麼煉獄杏壽郎和源千歲總將更年輕的劍士護在身後——即便他們的年齡差並沒有多大。
落葉得從年長者開始。
「走！」
一小時後他們進入別院，根本沒有時間讓產屋敷輝利哉休息，斷臂後轉為顧問的音柱上前道：「少主，這是愈史郎先生留下的符箓，可以憑借符箓與他由血鬼術聯絡，從而得知無限城裡發生的事。鬼舞辻無慘在……之後憑借血鬼術召喚出城池藏身，諸位同僚已然攻入其間。依據甲級劍士源千歲傳回來的最後一份情報看，城中只有四個上弦鬼。」
「源千歲？她不是應該在這裡保護灶門禰豆子？」男孩幾乎不敢去看旁邊背負自己跑了一路上山下坡的青年。
宇髓天元嘆息一聲：「她說不放心，無論如何也要去。進入無限城最後一刻將鎹鴉送回來報信，然後就失去聯系。」
產屋敷輝利哉：「……」
父親專門安排著想要成全這兩人，哪裡想到轉眼另一個就主動奔赴九死一生的戰場。
夏油傑沉默，張了張嘴又閉上，沒有發出聲音。
不需要問，他早該想到。她那樣的性子，決計不會安穩留在後方坐等別人苦戰。
「夏油，如果不讓她去，這一戰將成為源千歲往後一輩子的噩夢。」宇髓天元不是沒攔過，問題水之呼吸那一脈相承的執著，根本攔不住。
「嗯。」青年點頭：「我，我回去看看。」
呱次郎跳上青年肩膀，迫不及待聒噪著指示方向。
「其他隱還留在本部外圍待命，我得歸隊，帶著鎹鴉去等她回來……你們留下聽用。」
他看了眼一起來到別院的隱：「回見。」
話音剛落人影杳然，只遠遠留下道背影。
「唉，冤孽。」音柱嘆息，此時此刻，只能寄希望於命運手下留情。
從未如此急迫，夏油傑追著鎹鴉折回發生過爆炸的本部。
——灰塵尚未落盡的廢墟上浮空壓著一座黑漆漆的城池。
「夏油，你怎麼回來了？」認識他的隱像是看見主心骨似的聚上前：「我們正在清理……你有主意嗎？」
「不著急清理。先滅火，警戒。然後，來幾個人，和我進去。」
找到產屋敷耀哉和他的妻子女兒。
距離爆炸發生已經過去數小時，夜色濃到極致。夏秋之交黑夜長度接近白日，再過去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這場人與鬼之間糾纏已久的戰爭也該終結。
我得找點事做，不然該怎麼熬到天亮？
青年帶隊冒險衝入爆炸之後危機四伏的本部庭院，觸目之處盡是焦土。整片住宅面目全非，土層松動，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哪裡。
「大概方位在這邊，跟我來！」
爆炸面積太大無法確定中心點，只能根據不遠處山脈的走向確定曾經的建築物坐落，他們在高溫未退的灰燼中艱難翻找。其他人也沒有閑著，全憑人力搬運一桶又一桶水防止火勢繼續向外蔓延。
只能片刻不停的忙碌才不會去想……
「這兒是池塘！」終於有隱辨認出泥土的區別，他高聲呼喚同伴，分頭搜尋的人迅速趕過去：「是塘底才會有的泥！池塘前方就是廣間，主公……」
他們面前只有一處爆炸造成的凹陷。
少數殘垣斷壁還燃著火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找！不管怎樣，我們當盡人臣之責！」不需要命令，進入廢墟的隱們低頭用手在泥土中摸索。
「嘎啊！蟲柱胡蝶忍陣亡！」山脊另一側飛來的鎹鴉盤旋在頭頂，送來遲滯許久的消息。胡蝶忍啊，微笑著不知救活多少性命的美麗少女。無數人鼻根一酸，急忙低頭默默擦淚。夏油傑胸口硌了一下，就好像突然多了處空洞。
那是源千歲的好友，源千歲呢？
不等眾人從噩耗中緩過氣，又有鎹鴉飛來報喪：「霞柱時透無一郎陣亡！不死川玄彌陣亡！」
柱，就是鬼殺隊的支柱，也是鬼殺隊最強的劍士。
第三只鎹鴉緊跟其後。就在所有人都心頭一緊之刻，這只鎹鴉大聲報信：「上弦之二童磨伏誅，上弦之一黑死牟伏誅，上弦之六伏誅！」
歡呼聲如同海浪奔湧，夏油傑只覺腳下有些軟。
上弦之二，童磨……偶然同名？還是就是糾纏源千歲的奇怪男人？
他勉強保持站姿，不讓自己往壞的方向胡思亂想：「把這一片土帶出去，撤！守緊宅院四周。」
來不及繼續尋找。
天馬上就要亮了，隨著上弦鬼逐一死亡，這座僅存一夜的無限之城遲早會從空中墜落，留在下面的人沒必要再做無謂犧牲。
曾經的嚴守紀律與無間合作展現出奇跡般的默契。隨著一聲令下，隱們連動作都完全一致，用衣衫兜起腳下土壤快速撤離。
「這是？！」守在外面警戒的隱看著他們各個灰頭土臉抱著一懷焦土，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後紅著眼眶飲泣。
主君……
東邊的山谷裡星光隱沒，高懸人類頭頂的鬼物城池發出破碎聲，仿佛不堪重負般落下片片碎塊。
「它要掉下來了！劍士們成功了嗎？」一聲又一聲焦急問詢遠遠近近，等待了一夜的青年努力讓自己冷靜：「准備救援！催促藤下家把所有能請來的醫生能買來的藥物都送來！」
很快有人領命帶著鎹鴉和信物離去，一夜未眠精疲力竭的隱們用最快速度組成運輸隊，剩下部分依照平時編組列隊等待城池落地。
一陣讓人齒根酸澀的椽榫摩擦聲後，無限城轟然潰散。數不清的墜落物遮擋視線，一時無法確認站著的都有誰……戰鬥竟然沒有結束。
「所有隱！退後！」夏油傑爬上一堵牆，遠遠看到一個異形被還活著的柱和劍士們團團圍住。
鬼王？
那個異形也看到了守在外圍的隱和站在牆頭眺望的青年。
稀血？吃掉的話，一定可以補足傷勢。
濃重血腥味瞬移般侵入眼前，夏油傑向後一倒就地翻滾躲開棘刺般的骨鞭觸手：「跑！有多快跑多快！」
意識到不能讓這玩意兒吃到人，他在躲避間向更多隱示警。
溫柔堅定的水波張開保護層，沒能堅持太久，仍舊有效保下更多反應不及的隱。富岡義勇擋下鬼舞辻無慘詭異的一擊，為隱們逃跑爭取時間。
「這裡有毒！帶著隱去疏散附近居民！」
滿頭是血的煉獄杏壽郎高舉手中日輪刀支援戰友：「夏油，保護普通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無法形容的戰鬥——如此可怕，如此讓人無法忍受。每個人都將生死置之度外，沒有誰身上不沾著血和塵土。
虛弱，衰竭，山窮水盡之中他們拼命從靈魂裡擠出光與熱，想要提前點亮遲遲不來的太陽。
「按照隊形散開，一半搜尋傷員一半疏散平民。」他咬著牙扭頭帶領隱撤退向更遠處去。頭頂鎹鴉盤旋——「蛇柱伊黑小芭內陣亡！戀柱甘露寺蜜璃陣亡！」
忍了一夜沒出聲的隱們再也忍不住，邊哭邊翻，邊哭邊找，邊哭邊把離得近的平民從家裡拉出來抬遠。
「炎柱煉獄杏壽郎陣亡，岩柱悲鳴嶼行冥陣亡，劍士灶門炭治郎陣亡！鬼舞辻無慘伏誅！嘎啊——！鬼舞辻無慘伏誅！」
鎹鴉來來回回奔忙，聽到鬼王伏誅的消息幾乎所有人都支撐不住，就地坐下大哭不已——這場令人疲憊到幾乎崩潰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
「還有誰能起來？能起來的隨我去翻找幸存者和傷員，起不來的就地休息。」
明明腿已經沒有知覺，聽到戰鬥結束的消息卻又生出無窮力氣。隱們重新回場，按照步驟分區劃片從各種能想到不能想到的犄角旮旯裡把劍士們拖出來——無論死的，還是活的。
「你有見過源千歲嗎？」
「沒。」
「見過源千歲嗎？」
「不知道。」
「源千歲呢？」
「看到她好像往東邊去，不對，是西邊？」
問過無數人，都沒能得到明確答案。沒有人責怪他為何這個時候執著於尋找失蹤人員，誰都知道失蹤代表的含義。
「抱歉，請問，有誰見到源千歲了嗎？」
青年一直找到戰鬥最慘烈的地帶，旁邊的隱低頭安靜替劍士們整理衣衫面容，幾度生死拉鋸奇跡般活過來的灶門炭治郎流著眼淚搖頭——將他從彼岸推回來的手裡，有一角粉白羽織。
幾近失明的香奈乎從衣衫內袋裡摸出一枚刀鐔，漂亮的海藍色花紋鑲嵌在龜甲狀六邊形金屬上:「千歲姐在童磨的池塘。」
「他把她凍在冰裡。」
「！」
他接過刀鐔奮力衝向廢墟深處，斷壁殘垣阻擋不住腳步。
在冰塊裡，有概率救回來的，對吧？像是電影，小說，以及醫學實驗裡都有相關描述。有可能的的，一定有辦法……
就好像只要不承認事情就不會發生那樣，青年顛倒著腳步尋覓，完全沒注意身後搖搖欲墜的樓閣當頭砸下——
……
「啊——！」
病人驚叫著幾乎從病床上跳下來，下一秒他睜開眼睛，兩張擔心不已的臉躍入眼簾。
「傑！」五條悟難得有個正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誇張的拍拍胸口長出一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回不來……干脆把那些爛橘子都殺了吧。」
夏油傑遲疑的將手舉到面前——空空的。
做夢嗎？
「你找什麼呢？說話啊。」五條悟拆開慰問品當著傷員的面把帶給他的甜食塞進自己嘴巴裡:「藤原監督等你一天也沒消息，都快急死了。還好他開車進去找，這才發現那個破村子竟然發生泥石流，真是天譴。」
給他做基礎檢查的家入硝子接過話頭:「藤原為了你差點和上司拼命，總算借調到救援隊進去挖掘。」
「對了，防空洞裡的那對雙胞胎姐妹是怎麼回事？怎麼傷那麼嚴重。」
一連串問題當頭砸下，夏油傑怔怔反問:「今天幾號？」
「嘎？你傻啦？從你出發到現在也就一周時間。」五條悟大驚失色，拿出手機給他看:「傑你可不能傻，不然就只剩下我一個特級咒術師，會死吧！會加班加到死！」
才只過去了一個星期？
不理會他的耍寶行為，丸子頭青年啞著嗓子低頭道:「那些村民？」
「救援隊盡力了，能挖出來的盡量都挖出來，實在挖不出來的也沒辦法。」家入硝子一邊指揮他跟著手指移動眼球一邊說明:「只有幾個留在房子裡的女人孩子活下來，其他就……」
「活該。」對此他只有兩個字，丸子頭青年就著坐姿將頭埋進雙臂:「抱歉，我想安靜一會兒。」
還沒有找到源千歲，還能找到她嗎？她難道真是自己瀕臨崩潰墜落前的夢境？
高高大大的青年縮成一團，莫名透出一股心酸。家入硝子確定這個同學已經徹底脫離危險，還以為他是對任務產生抗拒心理:「我給你出個證明，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調整心態。」
她在觀察報告上添了幾筆，走去隔壁取來一只密封袋放在夏油傑面前的被子上:「這是你的手機，還有……這什麼來著？中間打孔的金屬片？」
五條悟正想調侃好友多了收藏古董的新愛好，卻被他過□□猛的動作嚇了一跳:「欸？」
年僅十七歲的天才特級咒術師，從來掛著和煦微笑的夏油傑，握著一枚古董刀鐔啞聲哭泣。
「喂，到底發生什麼了，傑你給老子解釋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兩章合並四舍五入就是雙更啦！
今天很傷心，袁老去世了，趴在鍵盤前面哭了一下午。感謝在2021-05-21 09:00:00~2021-05-22 22:24: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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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番外·鬼滅20
「硝子, 傑最近……有點不太對勁？」
不知道為什麼吃那麼多糖也不會蛀牙的五條悟坐在座子上，用力揉搓亂糟糟的白毛：「你確定他不是被砸傻了麼。」
咒術師都瘋，只不過夏油傑這回受傷歸來瘋的有點嚴重。
「我親眼所見, 這家伙在外面閑逛，點了冰淇淋也不吃, 就放在對面座位上眼看著化干淨, 一點對冰淇淋的尊重也沒有！」
五條手舞足蹈，模仿得惟妙惟肖。
家入硝子斜著眼睛吐槽他：「我不知道該說你們兩個誰更變態。」
「我只是做完任務想去涉谷買個蛋糕帶回來, 剛好碰見。」他絮絮叨叨的：「可嚇人了, 要不是六眼我都差點以為他對面其實坐著個人！」
「會不會是等人呢？等太久冰淇淋都等化了。」她做出合理推斷。五條悟大手一揮：「不可能, 他能等誰？我排隊買好蛋糕回頭就見他走了, 冰淇淋還放在那裡。而且啊, 上次我逃課跑出去還遇上他自己一個人逛祭典, 不吃東西也不看神樂，傻乎乎的走來走去。」
越說越像腦子有問題的征兆。
「你這麼一說, 確實……」硝子沉思：「他昨天還問我定做女式和服的事，難道不是為了惡作劇？！」
「什麼！女式和服？」五條大驚「他要穿女裝？直接問我借不就行了，還用買。」
「總覺得這裡應該吐槽，但我實在不想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所以就不吐了。」家入摸出根煙：「自從灰原殉職，夏油精神一直不太好。其實從去年夏天就有點跡像，我是說天內理子的事之後……你沒發現他越來越不愛和我們說話了麼？」
「我有問過！」提起這個白毛更加煩躁：「除了笑什麼也不說, 問多了就是苦夏。」
「要不然, 趁他休息期間拉他出去轉轉，散散心？」
除了這些其他的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夏油傑又不是那種什麼事都能坦誠相告的性格，找不到症結再想使勁也是枉然。
五條悟嘆了口氣：「只能先這樣，七海建人向夜蛾遞了退學申請, 校長同意了。」
「灰原的影響嗎？哪怕像這樣激烈的表現也比悶在心裡持續發酵來得好。」家入硝子點燃煙草，隔著翻卷氤氳的白煙沉默。
室內靜了許久五條才發出聲音：「說的也是。」
兩人同時嘆氣，後者從桌子上跳下來：「我去找夜蛾回絕任務。」
朋友比任務更重要。
好不容易請過假，他頂著一腦袋包會宿舍，果然找到休假中的夏油傑。
「傑！我來找你玩啦！咦？你看什麼呢？」隨便踢開門，他竄到夏油傑背後去看他的電腦屏幕：「旅行指南？」
一掌拍在好友肩膀上，五條悟湊近了戳戳那些景點選項：「還要定票？兩份？我和硝子嗎？不用了，你放個咒靈咱們一塊翻進去……」
夏油傑打斷他的自說自話：「是我，不是我們。」
依照源千歲的性格，大約是不會逃票的。雖然不可能兩個人一起去旅行，但是許下的承諾與約定他都必須兌現。
「欸——！」五條悟感到背後一陣刺痛，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兄弟居然打算偷偷出去玩還不帶他？！
白毛勉強從睿智的大腦裡分了點腦漿聯系前後思考眼下這種奇怪情況，突然眼前一亮：「難道是……你真有女朋友？」
不然也不用訂雙份。
他只是說笑，夏油傑卻在愣了一下後含笑點頭：「啊！是啊，我有女朋友。」
「！」五條立刻像是嗅到兔子的哈士奇一樣精神抖擻：「什麼時候的事兒？誰？」
他開始細數自己所知道的女生：「硝子首先排除，高年級根本不來往所以不可能，低年級沒有女生，京都校的？還是監督輔助？」
「都不是。」黑發青年低頭翻動手裡的刀鐔：「她不在咒術師圈子裡，普通人。」
五條啞火了：「真的假的，你認真？」
「嗯，認真的。」夏油傑將刀鐔擺在桌面，繼續翻看網頁上的景點介紹：「你不去做任務？」
「啊啊！太累了，請了一周假休息。」他松開好友，拖了張凳子坐下：「好無聊，不想回五條家，在學校待著會被夜蛾揍，沒有地方去的我好可憐。」
——一起出去玩兒唄~
說著他故意把墨鏡滑下去幾分，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賣萌。
夏油傑不為所動。
開什麼玩笑，一米九幾的人，一發平A即拆遷，萌不起來的。
「傑~帶上我和硝子一起去嘛~向女朋友介紹好朋友難道不是必須做的一件事麼~」哼了好一會也沒能得到想像中的注意，五條悟耍賴未遂，鋌而走險滿房間找「人質」。
「誒嘿！這枚刀鐔你很寶貝啊！」伸出去一半的魔爪被人及時拍開，不甘心的白毛立刻挑起戰爭：「別那麼小氣，給我看看！」
「你手髒！」夏油傑當然不願意，不但不願意，甚至逐漸起了殺心：「少碰我女朋友（的東西）！」
「*@#&！#！」
垃圾話環節後整座學校地面猛烈震動。
剛給學生辦完退學手續的夜蛾正道：我那麼大一棟男生宿舍樓呢？剛才還在這兒豎著。
……
「硝子，我覺得……」破防掛彩裹了繃帶的五條悟靠在治療室藥品櫃上深沉道：「傑他大概真有毛病了。」
「哦？」正在整理藥品的家入硝子有一句沒一句應聲。白毛一躍而起：「他竟然因為一枚古董刀鐔打我！還說那是他女朋友？簡直不可理喻！」
「……你等我先理理。」她手裡一緊，繃帶卷差點迸出去：「隨便亂動人東西是討打，活該。然後，夏油有女朋友了？什麼時候？誰啊？」
按道理講，這種情況難道人的精神不應該更穩定些嗎？
「他說是個普通人。沒有照片沒有通信記錄，就一枚刀鐔。」五條悟委屈的不得了：「隔著無下限把我打成這樣！」
「額……」家入硝子心說我很想舉手歡呼，但轉念又想到夏油本質上和你一樣惡劣，裡外一算也不能說這是天降正義，最多算成一物降一物。
「等我一會兒，我去問問他。」她用力把繃帶塞進櫃子關上玻璃罩，走去旁邊洗手又脫掉醫師外套：「要是我從夏油那裡聽到什麼對不上號的新說法，後果你懂。」
說著她開門走去走廊底端的吸煙區，夏油傑同樣裹著繃帶坐在長椅上含著煙發呆，就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呦，我聽五條說你交女朋友了？」
對待這位女同學夏油傑向來溫和：「是的，可惜沒辦法介紹你們認識。我覺得她一定能和硝子你相處愉快。」
「好吧……」
家入硝子接過他拋來的煙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這並不是句客氣話，夏油傑也沒和她客氣：「你能幫我聯系下禪院家麼，我想定做一件咒具，用上這個。」
他亮出緊握在手心裡的刀鐔：「很重要。」
「為什麼不問五條？這方面那家伙路子可比我要廣。」她點燃煙草吐了口白煙，偏頭去想病人裡有沒有適合下手的目標。
夏油傑倒是沒有隱瞞：「悟會先拿著自己玩……我怕他把它弄壞。」
他細細摩挲著刀鐔上的花紋，看得家入硝子也有點好奇：「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嗯，是她的刀……碎片。」青年將龜甲狀厚金屬片遞出去，女子接過放在眼前細看——很傳統的造型，花紋裝飾均由手工打造，內圈磨損嚴重痕跡新鮮，可見使用者最近還用過，而且經常需要作出「拔刀」的動作。
然後，她在花紋縫隙裡看到絲絲黑褐色沉澱，並非日期久遠的殘留物。
足以讓每一個醫者心頭一沉的顏色。
「夏油，刀鐔上有血跡。」
夏油傑低頭沉默。
家入硝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說「沒辦法讓你們認識」。這種！這種事五條還沒被打死，不得不說夏油心胸寬廣。
「啊……我都不知道該對你說恭喜還是抱歉了。」她絞盡腦汁急忙轉移話題：「藤原監督要我轉告你，那兩個從山村救出來的雙胞胎要送去孤兒院了，別擔心。」
「不必，把她們帶到我這裡。」夏油傑果然轉移注意力：「她們都是有咒力有術式的孩子，放在孤兒院不合適。」
「你這裡也不會更合適。要知道，不僅僅工作問題，年齡和性別上也……」家入硝子只覺頭大如鬥。
一個十七歲的男子高中生該怎麼收養兩個半大不小的女孩？
「很合適。硝子，讓她們去孤兒院，或是被其他咒術世家收養，事情只會更糟。」
他從她手裡拿回刀鐔，沿著一道一道紋路緩緩描繪：「我可以撫養她們。」
「你一定要這樣，我還能說什麼？」硝子微帶怒意，這口氣提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你自己去和藤原監督溝通。」
算了算了，只當是讓他有些寄托。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你想定個什麼樣的咒具？」
這人本來不用咒具，就為了……看來五條擔心的很有道理。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在朋友們眼裡已經是個需要進療養院的狀態，聽她這麼說馬上抽出紙畫了個大概草圖，又標出數據：「材料的話，我這幾天去找找，距離也不算遠。」
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可以搭乘咒靈特快，他露出期待的微笑。
家入硝子：「……」
還是轉交給五條吧，她怕！
作者有話要說：軟刀子才疼得久。感謝在2021-05-22 09:00:00~2021-05-23 19:30: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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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番外·鬼滅21
送走家入硝子, 夏油傑收起刀鐔。他坐在長椅上等待煙草燃盡，起身開門走出治療室。
就近監控的監督輔助們什麼也沒查到，也該撤了。青年邊走邊從口袋裡摸出枚發圈扎起長發, 慢吞吞走去外面的公交站搭公交車去往城市中心。
「你在看什麼？」
撤離崗位的兩位監督正在整理報告, 其中一個抬頭看了眼, 搖搖頭：「沒什麼。總算不用跟著夏油傑, 不知道上面會把我們往哪裡調？」
「隨便去哪裡都比留在這兒監控特級咒術師要好。」提問的人撇撇嘴：「上面給的任務不做不行, 又不敢得罪這位。每天跟著他大街小巷的逛, 腿都跑粗了。」
「你說上面為什麼突然就對他倍加警惕？」特級咒術師一共就三個, 還有一個常年不出工更不出力, 剩下兩人招惹哪個都不合理。知道些許內情的監督左右看看, 彎腰小聲告訴他：「上上周他不是出任務遇到了泥石流嗎。一個村子幾乎死光了，夏油明明就在事故核心地帶，居然毫發無傷……」
「這算什麼理由？」
「嗨！你傻嗎？他們是咒術師啊！尤其夏油傑, 誰知道他平時都存了些什麼樣的咒靈, 你說他憑什麼逃過那種級別的天災？山都倒了, 其他人屍體連都找不全, 中間又隔了四五天救援隊才把他挖出來，只受了一點點皮外傷。」
事件前後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偏偏幸存者都不知情。夏油傑本人也對此次任務諱莫如深, 怎麼看怎麼可疑。
兩位監督互相對視一眼, 誰也沒有發出聲音。
「嚴密監控一周未見異常」
關於特級咒術師夏油傑的監控工作到此已經告一段落，他們也不想平白惹怒這麼一個人, 嘴碎幾句也就罷了。
這一周的監控很輕松，誰也不想因為多話而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他們的工作與其說是監視這位特級的行為，不如說近距離觀賞人類無聊大賞。
監控下的夏油傑不做任務，每天早早起來繞著學校後山跑十公裡, 跑完搭公交車去市區。台場啊、新宿啊、涉谷啊、明治神宮啊，也不知道他一個人有什麼可逛的，就這麼來來回回的走。不進商店也不買東西，簡直比市政測繪工人還機械，就這麼沿著路從頭走到尾。黃昏日落前必然返回學校，獨自一人來來去去，看著竟然有點可憐。
真要懷疑這家伙是否具有危險傾向吧，也沒有。哪怕別人拴在路邊的柴犬衝他狂吠，或者熊孩子竄出來在他衣服上蓋個冰淇淋印子，又或者是遇上找茬的酒鬼醉漢，無論如何也沒見這個年僅十七歲的特級咒術師對那些普通人做什麼。
就咒術師的平均狀況，絕對可以給他一個「脾氣特別好」的評價，不太像是會使用特殊咒術的樣子。
「不說了不說了，一起去喝一杯怎麼樣？明治神宮附近開了家居酒屋，聽說滋味很是地道。說是他家和不少百年老店一樣，還是過去的老傳統。」
「好啊好啊，好不容易收工，出去放松放松。」
監督們不約而同將關於夏油傑和監控工作盡數拋開，關閉傳真機鎖上文件櫃，說笑著邊聊邊走。
再說另一邊，丸子頭青年搭乘公交車幾經輾轉在涉谷下車——包括台場、新宿、涉谷、明治神宮這一整片地方，一百年前都是江戶川下游，即便現在也被稱為江戶川區，正是曾經鬼殺隊本部所在地。
這片區域裡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被他搜刮過，硬是什麼痕跡也沒找到。
百年光陰匆匆流逝，中間經歷過戰爭、遷徙、以及老舊城區改造，山川地貌與早先完全不同。連河流的流向也發生過改變，根本無法確定方位。加之身後總是跟著幾條尾巴……夏油傑不想為難監督輔助或是和他們發生衝突，但也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究竟在找誰。
他不清楚是怎麼去到了大正時代，也不清楚前後兩個世界是否處於同一個時間，更不清楚鬼殺隊之後的變化。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如今夜晚不再有食人鬼橫行。
他們成功了，一群普通人用生命締造出奇跡。
「冰淇淋很好吃，游樂場很有趣，新和服很漂亮。」他摸著刀鐔喃喃自語，似乎還能聽見源千歲走在身邊聲音清脆的問東問西。
名叫千歲，卻連二十歲也沒能活到。
「你會在哪裡？」
恍然扭頭四下找尋，四周空空蕩蕩，只余夏日燥熱。
我真的不喜歡夏天，他想。但是如果你留在夏天，那麼夏天就是我最喜歡的季節。
「您好~請問……」衣著時尚妝容精致的少女紅著臉上前搭話，語氣軟綿綿的，就像能滴出水那般嬌嫩：「可以換個聯系方式嗎？」
每次出行都會遇到這種可愛又熱情的女孩子，夏油傑已經很習慣了，他禮貌的朝她微笑。在對方亮出手機的同時果斷拒絕：「不好意思，我擔心我的女朋友會不高興，抱歉。」
「啊，原來您已經有女朋友了……對不起。」鼓足勇氣搭訕的女孩一溜煙跑遠，青年換了個方向大步離去——他要先去取送修的手機。
硝子將手機和刀鐔一起還給他時這玩意兒就打不開了，也許進了水也許被砸壞。不管哪一種，不擅長維修電器的夏油傑只能找家能夠恢復數據的店鋪送進去，然後苦苦等待。手機壞了沒關系，萬一裡面的東西還有救呢？
走到維修店，青年敲敲櫃台，窩在後面抱著手機打游戲的人抬頭：「修理還是出手？」
「取東西。一周前送來的，收據在這兒。」
他交出紙條，站在櫃台外安靜等待。維修人員按照編碼一通翻找：「啊，修手機的？外殼砸爛，有灰漿和水灌進去，又因為高溫變形……總之沒什麼修理的價值。裡面的資料我給你弄出來了，前邊結下賬。」
說著拍了個優盤在桌上。
「好的。確定資料都在？」夏油傑拿起優盤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似乎想就這麼憑空看見裡面都有些什麼。維修人員頭也不抬繼續玩：「確定，存儲沒有物理損傷，除非你自己沒保存，不然都在。」
如果缺失就放個咒靈讓他夜夜噩夢。
青年再也沒問，結過賬轉身就走。
一出店門，潮濕悶熱的空氣撲面而來，逼得人忍不住呼吸一窒。夏油傑想到之前拜托了家入硝子替他聯系咒具制作世家，腳下拐了個彎，排隊排到黃昏前才提著兩杯奶茶回轉學校。
當天晚上家入硝子收到慰問奶茶時就看到疑似腦子有病的同學換了新手機，連屏幕也換了——是個穿著和服抱著畫軸的長馬尾美少女。
眉目和煦俊俏，眼角的笑意猶如朝陽。別說異性，就連同性看了好感度也只升不降。
夏油傑明藏暗秀的多余解釋了一句：「我女朋友，漂亮吧。」
呵呵。
說老實話，如果在了解夏油此人本質的基礎上還能兩情相悅，家入硝子願意贊美這位勇敢少女舍己為人。
「所以前幾天你問我定做和服的事……」
她多看了幾眼，這種外形古典含蓄眉眼鋒銳明麗的女孩子，不管什麼時代都很罕見。不得不讓人感慨好白菜都被野豬給拱了。
沒等她再看一會兒，夏油傑「啪」的就把手機熄屏裝進衣袋裡：「和服不著急，咒具有消息麼？」
「五條主動接過去了。」
家入硝子賣隊友賣得毫不客氣：「他主動攬到身上，而且還別出心裁的把天逆鉾拿出來說是要融了給你。」
夏油傑：「……」
價值數億的特級咒具，咒具中的「天與暴君」，說銷毀就銷毀。不愧是你，大少爺五條悟。
——總覺得伏黑甚爾那家伙用過的東西髒髒的，配不上千歲的刀鐔，但也沒有更好的材料。
「我明天去把鐵礦石找回來。」鬼殺隊鑄刀的礦場應該比其他遺跡更好找，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前幾天倒是忘了去那邊看看。
哈？從礦石開始？
家入硝子差點被奶茶嗆到：「你怎麼不找個實驗室模擬宇宙大爆炸給你從源頭出發！」
「也不是不行？」他竟然真的思考起這條道路，家入硝子呼嚕呼嚕吸著奶茶皺眉：「夏油！」
「嗯？」青年跟重度手機上癮患者一樣低頭敷衍，只聽旁邊的女同學語重心長道：「代餐也不能代得太過分了。」
「硝子你說什麼呢？」他突然笑得危險至極：「她不會被任何人取代。」
「……」一時間走廊上只余吸管吸奶茶的呼嚕聲，家入硝子白了病情沉重的問題兒童一眼，把宿舍門關得山響。
老娘不伺候了！
「然後是……江戶川區還有哪裡沒找過？」夏油傑毫不在意她的怒氣，繼續低頭翻弄新手機，把地圖放大又縮小反復研究：「啊！」
他突然想到重新規劃改造過的江戶川和一百年前相比連流向也有所不同，也許得去水下看看。
水下啊……那就只能找機會深夜外出，還好監控他的監督們已經撤離，不然還得想法子轉移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刀一刀接一刀，不要急。感謝在2021-05-23 09:00:00~2021-05-24 16:5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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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番外·鬼滅22
「傑, 你最近幾天晚上都去哪兒了？」
好心好意請了一周假想要關心朋友的心理健康，奈何白天不見人晚上也不見人。五條悟蹲在夏油傑宿舍門口的水泥地上就像條哈士奇，眼神睿智的盯著他。
一身水氣形容狼狽的青年繞過他開門：「睡不著, 出去摸魚。」
「哦, 魚呢？」他撐著膝蓋起身, 被攔住的人隨手往頭上摸了一把, 抓下顆水草塞過去：「給。」
五條悟低頭看看手上黏著的水草, 心底反復運氣「不和他計較不和他計較不和他計較」, 趕在夏油傑關門前鑽進屋：「我來找你打游戲, 你要是困就睡覺, 別管我。」
夏油傑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走：「隨便, 睡不著，玩一局也好。」
「哦，還是之前那個RPG吧？」他熟門熟路打開別人的冰箱翻找：「……」
「你都不吃東西？我和硝子上次過來放在這兒的蛋糕零食一點也沒動, 夏油傑, 你究竟怎麼回事！」
回答他的是從浴室傳來的鎖門聲。
五條悟：「……」
半小時後夏油傑處理完沾著爛泥的自己和校服, 走出浴室見到的就是兩個在別人宿舍裡開晚餐Party的同學。
「這家百年老字號的蕎麥面不錯哦！」五條把賣相很好的面食放在家入面前, 家入回敬他一碗天婦羅烏冬面：「面衣很脆。」
反復自我建設才得以保持平心靜氣的人換成了夏油傑：「吃完把殘渣掃干淨，垃圾也要帶走。」
嘖，這家伙竟然油鹽不進不上鉤。
兩人換了個眼神, 五條干咳一聲清清嗓子：「你要找禪院家定咒具的事, 搞定了。刀匠隨時開爐，只等礦石和那片刀鐔。對了, 數據不太對吧，比起你的身高和力量，做出來的刀短了點分量也輕了點。」
「誰說我要用？」當初沒有嘗試修習呼吸法真是一大失誤，青年轉念一想：「還是可以用一下, 不常用，就照給的數據復原。」
「行吧，但是作為交換，你得坐在這兒解釋解釋，最近，不對，這一年來你究竟怎麼了？」
五條悟又從桌下端出一份藏著的蕎麥涼面：「吃。」
老子這輩子也沒這麼低聲下氣過，這家伙要是還別扭今天非得打一架把混合宿舍給炸掉！
心知朋友們都是好意，夏油傑擦著頭發盤腿坐下：「知道了。」
他端起碗嘆氣：「我在外面吃過飯團，唉，多謝。」
「哼！」白毛打開手機開始玩游戲：「硝子先和我打個副本，原地加血別OT就行。我真是不想再和那些沒操作也沒意識弱得要死的陌生人組隊了，完全體會不到游戲樂趣。」
一個小副本也就二十分鐘，BOSS倒地寶箱出現，他扔開手機：「該你了，快點說。」
夏油傑慢條斯理收拾垃圾：「我找點東西，地面上找不到，下河道試試運氣。」
「哈？」五條突然覺得這個好友有向究極謎語人進化的趨勢：「你找啥，我可以替你看看啊，六眼找東西總比你在水下亂摸方便。」
「一大塊琥珀一樣的冰，如果存在的話。」他低頭擠出這麼一句話，轉身把垃圾提到門口：「不是要打游戲嗎？趕緊的。」
琥珀一樣的冰？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有了點進展，既然夏油傑做出讓步，五條悟也讓了一步：「行吧，做任務時順便替你注意一下。」
他發出組隊邀請，看到隊列頭像後摘下墨鏡揉揉眼睛，又重新戴上。
五條悟：「你原來的賬號呢？」
夏油傑：「刪了。」
五條悟：「這個等級怎麼打？」
夏油傑：「哦，我給你加油就行，交給你了，最強。」
「但這不是你玩女號還換了職業的理由？」白毛指著屏幕裡和服提刀的長發少女：「你不都一直用召喚的嗎！」
「我覺得，」丸子頭慢吞吞解釋道：「一個隊伍裡不需要兩個遠程，硝子是治療，站在後面就行了，我們兩個總有一個要打近戰。」
「所以你站在BOSS和我之間給我加油？」
白毛摸摸下巴：「別說，這號還整得蠻好看。不然我們換一下，給我試試手感唄？」
家入硝子抱著手機向後躲了躲，果然就聽見夏油傑冷冰冰道：「沒門。」
「還打不打，不打我走了！」奶媽威脅退隊，五條悟這才放棄騷擾行為，點確認進入副本。等待過程中他還絮叨了兩句：「小氣吧啦的小眼睛！」
夏油傑當著他的面掏出兩只耳塞塞進耳朵。
沒救了，放棄吧。
我就不該還講究同學愛這種玩意兒，硝子冷漠臉。
又過二十分鐘，三人放下手機，五條張嘴話還沒說，夜蛾正道的緊急電話打了過來：「你在學校？」
「在啊——」他懶洋洋的應了一聲：「我專門向你請了一周假，還有兩天。」
「去喊夏油。有個加急任務，你們兩個特級一起去。」校長的聲音在電話裡有幾分失真的緊張，五條悟詫異不已：「什麼任務我一個人做不了，還要傑一塊？哥斯拉終於從海裡爬出來了嗎？」
「是有點危險，詛咒原型未知，但凡靠近者無不肺部糜爛緊急送醫。」
任務有難度歸有難度，夜蛾正道也是私心。帶毒的詛咒夏油應該還沒收集到過幾個，這種眼看超越特級的特殊類型很有收藏價值。
「是。」夏油傑隔著座位答話，起身翻出備用校服又進了浴室。
「你該去休息，我把詛咒帶回來不就行了。」五條悟有點擔心好友狀態，但又更想拉他出去一塊活動活動散散心。
這個任務還真是來得恰到好處。
很快兩個男生從陽台翻下來，與監督彙合後□□慣把他扔在背後遠遠留言：「我們會記得開帳！」
「我拿到了資料，地點在這兒……離涉谷好近啊。」
夏油傑瞄了眼地圖，是一處他因為工地施工而沒翻找過的地方。
五條立刻發現他突然精神，就像啞光佛像在月下多了層瓷釉：「坐穩。」
比虹龍小了很多的鰩魚咒靈可憐巴巴奮力撲扇翅膀瘋狂提速，終於趕在主人耐心全無前到達任務地點。
「這裡曾是江戶川干流，六十年前河道重新規劃時把這一段填平了。最近被房地產買下蓋寫字樓，因為層高的原因地基打得深，然後就挖出來這麼個東西……」
施工負責人在現場焦急等待，一見到兩位年輕咒術師就邊擦汗邊著急說明情況。
「受傷的工人和過路者都送去醫院了，其他人也已經疏散干淨，麻煩你們把它處理一下。」
關於具體的肇事物品，他沒有做出說明。事發中心深藏地下，人隔著那麼遠也看不見，兩個年輕人見他也說不清楚，只能自行商量對策。
「六眼能看到嗎？」夏油傑甩鍋，五條悟接鍋:「看不出來是什麼，很普通啊，一塊石頭什麼的……」
他猛然噤聲，拉起夏油傑大步向下走:「所有人有多遠撤多遠！」
只剩下兩個人，五條悟壓低聲音對好友道:「你詛咒了什麼？」
「！」丸子頭青年悚然而驚，推開他大步向地基深坑跑去。
「喂！傑你等等我啊？」白毛追上去想要一探究竟，向前跑了兩步及時回憶起任務說明:「*！有毒啊！你快點回來！」
夏油傑充耳不聞，兩三步撐著鋼管從腳手架上跳下去——地基作業層底豎立著一塊晶瑩閃爍的堅冰，內裡霧氣環繞，像是隔了一層紗。
確實有咒力反應存在！
會是什麼味道呢，海鹽還是櫻花？
他滿懷激動展開術式，小心翼翼揉了顆黑色丸子在手裡想也不想把它塞進嘴咽下去，然後看著瞬間澄澈透明的冰塊陷入失語。
彌漫著的毒霧散去，跳到一半五條悟第一時間察覺詛咒消失。等他站穩腳，又一次震驚到摘下墨鏡揉眼睛:「這！你說得就是這個？琥珀一樣的冰？」
可不是和琥珀一樣？裡面封著個人！
「麻煩你當做沒見到她過好嗎？」夏油傑這輩子跟五條悟說話也沒這麼尊重過，長長一串拉滿的敬語嚇得白毛屁滾尿流:「知！知道了！咱們馬上想辦法把這塊冰弄回去讓硝子看看。你冷靜點，你冷靜點哈！不管怎樣，我都會想法子給你雇最貴的醫生或者律師。」
丸子頭青年沒有回答，他只是蹣跚著向前又走了兩步，伸手輕輕貼在這塊封凍了百年的巨大冰塊上。
冰塊裡的人栩栩如生，恍如昨日還並肩夜行，一轉眼就安靜閉著眼睛，躺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如果不是為了打地基，如果地基沒有設計到這個深度，她可能就此躺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永絕天日。
「千歲？」冰塊表面並非一片光滑，皴裂和破碎的紋路橫亙其中。五條只需一眼就能夠斷定:「失血過多，被凍起來前恐怕就……」
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常扭曲，胸骨凹陷，這種傷勢放到現在也沒得救。
「……」夏油傑收回目光，抬手放出剛收服的咒靈球，看了一眼操縱咒靈的咒術師就和工具靈打了起來——誰想要一個變態啊！
他是有嘗試著詛咒過源千歲，奈何全無回應。想來她必然不願意自己以非人之資現世，倒是被憎惡怨恨的童磨冒出來，青年頓時覺得吃了這個咒靈的自己不干淨了。
仗著術式對詛咒你絕對壓制，夏油傑把咒靈童磨打得和旁邊的河泥沒有區別，轉頭一邊擦手一邊道:「她不會有事的，不是有過急凍-復蘇試驗的成功報告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
考慮到人身安全以及好友的精神狀態，五條難得沒把不中聽的話放出來:「外面似乎停得有吊車。」
他想了想，撤掉帳剛要喊人，鑽石般璀璨的冰晶在接觸到陽光的瞬間轟然破碎倒塌，連同裡面的人一起化作塵埃混在塵土與干硬的污泥中。
「啊！」連呼吸也不敢用力，更是難得心虛了一下，他看到好友瘋了般衝入邊緣鋒利的冰碴堆裡徒手翻找:「不要！」
雙手盡是被冰晶劃破的口子，最終只在冰塊曾經呆過的地方找到了一塊刀身破片。
湛藍色的地肌，鮮紅的刀刃，就像她本人，溫柔似海、性烈如火。
第137章 番外·鬼滅23
「這大概是我一生的請求了, 硝子！救命！」
家入硝子從電話裡聽到來自五條悟的求救聲，第一反應是這家伙又在搞什麼么蛾子。鑒於他喊得實在是太過凄慘，少女拿出所剩無幾的同情與好奇多問了一句：「你做了什麼？」
「我不小心把傑的老婆手辦給砸碎了, 求你幫忙看看, 反轉術式能把屍體拼完整嗎？」
就算被人打破頭他也沒這麼扯著嗓子叫喚過, 看來問題有點嚴重。
家入硝子下意識坐直：「那要看『拼圖』有多少塊。」
電話另一側沉默片刻：「我可以保證一塊都不少, 但具體多少塊就……最大的部分差不多手掌六分之一, 你看？」
「不用看, 恕我直言, 你是不是吃太飽了？」她掛斷電話, 拉黑操作動作熟練, 很快另一個號碼亮起來：「夏油？」
「傑被我偷襲打昏了，不然我怕他想不開。硝子，這回真沒有和你開玩笑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家入硝子再次掛斷電話拉黑, 開門走到治療室外的空地上等待。十分鐘, 白毛驚慌失措的瞬移出現, 拎起她又瞬移消失。
他們來到一處地基施工現場的地底。頭頂陽光被「帳」阻攔了大部分, 但是仍舊能夠看到低窪處散落了一地冰晶，這些剔透晶體尖端折射著星星點點光芒，仿佛夜幕下的銀河。
「拼圖呢？」她拉緊醫師外套的扣子, 五條悟抽抽搭搭的指著冰晶：「全都在這裡。」
家入硝子：「……」
一地璀璨星光, 計數君當場身亡。
五條悟跟著她，飽含期待, 兩人沉默著走到被扔在原地的夏油傑身邊。
「最大的一塊在哪裡？」家入硝子吸氣提問。這種場面，在見慣生死的咒術師看來已經算是美麗至極的道別了，總比肮髒猙獰殘缺不全的那些要好上百倍。為詛咒所害的人少有能找回屍體，現場也是亂得各有特色。
「在傑手裡, 他不肯松。」
一米九多的白發青年夾著腿內八小碎步蹭到好友身邊：「我不敢硬掰，怕把他手指掰斷。」
咒術師就沒有不瘋的，夏油傑只不過瘋得比較……
走近一看，家入硝子只想暴打騙她出來的五條：「那是人體組織嗎？是嗎？睜大你欠費的狗眼看看！那是塊金屬，我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把金屬和碎屑復原成完整人體？」
五條悟：「……啊，不行麼？傑醒了以後大概會把我也剁成這種碎末。」
「……」真是欠這兩個人的，她瞪了一眼白毛：「先把夏油弄回去。放心，他還托你定做了咒具，交貨前你都能活著。」
「嚶！」五條抹抹不存在的眼淚：「真的嗎？你保證！要是傑醒了打我你得幫忙攔他！」
「保你個@#……¥*@！#@¥！」家入硝子跳起來砸了他一拳：「你手怎麼就那麼欠！」
「我就是想把帳撤了去喊個吊車進來把他女朋友弄上去，除此以外什麼也沒做！誰知道它不能見太陽？你都不知道，當時傑那個眼神，到現在回想起來我都毛骨悚然。」
五條把頭頂炸起來的白毛摁下去：「他這一地女朋友該怎麼辦？」
「雖然能理解你不是故意的，但你這張嘴真讓人火大。」家入硝子彎腰撿起一枚冰晶，透明晶體繞著指尖化作清風白霧，打著旋就像隨風飛入雲霄的蝴蝶，再也不見蹤影。
「啊！他女朋友這麼浪漫的性格嗎？」
仔細觀察就能發現破碎冰晶覆蓋的面積比一開始小了許多，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消失。硝子用胳膊肘撞了五條一拐：「給他錄下來，然後結束任務。」
一時之間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五條悟都快把六眼當掃描儀用了，一下來他就反復掃過不知道多少遍，最終不得不承認冰塊裡的女孩子確確實實沒有半絲咒力。之前那個花裡胡哨的咒靈被抓走後連毒霧也消失不見，所以她只是個無辜受害者。
那個咒靈有被傑詛咒的痕跡，但更多的憎惡則來自他也無法理解的很久以前。也許是最近好友才無意間詛咒了傷害戀人的凶手？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數月之後。
「你醒了？不是給你請假了嗎，不好好休息熬夜做什麼任務，以前也沒見過你這麼勤奮……」
家入硝子將長條形包裹推向醒來的傷員：「五條還是不敢見你。他要我問問，看在這振刀的份兒上能不能留他一條狗命。」
「你帶回來的兩塊礦石，刀身殘片，天逆鉾，還有那枚刀鐔，剛好都用上。」
夏油傑散著頭發，睜開眼睛就從治療室的單人病床上坐起來。他拿起包裹，慢慢解開覆蓋其上的紡織物，內裡露出一振打刀。
輕推刀鐔，秋水般的刀身露出側影，鋒利精致，隱隱透著一抹海水藍。
長度與重量都是更適合女性的尺寸。家入硝子環胸坐在他對面，想了又想：「關於你女朋友的事，我們還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麼？」
青年沉默著打開手機，將收到的視頻打開反復播放。
冰晶流光溢彩，在暗淡的「帳」下彙聚成似有生命的溪流，又仿佛飛舞的流螢。它點亮了整片地底的無光空間，然後化作軟風杳然消散。
「咱們認識也快滿三年了吧，我還是頭一次見五條心虛氣短成那副模樣。」硝子小心翼翼點了一句，夏油傑把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悟不是故意的，不怪他。」
「額……那就好。」硝子干巴巴應了一聲，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那，你多保重？」
「嗯。」夏油傑收起手機，目光定在不遠處的解剖台上，陰沉沉的：「多謝，上次送你的人形特級咒靈解剖道具好用嗎？」
家入硝子不由回想起一個月前——某人突然主動提起送她一只特級咒靈做手信。
「我沒問題，工具多多益善。」當時的她是這麼回答的，於是夏油很是痛快的放出一只咒靈扔上解剖台：「會說話，有智商，術式與冰有關，隨便你怎麼玩。」
「別玩死就行。」他懷著無限惡意從牙齒縫裡吐出這句話。
家入硝子看著面前被錘成一灘馬賽克的咒靈直皺眉：「這個樣子怎麼下刀？」
「放心，它很快就能自愈。」
這灘「泥漿」果然啵呦啵呦的從馬賽克裡迅速聚合出四肢，家入硝子立刻開啟專用咒具將它固定好。等頭顱也恢復，少女眨眨眼：「今後它就是我們治療室的鎮宅之寶。」
這個身體的比例，絕贊！
「它可能會說些不大中聽的話，只當是在放屁就好。另外，我覺得還能充當臨時冰櫃，又有毒，毒素也很有趣。總而言之，請務必物盡其用。」
夏油傑再沒有這麼誠懇的介紹著新咒靈的各種特色，絲毫不在乎尖叫到刺耳的警報：「治療室給它個登記名額，必要時扔出去做誘餌，做護盾，做炮灰，都可。」
家入硝子：「……」這咒靈絕對把特級咒術師得罪慘了，夏油這是故意吊著不讓它完蛋，但也絕不允許它過得舒坦。
「行吧，你都這麼說了，我們當然會好好關照這位小哥。」
治療室的主宰蠢蠢欲動：「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回憶結束，家入硝子由衷理解五條連學校都不敢回的從心選擇。原來這家伙這麼容易就黑化，黑化起來還S的不得了！
丸子頭青年一點也不在意被同學用什麼眼神盯著看，他抬手把咒靈腦袋摁爛了一半，然後慢悠悠走去洗手池打開水龍頭邊洗邊發呆。硝子打了個寒顫，趕忙提起其他事：「七海退學了，你知道吧？」
「哦，悟有說過。」他收回神思擰緊水龍頭：「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聽說是找了個高中重新讀一年級准備考大學，什麼時候一起去看看？」硝子若無其事的提出建議。
多走出去轉轉，心情說不定會有平復的一天。
夏油傑點頭：「到時候喊上我。」
二年級僅有的兩個學生一殉職一退學，一年級似乎只招來個向監督輔助方向發展的男生，夜蛾總算能耳根清閑上一段時間。
「我走了，去做任務。」他提起疊好放在床尾的校服外套，將一點也不搭的打刀背在身後——每次源千歲傷愈從蝶屋離開時，都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
「七海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哇啊啊啊啊啊汪！」
從東京高等咒術專科學校成功退學，金發少年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曾經的前輩堵在新就讀的學校門。
還被他眼淚汪汪的撲上來哭訴。
已經可以想像學校裡會出現何種流言，計劃中平平淡淡重新開啟的高中生活在第一個月就被毀掉。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真的！真的很丟人啊！
太羞恥了！
不是說島國民族性格裡有深刻的恥感麼？五條前輩為什麼做什麼都絕對不會OOC？
躲閃不急被抱了個結實的七海建人生無可戀:「請問您能解釋一下前因後果麼？還有，請不要在正常學校的正常大門外哭鬧不休。」
五條從來只聽自己想聽的內容:「你不知道，傑他……balabalabalabala」
他拉拉雜雜抱怨了一串，七海忍耐著頭頂越來越多的井字和不斷跳動的青筋耐心總結:「也就是說你想拉著夏油前輩換個環境放松神經？恕我直言，請不要禍害這些腦子正常的孩子。」
「好的，你同意了，那麼明天我們就過來找你玩哦，社團什麼的也麻煩你帶領參觀啦，哈哈哈哈哈哈！」
精神十足的白毛青年發出「哈哈哈」的聲音踮腳跑遠，徒留七海建人獨自風中凌亂。
灰原，你說我現在就買票逃離還有機會嗎？
「咦？七海同學，你在這裡站著做什麼？迷到眼睛？」站著發了一會兒呆，爽朗清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轉身看了來人一眼，沉默，搖頭:「……朝日奈同學，多謝關心，抱歉擋路了。」
「哦，沒事。那個……正好遇上，要一起走嗎？」說話的長馬尾少女背後背著木刀，在普通高中裡也算特立獨行。
閃閃發亮的黑眼睛裡帶著和善笑意，她背著手抬頭:「你個子這麼高，胳膊也長，要參加劍道社團麼？」
「多謝，但是……」他本想拒絕，五條臨走前留下的話再次回蕩。
就……
「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擅長，可以先參觀一下嗎？明天，我和幾個朋友。」
劍道社成員人數不多，每人一份賠罪小禮物他還出得起。
「好啊，你明天帶人來就是。如果門口不讓進就報我的名字，我會提前和指導教師打好招呼。」
女孩子笑容裡帶著絲絲甜味，七海建人不由跟著一起彎起嘴角:「多謝。」
「不要這麼客氣！走吧？」說著她率先邁開腿移動，長長的馬尾巴拖在腦後搖來蕩去:「沒想到你竟然和我同班啊，前幾天班主任介紹時我還以為同名同姓。」
「也是湊巧，附近條件和環境最好的居住地只有日出公寓，離學校也近。」他小小的捧了個場，朝日奈高興得忍不住一跳一跳，像只小兔子。
健康，陽光，積極向上，朝氣蓬勃的少女活力十足:「謝你贊美，誒嘿，晚上一起來吃飯嗎？」
這個就不用了，她那數量龐大的兄弟正常人都招架不住。
「你哥哥朝日奈侑介呢，今天怎麼沒見他和你一起回家？」七海建人顧左右而言他，朝日奈常夏想也不想跟著他歪樓:「侑介啊……月考又不及格，留下補習了，我等會兒還要去道館，才不等他。」
「啊……」走到公寓樓下的月季花池旁，金發少年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暗示:「關於明天參觀社團的事……和我一起去的朋友全都來自戲劇社團。那個，不管他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請務必不要往心裡去。」
少女迷惑歪頭:「哈？」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番外明天完結。然後讓我看看，還有啥沒寫到的？
感謝在2021-05-24 22:47:44~2021-05-25 19:32: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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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番外·鬼滅24
「嗨！七海！我們來找你玩啦~」伴隨著魔音灌耳, 三個校服與旁人迥異的學生出現在七海建人面前。金發少年嗯嗯嗯的敷衍他：「五條前輩。」
說完他認真看了眼夏油傑，微微低頭：「夏油前輩，以及家入前輩。」
「嗯, 好久不見。」丸子頭青年抬手回應, 走在他身邊的家入硝子揮揮充當煙卷的涼糖：「看上去還不錯嘛, 七海。」
夏油傑此前對於低自己一屆的兩個後輩一向關照有加, 如今更是自灰原雄殉職以來頭一次與七海建人見面。
「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不, 沒什麼可麻煩的, 請跟我走這邊。」
如果只是夏油前輩和家入前輩來訪, 七海建人表示歡迎還來不及, 但發起人是五條前輩的話……
好在他們來參觀玩耍的時間定在下午, 同學們要麼宅家走人要麼散去各個不同的活動室，丟臉也不至於丟得無法承受。
「這是大門，這是教學樓, 這是辦公樓, 這是實驗樓兼具部活教室, 這是運動場, 這是廣場和禮堂，介紹完畢。」
他也是氣悶，咒術高專是學校, 普通高中也是學校, 就硬件設施而言能有什麼不同？最多不過大同小異，無非建築物外形不太一樣而已, 功能絕對不會存在差別。
簡而言之，突發奇想跑來參觀的五條悟有毛病。
「好的，這個學校好小啊，還沒我家庭院大。」
五條一臉不識人間疾苦的紈绔表情, 另外三個選擇無視他。
「社團活呢？超級期待參觀！」他上躥下跳激動不已：「有那種穿女僕裝的家政和烘焙活動嗎？成品可以拿來吃嗎？」
「請不要隨隨便便把別人視作你家的佣人，以及我只能帶前輩們去劍道部參觀。」
把這家伙帶到軟妹群聚的場所就是犯罪。
七海建人摸出手機低頭聯系朝日奈常夏，暗自希望等會兒至少夏油前輩能管管剎不住閘的五條前輩。
「朝日奈？七海。嗯，我們馬上就到了。」他掛斷電話，轉頭向三位前輩解釋：「劍道部的主將和我同班，算是熟人，拜托她來帶路比較好。」
「哦哦哦哦哦！我知道！就是那種……天降！對吧！天降！」白毛一胳膊搭在七海肩膀上摟著他，笑得更加不正經：「漂亮嗎？有戲嗎？」
「……」七海建人忍不住向往後腰摸，摸到一半才想起他已經脫離咒術界，不必隨身攜帶咒具：「請不要肆意說出這種會讓別人困擾的猜測。」
「嘿嘿嘿嘿，是讓你困擾，還是讓那個朝日什麼的女孩子困擾？」
五條不懷好意，不等他繼續踩在七海的神經上大鵬展翅，頭頂被人一拳敲了個腫包：「悟，不要拿不認識的女孩子開這種玩笑，會被討厭。」
所以認識的就可以嗎？
家入硝子翻了個白眼：「行了，繼續往前走吧，你們兩個把路都給堵死了。」
這所學校運動類社團不是學生們的熱門選項，尤其劍道，比之籃球足球田徑之類，完全可以用「乏人問津」形容。就連活動室也借用了其他室內球類的備用場地，七海建人領著三位前輩走上台階，樓梯口衝出來一個沒來得及換掉劍道服的少年：「哇啊——！」
「小心！」
他和走在最前面的七海撞了個對臉：「抱歉！我沒有看清楚，欸？」
被前輩們評價為「身體單薄」的七海建人站在原地沒動，撞上來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起頭一看：「你來了啊七海。」
「你沒事吧，朝日奈呢？」金發少年皺眉的樣子太嚴肅了，摔倒的學生齜牙咧嘴邊爬起來邊搖頭：「臨時有外校的學生過來砸場子，朝日奈一時沒法來接你。」
走在後面好奇不已的五條用胳膊肘捅他身邊的好友：「有趣吧！咱們都沒見過這種世面！」
家入硝子冷冷吐槽：「那是因為你們總去砸別人場子。」
還是拆遷級別寸土不留的那種砸法。
夏油傑扭頭慈愛的看著他微笑：「悟？」
「怎麼？」五條雙眼發亮：「明天去砸京都校吧！」
「閉嘴。」咒術師的視野裡，他手下多了好幾顆咒靈球。
「哈哈哈哈哈哈，七海你的朋友們真有意思！」不明真相的少年撓撓後腦勺：「請跟我來。有朝日奈在，不用擔心。自從今年她打國中升上來後就擔任了劍道部技術指導，普通學生級別的比賽也都是不參加的。」
「所以，相當於幾個業余選手一無所知上門挑戰職業級別，安心啦。」他笑著領路，轉過走廊進入劍道活動室。
場地中間站著一個連護具也沒戴的女孩。她穿著男式袴褲襦袢和羽織，身形靈敏，動作矯健，手持木刀幾個進出就把圍上來的外校學生敲翻在地。
「修習劍道，除了強身健體外只為打磨心性不為打壓他人，勝敗輸贏有那麼重要麼？」她無奈的搖搖頭，回手將刀收在腰間：「好嘛好嘛，算你們贏行不行？」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說話就讓人覺得氣悶。
上門找茬的外校學生倒在地上又羞又怯——被比自己年齡小的女孩子一招擊敗不說，還叫她懟在臉上嘲諷……
你也不摸摸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想想，頂著這張臉用如此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話真的合適嗎？
「哼，比賽時見！」放完一點威懾力也沒有的狠話，他們爬起來互相扶著一溜煙跑得飛快。
經過門口，前後兩批前來「參觀」的客人不期而遇，五條悟專門把墨鏡摘下來笑嘻嘻的朝目送客人離去的女孩揮動：「呦！」
秋季涼風蕩開她的劉海，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朝日奈常夏笑著問向七海建人：「你來了？這三位就是一起來參觀的客人嗎？」
她順勢掃過三位咒術師，目光在夏油傑背後背著的長形包裹上停留片刻後移開:「歡迎，隨便坐。」
家入硝子扭頭看向五條悟:你不覺得，有點眼熟？
五條悟回以眼色:豈止眼熟，你看傑都快傻了。
世界上隨便兩人也能有如此之高的相似度麼？
這位朝日奈同學看上去也不像認識這邊任何人的樣子，難道是……失散多年的孿生姐妹？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七海建人本能趕到不安，但是前輩們又沒做失禮的舉動，他勉強忍耐住奪路而逃的衝動簡單介紹。過程中朝日奈常夏一再去看夏油傑背著的東西，後者卻低頭垂著眼睛始終未做表示。
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太像了，聲音、語氣、動作、以及反應，都和記憶裡的人全無二致……不，還是有所不同。她不會像看個陌生人似的看他，倒是背後這振使用了她刀鐔的刀更有吸引力。
夏油傑控制著讓自己表現得更像個正常人，這位朝日奈常夏同學並不是一百多年以前的源千歲，把她們混為一談是對兩個人的不尊重。但是人能控制行為終究難以控制眼神，等朝日奈轉身走向部員指導動作他又怔怔盯著她的背影一眨不眨的看。
想要找到她們之間的不同，但又不是那麼想找到。他挑剔的看了整整兩小時，無視聒噪的好友也無視不斷投來求救眼神的後輩，專心致志全神貫注的把目光聚焦在「陌生」少女身上。
七海建人握緊手裡的手機。
他萬萬沒有想到，出么蛾子的不是五條前輩而是夏油前輩。
——就那個眼神，得虧朝日奈常夏沒什麼脂肪，不然油都得被他給刮出來！
「咳咳！」家入硝子連番假咳暗示未果，默默挪開數個位置離他遠遠的，倒是五條悟比任何時候都表現得更有兄弟情，跟他的好朋友一塊盯著別人使勁看。
不過他看得是對方刀術劍技的應用，不得不說，在這方面，這個普通女孩相當之強。
「來打一場唄！」白毛待在觀眾席上吹了聲口哨，他旁邊的丸子頭一把將人拽到近前:「我和你打，咱們出去聊聊？」
五條悟舉手表示投降，夏油傑轉回來把臉側開不看她:「抱歉，這家伙腦子不正常。」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當初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時候喊人家摯友，轉臉就『腦子不正常』，你這個偷腥貓！」
活脫脫一副jk的嬌俏模樣，看得一圈人腳趾扣地替他尷尬。
來了來了，五條前輩的即興發揮可能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七海建人努力讓自己神色正經，他向朝日奈常夏點點頭，後者先是驚訝進而恍然——懂，這就是戲劇部的威力麼！
「那個，部活時間結束了，要一起出去吃東西嗎？」她提著木刀看了眼窗外:「附近有家還不錯的……」
「甜品店！」白毛舉手歡呼:「我請客，一起去吃x家的冰淇淋火鍋！」
一聽就讓人牙齒幻痛。
除了長馬尾少女礙於禮貌點頭同意以外，劍道部其他人都忙不迭告辭。
「走吧走吧，我們在外面等你哦~」五條少女擠了個wink，被好友一把推出活動室大門:「擋路了，礙事。」
走出一段距離，他單手掛在夏油傑肩頭小聲和他咬耳朵:「你和後輩之間，我始終都站你這邊，放心吧傑！」
「完全不想聽懂你在說些什麼胡話。」
然而還是秒懂。
丸子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除了被人嘲笑眼睛小，沒有任何威懾力反饋。就連走在一旁不參與事件的家入硝子也發出憋笑聲。
很快朝日奈常夏就換回校服落鎖趕來，她穿著普魯士藍的水手裙，白色過膝襪，還有黑色制服鞋，胸前扎著裝飾用紅絲帶，快速走出運動館門廳:「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不不不，並沒有等太久。」家入硝子摸出手機:「我一直都好喜歡這種水手服啊，一起合個影吧？」
「好呀。」朝日奈常夏欣然答應，兩個女孩站在一起就像是已經認識了十年那樣。
這麼快就玩到一起去，她是什麼吸引治療的體質？
夏油傑飽含嫉妒的看著家入硝子，很想把她從構圖中挪出去。
——朝日奈常夏，就連拍照時的表情和細節動作也與源千歲一模一樣。
如果這世上靈魂真的會流轉，遺忘了一切的人，還是原來那個嗎？
青年在心底輕輕嘆息，他知道自己不該去打擾她。咒術師的世界太危險，而她又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面對看不見的危險毫無辦法。他已經學會自省，也清楚認識到世事永遠不會按照人們最好的期待發展。面對終於得以休息，終於可以過上安穩生活的女孩子，夏油傑一路沉默，打算將高冷人設保持到底。
【他看上去就像只被扔出家門丟棄的貓。】
五條快樂屋裡，巧克力噴泉機的聲音有效掩蓋了急雨般按鍵的動靜，家入硝子舀了挖冰淇淋塞進嘴，低頭回一句:【還是滿腹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那種。】
【無意識中采取了成功率最高的策略，狡猾！】
【可不是麼，太狡猾了！】
令人牙疼的聚餐結束，高專三人打道回府。夏油傑臉色比連吞十個咒靈球還要難看，不但如此，他還不得不忍耐來自好友的聒噪:「上啊傑！咱們三個裡總有一個得脫單!」
「閉嘴吧你，不會說話就別說。」被隊友誤傷的家入硝子忍不住就想去摸藏在口袋裡的手術刀。
夏油傑最終嘆了口氣:「別這樣。」他沒有再說什麼，蕭瑟的背影已然說明一切。
另一邊，順路和七海建人一起走回日出公寓的朝日奈常夏提了個讓他心跳驟停的問題:「那位夏油同學，有女朋友嗎？」
七海建人:「……」
你都什麼眼神啊！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好幾遍，還是不太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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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番外·鬼滅25
每周一三五, 朝日奈常夏都會提前結束學校社團活動去劍道道場幫忙。雖然她早就已經從道場「畢業」，但是權當打工賺點零花錢也很不錯。
新年之後學校劍道部在關東大賽中的春季比賽排名直線上升，最明顯的好處是她從兄長朝日奈昴所在的大學拿到了提前錄取意向, 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
家長談話時班主任不無遺憾的表示以她的成績完全可以爭取一把東大之類的最優學府, 無奈朝日奈常夏本人佛系得令人發指, 並不想在政壇或是學術領域奮鬥。
——一個連「畢業戰」都是道場主催過無數遍才懶懶散散勉強打一打的人, 還能怎麼要求她？
「嗯？」換回制服, 提著書包的女孩在道場門口停住腳步四下裡掃視。
最近大半年以來, 每次單獨出行都好像有誰偷偷跟著自己。她當然將此事告知過兄長們, 也報過警。然而一番追查之後不了了之, 那道鬼鬼祟祟的視線並沒有收斂過半分。
為此女孩子養成了隨身背著木刀行動的習慣。
最近跟蹤偷窺她的人膽子越來越大, 視線也越來越過分。
已經灼熱到如芒在背的程度。
「啊，車胎被扎破了……」
停在道場外的自行車翻倒在地，車胎扁扁的, 慘遭毒手。
她扶起車子停在牆邊, 隔著窗戶拜托道場弟子們看顧一下明天再來拖走。至於今日, 不得不先徒步走出這邊僻靜之地, 然後再搭乘公交車回家。
大約犯人被她逐漸提高的警惕與防範意識激怒，打算采取些過激手段。
「右京哥，你還在忙嗎？」朝日奈常夏撥通手機, 朝日奈右京的聲音傳出來：「還有點工作, 小夏你要回家了嗎？路過超市幫我帶點淡奶油和芝士，允許你多買一種零食哦。」
「不是啦, 右京哥，我想問問針對性騷擾的自衛反擊最上限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她把木刀從背後卸下拎在手上，對妹妹武力值有著深刻了解的朝日奈右京推了把眼鏡：「理論上來說很難界定，但你的話, 往死裡打就是。」
如果可以的話，以她的性格絕對會回避戰鬥，能求助求助、能報警報警，不可能主動攻擊他人。專門打來電話詢問量刑……可見她已對局勢做出不利判斷，這才退而求其次的在闖禍前先打電話向家人報備。
妹妹被變態欺負遺憾終生，或是妹妹把變態干死留下不良記錄，他果斷選擇後者。有什麼大不了的，將來找不到工作就回來繼承家業好了，也省得母親頭疼孩子們各有各的事業沒人接她的衣缽。
「哦，好的！」得到專業人士的非專業建議，朝日奈常夏慎重點頭：「淡奶油和芝士是吧？我可以買幾袋薯片帶回家嗎？不會超過五袋。」
那就是想要買五袋，每種味道各來一樣。
朝日奈右京同意了：「可以，中等包裝，不許給小彌吃太多。」
「嗯嗯！知道了！」女孩子掛斷電話，又往四周看了一圈，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奇怪的視線不止一道，這年頭變態這麼多的？
事實上，視線死角裡確實有個男人跟著她，一想到這個整潔體面家世優渥的大小姐會被人這樣那樣，他就忍不住面色潮紅激動不已。學了劍道又怎麼樣？女人天生力量就比男人要小得多，何況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等會兒哭起來一定讓人興奮到爆炸。
眼球暴突的男人忍不住舔舔嘴角，保持距離跟上少女的腳步。
普通人看不見的世界裡，一只漂浮在空中的眼球追在變態背後，沒過一會兒眼球怪背後多了個丸子頭青年，青年背後則偷偷跟著個白毛。
就……莫名讓人感到滑稽又可笑。
「萬眾矚目」之下，朝日奈常夏蹦蹦跳跳沿著路向前走，眼看前方不遠處就是人流稠密的商店街，變態加快腳步——把她拖進小巷裡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左右都是上年紀的獨具老人，聽到哭叫求助也不會出來幫忙。
拖泥帶水的腳步與渾濁厚重的呼吸聲從背後撲來，朝日奈常夏握緊木刀刀首飛起一腳正中變態下頜，踹得他仰躺在地無法動彈。
緊接著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毒打，木刀刀背角度刁鑽的猛砸，專打在不至死但很疼的地方，就算進了醫院也不過幾片布洛芬。
變態邊慘叫邊滿地亂滾，不死心的企圖伸手去拉她的腳踝。可惡，讓他吃了這麼大的苦頭，一定要狠狠報復……
兩人看不見的地方，獨眼怪物無限膨脹，眼球下流淌的黑霧逐漸延伸出形體。
詛咒，會因為普通人情緒的激烈變化而增強，朝日奈常夏不害怕不慌張，不代表那個變態針對她的惡意不會越來越濃。
至於追著詛咒一路過來的咒術師夏油傑，在看到朝日奈碾壓變態的戰鬥後半點也不著急，放松守在一旁等她再多揍一會兒出氣。
不小心打死了也沒關系的，丟給咒靈吃掉就好。論起收拾善後，他這個退役的隱絕對值得信任。
這兒可真是個好地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人好奇出來觀望。
夏油傑不知道的是閑極無聊的五條悟也跟了來，還仗著六眼的便利偷偷摸摸躲得老遠看熱鬧。
——哇哦，這個飛踢姿勢之標准大概可以寫進教科書了吧！
半小時後，變態被打出了PTSD，只要見到木刀抬起來就嗷嚎慘叫。朝日奈常夏和他保持著距離，反轉刀刃向水泥地面隨手一甩，木刀入土三分。
「好玩麼？還玩麼？再鬼鬼祟祟尾隨跟蹤女孩子就踩爆你的OO！」
她非常不熟練的發出彈舌音，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凶一些，在夏油傑眼裡就像抓到大老鼠的小貓。
可愛！
青年抬手打算用術式除掉追著變態的咒靈，不料翻倒在地的男人一躍而起「垂死掙扎」，連帶著咒靈也一下子變得更大。
糟糕！
朝日奈常夏察覺到了什麼，避開變態的偷襲一腳踢中要害送他原地翻滾，然後又往四周看了一圈：「喂，你就不覺得哪裡不太對嗎？」
「臭丫頭！有你好看的！啊！別打我了，我錯了……」
這男人嘴裡一時污言穢語，一時祈求討饒，跟得了精神分裂症似的。
她看不見，所以並不知道一只頭頂碩大眼球的怪物將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參差鋒利的牙露了出來，看大小能給這變態留條腿在外面以供警察認屍就不錯。
「有……什麼東西？」本能意識到危險，可惜朝日奈常夏無法確定危險究竟來自何處。她上前握緊木刀刀首將其從地面□□，警惕的「看」著准備一口咬下的詛咒：「吃人可不行！」
木刀果然砸在什麼東西上，軟軟的，韌性不強。
向後退了一步做守勢，她進一步評估著看不見的敵人。
夏油傑看到的是那顆眼球怪被長馬尾一刀打得眼球變形，如果她有咒力或是使用咒具的話，這只已經提升至三級以上的咒靈就會被祓除掉。
看得差不多，不能再拖了，總不能讓她親眼目睹大活人被詛咒吃掉的場面。雖然兩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終究有礙觀瞻。
——「你在做什麼！」
就在變態邊哀泣求饒邊做出種種粗鄙手勢時，高大的丸子頭青年從天而降一腳將其踹出三位米遠，轉身功夫順手就把咒靈搓成丸子。
遠遠蹲在別人家煙囪後面的白毛為好友握拳打氣，如果不是還握著手機開視頻就更好了：「夜蛾老師你看！傑他很正常！他甚至會見義勇為主動上前解救被變態騷擾的柔弱無辜女子高中生！」
夜蛾正道：「……」
你夠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誰更像變態。
不管跟蹤者以及跟蹤者的跟蹤者……們怎樣，在朝日奈常夏眼裡，就是這個有過一面之緣又很有好感的丸子頭幫她解決了麻煩。
雖然她並不需要被他解救，但安全感的理解完全不同。
「啊……有點可怕。我是說，多謝。」女孩子磕磕巴巴的將握著木刀的右手背到背後，左手慌慌張張扒拉了兩下劉海又順著馬尾巴扯扯：「那個，我們趕緊跑吧。既然人都沒事，被警察看到就不好了。」
夏油傑手裡還握著只咒靈球，他想要拒絕去找個角落把它吞掉，但身體並不願意按照大腦指令行動。
看上去就像是對她不屑一顧充耳不聞似的，如果不是越來越紅的耳朵和後頸出賣了他，大約朝日奈常夏說不定就會被這麼忽悠著沮喪走開。
啊！耳朵脖子紅得連成一片了！
直率爽朗的少女向前走了一步，在變態哀嚎的背景音裡問了夏油傑一個問題：「你是故意埋伏一路跟過來的嗎？」
「沒，沒有！」一米八幾的青年莫名心虛氣短，好像縮水了一大圈似的小心回答。
她欠身湊到他身前抬頭又問：「被我嚇到了嗎？」
「沒，沒有！」
烏黑油潤的大眼睛近在咫尺，夏油同學忍不住努力想要把視線從她臉上挪開——嚇是嚇不到的，但你再這麼萌這麼可愛下去，會發生什麼就不一定了。
她退回去站直身體，眼底閃過了然的笑意：「那……你有女朋友嗎？」
暈暈乎乎的丸子頭青年順口就答：「沒，沒有！」
「哦，那很好。從今天起你就有女朋友了！」她跟貓貓圈地盤似的圍著夏油傑走了一圈，抬手拉住他的袖子朝外走：「陪我去超市買東西吧~你喜歡吃什麼呀？」
遠遠看熱鬧的五條悟手一松，手機呈自由落地狀直擊地面。
不是吧，不是吧，這年頭女朋友是什麼野外定點刷新的資源嗎，只要出門亂轉就可以撿到？
那為什麼他天天摸魚也從未摸到過，難道說是因為刷新點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可惡，沒剎住閘，多寫了一章。
至於五條沒有女朋友這件事……他有女朋友才是各位作者大人們的恩賜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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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番外·神器
涉谷事件之後, 東京已淪陷為咒靈肆虐的魔都。唯一還認真干活的特級社畜被關進了獄門疆，其他人有心無力，唯有撤出中心區保存力量。
很快上層針對特級咒術師五條悟的決定就下發到所有在役咒術師的終端上：認定其與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同流合污, 所有人不得解封獄門疆, 一有察覺以同罪論處。
至於處死五條悟和夏油傑當年的負責教師夜蛾正道一事, 也成了上層拿來震懾五條派系年輕咒術師們的手段。
由於素來行事囂張有損上層整體利益, 五條悟被封印, 除了五條家和他的學生外一時間竟成了件眾人拍手稱快的事。
學生們自然從腦子正常的角度出發, 主動尋求解決方法。至於沒了家主的五條家嘛, 大家做得第一件事是跑去天滿宮求神……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五條家直系的人也不多, 這個時候附庸們該跳槽的跳槽，該裝死的裝死，沒誰對家主太過上心。
就像他此前同樣不怎麼把大家放在心上一樣。
總歸就是, 做足了傷心與努力的樣子, 然後就心安理得該干嘛干嘛。
繚繞的煙霧散盡之後, 神器們紛紛從本殿走出來替主人查看。
「啊呀, 又是這樣的願望，真麻煩啊！」真喻從繪馬架上取下一塊小木板，上面寫的內容在一眾祈求「升職升學」的願望中顯得與眾不同。
道標梅雨側身過去看了一眼：「希望神明解救五條大人……」
「五條？是主公後人的姓氏？」南喻握著柏樹枝邊打掃邊好奇的問, 梅雨點點頭：「是的, 當初主公家人被棄於嵐山腳下，大多數在凍餓驚懼之中死去, 唯有一支艱難留存。也是從那之後才承擔起其他橫死族人的怨氣，看到了彼岸之物。」
真喻皺起眉頭：「那這件事要告知主公嗎？不管怎麼說，也是直系後人，我們不能當做沒看見……」
「頭頂有諸多神明盯著, 主公沒法子直接插手活人的事。」
梅雨只對菅原道真負責，他的後人與她一個梅樹妖精有何干系，又不是她生的：「我會將此事轉告主公。」
南喻等梅雨走了以後才小聲和真喻咬耳朵：「那位，你知道的，她動手是可以的呦！」
菅原道真是有正經排面的大神，一舉一動自然被盯得緊。但一個小小的，僅僅在高天原登了個名字的小神，就沒什麼關系了。
只要不搞出大動作，即便叫高天原知道也不過是集體開個會不疼不癢□□一頓，那位神，她壓根不在乎。
「哦~我懂了，這就去！」真喻把繪馬往袖子裡一塞，直飛文京區天滿宮分社。
這裡是全國高等學府林立之處，油水最足，被菅原道真安排在這兒看管神社，絕對是心眼偏到腳底板的偏袒。
此處神社面積並不大，香火卻極其旺盛，只消半日納奉箱就滿了大半，都歸鎮守此地的小神所有。
這是天神明目張膽給自己喜歡的孩子發零花錢呢。
真喻在結界外敲了敲，很快走出一個扎著半丸子頭的高大青年:「您好，真喻小姐。」
「你好，明鈺先生。」這裡的神明系由菅原道真百年前收養的零落魂魄轉化而來，是以就連神器名的最後一個字也與天滿宮一系同音不同形。
青年穿著神器們統一的寬松傳統衣裝，轉身領她走進結界:「小姐前幾天在涉谷附近撿了個新神器回來，看上去不太像本國人，這樣沒問題嗎。小姐不是度來神，會不會引發什麼麻煩？」
「安心啦，只要是在這邊死的人，除非本人明確宗教信仰或主張引渡，不然還是歸當地管理。」真喻挺喜歡這個成為神器才一年就顯露才華的青年。
雖說他的靈魂略有瑕疵無法成為祝器，但無論行事還是心思，都令人滿意。關鍵他是真真切切把他追隨的神明照顧得很好，在外面遇上其他神明或神器挑釁動起手也絕對不慫。
兩人邊走邊進了本殿旁的小神龕——這裡是天滿宮，本殿屬於菅原道真。就好比家裡，再溺愛孩子的家長到了年齡也不會把長大的孩子留在自己臥室繼續居住。
穿過神龕，才是進入到神明特有的領域。傳說的「神隱」，就是神明將普通人給藏在了這裡。
「常夏大人，我來看望您，還有一事相求。」真喻彎腰行禮，趴在玩偶和墊子裡翹腳打游戲的少女把手機一扔翻過來:「怎麼啦？真喻你平時來看我也不行禮的，是很麻煩的事嗎？」
「確實有些麻煩，事關主公後人……」她直接道明來意:「最近的祭祀很頻繁，也許是那孩子出了什麼意外。人還沒來彼岸，但現世裡已將其視為亡者。其羽翼之下尚有不少孩童仰賴關照，一朝慘遭迫害，叫人不免想起主公當年被流放之事。」
真喻咬咬下唇:「今日拜訪出於我私心為之。主公不便出面，只得求助大人。」
「啊……這樣啊。」女孩子盤著腿坐起來，像只把爪爪並攏的貓咪:「你就當我偶然發現就好啦，爺爺問起來只管把鍋往我頭上甩。」
她伸出手:「繪馬拿來。」
真喻忙將袖子裡的東西取出雙手交給守在旁邊的青年，再由他奉與少女翻看:「希望神明解救五條大人……」
「好的，交給我了！」她笑嘻嘻的朝她揮手:「北野天滿宮太忙啦，我就不留你也不送你，快回去吧。明鈺送客，順便再把手信准備些給真喻姐姐帶走。」
真喻謝過她，跟在青年身後兩人一起向茶室走去。
等到他們走遠，少女才向門外喊了一句:「光鈺，進來。」
同樣高大的金發青年應聲推門而入。此人高鼻深目發色淡金，確實並非本地人的面相，不過穿著和服倒也有番別樣的和諧感:「大人，您喊我？」
「哎呀，不要這麼認真嘛，有明鈺一個人管那麼緊就夠了，放松點放松點。」
她不在意的揮揮手。
被賜予「光」之名的青年默默嘆氣——前輩對您難道不是百依百順聽之任之把神往廢裡寵的麼？哪有什麼管得很緊之類的事。
他管其他神器才叫管得緊好吧。
一肚子腹誹，但他不說。
少女換了個坐姿，靈動大眼轉了一圈:「我接手了一件麻煩事，要帶明鈺出門一趟，你留在這兒替我守著神社。不用太較真，就每周數數納奉箱裡多少錢就行了，早睡早起，該歇就歇。你自己決定，好吧！」
說什麼麻煩事，肯定是出去玩！
「是。」
金發青年低頭應聲。
常夏大人將他從迷茫中喚醒，帶他離開鬼怪橫行的危險地帶，又給了他容身之所，允許他再次行走於天地之間，這份恩情做什麼也無法還清。
只是想出去玩而已，憑什麼不行？常夏大人已經是八百萬神明裡難得有職業道德，知道自己該主動干點正事的好上司了！
聯想到隔壁總來蹭飯的落魄武神，青年背後燃起萬丈火光。
一定要替大人管好神社，絕對不能讓大人被那個名叫夜鬥的神渣給帶壞。
等送客的明鈺回來，看到的就是主君翻箱倒櫃翻出來一身水手裙正美滋滋的往身上比劃:「你回來啦？好看不？這麼穿可愛不？」
「真喻小姐已經回到天滿宮，很好看，您穿什麼都非常可愛。」換個人都得被埋怨回答得太空泛籠統有敷衍之嫌。
但是這個青年，語速不疾不徐，聲線不急不躁，誠懇得足以讓人忽略真實內容。
「好噠，你也去換衣服，我帶你出去玩！」她甩甩手裡的繪馬:「這段時間辛苦你啦，好在又撿了個神器能替換著代班，走~」
丸子頭青年輕輕扭了下眉頭:「插手這件事，對您來說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菅原道真家的後裔，關她一個旁系小神什麼事。如果要是真會為她帶來麻煩，那他寧可那個叫五條什麼的家伙被關上一千年。
等等……為什麼下意識腦海裡就浮現出「封印一千年」的時限？
常夏笑著看了他一眼:「只要我不附在人身上作祟，或者說被附身的人沒有意見，誰也不知道這件事兒不就得了。另外啊，就算東窗事發了也無所謂，不就是神議□□麼，統統當他們放屁就是。」
「請不要在外面說這麼粗鄙的詞。」青年一本正經的規勸，勸了一句就算完成任務再無下文。
「耶！在自己家裡怎樣都好啦，你快去換身方便活動的衣服，走走走，我先去看看這個『獄門疆』現在在誰手裡。」
女孩子舉著手歡呼，抱緊繪馬，通過留在其上的氣息專注去看許願的人。
丸子頭青年彎腰鞠躬，退出她的寢室留在門外。他懶得去換什麼衣服，就站著等她。
沒過多久，拉門被人拉開，女孩子跳出來：「找到啦！咱們去瞧瞧怎麼回事兒，然後……去游樂場吧！迪O尼好不好？」
他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袖子扭來扭去：「您是想付費進去呢，還是免費進去？」
「有什麼區別嗎……」常夏對著手指點點：「惠比壽不會有意見。再說了，我怎麼能花錢打朋友的臉呢對吧，當然飛進去唄~」
「門票錢對於您來說不算什麼，我替您處理就好。逃票可不是好習慣，您意下如何？」
他笑眯眯的，鳳眼眯成兩條縫，就像只皮毛烏黑油亮的大狐狸。
少女垮下肩膀：「好吧……」
很快她又重新打起精神：「既然要花錢，干脆多買點紀念品！」
「好的。」
說著小神龕前劃過一道玄光，那是神明離去留下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神明常夏和神器傑哥。
野良神設定：成為神器的人會忘記生前種種，連同名字也是神明賜予，神明會看到神器的一生，替神器承擔痛苦。
本章出場的兩位神器，大家都知道是誰吧！
爭取本月完結哈。
第141章 番外·神器2
「唔……不太妙啊！」少女神明翹著二郎腿坐在祭壇上摸摸下巴, 站在她身後的青年神器笑而不語。
祭壇下的人心思萬千，沒有幾個真心替那名叫五條悟的人擔憂。
「如果是人品糟糕不值得幫助的人，您只需交給我去將調查結果回復真喻小姐即可。想來道真公也不會因為這個怪罪於您。」
他的語氣溫和, 態度認真, 抬眼向祭壇下掃了一圈——可笑。
心裡想得都是生意, 嘴上非要喊什麼大義, 放眼望去偌大會場竟然找不出一個心地純善之人。
——那是你們找錯地方了好麼。
「獄門疆被特級詛咒師帶走, 大約正是為了尋求破解之道, 通緝令有回音了嗎？」
附庸家族的家主們圍繞這個問題各抒己見, 原本擔心這兩人聯手把天捅個窟窿, 又一想到獄門疆乃是源信和尚肉身所化, 眾人便奇異的安下心:「打不開的，自古至今就沒聽說誰進了獄門疆還能再出來。」
「嗯嗯嗯~那個獄門疆在誰手上已經確定了，咱們這就動身, 早點完事兒早點去游樂場！」
少女向後倒在青年懷裡, 抬手用力在他臉頰上戳出個坑。他抿嘴一笑, 眉眼舒展著低頭替她理了下額發:「是。」
於是神明高興的伸著懶腰發號施令:「你抱著我走, 出發——」
青年無奈的縱容著將她橫抱起來:「那麼，請您決定行進的方向與路線。」
「嘿嘿，我們去地獄拜訪鬼燈君吧？借閻魔大王的淨世琉璃鏡看看, 很快就能找到。」
她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當初把你從鬼燈手下搶過來也沒問過你的意見, 不知道這次他又會開出什麼條件挖牆腳……不過我可是絕對不會同意你跳槽去地獄的啦。」
「有點累，先睡一會兒, 到地獄門外再喊醒我。」
「我很慶幸能留在您身邊。」
青年笑得眉眼溫和：「地獄的權柄與您身邊的安閑相比，還是後者更加讓我神往。」
常夏神不像天神那樣需要頻繁出席神議，又對信眾規模毫無追求，屬於非常好說話的類型。新神器被撿回來之前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她投遞簡歷, 為得就是這份錢多事少離家近上司還特別通情達理的工作。
冷酷的抖S社畜與可愛又溫柔的少女沒有絲毫可比性，他是把腦子摔壞才想跳槽。
兩人仗著人類「看」不見神明，順手從祭品果盤裡撈走最紅最大的桃子，就這麼大搖大擺揚長而去。還在竊竊私語中的五條家眾人根本沒有察覺，他們裝作期待的神明來了又走。
島根縣，某深山老林遮掩的巨大山洞中。
「呀，多謝放行。」少女拍拍神器的胳膊示意他松手放自己下來，鎮守門扉的兩位高大「女士」彎腰推開隔絕生死的石門：「朧車很快就到，祝您旅行愉快。」
地獄也有觀光營業，高天原的客人往往又傻又大方，當然備受歡迎。
車廂前頭長了張臉的妖怪充當著出租車角色，收費可比現世出租車要劃算得多。常夏踢飛路邊想要偷襲的線蟲，拉著青年換了個地方等待：「你這還是頭一次來地獄吧？很多動植物都會主動攻擊，危不危險另算，但可以放心使用暴力堅決問題哦。」
她點點頭：「高天原的手可伸不進這兒。」
丸子頭彎腰摸摸主君頭發：「辛苦您。」
這位素不相識的好心神明一年前為了強行留下他而受了些傷，這才總表現得疲憊乏力。不是沒有其他神明建議她驅逐有瑕疵的神器，但她也就笑笑，然後繼續我行我素。
「既然還有救，總要給人一次機會不是嗎？」她是這麼說的。也許這是獨屬於女性神明的溫柔，強如毗沙門天也這般垂憐人類。
他不知道自己曾經都做過什麼，以至於死後還要不得超脫。尚在混沌中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一個黑發獨角的男人在和一個長馬尾少女爭執。從對話中可以聽出他們都是來「招聘」的，女孩提前一步但是相性與自己不算好，男人來得比較晚，說是職位更適合他。
等被帶回神社才知道她是個閑散神明，而那男人則是地獄的實權派。這還有什麼可選的，相似待遇下照顧小姑娘當然要比做社畜輕松許多。
養孩子這種事他挺在行——青年愣了一下，看著飛出去老遠的線蟲陷入沉思。
為什麼最近腦海裡總會閃出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
「明鈺明鈺，你快看上面有群天狗，領頭那個好小只！」
天真直率又爽朗、溫暖的神明，點亮了纏繞他雙目之間的黑霧。青年低頭輕笑：「是的，那只看上去不太像天狗，是誰？」
「源義經呀，從身高就能猜出來吧。」少女多看了一會，忍不住贊嘆：「不愧是義經公，生得真好看！」
「您也很可愛。」神器如臨大敵，忙不迭正襟危坐：「不過嘛，義經公光正史記載就不止一妻一妾。」
「額……」就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啦，不要這麼認真嘛。
朧車一路火花閃電的從天而降停穩，妖怪恭恭敬敬主動敞開車廂:「您請，是要去閻魔大王所在的第五層嗎？」
「是，有要事前來拜訪鬼燈先生。」青年上前答話，扶著少女和她一起坐進車廂。朧車飛得快又不顛簸，來到一處大殿前落地開門:「盛惠！」
打發走充當出租車的妖怪，他們繞過回廊走進閻魔廳，找到正在文書處查資料的鬼燈說明來意，獨角鬼神指了指青年:「要他過來幫我做點事，就不收你借用琉璃鏡的費用了！」
所以這玩意兒還是付費觀看的？
「不可以做危險或是讓明鈺為難的工作哦！」她回頭看看青年，見他沒有意見便答應下來:「你去吧，覺得做不來就拒絕。」
丸子頭青年向鬼神略略彎了下腰:「失禮了，鬼燈先生。麻煩我不在的時候安排個人照料常夏小姐。」
這要求一點也不過分，鬼燈喊了個矮墩墩的白發小鬼給她使喚，帶著青年向地獄深處去:「並不是多麼為難的工作，只不過要去合眾地獄把那些掛在刀山上的亡者們扒拉下來。」
掛在上面動彈不得還怎麼繼續接受刑罰？哪有那麼好的事！但絕大部分獄卒又沒那個本事把人弄下來，找不到幫手時就只能任由他們掛著愜意吹風。
忙了一下午，收工後鬼燈先生看著干干淨淨的刀山滿意的不得了:「像你這種成為神器才一年就熟練掌握各種攻擊手段的人才，真應該來地獄就職，我們這裡待遇很好的。」
「哦，有雙休嗎？有帶薪休假嗎？有帶薪培訓嗎？有七小時彈性工作嗎？有業余愛好支持嗎？」丸子頭青年問得誠懇又真摯，獨角鬼神頓了一會兒，扭臉換了個話題:「請不要告訴其他獄卒您的福利，謝謝。」
為了對客人表示歡迎與善意，晚間閻魔大王熱情的邀請常夏神和她的神器一起去食堂享用棘腔魚蓋飯。嘗試過這種瀕危動物後少女放下筷子表示地獄的伙食水准與高天原差不多，然後揮手快樂告辭。
「小姐，關於源信和尚遺骸的下落，您找到了嗎？」離開地獄後青年隨意問了一句，他的神主卡殼頓住，很快恢復正常:「啊……找是找到了。但是，明鈺，你願意為了我獻上一切嗎？」
他想了一會兒:「具體指得哪方面？我當然是無論哪種意義都可以，關鍵在於您希望什麼。」
她只是看上去像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女，實際年齡已在百年以上，不存在早戀或是需要報警處理的情節。但萬一要是會錯意可就不好了，還是得問清楚。
「嘎？」她發出傻乎乎的聲音，臉頰逐漸從粉白過渡到赤紅。
牙白！神明能夠無差別探知神器的想法，這件事好像忘了告訴他。一般來說她會主動切斷這種單向的一覽無余，所以都相處快一年了也沒想起來提這茬。剛才一時偷懶瞄了一眼……這家伙究竟是怎麼做到滿腦子浮想聯翩還一點也不虧心的啊！
「咳咳，也就是說……」
她勉強收起神力背過去不「看」他：「如果需要，你能心甘情願為了我忍受千夫所指的羞辱也不肯放棄不肯墮落嗎？消亡很容易，墮落也很容易，唯有堅持高尚很難，比死亡還要難。」
算了算了，明鈺死亡時還很年輕，會想些有的沒的很正常。很多相識的神明都不喜歡他，但是她覺得還好啦。丸子頭青年救得人比殺得人要多，考慮到前因後果，除去弒親之罪也不是無可救藥。最重要的是他的雙親已經明確表示原諒往生輪回去了，業障比起之前輕了許多。
回憶起從琉璃鏡中看到的一切，她嘆著氣揉揉眉頭。
這事兒還真得盡快解決，不然更多黑鍋全都得栽在這個真名叫做夏油傑的青年頭上。
早知道就帶光鈺出來……啊，不，帶他出來也不合適。不說明鈺會不會偷偷給他穿小鞋，誰能想到隨手撿來的兩個神器生前居然認識，而且還是前後輩呢，真是頭大。兜兜轉轉全都是一個圈子裡互相都熟知的人，就很麻煩。
不能讓他們回憶起真名與死因，否則會出大亂子。
第142章 番外·神器3
「那個, 明鈺，毗沙門天家的兆麻找你有點事，你去一趟。」
坐在冷飲店外摳了好一會兒手機, 她終於找到了個暫時支開神器的辦法。
青年疑惑的看著她, 到底沒有質疑主君的決定：「那麼在這段時間, 您不要亂跑好嗎？」
沒有神器在手的神明就像是沒有帶刀的武士, 戰鬥力下降得可不是一星半點。而且神器也不是什麼爛大街隨手就能撿到的東西, 若非運氣極好或是生前本就意志堅定, 死後哪裡還能在妖怪惡靈環飼之中堅持到神明出現。
想臨時抓個壯丁都不可能。
「嗯嗯嗯。知道啦, 你放心去, 不行我還能召喚光鈺過來嘛。」
少女一笑大眼睛就眯成兩條縫, 他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收回命令的念頭，只能揣著一肚子問號去毗沙門天的神社找兆麻。
要是沒有足夠理由, 今天非得把那眼鏡仔的眼鏡打爛！
等他前腳剛走, 常夏後腳就跳起來化作玄光直奔「特級詛咒師夏油傑」的藏身之處。即便神器不在身邊, 這世上還有一種名為「野良」可以便利使用的工具靈嘛！
花錢就能解決的問題, 不算問題。
嘖，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背著家裡正房溜出去吃野食的心虛感。
「鈴鈺！」她張開手, 早就埋伏在不遠處等待的野良應聲而來, 化作掌間刀劍。
不是非常適合她的尺寸，倒也能勉強著用用。
「走了, 完事兒以後給你雙倍佣金。」她對手裡的刀說道，野良爽快答應：「我辦事您放心，絕對閉緊嘴巴不會讓您家養著的神器知道這件事。」
「閉嘴吧你，不要讓事情朝奇怪的方向發展啊！」
特級詛咒師只是人類對人類的稱呼, 無論在同類眼中他有多會藏匿，都無法逃脫頭頂俯視的神明與地獄裡映出一切的鏡子。
少女幾個起落就摸進敵方老巢，身穿袈裟的丸子頭青年手執經書，面前擺著一只超級大……骰子。
那真的是個骰子，六個面上分布著數量不等的眼睛。此刻眼睛都還睜著，表示它正處於運轉狀態。
「源信和尚生前是個賭徒麼？怎麼肉身所化的東西這麼的，額，不正經？」野良忍不住吐槽，常夏揉揉腦門：「你當心被慧心流弟子們架到火上烤熟。」
「主張『一切皆空，萬事皆假』的和尚怎麼可能是個賭徒。一定是被封印的人有問題，導致封印物一塊跟著跑偏了。」
少女垂著腿坐在房梁上坐了好久，橫豎不見下面的僧侶吹燈休息。
有委托在，東西拿也就拿了，但要是動起手傷了人命，事情的性質可要比作祟還嚴重。
左等右等，等得天都快亮了，她無可奈何問野良：「一線你會用不會？縛布呢？朗朗？咒歌？」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哪有神明願意教導野良學習這些！」
野良沒好氣的吐槽：「放心，我不會下死手，您自己也收著點。」
一神一人商量老半天才勉強達成一致，少女松手從房梁上一躍而下——
「您好。等了這麼久，您終於願意開口了嗎？」
僧侶額頭上嵌著一道扎眼的縫合線，鳳眼裡紫光晦澀。日月輪轉，他早已不算現世之人，但又附著在一具又一具身體上不曾真正死去，站在此世與彼岸的交界線上，當然能看到彼岸的神明。
「……」
社死，絕對的社死現場。
一時間常夏有種轉身就跑掩面而逃的衝動。
要不是這件事裡牽扯到了道真公後人以及自己的神器，說不定她真就這麼做了。
僧侶倒是比女孩子要從容得多，他提起手邊銅壺斟了盞溫水推給她：「深夜來訪，您有什麼事嗎？」
他還是盡量不想鬧出動靜。
就不知道【咒靈操使】的術式對神明有沒有效果。無論她是誤打誤撞還是有備而來，他都不太願意再把她放走。
悄悄地，把她禁錮在身邊。
——這具身體是這麼期待的。
「咳咳，那個……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少女硬著頭皮看了眼案頭擺放的骰子：「我來拿這個，也算是受人之托。」
「那可不行，」僧侶笑眯眯的：「這裡面關著會吃小朋友的大怪物，不能交給你。」
要是明鈺這麼笑，她只會覺得他好看，換成這個腦殼有病的家伙，就只留下個腦殼有病的印像。
陰氣森森的。
「你不是夏油傑本人，這麼強行占著別人身體可不好哦！」談判破裂，少女亮出手裡的武器：「這種情況，就算不小心把你送下地獄最多也就是寫份檢查，看刀！」
青年身手迅捷掀翻桌子擋住她的刀勢，就地一滾抬手放出四只咒靈：「去！」
常夏神很多年沒和人動過手，打起來也不像同事們那樣要念好長一段前搖，說砍就砍，半點也不含糊。最可怕的是她周身明明環繞著天津神的溫暖光芒，劍技卻不比禍津神收斂。
「喝！」
湛藍水光乍現，丸子頭青年不得不臨機決斷撤出房間。少女上前抓起骰子就想走，不料對手掌間翻湧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著不允許她離開。
術式有效！
雖然不能將這女孩子搓成個丸子存在身體裡，到底還是牽制了她的行動。
「既然來了，何必這麼著急走呢？坐下喝會茶聊聊天可好？」
他默默加大咒力輸出，眼看束縛即將強行締結少女松手放開手裡的刀：「快跑，當心別被他抓到了。」
野良落地朝她比了個大拇指，果然撞出窗戶一溜煙就失去蹤影。
常夏神，夠義氣！
——我就喜歡善良的人。
僧侶這麼想著，善良的人願意相信他人，又好利用又好擺脫。
「哇啊！」跑出去的野良被人遠遠又給扔了回來，好死不死端正砸在僧侶身上砸得他一晃：「誰？」
完蛋！
常夏慌不擇路選擇逃避現實：「明器！」
還有一段距離的神器如同流光般飛入她手中，少女二話不說一刀砍斷承重柱，那四個虎視眈眈的咒靈瞬間變成四顆金光閃爍的封印球，復雜圖案將內核禁錮著收縮為一點。
借著房頂倒塌遮蔽視線的功夫，她撈著骰子提起野良拎著自家神器撒腿就跑。
「這可不行，來都來了，不如留下。哪怕神明也不能強行搶走別人的東西哦。」
僧侶將咒力輸出提到上限，金沙一樣的光芒憑空出現，扭結成一寸又一寸純金般的鎖鏈：「我還沒有成功收服過神明呢，您有神社嗎？」
她手中的神器自行掙脫化作人形落地，並指向前：「一線。」
血痕自僧侶臉頰上顯現，他抬手摸了一把，笑著將沾血的大拇指送到嘴邊輕舔：「真巧啊，夏油傑？」
神器明鈺一愣：「你說什麼？」
「別聽他胡說，他有病，快走。」常夏掙開鎖鏈，替神器承擔罪孽所受的傷讓她狀態下滑，不然也不至於狼狽到被人類限制行動。
「不！」他有些粗暴的打斷她：「夏油傑是誰？」
一幕又一幕記憶不斷閃回，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絕望的，彷徨的……短短數秒之內他的靈體就出現崩潰跡像。
「不要去想，那些已經是與現在的你全然無關的事情！」
忍受著從神器傳遞來的痛苦，常夏上前想要控制住他：「你已經死了。」
「放開我！」青年拍開她的手。
這個家養神器怎麼這麼凶，怪不得主君偷吃。
野良爬起來夾著尾巴偷偷溜走，倒是旁觀的僧侶唯恐天下不亂般笑道:「哦呀，夏油傑不就是你嗎？就連這具身體的使用權，也是在你同意下獲取的。怎麼，你忘記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的話沒說完，少女並指遙遙一點:「縛布！」
無形的神力阻塞他沒說完的話，但是已經晚了。青年頭頂生出銳利虯結的尖角，發尾逐漸染上絢麗卻又糜爛的非人色彩。
「明鈺，」神明忍耐著神器崩潰反噬帶來的痛苦，懷抱著期待張開手走向逐漸異化的青年:「好吧，夏油傑，如果你覺得這個世界看不到希望和光明，那就抬頭看著我！我是你的神主，我不允許你放棄自己！」
等待機會的僧侶再次對她使用術式，少女疼得無法站立，卻仍舊不肯放棄靠近他:「你睜眼看看，難道能允許自己成為曾經的工作目標嗎？」
被妖異花紋遮蔽的右眼恍惚見看見毫無保留信任著伸過來的手，粉嫩指甲因為忍受痛苦而變得慘白。女孩子紅潤的嘴唇也仿佛褪色般呈現出不詳青色，隱隱看見藏在袖子下的胳膊上被深紫色覆蓋。
即便如此，即便還有另一個人用著屬於自己的術式殘酷迫害她，這個溫柔的神明還在相信著，還在期待著。
「回來吧，不要去到墜入漩渦的那一邊。」
也許是走馬燈，腦海裡不自覺回閃起初見那天。她穿著羽織袴褲從天而降，像初升的太陽驅散圍繞著他的寒冷，也是她徒手從他靈體上連根挖出一顆不知何時寄生來的眼球。
契約達成時手臂內側多了個「明」字。
「『明』是光明的明，『明』也是黎明的明，日與月交相輝映才是『明』，這是我對你的期望。」
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青年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逆著光站在面前的少女神明。
只一眼，就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
「對……不起……」
我曾在過去的保護任務中一敗塗地。但是這次，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也不想再次眼看一心決定要好好保護的人消失。
我要保護好她，我要保護我的神明。
如果這是我最後一件能夠做到的事，希望能完成想她宣誓的許諾。
金色鎖鏈再次出現，常夏神無力掙扎，只能消極抵抗。鎖鏈越纏越緊，即將合攏之時，一雙異化出尖利爪子的手撕開金光。
渾身生滿草木的神器撲上來，一爪抓破僧侶額間的縫合線:「不許用這副模樣傷害她！」
混合著嘶啞雜音的話語低低響起，尖角逐漸褪去，就連他身上那些花花綠綠的奇怪花草也紛紛枯萎掉落。
如果有其他神明在場，一定會嚇得睜大眼睛——居然有神明執拗到不肯處決墮落的神器，而這邁入活地獄的神器竟然還真回頭了。
要用信任回報信任。青年沒有停止攻擊，下一抓抓破僧侶咽喉:「利用亡者無法回應時制造出『默許』的契約，根本不值得遵守。別人無權干涉，作為受害一方，對自己的屍體做出什麼誰也無法阻攔。」
不等對方掙扎的機會，他趁利爪消失前剝開縫合線抓出制造一切的始作俑者。
隨著咒歌響起，腦花被封印在神明隨手撥弄的寶石裡:「送去給鬼燈先生，他應該很高興能有個新沙包發泄工作壓力。」
他再次「殺死」了自己，本就被侵蝕的靈體破碎掉落，就像破碎的美玉:「抱歉……不能留在您左右繼續侍奉，好遺憾啊……」
留戀的視線隨著神器「死亡」而消失，常夏神忍耐著痛苦，衣物從裡到外被冷汗浸透，還要咬著牙向他微笑:「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你的辭職申請。」
「明器！」
賜予人類死靈的的名字沒有消失，它一直存在。
萬千星光從天幕中墜下，重新凝聚出神器的靈體，剛還滿腦子不甘心的青年驚訝看著雙手——似乎發生了什麼他一時也說不清楚的變化？
少女向他張開手:「明鈺，過來。」
一振華麗精致刀鞘遍布紫色黑色紋路的打刀浮在她面前，進而被神明取下握於掌中。常夏將一直不曾放開的獄門疆拋向空中拔刀斬下，刀光照亮黎明前夜，立方體上的眼睛逐一閉合。
「看來有辦法打開，但我眼下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她放下刀，軟綿綿倒向地面。
這一夜的折騰，差點玩脫坑死自己。
青年抱起她，腳下把獄門疆踢得咕嚕嚕直滾:「先睡吧，等回了神社祓除『恙』之後好好休息幾天再說。」
「順便把您偷跑偷吃的問題說清楚！」
窩在青年懷裡的少女立刻閉緊雙眼假裝睡著了啥也沒聽見，企圖萌混過關。
「呵呵。」恢復生前記憶順便升了個級成為祝器的青年冷笑一聲:「朝秦暮楚可是不行的呦，我能理解您在這個年齡總會對新人新事更感興趣。至少也得找個家世清白來歷清楚的吧，野良有什麼值得青睞的？」
常夏神:你不要把事情描述得越來越奇怪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神器番外明天完結。
第143章 番外·神器4
「所以,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我不敢讓爺爺和幾位神器姐姐知道。就，只能拜托你想些法子。」
虛弱無力的常夏神軟趴趴靠在新晉祝器身上，被火急火燎催來的夜鬥神笑得直錘地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祝」刺傷, 真有你的！」
「有什麼好奇怪！你不一樣, 要不然也不會讓光鈺去找你來。快點, 你家雪音算一個, 還有哪裡能請來神器祓契？」
忍耐著反噬與「恙」的痛苦, 她同樣把地板拍得啪啪作響。
想到這家伙家過於成熟穩重自帶社會人氣質的金發神器, 夜鬥神縮縮脖子:「雪音才十四歲！中二期的小鬼本來就麻煩, 你家明鈺呢？那麼大個, 也中二期嗎。」
「中二期不分年齡, 你信不信有人八十歲了該中二還一樣中二？快給我找人啦！」
她用視線指揮坐在稍遠處的金發神器去搬了只三花貓撲滿來:「這是給你的酬金。」
因為「偷吃」，零花錢被管制了，眼下只能這麼摳搜。
然而夜鬥神還偏偏就吃這一套:「我家雪音, 毗沙門天家的兆麻, 以及小福家的大黑, 我對你夠意思吧！」他把撲滿摟緊懷裡顛顛, 嘩啦啦盡是硬幣摩擦聲。
青年笑得見牙不見眼:「交給我你放心。要不是你家光鈺剛轉化沒幾天還不會用一線，連大黑也不必請。」
還能再省一筆。
「兆麻我自己和他說，叫毗沙門天知道你們兩個私下裡還敢有來往, 她非得抄刀劈了你不可。你死不死不要緊, 別連累我家明鈺。」常夏點頭算是同意，夜鬥跳起來去找窮神借人:「那個凶婆娘打不過我, 哈哈哈！」
扭來扭去非常欠打的既視感讓夏油傑忍不住扶額扭頭。
你們這些戰力天花板都怎麼回事，因為最強無所顧忌還是為了無所顧忌不得不變成最強？
——要不是這個戰鬥力，早叫人當街打死，墳頭草都比你們自己的身高還高！
他側過去看了眼放在案頭的獄門疆。
「我去送客。」光鈺起身向外走, 常夏松了口氣徹底倒進神器懷裡枕著他的腿:「好啦，等祓契處理好，就告訴爺爺你成為祝器，他不會再討厭你啦。還有啊，你和光鈺生前認識這件事，不要告訴他。」
「諸天八百萬神明，神器不知凡幾，像你這樣尋回記憶也沒墮落的只有三個，太危險了。」
她老老實實趴著，青年展眉垂眸:「願意無條件信任神器的神明也不多見。」
以神明對神器的絕對支配高度，常夏神的胸懷比想像中要寬大無數倍。
至少比他寬多了。
神明之間的統一認知是這樣的：一旦神器刺傷主君，無論資歷能力，只會落得被驅逐的下場。
講道理些的神明願意承擔痛苦，會收回鐫刻在神器靈體上的賜名，不講道理的就這麼趕出去。為了生存，被復數以上神明使用的神器便是廣為不齒的「野良」。
就像無人收容的野貓，隨便誰撒把貓糧就會翻開肚皮諂媚求存。
「神明是自私的。」常夏皺起眉小聲吸氣，「刺」傷的疼痛感綿綿不絕：「因為不分善惡不便對錯，人類獻祭了同類，期待通過神器勸諫使得神明理解人心。」
「當你對自身所行感到愧疚，意識到錯誤時，『刺』的疼痛便會讓我學會不要去做相似的事情。其實神器意識到了錯誤，這很好，引以為戒就是，沒有必須驅逐的理由。」
但是神明會因為痛苦而厭惡這樣的神器，出於恐懼與自保疏遠排斥，並不是不能理解。
青年牽起她的發絲纏繞在指尖:「也就是說，如果神器沒有意識到錯誤進而自省，神明也就不會明白人類價值觀體系下的善惡？」
如果神器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要糊弄神明騙取信任簡直是太容易了！
「對對對！原生神明確實如此，你不能要求一塊石頭一座山從人類角度出發思考問題，這不合理。」
她用點擊手指替代點頭，很快又意識到哪裡不對:「你是不是在想什麼不好的事？」
青年還以含蓄一笑。
常夏抬頭看了他一眼，重新趴回去:「痛！想要吃零食！」
「很快就好啦，讓七，不是，讓光鈺去買。想吃什麼？」他毫不猶豫選擇抓後輩來頂缸。
祓契是對行為失格的神器的懲罰，先從源頭去除「刺」，由此而來的「恙」才能被淨化。
光鈺剛從門口送客回來，聞言不得不任勞任怨轉身向外走——好在跑完這一趟他就可以下班休息，就不留下吃狗糧了。
神器與神主之間什麼奇奇怪怪的相處模式都有，這還算正常。
夜鬥收了錢，辦事效率高了不少，金發青年剛提著大袋小袋各種粗點心進鳥居，後腳他領了一高一矮兩位神器也走進來。
個子矮墩墩的少年是夜鬥神的祝器雪音，高大魁梧的黑衣大漢是窮神小福唯一的神器。至於第三位，則是又過了幾分鐘才趕來。
「光鈺，把你的神主帶去淨水旁，把她扔水裡就行。」夜鬥嬉皮笑臉:「我在這裡鎮守，如果祓契出差錯就要代行處決神器。」
青年去看主君，少女並無異議。
「是。」
從前輩懷裡接過神主瞬間他就明白了，從今往後要繞著這位走。
等他們離開儀式開始。明鈺和當初的雪音不同，他不會死撐著嘴硬，說反省也就真的反省，對一線的鞭笞更是沒有任何抵觸。所以儀式進行得非常順利，泡在淨水裡的常夏很快恢復。
「呼！好冷……」她像貓貓甩毛一樣甩頭發，被神器隔著毯子撈出來:「請您好好休息！」
「不要啦，小光光！」女孩哼哼唧唧的，青年表示不吃這一套。
成熟的成年人面對孩子撒嬌，就算一時心軟，理智也會及時提醒不能對她聽之任之。
「請不要亂喊您賜予的名字，」
「我想吃零食！」對明鈺百試百靈的招數換個人就沒有一點用處，神明索性露出刁蠻一面:「隨便什麼零食，我又不是人類，不會因為吃不健康食物牙疼變胖長痘痘。好不好嘛∼」
「您也知道不健康，還請忍耐到痊愈之後再說。或者請光鈺前輩過來和您解釋？」
他習慣性抬起手，摸了個空又放下:「我去給您做個流心蛋包飯，吃嗎？」
「哦，吃。」常夏神把自己埋進毛茸茸的玩偶堆:「多放番茄醬，還要用美乃滋畫個笑臉在上面。」
真是實打實的小孩子心性。
「……」
等等！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安安靜靜擺在桌子上的獄門疆奮力眨眼，可惜沒人理它。
……
「這究竟是個啥玩意兒？找個和尚來衝它念經能管用不？」辦完事順便留下蹭蛋包飯的夜鬥從明鈺，也就是夏油傑處聽說了他們主從這一趟為何如此狼狽。
好奇心滿滿的青年跳起來非要挑戰一把不可能:「諸神之陣我都能劈開，沒道理在一個和尚的肉身遺蛻上刮痧啊？」
大黑對這個不感興趣，謝過主人款待後提著光鈺特制蛋包飯回去投喂自家神明。兆麻抱著學術研究的心態留下看熱鬧，夜鬥則拎著雪音橫豎朝骰子比劃。
「我已經用明鈺砍過一次，封印松了點。要是裡面的人能配合一下就更好了，真可惜。」
成功混入玩偶堆的常夏神憑空把骰子戳得滿桌子亂棍，眼看要掉下去，被裹著繃帶也非要過來守著的丸子頭青年及時接住。
「如果說要和裡面的人溝通，我大概有點辦法。」他抓起骰子一通瘋狂搖動，然後把它扔在桌面，按照某種特殊規律翻來翻去。
翻了大概有十幾分鐘，明鈺松手後退:「好了，如果能溝通他肯定什麼都知道，溝通不了其他辦法也沒用。」
換夜鬥神全力劈砍，別說獄門疆，神界的封印物也扛不住。破開的骰子裡嘰裡咕嚕滾出一只體型大得超乎想像的……長毛大白貓。
「額……」兆麻推推眼鏡:「這應該是種短期後遺症，很快就能恢復正常。既然沒有其他驚喜，我就先回毗沙門天神社。對了光鈺，多謝你做的蛋包飯。」
金發青年冷淡點頭，社畜風格極其強烈的使用社交辭令:「您太客氣了，歡迎下次再來做客。」
嘖，總覺得像是在面對什麼行業精英。
同樣是個精英但並不社畜的兆麻頷首告辭。金發青年看到大白貓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悶感，寧可不辭勞苦再送回客也不願意和它留在同一個空間。
「喵！喵喵喵喵喵！」貓咪跳到夏油傑面前揮舞爪子義憤填膺的衝他大聲叫喚，青年溫柔一笑:「貓太吵多半是該絕育了，給它買個最貴的手術套餐吧！」
老實神常夏想替它說句好話，突然想起自己「偷吃」還沒被原諒，頓時心虛的縮成一團:「好，你決定就好。」
大白貓不死心的跳進玩偶堆，故意扒拉下蒙在眼睛上的眼罩，露出一雙天空般遼遠的蒼藍色大眼睛:「喵~」
這九曲十八彎的甜膩叫聲，說他之前是個人都沒人信。
「好啦，你安靜點不要惹明鈺生氣，不要在光鈺面前替他生前的事，等恢復人身後就哪兒來回哪兒去。」女孩子打開購物網站:「貓罐頭吃不吃，貓條呢？會不會用貓砂盆？提前說好，這裡可沒誰給你鏟屎，自己解決！」
「喵~~」大貓低頭蹭蹭她的手，努力用爪子扒拉著要人摸。
就在他原地倒臥打算亮肚皮的瞬間明鈺出手如電，一把薅起貓咪命運的後脖頸:「什麼都不用給他買，之前光鈺出門帶回來的粗點心足夠了，間歇再投喂些零食。他的食譜和您差不多。」
「另外，放個成年男子隨意進入主君寢室實屬我們工作失誤，這就把他帶出去洗干淨順便做個體檢。」他也不管這貓的分量還能不能被提脖子，硬是半提半拖把他扔到外面院子裡。
常夏看看空空的手掌，突然意識到今天神社裡的酸味有點重。
大白貓扒在門外狂撓:「喵喵喵喵喵！」
好歹讓我借個光趕緊回復人形啊摯友！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個其他類型的番外，一兩章吧，本月完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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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番外·神器5
文京區天滿宮分社一向香火鼎盛, 最近幾天尤甚。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只不過神社裡來了只長毛大白貓……而已。
神社工作人員也不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懶洋洋趴在本殿前的納奉箱上, 趕也趕不走。沒事就找神使（烏鴉）打架, 或者化身桌面清理大師, 更有神官企圖捕捉而挨了貓錘, 差點被打得兩眼飆淚。
簡直就是人生恥辱, 社死現場。
就在大家打算通知警察過來處理這只壞貓貓時, 巫女突然得到神明傳信的消息, 說是此貓實乃靈獸, 眾人需得任其來去自由不可隨意傷害。
好吧, 身為萬物之靈長的人類，自然不能和一只小貓咪計較。
——畢竟小貓咪可沒有什麼壞心思。
尤其在附近學生專程組團前來給貓上供順便參拜，以及香火都跟著這只貓越加旺盛之後, 它連特供貓咪的蛋糕都吃上了。
「哇——白貓先生好可愛啊！」女大學生們尖叫著拼命按快門, 瘋狂謀殺手機內存。聽見動靜的貓咪晃晃耳朵, 故意四腳朝天扭上一圈, 扒拉掉圓形小黑墨鏡，軟綿綿的朝女孩子們「喵」了一聲。
尖叫聲再次直衝雲霄。
這麼好看的貓，真不是誰家走失的寵物？各種照片和描述在網上泛濫了快有一周, 貓主人始終不見蹤影。
不是沒人向神社提出過想要領養這只大貓貓的要求。可惜至今為止, 即便上供貓咪蛋糕的人類也沒能得主子青睞被允許摸摸皮毛，其他兩腳獸更是不被它放在眼裡。
這家伙行蹤成謎, 只有嗅到甜食味道才會從各種神奇角落冒出來，或是吃完扭頭就走，或是摸哪兒凹哪兒不給碰，妥妥渣貓一只。
這麼任性的貓, 實在是因為顏值高才能活下來。
「喵~咪~」黃昏時分，神社下班，貓咪也下班。白貓抖抖毛，悠閑甩著尾巴穿過本殿結界進入神明私人領地。
高大的丸子頭青年早堵在這兒等它，彎腰一把拎起，另一只手抄起御幣像刷毛絨玩偶一樣從頭刷到尾。
「一身殘穢，臭死了。」語氣中嫌棄的味道濃到幾乎溢出來。
白貓蜷起尾巴遮住蛋蛋，嗷嗷嗚嗚回了他一長串。
顯然沒有一句是好話。
「再罵今天就給你安排上手術。」青年拿出殺手锏，大白貓或許閉嘴閉了三秒，改換策略叫得纏綿又銷魂:「喵~嗷~嗷~嗷~嗷~」
聽到聲音出來查看的常夏神皺眉捏鼻子:「好臭！掉糞坑裡嗎？這貓不能要了。」
貓咪發出極似人聲的「哈哈」聲，被抓著他的神器揪起尾巴作勢要彈蛋蛋。
「喵嗷嗷嗷！」
——又不是我用糞坑來形容咒靈的臭味！笑也不能笑啊？誰叫你自己術式是【咒靈操使】，還吃過不計其數的糞團，啊不是，咒靈球，現在反倒玻璃心起來。
「我這就去把它洗干淨。」他笑容和善，提貓動作和提什麼似的，絲毫不顧「小」動物哀嚎。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炸成一團棉花糖的白貓和丸子頭徹底散掉的青年和好了，後者撕開一只大福一點一點續著喂它:「早點恢復早點滾，活人不要在這裡待太久。你是獄門疆還沒住夠嗎？」
要不是貓動了動耳朵，就那個吃大福的迅猛攻勢別人還以為他根本沒聽見。
呵呵，聽見了，只是不想聽。
「……」
青年抬手一個挨一個把「井」字摁下去:「你的學生虎杖悠仁殺了美美子和菜菜子，雖然該由兩面宿儺負主要責任，果然還是該把賬算在你頭上。」
都怪這個無良教師沒教好！
說著兩根修長手指點在大貓貓眉心:「縛布。」
「？」白貓動彈不得，一臉懵逼。
不是，兄弟你這就不講道理了。
不想再和不聽道理的人講道理，他起身慢悠悠取了只航空箱，硬把白貓塞進去，尾巴也給裝裝好:「光鈺，我要出去，你警醒些。」
「是，前輩！」金發神器隔著院子應聲。
所謂縛布，只需保持對施術對像的「俯視」態度，就能在時效過去前一直享受安靜。作為神器他只是存在感稀薄，並不是不存在——神明的庇護讓他可以重新在太陽下行走。
要說死亡有什麼不好……最不好的地方大概是不能再使用術式，平白多了一大筆通勤費開銷。
「唉……」
青年提著航空箱乘車前往寵物醫院，借存在感低不會被發現的優勢直接混進手術室。他故意將航空箱放在手術台旁邊正對四仰八叉的「受害者」，然後找了個不擋路的地方坐下摳手機。
常夏大人的日常動態還沒打卡，不能輸給毗沙門天的眼鏡仔！
縛布效果尚在，被迫旁觀拆彈手術的白貓：「……」
吾友這個人，狠起來是真的狠。
「還罵嗎？」
「喵……」
「把殘穢弄干淨再進神社，懂？」
「喵嗚……」
「不許再去抓烏鴉，打神官也不可以。」
「喵喵喵！」
「至於你打破了小姐的杯子，沒有下次。」
「嗚……」
欣賞了一下午貓科動物絕育手術，夏油傑終究不是什麼魔鬼。既沒真給好友買手術套餐，也沒硬押著他體檢打疫苗。就只簡簡單單參觀一圈，便又提著航空箱返回神社。
「我回來了。」穿過結界，庭院裡多了張等身高的「穿衣鏡」：「這是什麼？」
青年有些好奇，蹲在地上折騰接線板的少女仰臉憨笑：「明鈺你回來了！地獄有個科研人才，我花錢托他仿制了個淨世琉璃鏡擺著，今後有特別在意的人就打開看看。」
失去生前記憶對於亡者來說反而是種保護，但她家的神器硬是和別人的不太一樣，那也沒辦法。既然想都已經想起來了，他必定還有牽掛的親友。彼岸不能頻繁進入現世，但是隔著鏡子看看，總可以通融。
常夏沒說這是專門給他定的，夏油傑也沒謝她，青年上前放下航空箱將少女拉起來：「下次這種事就讓光鈺去做，不要累到了。」
享受摸魚時光卻突然被提及的金發神器：「……」
前輩這種東西，屬實都是狗屎！
大白貓在神社「打工」的第十天，航空箱再度返場。夏油傑擼起袖子心狠手辣，不顧貓咪的激烈反抗，把好友又一回塞進箱子提走：「算算時間也該恢復了，我去把他送到禪院家。」
五條悟的學生即將繼任禪院家主，正好送分驚喜的溫暖過去。
他們輾轉來到禪院家所在範圍內，白貓一爪撓開航空箱門鎖從箱子裡跳出來。
「你干嘛啦！借我在神社多住幾天嘛！」比丸子頭青年還高的白毛站在大白貓落腳的地面，蒼藍色眼睛上沒有任何遮擋，藍得透徹。
夏油傑走過他身邊頭也不回:「不想繼續浪費公共資源。」
這年頭養寵物比養活自己貴，還得他親自動手把這屑人扔出去:「你還活著，總和我們這些已經亡故的人待在一起對你不好。」
五條這輩子的運氣大概都花在投胎和抽家族ssr以及sp卡上了，單抽三發全中，以至於往後二十幾年連「再來一根」的冰棍也沒抽到過。
為其自身考慮，最好別作死。
也就常夏是個天津神，不然絕對能讓他三步一倒霉，鳥屎從天降。
「快走，也就五六十年，我在神社等著你重聚。」青年抿嘴一笑，眼瞼低垂遮住溫和的紫色碎波:「可別過來的太早了，悟。」
白發青年把手從衣袋裡提出來衝他揮揮，轉身離去。
……
「哦！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合作很出色嘛！」
常夏抱著一袋薯片撕開，長發濕漉漉披在肩頭。她的神器任勞任怨拿起浴巾慢慢幫忙擦拭，擦著擦著順勢把神抱進懷裡。大約她生活的年代物質匱乏，人也長得比較秀氣，小小一只剛好塞進懷裡裹著，邊啃薯片邊盯著高仿琉璃鏡「追劇」。
他曾經收養的兩個小姑娘留在地獄當了獄卒，將惡作劇熱情以及小惡魔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至於鬼燈先生頻頻來信問夏油傑願不願意再替他「培訓」幾個「優秀員工」。
書信來往得多了，神主偶然得知此事，干脆將琉璃鏡搬進臥室隨他使用，有興致時還跟著一起看。最後結果就是看著看著她對這兩個女孩比掛名的監護人還更上心，養成了每天晚上睡前都要「追劇」的習慣。
「再過幾年她們就成年了，轉到合眾地獄再干幾年想轉生還是留在地獄都可以。哎呀，是不是該贊助她們些啟動資金？」不差錢的大小姐把薯片啃得哢哢作響，夏油傑將手裡毛巾翻了個面繼續給她擦頭發：「先看看她們怎麼選擇，不急。」
之前的涉谷事件導致大批亡者瘋狂湧入地獄，工作量驟升帶來的影響就是鎮守賽河原的美美子和菜菜子眼看要升職……就她們兩個被寵出來的破脾氣，最好待在獄卒崗位上別轉生去禍害普通人了。
好爸爸夏油先生盤算著自己的私房錢，覺得可以贊助姐妹倆半套房子做禮物。要選管理嚴格些的社區，書卷氣濃些，要景色好，要方便上班往返……
他又想起同樣因為未成年夭折而滯留地獄的其他熟人。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希望能夠轉生為普通人家的親姐妹，托庇於常夏神的關照現在正一心一意扳手指數著等待轉生日期到來。
至於灰原，他舍不得父母和妹妹，轉去做了守護靈。
算來算去，命運暗中標好價格的禮物在人們支付過後都兌現最初的承諾。青年放下毛巾，將坐在身前的少女抱進懷裡——如果沒有步入歧途，是否能以另一種情境和她相守呢？
也許她會成為咒術高專的學生，也許那些悲劇可以不必發生。
丸子頭青年兀自笑笑，大膽將下巴壓在主君頭頂：「快點吃完去刷牙，該睡覺了。」
「不要！你的作息也太古板啦！」碎發掃過少女臉頰，常夏縮起脖子，夏油傑伸手去戳她的軟肉：「我才不是什麼老大爺作息，別胡說。」
「快去休息，明天一起去竹下通吃可麗餅。」
真是的，都是神明了對人類的食物還那樣念念不忘。放在生前豈不是隨隨便便一份手信就能拐走？
果然我要守著我的「珍寶」。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給神器篇結個尾。
還有一個咒靈常夏和純愛傑哥的番外對吧？
昨天上午帶睿哥去看牙，下午送他練琴，一整天就沒閑下來，只更了一章。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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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番外·咒靈
「你下手也太狠了, 平時就不能和咒靈溝通一下嗎，乙骨！」禪院真希揉著頭上的腫包，語氣稀爛。
一臉怯懦的少年抽泣著努力向她鞠躬道歉：「對不起, 禪院同學！我, 我會努力勸說裡香的！」
「說了不要喊我禪院。還有啊, 你的咒靈姓什麼？」她收起咒具, 從同學手裡接過噴霧處理腫包：「嘶——！好痛！」
根據慣例, 年級負責人下一步就會帶他們出去做些「簡單」的祓除任務, 借以確定新生的基本情況。頂著個腫包出門像什麼樣子, 會被咒靈笑話！
剛被一個可疑的白發男子拐進新學校, 第一次見到新同學就懷疑自己搞砸了人際關系的乙骨憂太唯唯諾諾：「對不起, 真希同學。裡香的全名叫祈本裡香。」
「哦，你往旁邊讓讓。」少女側身透過眼鏡注視著他身後的「不明生物」：「你好，祈本裡香。我是真希, 禪院真希, 初次見面, 希望將來能夠相處愉快。」
「誒？」被晾在一旁的乙骨憂太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祈本裡香一收方才凶狠的模樣，像個小姑娘似的對著骨節嶙峋的手指：「你、好……真、希，裡香, 不生氣, 喜歡。」
「嗯嗯，你好, 我是熊貓。」
「海帶海帶。」
「嘻嘻嘻嘻嘻嘻嘻！喜歡！」
現場一片其樂融融，剛才劍拔弩張打作一團的景像似乎是乙骨憂太的幻覺。
啊……應該不是幻覺吧，大家頭上的包還在。
「嘛，不用覺得奇怪。學校有位老師和你情況差不多哦, 總也有快十年了吧，那位咒靈成了我們的編外成員呢。」
白毛老師靠在窗戶旁：「我之前難道沒有告訴你這件事？」
乙骨憂太：「……」
你根本連個標點符號也沒提過啊！
「好啦好啦，啊哈哈哈哈，下次會注意。」這位教師看上去不太負責任也不太靠譜的樣子，但乙骨憂太沒有其他選擇。如果他始終無法學會控制裡香的話，為了不傷及無辜就只能自裁了。
白毛樂顛顛的舉起手模仿最近大火的搞笑藝人：「鏘鏘鏘~全員到齊。這樣的話一年級新生就是四個人，剛好兩兩分組，帶你們出去觀光吧~」
剛從小地方轉來大都市東京，乙骨少年和他的咒靈小姑娘一起流露出向往的神色。禪院真希翻白眼，熊貓嘆氣，用飯團餡料替代詞彙的狗卷棘把臉埋進圍巾裡：「……」
「你們就不能活潑積極點嗎？」五條老師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給他捧場，拖長聲音埋怨一句：「憂太和真希一組，熊貓和棘一組，出發~」
講台下傳來稀稀拉拉的應和。
然後，乙骨憂太就被他帶到了一座小學校門外。
說好了的觀光呢？
「哎呀，等你們把裡面的詛咒祓除掉，老師帶你們去吃好料，怎麼樣？」總算察覺到學生們的怨念，他取出手機：「我跟另一位老師打聲招呼，等會兒讓他帶熊貓和棘過來集合。」
乙骨憂太想了想，點頭：「哦，明白了。」
總不能和真希同學一樣，沒人理睬年級負責人似乎不太好？
白毛豎起手指說了些什麼，他們頭頂的天空暗了下來：「這是帳，可以讓詛咒顯形，順便不讓路過的普通人看到我們在做什麼。」
「將來出門做任務一定要記得放哦~千萬不要忘了哦~」
「……」
一小時以後。
乙骨憂太背著禪院真希，一手撈著一個小學生，顫顫巍巍走出暗色的帳。
見到五條悟的瞬間少年脫力倒地，昏睡過去。
「女人還真是可怕。無論什麼年齡。」白毛通知治療室，帶著四個傷員返回咒術高專。
「嗯？好像忘了什麼？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與此同時，跟在教師身後的狗卷棘和熊貓瑟瑟發抖：「……」
夏油老師的臉色好可怕，他會不會打個響指讓跟在身後的咒靈做掉五條老師？話說全都是五條老師的錯吧，明明是他發信息要夏油老師帶著學生在這裡與他集合，結果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人影。
要不是治療室的家入醫師發了張唾棄無德教師的圖片，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被放了鴿子。
「……」丸子頭青年深呼吸，忍住手刃同門的暴躁：「我們也回去，要給同學帶什麼東西嗎？」
熊貓仗著夜蛾校長的面子小聲建議帶幾杯奶茶做慰問品，得到教師許可。
「去吧，常夏會跟著保護你們。」
腳不沾地飄在他身後的少女笑嘻嘻圍著一人一熊轉了一圈：「傑，茉莉花味，去冰半糖，是嗎？」
「謝謝。」青年笑著向她點頭。
砍同類比砍竹筒還輕松的特級咒靈得了這句話，率先飄向奶茶店：「麻煩你們替我點單啦，奶茶錢傑會付。」
沒得帶學生出來傻等這麼久還讓兩個孩子出錢的，就算熊貓看上去人高馬大，那也改不了它實際存世年齡並不長的事實。
等他們回到學校，真希和憂太已經治療結束。尤其乙骨憂太，他就只是缺乏鍛煉又一時脫力，身上連擦傷也沒，倒是真希狼狽些。
「奶茶，夏油老師買的，說是補償。」和棘在一起，熊貓不得不成為解說擔當。
「大芥？」狗卷急忙分發慰問品，真希接過來就著吸管喝了一大口：「沒什麼事，祈本裡香救了我們。」
「哦，那必須要謝謝祈本小姐。說到這個，她能喝奶茶嗎？常夏小姐可以喝奶茶的哦，今天我們看到了。」
熊貓撓撓後腦勺：「難道說多的這杯是專門給祈本小姐的？」
他看看手裡加冰加糖的塑料杯，小心翼翼遞向乙骨憂太身後：「請你喝奶茶，很甜哦！」
「奶、茶！喜歡！裡香，喜歡！」利爪接過來，直接連塑料袋一起扔進犬牙交錯的巨口中：「……謝！」
正說著，治療室的門被敲響，一個扎著半丸子頭的青年開門走進來：「啊，你們都在？」
他身後同樣飄著個女孩，不同之處在於那女孩除了臉色不佳外看上去和活人沒有什麼區別。
「新來的轉學生，乙骨憂太？」青年隨意掃了眼弱氣少年，倒是對他身後的咒靈禮貌有加：「你好，我是二年級負責人夏油傑，兼任你們的體術課教師，這位是助教常夏。」
乙骨憂太彈起來鞠躬回應：「您好！乙骨憂太，這是裡香。初次見面，請您關照。」
「你的咒靈就能關照好你，用不到我。」他點點頭，提著最後一份奶茶走去找醫師，留下了咒靈助教：「咦？小裡香不能改變形像嗎？這樣容易嚇到外面比較敏感的小孩子哦。」
面目全非的詛咒女王伸出爪子：「……」
「好孩子好孩子。」她飄起來保持和她視線水平：「如果想知道該怎麼做就來問我吧。」
特級咒靈之間對峙的張力不容小覷，壓得整間治療室裡的學生都喘不過氣。顯然助教小姐更成熟，對新來的咒靈小朋友包容心也更強：「好啦，我可不會接近憂太同學。」
說著她飄了個圈，剛好趕在青年送過奶茶出來時出現在他背後：「這個才是我喜歡的人哦，不要誤會啦！」
「嗯，我們可是純愛。」丸子頭青年笑著點頭表示同意。
「嚶！」
祈本裡香做了個「嬌俏」的害羞動作，縮成一小團滾進乙骨憂太背後躲起來。
乙骨憂太：「……」
突然有種被搶了台詞的奇怪不爽，究竟怎麼回事？
可惡，說得好像誰不是純愛似的！
學生們看看明顯尚未成年的咒靈小姐，又看看身材高大成年已經很久了的體術課教師，摁在「110」上的手指蠢蠢欲動。
常夏笑嘻嘻攔著夏油傑的脖子:「不要誤會啦，我只比你們夏油老師小一歲啦。」
但這並不能挽救夏油先生岌岌可危的個人風評。
不過好在他並不在意這件事，青年抬掌與早逝的戀人十指交握:「今天你們就休息吧，課堂見。」
說完他就走了，反手牽著飄在背上的少女
治療室裡一時只有吸奶茶的咕嚕聲。
「喂，乙骨。」禪院真希將手裡的空瓶精准投入垃圾簍:「禁止在我們面前撒狗糧，懂？」
熊貓和狗卷棘跟著一塊用力點頭，少年誠惶誠恐道:「哈？什、什麼！狗糧？不會了啦！」
「不管，反正只要你敢跟著那個眯眯眼學這些，我們今後吃飯就不喊你！」
這真是個「可怕」的威脅，還以為會有什麼嚴重後果的少年滿頭黑線:「知道了……」
另一邊，夏油老師走出治療室就將飄在身後的少女拉到面前抱著她:「會恨我嗎？逼迫你以非人之姿勉強留存於世。」
實在無法想像沒有你的世界，不知不覺間詛咒就完成了。為了留住你不惜詛咒，這樣的我既醜陋又卑劣。
少女扒著他的手臂讓自己坐起來:「一開始是有點生氣啦，這種事不生氣也不可能吧。」
「但是很快就不氣了，歸根結底還是我自己執念不散，選擇回應你的詛咒……而且，」她笑著重新滾進他懷裡:「你絕對不會任由我墮落成我最討厭的模樣，對吧。」
是的，青年低頭在她眉心輕吻。
除了離開他，無論她想做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