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4-1-8 19:57
第96章 Episode 96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宰算
對太宰治來說，這一場『約會日』，是一次值得嘗試的計劃。
一舉多得。
人的行動並非不可操控。
動機丶模式丶思維習慣……只要掌握了這些，再加上一點細心，就足夠操縱一局小型的棋盤。
比如說，Port Mafia
東條修哭嚎吐出的情報，足以讓港口黑手黨戒備起【鬼】的存在。
如果沒猜錯的話，接下來，尾崎紅葉的情報部門會順著東條修的行動向前查，翻出那位大明星近一個月的所有痕跡。而他和阿織回到橫濱後的動向，同樣會被列入觀測的範疇。
因此，那個名刀展的拍賣會上，一定會出現港.黑的身影。
考慮到事件的特殊性，人選會有三個——
中也丶芥川，以及某一個直屬部下以上的情報成員
但無論是誰，只要他在身邊，Port Mafia就沒有單獨接觸阿織的機會。
至於那個刀匠的年輕後人，很可惜，他什麼也不知道。
不過，倒是可以作為不錯的砝碼。
真正重要的，是為了這場拍賣會，特意前來的『客人』。
約會日前夕
難得黑髮少女又一次提出了留宿的建議，但很可惜，太宰治必須選擇拒絕，獨自一人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員工宿舍。
「啊，所以這就是明明有可愛的對象，卻必須要獨守空房的心情嗎？」
回到住處的太宰治關上門，望著眼前熟悉的單身漢公寓，發出了一句遺憾的感慨，非常厚臉皮地忽略了，自己距離所謂『獨守空房』的同居標準，差了不止一點點。
至少，他得先把頭上『搭檔』的標籤，換成『戀人』再說。
然而，這裡如果這裡有第二個人擔任裁判，看一眼鳶眼青年的住所，再去由香織的公寓內轉悠上一圈的話，他就會神奇地發現——
某個心眼繃帶怪『獨守空房』的感嘆，似乎……還真不算錯？
最初，由香織的公寓裡只是多了一副碗筷。
然後因為『蟹黃灌湯包』『清燉鴨血活力鍋』之類的奇怪料理的緣故，少女公寓內的廚房裡，開始陸續增加了一堆她平時絕對不會使用的烹飪工具。
接著，是只有動物血的冰箱裡，開始出現人類的飲用水。
兩人的餐桌也跟著出現，代替了之前由香織隨意用來『吃飯』的茶几。
之後還有什麼？
牙刷丶沐浴乳丶洗漱用品。
掛在客房裡的駝色外套，不再放回衣櫃的枕頭和被子，醫藥箱內永遠能找到存貨的新繃帶……
不得不說，除了沒拿到鑰匙之外，太宰治幾乎要以一己之力，填滿由香織的公寓，單方面達成『與吸血鬼同居』的成就。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某個能打響指開鎖的繃帶怪，也不需要鑰匙這種東西就是了。
而另一邊，反倒是太宰治自己的宿舍，就顯得未免太過空曠可憐了一點。
除了必備的寢具和電器之外，依舊找不到多餘個人物品的痕跡。
唯獨青年放在陽台窗台上的那個玻璃罐——
「哦！竟然發芽了！」
太宰治走到玻璃罐邊，微微彎下腰，有點意外地打量了一眼透明的器皿。
數月前，由香織在橫濱警局門口被打劫走的那堆糖果，都被太宰治帶回來，塞在了這個玻璃罐裡，然後象徵性地撒上一層土，偶爾澆了點水，放在窗台上當花養。
本來不過是隨手的行為，但不知什麼時候，裡頭多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或許是鳥類飛過時，無意間落下的，又或者是風帶來的。
總之，這顆未知的種子落在了糖果罐內。
明明是絕對不適合植物生長的環境，它卻靠著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土和玩笑一樣的澆水，奇蹟般活了下來。
直到今天，太宰治回來時，意外發現糖果罐裡多出了一小截幼苗。
幼小的，冒著翠綠色的尖尖。
稍微大一點的風，就能讓它夭折。
太宰治垂著眼睫，靜靜地注視了那株幼苗片刻。
他伸出手想去碰一碰，但在指尖即將觸摸到幼芽時，又縮了回來，改拿起旁邊的水壺，想要澆水。
但猶豫了一秒後，太宰治又把水壺放了回去。
想要它開花，卻又不敢驚擾。
「——超級過分，就跟你的主人一樣！」
徐徐的夏風中，太宰治發呆一樣地盯著那株幼芽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指，語氣責難。
表面上兇巴巴，但實際上，青年連玻璃罐的瓶身都不敢碰。
太宰治指尖隔著空氣，虛空戳了戳底下糖果的位置，
「固執丶可惡丶嘴上說著什麼最重要的搭檔，好好承擔起在心裡的位置，那你倒是把心給我啊……超級過分，簡直是世界第一殘酷的吸血鬼！」
鳶眼青年鼓著臉，對著糖果幼芽指指點點，就好像黑髮少女真的在這裡一樣。
又是一陣海風吹過。
不知不覺間，天邊的夕陽已經徹底落下。
即使是夏季，空氣裡也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這是海邊城市特有的時節現象。
夜風中，玻璃罐內的幼芽晃了晃。
前一秒還在憤憤不平，大聲指控的太宰治，語氣忽然一頓，低了下去，臉上生動的表情也跟著慢慢收了起來。
不過……
就算是世界第一殘酷的吸血鬼，那也是他的。
糖果可以落下種子，開出幼苗，那麼鑽石呢？
鑽石為什麼不可以？
【「阿織，明天可是很重要的約會哦，約——會——！」】
【「我拒絕這麼隨便的留宿！請好好的遵守約會規則，另外，我也是需要一些準備的。」】
太宰治的這句『準備』，當然是真的。
他沒有忽悠自家搭檔。
明天的刀展拍賣會，是太宰治親手促成的一個小型棋局。
太宰治曾經和由香織一起推測過，【鬼】活動的蹤跡至少能追蹤到平安時代以前，但在大正時期之後，就突然銷聲匿跡，轉移到了國外。
最大的可能，就是當時除了【鬼】之外，還有一批【獵鬼人】。
而且這些【獵鬼人】，極有可能背靠一個組織，擁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領袖』。
否則——
刀術丶藥物丶情報丶資金丶武器……
這些東西，可不是一群『散亂』的【獵鬼人】能負擔得起的。
同樣的道理，這位【獵鬼人】的領袖，很大概率是來自一個傳承久遠的家族。
族規嚴格，治下嚴明，能讓一群心高氣傲的【獵鬼人】臣服。
這個家族不僅支持一切經濟活動，還需要在和【鬼】對抗的歲月裡，不斷培育隊伍的有生力量。
畢竟，阿織是特例。
那些獵鬼劍士就算再強大，也是人類。
既然是人，就一定存在損耗傷亡。
能夠支撐如此龐大行動的家族，絕對不可能毫無痕跡。
就算是到今天，知情的族人盡數逝去，但作為過去重要的情報，一定還被收起，好好地安置於某個地方。
只要找到這個家族，關於【鬼王】的身份，就有辦法挖出來。
所以，這個刀展會是個局，也是一個餌。
它釣的是Port Mafia，同樣，也是那個未知神秘的家族。
在太宰治的計劃裡，如果那把與月華刀一樣的斬殺之刃真的出現，他們也不會拍下這把刀。
結果就是，要麼，Port Mafia得到它。
要麼，其他客人拍下了它。
如果得到刀的是Port Mafia，只能證明，這場刀展沒有釣來真正的目標。
當然，也不排除這個家族隱藏起來，準備事後私下二次回購的可能。
但無論是哪一種，以Port Mafia的風格，勢必會把客人們的家底都篩查一遍。屆時，他只需要找個時間去港.黑的資料室，『借』來看看就好。
如果拍下刀的，是其他客人——
那就太好了。
出於己身的利益，Port Mafia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點情報。
無論那位『客人』是誰，只要出手了，總能順藤摸瓜，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嗯，順便，他和阿織的約會也能成為『既定的事實』，剪除一些不必要的枝條。
一舉數得。
某個心眼繃帶怪的算盤打得震天響。
偵探社宿舍內
太宰治審視了一遍『棋盤』，確認無誤後，滿意地回到空調涼爽的室內，愉快地閉上了眼，等待第二天約會日的到來。
然後第二天，約會當日
太宰治臉頰通紅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鼻腔堵塞，坐起來時感到了一陣眼花的暈眩。
頭頂天花板彷彿在打轉，擡手一測體溫——
【你好，39℃。】
【重感冒發熱，今天見。】
彼時，拿著溫度計的太宰治：「……」
沒關係，計劃變更。
人的行動並非不可操控。
動機丶模式丶思維習慣……只要掌握了這些，加上一點細心，就足夠——
「咳咳咳——！」
某個慘遭重感冒的鳶眼青年一嗆，發出了震天響的咳嗽。
就算聰明的大腦表示沒關係，我們可以啟動備用方案，扶我起來，我還能再戰！但此刻，正和病菌浴血奮戰，展開廝殺的白細胞表示，不，你不想。
然後一拳高熱重擊，把燒紅的青花魚放倒，老實倒回床上。
幸運的是，天無絕人之路。
半小時後，被當做是『對芥川的備用方案』，準時帶著前一天，太宰治要求幫忙找的資料，上來敲門了。
敦到來時，發現自家導師的門是虛掩的，無論怎麼敲門都沒反應。
結果一推門，他就看到太宰治咕嚕地倒在地上，兩眼直冒蚊香圈，毫無意識。
「……太丶太宰先生？！」
彼時，虎敦少年一驚，嚇得差點當場褪色。
如果不是周圍一片整潔，沒有血液丶腳印之類的痕跡，中島敦差點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麼驚悚的『太宰先生兇殺案現場』。
但無論如何，既然備用方案來了，計劃就有重新掌控的餘地。
【「……太宰先生，為什麼你的手機會自動斷電啊！為什麼我的也沒電了啊！」】
【「放心吧，太宰先生，不會讓你的努力白費的！」】
【太宰先生的約會，就由他來守護！】
緊急約會的危機中，受到感召的虎敦少年，如同被打了雞血一樣用力握拳。
他抓起桌上的邀請函就奪門而出，速度全開地衝向了最近的地鐵站。
中島敦衝出門的速度很快。
以至於少年沒有發現，自己的挎包的接口處，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小小的金屬鈕扣。
與此同時，偵探社的宿舍內
空氣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只有時鐘秒針的聲音，在牆上『滴答滴答』不急不緩地走過。
落滿了陽光的房間內，本該高燒昏睡的太宰治不知什麼時候，已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清明，毫無前一刻在虎敦少年面前，兩眼直冒蚊香圈的狼狽。
太宰治看了眼敦離開的方向，靜靜等待了一會兒。
十五分鐘後，他像是掐著秒表一樣伸出手，拿過一旁的手機，手指在某個位置按了一下。
下一秒，滴——
隨著一聲提示的長音，理應斷電黑屏的手機又重新亮起。
在簡單的操作後，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喇叭形狀的小小圖標。
點開之後，一段對話從裡面傳出，混合著街道的喧鬧，讓聲音顯得有點失真。
【「在下明白了，沙條由香織，你的號碼是多少。」】
【「交易成立，貨物會在兩日後如約抵達，屆時在下會通知你，希望你遵守承諾。」】
人的行動並非不可操控。
但唯有那麼一位，太宰治從未有百分百的自信，能預測她的行動。
儘管事態發生了一些改變，但也並不是毫無收穫。
至少，那位刀匠師的年輕後人，依然可以發揮砝碼的作用。
只是這一次，天平的另一頭，還多了一把與月華刀相似的斬殺之刃。
武裝偵探社，員工宿舍內
太宰治朝後仰起頭，腦袋枕在沙發冰涼的椅背上。
高燒引起的發熱讓他的大腦暈眩，出現了難得的片刻空白。
太宰治擡起手，畏光一樣，把手背壓在了突突直跳的眼皮上。
青年呼出的氣息滾燙，皮膚的溫度也高得嚇人。
然而太宰治沒有理會這些。
他的右手抓著手機，即使不需要看，手指也能熟練地點開了通話頁面，拇指就停留在按鍵上。
手機屏幕上，操作的光標跳動著，就停在黑髮少女的名字後方。
從最優計劃的角度出發，這個時候，青年應該直接打電話給由香織，告知少女安排的計劃，然後讓由香織放棄競拍古刀，改為觀察會場的人員。
之後，或許還有對刀匠師後人的問話，再加上Port Mafia一邊的處理……
計劃的每一個要點，都清晰地在太宰治的腦中展開。
鳶眼青年相信，以黑髮少女對自己的了解和他們的默契，只需要在電話提及幾句，由香織就能代替他，處理好接下來的一切。
但是——
太宰治沒有動。
他的指尖就停在通話鍵的邊緣，遲遲沒有按下去。
另一個新的計劃，再次跳了出來。
與原計劃的諸多算計不同，它相當的純粹，也只有一個目的——
它是個天平。
一端，是可能與【鬼】有關的線索和情報，而另一端，是『搭檔』。
【如果他什麼也不說，阿織會放棄拍賣會嗎？】
【如果……他會是更重要的那個嗎？】
這個新計劃愚蠢又魯莽，還帶有極大風險和不確定性。
只要腦子沒有壞掉，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然而它就像有自我意識一樣，從中島敦敲開宿舍門開始，就在太宰治的腦中跳出，一路設想到這一步。
越是高風險，就越有讓人想要嘗試的欲望。
要驗證看看嗎？
對於阿織來說，最重要的搭檔，究竟有多少分量。
太宰治單手按在眼睛上，右手的手指，始終停留在通話鍵的邊緣。
竊聽器另一頭，拍賣會的進程已經逼近壓軸，但太宰治的手指還是沒有動。
直到——
【「——終於到了萬眾期待的環節！」】
【「為大家隆重介紹我們的壓軸珍品，傳言中的斬殺之刃，來自過去奧多摩郡出雲山的古刀！」】
拍賣官振奮的聲音，從手機內傳出。
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彷彿靜止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操作光標，終於輕輕一動。
這一刻，大概是真的燒壞了腦袋——
情感壓過了理智。
愚蠢代替謀劃。
太宰治修長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手機的通話界面被關閉，取而代之的，是一則簡訊被青年敲下，顯示發送成功。
而簡訊內容，只有一個字——
明明傳遞而去的，只是一個空白的丶又難懂的句號。
但這一刻，太宰治腦中想的卻是——
「來找我吧，阿織。」
「我想見你。」
###
已知線索：
一開始
重感冒是意外
但從敦準時來敲門起
也變成了
太宰計劃的一部分
這把刀，不拿比拿的利益更大
但宰他啊
什麼都不說
就想看看，阿織能為『重要的搭檔』
退到哪一步
PS.
別看他很糾結的樣子
實際上，敦挎包上的竊聽器，他可是裝得毫不猶豫，就等著聽現場直播，掐時間
PPS.
這件事同樣告訴我們
不要在夏天的時候，戳在陽台吹熱風控訴搭檔木頭，然後晚上回去吹空調風，不然冷熱交替，重感冒歡迎你哦（敲黑板.jpg
第97章 Episode 97 黏著系橡皮泥怪
與此同時，拍賣會場內
——「來自過去奧多摩郡出雲山的古刀，僅此一把，距今一百二十年歷史，由未知的神奇鐵礦材料鍛造而成……！」
伴隨著拍賣官不斷拔高的激昂語調，會場內的空氣被烘托到了極點。
高台上，黑色的帷幕被掀開，這把傳聞中的斬殺之刃，終於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純黑如曜石般的刀身，刃口纏繞著暗紅色的赫紋，在接近刀柄的位置，雕刻著一個小小的『滅』字。
這把刀，彷彿會呼吸。
久遠的歲月與長時間的束之高閣，並沒有磨去它的銳氣，反而使它沉澱了更深沉的威光。
即使是像現在這樣，隔著足足數十米的距離，台下的眾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當帷幕揭開的瞬間，刀身的周遭如壓抑的海嘯般，滿溢而出的威凜氣勢！
就好像，這把刀只是暫時陷入了沉睡。
一旦有人再次握住它，揮刃而起時，沉寂的赫紋就會再度甦醒，點燃灼熱的火焰紅光。
如中天的烈陽，衝鋒，斬向敵人！
就如它刀柄處，所雕刻的『滅』字。
斬滅，這是真正的斬滅之刃！
拍賣會場，眾人集體屏住了呼吸，空氣足足沉寂了三秒。
在第四秒時——
【轟】
會場如炸開了的鍋，一瞬，人聲鼎沸！
「37（*倍數）！37一次！」
「——先生們，女士們，這可是真正丶難得一見的好刀！」
「它不在博物館的玻璃箱裡，就在你們的面前，還在猶豫什麼？37兩次，還有比37更高的出價嗎！」
「40！」
「……42！」
台上，拍賣官拽著麥克風，吼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台下，眾人沸騰，喊價聲此起彼伏，很快就達到了全場的高.潮。
一片狂熱激昂的空氣中，唯獨競拍區右後方的一角，表現出了與之格格不入的冷靜。
「……這把刀的樣式——」
芥川龍之介定定地盯著那把『斬滅之刃』。
幾乎是應和般，他的腦中迅速浮現出黑髮少女揮刀斬擊時，那柄月華刀在少女的手中凜凜生威，一往無前的氣勢。
一模一樣。
如此相近的風格和氣勢，完全就是另一把『月華刀』。
「沙條由香織……」
芥川龍之介猛地扭頭，想去看黑髮少女的反應。
然而下一刻，入目的景象卻讓他微微一愣，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鄰座的位子上空無一人。
本該坐在那裡的黑髮少女，不知什麼時候，早已失去了蹤影。
只剩下敦左手捏著一張黑卡，右手攥著競拍牌，緊張地瞪圓了眼睛，和芥川龍之介大眼瞪小眼。
芥川龍之介：「……」
「人虎，她呢？」
黑手黨目光微沉，語氣冷得堪比大理石：
「不不不不不不——」
在堪比大魔王黑漆漆的恫嚇下，中島敦默默咽了下口水，往椅子裡縮了縮，然後下一秒把心一橫，敦以豁出去的架勢猛地扭過頭，無視了芥川的問話，豪爽舉牌——！
「2丶23！我出23！」
台上的拍賣官：「……」
其餘人：「……」
周遭的空氣奇妙地停滯了一秒。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敦，露出了一言難盡的懷疑表情。
23？
你是來賣萌的嗎，少年？現在刀的拍賣價可是68倍！
一邊玩去！
下一刻，眾人默契地無視了虎敦少跟玩笑似地出價，繼續競爭。
反倒是一旁的芥川龍之介，沉默地看了一眼敦手裡的黑卡，又看了看由香織空出的位子，若有所思了片刻後，竟然跟著收起了競拍牌，放棄了競價的打算。
與此同時
拍賣場的高處，某間VIP套房內
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從暗處伸出，朝身邊的侍者比劃了一個手勢。
很快，一個新的報價被拋了出來。
「273（倍數）一次！還有更高的出價嗎？273兩次，三次……成交！」
台上，拍賣官笑得無比燦爛，滿臉是牙。
他『啪』地一聲，迫不及待地落下了拍賣錘，給這把『斬滅之刃』敲下了一個堪稱離譜的數字。
同一時間，另一邊
等待的時間，永遠是最難熬的。
尤其是情感還在一端，而理智早就剝離了出來，占據另一邊的天平，嘲笑計劃人異想天開的時候。
偵探社，員工宿舍內
太宰治安靜地靠坐在沙發上，牆上的時鐘來回擺動，不斷發出『滴答』地倒計時。
用於跟蹤的手機在訊息發出去的兩秒後，終於因為耗電，而徹底暗下了屏幕無法開啟。
充電的插座就在身邊，太宰治完全可以給手機接上的電源，重新跟進拍賣現場的情況。
但他沒有這麼做。
是逃避嗎？
是害怕嗎？
還是擔心提前知道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再允許自己，心懷一點僥倖的時間？
安靜的宿舍內，太宰治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裡。
青年鳶色的瞳眸擡起，目光落在不斷走動的秒針上。
【以阿織的速度，如果在收到訊息後立即離開，那麼十分鐘後，公寓的大門就會被敲響。】
【如果是拍下了刀，再一路趕來，那麼時間就需要再往後延遲二十分鐘。】
【如果是察覺到了計劃，在拍下刀後，與刀匠師的後人談話，那麼時間就是……】
不同的時段在太宰治的腦中列出，同時進入倒計時。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
第二個十分鐘也過去了。
公寓的大門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汽車引擎的聲音在窗外駛過，偶爾有行人結伴路過，遠遠傳來斷斷續續地說笑聲。
聽上去非常熱鬧，但唯獨沒有青年期待的足音。
……剛剛，時間過去了多久？
沙發上，太宰治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高燒發熱的症狀，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對時間的感知出現了偏差。
但是很快，理智重新給出了否認的答案。
不，不是偏差。
看吧，他就說這個計劃魯莽又愚蠢，不穩定又帶有極大的風險性。
結果，竟然沒有贏嗎……
太宰治安靜地靠在沙發上，如同出神般，沉默了片刻。
下一秒，他垂下了眼睫，用力呼出了一口氣。
青年平靜地站起身，拿起手邊的充電器，想要給手機接上電源。
然而下一刻，發熱的眩暈感卻驟然襲來。
太宰治的身體跟著不穩地搖晃了一下，就在他即將狼狽地摔坐回沙發時——
『喀噠』
一個清脆細微的動靜，從陽台外傳來。
就好像有人趕時間，懶得敲門，直接從打開的陽台跳了進來，差點帶翻窗台上脆弱的玻璃罐。
「咦，這罐糖果，竟然真的能發芽嗎？」
少女驚訝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這一刻，太宰治的心臟突然重重一跳。
他似乎聽到了死寂的世界重新湧進了風，發出了『呯呯』跳動的心音。
一隻手臂從側面伸來，及時幫忙穩住了青年的身形。
太宰治轉過頭，看見了一雙熟悉的湛藍眼瞳。
由香織支撐著搭檔，眉頭微微皺起，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你是笨蛋嗎，太宰。」
「生病了就老老實實休息，手機能幫你退燒嗎？」
由香織無奈地說道，把太宰治重新摁回了沙發上。
奇怪。
這傢伙……怎麼看著，突然有點傻乎乎的？
整個過程，搭檔都太過乖巧安靜，以至於由香織還有點不習慣，疑惑地看了眼太宰治。
由香織收回手，剛準備說話，下一秒卻感到手上忽然一緊。
高熱的溫度纏上來，少女被反手握住了手腕。
「阿織？」
太宰治輕聲開口，像是確認來人的真實性般，驟然收緊了手指的力道。
由香織：「怎麼了？」
鳶眼青年沒有回答，視線在由香織的周身快速掃過。
黑髮少女的另一隻手上，沒有刀，反而多了一袋藥品。
從上面小票打印的時間，以及袋子上的商標來看，應該是在離開拍賣會後，另外去了一趟藥店。
而最近的一家，在距離這裡兩條街外，算上店內收銀的時間，正好是十分鐘。
也就是說——
「……阿織？」
太宰治忽地擡起眼，鳶瞳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茫然空白。
硬要形容的話，有點像不抱希望，但還是準備莽一把的賭徒，突然被天上掉下來的頭等獎砸中腦袋，露出了彷彿是夢遊一樣的表情。
「……所以到底怎麼了？」
由香織納悶地瞅了眼跟複讀機似的，就是不說話的太宰治，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怎麼回事？
難道真的被燒傻了？！
黑髮少女伸出手，想去探一下搭檔的額頭。
結果在她的指尖碰到對方以前，一道熱度的身影已經先一步撲了上來。
握著手腕的力道跟著用力一扯，失衡感猝不及防地傳來。
下一刻，由香織就像一個等身的抱抱熊，被太宰治整個圈進了懷內。
「阿織，阿織——」
趁著黑髮少女反應過來以前，太宰治收緊了懷抱的雙臂。
他俯下頭，把腦袋埋進了由香織的頸窩內，鼻尖貼著，得寸進尺地在由香織的頸側蹭了蹭。
青年嘆息一般的沙啞嗓音，不斷在少女的耳邊迴盪。
發燒的灼熱高溫，透過裸露在繃帶外的皮膚，交纏上少女的手腳，呼吸間，氤氳著濕潤的熱氣。
老實說，由香織感覺不太舒服。
她覺得自己就像被一大塊巨型的橡皮泥裹住，還是熱乎乎的燒烤版本。
掙脫不是，不掙脫，又憋著慌。
出於對搭檔的道義，黑髮少女好脾氣地忍耐了一會兒。
但某個橡皮泥怪越來越過分，甚至還把發熱的臉頰也一起貼了上來，埋進她的脖子裡。
由香織：「……」
黑髮少女額頭的青筋一跳，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眼神懷疑，
「……我說，太宰——」
「你應該不是在拿我，當降溫的冰塊用吧？」
太宰：「……」
阿織：眼神犀利，看穿真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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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非人的悲喜從不相通
繃帶怪變成了
熱噠噠黏糊糊的橡皮泥怪
阿織只覺得
自家搭檔
在拿自己當冰塊用
今天的阿織，躲避技能依舊滿分
第98章 Episode 98 才不鬆手
「我說太宰……你應該不是在拿我，當降溫的冰塊用吧？」
武裝偵探社，員工宿舍內
由香織的話，讓室內的空氣頓時停滯了一秒。
就跟當頭澆下的冷水似的，不僅『吧唧』一聲，把周圍黏噠噠的粉紅泡泡用高壓空氣.槍全清空了一遍，還貼心地給出了好有道理的解釋。
這份煞風景的實力，實在讓人甘拜下風。
至少，黑髮少女耳邊複讀機似的聲音，成功安靜了下來。
太宰治沒有說話，他的腦袋親密地埋在由香織的脖頸內，高溫的鼻息落在少女的頸間，泛著濕氣的癢意。
唔……怎麼又不說話了？
難道是她懷疑得太過分，傷到病人的自尊心了？
由香織微微側過頭，想去看自家搭檔的表情，可惜，由於擁抱姿勢的關係，只能看到毛茸茸的頭髮。
……好吧，雖然這麼說有點傷感情。
但是由香織總覺得，以自家搭檔向來不做人事的性格，絕對幹得出這種事！
果然，就在她這麼想的下一秒，由香織突然聽到了一聲輕笑。
少女頸側的鎖骨再一次被蹭了蹭。
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聲音軟綿綿的，幾乎是貼著耳畔響起，語氣囂張，毫無反省的意思，
「不可以嗎，阿織？」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揍我嗎？」
我看你是真的想挨揍啊！
由香織的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
少女的拳頭緊了緊，看上去很想給某個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但看在自家搭檔生病的份上，由香織停頓了一會兒，還是鬆開了拳頭，轉而選擇伸出手指，在太宰治毛茸茸的頭髮上戳了戳，
「放開，不然就把你的頭髮都拔光，禿頭最散熱！」
或許是由香織的禿頭威脅，真的起作用了。
這一次，太宰治還真放開了手。
但也只是稍稍後退了一點而已。
至始至終，青年的雙臂都沒有收起，虛虛地搭在由香織的背後。
而所謂的放手，也只不過是後退一點點，讓黏糊糊的黏著系擁抱拉開一點距離，透進一點風而已。
由香織：「……」
由香織眉心跳了跳，瞪著笑眯眯地搭檔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隨他去了。
……算了，她不和疑似燒壞腦袋的笨蛋計較。
黑髮少女沒好氣想道，又瞪了眼太宰治。
在黏著系橡皮泥的妨礙下，由香織行動受阻，只能艱難地側過身，單手扯過藥品袋，翻出裡頭的溫度計。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都異常乖巧地坐在沙發上，跟大隻的黑貓似地，視線隨著由香織的動作打轉。
「阿織，拍賣會呢？刀和線索都不管了嗎？」
太宰治看著遞來的溫度計，突然開口問道。
「原來你還知道啊。」
聽到這話的由香織動作一頓，一言難盡地瞅了眼太宰治，
「你這傢伙……敦挎包上的竊聽器，是你的手筆吧？」
「雖然不知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但是那把刀，其實是誘餌吧？你想引誰上鈎？」
由香織很清楚，自家搭檔從來不是無地放矢的人。
刻意在中島敦的挎包上放竊聽器，又掐著時間發訊息。
很明顯，對於拍賣會上的那把刀，太宰治其實早有考慮。
以他的風格，那把刀最大的可能，就是個引誘的誘餌。
至於目標——
由香織的心中微微一動，出於某種奇異的直覺，『產屋敷』這個姓氏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
太宰治靜靜地聽著由香織的分析。
他的視線一刻不移地落在少女的臉上，忽然改口，
「如果我說不是呢？」
太宰治注視著由香織，鳶色的瞳眸在光線下映著琥珀色的光澤，像是確認什麼般，又一次輕聲追問，
「阿織，如果我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安排，我只是單純地想見你呢？你會生氣嗎？」
啊？這又是什麼奇怪的假設邏輯？
由香織不理解，滿頭問號地瞅了眼太宰治，覺得自己突然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是錯覺嗎？
她怎麼感覺自家搭檔今天跟犯病的黑貓一樣，瘋狂作死，在挨揍的邊緣左右橫跳，格外地想讓她生氣？
黑髮少女一頭霧水，但還是回答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
由香織思索了一會兒，語氣平靜地說道，
「嗯，那就見面好了。」
「反正敦也在會場，只要知道了拍下刀的人是誰，之後再花點時間調查就是了。刀和線索都在那，又不會憑空消失，最多是再耗費一點時間，重新追蹤。」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由香織一邊說著，撕開了一張散熱貼，貼在太宰治的額頭。
吸血鬼的時間很長，對她來說，不管早一天找到線索，還是晚一天發現，都沒有太大區別。
相比之下，人類才是有限的那一個。
既然搭檔說了想見面，那她就沒理由，讓生病的傢伙一個人慘兮兮地待著。
比起死物，無論如何，總是他更重要一點。
太宰治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由香織，臉上又重新浮現出了那種疑似被頭獎砸中腦袋的茫然。
太宰治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難得不知怎麼開口。
此刻，青年就像是突然被繳械了所有盔甲的敵軍。
他只能怔怔地，毫無辦法地注視著由香織，鳶瞳因為高熱而泛著濕潤水氣，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一點顫抖的熱意。
只是這一次，太宰治很快回過了神來。
彷彿是喜悅，又像是不滿足的暫時妥協般，太宰治在由香織一臉疑惑地注視中，忽然低下了頭。
他把額頭靠在了由香織的肩膀上，肩膀聳動，低低地輕笑出聲，
「阿織……」
「怎麼辦，阿織……你真是個殘酷的人啊。」
對他說著這樣的話——
真是可怕啊。
固執丶可惡丶世界第一殘酷的吸血鬼。
由香織：「？」
啊？這個莫名其妙的控訴又是從哪裡來的？！
「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太宰治！小心我這就把你的退燒藥，全換成番瀉葉啊！」
虧她還中途退場，跑來照顧你這個笨蛋！
由香織一臉火大地曲起指節，想去敲太宰治腦袋。
然而太宰治卻輕笑著，他沒有理會敲來的暴栗，反而又一次收緊了手臂的力道，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繼黏糊糊的橡皮泥擁抱之後，整個人跟大號的無尾熊似地，黏糊糊地掛在由香織的身上。
這一回，無論黑髮少女怎麼抗議，也不鬆手。
嗯，就算退燒藥被換成番瀉葉，也不鬆手。
「……你這傢伙！」
由香織被腰上的力道一勒，差點沒拿住手裡的藥劑。
在又一次想要燒水，卻差點被絆倒後，少女終於忍無可忍地伸手，揪住搭檔的後衣領往外扯開。
「殘酷什麼先放一邊，所丶以丶說——你倒是從我的背上下去啊！」
「你一個大男人掛在別人身上很好看嗎？別妨礙我燒開水啊！你還想不想吃藥退燒了！」
「我不要！」
太宰治扒拉在少女的肩膀上，更用力地收緊了手臂，也不管自己的兩條大長腿跟拖把似的，耷拉在地上，少女往前走一步，他那褲腿就在地板上蹭出一步。
「阿織，你是不是打算等我吃了藥，睡著以後去找芥川？」
太宰治大聲嚷嚷，露出了看破真相的犀利眼神，
「我都聽到了，阿織！你竟然還和敵人交換手機號碼！可惡，過分，謀害搭檔心靈！」
「啊？什麼芥川？」
這話題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由香織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自家搭檔的那句謀害心靈的邏輯，又是怎麼得出來的。
不過，這倒是提醒她了。
黑髮少女揪著搭檔後衣領的動作一松，想起來了，
「對了，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把他跟敦一起丟在拍賣會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要發個信息才行……你倒是下去啊，太宰！」
「……等等，不准搶我的手機！」
「不要！阿織，你竟然要丟下生病的搭檔去和敵人煲電話粥，你的良心呢！」
太宰治神情激奮地指控。
那副借助身高優勢，一邊扒拉在少女身上，一邊抽走手機的靈活走位，一點也看不出是高燒39℃的病人。
「什麼煲電話粥？都說了只是出於禮貌，告知一聲啊！」
「你給我等一下……說了不准偷拿我的手機，也不准擅自隨便發奇怪的消息啊！」
由香織一把搶回自己的手機，結果一看屏幕，發現上面顯示『發送成功』的提示，再瞧一眼訊息內容——
簡直亂七八糟！
「太宰！這個徒步爬珠穆朗瑪峰，鍛鍊心肺功能的訓練計劃是怎麼回事？太亂來了！可惡，這要怎麼撤回？太宰治！」
「我——不——要！我——聽——不——到！」
某個上一秒還活蹦亂跳的繃帶怪，現在倒是『咕咚』一聲，倒回沙發上，虛弱地抱著腦袋，
「啊啊，阿織，我的腦袋好痛啊，發燒好痛苦啊——」
由香織：「……太宰治！」
那可是她未來長期發展的儲備糧渠道，新鮮鴨血的進貨渠道！
你這個敗家的搭檔！
由香織氣得牙癢癢。
再一次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她就該在拍賣會繼續待著，讓繃帶怪自生自滅！
【自生自滅？不，你才捨不得。】
被搭檔戳著額頭的鳶眼青年，表面上可憐兮兮地捧著退燒沖劑，一副完全咽不下去的模樣，實際上，心中卻是慢慢揚起了笑容，就像攥住了獵物核心的獵手。
【他的阿織啊，固執丶可愛丶是世界第一殘酷的吸血鬼。】
【不過沒關係，這盤賭局，他贏了。】
【既然這樣，那麼——】
【第二步，可以開始了，不過以防萬一……】
鬧騰的宿舍公寓內
被搭檔鎮壓，老老實實披著小毛毯，坐在沙發上喝藥的太宰治，突然擡起了頭。
他看著由香織，臉上露出了一個軟乎乎，堪比暖陽的無害笑容，
「阿織，我可以在你的身上放定位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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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因為不是人（？）的關係
阿織的價值觀
和一般人，很不一樣
太宰也發現了
於是，某繃帶怪修改了計劃進度
準備下猛藥了
當然，不是定位器
【搭檔→戀人】計劃
持續進行中
PS.
這次宰挖的坑，是個連環坑哦，試探分量只是第一步
猜猜看，接下來是什麼
第99章 Episode 99 膝枕
定位器？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
這種在常人聽來絕對會大發雷霆的行徑，落在由香織耳中的第一反應卻是——
「……我明白了。」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神情嚴肅地說道，
「也就是說，除了那把斬刀之外，連拍賣會本身都有問題嗎？」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一僵：「？」
雖然結論沒有錯，但是……
這個反應，是不是不太對？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生氣或者質疑嗎？為什麼會突然進入『推理頻道』？
儘管對心上人破壞氣氛的能力有所覺悟，但此刻，太宰治還是感到了一絲說不出的鬱卒。
他瞅著若有所思的少女，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眼睜睜地看著大好的氣氛再一次隨風而去。
事實上，這還真不能怪由香織。
【自家搭檔，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如果有任何離譜的要求，那就參考上一條。】
隨著這段時間的相處，這個印象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黑髮少女的認知裡。
和『人類的科技產品真討厭』『麻辣鴨血真好吃』『絕對不能讓太宰治下毒丶咳，下廚』三項，共同並列為老古董吸血鬼的常識榜單之首。
鳶眼青年『放定位器』的要求，成功讓由香織想起了不久以前，他們遭遇上呼二的情況。
於是，黑髮少女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就再自然不過。
「不，現在回想起來，裡頭確實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由香織一本正經地思考道。
最明顯的，就是這位所謂富豪的後代。
如果太宰的誘餌論成立，那個猜測中的『神秘家族』——
過去一手創立了『獵鬼人』隊伍，並且支撐了經年之久，直到以凡人肉身之力消滅了所有惡鬼。
如果這個家族真的存在的話，他們一定會現身拍賣會。
即使是出於對過去隊員們的緬懷，他們也不會放任曾經的滅鬼斬刃，落到普通人的手中，淪為賞玩收藏的工具。
那麼這裡面，就出現了一個無法說通的矛盾。
既然這個家族擁有如此的影響力，大可以內部『接觸收購』，為什麼非要出席拍賣會？
而另一方面，舉辦這場拍賣會的富豪後代，聲稱是為了替家族產業支付現金流，不得已而為之。
先不說一個巨型企業所需要的現金流，單憑一場私人的藏品拍賣會能填上多少。
如果只是為了錢的話，他們大可以私下把刀賣給圈內的『價高者』，甚至以此為籌碼，換取更有價值的投資與合作，犯不著大費周章地舉辦這麼一場吃力不討好的拍賣會。
除非——
那個家族，有必須出席拍賣會的理由。
而這位富豪的後代，也同樣有必須舉辦拍賣會的理由。
『斬滅之刃』，是太宰發現的誘餌，用來釣出『神秘的家族』。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除了刀之外，這一場拍賣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誘餌？
這個所謂『神秘的家族』，和刀展拍賣會的舉辦人，他們想釣出的又是誰？
無數紛繁的思緒，如電火花般在黑髮少女的腦中閃過。
很快，由香織心中瞭然。
她側過頭，看向了身邊的搭檔，
「太宰，你什麼時候猜到的？」
太宰治：「……」
「……太宰？」
搭檔長時間的沉默，讓由香織有點奇怪。
她望著太宰治彷彿生吞了一斤蛞蝓，又被一百隻哈士奇包圍的難看表情，疑惑地伸出手，用手背探了一下青年的額頭，
「溫度沒上升啊，怎麼了，是哪裡難受嗎？」
——他心臟難受！
太宰治的眼角抽搐，但還是堅強地保持住了臉上的笑容，試圖再搶救一把粉紅氣氛，
「阿織，我們先把拍賣會放一邊。」
「關於定位器，你就沒有想過，我只是單純地想掌控你的行蹤，居心不良嗎？」
很好，為了戀情，某個心眼繃帶怪選擇了『自爆』。
可以說，能把向來說一個標點符號，藏三百句話的心操師逼到到這份上，老古董由香織小姐可謂是戰力彪悍。
「嗯？」
怎麼又扯回了定位器？
黑髮少女頭頂浮出一個問號。
她像是完全不明白，太宰治為什麼突然冒出這一句般，少女疑惑地瞅了眼自家搭檔，想也不想地說道，
「掌控我的行蹤什麼的……沒有這個必要吧？」
「太宰，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我總會在你身邊的。」
太宰治：「……」
太宰治：「…………」
鳶眼青年突然沉默了一瞬，露出了彷彿被暴擊心靈的表情。
許久後，他像是徹底認輸了一樣，握住了少女試探自己額頭溫度的手，長長嘆了口氣，
「……又對我說這種話——阿織，如果你到時候逃走了，我絕對會很難過的。」
由香織：「？」
這又是什麼意思？
由香織滿頭問號地看著太宰治，眼神逐漸擔憂，
「太宰，要不我現在還是帶你去醫院吧。」
總覺得她的搭檔，腦袋好像真的要被燒壞了。
「……好吧，我們說正題——那個拍賣會的問題，我確實早就發現了，而且是在一開始。」
太宰治握著由香織的手，慢慢說道。
明明是盡在掌握的謀劃，但青年的語氣反而蔫蔫的，莫名透著一股認命的鬱卒和不甘。
「就算『便利屋』的老闆人脈再怎麼寬廣，這個刀展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過巧合了。那位富豪的後代也是，更何況，論起刀展拍賣會，橫濱可不算是好選擇啊。」
東京丶名古屋丶大阪……
無論哪一個拎出來，都遠比遍地黑手黨的橫濱更合適。
然而，對方卻毫不猶豫地選在了這裡，就好像完成任務一樣——
急慌慌地來橫濱，想要把那柄『斬滅之刃』甩手而出，但又顧及某些原因，不能被目標察覺。
於是，又只好煞費苦心地，把它包裝成了一場拍賣會。
由香織認為，拍賣會和刀刃是不懷好意的陷阱，但太宰治卻不這麼想。
比起陷阱，鳶眼青年更偏向於【禮物】。
沒錯，這把『斬滅之刃』，是躲在幕後的某個人特地送給【斬鬼】的禮物。
只不過現在嘛，它變成了三方試探的工具。
如果他是那位『幕後之人』，估計這會兒，已經慪到想吐血了吧。
想到這，太宰治鬱卒的臉上，突然多了一抹笑容。
哼，同為『情敵』，他才不打算多事地去提醒自家阿織，其中微妙的差距。
某個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的傢伙，就繼續被『誤解』吧！
說起來，這種隱晦，又惡趣味地故意洩露出一絲破綻，卻順理成章地給出無法拒絕的誘惑，推著阿織往前走的處事風格，是不是還挺眼熟的？
畢竟，對方的上一個手筆——
被當成禮物的倒霉蛋，【歌者】先生。
現在還吊在Port Mafia的地下審訊室裡，享受絕讚的拷問時光。
太宰治想猜不到都難。
真討厭啊，又是那個【鬼族】。
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的蟲子，窺伺他的阿織。
太宰治臉上的笑意不變，但心中的殺意卻一層接著一層翻湧了出來。
顯然，鳶眼青年已經猜到了這個【幕後之人】的身份。
但介於上一回在公寓內，由香織提起對方時，跟炸毛的大貓一樣的反應。
又是酒精消毒，還把自己當成了『變態2號』……
太宰治決定閉上嘴，絕口不提對方的名字。
甜蜜的二人世界變成推理時間已經很慘了，才不要再多一個煞風景的變態！
「太宰？」
某一時刻，由香織忽然心中一動，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看了過來，
「怎麼了？你在生氣嗎？」
「……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了很討厭的蟲子。」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不著痕跡地壓了心頭的殺意，苦惱地說道，
「揪不出來，又處理不掉，簡直比黏糊糊的蛞蝓還討厭。」
由香織：「……」
雖然不知道自家搭檔在說什麼，但直覺告訴她，那位蛞蝓先生應該是無辜的。
「不過，阿織，不管是那個『神秘的家族』，還是誘餌，都只是我的猜測哦，不一定作數。」
太宰治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沒有給少女細思的機會。
談話間，鳶眼青年深呼吸，一口喝光了手裡的退燒沖劑。
隨後他扁了扁嘴，跟沒骨頭似地往下一滑，順勢倒在了由香織膝蓋上。
「唔，藥好苦啊，阿織。」
太宰治把腦袋枕在少女光潔的大腿上。
青年一邊抱怨著，動作自然地牽過由香織的手，讓少女的掌心搭在自己的額頭上。
整個膝枕的過程，可謂是行雲流水，不帶半點猶豫。
以至於由香織足足愣了一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大腿上多了一個毛茸茸的天然卷腦袋。
由香織：「……」
「……太宰，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你踢出去是嗎。」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低下頭，黑色的長髮順著肩頭滑下，微涼的髮尾擦過太宰治的手背，被青年的手指反手勾住，靈活地在指尖纏成了一個無法自行掙脫的死結。
少女沒有理會搭檔的惡作劇，她的目光落在搭檔的臉上，彷彿在看一個時刻在作死邊緣大鵬展翅的笨蛋。
平時也就算了，在吸血鬼出神的時候，還敢一聲不吭地躺上來。
這傢伙，真的有自己是個人類的自覺嗎？就不怕她一個條件反射擡腿，當場把靠過來的頭蓋骨踢碎嗎？
「可是，阿織，我沒有力氣了嘛，床又太遠了。」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下眼睛，理智氣壯地說道。
此刻，他平躺在沙發上，膝枕的姿勢讓青年黑色的瀏海散開，露出光潔的額頭。
陽光從窗外照入，落進太宰治鳶色的瞳眸中，映著如琥珀一般的清透光澤。
青年上衣的領口沒有扣起，微微敞開著，脖子上的繃帶也因為之前打鬧的關係，半纏半解地散開，鬆散地搭在邊緣，隱約能見到底下脆弱的咽喉和鎖骨。
太宰治枕在由香織的大腿上，巧合一樣，將這一切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吸血鬼的視線中。
臉頰因為退燒而泛著一點濡濕，就像某種刻意的邀請。
他自下而上地注視著少女，眸光清澈，看上去彷彿柔軟的棉花，英俊而無害，
「稍微讓我靠一下吧，阿織。」
「公平起見，之後也可以讓你枕回來哦，不管躺多久都可以。」
由香織：「……」
不，這好像不是『公平』的問題。
由香織低頭看著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太宰治，本能地覺得，眼下這個情況有哪裡不太對勁，自家搭檔也是，哪裡怪怪的，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靠著就靠著吧。
介於搭檔的神情太過理所當然，由香織在思索了一秒後，也放棄了糾結。
她估計了一下掌心退熱貼的溫度，側身勾過藥品袋，重新撕了一片退熱貼，替換下太宰治額頭上的那片。
做完這一切後，少女又把手掌搭回了太宰治的額頭，無聲地縱容了搭檔得寸進尺的行徑。
完全忽略了，兩人此刻的相處模式，早已遠遠越出了作為搭檔的界限。
即使是再彼此信任的搭檔，也不可能出現這樣親密舉動啊。
說是戀人，倒是更讓人信服一點。
可惜，宿舍內沒有第三人，而唯一發現了這一點的，還是本來就意圖越軌的傢伙。
太宰治注視著由香織，總算好心情地彎起了眼瞳，遮住了眼底得逞的心機。
「不管是不是無端的猜測，阿織，只要等敦君回來，我們就能知道答案啦。」
太宰治語氣平靜地說道。
就好像他從頭到尾，真的都在談正事，沒有其他多餘的私心一樣。
太宰：指東，要二人時光談戀愛！
阿織：頭也不回朝西沖，是好搭檔就來說正題！
【總結：毫無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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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再次用行動證明了
什麼叫吸血鬼的行動
無法預測
太宰，心臟疼
說正事丶美男計丶膝枕
一心三用
中途還被暴擊
慘啊，但不虧
第100章 Episode 100 不准養其他男人！
事實證明，由香織和太宰治的推測沒有錯。
第二天，武裝偵探社
「抱歉，香織姐！我沒有拍到那把刀！」
敦雙手合十地低頭，表情歉疚地說道，
「那把刀最後的價格太離譜了，直接被一個競拍人提到了273倍，我實在是……」
雖然那把刀看上去確實很厲害，但是二百七十多倍，也實在太誇張了吧？
那真是人類能買下的價格嗎！
那一刻，當拍賣官的錘子落下的瞬間，中島敦瞪著屏幕上最終的成交數字，臉上寫滿了震撼，又一次回想起自己曾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恐懼。
如果他當時拍下了那把刀，現在流落街頭的，絕對就是香織姐了啊！
作為證據——
彼時，虎敦少年放棄地轉過頭，看向了旁邊的芥川龍之介，語氣裡帶著見證新世界財富的恍惚，
「……芥川，這個價格——」
「要不你拍下來吧，香織姐一定會很開心的。」
芥川龍之介：「……」
敦發誓，那一刻，他甚至在芥川龍之介的臉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款的空白表情。
「人虎，這個價格，足夠買一個幹部的位置了。」
還是他們的首領，笑容可掬地站起身，親自跑去迎接的那種。
芥川龍之介兩眼無神，在心中默默補充。
敦：「……」
原來Port Mafia幹部的位置，還能靠錢買到嗎？
等等，你們黑手黨的首領和組織，是不是太接地氣的啊？！
敦大受震撼。
……不對，他剛剛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很不得了的情報？
嗯，雖然嚴格來說，也沒什麼用就是了。
「——273倍？敦，所以那把刀的底價是多少？」
偵探社內
同樣在辦公室的谷崎潤一郎，好奇地從位子上探出頭來。
「嗯……」
中島敦沒有開口，而是默默比了個數字，最後加上一句，
「美元。」
谷崎潤一郎：「……」
谷崎潤一郎呆滯了一秒。愣愣地低頭開始掰手指，算剛剛的那串數字裡，究竟有幾個零。
「沒關係，不用在意，敦。」
由香織早就料到了這一點，對結果並不意外。
比起那把『斬滅之刃』最終的定價，由香織更在意另一個問題，
「敦，你記得最後，是誰拍下了那把刀嗎？」
「這個的話，我記得！」
中島敦用力點了下頭，
「拍下那把刀的人，一直坐在單獨的VIP包廂裡，沒有露過臉。但是我後來聽到，其他客人離開的時候，談論到對方的名字，記得好像是叫——」
虎敦少年擡起頭，回憶了片刻，吐出一個拗口的姓氏，
「——產屋敷。」
……產屋敷？
似曾相識的名字，讓由香織微微一愣。
這不就是芥川君在拍賣會上，提到的過去東京都一帶，曾經盛極一時，之後又因為未知的原因，逐漸沉隱沒的家族嗎？
「對，就是這個名字。」
敦肯定地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一個細節，
「說起來，對方還挺奇怪的。」
「一般都是越早喊價，越有優勢，但他們反而是等所有人都喊完了價格後，搶在拍賣官宣布成交的最後一秒，才舉牌的。」
也因此，當那個超出百倍的競價被拋出來後，幾乎所有人都宣告了放棄。
畢竟，那只是一把刀而已。
再稀有，也不值得掏空家底，傷筋動骨。
【這種做法——】
【……找到了，誘餌的目標】
由香織和太宰治交換了一個眼神。
「對了，香織姐，太宰先生，這個還給你們。」
中島敦沒有發現兩人臉上的若有所思。
少年從挎包裡掏出了兩張一黑一白的信用卡，分別遞給了由香織和太宰治。
由香織順手接過黑卡，反倒是太宰治的那張，在遞出去時，國木田獨步恰好推開偵探社的門。
姜發青年按照以往的時間，準時出現在了辦公室內。
「哦，你們今天很早啊。」
沙條倒算了，沒想到太宰這傢伙，今天也這麼積極，可真稀奇。
國木田獨步有點意外地瞥了眼太宰治。
青年剛準備收回視線，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眼熟的東西，目光一頓，又猛地扭過頭。
國木田獨步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目光銳利，盯住了太宰治手上的那張銀行卡。
「怎麼了，國木田先生？」
由香織疑惑地問道。
「……沙條，你先幫我按住太宰，有件事我確認一下。」
國木田獨步一邊說著，在眾人不解地注視下，果斷掏出了自己的皮夾，打開看了一眼。
兩秒後，國木田獨步沉默地收起了皮夾，額頭『啪嘰』一聲，迸出了一條碩大的青筋。
這一刻，時隔數月，偵探社的眾人終於又再次聽到了，他們未來社長氣沉丹田，渾厚高亢的怒吼聲。
「太——宰——！！！」
「那是我的銀行卡吧？！你這個——！！沙條！按住他！」
「哎呀呀~被發現了呢~」
某個心眼怪可愛地眨巴了下眼睛，面對氣勢洶洶地衝來的前搭檔，太宰治一點也不慌。
他不僅沒溜走，反而施施然地後撤一步，往黑髮少女的背後一躲，柔弱地扶住了額頭，
「阿織，我的頭好痛啊。」
「啊，肯定是國木田君的大嗓門，讓高燒又復發了~」
什……？！
國木田獨步氣得一個倒仰，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輩，
「……去你的高燒！你給我滾出來，太宰！躲在女孩子後面算什麼男人！」
「阿織，國木田君好兇哦，吵得我腦袋好痛啊——」
「——太宰！」
吵吵嚷嚷，雞飛狗跳。
被迫夾在中間的由香織：「……」
很好，她之前說什麼來著？
這張卡，果然不是太宰自己的。
「欸？誒——？？這丶這要怎麼辦……？」
處於風暴邊緣的敦，慌張地左右轉頭。
他試圖拉上同事勸架，結果發現，包括谷崎，以及事務員小姐們在內，大家都是一副懷念的表情，磕著瓜子喝著水，完全沒有要勸說的意思。
中途，眾人還不忘感慨一句，
「呀，真是懷念啊，好久沒看到國木田先生發火了呢。」
「確實，也好久沒看到太宰先生挨揍了呢……阿織阿織，快過來，別管他們啦！」
敦：「……」
每天都在以一種很新的方式，見證自己的老師，人緣究竟有多差。
「……好吧，我知道了。」
另一邊，被吵得腦仁疼的由香織，終於無奈地扶額，嘆了口氣。
只見由香織單手一伸，精準地揪住了自家搭檔的衣領，把人往身後一放，擋在了國木田獨步的面前。
「沙條？」
國木田獨步不贊同地皺起眉。
姜發青年剛準備說話，就見少女先一步伸手，把一張黑卡遞了過來。
「抱歉，國木田先生，是太宰不對，但他病才剛好……」
由香織看著國木田獨步，真誠地說道，
「唔，作為歉禮，請收下這個。」
收……
國木田獨步一愣，低頭看了眼遞來的黑卡。
卡面上，那個極具代表的，古羅馬軍團的百夫長頭像，在陽光下閃爍著財富的金光，足足讓國木田獨步沉默了一秒。
「沙條……你這個——」
國木田獨步嘴角一抽，「該不會是百夫長黑卡吧？」
「對。」
「這是你的信用卡吧？」
「嗯，不過現在賠給你。」
由香織一邊說著點了下頭，把黑卡塞到了國木田獨步的手上，
「請放心，它是有效的，沒有限額，你可以隨意用到不想用為止。」
國木田獨步：「……」
對哦，他怎麼忘記了，當初沙條來橫濱的時候，坐的好像是私人飛機啊。
所丶所以——
他這是被包【嗶】了？！
突然實現財富自由的國木田獨步，捏著黑卡的手微微顫抖。
一旁圍觀的眾人：「……！！」
戳在黑髮少女身後的太宰治，笑容逐漸消失。
「我不同意！！阿織——！」
「……咳，太宰說得對，沙條，我不是那種人。」
國木田獨步咳嗽了一聲，眼神可疑地游移了一下，
「咳咳，那什麼太快了，這樣吧，我們丶我們可以先從彼此的愛好開始聊起——」
「聊什麼聊？想都別想！」
太宰治一驚，猛地瞪圓了眼睛。
他一邊擠進國木田和由香織的中間，試圖搶回那張黑卡，還不忘了對搭檔發出悲憤地控訴，
「阿織！你竟然隨便給別的男人銀行卡，我都沒有！你這個始亂終棄的花心鬼，不准隨便養國木田君啊！！」
「啊？什麼始亂終棄，只是一張信用卡而已，再說了，這還不是你的錯……」
「什麼叫『隨便養』？太宰，不要把人說得和養寵物一樣！咳，沙條，請問你平時的愛好——」
亂糟糟，亂七八糟。
剛平息沒多久的辦公室，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混亂。
旁觀全程的敦：「……」
虎敦少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默默閉上了嘴，放棄了勸架。
算了，至少大病初癒的太宰先生，不需要擔心挨揍危機了。
這也不錯。
其餘的事務員小姐們，集體起立鼓掌，露出了快慰的嘲笑。
太宰先生，有句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呵，讓你作，阿織的黑卡是別人了的吧？
哈哈哈，活該！
與此同時，遙遠的城市
某間裝潢華麗的書房內
一個清瘦的身影坐在歐式椅中。
室內明亮的光線從天花板落下，一瞬照亮了青年黑色的天然卷頭髮，蒼白的皮膚，以及搭在椅子扶把上的手指。
下屬敲門時，鬼族青年正單手撐著下巴，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扶手處，饒有興趣地研究桌面上的棋盤。
那是一局毫無規則可言的棋局。
象棋丶圍棋丶飛行棋丶跳跳棋……
各種棋子七零八落地聚集在一起，亂糟糟地橫陳在方格的棋盤上，完全看不出走勢規律。
堪稱亂來的棋局，然而鬼族青年卻捏著棋子，擺弄著很認真，彷彿這是世上最有趣的對弈一樣。
直到進門的傀儡，帶回了最新的情報。
「……你說什麼？斬鬼沒有拍下那把刀？」
鬼族青年執棋的動作一頓，意外地轉過頭，看向了下首。
傀儡不敢說話，只是瑟縮得把頭埋得更深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男人的汗水滴落在地毯上，身上的西裝早已被冷汗打濕，其中一閃而過的樣貌，赫然就是不久以前，在高台上介紹『斬滅之刃』的拍賣官。
「這樣啊。」
「竟然沒有接受嗎？」
鬼族青年沒有搭理驚恐的傀儡，他隨手丟開了棋子，起身離開了椅子。
於是，除了黑色的天然卷之外，青年連帶著那副清純如天使一樣的容貌，也一同暴露在了燈光下。
是惡鬼，上呼之一。
明明是賞心悅目的一幕，然而傀儡下屬卻害怕得渾身發抖，連頭也不敢擡。
「奇怪，這可不像是斬鬼的作風啊。」
鬼族青年手指在臉側點了點，清朗的嗓音如溫柔的春風，在書房內自言自語地盪開，
「難得我為你精心準備的禮物……你在想什麼呢，我的斬鬼？」
那個【歌者】就算了，以你的性格，應該不可能拒絕得了這把『斬滅之刃』，再加上【猗窩座】帶來的影響，體內的鬼血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還是說——」
思索間，鬼族青年的話音一頓。
一個可能性他的腦中浮現，讓鬼族微微眯起了猩紅的眼瞳。
是有人影響了你的判斷嗎，斬鬼？
他讓你做出了選擇，比斬殺我們更重要？
一直以來所自得的依仗被奪走，鬼族青年定定沉默而了片刻，下一秒，青年清純如天使一樣的臉上，驟然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意。
不得了，這可真是不得了啊。
如果真是這樣，他倒是想見識一下，這位是何方神聖。
《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劇場》
【拍賣會前】
躲在暗處的惡鬼上呼一：精心準備了禮物，等著斬鬼接受，然後讓斬鬼用他送的刀，來揍自己
上呼一（臉上迷の紅暈）：「啊，只要一想到斬鬼手中握著的，是我送的刀，啊~」
【拍賣會後】
惡鬼上呼一（殺心頓起）：究竟是哪個臭蟲壞我好事！
太宰（微笑）：謝謝，你的刀很有用，順便，你也很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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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一場拍賣會
大家都在釣魚
只有港.黑，在真情實感刺探情報
太宰先生，都說了
人不能太得意
看，阿織當著你的面
把黑卡給了別的男人呢
開心嗎？
PS.
還有小天使記得嗎，這個上呼一，就是那個找來了歌者，被阿織稱為『絕對不想遇見的對手，揍他就好像在獎勵他的超級大變態』
然後這次，他來送刀了
可惜，送禮物計劃沒成功，反而成了噠宰的助攻
悠于 2024-1-8 19:59
第101章 Episode 101 阿織的泳衣
接下來的時間，就像流水般一晃而過。
中島敦帶回來的，關於『產屋敷』的調查情報少得可憐。
加上Port Mafia『貢獻』的部分，以及太宰治事後動用了一些不可說的手段，最終也只能鎖定這個家族近幾年的代理人活動。
而關於本家的位置或是人員，從那一場拍賣會之後，就如同露水一般，再次於陽光下銷聲匿跡。
「簡直就像『神隱』一樣。」
橫濱公寓內
太宰治渾身濕噠噠地坐在地毯上，轉頭對黑髮少女開玩笑地說道。
顯然，一場重感冒不足以讓某個心眼繃帶怪學到教訓，放棄一日一次的趣味入水活動。
瞧瞧這堪比水鬼的形象。
由香織甚至從自家搭檔的頭髮裡，抓到一隻活蹦亂跳的小螃蟹。
正好，晚上拿來給繃帶怪加餐。
「你看，阿織，恰好產屋敷的每一代成員都會和神官一族聯姻，說不定他們的大本營，真的在神域之類的地方呢。」
鳶眼青年豎起手指，煞有介事地說道。
否則從常識來說，還真的很難解釋，這麼一個家族究竟是怎麼做到在攝像頭和信息發達的現代，依舊保持神秘的。
話雖這麼說，但無論是由香織還是太宰，似乎對這個結果絲毫不感到意外。
看起來，他們也沒有再繼續追查下去的意思了。
畢竟，不管是Port Mafia還是太宰，他們的行動本身，就是在釋放一種信號，並且已經足夠明顯。
接下來，與其繼續浪費精力和目標捉迷藏，不如耐心地等待對方『探查』完畢後，主動放下顧慮從迷霧中現身，找上他們。
而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
由香織終於想起來了，她曾經在哪裡見過『產屋敷』這三個字。
「福克斯？」
太宰治思索了片刻，一語道出了最大的可能。
「準確地說，應該是在卡萊爾的書房裡。」
少女的聲音從背後浴室的方向傳來。
由香織走到太宰治身邊，順手把乾淨的毛巾扔到自家搭檔頭上，一邊拿起遙控器調高了屋內的溫度。
「時間大概是在我開始追獵【鬼族】不久，卡萊爾去了一趟意大利，帶回了一些檔案。」
那些檔案就收容在【沃爾圖裡】的圖書館裡。
沒錯，那群兇殘的吸血鬼，居然還有圖書館。
一扇超出人類認知的古老大門，看著與公元前的產物別無二致。
但裡頭卻收納了世界最古老的文字丶悠久的歷史，從天文到經濟，事無巨細。
你甚至能看到，人類羅馬教廷的第一聲格里高利聖詠樂譜，和《國富論》的手稿擺在一起；學者們燦若繁星的思想，與《豬場產房生產管理實踐Ⅰ：分娩期管理》疊在一塊。
總而言之，很難想像這個圖書館所涵蓋的知識量。
……也很難理解，負責收集這些知識的吸血鬼們，他們當時的精神狀態。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群高高在上，傲慢的吸血鬼警察，當然不是什麼正義的夥伴，以剷除惡勢力，守護人類為己任之類的溫柔角色。
話又說回來，真要『剷除惡勢力』，他們反而才是第一批要掛到比薩斜塔上，閃閃發光的那個。
【沃爾圖裡】願意提供幫助的理由很簡單——
他們不能允許，自己掌控的領域裡出現【鬼】這種骯髒的東西。
愚蠢丶冒進丶毫無理智和價值。
更不用說，放任它們行動，只會暴露吸血鬼的存在。
因此，【斬鬼】的存在，對他們而言，同樣是一把不可或缺的好刀。
僅憑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暫時容忍【鬼】與【吸血鬼】的混合物，至今沒有掐滅他們口中『犯罪的幼苗』。
「卡萊爾帶回的檔案裡，很大一部分，是需要處決的鬼族名單，包括他們的弱點丶能力丶位置，還有一些鬼族誕生的實驗記錄，應該是之後搜刮來的……」
由香織回憶地說道，
「關於【獵鬼人】的內容幾乎沒有，但其中幾頁，和鬼族相關的辯白記錄裡，倒是有一些提到了『產屋敷』。」
只是很可惜，當時的黑髮少女剛剛被轉化不久，狀態和精神都很不穩定。
作為監護人的大家長卡萊爾，自然把更多的心力都放在了怎麼幫由香織壓制鬼血上，沒有注意到其他。
唔……現在看起來，她確是該找個時間，回一趟福克斯。
另外，有一段時間不見，也不知道愛德華他們怎麼樣了。
上週視頻通話的時候，愛麗絲還在神秘兮兮地說，某個老古董二號的春天可能要降臨了。小鎮上來了一個文靜又漂亮的轉學生，似乎是愛德華的命定戀人……
就在由香織走神間，旁邊有一下沒一下擦著頭髮的太宰治停下了動作，望了過來。
他的視線在少女的臉上掃過，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卡萊爾啊……阿織，他也和你一樣嗎？」
「嗯？怎麼可能。」
由香織下意識回答道，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尊敬和孺慕，
「卡萊爾是我們的監護人，總是沉著又冷靜，作為醫生幫助了很多人。另外，除了我之外，愛德華他們都是純種的吸血鬼，和【鬼】沒有任何的——」
黑髮少女突然話音一頓。
她像是才想到自家搭檔還在身邊，轉頭對上了太宰治望來的視線。
青年的腦袋上搭著毛巾，睜著鳶色的瞳眸看來，安靜地聆聽。
在室內調高的溫度下，太宰治衣服各處已經停止了滴水，毛茸茸的黑髮半濕不幹，瀏海耷拉著，在額前洇出水漬的濕氣。
這副模樣，莫名讓由香織聯想到了淋水的黑貓，露出了毛底下瘦弱的軀體，說不出的無辜可憐。
「阿織？」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疑惑地歪了歪頭。
於是，那種蓋著毛巾，被雨水打濕的脆弱感更明顯了。
總覺得……
放著這樣的搭檔不管，自己一個人跑開，就像欺負了小動物的惡魔一樣。
由香織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太宰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
「那個……太宰，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大概過段時間，我會回福克斯一趟，調查『產屋敷』的事情，你要是方便的話——」
怎麼會不方便呢？
太宰治在心中回答，表面卻一言不發。
有笑意自他的眼底浮現。
就像某種享受一樣，從由香織的第一句話，第一個字出現的時候，太宰治就知道了少女接下來要說什麼，但他沒有打斷由香織的發言。
……他想聽阿織說完。
太宰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由香織，鳶色的瞳眸在光線下明亮而溫暖，那抹清淺的笑意隨著少女的話語不斷加深，就在它完全在青年的眸中蔓延開時——
「唔，等等……」
發出回家邀請的由香織突然一頓，想到了另一個不確定因素。
「卡萊爾倒是還好，賈斯帕最近似乎還在自我控制，貿然帶一個人類回家不太合適。再加上意大利那邊……要是驚動了【沃爾圖裡】，被他們發現吸血鬼的秘密洩露了——」
由香織越想，越覺得危險。
最後乾脆閉上了嘴，對太宰治收回了前言，
「算了，當我沒說，太宰你不用在意。」
太宰治：「……」
太宰治眼中期待的笑容一僵，頓時『啪嘰』一聲，碎了一地。
「……阿織！！說好的一直在我身邊呢！說話算話，不准食言而肥！」
「欸？」
由香織為難地瞅著發難的搭檔，試圖講道理，
「可是，太宰，現在時機不對，如果不小心暴露了，你絕對會被【沃爾圖裡】追殺的。」
「我不想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陷入危險裡。」
太宰治：「……」
「……可惡，又說這種話！」
暴擊來得太快，猝不及防。
某個再次被直球攻擊的繃帶怪，用力扯下了腦袋上裝可憐的毛巾道具，憤憤不平地用力拍桌，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阿織——！你這個壞心眼玩弄別人感情的世界第一過分吸血鬼！」
由香織：「？」
「誰玩弄感情了啊！還有你這個前綴是不是越來越長了？」
「等一下，別突然撲過來，濕噠噠……全是海水的味道——你給我去洗澡啊！」
「不要！你竟然嫌棄我，阿織！」
某個鳶眼青年一把抱住由香織，把海水全蹭到了少女身上。
而就在這時，一片亂糟糟的混亂中，兩人都沒發現，公寓客廳內，從Yuki凜事件後就沉睡在刀架上方的烏鴉，耷拉在身側的羽毛忽然微微一動。
彷彿即將甦醒般，它眼皮下的眼球開始劇烈滾動。
——小黑醒了。
由香織發現這件事時，正好是她準備和同事們一起去度假的前夜。
彼時白天，作為需要參與研討會的一員，與謝野晶子一行人必須提前到達會場。
與謝野晶子提著行李，身後跟著一串滿臉不捨的事務員小姐們，蹬著十厘米的細高跟，行動颯爽往機場趕。
一路疾風帶閃電，愣是把腳下的高跟鞋踩出了戰靴的效果。
由香織在櫻木小姐幾人的撒嬌下，作為陪同，跟著跑了一趟。
美曰其名，她們才不需要煞風景的男人，有阿織就夠了！
本來打算一起提行李的國木田眾人：「……」
算了，這種時候，他們還是別去湊熱鬧了。
幾位男士瞅著滿臉怨氣的事務員小姐們，識相地齊刷刷往後退了一步，順便按住了自告奮勇，表示可以開車的太宰治。
不，太宰/太宰先生，其他人就算，你要是湊上去，一定會被撕碎的。
櫻木小姐她們甩來的視線，都快成菜刀了。
「啊，對了。」
橫濱羽田機場
即將登機前，與謝野晶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落後眾人一步，又走回到由香織的身邊。
「怎麼了，晶子，是忘了什麼東西嗎？」由香織問道。
「確實差點忘了一件事。」
靠譜的醫生小姐點了點頭，眼角瞥了眼少女的身邊。
在確認某個厚臉皮的繃帶怪，的確沒有跟來後，與謝野晶子才從隨身的包裡單獨拎出了一個小袋子，遞給了由香織，
「喏，這是你之前落在我那裡的泳裝，正好帶給你。」
「阿織，別管太宰那傢伙挑的潛水服了，我們可是去享受大海和陽光的！」
與謝野晶子目光犀利地說道。
難得的度假，怎麼可以讓心懷不軌的臭男人，破壞這麼美妙的時光！
由香織：「……」
由香織接過小袋子的動作一頓，陷入了奇異的沉默。
雖然晶子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太宰那傢伙還真給她挑了件潛水服啊！
還是專業競賽級別的。
老實說，從那件一言難盡的『泳裝』出現後，由香織腦內已經放棄了下水的想法。
儘管穿衣自由，但她暫時還不想套著一身競技類潛水服，站在小夥伴們的中間，當個奇怪的顯眼包。
就算是吸血鬼，也是要面子的。
「呃，多謝你的好意啦，晶子。」
由香織一手提著小袋子，有點為難地撓了下臉頰，
「不過還是算了，我到時候在海灘上逛逛就行了，這件泳衣它……」
黑髮少女後半句的『不適合』還沒說出口，就見對面的醫生小姐忽然視線下移，目光精準地掃了眼由香織的胸口，語氣平靜地說出了不得了的台詞，
「如果是尺寸問題的話，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換好了。」
「是36【嗶】——對吧？」
由香織：「……」
由香織：「……我能問個問題嗎，晶子。」
與謝野晶子挑眉：「什麼？」
「你看上好像很希望我下水，為什麼？那邊是有什麼重要的活動嗎？」
黑髮少女好奇地問道。
不怪由香織這種反應，實在是與謝野晶子的表現太明顯了。
就差在臉上寫『快換泳衣！我要看好戲！』幾個大字了。
「哦，你猜到就沒辦法了，阿織。」
與謝野晶子雙眼一眨，鎮定地搬出了準備好的說辭，
「其實，我和櫻木小姐打聽到，就在明後天，當地會舉辦一年一次的水上排球大賽。」
「勝利的隊伍可以在任意酒店消費，升級套房，食宿全免，阿織——」
與謝野晶子正義凜然地看著由香織，語氣莊重地說道，
「國木田他一定會以『不能欺負普通人』之類的古板原因，拒絕出賽。」
「亂步先生是體力殘念，社長向來不會參加這種活動，敦對排球一竅不通，太宰完全指望不上，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只要有你在，就算單人一隊，也能暴殺對面！」
與謝野晶子停頓了一下，瞅了眼由香織的表情，忽然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像是無法啟齒一般，側過頭捂住了臉，語氣柔弱地說道，
「阿織，其實這話本來不適合對你說的，但是我和櫻木小姐也沒有辦法了。其實……偵探社的財務最近相當緊張，但大家又非常期待這次的團建旅行——」
「櫻木小姐為了這件事，苦惱了好久，晚上都在悄悄掉眼淚，天熱也不敢開空調。」
「所以，阿織，就當是為了櫻木小姐晚上能安心開空調，偵探社的未來和財務，可以託付給你嗎？」
由香織：「……」
竟丶竟然還有這麼曲折的隱情嗎？
由香織大受震撼，又直覺哪裡怪怪的。
但與謝野晶子落寞的表情又太過真實，彷彿再多說一句就要淚灑機場——
「……我明白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實在沒有拒絕的道理。
一場水上比賽而已，她今晚就回去把排球的規則通讀一遍！
「對了，記得對太宰他們保密哦！」
與謝野晶子的兩眼一亮，瞬間笑容如春花燦爛。
但她還是拚命克制住了瘋狂想要上揚的嘴角，至少別露出看好戲的笑容，叮囑道，
「男人的自尊心丶噗，咳咳，很脆弱的，知道了真相，指不定多傷心。」
「所以阿織，絕對丶絕對丶絕對要保密啊！」
與謝野晶子猛地湊到由香織面前，語氣鄭重地強調道，
「特別是對太宰！」
「……行吧，我知道了。」
由香織忍不住腦袋後仰，無語地點了點頭。
很好，她好像明白了晶子和事務員小姐們，一定要讓自己來機場送行的原因了。
原來是為了偵探社的未來嗎……
雖然把一場水上排球活動稱為『偵探社的未來』，哪裡不太對勁。
不過——
算了，可能這就是霓虹的企業文化吧。
黑髮少女望著與謝野晶子歡樂登機的背影，露出了雖然不理解，但尊重的表情。
當天傍晚，由香織少見地拒絕了自家搭檔蹭飯的要求，順路去買了一本《水上排球指南》。
沒辦法，實在是鳶眼青年過於敏銳，只要被他發現一絲端倪，基本就等於透露了整個計劃。
既然她答應了晶子，就只能暫時拒絕太宰了。
作為補償，由香織在離開偵探社前，還特意訂了一份料理亭的螃蟹外賣，投餵自家搭檔。
「……阿織？！」
太宰治抱著沉甸甸的便當盒，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露出了慘遭拋棄的可憐幼貓表情。
「呃，抱歉太宰，我答應了要保密的。」
由香織心虛地移開了目光，感覺良心有點痛，
「總丶總之，就是這樣，我們明天機場見！」
正所謂多說多錯，黑髮少女明智地沒有提起與謝野晶子她們。
在撂下一句話後，少女連正門都不走了，直接背著大提琴盒，單手在窗框邊一撐，利落地跳窗跑了。
速度之快，正好和樓下出差歸來的江戶川亂步從擦肩而過。
「……原來如此。」
黑髮偵探擡手按住差點飛出去的帽子，施施然上樓，推開門第一句話就是——
「國木田，我要住總統套房，還有24小時的限量英式甜品下午茶！」
正打算打招呼的國木田獨步：「！！」
總統套房？！
他們什麼時候有這麼奢侈的預算了？
「現在有了。」
江戶川亂步一臉肯定地說道，
「總之就是這樣，快點，國木田，現在就打電話改房間。」
國木田獨步嘴角一抽，豎起手掌比了個暫停的動作，
「請先等一下亂步先生，唯獨這件事，請務必解釋一下！」
「辦不到。」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晃了晃頭上的軟帽，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畢竟，只要再多說一句，太宰肯定能猜到。
這樣的話，他的總統套房和限量甜品自助，絕對會全部泡湯！
名偵探這段時間可是很辛苦的！
跑了那麼多地方，還剛剛從駒澤村回來。
那位煉獄準議員簡直比石頭還固執，要想說服他，他和社長可是花費了不少心力。
所以總統套房和甜品是獎勵，他才不要錯過！
江戶川亂步雙臂環胸，鼓著臉固執地催促，但就是一句多餘的提示不給。
國木田獨步：「……」
可靠的姜發青年腦後直冒汗，撥出號碼的手指正在瘋狂顫抖，彷彿聽到了財務滴血的聲音。
這一刻，國木田獨步先生再一次回想起了，由香織遞來黑卡的瞬間……他就應該多留幾天，而不是事後還回去，還能多看幾天太宰的笑話。
嘖，他後悔了！
「……不對啊。」
這情況，絕對有問題。
一旁的太宰治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在亂步和由香織離開的窗口掃了掃去，完全不見上一秒，在黑髮少女面前可憐兮兮的棄貓模樣。
敦在旁邊，甚至聽到了自家老師心中暗搓搓撥弄算盤的聲音。
「……太宰先生，不能去跟蹤香織姐哦。」
中島敦默默提醒道。
以香織姐的警覺度，絕對會被發現的。
而且，難得香織姐說了要保密，說不定，只是一些女孩子之間可愛的小秘密呢？
「太宰先生，你也不想當那種，對女孩子們的秘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糟糕男人吧？」
「那真的很沒風度的。」敦認真地說道。
這話聽著，是不是有點耳熟？
簡直和不久前，某個心眼繃帶怪拿來膈應另一位倒霉蛋重力使時的句式，一模一樣。
太宰治：「……」
太宰治：「…………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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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發出了『回家』的邀請
阿織，又收回了『回家』的邀請
太宰再次用行動
向我們證明了
果斷不一定白給，但猶豫
一定敗北
阿織的泳裝回
絕讚待命中
快說謝謝與謝野醫生！
PS.
終於到海灘劇情了呢，激動搓手手，笑容逐漸放肆
第102章 Episode 102 拒絕電燈泡
由香織他們前往的度假之地，是森林和大海的島嶼。
當陽光升起的時候，位於天城山北側的山麓最先醒了過來。
到處是高大的雪松林。
如果這時候，有人能躍到樹幹的最高處，就能看到金色水晶一樣凝固在樹冠裡的陽光，憑高眺望到山腳下，島嶼丶海灘以及連綿了數百公里的海岸線。
有風在雪松林間穿梭。
一道嬌小纖細的身影躍上高大的雪松樹。
枝椏輕顫了一下，這道身影如同靈巧的飛鳥一般，姿勢優美地越過重重的障礙，出現在森林的最深處。
空氣中的水氣越來越濃，視線開闊的瞬間，清涼的水霧從高處飛撲而來。
是流經山谷川的瀑布。
它從落差25米的高度傾瀉而下，一時間，水花與水的飛沫四濺，讓整座河谷都環繞在瀑布聲之下。
幾隻成年的梅花鹿正在溪流邊，愜意地低著頭舔.舐河水，沒有注意到捕獵者的到來。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穿梭在雪松林間的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一陣羽翅拍打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森林裡的飛鳥逃竄般，從高處飛走。
河谷內安靜得出奇，瀑布聲在周圍環繞，然而蟲鳥卻停止了鳴叫。
幾隻休憩的梅花鹿突然機警地擡起了頭，發達的嗅覺讓它們捕捉到了風中的氣息——
瀑布丶水流丶樹葉丶花朵。
還有多出來的——
【跑！】
幾乎是立刻，成年的野鹿騰躍而起，豪邁地撲騰進溪水裡，濺起水花想要往深處逃竄。
然而在這以前，那道纖細的身影早已急速掠來。
彷彿是電影的慢鏡頭般，一隻蒼白脆弱的手掌探來，輕輕按住了驚慌的野鹿。
這就像一個信號。
上一刻還拚命逃跑的梅花鹿突然停止了掙扎，徹底安靜了下來。
美麗的鹿跪伏在地上，求饒般低低哀鳴了一聲。
它溫順地擡起了脖子，溫潤漆黑的鹿瞳對上捕獵者湛藍的瞳眸，映出少女蒼白精緻的面容。
「別怕。」
由香織安撫地拍了拍這個漂亮的生靈，溫和地用手掌遮住了梅花鹿黝黑的瞳眸。
少女俯下頭，紮起的高馬尾髮絲在肩膀滑落，雪白的獠牙刺入鹿的血管，
「我會克制一點的，不會弄疼你。」
正所謂俗話說得好，不能竭澤而漁，要可持續發展。
她可是成熟的吸血鬼，才不會對儲備糧趕盡殺絕。
……嗝。
二十分鐘後，由香織捂著嘴，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擰開了酒店浴室的花灑。
此刻，他們正在伊豆的某個海濱酒店內。
現在恰好是旅遊旺季，住宿最難解決的時候，但託某位名偵探常年破案累計下的功績的福，偵探社還是在一位委託人的介紹下，入住了一家相當不錯的酒店。
雖然距離亂步口中的『總統套房』，還差了一些標準。
但奇怪的是，黑髮偵探在知道後，不僅沒有抗議，反而毫無意見地接受了。
儘管最後那句——
「嗯，只是一個晚上而已，明天就能換了。」
聽上去莫名地讓人有點不安，但負責眾人行程的國木田君，還是明智地選擇了什麼也沒聽到。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能少一天是一天！
可靠的國木田君鎮定地擡了下眼鏡，目光堅定。
「咳，好了，接下來大家先把行李放回房間，十分鐘後，統一在酒店大堂集合。」
「我們今天的行程很緊，大家都打起精神！一小時參觀踴子步道，爭取46分鐘爬上天城上山頂，這樣我們就有20分鐘15秒吃到當地的剛捕撈上來的海鮮……」
「等等，XX餐館好像中午會提前休業，那沒辦法了，各位，爬山時間就縮短到32分鐘——」
酒店登記處入口
姜發青年帶著一群同事，把手帳翻得『嘩嘩』直響，行程攻略詳細精確到秒。
不愧是人稱可靠的國木田媽媽！
可惜——
「哇！！！哥哥大人，你看你看，是大海欸，直美已經等不及看到，兄長大人穿泳裝的可愛樣子了！」
「對了，以防明天手忙腳亂，不如直美現在幫兄長大人，好好檢丶查丶一丶下丶身丶體吧~」
「噫？！等等丶直美，別在這裡，我們回房間……啊~」
這是從下飛機起，就跟連體嬰似的，沒有分開過的谷崎兄妹。
「鏡花醬，這裡有一家料理店，他們的湯豆腐好像很有名，要去嚐嚐看嗎？」
虎敦少年翻著酒店隨附的旅遊手冊，看向身旁的泉鏡花。
而與此同時，就像無言的默契般，泉鏡花同樣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米飯料理，轉頭說道，
「敦，你看，有茶泡飯，無限量供應——」
兩個年輕的少年人，手裡舉著宣傳冊面面相覷。
數秒後，敦的臉上率先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樣的話，就都去吧，先去這家湯豆腐店，然後再去吃茶泡飯。」
「嗯！還有可麗餅，可麗餅很好吃。」
泉鏡花用力點頭。
這是默契的搭檔一號組。
至於默契的搭檔二號組——
「阿織，阿織，我們去釣魚吧，說不定能釣到超大的螃蟹哦！」
「嗯？螃蟹？」
由香織瞅了眼太宰治手指點的位置，露出了無語的眼神，
「你說的這裡是鱒魚釣場吧，怎麼可能會有螃蟹，不過釣場啊……」
黑髮少女若有所思地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正好附近有個山麓，應該有不少梅花鹿在那，太宰，給我半小時，我去轉轉，很快回來！」
「欸——」
太宰治失望地眨巴了下眼睛，狀似難為地猶豫了一會兒，才勉強般說道，
「好吧，但是阿織，僅此一次哦，你後面的時間要都給我一個人。」
「沒問題！」
急著去打獵『吃飯』的由香織，想也不想地一口同意，完全沒發現自己答應了什麼，直接把行李和房卡都交給了自家搭檔。
「對了，阿織，轉一下身，我幫你把頭髮紮起來。」
在出發前，太宰治叫住了黑髮少女，晃了晃自己手腕。
「嗯？這個就不用……」
由香織剛想說不用，下一秒，她的視線就落在搭檔晃動的手上。
黑髮少女這才發現，太宰治纏著繃帶的右手腕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根頭繩。
白色薔薇的小花，鬆鬆地套在青年的腕處，看上去可愛又精緻。
唔……
由香織停頓了一秒，在自家搭檔準備充分，又無比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好吧，謝了。」
最後，由香織抓了下頭髮，嚥下了嘴邊的『不用』，依言轉過了身。
「嗯嗯，不用客氣。」
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微微俯下.身靠近背對自己的由香織。
青年修長清瘦的手指插入少女的髮絲，用指尖充當梳子輕輕順了一下後，動作熟練地將黑髮高高挽起，紮成了一束漂亮的高馬尾。
伴隨著由香織的動作，馬尾與頭繩上的小花朵跟著一下一下地跳躍，可愛得不可思議。
明明是毫無逾越的距離，但兩人的這份互動，卻透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親密。
偵探社的眾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倒是酒店周圍的客人們，或多或少在瞄到後，露出了瞭然的表情。
一部分媽媽輩們，忍不住捂嘴，笑容心照不宣。
敦則注意到，還有一些男士退了回去，彼此遺憾地搖頭嘆氣，隱約能聽到斷斷續續地幾句——
【「……什麼啊，有伴了。」】
【「是男朋友吧，真可惜……還以為有希望——」】
反應過來的虎敦少年：「……」
所以這就是成年人的實力嗎？
真不愧是你啊，太宰先生。
談話間，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先生，同樣也沒閒著。
他早在國木田獨步開口的第一秒，就快樂地衝了出去，目標直指當地著名的24小時限量英式甜品，身後還跟著放心不下的監護人。
「國木田，你們自行安排即可，我就不參與了。」
不愧是可靠的社長大人，至少在離開前，還記得和部下喊一聲。
國木田獨步：「……」
嘰嘰喳喳，嘰哩咕嚕。
現場一片歡笑，就是沒人認真聽國木田獨步先生說話。
甚至等姜發青年回過神來時，發現大家已經自行組隊完畢，決定好了當天的行程。
突然就變成孤身一人，手捧攻略的國木田獨步：「……」
「……你們——！！」
國木田獨步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手指不小心一用力，『撕拉』一聲，把攻略手帳撕成了兩半。
下一秒，整個酒店大堂的客人，都聽到了姜發青年充滿活力的怒吼，
「你們幾個——倒是認真聽人說話啊——混蛋！！！」
「宰了你們啊啊啊——！」
有句話叫做，旅遊期間，惹誰，都不能惹辛苦做攻略的老實人生氣。
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生氣的老實人會在什麼時候爆發，或者鬧一出更狠的騷動，讓大家一起被趕出酒店。
偵探社眾人：「……」
偵探社眾人：「…………」
吼聲繞梁的酒店大堂內，眾人頓時集體一靜，他們看著差點惡鬼化的大前輩，老實低頭道歉。
「……對不起。」
國木田獨步，恨恨一擡眼鏡：「哼！」
結果最後，介於國木田媽媽的大爆發，偵探社眾人還是小學生似地，乖乖地聽完了這一天的行程。
不過考慮到一些心照不宣的理由，眾人還是得到了一點自由行動的機會——
比如，名偵探先生已經跑遠了，只能算了。
又比如，由香織也已經跟利箭似地，竄了出去。
於是，眾人幸運地得到了半小時的休息時間，特種兵訓練似地爬山計劃取消，改成了悠閒的熱海散步。
就此，國木田君的『惡魔旅行攻略計劃』還沒開始，就徹底宣告破滅。
「好耶——！」
偵探社眾人集體歡呼，互相勝利地擊掌。
國木田獨步：「……」
很好，他有理由懷疑，這幾個問題兒童是故意的！
他的旅行手帳哪裡不好了？就這麼嫌棄嗎！
「嘛，別去想了，國木田君，別去想了。」
某個鳶眼青年理解地拍了拍前搭檔的肩膀，勸慰道，
「結果好就行了，不用在意那種小細節。」
國木田獨步沉默片刻，斜睨了一臉理解萬歲的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說出了真相，
「……太宰，這其實是你安排好的吧。」
就為了和沙條有獨處的機會。
「誒嘿~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太宰治笑吟吟地說道。
青年沒有回答，但這副表現，顯然說明了一切。
這可是他和阿織的第一次度假旅遊，誰要帶著一堆電燈泡。
谷崎君他們一定會一起行動，敦君陪著小鏡花，亂步先生本來就不喜歡步行，再加上這段時間到處出差，肯定更傾向於坐在甜品裡消磨一天。
一路計算下來，大概就只有國木田君會認真做攻略。
但也沒關係，只要稍稍引導一下，那份堪稱『訓練計劃』的行程安排，就會瞬間破產啦。
鳶眼青年笑容滿面，心中的算盤打得噼啪響。
可惜，這世上還有一句話，叫做『意外永遠來得比計劃更快』。
半小時後，打獵成功的由香織歸隊。
度假期間，海濱城市的街頭比想像中的更熱鬧。
特色商店林立，空氣中飄蕩著食物的香氣，可愛的商品瞬間吸引了女孩子們的視線。
「敦，是兔子形狀的可麗餅！」
「兄長大人，我們來照大頭貼吧，很可愛哦！」
泉鏡花的目光黏在了可麗餅小屋上，另一邊，直美已經抱住了谷崎潤一郎的手臂，就要往玩具城拖。
嗯，很好，這個時候就該『失散』了。
太宰治滿意地點了點頭，握住了由香織的手腕，正準備不動聲色地把黑髮少女往反方向帶。
「阿織，你看……」
鳶眼青年的話才出口，後半句還沒說完，就被一聲興奮的尖叫打斷。
騷動是從前方一間『小屋』傳來的。
那是個用神秘的紫色帷幕，搭成的一個吉普賽樣式的帳篷。外間掛滿了諸如星星丶月亮一系列的吊墜，帳篷的最上方，立著一個木牌，寫著『占卜屋』幾個字。
遠遠的，能聽到了幾個女孩子們的交談。
【「……太好了，戀愛運是A，告白一定可以成功——」】
【「我測的是爸爸和媽媽，占卜師說得好準，說他們一直沒離開我，我們丶我們還對話了……」】
【「媽媽說很高興看到我找到了另一半，還告訴我，祖母的戒指就在梳妝盒的夾縫裡，是真的……」】
【「占卜師說我的理想一定會實現，只要買下水晶球，就能得到祝福——」】
不同的對話從前方飄來。
（戀愛運？）
谷崎直美的腳步一頓，轉過了頭。
（和爸爸媽媽對話？）
泉鏡花注視著可麗餅的目光一凝，露出了在意的表情。
（理想？）
國木田獨步一怔，下意識轉過頭，看向了幾個嘰嘰喳喳湊在一起的女孩子們，尤其是那一個已經掏出了錢包，開始數錢的女孩，微微皺起了眉頭。
「阿娜達，你說那個占卜師，能算到小愛在哪裡嗎？」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飄入耳中。
由香織側過頭，發現一對中年夫婦，正互相攙扶的站在外圍，遠遠地看著那個占卜屋。
這對夫妻的衣著整潔，但從袖口縫合線磨損的程度來看，應該已經重複洗了很多遍，原本柔軟的布料已經微微發白，丈夫單手拄著一根手杖，底部同樣磨圓。
他們手裡提著一袋厚厚的物證資料，應該是剛從警察局回來。
而且很顯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否則，他們也絕對不會對一個所謂的『占卜屋』，露出希冀的眼神。
由香織很清楚這樣的眼神——
無助的丶彷徨的，在一次次得到失望的消息後，又不願意放下一點點僅存的希望。於是，就選擇把目光投向了虛無縹緲的祈禱和神明。
黑髮少女同樣也知道，對於大部分『占卜師』來說，他們最喜歡的，也正是這樣的客人。
隨意榨乾。
然後在榨乾之後，連骨髓也一起壓擠出來，直到徹底失去利用價值。
由香織定定地注視著這對夫婦，而這對夫婦，卻始終盯著不遠處的占卜屋。
無聲的三秒後，太宰治認命地嘆了口氣。
好吧，二人獨處的時光泡湯了。
這一刻，喧鬧的街頭中，由香織邁開腳步，國木田獨步擡了擡眼鏡，敦和泉鏡花互相對視了一眼。
下一秒，彷彿默契般，眾人一齊朝著占卜屋走去。
假期暫停，現在，是臨時工作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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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是輕鬆愉快的度假時間
可惜沒人聽
國木田麻麻的旅行攻略
太宰打得一手好算盤
可惜意外
來得比計劃更快
這位還沒露面的占卜師
一上來
就拉滿了仇恨呢
露出同情的眼神
太宰（盯——）
第103章 Episode 103 小心騙子
很少人知道，真正的占卜師，從來不需要詢問來訪者『你想占卜什麼』。
——正確地預知來訪者想要知道的事情，同樣也是占卜的一環。
不做多餘的解讀，只把得到的結果，按對方的需要告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些說起來簡單，但恰恰，也是最困難的一環。（①）
雖然懷疑那間占卜屋的經營者是個騙子，但國木田獨步並沒有直接衝進去，揭穿對方的打算。
「欸？我們不這麼做嗎？」中島敦有點意外地問道。
老實說，他都已經做好了衝進帳篷，然後報警把人送去警局一日遊的準備了。
另一邊，聽到這話的谷崎潤一郎默默收回了摁手機的手指，跟著轉頭看了過來，同樣面帶疑惑。
「當然。」
國木田獨步擡了下眼鏡，嚴謹認真地說道，
「如果對方是騙子的話，當然二話不說揭穿他。但我們現在也只是單方面的懷疑而已，沒有確切的證據，不排除這位店主貨真價實的可能性。」
「另外，並不是所有的『占卜行為』都會被列為詐騙，至少失主得達到一定的金額損失才行。」
「這也就是說——」
谷崎直美抱著自家兄長的手臂，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有點稀奇的表情，
「國木田先生，原來你相信占卜嗎？！」
真看不出來。
她一直以為，國木田先生是絕對的現實理想主義者。
只相信努力和奮鬥，對一切預知未來丶占卜這一類捷徑的行為嗤之以鼻。
「不，從我個人的角度，這些東西當然是無稽之談。」
果然，姜發青年掃了眼不遠處，正在排隊占卜的隊伍，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管是星座還是十二宮，從本質上來說，那都是行星在引力下的客觀運動軌跡，跟『今天適合什麼顏色』，『明天考試能不能合格』之類的個人行為，毫無關係。」
「就連『星座』這個概念本身，也是古巴比倫提出的假想，人們主觀構造的形狀和命名。」
「一旦脫離了地球，放在整個浩瀚的宇宙，它們也只是一些相隔不知道多少光年的小點而已。」
所以，占卜不存在任何預測的理論可行性。
巴拉巴拉，巴拉拉。
一連串難懂的專業名詞，從這位前理科教師的嘴巴裡蹦出。
敦：「……」
泉鏡花：「……」
谷崎兄妹：「……」
嗯，完全沒聽懂呢，不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那國木田先生，你打算怎麼做？」
谷崎潤一郎舉手問道。
「很簡單。」
「想要證實真偽，最好的做法就是實際去體驗一番。」
國木田獨步乾脆利落地說道。
說話間，他的視線從後輩們的臉上一一滑過，依次跳過了躍躍欲試的直美，面無表情的泉鏡花，谷崎潤一郎，最後落在了敦的身上。
「走了，敦，你來當這個『客人』。」
中島敦嚇一跳：「……欸？欸——！！為什麼？！」
會去占卜的，一般不都是女孩子嗎？
明顯直美小姐和鏡花醬更合適吧？
「她們不行。」
既然是探查，自然要選一個對占卜毫無印象的人。
直美作為典型的JK，平常自然沒少看那些關於星象的書籍。
鏡花的話……
國木田獨步純粹是擔心，那個『占卜師』要是說了什麼失禮的話，會當場被冒出來的【白雪夜叉】砍成兩半。
這麼一看，敦是最好的人選。
不僅對『占卜』毫無概念，更重要的是——
國木田獨步瞅了眼虎敦少年懵逼的表情，清澈中透著愚丶咳，單純的眼神，正義凜然地說道，
「敦，你比較容易被影響，最合適。」
中島敦：「……」
謝謝，但他總感覺這話聽著怪怪的，不像在誇他。
「行了，不用擔心，我全程也會在一邊旁聽的。」
姜發青年說著，又看了一眼隊伍的方向。
這一次，他直接拽著敦的後衣領，彷彿是趕時間一樣，大步流星地往隊伍的末尾沖，終於搶在了最後一秒，正好和一個臉色有點憔悴的夫人碰上。
「啊，抱歉，您先……」
敦張了張嘴，剛準備往後讓，旁邊的國木田獨步卻一反常態的長腿一跨，直接把位置占了下來，擋在了前面。
「不好意思，是我們先來的。」
國木田獨步嚴肅著表情說道。
敦：「？」
國木田先生？！
中島敦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
反而是那位夫人，在短暫的愣神後笑著搖了搖手，直接走到了後兩位的隊伍末尾，並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另一頭，原地待命的眾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你們有沒有覺得，國木田先生，有點奇怪？」
谷崎潤一郎疑惑地抓了下頭髮。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很快又發現，原本還在附近的由香織和太宰治，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見了，
「咦？沙條小姐和太宰先生呢？」
難道也去占卜了嗎？
「太宰先生好像有事先離開了，香織姐的話——」
泉鏡花擡起手，指了指前方的廣場，
「在那邊。」
眾人循著方向看去。
此刻，黑髮少女正坐在噴泉廣場一側的長椅上，旁邊還有一個拄著手杖的陌生男人，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麼。
嗯？什麼時候？
所以，國木田先生他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谷崎兄妹和泉鏡花三人一臉迷茫地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轍的問號。
另一邊，帳篷內
隊伍很快就排到了敦和國木田獨步。
但兩人在進來時，並沒有了立即見到占卜師，反而被引導員小姐帶到沙發處坐下，一人遞了一份表格。
「這是？」敦疑惑地接過。
引導員小姐沒有回答，只是朝兩人微笑地欠了欠身，
「請兩位稍等，老師很快就來。」
哈……
中島敦默默瞅了眼離開的引導員，低頭看向手裡的表格。
和預想中的不同，這份表格上並沒有寫什麼深奧難懂的星相學，而是列了一些諸如『姓名』『生日』之類常見的問題。
乍眼一看，頗有一種街頭問卷調查的即視感。
國木田獨步瞟了眼表格上的問題，什麼都沒說，直接把表格反面蓋在了桌上，把筆遞給了敦。
「寫吧。」
中島敦：「……」
國木田先生，所以你說的旁觀，還真的是徹底的旁觀嗎？！
這種被當成小白鼠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儘管滿心疑問，但還是接過了筆，認真往上填寫資料。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對話，也正如國木田獨步所預料的那樣，敦被出現的占卜師，迅速牽住了鼻子，掌控了話題的節奏。
前來的占卜師是一個年輕的女性，穿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聖潔教堂的歐式白裙。
她的身材高挑，頭上披著繡有星星和月亮圖案的頭紗，看起來平靜而神秘。
占卜師沒有在意國木田獨步的那份空白的表格。
在拿到敦的那張時，她同樣也沒有看一眼，而是把手掌搭在了紙上，彷彿感應一般閉上了眼睛。
氣氛莫名莊重緊張了起來。
敦忍不住悄咪咪挺直了背，咽了下口水。
將近十秒的沉默後，占卜師才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種像是悲傷和遺憾的表情。
「少年，你的雙親已經……不在了吧？」
「欸？」
敦一怔，沒有想到占卜師一開口，會說這個。
他怔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慢慢說道，
「是的，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院長說，是在河邊撿到我的……」
占卜師溫柔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孤兒院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似乎吃了不少苦的樣子，院長對你很苛刻吧，我看到了很暗的地方，又冷又餓，是禁閉室嗎？」
「你丶您能看到嗎？！」
中島敦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忍不住前傾。
這個占卜師，真的說對了。
因為小時候無法控制異能的緣故，他經常受罰。
一般來說，運氣好一點，是餓著肚子關禁閉室。
運氣不好的話，就是錘子和鐵釘……
直到現在，敦都記得釘子紮下來的時候，迴盪在耳邊的那一聲聲『廢物』。
就像噩夢一樣，經久不去。
「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是，在社內提供的宿舍裡。」敦下意識回答道，
「不過最近多了一位室友。」
占卜師繼續說道，
「不用擔心，你踏實丶穩重，即使現在還有一點內斂和不成熟，但慢慢地會成長起來，成為被同伴信賴的一員，我看到這個人已經出現了，就在社內對嗎？」
是丶是說鏡花醬嗎？
中島敦第一反應，想到了自己的新搭檔，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
占卜師看著這樣的敦，溫和地笑了笑，輕聲鼓勵道，
「請放心，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好好相處的。」
「還有其他的煩惱嗎？」
「呃，有倒是有，就是……」
敦猶豫地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又一副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
反而是對面的占卜師，先一步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嗓音溫和地說道，
「不用擔心，不會有問題的，重要的是你的行動。」
「……我的行動？」
敦一頓，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占卜師保持著微笑，語氣勸慰地說道，
「凡是都往消極的方向思考，事情反而沒辦法得到進展。勇敢面對自己的心意，邁出一步，主動行動，情況一定會漸漸有改變的，拿出勇氣來，好嗎？」
敦：「……」
敦慢慢低下了頭，攥緊了拳頭：「…………嗯。」
「老師，時間到了。」
一旁的引導員小姐適時提醒。
「這樣啊。」占卜師放下了手裡的表格，輕聲問道，
「需要延時嗎？」
「那個，你其實——」
中島敦用力抿緊了嘴角，剛想開口補充什麼。
另一邊，始終沉默的國木田獨步突然低頭看了眼手錶，毫無預兆地起身，打斷了敦的話，
「不，不需要，這點時間就足夠了。」
「走了，敦。」
「哦！國木田先生，敦君，這邊這邊！」
國木田獨步和敦剛走出帳篷，就看到谷崎潤一郎在一處休息的長椅旁，對他們揮手，手裡還提著剛買不久的冰鎮咖啡和飲料。
「怎麼樣，那位占卜師是騙子嗎？」
等兩人走近，谷崎潤一郎把手裡的飲料分別遞了過去，直接問道。
國木田獨步接過咖啡，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旁邊的虎敦少年，
「你覺得呢，敦，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此刻，敦的表情有點奇怪。
事實上，自從占卜結束後，虎敦少年周身的情緒，就莫名有點低落。
在聽到國木田獨步的聲音時，少年捏了下手裡的飲料罐，不確定地說道，
「我的話——那位占卜師，與其說是騙子，大概是……話術很厲害的『談話師』吧。」
「話術很厲害？」
泉鏡花好奇地問道，「有多厲害？」
中島敦思索了一會兒，比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
老實說，最開始，虎敦少年確實被嚇住了，真的以為那位占卜師能『看』到點什麼。
「畢竟對方一上來，就說「你的雙親已經不在了吧？」，還指出院長對我很不好，經常關禁閉。」
「欸？這不是很厲害嗎？一下子全都說中了。」
谷崎直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中島敦出身孤兒院，與那位院長的過去，在偵探社並不是什麼秘密，每個人都多少聽說過一些。
但那位占卜師和敦可是第一次見面，不可能知道。
「所以我才說，那位占卜師的話術很厲害。」
敦苦笑了一聲。
「你的雙親，已經不在了吧？」
這句話乍聽之下，確實很像是說『父母都已經過世』。
但實際上，細究之下，其實還有其他的解讀。
例如——
【你的父母，現在不在你的身邊。】
【你的父母暫時離開，回家去了。】
解釋的方案有很多，全看當事人之後怎麼展開。
而真正透露出『我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這件事的，反而是敦本人。
之後的諸如『吃了很多苦』『院長苛責關禁閉』之類的，聯繫敦現在地年齡，再往前推算，很容易就能得出虎敦少年出生的時候。
以那時候全國的經濟來說，福利院的孩子想過得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吃苦丶關禁閉簡直是日常的必修課。
至於苛責的院長……
幾乎每一個兒童福利院，都有一個苛責的院長。
當然，如果那位占卜師真的能『看』到的話，她就不會使用『苛責』這樣的詞彙了。
而是『苛虐』。
錘子和釘子，無論放在什麼時候，對兒童來說都是真正的虐待。
而真正讓敦確定，那位占卜師在玩『談話技巧』，是他們對話的最後那句——
「還有其他的煩惱嗎？」
「那個時候，我心裡想的，其實是香織姐和太宰先生啦。」
中島敦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眾人：「……」
所以你失落的原因是這個嗎？！
真不愧是太宰先生的學生啊，這時候還心心念唸著老師和阿織的戀情。
而面對敦的煩惱，那位占卜師又是怎麼回應的？
【——重要的，是你的行動。】
【凡是都往消極的方面想，事態不會好轉，勇敢邁出一步，一定會漸漸出現轉機。】
「這些話放在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出錯，不過——」
中島敦失落地說道，
「如果換成香織姐和太宰先生……我的行動不可能起作用吧。」
「就算我拚了命的想讓香織姐和太宰先生原地結婚，總不能把他們綁去區役所登記。」
先不說太宰先生，單是香織姐，他就打不過啊！
國木田獨步：「……」
泉鏡花：「……」
谷崎兄妹：「……」
剛想稱讚敦成長了，敏銳度上升的偵探社眾人，張了張嘴，又默默地閉上了。
雖然敦分析的很有道理，但這個誇獎，他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那位占卜師，暴露得不冤啊！
熱鬧的街邊，長椅處
「什麼啊，結果繞了一圈，只是察言觀色的談話師嗎？」
谷崎直美遺憾地嘆了口氣。
難得她還想去排個隊，占卜一下戀愛運勢的。
「不過，如果是這種形式的『占卜』，也很難立案吧。」
谷崎潤一郎說道。
畢竟從實際的交談過程來看，對方所採取的都是引導式的提問，根本沒有任何經濟方面的推銷。
唯一有關，那個打算買水晶球的女孩子，他們也詢問過，居然是她單方面的強烈要求。
再三懇求下，那位占卜師才讓女孩簽了自願申明書，買下了『祝福水晶』。
不得不說，這位『占卜師』在逃避追責方面，是相當的滴水不漏了。
有這種能力和大腦，用在其他地方多好。
一時間，眾人的表情複雜。
反倒是國木田獨步，一點也不驚訝。
青年像是早有所料一樣，平靜地擡起眼睛，看了眼占卜排隊的隊伍。
因為他和敦的緣故，那位臉色憔悴的夫人現在才得到名額，掀開占卜屋的帳篷，走了進去。
「谷崎說得沒錯，不過現在，我們暫時不需要理會那位占卜師。」
國木田獨步說道，
「具體的情況，我一會兒再和你們解釋。」
「谷崎，可以麻煩你用一下異能力嗎，範圍不用太大，只要保證占卜屋周圍隔起來就行。」
保證在接下來的時間，那位夫人不會聽到一絲一毫外界的騷動。
與此同時，廣場噴泉邊
由香織看了眼占卜屋的方向，突然毫無預兆地合起雙手，用力一拍。
「啪！」
清脆地掌聲在長椅周圍突兀地響起，坐在旁邊出神的中年男人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轉過了頭來。
這應該是一位相當紳士有禮的先生。
證據就是，對於由香織失禮的舉動，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猶豫了一會兒，禮貌地問道，
「請問——小姑娘，你是需要什麼幫助嗎？」
「這位先生，我認為現在需要幫助的，或許是您才對。」
由香織擡起手，手指點了點占卜屋的方向，
「您不打算阻止自己的妻子嗎？」
「我的同伴剛剛證明了，那位占卜師大概率只是一個擅長話術的普通人而已，恐怕算不到令愛的下落。」
「……你為什麼會？！」
中年男人愣住，一瞬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但是很快，他在由香織的注視下又慢慢平靜了下來。
男人雙手交疊搭在手杖上，垂眼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的資料檔案，瞭然地笑了笑，
「是這些檔案封面暴露的嗎？你很聰明啊，小姑娘。」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就讓我的妻子去吧。」
男人望著那間占卜屋，語氣平和地說道，
「對於盡了一切努力，嘗試了所有方法的人來說，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得到回饋，那麼求助於神明，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知道那位占卜師，只是個蹩腳的語言藝術者。」
但是有的時候，如果那些蹩腳的語言，能讓他的妻子得到哪怕一點點寬慰的話，也足夠了。
「是嗎。」
由香織收回手臂，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中年男人，
「真是冷靜又充滿哲理的發言，但是先生，這放在一個失去了女兒，數年找不到任何線索蹤跡的父親身上，又未免太過於冷靜了一點。」
「木村教授。」
黑髮少女突然開口，準確地叫出了男人的名字和身份，
「比起您剛才的那一番話術，我這裡有另外一個更接近普通人的答案，你想聽聽看嗎？」
比如，那位占卜師不是偶然。
男人今天是特地帶著妻子，繞路來這裡的。
他想讓自己的妻子，走進了那個帳篷。
「木村教授，你既沒有阻止你的妻子，也沒有和她一起拜訪那位占卜師，並不是知曉對方只是個『普通人』，毫無占卜的能力，也不是不關心自己女兒的下落。」
「只是因為——」
「木村教授，你已經猜到了令愛在哪裡，對嗎？」
中年男人，不，應該說是木村教授，搭在手杖上的手指猛地一動，緩緩轉過了頭來。
此刻，男人臉上的那種平靜的和藹完全消失了。
他盯著由香織，眼神陰沉而冷漠，不帶一絲感情。
「你是什麼人？」
「警察？記者？還是偵探？」
木村教授接連問道。
「都不是，只是一個路過多事的遊客而已，不值一提，相比之下——」
由香織沒有在意戳在臉上的冰冷視線，語氣平和，徑直說道，
「木村教授，令愛四年前失蹤的案件，在當地相當出名。曾經還有不少媒體報道，把你視為殺死女兒，又毀屍報警的第一嫌疑人。」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由香織。
很顯然，經過了這麼多年流言與惡語的洗禮，黑髮少女的這番話，簡直比棉花還要溫和。
根本不足以擊穿他的防禦，讓男人露出哪怕一點點動容。
由香織看著神情冷漠的男人，目光在對方緊緊抓著的手杖上一掃而過，而後像是無奈般，輕聲嘆了口氣，
「就當是打發時間好了。」
「木村教授，在你動手以前，要來聽一聽我看到的『真相』嗎？」
「你的那位鄰居，確實是隱藏的戀.童障礙，但帶走令愛的，不是他。」
敦（遺憾）：「還以為能聽到什麼好建議……」
偵探社其他人：「……」
【總結：阿織的戀愛情商，一小半歪到了敦身上，剩下的一大半在太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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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敦，雖然眼神中透著清澈的愚丶與清風一樣的清澈
但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意外的敏銳
阿織，國木田和太宰
配合默契
看似街頭偶遇的失蹤案裡
似乎隱藏了
不得了的隱情
阿織他們不出手
大概會變成很慘烈的血案吧
PS.
①來自《xxxholic，四月一日事件簿》
第104章 Episode 104 你要阻止我嗎？
作為度假的好去處，由香織幾人所在的海濱城市與橫濱截然相反，一直都平靜得不可思議。
除了每年的遊客之外，沒有發生過任何值得討論的大事。
直到五年前，當地出現了一起轟動一時的惡性案件——
【十一歲幼女失蹤案】
根據當時的報案人，木村克彥的描述，他的女兒木村愛是在下午4點左右，於商業街的中心公園失蹤的。
彼時，恰好也是遊客最多的夏季，到處都是熱鬧的人群和一同玩耍的孩子，木村克彥和女兒剛看完攝影展，準備回家。
在路過街心公園時，木村愛提出想吃可麗餅。
「……可麗餅，現在？」
木村克彥轉頭，看了眼圍滿了孩子的甜品車，腦中迅速飄過出門前，妻子雙手叉腰再三重申，禁止放任女兒飯前吃零食的畫面。
男人很想拒絕，但是……
「求求你啦，爸爸，愛醬最喜歡爸爸了，保證就吃一小口！小小的一小口！」
女孩擡起頭，圓潤的瞳眸亮晶晶的，像極了會發光的星星，讓寵溺女兒的笨蛋父親根本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好吧，保證就吃一口，還有……」
木村克彥妥協地蹲下.身，對女兒伸出小拇指，
「對媽媽保密？
「好耶！」
「對媽媽保密！」
女孩快樂地歡呼一聲，左手拿著喝空的水瓶，右手的小拇指勾住了父親的手指，約定地晃了晃。
「我要巧克力和草莓雙拼的，上面撒上很多很多的星星糖！」
「會蛀牙的。」
木村克彥無奈地嘆了口氣，牽著女兒往甜品車的方向走。
這本該日常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幕，木村克彥很謹慎，即使是排隊點單的時候，都緊緊牽著小女兒的手，唯獨最後掏錢包的時候——
「盛惠，一共329日元，再加200日元可以免費換一隻海豚公仔哦！」
「海豚？」
木村克彥打開錢包，抽紙幣的動作一頓。
他看了眼掛在後方憨態可掬的毛絨玩偶，順勢問道，
「愛醬，你不是剛剛丟了一個海豚先生嗎，那再買個海豚小姐怎麼樣，喜歡哪一款？」
「當然是海盜帽子的！」
「媽媽，前面說有海豚誒！我要換一個頭上有粉色小花噠！」
孩童清脆的聲音在四周響起。
嘰嘰喳喳的，彷彿快樂的小天使，但木村克彥唯獨沒有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
「愛醬？」
男人以為是周圍的喧鬧太大，女兒沒有聽到，於是又高聲重複了一遍。
但是這一次，他依舊沒有得到回答。
落空的對話讓木村克彥心頭一跳，猛地扭過了頭——
他的身邊空空如也。
本該墊著腳尖，雙手扒拉在櫃臺上數星星糖的小女兒，不見了。
「……愛醬？」
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慌，海嘯般席捲上男人的全身。
木村克彥下意識地往四周張望，但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人群，根本找不到熟悉的幼小身影。
「不好意思，請問你有看到我的女兒嗎？她剛才就在這裡，扎著一個馬尾……」
「抱歉，我沒注意——」
「對不起打擾一下！你有看到一個小女孩嗎？十一歲！扎著一個馬尾，身上穿著……！」
最初，木村克彥還能勉強壓抑著恐慌，詢問周圍的路人。
但是來往的遊客太多了，即使是一同排隊的家長們，也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家的孩子，又怎麼會去注意別人家的小女兒？
隨著詢問的人數不斷增加，男人始終沒有得到有用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妻子的電話打來，催促他們快點回家，木村克彥才發現，自己呆呆地站在街心公園不知過了多久。
明明是炎熱的夏季，他的手腳卻冰涼得可怕。
只是一秒而已。
他只是移開了視線一秒鐘而已！
失蹤兒童的黃金救援時間是48小時，而木村夫婦，在小女兒不見的第二個小時，就出現在了警局。
在那之後，是警方的入駐丶搜查。
考慮到當時商業街附近的街心公園，正在動工進行噴泉廣場的修建，警方擔心小女孩一時好奇，跑進了工地裡探險，還額外組建了一批志願者搜救隊伍。
與此同時，木村夫婦第一時間在報紙上懸賞線索。
他們甚至聯繫了電視台，對著鏡頭祈求女兒回家。
【「愛醬，如果你看到了爸爸媽媽，別走遠，好嗎。」】
【「街心公園，爸爸媽媽就在街心公園的甜品車等你。」】
【「……不管你是誰，如果你丶你『找到』了我們的女兒，別傷害她，多少錢都可以……我們只想讓愛醬回家，只要她回家，我們不會追究的，別傷害她——」】
或許是木村夫婦的高額懸賞起了作用，一天之內，警方收到了數以百條的『線索』。
但很可惜，大部分都是在胡說八道。
搜救隊的隊伍，也比預想中的更加龐大。
那兩天，整個城市的人幾乎都動了起來，尋找失蹤的木村愛。
然而漫長而短暫的48小時過去了，那個小小的女孩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更糟的是，一天後，有人向警方匿名舉報，木村克彥殺了自己的女兒，屍體就在他的汽車後備箱裡。
出於謹慎，警方搜查了木村克彥的汽車。
但這一次，他們真的在對方的後備箱裡，發現了線索。
不是屍體。
是屬於木村愛的，被扯爛的裙子。
「……啊啊啊啊——！」
「畜生！！愛醬，我的女兒——！畜生……畜生啊！」
很顯然，這是兇手的炫耀。
警方很清楚這一點。
因為第一次搜查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在木村克彥的汽車裡發現衣服的碎片。
更何況，作為第一報案人，木村克彥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和證人。
就是那些甜品車旁，一起排隊的家長們。
儘管他們沒有注意到，小女孩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但其中一部分人確實注意到了，木村克彥牽著小女兒的手排隊，之後男人也一直在和店主對話，直到發現異常。
不過媒體可不在乎這些。
還有什麼，比知名天文學教授謀殺自己的親生女兒，又自導自演了一齣好戲來得更刺激的？
一時間，流言四起。
警方的調查工作也陷入了困境。
而那通匿名電話，不過是來自一張沒有綁定丶隨處可見的電話卡，之後也再沒有響過。
直到今天，眾人和媒體都逐漸淡忘了這樁轟動一時的事件，而『失蹤的木村愛』，也變成了一份厚厚的案情檔案，積壓在警局內的檔案室內。
檔案旁標註著，『未解決』三個字。
唯獨木村夫婦，始終沒有放棄。
「小愛很喜歡拍照，她說，未來想成為最棒的攝影師。」
噴泉廣場一側，休息的長椅處
木村克彥雙手交疊，搭在手杖的手柄處，慢慢說道。
他的嗓音很平和，就像在陳述一件篤定的真相，
「我和妻子為愛醬拍了很多照片，還買了兒童立可拍。她開心壞了，一有機會就抓著大家拍照，路邊的花丶小狗，院子裡的柵欄，所有東西，都是新奇的拍照點。」
「對了，我們那天還一起去看了攝影展。」
也唯獨那天，木村愛沒有帶上最喜歡的相機。
而這，卻成了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或許是老天終於憐憫了這對夫婦一次。
一個月前，木村克彥在整理小女兒房間時，無意中碰倒了小書架，放在上面的『寶藏盒』跟著掉了下來。
木盒砸在地上的瞬間，裡頭的照片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了一地。
那些都是木村愛平時用兒童相機，照下來的拍立得相片。
它們被女孩標上日期，寶藏一樣，收在了盒子裡。
然後木村克彥發現了。
「每一張，每一張……」
「我在愛醬拍下的每一張戶外相片裡，都能找到那個畜生的痕跡。」
有的時候是個背影。
有的時候，則是對方在院子裡，修建花園的照片。
而最清晰的一張，是木村愛蹲在院子的柵欄邊，拍攝花時，無意中捕捉到了鄰居盯來的眼神。
儘管鏡頭沒有對焦，畫面有點模糊，但木村克彥卻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畜生……他就盯著小愛，一直盯著小愛！」
「那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看孩子的眼神，而是……！！」
木村克彥說到這，整張臉扭曲了一下，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殺意。
可是僅憑一張模糊的相片，一個似是而非的眼神，根本不能成為證據。
即使之後，木村克彥半夜偷偷行動，潛入鄰居的院子內，挖出了無數小愛曾經丟失的物件。
海豚布偶丶鉛筆丶橡皮……
但當他帶著這些，找上警局時，也只是被告知無法取證。
「木村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退一萬步來說，你的這些證物屬於非法所得，無法成為有效的證據，申請不到調查令。就算真上了法庭，法官也不會……」
當年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還在勸說著什麼，但木村克彥已經聽不到了。
男人揮開了警察的手，面無表情地往外走。
在經過鄰居的門口時，他腳步忽然一頓，停頓了一秒。
只是很短的一秒鐘，但下了一個早就想好的決定。
「對於盡了一切努力，嘗試了所有方法的人來說，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得到回饋，那麼求助於神明，或許是最後的途徑，但是——」
由香織突然開口，咬字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木村克彥提過的話。
黑髮少女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臉上，發現對方已經重新恢復了平靜，
「但是，木村教授，顯然對你來說，還沒有到需要求助神明的地步。」
「就在一個月前，你給自己投了一筆巨額的商業保險，受益人是尊夫人的名字。另外，你還私下在八原，也就是尊夫人的老家，購置了一棟新房。」
「那裡風景宜人，人員構成簡單。新房隔壁的藤原夫婦性情和善，品格寬厚，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最後，是那位鄰居。」
由香織嗓音平淡地說道，
「木村先生，你用了半個月，徹底摸清了他日常的行動規律。」
「發現對方著五年來，每隔半個月，都會出門去一趟醫院，然後在噴泉廣場坐一會兒，半小時後回家。」
「這些，你全都調查了一遍，對嗎？」
木村克彥沒有說話，陷入了沉默。
直到過了很久，男人才像是醒過神來一樣，臉上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真是厲害啊……小姑娘，這些東西，你也都是從我手裡的這些檔案封面，推測出來的嗎？」
「不，我還沒到神通廣大到這地步。如果換做是另一位偵探先生的話，或許能辦到吧。」
「至於我，只是拜託我家的搭檔，做了點微不足道的調查而已。」
由香織說到這停頓了一秒。
少女掀起眼睫，視線掃過木村克彥，目光在男人空空如也的背後停留了片刻後，繼續補充道，
「——順便，收到了一些『知情人』提供的情報而已。」
知情人。
呵，都五年過去了，哪有還有什麼知情『人』。
「是嗎，那就當時這樣吧。」
木村克彥笑了笑，明顯沒有相信由香織的說辭。
「真是不公平啊……」
男人感慨地看了一眼由香織，
「如果五年前，小姑娘你在這的話，愛醬一定能得救吧，我和妻子也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哈哈，這麼一想，稍微有點對不起她。我死後一定會下地獄吧，然後每年夏天，都會被妻子指著墓碑狠狠大罵。」
木村克彥說到這，微微彎起了唇角。
他像是被自己想像的畫面逗樂了一樣，忍不住傻笑了一聲。
但是很快，男人又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平靜的眼神中透著不容更改的堅定，
「那麼現在，小姑娘，你是打算阻止我嗎？」
阻止一個心意已決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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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木村教授，找到了嫌疑人
買好了保險
選好了新家住址
打算和犯人同歸於盡
但有人不想
他這麼做，是誰呢
阿織瞄了眼
木村教授空無一人的背後
第105章 Episode 105 幸福來得太突然
「那麼現在，小姑娘，你是打算阻止我嗎？」
由香織轉過頭，靜靜地與男人對視。
就像某種無聲的對峙般，兩人都沒有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
現在是下午3點23分，距離那位鄰居先生離開醫院，來廣場逗留還有18分鐘。
木村克彥扶著手杖的指尖一點點收緊。
就在他以為，黑髮少女會掏出手機，聯繫警察時，下一秒，他卻意外地見到由香織又收回了視線，乾脆地搖了搖頭，
「不，我暫時沒有那麼正義高尚的精神。」
「木村先生，是否採用私刑復仇，是你自己的決定，而我只是想告訴你，那位鄰居先生確實是不折不扣的戀.童癖，但是……還記得嗎，我同樣也說過，帶走令愛的不是他。」
「你找錯人了。」
「……你說什麼？」
木村克彥一愣，像是沒聽懂般，怔怔地看了過來。
「作為證據，木村先生，你知道那位鄰居先生每隔半個月去一趟醫院，是為了什麼嗎？」
黑髮少女的這一句話，彷彿是一個信號。
【嗡嗡】
一聲短信的提示音，突然從她的口袋裡傳出。
由香織拿起手機，點開屏幕看了一眼，
「嗯，果然是這樣。」
少女點了點頭，把手機屏幕遞到了木村克彥的眼底。
一張相片清晰地映入男人的眼中，看其中的擺設，似乎是某個單身漢的公寓。
相片正中央，是一個打開的藥物櫃，裡頭擺放了一排吃空的藥品，瓶身上清楚地印著藥物的名稱——
「……氟丶氟他胺？」
木村克彥遲疑地開口。
「準確地說，還要加上LHRHA（亮丙瑞林）。」
由香織解釋道，
「這兩種藥物，一個是用於抗雄激素治療，一個是依靠藥物刺激腦垂體，釋放黃體生成素（LH），最後達到減少睾.酮產生，抑制性.欲的作用。」
「它們都是治療前.列.腺.癌晚期的藥物，雖然可以延緩痛苦，但卻有另一個副作用。簡單來說就是——」
由香織看了眼男人，緩緩道出了結論，
「木村教授，無論自願與否，那位鄰居都正在通過藥物去勢，達成化學閹.割的效果。」
「顯然，比起滿足自己，他更需要擔心自己還能活多久。」
「……怎麼會，怎麼可能……」
木村克彥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瞪著照片中的藥瓶。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心裡卻很清楚，黑髮少女沒必要說這種，會立刻被拆穿的謊話來騙他。
馬上，就是那個男人來噴泉廣場的時間了。
如果他懷疑的話，隨時可以扯開對方的藥袋查看，更不用說，醫院也會留下診斷記錄。
只要用一點手段，同樣也能查到。
……是他找錯人了。
他差一點，就殺錯了人。
木村克彥怔愣地坐著，眼中一直以來的堅定和篤定，在這一秒盡數崩塌。
在失去了『復仇』與『真相』的支撐後，木村克彥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重要的東西一樣，始終挺直的脊梁，跟著彎了下來，眼神痛苦。
「如果他不是兇手，那還有誰……到底是誰——！」
結果，到頭來又是一場空嗎？
整整五年過去了，他到底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才能找到……
「並不是一場空，木村教授，你擁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兇手是誰，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黑髮少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男人呆呆地轉過頭，神情空白地看著由香織，不明白黑髮少女在說什麼。
……如果他知道兇手是誰的話，早就——早就！！
怎麼可能還會拖延到今天！
巨大的哀慟和怒火在男人的眼中翻騰。
就在他即將大吼出聲時，由香織的提示已經先一步到來，如一盆冷冽的冰水當頭澆下，讓木村克彥一個激靈，安靜了下來。
「冷靜點，木村教授，冷靜，然後再一次思考。」
「帶走令愛的不是透明人，但他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一個真正的透明人一樣，毫無違和感地帶走小愛，為什麼？」
由香織放慢了語速，一點一點提醒道，
「小愛的身高在140公分左右，想要把她完全藏起來，至少需要大號的行李箱或者是其他的搬運工具。這些東西出現在一個中心公園太過顯眼，但兇手卻能做到理所當然，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為什麼？」
「什麼樣的人，才會被所有人無視，甚至是完全不在意門口的攝像頭，大搖大擺地帶著搬運工具離開？」
「好好想想，木村先生，當時的街心公園，除了遊客丶孩童丶店主之外，還有誰在那？」
還有……
還有誰？
木村克彥的神情恍惚。
由香織冷靜的嗓音就像一根回溯過去的細線，引導著男人記憶重現。
木村克彥的記憶穿梭，這一刻，他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五年前，牽著小女兒的手，站在昔日的街心公園。
【「求求你啦，爸爸，愛醬最喜歡爸爸了，保證就吃一小口！小小的一小口！」】
【「好耶！對媽媽保密……要上面灑了很多很多的星星糖！」】
小女兒快樂的聲音響起。
木村克彥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間，如同一個不相干的第三人般，一幀一幀地留意身邊的動靜。
他聽到了人群的喧鬧聲，餘光瞥見有調皮的孩童從他的身旁跑過，遠遠的，一個垃圾清潔員走過前方的拐角。
小愛開心地跳起來，和自己拉鈎……
拉鈎……等一下！
當時他們拉鈎時，小愛的左手拿著什麼？
「……水瓶。」
木村克彥突然怔愣地開口。
一個很日常，也是很小的教育習慣，驟然從男人的腦海裡跳了出來。
那是學校的老師丶家中的父母，即使是路邊的標語，都有提過的——
「小朋友們，如果手上有空瓶子，要注意什麼？」
就像是某種提示一樣，一個年輕活力的聲音，忽然從噴泉廣場的另一側傳來。
負責帶隊的年輕老師彎下腰，神情溫和地問身邊小小的孩童們。
「——不可以亂丟垃圾！」
一眾小孩脆生生地答道。
「很好！那我們應該把空瓶子，丟到哪裡呢？」
年輕的老師再次問道。
「垃圾桶！」
「給收垃圾的伯伯！」
這一次，孩童們的回答不一。
但卻成功讓木村克彥，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五年前，由於這座噴泉廣場修建以及發展觀光城市的關係，附近有礙市容的垃圾桶被市政府撤離了一部分，只保留很少的一些，擺放在公園隱蔽的拐角處。
而從那時候開始，就有垃圾回收員，每天定時前來清理。
他記得時間是——
下午四點。
「——叮鈴鈴。」
不遠處的拐角，傳來了垃圾車音樂鈴聲。
就好像某種歷史重演般，木村克彥下意識轉過頭，看到了有一個小女孩從自己的旁邊跑過。
她在父母的鼓勵下跑向了垃圾車，踮起腳尖，把手裡喝空的飲料罐，遞給了負責垃圾回收的工作人員。
小女孩自覺完成了一件大事，興奮地對不遠處旁觀的父母招手。
而她的旁邊，那名提著黑色垃圾袋的中年男人，同樣微笑著，視線卻如同水蛭一般，緊緊地黏在女孩的臉上。
那種眼神……
那樣的眼神——
木村克彥猛地瞪大了眼睛，『騰』地從長椅上站了起來，雙目一錯不錯地盯著那個工作人員。
某一瞬間，那名穿著垃圾站制服的員工像是感應到了目光，跟著轉過了頭。
於是，對方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帶著尚未收起的貪婪眼神，一下對上了木村克彥的視線。
這一刻，木村克彥血液驟然加速，燒開沸騰的開水一般，猛地衝上了男人的大腦，讓他緩緩攥緊了拳頭。
理性的推理或許會出錯，但作為父親的直覺不會。
對視之間，那個提著垃圾袋的工作人員像是懼怕一樣，目光閃動了一下，下意識怯懦地往後退了半步。
這一步就像一個信號——
「畜生！！是你！！是你這個畜生！一直都是你！！」
木村克彥驟然明白了過來。
男人如同一頭髮怒的獅子，咆哮地衝了出去。
周圍的路人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見木村克彥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撲了過去，把企圖逃回垃圾車裡的人，硬生生扯了下來，踢到地上。
父親嘶聲怒吼著，一拳狠狠地揍在了兇手的臉上，發瘋似地毆打。
「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在哪裡？！」
「她才十一歲，她才十一歲！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一個成年男人的戰鬥力不容小覷。
更何況，還是一個失去了孩子，氣得發瘋的父親。
兇手慘叫地倒在地上，根本來不及喊一句狡辯的話，很快就被揍得滿臉鮮血，門牙斷裂。
然而木村克彥沒有停下來，他依舊一拳接著一拳，失去理智般，狠狠砸在兇手的臉上。
這時候，周圍的行人終於回過了神來，開始驚恐地尖叫。
面對發狂的男人，他們不敢上前，有一部分人已經顫抖地掏出了手機，想要報警。
但很快，他們又被一個陌生的黑髮青年攔住了。
黑髮青年穿著駝色的外套，笑吟吟地擺了擺纏著繃帶的手，不知對眾人說了什麼，打算報警的路人們聞言，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他們停下了報警的動作，但沒有收起手機，反而集體往後退了一步，把空間留給了毆打兇手的男人。
與此同時，人群外
由香織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少女轉過頭，看向了空無一人的座位。
彷彿那裡坐著什麼人一樣，由香織突然開口，輕聲問道，
「現在呢？」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愛醬。」
愛醬。
木村愛。
由香織口中提供情報的『知情人』，木村克彥五年前，慘死的女兒。
沒有人回答由香織。
四周沒有人聲，但長椅後的樹葉卻無風自動，猛烈地搖晃起來。
就像一個受傷的小女孩，嘶聲力竭地跺著腳，大聲尖叫。
【我恨他！我恨他！】
【殺了他！！我要他受盡痛苦，受盡慘叫，流乾最後一滴臭血死掉！】
【我恨他！！殺了他！！！】
「是嗎？」
由香織靜靜地注視著小女孩怨恨的殘穢。
她沒有說任何勸阻的話，只是擡起眼睫，手指點了點人群騷動的方向，
「那就好好看著吧，小愛，你的父親在為你報仇，很快，那個人就要死了。」
【死……】
樹木歡暢地擺動了起來。
似乎是女孩開心地鼓掌。
但是漸漸地，女孩望著面容扭曲的父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不出來了。
明明一切都如她所願，那個噁心的男人就要被活活打死，但是為什麼——
空氣裡血的氣味，越來越濃。
兇手慘烈的哀嚎一聲聲低了下去，於是，人群議論的聲音反而變得清晰了起來。
「好可怕……」
「瘋子——當街行兇……」
「離遠一點，警察呢？警察怎麼還不來？太囂張了……什麼人啊這是——」
人群議論的聲音，如同刺耳的鋸木般，在女孩的耳邊迴盪。
【不是的……不是的——】
【她的爸爸沒有錯，噁心的是那個兇手，爸爸是在幫她報仇……！】
女孩慌亂了起來。
她大聲地解釋，但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
與此同時，人群中心內
木村克彥的毆打如同狂風暴雨般砸在兇手的身上，他的面目猙獰，拳頭上沾滿了鮮血。
拳丶腳丶手杖——
手杖……
木村克彥突然一頓。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抓住了手杖的手柄處用力一擰，下一刻——
喀噠。
一聲如同子彈上.膛的清脆聲響起。
周圍再度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這一回，遠遠退開的圍觀人群，直接轉身逃跑。
兇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艱難地睜開腫脹的眼皮，然後下一秒，直直對上了一個黑洞的槍.口。
槍。
……那是槍！
「不，救命……別殺我，別殺我——」
兇手驚恐地求饒，五指抓在地上，想要爬走。
然而木村克彥的眼中沒有任何慈悲。
這本來是為那個鄰居和計劃準備的，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
木村克彥冷冷地盯著地上的畜生，槍.口瞄準了對方的心臟。
【不……】
長椅邊，女孩突然呆住了。
她嚇傻了一樣望著父親，臉上的怨恨褪去，變成了無所適從的迷茫。
女孩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想一些什麼。
但有一個念頭，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中，一瞬壓過了仇恨，從她的胸腔拔起，從喉嚨裡喊出——
【不要開槍！】
【不要開槍！！爸爸——不要開槍！】
她錯了……
她的父親，他的爸爸，應該是世上最偉大的英雄。
他的手應該拿望遠鏡，挖掘星空的奧秘，指著天上的星星，和她講英雄和讚歌的故事……她不要那雙手染上鮮血，不要讓爸爸變成殺人犯！！
【做點什麼，姐姐！愛醬錯了，做點什麼！快阻止他——】
【我不要爸爸變成殺人犯，我不要！】
木村愛驚慌失措地大哭。
【「爸爸，爸爸……」】
這一刻，纏繞在女孩身上的殘穢怨氣一沉，像是被風吹散的烏雲一般，驟然一空。
小小的女孩仰著頭，雙手抓著裙襬，受到了委屈般嚎啕大哭。
透明的淚珠成片成片地從她的眼角滑落，女孩哭得滿臉狼狽，但依舊大聲喊著父親，
「不要開槍……已經可以了，爸爸，不要開槍！」
「爸爸——！！」
殘穢的嚎哭在空氣中盪開。
喊聲被風帶起，一瞬穿過了人群，在關心的人耳邊炸響。
木村克彥扣動扳機的手指，突然一停。
這一刻，或許是奇蹟，又或許是父女之間的感應——
木村克彥彷彿真的聽到了，女兒哭嚎的喊聲。
他猛地扭過了頭，出於直覺，毫不猶豫地望向了由香織的身旁。
那裡什麼都沒有。
明明除了擺動的樹葉外，什麼都沒有。
但木村克彥卻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兒就站在那，揚著天真的臉，笑容燦爛地注視著他。
木村克彥：「……」
沒有一個父親，願意在女兒面前行兇。
即使那或許只是個『幻影』。
也沒有一個女兒，希望自己的爸爸變成殺人犯。
即使是為自己報仇。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
木村克彥怔怔地注視著那抹『幻影』。
很久很久之後，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顫抖地丟開了手裡的槍，抱著腦袋失聲痛哭。
遠遠的，似乎有警車的鳴笛聲傳來。
「是不錯的結局呢，阿織。」
由香織轉過頭，發現太宰治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旁邊。
像是注意到黑髮少女的目光，鳶眼青年笑眯眯地擺了擺手，同時眨巴了下眼睛，一臉無辜地把那支順來的手.槍，揣回了自己的兜裡。
由香織忍不住輕笑出聲，她伸出手，默契地和太宰治擊了個掌。
「調查辛苦啦，搭檔。」
太宰治：「……」
太宰心梗了一秒。
下一秒，青年修長的手指曲起，反向握住了由香織的手，十指相扣，
「……是太宰哦，阿織。」
「或者喊『阿治』也行。」
不過，估計不可能這麼容易成功吧。
某個鳶眼青年在心中幽幽地嘆息，同由香織並肩而行，與國木田他們會合。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就像放慢千倍的鏡頭，他聽到了少女的聲音響起，如白鳥拍打著翅膀，輕盈地穿過喧鬧，落在了自己的耳邊。
——「阿治？」
太宰（繃帶怪扭頭）：「……！！」
幸福來得太突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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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女童走失案
成功解決
雖然不見噠宰
但收集情報的是宰丶拍照的是宰丶勸退人群的還是宰
堪稱全能太宰
萬能搭檔
為了二人獨處
太宰他啊，真是效率全開
隔壁的屑森看了
都饞哭了
PS.
算是一個小彩蛋，猜猜看，死去的女孩屍體在哪裡
都說同類最了解同類，想想那個鄰居的行為軌跡
悠于 2024-1-8 19:59
第106章 Episode 106 戀愛占卜
幸福來得太突然。
太宰治的腳下一頓，以一種足以扭斷自己脖子的力道，猛地轉過頭看向了由香織，然後就對上了黑髮少女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唔……雖然也不是不可以。」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忍不住說道，
「但是太宰，喊『阿治』的話，你真的不覺得哪裡奇怪嗎？」
奇怪？
不，真正不太妙的，應該是他才對。
雖然表面不顯，但此刻，鳶眼青年的內心不亞於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黑髮少女的那一聲『阿治』來得太過突然，幾乎沒有給某個心眼繃帶怪一點點準備的機會。
胸腔內的心跳有點快，幾乎要壓制不住，歡騰地在青年的耳邊迴盪高歌。
太宰治有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如同爭取時間般，青年很緩慢地眨了下眼，才聲線平穩地問道，
「……具體是指？」
「阿治（osamu）——」
由香織開口，唸出的每一個音節就好像輕輕落下的鼓點，每一下準確地踩在太宰治的心跳上——
「太宰，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發音……很像一種風味茶葉。」
比如－－
阿薩姆紅茶什麼的。
讓她每次開口，都有一種在超市吆喝茶葉的錯位感。
由香織眼神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
——然後『啪嗒』一聲，一腳把自家搭檔怦然起伏的心跳，踩成了一條筆直的直線。
就跟某個氣氛殺手兼老古董吸血鬼一樣直。
太宰治：「……」
太宰治：「…………」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太宰？」
由香織有點疑惑地看著驟然沉默的搭檔，剛想詢問，下一秒，她就見太宰治突然擡起手掌，『啪』地一聲蓋在了自己的臉上，像是無奈般，長長地嘆了口氣。
「阿織……」
青年的臉藏在手掌下，聲音聽起來悶悶的，莫名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滄桑感，
「阿織，這個笑話很有趣，以後就別說了。」
由香織：「？」
她有說笑話嗎？什麼時候？
由香織不理解，但看著自家搭檔可憐兮兮，彷彿被人當街搶劫，奪走了最喜歡的限量蟹肉罐頭似的灰暗模樣，黑髮少女又默默閉上了嘴。
算了，就當是她說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吧。
雖然她家搭檔，好像根本沒有要笑的意思。
「香織姐！」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傳來。
不遠處，中島敦揮了揮手，和國木田獨步他們一起走了過來。
前方，噴泉廣場的騷動似乎也已經平息了下來。
『茲啦——』
伴隨著一陣急剎車的摩擦聲，幾輛警車停在了路邊。
一個中年的刑警最先從車裡跳了出來，急急跑到了木村教授的旁邊，後腰上銀色的手銬在陽光下無比顯眼。
「香織姐，太宰先生，那位木村教授……會坐牢嗎？」
中島敦望了眼警察的方向，有點擔心地問道。
顯然，他們已經從國木田獨步那裡，聽完了整個事件的大概。
再加上之後，木村教授突然拔.槍，又放棄的舉動，或多或少都拼湊出了真相的始末。
「唔，這大概要看兇手，會不會起訴木村教授故意傷人了吧。」
由香織停頓了一會兒，又補充道，
「不過，來得既然是那位刑警，應該不會有問題。」
事實上，太宰治阻止了路人報警，但另外聯繫了當年負責這一起案件的警部。
人心總歸是肉長的。
更何況，還是經手了那樣一樁慘案，又無從破解。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交好的木村夫婦陷入絕望，日復一日的到警局跟進案情，飽受絕望。
那位警部本來就心存愧疚。
這下，他們抓到了真正的兇手，估計會卯足了勁兒幫忙運作吧。
故意傷人的起訴應該不至於，不過，一頓法制教育估計是免不了的。
果然，就在黑髮少女話音落地的下一秒，敦幾人就注意到，趕到木村教授身邊的警部，在看清了地上的重傷的嫌疑人，和破損的手杖後，先是一愣，然後臉色驟變。
他沒有去理會犯人，反而第一時間掃視周圍。
在沒有發現手.槍後，他才微微鬆了口氣，臉色難看地對背後的救護車擺了擺手，讓他們把犯人擡走。
同一時間，另一邊
國木田獨步對谷崎潤一郎比了個手勢，很快，阻隔在占卜屋周圍的幻像消弭。
從帳篷內走出來的木村夫人神情茫然，在聽了丈夫和警部說了什麼後，驚愕地瞪圓了眼睛，眼眶通紅。
她看上去相當生氣，用力捶打著丈夫的胸口，大聲地罵著什麼。
但很快，木村夫人又被上前的醫護人員扶住，帶到了醫療車邊。
「……你說什麼？兩丶兩個月？我的妻子她？！」
醫療車邊
木村克彥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直到有溫暖的手伸來，輕輕地牽住了他，男人才猛地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
「優子，我丶我們……」
木村教授手足無措地站著。
明明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消息，但早過而立的男人，卻表現得像個十足的新手，手忙腳亂地比劃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張了張嘴，話還沒開口，卻發現妻子握著他的手，先一步哭了出來。
「欸——別丶別哭，優子。」
「對不起，我丶我，你別哭——」
木村克彥笨拙地伸手，替妻子擦著眼淚。
他蹲下.身，把左手掌輕輕地貼在了木村優子的腹部。
男人的手和妻子的手掌疊在一起，共同感受那個小小的丶稚嫩的生命。
「我們丶我們搬家，現在就搬，帶著愛醬一起，搬家去新的城市。」
「八原，就回八原怎麼樣？這一次，他會好好的，不管是男孩女孩，我們都……都好好的……」
我們帶愛醬回家，然後重新開始。
人來人外的醫療車上，木村夫婦哽咽地相同而泣。
救護車的廂門關上，駛向醫院。
車廂內，和妻子坐在一起的木村克彥突然一愣，不知為何，腦中忽然浮現出黑髮少女說過的一句話——
【「……並不是一場空，木村教授，你擁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那個時候，木村克彥一直以為，那個小姑娘指的是找到殺死愛醬的兇手。
原來——原來……
木村克彥怔愣地轉過了頭，透過救護車的狹窄的車窗，望向了廣場長椅的方向。
只可惜，那裡早就沒了黑髮少女的身影。
那個神秘又厲害的小姑娘離開了，一如同對方突然出現一樣。
「原來，你早就猜到了——」
木村克彥不自覺地喃喃出聲，低語引來了妻子疑惑的眼神。
「……什麼早就猜到？」
「沒事。」
車廂內，木村克彥收回了視線，手掌在妻子的後背上安撫地拍了拍，
「只是今天，碰到了一個很聰明的小姑娘，多虧了她才……」
木村克彥微笑著，於救護車的車鳴中，把那段神秘又異想天開的故事，一點一點說給妻子聽。
與此同時，商業街中心
一處露天的咖啡店外
偵探社一行人坐在了店外的長椅上，一邊休息，一邊小小復盤。
「香織姐，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木村夫人懷孕的？」
中島敦好奇地問道。
說實話，案件的其他細節，他還可以想通。
但唯獨木村夫人懷有身孕這件事，虎敦少年無論如何也猜不出，由香織是怎麼發現的。
「難道是那位夫人的臉色丶或者，走路時的氣息步伐之類的？」
敦努力列舉一些他能想到的可能。
其他人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樣。
唯獨國木田獨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了有點一言難盡的表情。
「嗯？沒有那麼複雜啦。」
由香織拿過一罐果汁打開，順手遞給了身旁的太宰治，
「我對婦產科沒什麼研究，之所以會發現那位夫人懷孕了，只不過是聽到了而已。」
「聽到？」
泉鏡花雙手捧著紅豆湯，眨了眨眼睛問道，
「是木村夫婦的談話嗎？」
泉鏡花想到了一個答案，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對，他們不知道自己又有了孩子。」
「是心跳。」
由香織一邊說著，順手把餐廳附贈的紙巾折了折，疊成了一隻可愛的小兔子，遞給泉鏡花，
「那個時候，我在那位木村夫人的身上聽到了兩個心跳。」
「雖然其中一個還很微弱，但毋庸置疑，是從那位夫人的身體裡傳來的。」
話又說回來，如果是平時，那位木村夫人應該早就發現了才對，畢竟已經有過一次生育的經驗。
但因為小女兒的事情，她忽略了很多身體給出的信號。
「謝謝，香織姐。」
泉鏡花開心地接過紙兔子，小心地捧在掌心給敦看。
「這也就是說——」
谷崎直美沉思了片刻，把案件的前後因果串了起來，
「如果我們當時沒有介入的話，木村教授就會錯殺自己的鄰居，和對方同歸於盡。」
介於謀殺與自殺無法讓保險條例生效，於是，木村克彥特地把『舞台』選在了人流量最多的噴泉廣場。
那支藏在手杖裡的槍，就是為此準備的。
目的就是先假意和鄰居攤牌，然後衝突升級，找准機會讓槍枝走.火。
這是一場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意外誤殺。
整個噴泉廣場的行人，都是這場意外的證人。
再加上隨著事件發生，過去的案件勢必會再一次被翻出來，在輿論和媒體的共同注視下，縱使保險公司再心存懷疑，為了名聲，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這一筆保單。
「但是，結局不會完滿。」
谷崎潤一郎接上話題，補充道，
「他沒有算到木村夫人懷孕了，在一連串的打擊和悲痛下，那位夫人很有可能流產，甚至去世。」
而那個所謂的真兇，也會隨著受害人家屬死亡，真正銷聲匿跡。
最多再過十五年，法律追訴期一到，就能真正的『無罪一身輕』。
太過分了。
這樣的結局，即使是他們這些『路人』聽來，也未免太過慘烈了一點。
……如果，如果沒有國木田先生，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的話，僅憑他們，能像今天一樣發現異常嗎？
一時間，幾個年輕的少年人沉默了下來，顯得有點消沉。
國木田獨步瞅了眼面前一排蔫蔫的，跟土豆似的後輩們，突然用力清了清嗓子，假裝疑惑地大聲問道，
「咳咳！對了，沙條，太宰，你們查到木村愛的屍體所在了嗎？」
「嗯？愛醬的屍體的話，我們已經對警……」
由香織話音突然一頓，反應了過來。
她和太宰治交換了一個視線，不著痕跡地改口，
「我和太宰……完全沒有頭緒啊。」
「是啊，到底會在哪裡呢？」
太宰治也嘆了口氣，苦惱地扶住下巴，
「現在我們只知道，兇手是垃圾清潔工，可以開著大卡車到處走，還不引人注意。」
「想必他平時就很熟悉路況，知道城市哪裡的攝像頭最少，什麼地方最容易藏人。」
攝像頭？藏人？
蔫蔫垂著腦袋的敦，突然耳朵一動，若有所思地擡起了頭。
「然後是小愛的衣服，是在失蹤後的第三天，被放在木村教授的後備箱裡的。也就是說，兇手藏匿屍體的時間，很有可能是在案發的48小時。」
由香織接過太宰治的話頭，拋出了第二條提示線索，
「對了，會跟這個時間點有關嗎？」
「國木田先生，你還記得，小愛在失蹤的48小時內，城市裡發生過什麼值得留意的大事嗎？」
值得留意的大事？
記得好像是——
泉鏡花眼睫一動，和敦交換了一個視線，小小聲說道，
「搜查和報紙懸賞，還有電視丶市民搜救。」
谷崎兄妹皺起眉，努力思考。
四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就是卡在某個地方，半天擠不出一句話的著急模樣。
抓耳撓腮，恨不得上竄下跳的樣子，看得對面的由香織不停眨眼，努力忍住眼中的笑意。
為了避免真的不小心笑出來，打擾小夥伴們的推理，黑髮少女乾脆側過頭，藉著搭檔的身影，把臉躲到了太宰治的肩膀後方。
「說起來，國木田君。」
太宰治配合地轉過身，調整了一下姿勢，索性讓黑髮少女直接把臉頰埋進他的肩膀裡，
「假設，你是喜歡小孩子的變態——」
「明明已經躲過了第一輪搜查，這個時候，直接離開伊豆，逃之夭夭，躲到什麼人都不知道鄉下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你沒有這麼做，還繼續維持原來的工作，連負責的區域都沒變，為什麼？這不是很冒險嗎？」
【你才是喜歡小孩子的變態啊，混賬太宰！】
擅自被類比成兇手的國木田獨步，沒好氣地瞪了眼太宰治，但還是沉聲配合道，
「因為忍不住。」
「一邊想要確認有沒有被人發現端倪，另一邊，又覺得刺激。」
出於這類犯罪的特性，兇手不會離開。
他一定會不斷回到藏屍點，重複回味自己的犯罪過程，達到精神高.潮。
直到這些回憶無法再滿足他，兇手才會離開，繼續醞釀下一次作案。
所以，綜合以上線索，藏屍點只剩下一個——
「我知道了！香織姐，太宰先生！是噴泉！」
「哥哥大人，是噴泉廣場！」
敦和谷崎直美幾乎是同一時間，得出了答案。
泉鏡花和谷崎潤一郎也迅速反應過來。
谷崎潤一郎語速流利地說道，
「五年前，那個噴泉廣場正在動工，就差最後封上水泥，而市民們正好在進行大範圍的搜救工作。」
「兇手混在了搜救隊裡，等到施工點被排除後，把屍塊分批攪進了水泥裡。」
泉鏡花補充上細節。
而當時，由於案件的影響，施工方害怕拖延進度，背上責任。
他們自然不會對水泥多做檢查，直接灌了下去，只求早點完工。
至此，一宗完美的分屍藏屍案就完成了。
這可真是……
敦四人面面相覷，恍然大悟。
難怪警方怎麼也找不到痕跡。
畢竟，誰會留意一個開著垃圾車的清潔工呢？
一般人遠遠見了，避開都來不及。
同樣，誰又能想到，兇手會喪心病狂到直接把屍體剁碎，摻進了最顯眼的地方，攤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座噴泉廣場，建好多久，木村愛就在遊客與市民的注視下，沉睡了多久。
「……好噁心。」
那個兇手，好噁心。
破解謎題的興奮，很快從敦幾人的臉上褪去。
谷崎潤一郎反感地皺起眉，露出了生吞半隻蒼蠅的表情。
但無論如何，連藏屍點都被發現了，那個兇手可以說沒了依仗，徹底失去了和警方談判的底牌。
「啊啊，真是討厭。」
谷崎直美抱著自家兄長的手臂，鬱悶地鼓起臉，
「難得的度假時光，碰到這種噁心的案子，幸好最後木村夫婦沒有事。」
也幸好，他們還有機會，可以重新再來。
希望這一次，他們能遇到真正好人丶好鄰居丶好同事。
「還有占卜師。」
敦開口說道，顯然還對不久前的『占卜』耿耿於懷，
「難得以為可以得到點建議……結果，沒想到是騙子。」
虎敦少年一邊說著，苦惱地瞅了眼自家老師和尊敬的姐姐。
由香織：「？」
說話就說話，這麼幽怨地看著她做什麼。
倒是旁邊的太宰治，目光一動，迅速明白了敦話裡的含義，跟著幽幽地瞅了眼黑髮少女。
由香織：「……？」
你又湊什麼熱鬧啊，太宰！
由香織一臉莫名地轉過頭，看了眼『嗖嗖』散發幽怨氣息的搭檔，默默起身，想往旁邊坐坐，遠離陰晴不定的繃帶怪。
結果她才剛一動，就感覺頭髮微微一緊。
黑髮少女垂下眼，無語地發現自己的髮尾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太宰治纏在了手指上，扭成了一個死結。
由香織：「……」
「太宰，你才五歲嗎，一天天盡扯人頭髮玩！」
由香織想揍人。
可惜，某個五歲宰不僅毫無反省的意思，反而嚴肅地思考了片刻，一本正經地說道，
「阿織，如果你喜歡這種玩法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負責唱搖籃曲，還有晚安親……」
「咳咳咳！！」
眼見話題逐漸糟糕，不等由香織反應，國木田獨步就率先單手握拳，放在嘴邊，用力清了清嗓子。
青年震天響的咳嗽聲，成功蓋過了某個繃帶怪破廉恥的發言，
「……咳咳咳，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飯吧，別管那個騙子占卜師……」
「喂，你說誰是騙子，眼鏡男！」
一個不滿的女聲，突然從側方傳來。
咦，這個聲音——？
敦和國木田獨步一愣，同時轉過頭。
兩人驚訝地發現，他們口中的騙子占卜師，正提著裙子大步走過來，一副看造謠者的不悅表情。
由於突發案件的關係，占卜屋外的客人全被吸引走了，占卜師見今日生意沒戲，索性直接休業。
然後一出來，就遠遠的看到眼鏡男和白毛小鬼，和同伴們坐在露天咖啡的長桌邊，不知在說什麼。
「這群人……該不會——」
年輕的占卜師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偵探社眾人，緩緩眯起了眼。
「我當時就覺得你這個眼鏡男很可疑。」
「來了一不填表格二不加時間，果然是來找茬的！」
長桌邊，年輕的占卜師雙臂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姜發青年，習以為常地說道，
「說吧，你又是哪個占卜店派來的？」
「那群沒用的老東西，正當競爭比不過，就會耍這種手段。」
敦：「……」
是錯覺嗎？
這位占卜師小姐，形象變了好多。
直接從溫柔聆聽的類型，變成了街頭霸王龍，而且好囂張，明明是騙子。
「那邊的——！我聽到了！」
年輕的占卜師扭過頭，瞪了眼不小心吐槽出聲的敦，
「現在又不是工作時間，當然用不上『營業模式』。」
「而且，誰是騙子了？先說好，我可是和那群只知道拿著水晶球，叨叨不說人話的老太婆不一樣，有真材實料的！」
「只不過是除了『戀愛課題』外，其他部分的技術還不到家而已。」
「不到家的話……」
谷崎直美眨了下眼睛，忍不住問道，
「那你為什麼不只占卜戀愛呢？這不是更保險？」
「你在說什麼呢，小姑娘？」
占卜師聞言，奇怪地瞧了眼谷崎直美，理直氣壯地說道，
「有錢不賺王八蛋，客人眼巴巴地求上門，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姐姐我也是要糊口養家的，和你們這群小朋友可不一樣。」
再說了，她不是沒說什麼嗎？
都是客人自己得出的結論。
「所謂占卜，準確與否從來不重要，而是要給予人勇敢向前的力量啊！」
敦：「……」
谷崎兄妹：「……」
哇，這個占卜師，一臉冠冕堂皇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啊，好囂張！
但她又說得好有道理怎麼回事？
「這位小姐，既然你不認為自己在行騙，現在又來這裡做什麼呢？」
太宰治微笑地開口。
「當然是來封口的。」年輕的占卜師毫不避諱地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同類相斥的緣故，這位占卜師在看到太宰治時，明顯露出了有點戒備的表情。
「為了避免你們回去以後胡說八道，影響我開分店，我決定先下手為強——」
「給你們每個人占卜一次戀愛未來，拿了好處，就沒立場指責我行騙了。」
占卜師直接說道。
「那個……占卜師小姐。」
敦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吐槽，
「我們沒同意吧？說不定回頭就檢舉你呢？」
「哦，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
占卜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反正我已經證明過了，你們的反應不重要，我舒服了就行！」
敦：「……」
再說一次，這位占卜師小姐，不僅為人囂張，還邏輯清奇。
她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還沒被人打死的？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眼角一抽，剛準備拒絕，就見占卜師小姐突然伸出手，戴著蕾絲手套的食指直直指向了自己。
「你——！」
占卜師沒打算給眾人拒絕的機會，目光銳利地掃了眼姜發青年的五官，不客氣地說道，
「放棄吧，眼鏡男，照這樣下去，你永遠也找不到理想的伴侶。」
「指望紙頁上的『理想戀人』從天而降，不如趁早買台電飯鍋，替你持家。」
整整列了幾百條要求，就等著兩年後理想伴侶出現的國木田獨步：「……」
「噗。」
有幸見過手賬詳情的太宰，一個沒忍住，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國木田獨步額頭青筋一跳：「……太宰！」
「然後是你們！」
占卜師眼神一轉，目光在敦丶泉鏡花丶谷崎潤一郎丶谷崎直美的臉上一一劃過，手指跟點兵點將似地，一指一個準，
「有桃花但單身丶有女性長輩看護持續單身丶和妹妹一起單身丶和哥哥一起單身。」
「沒救了，全是孤寡單身的命，你們也趁早買個電飯鍋回去持家吧。」
「正好隔壁商場最近打折，記得報占卜屋的名字。」
她好去拿回扣。
敦：「……」
泉鏡花：「……」
谷崎兄妹：「……」
雖然很生氣，但這個占卜師……好像還真有點東西啊。
「至於你……你丶你——」
占卜師的視線一轉，落在了由香織的身上，然後兩眼發直，一下呆滯不動了。
「所以，香織姐呢？到底是什麼？」
「對啊，老師，你倒是說話啊！」
敦和谷崎直美忍不住催促，看著比當事人好著急。
「你丶你……」
占卜師小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由香織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她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黑髮少女對面。
前一秒還囂張討打的占卜師，一秒切回了營業狀態，眼神溫柔如水，語氣甜美得能滴出蜜糖，
「這位美麗如皎潔月光的小姐，請問你有什麼想煩惱？不管是什麼都可以哦。」
「就算是賭上我的招牌，我也願意和你結婚丶不是，我是說，幫你算出『命定戀人』的位置！」
國木田獨步一行人：「……」
這是什麼天差地別，南北兩極的差別待遇啊！
還有占卜師小姐，你清醒一點，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呃，謝謝，我就不用了。」
由香織不著痕跡地往後仰了一點，默默拉開了距離。
倒不是她想對這位小姐無禮，主要是對方的眼神怪丶怪熱情的。
黑髮少女總有一種自己變成了冰淇淋，對方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咬她臉的感覺。
「我對戀愛這方面，沒什麼太大的興……」
「不，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阿織。」
由香織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自家搭檔開口，笑吟吟地看了過來。
「阿織，我很好奇哦，你還.有.幾.個『命定戀人』。」
太宰治眨巴著眼睛，鳶色的瞳眸跟漂亮的水晶似的，在陽光下顯得清澈又無害，
「測一測嘛，就當是滿足我的好奇心，好嗎？」
由香織：「……」
其他人：「……」
太宰先生，你確定你說的是『好奇心』，而不是『殺心』嗎？
那些所謂的『命定戀人』，怕不是前腳才出現，後腳就進你的『暗殺名單』，變成命定鹹魚乾啊！
太宰（笑眯眯）：「我就是好奇，沒有其他的意思。」
上一個歌者·命定戀人·掛在港.黑審訊室的東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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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薩姆丶不對，是阿治（osamu）先生
痛失親暱稱呼
阿織丶太宰丶國木田
就像三個老師，手把手帶人推理
囂張的占卜師，仇恨拉滿
但似乎真的，有點東西
太宰露出微笑
很好奇自家阿織
還有幾個命定戀人
嗯，純好奇
真的
PS.
吾輩這章有這——麼多哦！
要表揚，要誇誇！！（揪住你們的呆毛！
第107章 Episode 107 黑泥剪刀
老實說，對於『占卜命定戀人』這件事，由香織是拒絕的。
畢竟，上一個冒出來的【歌唱家】，不僅是個腦子有大病的狂熱吸血鬼愛好者，還惹了不少麻煩。
如果可以，由香織希望接下來的幾十年，不，幾百年，她的【歌唱家】能發揮他們應有的稀缺性，永遠別出現在她的面前。
「試試看嘛，阿織，這其實是個好機會哦。」
像是看穿了黑髮少女在想什麼，太宰治豎起食指，言辭鑿鑿地說道，
「你看，與其被動地等待他們在未知的時候，又從哪裡鑽出來，不如我們主動出擊。知道了具體位置，也方便提前採取一些手段，不是嗎？」
「……好像有點道理。」
由香織若有所思地扶住下巴，露出了明顯被說服的表情。
先不論這位占卜師小姐能算到多少，只要能提前避開一個，對她而言都算好事。
「你說得對，太宰。」
想到這，黑髮少女的目光頓時犀利了起來，
「這確實是規避風險的好辦法，是我想岔了，謝了！」
太宰治笑眯眯：「嗯嗯！」
其餘人：「……」
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的對話，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這聽著不像是『迎接命定戀人』，根本就是準備去暗殺人家啊！
香織姐或許不至於，最多是出於躲麻煩的心態，提前避開，但太宰先生……
他們敢保證，太宰先生說的『採取一些手段』，絕對不是『避開』這麼簡單！
好好看清楚啊，沙條！
這占卜下去，你才是真正的除了太宰那傢伙外，毫無選擇，只剩下『孤寡』這一條路了啊！
國木田獨步一行人，表情複雜，欲言又止。
但思索了一會兒後，又默默閉上了嘴。
算了，也不一定真的有。
畢竟，『命定戀人』是屬於比中彩票還低，無限接近不可能的小概率事件。
大部分人一輩子也碰不到一個。
所以——
「兄長大人，直美願意和你一起孤獨終老哦，啊，變成老爺爺的哥哥大人，也一定很可愛吧~」
「咳，直美，其實我也……等等，手！手別在這裡……！」
目前為止，只能和電飯鍋孤寡的國木田度獨步：「……」
同樣被建議去買電飯鍋，還是打折款的敦和鏡花：「……」
三人熟練地起身，默默交換了一個位置，擋住了身後愈發熱情似火的谷崎兄妹。
與此同時，另一邊
那位占卜師小姐已經掏出了一副嶄新的塔羅牌，動作流暢地洗牌完畢。
女人手掌一滑，如同炫技一般，78張塔羅牌在她指尖飛舞，彷彿璀璨的流星，齊刷刷落下，在由香織眼前排成一道漂亮的圓弧。
「請吧，美麗的小姐。」
占卜師雙手交叉，下巴搭在手背上，聲音溫柔，
「選三張你喜歡的就好。」
中島敦：「……」
所以，香織姐有嶄新漂亮的塔羅牌，他們只配『敷衍地掃一眼』是嗎？
再說一次，這究竟是什麼毫不掩飾的，地獄級別的差別待遇啊！
選牌啊……
由香織看了看眼底一圈排開的卡背，隨手從裡面抽.出了三張。
「哦，聖杯。」
占卜師目光落在第一張塔羅牌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看到這個人已經出現了，銀髮，似乎從事和鏡頭丶屏幕有關的職業，被鮮花和掌聲簇擁。」
「嘖，臉倒是不錯，就是腦子好像不太好使，是個失敗的野心家。」
旁聽的敦嘴角一抽，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描述聽著，是不是挺耳熟的？」
國木田獨步，語氣一言難盡，「嗯，要說出現，也確實出現過。」
「就是最後吧……」
谷崎直美擡起頭，和兄長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從上次的委託後，那個叫『東條修』的罪魁禍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就跟銷聲匿跡了一樣。
雖然香織姐說是被特殊的警察部門帶走了，但他們總覺得——
裡頭有問題。
至少以太宰先生的性格，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那個傢伙？
正好，這次能順便知道結果。
「讓我看看，這個幸運兒現在的位置……」
占卜師自信地彎起唇角，手指在牌面點了一下，然後下一刻，臉色一頓，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咦？打結了？什麼意思？」
為什麼塔羅牌會給出『打死結』的提示，又不是被風乾的葡萄乾，還被打死結吊起來！
這要她怎麼解！
就像某種警示般，一股鑽心的頭疼襲來，制止了占卜師繼續向下看。
「占卜師小姐，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由香織說道，
「要是不舒服的話，其實不用勉強……」
「咳！放心放心，完全不勉強！」
占卜師用力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迅速跳過話題
「咳嗯，這個人姻緣線斷了，不用在意，我們直接看下一張牌——」
「嗯？怎麼是寶劍？」
不對啊。
占卜師打量著牌面上肅殺的一群男人，皺起了眉頭。
她自詡戀愛占卜大師，曾經見識過無數戀愛牌陣。
就算是亂得堪比毛線團的修羅場，她也能找到正確的那一根，但從來沒見過這種——
占卜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細觀察了一眼由香織的五官，眼中疑惑更深，
「我看到了一個丶兩個丶嗯？五根糾纏的紅線，但其中三根，被一把銀色的太刀斬斷了。」
「有一根潛藏在附近，還有一根……在紅色的迷霧裡。」
奇怪，這已經完全是『天煞孤星』的星盤了，可是為什麼桃花樹好像更旺盛了？！
還有那幾根『紅線』也是，為什麼塔羅牌給出的是『再續前緣』提示？
你們都噶成灰燼了，哪兒來的再續前緣啊！
糟了，她今天該不會碰到硬茬，真的要把招牌折在這裡了吧。
占卜師心生不妙地看著由香織，如臨大敵。
反倒是一旁的太宰治。
從占卜開始，都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就算是占卜師提到了『東條修』，打算推演對方的位置，也是鎮定自若的模樣。
五個啊。
鳶眼青年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腦中一瞬閃過惡鬼從【上呼四】到【上呼二】的臉。
沒想到這位占卜師還有些實力。
只可惜，最後兩個，看來是推測不出來了。
「……占卜師小姐？」
由香織看了眼占卜師，發現對方的臉色蒼白，連額頭都開始往外滲冷汗，一副透支心力的模樣，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不急著聽結果。」
「不行！」
占卜師的目光一凜，突然熱血了起來，
「既然開始了，就沒有中途暫停的道理！老娘就不相信了，翻不出一條優質的『紅線』！」
由香織：「……」
敦他們：「……」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燃起勝負欲啊！
其實……她真不在乎也得到一條『孤寡單身，趁早買一台的電飯煲』的批語。
由香織張了張嘴，但在對方堅持的目光下，還是把最後一張塔羅牌遞了過去。
意外的是，和前面兩張或是憂鬱，或是肅殺的牌面不同，這一次，卡面上是欣欣向榮的春天。
純真美好的伊甸園內，代表男性的亞當，和象徵女性的夏娃深情地注視著彼此，大天使出現在雲端，給出了熱烈而慷慨的祝福。
在牌面底部，標著一行花體的英文——
【The Lovers】
「哦！是戀人！」
看清牌面的瞬間，占卜師的兩眼一亮，表現得比當事人還開心。
太好了，她的招牌保住了！
她就說自己不會真這麼倒霉，碰上無解的鋼板難題。
「咳嗯！」
年輕的占卜師清了下嗓子，努力壓下眉飛色舞的表情，冷靜地說道，
「美麗的小姐，我看到了兩個選擇，他們都是你的靈魂伴侶。」
「一個與你性情相投，對你永遠保持追逐的強烈情感。」
「一個似乎和你的『特質』很接近，你們琴瑟和鳴，靈魂共振，雖然會有一些小小的摩擦，但時間會消弭一切。」
「真是太棒了！」
占卜師小姐擡頭看向由香織，臉上帶著真心的祝福，
「那就提前恭喜你們百年丶你丶你……嗯？！」
那句『百年好合』還沒說完，眾人就見到，剛才還如釋重負的占卜師突然臉色一僵。
她像是確認什麼一樣，猛地低頭看一眼塔羅牌，又看了看由香織。
占卜師不可置信地用力閉了下眼睛，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不對，剪丶剪刀？」
什麼剪刀？
由香織困惑地抓了下頭髮，完全跟不上這位占卜師的節奏。
然而在占卜師的視線裡，她清楚地看到『戀人』的伊甸園突然分崩離析。
一把黑漆漆的泥巴剪刀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喀擦』一下，剪斷了第一根紅線的幼苗。
又『嘣』地一聲，絞斷了另一根紅繩。
只剩下一根黑漆漆的，看起來相當不妙的黑線纏在少女的手腕，眷念地蹭了蹭，發出滿足的喟嘆。
這這這這這……怎麼回事？！
這又是哪門子地提示？！
她占卜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離譜的結果！
「完了，一切都完了……」
占卜師兩眼無神，彷彿遭受到了嚴酷的精神打擊，
「翻不到，真的翻不到……」
「小姑娘，你的紅線全被一把黑泥剪刀絞斷了！你沒有命定戀人了，你要跟一把黑泥剪刀共度餘生了啊！」
「嗚嗚嗚，老娘的招牌，老娘的招牌……嗚嗚嗚哇哇哇哇！」
偵探社眾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現世報吧。
上一秒還囂張的，就差被人當街套麻袋的占卜師，這一刻直接趴在長桌上，哭得像是個被搶了骨頭的狗狗，總之就是非常悲傷。
「唔……」
由香織望著快哭成汪的占卜師，有點為難地撓了撓臉頰。
眼見周圍的人群聽到動靜，慢慢靠了過來。
最後，由香織還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張戀人牌，遞到了女人的面前，
「請別哭了，占卜師小姐，你的招牌好好的呢。」
「記得嗎？你算到了我的命定戀人——黑泥剪刀，黑泥剪刀挺好的。實不相瞞，我的武器是太刀，都是利刃，不是很相配嗎？」
「希望有生之年，我能遇見他，我期待與他相遇。」
「小姐你……」
占卜師淚眼汪汪地擡起頭，感動地看著由香織。
下一刻，只見她的雙目一凜，兩眼直勾勾地豎起，帶著一臉的鼻涕泡豪邁地撲了上來，
「配黑泥剪刀什麼的，實在太可惜了！小姐，請和我結婚吧——！」
由香織：「！！」
不要突然撲上來啊！
由香織頭皮一麻，嚇得瞪圓了眼睛。
黑髮少女本能想躲開，但很快反應過來，如果自己閃開的話，這位占卜師小姐，估計就真的要丟人地趴到地上去了。
呃，這個……
由香織猶豫了一秒，眼見就要被對面抓住機會，撲個滿懷——
一隻手臂突然從旁邊伸來，準確地圈住了少女的手腕，把人帶開。
「真是的，阿織，不可以對無賴的騙子太溫柔哦，會被得寸進尺的。」
太宰治認真地說道。
「都說了老娘不是騙……嗚噗！」
撲了個空的占卜師大臉著地，剛爬起來想反駁，結果話還沒說完——
「呼啦。」
一根擀麵杖突然冒出，轉著圈破空而來。
它飛過眾人的頭頂，『咚』的一聲，精準地砸在了占卜師的腦袋上，瞬間腫起一個大包，成功阻止了女人的胡言亂語。
「欸？」
「欸——？？！」
哪丶哪兒來的擀麵杖？！
眾人驚訝地睜大眼睛。
反倒是抱著腦袋喊痛的女人，在看到那根擀麵杖之後，『嘁』了一聲，跟被揪住了後頸肉的貓咪一樣，不服氣地閉上了嘴。
「很抱歉，諸位，我家的姐姐，給各位添麻煩了。」
伴隨著一個低沉的嗓音，一個瘦弱的少年出現在眾人面前。
黑髮紫瞳，容貌清秀，穿著隨處可見的帽衫和運動短褲。
明明是一米五三的身高，卻莫名地自帶五米三的沉穩氣勢，堪比對全天下所有小學生特攻的教導主任。
「藥研藤四郎！老娘才沒有添麻……」
占卜師『嘶』地一聲捂著腦袋的大包，反駁的話才出口，又被兩道稚嫩的聲音打斷。
「姐姐，不可以說髒話。」
一個小小的腦袋，『啵』地一聲，從黑髮少年的身後鑽出。
「姐姐，羞羞，不可以罵人。」
又一個小個子，小蘿蔔似的，從少年的身後探出腦袋。
「你們是？」
由香織蹲下.身，和兩個小孩平視。
這兩個小孩應該是雙胞胎，大概七歲左右，身上的衣服樸素，但質地柔軟。
衣服密集的針腳一看就知道，是家裡的長輩用舊衣服，用心改出來的。
他們臉蛋紅撲撲的，兩顆圓潤的蘋果似的，相當可愛。
兩個雙胞胎男孩轉頭，看了看偵探社眾人。
出於小動物天性的直覺，男孩們一秒就鎖定了，在場誰是最心軟，又最有話語權的人——
「對不起，大姐姐，我家姐姐是笨蛋，請不要在意。」
男孩一號停在由香織面前，從小奶兜裡掏出了一顆糖果，遞了過去。
「對不起，大姐姐，我家姐姐是傻瓜，見人就求婚，你可以原諒她嗎？」
男孩二號跟著仰起頭，眨巴著晶瑩的大眼睛，從小褲兜裡掏出了另一顆糖，遞了過來。
與此同時，另一邊
叫做『藥研』的少年，沒有理會占卜師抗議的眼神。
他徑直走到國木田獨步面前，認真地點頭說道，
「你好，先生，我是藥研藤四郎，具體的事項我已經聽見習生小姐說了。很抱歉我家長姐給各位造成了困擾，關於占卜的費用和賠償，我們會全數繳納。」
「另外，我們保證會敦促長姐正當營業，在姐姐掌握了其他課題技術前，絕不會擅自給客人占卜。」
藥研藤四郎一邊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張名片，遞給國木田獨步，
「這是我們的家庭住址，有任何不滿，歡迎您隨時上門拜訪。」
國木田獨步接過名片，在看到上面的文字時，臉色一僵，反而露出了有點不自在的神情。
對方遞來的與其說是名片，不如說，更像是從一張兒童墊板上，急急裁剪下來的白色卡片。
應該是趕時間的緣故，只來得及寫上地址。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當地兒童福利院的住址。
很顯然，這個少年和小孩，都是其中的一員。
原來，那個占卜師說的『養家糊口』，竟然是這個意思嗎？
「……咳，這個，我明白了。」
國木田獨步咳嗽了一聲，從懷裡掏出偵探社的名片，遞了過去，
「我們丶我們接受道歉，另外，賠償就不用了。」
「比起這個，你們院內的情況怎麼樣，少年，你有在接受正規的學業教育嗎……」
哇，不愧是能以一己之力鎮壓長姐的人。
這個少年好可靠，也很厲害。
一眼就抓住了他們之中的領頭人，看穿了國木田獨步的弱點。
至於那兩個雙胞胎孩子——
谷崎兄妹默默轉頭，發現兩個小孩，已經從由香織的手裡，換來了一口袋的糖果。
太宰先生就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看上去沒有阻止的意思。
不如說，自從占卜結束，由香織說出『黑泥剪刀也很好，很相配』之後，鳶眼青年就一直是笑容滿面的狀態，肉眼可見的心情愉快。
於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衝突，就這樣更加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當然，在對方離開以前，占卜師還被自家弟弟壓著，老老實實道歉，外加多送了一卦。
「嗯？水難？」
年輕的占卜師看了一會兒手裡的塔羅牌，臉上笑容逐漸放大，幸災樂禍地說道，
「哈哈哈哈，你們要倒霉了！」
「尤其是你丶你丶你——！」
占卜師激動地逐一指過國木田獨步丶敦丶和太宰治，囂張地說道，
「四十八小時之內不能碰水，否則絕對會倒霉，倒大霉哈哈哈哈哈！」
「咳，姐姐。」
「……對不起，我盡量笑得小聲一點。」
國木田獨步：「……」
敦：「……」
確定了，這個占卜師絕對是故意的。
他們明天就要去海灘，怎麼可能不碰水。
囂張的占卜師還想再說什麼，但直接被自家弟弟鎮壓，領回了家，旁邊還跟著兩個更小隻的男孩。
遠遠的，還能聽到他們的鬥嘴的爭執。
「藥研藤四郎！你這個敗家的笨蛋，什麼叫做『只占卜戀愛課題』，幾個新來的小鬼頭學費要怎麼辦！你去街頭表演胸口碎大石嗎！」
「……都說了，無需把學前補習班算入學費內。」
「小智他們還小，書法繪畫之類，可以拜託對門的歌仙先生，三日月先生也會幫忙的，現在學習物理化學還太早了。」
「不行！咱們不能讓孩子輸到起跑線上！現在不開始補習，以後就晚了！」
「……可是姐姐，小智才撿來一個月誒，他甚至還不會說話。」
「所以姐姐，真的是笨蛋呢——」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商業街中心
中島敦出神一般，定定地看了那群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
直到泉鏡花有點擔憂地提醒了一句，虎敦少年才反應過來，跟了上來。
「怎麼了，敦？」
「沒事。」
中島敦搖了搖頭，忍不住又回頭，最後看了眼那些同樣來自福利院的孩子們，臉上忽然浮現起一個笑容。
其中的情緒複雜，很難用一句話形容。
但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概括的話，那應該是——
祝福比羨慕更多一點。
「鏡花醬。」
敦開口說道，話音的語調微微上揚，
「我只是突然覺得，那些孩子……真是太好了。」
有那麼一個擅長賺錢的長姐，還有操心穩重的大哥，他們應該會被保護得很好吧。
這樣真是太好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
和自家弟弟離開的占卜師，想了想，又莫名覺得不對勁，於是重新從口袋裡抓出了塔羅牌，洗牌切牌。
只是這一次，她不是以由香織作為占卜者。
出於某種直覺，占卜師把起卦對象，轉向了由香織的身旁，那個視線始終落在搭檔身上，從未離開過的鳶眼青年。
從剛才起，就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催促著占卜師。
她直覺這一次，說不定能占卜到新的東西。
然後下一秒，隨著抽卡結束，一張惡魔牌，直直映入占卜師的眼簾。
畫面內，面容英俊的惡魔一手擁抱著少女，一手持著足以絞斷一切的利刃藏在背後。
他微笑地轉過頭，目光透過牌面，與牌外人對視。
占卜師定定地注視著塔羅牌片刻，忽然驚悚地睜大了眼睛，瞬間明白了過來。
她猛地扭過頭，剛想喊住遠處的由香織。
就在這時，一旁的太宰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青年早有預料般回頭，對占卜師揚起了一個燦爛如暖陽的笑容。
明明是和煦無害的表情，太宰治的右手掌卻擡起，豎起食指於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像是在說——
【不要多事】
【記得保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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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的戀愛卦象
充滿了不妙的氣息
黑漆漆的泥巴剪刀
功不可沒
但是太宰很滿意
他的阿織說了
他們很相配呢（笑眯眯
PS.
這位占卜師雖然在其他地方半桶水，但是『水難』是真的哦，國木田丶敦丶宰啊，你們最好還是聽一下比較好哦（笑容逐漸缺德
第108章 Episode 108 太宰,阿織為什麼穿著你的衣服
「game set——！比分3:0，白虎喵喵隊勝，下一組！」
夏日丶陽光丶沙灘。
在經歷了昨天又是案件，又是占卜的突發事件後，偵探社一行人終於如願以償地踏在了伊豆海灘上，享受真正的假期。
燦爛的陽光落下，海風在碧波中穿梭。
耳邊是裁判員嘹亮的嗓音，與眾多少年少女們歡暢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組成了夏日最經典的盛況。
「真是愜意啊。」
江戶川亂步穿著從夏威夷帶回來的花泳褲，悠閒地躺在太陽傘下。
偵探先生一邊留意不遠處的比分，時不時地吸溜一口冰鎮的混合果汁，一雙翡翠色的綠瞳滿足地眯起，連嘴巴都變成了『W』的形狀，彷彿已經看到總統套房在對自己招手了。
沉浸在度假氛圍裡的亂步，完全沒意識到，此刻，可靠的社長大人也坐在旁邊的涼椅上。
福澤諭吉在心裡默默掐算，這幾天，某個黑髮名偵探胡吃海喝的甜品分量。
片刻後，社長大人得出了結論。
他一臉嚴肅地轉過頭，視線落在亂步明顯厚實了一圈的小肚子上，頓時露出了犀利的眼神。
人的悲喜從不相通。
有人暢快，自然得有人苦逼。
比如，尚且還不知道，即將被安排一系列鍛鍊計劃的名偵探先生。
又比如，沙灘排球的賽場上
本來自信滿滿，以為對面就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加上一個瘦弱的小鬼，自己穩贏的黑熊隊。
結果現實的巴掌，來得永遠比得意更快。
比賽的哨聲才剛吹響，一記高速發球就子彈似地射來，『咻』地一聲，穩穩地砸在他們的腳邊，拿下一分。
剛丶剛剛發生什麼了？
黑熊隊茫然地瞪圓了眼睛，忍不住看了眼腳邊的排球，又看看眼對面，漂亮得如鑽石一樣的黑髮少女，露出了夢遊般的表情，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球丶球什麼時候過來的？
黑熊隊的兩位壯漢想不通，而接下來，他們感覺自己就像兩根戳在沙灘上的木樁——
不僅一分沒拿到，還被對手以閃電般的速度秒殺，結束了賽局。
——「這不對吧！對面是開掛了嗎！」
為什麼他們兩個大老爺們，會被一個柔柔弱弱的漂亮小姑娘削成『光頭』啊！
渾身腱子肉的男人無法理解，感覺整個人都不真實了。
但又不能提出抗議，因為坦白來說，他們確實——
很菜。
在場圍觀的幾十號人都看到了，他們連對面的一個扣球都接不住。
這還是在對面的隊伍，明顯有一個什麼都不懂，全程打醬油的情況下。
恥辱啊！
難道這年頭的美少女，都這麼厲害了嗎？！
「嗨，兄弟，振作一點。」
一個老哥路過，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語氣安慰地說道，
「往好處想想，你們至少是輸給了美少女，那邊那個啊，可是上屆的冠軍，一上來就堂堂正正地輸給了一米六的小哥哦。」
「喏，你看，他現在還消沉地在那挖洞呢。」
這位老哥說完，還應景地指了指賽場邊。
黑熊隊轉頭看去，果然，看見了上一屆春風得意的冠軍，正哭唧唧地貓在角落，抽噎地堆沙堡。
隔著這麼遠，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鼻涕泡。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區區一米六……嗚嗚嗚，我的總統套房，我的人生結束了——」
男人一邊哭，還一邊手法專業地給沙堡雕了一扇窗戶。
「沒有了總統套房，從此，這個城堡就是我的家，嗚嗚嗚。」
結果話才剛說完，就聽到『嘩啦』一聲——
一陣海浪打來，瞬間把他的沙堡捲走了半截。
上一屆冠軍：「……」
黑熊隊：「……」
好吧，這麼一看，還是那個老哥比較慘。
至少，他們只是輸給了美少女，還有地方住，不至於太過自信連酒店都沒訂，只能流落街頭。
此刻，由香織參加的，正是與謝野晶子口中的『伊豆沙灘排球雙人賽』。
說是每年舉辦一次的特色賽事，但實際上，就是當地的酒店為了爭取更多的客流量，聯手推出的活動。
最終勝利的隊伍，不僅能免費升級套房，並且遊玩期間，食宿全免，來回機票半價。
獎品力度之大，簡直不亞於天上掉餡餅，成功讓每年的遊客量暴增。
於是，當地酒店順勢漲價，只用一間套房的價格，就換來了過去三年淡季的銷售額。
不愧是精明的商人。
酒店得到了利潤，遊客收穫了快樂，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而另一方面，一切都正如與謝野晶子所預料的。
正義凜然的國木田先生，果然以『不想欺負普通市民』為理由，拒絕參賽。
亂步先生負責曬太陽，和社長一起看行李，谷崎潤一郎和妹妹貼貼，某個鳶眼繃帶怪指望不上。
於是，現場報名參賽的，真的只剩下由香織一人。
「加油！阿織——！把那群沒用的男人，都削進地心裡！」
與謝野晶子一身黑色比基尼打扮，對由香織豎起大拇指，然後指尖朝著脖子方向用力一划，比了個『宰了他們』的手勢。
那狠辣煞氣的語氣，成功讓『沒用』的男士們後背集體一寒，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但是晶子，這裡寫著『必須兩人一組』啊。」
由香織右手舉著傳單，纖細的指尖在上面點了點，
「我們還差一個人。」
「香織姐，我可以！」
泉鏡花兩眼亮閃閃地舉起手，看上去很期待的樣子。
可惜，參賽要求擺在那，至少十六歲以上。
小鏡花想參加，無論是身高還是年齡，大概都只能去兒童組了。
哦，順便一說，精明的主辦方還真的準備了『兒童組賽事』，內容是堆沙堡，獎品是一個兔子書包。
和另一組賽事相比，肉眼可見的敷衍，主打的就是一個『哄小孩』。
泉鏡花：「……」
「……哦。」
泉鏡花一頓，失望地耷拉下了肩膀，連腦袋上的呆毛都失去了精神。
「喲西喲西，那我們帶鏡花醬去買刨冰哦~」
谷崎直美湊過去，安撫地摸摸頭。
很好，現在看來，唯一可能的人選也Pass了，能湊數的就只有——
由香織和與謝野晶子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轉頭，目光落在了中島敦的臉上。
「欸？誒？！！」
怎麼又是他？
敦一驚，慌亂擺手，
「等等等……香織姐，與謝野小姐，我，我不會打排球，還是沙灘——」
「嗯？不會沒關係。」
黑髮少女思索了一會兒，接過了太宰治遞來的記號筆，在宣傳單上簡單畫了一個場地，然後在格網的前方位置，畫了一個叉叉，
「看到了嗎，敦，上場以後，你只需要站在這裡就行了。」
「千萬別動，萬一犯規就麻煩了。球來了也不用接，我會負責打回去。」
怎麼樣，很簡單吧！
由香織說著，對虎敦少年露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燦爛的笑容。
敦：「……」
事實證明，由香織還真沒有忽悠虎敦少年。
自從兩人上場後，對方所有發來的球，都被黑髮少女一人輕鬆地接下。
明明到處是破綻，但卻神奇地，毫無破綻可言。
於是乎，圍觀的觀眾們就看到這樣一組畫面：
賽場上，白虎喵喵隊的黑髮少女在扣球，虎敦少年在網格前立正；黑髮少女發起了衝鋒，跳網攔截，虎敦少年活動了一下雙腿，在摳排球網玩。
對面的敵手大怒，認為這是公然挑釁侮辱人，憤恨地把球對準了敦的臉。
虎敦少年……
哦，虎敦少年扒拉著網格，露出了『你為什麼要欺負我，香織姐沒把你打夠嗎？』的委屈眼神。
然後對面的隊伍，就被反扣回來的球『啪嘰』一聲，砸在了臉上，幽幽滑下兩管鼻血。
對手：「……」
艹，對面開掛！
呵，就開掛了怎麼樣。
也不看看，你們的對手是誰。
觀眾席上，與謝野晶子冷笑地雙臂環胸，看著由香織帶著一個拖油瓶，跟砍瓜切菜一樣，一路高歌猛進，把對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3-0』連勝的成績太過可怕，以至於之後參賽的隊伍，都默默縮回了試探的jio。
比不過，比不過。
算了，明年再來。
與此同時，海灘的另一頭賽場，也不斷有歡呼聲遠遠傳來。
看來，跑來『砍瓜切菜』，瞄準最後獎勵的不止與謝野晶子她們。
只可惜，由於圍觀的人群太多，晶子暫時看不到那邊隊伍的情況。
不過沒關係，與謝野晶子不急著刺探敵情照這個趨勢下去，他們遲早會碰上。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為了看某人笑話，順便找的藉口。
比起最後冠軍的名額，偵探社的醫生小姐當然更在意另一件事——
「太宰。」
喧鬧歡呼的觀眾席上
坐在第一排的與謝野晶子側過頭，斜睨了眼旁邊座位上的鳶眼青年，冷靜地開口問道，
「從剛才起我就想問了——」
「被你提前看穿了計劃我不驚訝，其他道理也我懂，但是……」
「為什麼阿織穿的是你的衣服？我給阿織準備的泳衣呢？你解釋一下。」
與謝野晶子的目光犀利。
和預想中的情況不同。
黑髮少女並沒有穿與謝野晶子提供的那套白色比基尼，而是在常服和泳衣之間折中，上身穿著一件寬鬆透氣的T恤，下.身套著休閒的短褲。
及腰的黑色長髮高高挽起，用花朵頭繩紮成了利落的單馬尾。
當由香織每一次起跳時，跳躍的馬尾劃過空氣，短款的上衣下擺在風中微微掀起，柔韌的腰部一閃而過。
少女漂亮白皙的四肢暴露在陽光下，一覽無餘，漂亮美好得不可思議，讓人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裡放。
很顯然，那些和由香織比賽的隊伍，也是這麼想的。
只可惜，很快，他們就沒有驚艷發呆的空閒，直接被高速襲來的球打得想喊媽媽。
關於由香織的這一身打扮，國木田獨步和敦他們可能看不出問題，但時尚小達人，與謝野晶子可是看得很清楚——
那套T恤和短褲，分明是男裝！
寬大的T恤下擺被裁短，改短了一大截，短褲也是，腰身和長度的部分明顯做過修改。
明明是男裝，偏偏又尺寸合身，說不是提前量身定做的，都沒人相信。
再加上由香織頭髮上的花朵發繩。
此刻，毫無誇張地說，黑髮少女全身上下，都是某個居心叵測的搭檔打理後的痕跡。
「你是變態嗎，太宰。」
與謝野晶子瞅著太宰治，露出了想要報警的眼神。
「阿織身上的衣服，絕對是你的手筆吧？！」
反正醫生小姐是打死也不相信，太宰這傢伙，會拿普通的男裝給阿織穿！
這算什麼？
十項全能的Port Mafia前幹部，連夜踩縫紉機改衣服，就為了讓搭檔換下泳衣？
不是，你什麼毛病啊，太宰治？
你是變態嗎！
與謝野晶子大受震撼。
不過醫生小姐很快反應過來，比起男裝的問題，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需要弄清楚。
「太宰，我給阿織準備的泳衣呢？」
與謝野晶子警惕地看著太宰治，決定根據對方的答案，要不要現在就報警。
「你應該沒有偷偷收起來吧？」
「嗯？你在說什麼啊，與謝野醫生。」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鳶瞳無辜地說道，
「我又不是糟糕的變態。」
「那套泳衣的話，我已經看阿織穿過了哦。」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對與謝野緩緩露出了一個炫耀的笑容，
「說起來，還是我幫阿織換上的呢，雖然很可愛，但在外面就算了。」
「你不覺得現在這樣更好嗎？大家都能專心比賽。」
###
已知線索：
恭喜太宰
另類【男友襯衫】
成就達成
不愧是除了生孩子之外
什麼都會的太宰先生
別人能暗搓搓計劃
他就順水推舟
沒錯，阿織的泳裝啊
就他一個人看過了
還是他幫忙換的
嗯，是什麼時候呢？
PS.
悄咪咪說一句
還有小天使記得嗎，沙灘排球比賽，還有另一個隊伍哦，關鍵詞『水難』『大殺四方的一米六小哥』
會是誰呢？（微笑
第109章 Episode 109 換泳裝
關於由香織的泳衣，太宰當然沒有忽悠與謝野晶子。
那套白色的比基尼，此刻確實好好的穿在黑髮少女的身上，唯一的差別是，外面又套了一件由鳶眼青年貼心提供的短T恤和下裝。
至於明明是海灘，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一套泳裝+一件T恤』的神奇疊穿組合——
時間回到數小時前
酒店大堂，沙發休息處
「嗯？怎麼沒看到沙條，是睡過頭了嗎？」
國木田獨步掃了眼集合完畢的眾人，意外地發現，沒有找到黑髮少女的身影。
雖說大家都不是五歲的孩童了，出門度假旅遊還需要像小學生一樣點名，然後再集體出發。
但作為偵探社最可靠的國木田媽媽，姜發青年還是不知不覺地承擔起了疑似教導主任的角色。
沒辦法，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問題兒童。
如果說平時工作期間，敦他們還能算穩重的話，那麼現在，可是不折不扣的度假時間。
或許是被周圍的海灘丶陽光丶熱烈的氣氛影響，國木田獨步明顯感覺眾人的情緒高漲了不少，再加上不管是小鏡花還是谷崎他們，本就是十幾歲少年人最愛熱鬧的年紀。
……堪比一群哈士奇出閘。
老實說，從下飛機開始，國木田獨步就有種奇妙的即視感——
他不是來度假的，而是來遛小動物的。
只要他一撒手，這幾隻就會喵喵喵汪汪汪嘰嘰地衝出去，拽都拽不回來，然後等惹了麻煩以後，又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跑回來求助。
不對，這是什麼地獄級別的度假體驗？！
腦內的小劇場過於真實生動，以至於國木田獨步忍不住一哆嗦，用力搖了搖頭，把腦補的畫面甩了出去。
不不不，不會的，再怎麼說還有社長和沙條在。
只要重點看住了亂步先生和太宰那傢伙，應該就不會有問題。
至少不會出現，某個繃帶浪費裝置又去哪裡體驗自殺，然後被掛在漁網丶電線杆丶天文塔的避雷針上，驚動警方，通知偵探社去領人的意外。
「不過真少見啊，香織姐也會睡過頭嗎？」
沙發一側，敦抓了抓頭髮，有點驚奇地說道。
「是在為比賽做準備吧。」
谷崎直美抱著兄長的手臂，從谷崎潤一郎的身後探出腦袋，
「昨天與謝野醫生還特地在群裡發消息，提醒我們現場比賽報名的流程，讓阿織提前換好泳裝。」
哦，原來是這樣。
男士們瞭然地點了點頭，兩秒後，驟然反應過來，
「……等等，什麼群？比賽又是什麼？！」
「為什麼我們不知道？」
國木田獨步和敦一愣，兩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把目光對準了谷崎潤一郎。
谷崎潤一郎：「？」
為什麼這麼看著他？他也不知道啊！
「兄長大人確實不知道哦，因為是我們私下群裡的消息嘛。」
谷崎直美嘿嘿笑了一下，雙手合十，對谷崎潤一郎可愛地眨了下右眼，
「對不起啦，哥哥，這是女孩子的秘密啦，就算是哥哥大人，直美也不能違反約定告訴你哦」
谷崎潤一郎：「……」
國木田獨步：「……」
敦：「……」
所以……社內的女孩子們，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建了一個自己的聊天室嗎？！
雖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這種……
這種微妙地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眾位男士們的表情有點複雜。
國木田獨步沉默地擡了下眼鏡。
敦眨了眨眼睛，再次反應過來，扭頭看向了旁邊的泉鏡花，
「鏡花醬，你應該不在那個群裡，對吧！」
對啊，小鏡花才剛加入偵探社，一定還沒被吸納（？），還是和他們一國的！
「對吧，鏡花醬！」
敦兩眼亮晶晶，眼中寫滿了對搭檔的信任和期待。
小鏡花：「……」
鏡花右手握著小勺子，挖冰沙的動作一頓，可疑地沉默了一秒，突然說道，
「敦，太宰先生不見了。」
「……欸？太宰先生？」
泉鏡花的這句話，成功讓虎敦少年轉移了注意力。
敦下意識轉頭，看向了盆栽的方向，發現原本還靠在牆邊，一手搗鼓著手機，一手提著紙袋的鳶眼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蹤影。
「嘖，太宰那傢伙。」
國木田獨步的眼角頓時一跳，生怕開溜的太宰治惹出什麼驚天大麻煩。
算了，還是去催一下沙條好了。
只要有她在，太宰那傢伙總會冒出來的。
國木田獨步想到這，擡頭看了眼時間，正準備起身去電梯，就在這時，一個耳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還是別去比較好哦。」
是江戶川亂步。
作為最後一個到場的成員，此刻，名偵探先生頭戴著墨鏡，肩膀上還掛著小黃鴨的游泳圈，咬著糖果不緊不慢地提醒道，
「國木田，現在去敲沙條的門，你絕對會被記恨哦。」
畢竟，就算是名偵探也知道，有句話叫做，『打擾別人戀愛是會被驢踢的』。
至於這邊這個情況——
雖然和『戀愛』有著微妙的差別，但中途跑去壞了太宰的事，國木田接下來的半年，估計會真正體會到什麼叫『衰神附體』。
「放心啦，國木田。」
江戶川亂步一邊說著，隨手拆開一顆巧克力，『嗷嗚』一口丟進嘴裡。
黑髮偵探可愛地鼓著半邊臉頰，語氣平常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最多十五分鐘，太宰就會和沙條一起下來啦，別去打擾他們比較好。」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
什丶什什什麼叫做『一起下來』『別去打擾』？
亂步先生，你這句話的信息量是不是太大了！
沙條和太宰……什麼時候到這一步了？！
這麼快嗎！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比起某個可靠的成年男性，腦中一閃而過的幾百條不可描述的文字和感嘆號，由香織這邊，只是單純地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例如，關於她的泳衣，到底要怎麼穿這件事
別誤會，就算是老古董吸血鬼，對於大部分的泳衣穿法，由香織當然還是明白的。
只是，黑髮少女掌握的方法和常識，似乎並不包括眼前的這一件。
酒店房間，客廳內
由香織透過鏡子，打量著身上的白色泳衣，露出了凝重的眼神。
「……總覺得，好像又穿錯了。」
不怪黑髮少女這個反應。
就在昨晚入睡前，與謝野晶子還特地發消息，詢問泳裝合不合適，需要她提早從會場趕回來幫忙嗎？
這本來是好機會。
只可惜，彼時，由香織對此不以為然。
不就是一件比基尼嗎，能有多難？
她可是見過晶子的那件，不需要一分鐘就能穿上。
【「沒問題，很簡單，我能搞定！」】
黑髮少女自信地點了下屏幕，發了個『讓我們乾杯』的中老年人表情包。
對面的與謝野晶子：「……」
行吧，既然阿織自己都這麼說了，那應該是提前試穿過了。
當晚，研討會現場
與謝野晶子放心地收起了手機，結束了對話。
結果第二天一早，當由香織從行李箱裡把那件泳衣翻出來，準備換上時，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這件泳衣，哪邊是正面來著？」
黑髮少女看著手裡繫帶比布料多的泳衣，眼神逐漸疑惑。
由香織手中的這件泳衣，說它是比基尼，倒也沒錯。
正面是經典的上下設計，從抹胸開始，下半部分是敞開的鏤空。
漂亮的弧線露出了少女緊實纖細的腰部，若隱若現的人魚線，一直延伸到胯部以下，又變回了泳褲的設計。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比基尼和連體泳衣的結合。
確實很適合運動，完全不用擔心『脫落』之類的意外。
——如果不看背面的話。
老實說，當由香織翻過泳衣的背面時，她眨巴著眼睛，足足在原地愣神了三秒，甚至一度產生了奇妙的錯覺。
又看到了自家搭檔指著的夏裝雜誌上，那件意義不明的『迷の衣物』。
布丶布呢？
泳衣背後鏤空可以理解，但這些繩子是怎麼回事？！
這該怎麼穿？
由香織瞪著眼前亮閃閃的圓環，和耷拉下來，至少有四五條起步的繫帶，滿臉不解。
這就不得不提，這件泳裝的設計師，令人感嘆的奇思妙想了。
當初與謝野拎著那套比基尼，去店內改尺寸的時候，著重強調了——
「要適合水上球類運動，同時又不失美少女的可愛性感，但是一定要安全。」
「另外，記得透氣一點，阿織丶我的朋友估計要一人打完整場比賽，不能太拘束，知道嗎？」
彼時，店內的服裝設計師：「……」
這位客人，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什麼叫做適合運動又不能拘束，露出美少女的可愛性感，但又要安全。
你怎麼不乾脆要求，這件泳裝能一鍵變身呢！
那位服裝設計師嘴角抽搐，想把比基尼連帶著捲尺，一起丟回客人的臉上。
反而是隔壁商場的夏裝設計顧問，過來竄門時，理解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嗨，正常的啦，我不久前還接過一件加急單。」
「有個小哥拎著套男裝來，硬要求按照尺寸改成女士短款，但必須保留原來的特點，讓人一眼看出是男裝。」
本來，類似這樣古怪的訂單，他是不想接的，奈何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
「咦？你這個備註的尺寸，跟我那時的一樣啊，這樣的話，我有一個想法……」
夏裝顧問瞅了眼訂單上的訴求，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靈機一動，從背後掏出了一本夏裝雜誌，開始隆重介紹他最新的『繫帶夏裝』。
既然客人想要性感和安全兼顧，那簡單，把兩種風格合併在一起就行了嘛！
前面就保持比基尼的基礎設計，加入鏤空和連體泳衣的元素，後方嘛——
大片用來遮蔽的布料被設計師剪掉，改用細帶作為二次支撐保險。
從後腰窩開始，慢慢纏繞地打結向上，一直到脖子後方，留出一段距離，打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為了美觀，設計師中途還加了幾個環扣作為過渡。
一眼望去，就像這件泳裝，真的是由幾根脆弱的繫帶固定而成的一樣。
讓人不禁產生一種聯想——
只要輕輕一扯，拉開其中一根繫帶，整件泳裝就會瞬間滑落。
確實很可愛丶很方便運動，也很……色氣。
就像是某種不可言說的束縛。
不得不說，在滿足甲方的要求上，設計師們永遠有無限的腦洞。
但作為穿這件泳裝的人，由香織體會不到這份貼心，只想把這些無用的繫帶全剪了！
「這丶這邊要從這裡穿過去，然後是這根丶這根從這個環……第三根繫帶，是，是從這裡？還是這裡？」
酒店房間內
黑髮少女半側著身體，嘴裡咬著多餘的繫帶，耐心地一點點把底部的繫帶從圓環穿過，扣上繩結。
等到好不容易在脖子後綁好後，由香織剛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嘴裡還咬著一條。
也就是說，她又又又穿錯了。
……多了一條衣帶出來。
由香織：「……」
為什麼啊！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啊！這真的是能穿好的泳衣嗎？
人類女性的比基尼，什麼時候進化到這麼抽象的程度了？
黑髮少女頭疼地扶額，緩緩深呼吸，看向鏡子的眼神逐漸犀利。
……算了，反正前面的抹胸有鬆緊，後面的繫帶只是裝飾，基本都綁上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至於這根多餘的——
由香織瞅著手裡多出來的衣帶，一個想法緩緩浮現，
「嗯，剪了吧。」
反正只要她不說，應該沒人知道，她泳衣穿錯了。
對不起，晶子，要浪費你的心意了。
作為補償，她一定會替偵探社，拿下沙灘排球賽的冠軍的！
由香織瞅了眼牆上的時間，一邊在心中向醫生小姐道歉，一邊揪著那根多餘的繫帶，滿房間找剪刀。
就在這時——
「咚丶咚咚。」
房門被輕輕敲響，門外傳來了太宰治的聲音。
「阿織，你醒了嗎？國木田君在催我們了哦。」
「嗯？啊，等丶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房間內，由香織繞了一圈，終於在床邊的抽屜裡翻到了剪刀。
少女用牙齒重新咬住繫帶，一手拿著剪刀，一手順著繩結往下摸，試圖找到這根多餘衣帶的源頭。
結果手上動作一錯，不小心一個用力，反而把中段好不容易扣上的繩結也扯開了。
「啪嗒。」
伴隨著一聲輕響，連接的環扣瞬間斷開，和其他的繩結混在了一起。
「……嘶——！」
為什麼偏偏是這時候！
這件泳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由香織倒吸了口冷氣，握著剪刀的手微微顫抖。
此刻，黑髮少女開始認真考慮，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繩子全剪了，就留下兩條固定的可能性。
反丶反正只是裝飾，應該不成問題。
對吧？對吧！
某個老古董吸血鬼，被一件泳衣『欺負』得兩眼冒蚊香圈，滿腦袋都是『算了，剪掉，全剪掉』幾個大字，絲毫沒有發現，門外的搭檔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一秒丶兩秒。
彷彿是耐心地等待一樣。
直到由香織深吸了口氣，準備動手時，房間的敲門聲，就跟卡著點一樣，又一次響起。
太宰治曲起指節，在門板上輕輕扣了一下，嗓音穿過門板的間隙落在由香織耳邊，
「阿織，需要我幫忙嗎？」
…………幫忙？
房間內，黑髮少女愣了愣，下一秒，頓時兩眼一亮。
……對哦！
她怎麼忘記了，自家搭檔很擅長女裝來著？
當時的泳衣，也是太宰給的建議，聽上去好像很懂的樣子。
……雖然最後選的是潛水服。
不過沒有關係！問題不大！
「幫大忙了，太宰！你等一下，我這就開門……」
由香織忙不疊地說道。
就在少女正準備丟開剪刀，轉身去開門時，突然聽到背後『滴滴』兩聲輕響，房間的門自動打開了。
由香織：「……」
好吧，這種程度的門鎖，確實難不住他。
畢竟她家搭檔，可是連公寓的虹膜指紋鎖，都能破解的人才。
算了，這倒是省事了……
黑髮少女微微鬆了口氣，抓著背後多出來的那幾根繫帶，側過頭說道，
「這邊，太宰……時間有限，你幫我把這幾條多餘的剪掉就好。」
房間靜悄悄的，背後沒有回答。
「……太宰？」
奇怪，怎麼突然又不說話了？
由香織疑惑地等了一會兒，向後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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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好消息，阿織對自家搭檔
毫無防備
壞消息，阿織對自家搭檔
無需防備
噠宰他啊
可以說心情無比複雜
但幫心上人換泳衣
可是一件美事啊
對吧，忍者太宰（拍肩
PS.
一個小彩蛋，晶子其實猜錯了，有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嘗試還原一下改泳裝和改夏裝的時間線，還有兩個設計師的對話，阿織新泳裝的風格，能得出不少有意思的東西哦∼
第110章 Episode 110 為什麼要鎖門？
對於太宰治來說，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眼前這副景象，未免也太具有衝擊性了一點。
貼合的泳衣勾勒出少女美好的曲線，因為不熟練地緣故，那些本該作為二次保險和漂亮裝飾的細繩，被由香織青澀地打著繩結，凌亂地纏繞在背脊上。
白皙的肌膚丶白色的泳裝丶同色的環扣與細帶。
明明是再純潔不過的色彩，卻一瞬交織出了莫名青澀的意味。
黑髮少女應該是被這件泳衣氣得夠嗆，否則不至於連剪刀都翻了出來，打算直接從根源解決問題。
太宰治當然知道這一點。
只是——
「……太宰？」
由香織咬著細繩，側頭望來。
少女黑色的額發微亂，帶著一點點剛洗澡後的水氣，眉頭因為困擾而輕微地皺起。
太宰治看著這樣的由香織，又突然覺得，這件泳裝挺不錯的。
就這麼穿過一次就剪掉，未免太可惜了一點。
不過嘛——
【不能讓阿織，這樣出現在海灘上】
【這是屬於他的】
房間內，太宰治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黑髮少女。
就在由香織感到奇怪，想要轉過身來時，他突然擡起手，掌心輕輕地按在由香織肩頭，阻止了少女的動作。
太宰治微微彎腰，拿走了由香織手裡的剪刀，隨手放在了旁邊，然後關上了房門。
由香織背對著太宰治，看不到自家搭檔此刻的表情。
她只能聽到青年的嗓音，在靜謐的房間內盪開，聲線平和，聽著比平時任何時候，都更加冷靜。
「沒關係，阿織，放輕鬆。」
「我知道怎麼穿，我來幫你。」
「……哦，那也行。」
由香織眨了眨眼睛，放開了手中多餘的衣帶。
然後，她聽到了房門關上。
隨後是『喀噠』一聲輕響，鎖舌清脆地一動，太宰治反手插.上門鏈的聲音。
為什麼要鎖門？
這個念頭才從由香織的腦中浮現，還沒來得及細究，就被身後太宰治的動作打斷。
隨著鞋底踩過地毯的足音，由香織聽到一點紙袋的摩擦聲，似乎是什麼手提袋一類的東西，被太宰治隨手擱在了床面，然後是手掌——
鳶眼青年擡起手掌，安撫一般輕輕搭在了少女裸.露的肩頭，說話的聲音依舊輕鬆冷靜，
「阿織，這是最經典的繫帶元素，雖然看上去很複雜，但只要知道了規律，就很容易穿上。」
太宰治的嗓音清朗，帶著溫和的笑意，似乎和平日沒有任何差別。
甚至更加冷靜。
但是……
好燙。
太宰治的手腕纏著繃帶，在靠近手掌的地方留出短短的一截，掌心有厚實的槍繭，那是在Port Mafia時留下的痕跡，至今沒有褪去的跡象。
青年的掌心搭在由香織的肩膀上，和少女光潔的皮膚貼合時，磨出一點細微的癢意。
與此同時，連帶一起纏上的，還有掌心滾燙的溫度。
【太宰的體溫，是不是升高了？】
黑髮少女不確定地想道。
人體溫上升的原因有很多，排除病理因素之外，或多或少斗都會伴隨著一些心跳丶脈搏亦或是呼吸方面的徵兆，但由香織很快發現，自家搭檔在這些地方毫無異樣。
心跳正常。
脈搏正常。
呼吸也一切如常。
奇怪？太宰平時，是體溫偏高的體質嗎？
由香織有點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房間內的空氣安靜得出奇，除了平穩的呼吸聲之外，只能聽到環扣偶爾碰撞在一起的清脆金屬聲。
少女泳衣凌亂的繩結被一個接著一個解開。
抽繩時，布料摩挲著發出的細碎的聲音，在房間裡顯得異常明顯。
那些把由香織氣得夠嗆的繫帶，此刻，在太宰治的手上變得無比乖巧。
青年修長的手指捏著泳衣的帶子，靈活地穿過固定的環扣，把它們重新變成一個又一個漂亮的繩結，交叉覆上少女肌理分明的白皙皮膚。
動作期間，太宰治的指尖帶著熱度，偶爾觸到少女的背脊，掠過腰窩。
於是，就好像連繫帶和後背都沾染上了熱意。
讓由香織一時有點分不清，熱的是窗外的陽光，還是青年的手指。
「阿織，這樣會太緊嗎？」
太宰治平靜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因為姿勢的關係，此刻，身著泳裝的少女就像整個人嵌入了青年的領域中。
隱隱的氣息在其中浮動，就像一個黏著又散發著熱氣的擁抱。
「不會。」
由香織感受了一下背上系帶的力道，誠實地說道，
「好像有點鬆了，太宰，其實你稍微用力一點也沒關係。」
只要保證那些帶子，別在比賽時突然繃開就行。
「是嗎？我知道了。」
青年的嗓音拂過耳際，說話間的氣息落在由香織的肩膀上，讓黑髮少女有點不自在地側了側頭，下意識想要躲開，但又怕攪亂自家搭檔的動作，於是強自忍耐了下來。
雖然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由香織本能地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背上的細繩被微微收緊，在黑髮少女的同意下，迅速順著腰窩纏繞而上，就像一個蔓延上來的網，無聲無息地困住了大意的獵物。
由香織沒有在意背後的纏繞，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
「太宰，你的體溫好像有點太高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少女話音落下的瞬間，身後平穩的呼吸突然一頓。
連手指的動作，似乎都暫停了一秒。
「……那你覺得呢，阿織？」
太宰治停了停，交纏系帶的動作繼續一路向上。
他慢慢攤開手指插.進髮絲，單手把由香織的長髮挽起，露出底下纖細的後頸，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阿織，你覺得，我應該哪裡不舒服呢？」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對話？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啊！
難道她還能指著自家搭檔，讓他哪裡不舒服，就哪裡出毛病嗎？
由香織一臉莫名其妙，任由太宰治整理了一下她的頭髮，紮成一個利落的馬尾辮。
像是聽到了少女心中的吐槽，太宰治輕笑了一聲。
在幫忙穿好泳裝後，太宰治繞到由香織的面前，親暱地彎下腰，和黑髮少女面對面。
青年翹起嘴角，鳶色的眼瞳中露著笑意，
「阿織，我不是說過嗎，沒有人可以勉強我，但如果是你的話——」
「就算你希望我現在心跳加速，我也願意試一試哦。」
太宰治注視著由香織，笑意在他的眼瞳中了流淌，琥珀一樣，透著某種期待。
「……哦，這倒是不用了。」
由香織十動然拒，真誠地說道，
「放過自己的心臟吧，太宰，它也挺不容易的。」
又不是發條玩具，還擰一擰，全速衝擊。
不過——
黑髮少女瞅了眼笑吟吟的搭檔，直覺對方像是在等待某種回應一樣。
那副期待的表情，莫名讓人聯想到甩著尾巴的大黑貓，索要獎勵的既視感。
如果不做點什麼，在這裡無視的話，對方搞不好會難過的哭出來。
唔……所以到底是什麼？
由香織滿頭冒問號。
【……好吧，果然是這種結果。】
日常引導失敗的太宰治，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顯然已經習慣了。
「阿織，就憑你剛才那句話，已經戳破了我的心臟哦。」
鳶眼青年語氣幽幽地說道。
他置於身側的雙臂擡起，準備主動行動時，下一秒，太宰治突然感到眼前一晃。
等回過神來時，由香織已經上前一步，跟抱等身趴趴熊似的，抱住了青年，手掌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
太宰治：「……」
「……嗯——降溫？」
由香織遲疑地說道，手掌又在搭檔的背上拍了拍。
太宰治：「……」
期待的親密來得猝不及防，就像某種突襲的禮物。
身著泳裝的少女張開了雙臂主動擁抱，驟然拉近的距離，甚至能聞到對方髮尾淺淡的香氣。
青年緩慢地眨了下眼睫，下一秒，再也沒忍住胸口的笑意，從喉嚨衝出。
他不客氣地擡起雙臂，把由香織整個人按進懷裡。
彷彿高燒時的場景再現般，太宰治俯下腦袋，把臉埋進了少女的頸窩，鼻尖在上面用力蹭了蹭。
所以……答案正確？
還真是這個？
由香織臉頰貼在青年的胸口，聽著與胸腔共鳴的笑聲，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這傢伙，到底是有多喜歡這種奇怪的降溫方法啊。
……算了，冰塊就冰塊吧，就當是幫忙的謝禮了。
由香織沒有說話，任由自家搭檔攜帶著熱意，得寸進尺地低頭，把腦袋跟著一起貼了過來。
然後她就聽到，某個心眼繃帶怪順著杆子往上，更加過分地開口，
「——機會難得，阿織，我可以咬你一口嗎？」
由香織的目光頓時犀利起來，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你欠打！」
太宰，吸血鬼你都敢咬，小心當場暴斃啊！
這場『降溫』的擁抱並沒有持續太久。
房間內，被當成冰塊的由香織估算了一下時間，擡手戳了戳自家搭檔的後背。
「太宰，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下去了。」
「好。」
太宰治配合地鬆開了環抱少女的手臂，看上去對由香織的泳衣裝扮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在經過地毯時，青年腳下不小心一絆，衣袖跟著帶翻了擱置在床上的小紙袋。
嘩啦。
紙袋倒在被子上，裡頭的衣物順勢掉了出來。
「嗯？這是什麼？」
由香織披外套的動作一停，循聲看了過來。
「沒什麼，只是一些備份的東西而已，不過現在應該用不上了。」
太宰治隨口說道。
備份？
黑髮少女好奇地伸出手，拿過小紙袋，發現裡面是一套寬鬆的夏裝。
白色的短T恤和運動短褲，是最簡單舒服的搭配。
雖然是男裝，但從剪裁來看，應該是特意人工二次改短過，腰身也經過縮緊，恰好是她能穿的尺碼。
由香織抖了一下紙袋，一張收據小票從裡面掉了出來，被少女伸手接住。
票據上顯示，訂單時間是一週以前，正好是兩人在橫濱時，某個心眼繃帶怪一本正經地和少女科普，泳衣是多麼不適合打獵，行動不便的第二天。
「太宰？」
黑髮少女右手T恤，左手收據小票，默默轉頭，看向了自家搭檔。
「……所以都說了，是備份啦。」
太宰治無奈地嘆了口氣，露出了被發現的表情，
「我知道的哦，阿織，你對那套潛水服很有意見。」
「難得與謝野醫生也準備了泳衣，一番心意總不好浪費，所以，我就稍微花了一點功夫，拜託商場重新改了一套衣服。」
「不過現在看起來，應該是多餘的，派不上用場啦，無視就好，不用在意。」
太宰治語氣隨意地說道。
他沒有看由香織，而是轉開了視線，掃了眼牆上的時鐘，
「時間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國木田君說不定就要腦袋冒火地衝上來了。」
「我們快點下去吧，阿織。」
唔——
雖然自家搭檔說了『不用在意』，但是……
黑髮少女沒有動。
她低頭瞅了眼手上特意改好，又被說成『無視也沒關係』的衣服，擡頭看了看側過身，盯著時鐘神情如常的太宰治。
……好吧，反正是比賽，就丶就當做是防止泳衣鬆開的雙重保險吧。
由香織抓了下臉頰，開口說道，
「等我一下，太宰，一秒鐘。」
黑髮少女說完，直接伸手拿過了運動短褲，動作利落地把寬鬆的夏裝套在了身上。
短款的白色T恤落下，恰好蓋住了底下清涼的泳裝。
「嗯，很合適。」
由香織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宰治似乎有點意外，但沒有多問。
「這樣啊，你喜歡就太好了，阿織。」
他微笑地側過頭，伸出手，輕輕幫少女整理了一下額前的頭髮。
青年垂著眼睫，瞳眸在光線明亮的房間裡，泛著明亮而溫和的笑意。
就好像，由香織最後在泳裝外又套一層夏裝的做法，他沒有半點干預一樣。
畢竟，嚴格來說，他確實是什麼也沒做，對吧？
阿織：晶子的心意不好浪費，搭檔的也不能浪費
那就——
泳衣+夏裝，全套上
太宰：滿意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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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噠宰在幫阿織穿泳裝時
腦內開過了多少畫面
語氣丶氣息丶心跳可以作假
但上升的體溫，卻是實打實的呢
不過問題不大
這一局，太宰大勝利
很好，得意完之後
也該倒霉了
人生總是起起伏伏的嘛
對吧
悠于 2024-1-8 19:59
第111章 Episode 111 喜聞樂見的巧合
「太宰，有沒有人和你說過，笑得這麼得意，是很容易倒霉的。」
時間回到現在
沙灘排球賽，觀眾席一角
與謝野晶子看著單手撐著下巴，彷彿在回憶什麼的太宰治，嘴角忍不住一抽，渾身惡寒。
此刻，醫生小姐突然有點理解了，以前國木田獨步日常破口大罵搭檔不是人，恨不得把對方捶到外太空的心情。
這傢伙未免也太囂張吧？
簡直是有恃無恐，加得寸進尺的典型啊！
阿織，快把你眼睛上的八百度濾鏡摘了，看看這個臭男人真實的鬼樣子啊！
與謝野晶子受不了地扭頭，望向了賽場上的黑髮少女。
恰巧此時，由香織高高躍起，動作颯爽地擊回了對手的偷球。
落地的瞬間，熱夏的海風吹過，微微揚起了短款T恤的下擺，一截眼熟的Logo簽字附著在商標附近，在晶子的視線內一閃而過。
等等，她怎麼記得，那個簽名好像是……
與謝野晶子皺起眉，直覺那個Logo簽字好像在哪裡見過。
就和世上的所有畫家丶音樂人一樣，大部分服裝設計師，同樣會在完成作品時，習慣性地在衣物的角落，留下自己獨特的簽名。
只要是他們經手的服裝，無論是設計還是二次剪裁，不外如是。
而由香織的那件T恤下擺，上面的Logo簽字，與謝野晶子有印象。
不如說，是印象深刻才對。
畢竟那位設計師，可是敢在商場的雜誌目錄上，發表最新的『繫帶夏裝』的人。
那些夏裝的風格，用黑髮少女的話來形容就是——
【根本不是衣服，充其量只是兩根繩子綁起來的布，穿出門絕對會被市民舉報『暴露癖』。】
「……等等，如果你早猜到了我和櫻木小姐的計劃——」
一連串線索從與謝野晶子的腦中閃過。
這一刻，繼敦之後，醫生小姐的頭頂，也被『推理之神』親切地摸了一下。
與謝野晶子眼角抽搐，她緩緩轉過頭，震撼地看向了太宰治，
「太宰，阿織那件泳裝改完後，風格幾乎和那個什麼『繫帶夏裝』一模一樣……你別告訴我，這只是巧合啊。」
太宰治笑容無辜，
「嗯？你在說什麼呢，與謝野醫生，我聽不懂哦。」
與謝野晶子：「……」
去你的『聽不懂』啊！
與謝野晶子目光犀利。
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後，醫生小姐忍不住『嘶』了一聲，上身猛地一個後仰，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結果繞了一圈，這個男人不僅把她的行動算在內，連後面的服裝設計師也算到了嗎？！
她就說當時拿到那件泳衣時，感覺風格怎麼有點混搭，還有點抽象。
再聯想到偵探社那本，神秘失蹤的最新夏裝雜誌……
所以，感情全是這個男人的順水推舟，悄咪咪地暗箱操作嗎！
竟然算到這個地步——
與謝野晶子嘆為觀止，輸得不虧。
順便，這一回，醫生小姐看著太宰治的目光，徹底變成了看究極變態的眼神，
「……太宰，你是真的不怕我告訴阿織，拆穿你的伎倆是嗎？」
「拆穿？」
聽到這話的太宰治，像是疑惑一樣微微側過頭。
青年翹起嘴角，對與謝野晶子露出了一個過分燦爛的笑容，真正的有恃無恐，
「與謝野醫生，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哦。」
「不過，阿織倒是對我承諾過，『我是最重要的，所以做什麼都可以』。」
更何況，你才沒有證據。
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
「而且比起這些，與謝野醫生，我建議你躲一躲比較好，真正討人厭的大麻煩要來了。」
啊？什麼討人厭的大麻煩，非要她往後避開……
與謝野晶子挑起眉，剛準備追問，就聽到沙灘的另一頭，傳來了喧鬧的歡呼聲。
顯然，繼阿織這邊後，另一邊賽場也出現了最終的決賽隊伍。
——「game set——！比分3:0，羅生門汪汪隊勝，晉級決賽！」
裁判渾厚的喊聲，從前方遠遠傳來。
賽場休息區，正等著最後對手的由香織一頓，扭頭對上了中島敦同樣微妙表情。
「羅生門丶汪汪隊……？這個名字怎麼有點——」
中島敦的眼角一抽，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在下一秒，站在網前的虎敦少年，就看到了一個極其眼熟的身影，順便聽到了那句經典的——
「——人虎！」
前方，左腳才剛踏入場地，芥川龍之介就跟嗅到了敵人氣息的野犬一樣，猛地雙目一厲。
他擡起眼，目光跟刀子似的，凌厲地扎在了敦臉上，
「是你？竟然敢堂堂出現在我等面前，殺了你！」
敦：「……」
敦面無表情。
在經歷了過去一連串的事件後，如今的虎敦少年，早就不是過去那個好欺負的小貓咪了！
他成長了！
「芥川。」
中島敦沉穩地看了芥川龍之介一會兒，突然跟螃蟹似地往旁邊橫挪了一步，擋住了身後的人影，目光認真地問道，
「芥川，大夏天的，你在海灘上穿成這樣，不熱嗎？」
正所謂，一群人之中，總有一個顯眼包。
比如，此刻的Port Mafia游擊隊隊長。
明明是人人清涼泳裝的海灘，芥川少年不僅一身長袖長褲，還在外面又披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老實說，這個就差全副武裝的打扮，連敦都替他覺得熱。
中島敦很疑惑，芥川到底是怎麼撐到現在，還沒中暑暈倒的。
「少廢話！人虎，在下今天勢必要……」
「芥川君？」
少年黑手黨的話還沒說完，一個清凌的嗓音突然響起。
就像森林山澗的清泉一樣，帶著冰塊的質感，在玻璃杯中撞擊出清脆的迴響。
它撕開海邊煩躁的熱風，落入少年黑手黨的耳中。
聽到熟悉聲音的由香織側過頭，從敦試圖遮擋的背後探出身，驚訝地問道，
「好巧，你也來海灘度假嗎？」
真意外，原來橫濱的黑手黨也有假期嗎？
「沙——」
芥川龍之介一僵。
少女的身影就像某種奇妙的鎮定劑。
出現的瞬間，敦就看到，對面那個上一刻還凶神惡煞，揚言要宰了自己的黑手黨，這一秒，跟條件反射似地，一秒收起了凌厲的表情。
芥川龍之介看向由香織。
在即將對上少女的目光時，他又像是被燙到一樣，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盯住旁邊的沙灘。
「……沙條由香織。」
敦，表情冷漠：「……」
呵呵，這場面還挺眼熟的是不是？
他就知道！
那種奇怪的酸酸甜甜氣息，又要出現了啊！
不是，你們港口黑手黨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出場都自帶純情Buff的嗎？！
中島敦眉毛抽動。
這一次，輪到虎敦少年表情扭曲，露出了豁出去的視死如歸眼神，
「喂！芥川，我們來生死決鬥吧——！決鬥！」
敦大聲喊道。
可惜，對面的黑手黨就跟沒聽到似的，完美無視了人虎的挑釁。
芥川龍之介咳嗽了兩聲，自顧自地說道，
「沙條由香織，那個訓練計劃……在下已經全部完成了。」
敦：「……」
不要無視我啊！
還有什麼訓練計劃，你是匯報進度的乖寶寶嗎，芥川！
敦的吐槽欲爆棚，很想說些什麼，立刻打破這種可怕的氛圍，然後一扭頭，就看到了黑髮少女有點怔愣的表情。
訓練計……啊。
由香織愣了一秒，迅速反應過來。
她想起來了。
芥川龍之介口中的『訓練計劃』，不就是半月前，某個心眼繃帶怪拿走自己的手機，發的那些堪稱亂來的『徒手攀爬珠穆朗瑪峰訓練計劃』嗎！
雖然在那之後，黑髮少女試圖撤回，但幾次操作都以失敗告終。
即使重新發送新的消息，也一直顯示『訊息發送失敗』的提示。
當時，由香織以為對方大概是出任務，去了一些信號不好的地方，沒有太過在意，結果——
芥川君，你還真的去徒手爬珠穆朗瑪峰了嗎？！
聽剛才的描述，竟然還全部完成了？
由香織：「……」
由香織張了張嘴，很想要澄清那是個誤會。
但她看著某個少年黑手黨特意提上一句，又像是在等待點評的樣子，猶豫了片刻後，由香織還是默默嚥下了嘴邊的話，生硬地改口，
「……嗯丶嗯，真是厲害啊芥川君。」
「我，我很期待和你的下一次，下一次戰鬥哦。」
芥川龍之介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沒有轉頭，也沒有去看由香織，而是兩眼繼續直直地盯著沙灘，就跟上面有金子似的。
足足過了數秒，少年黑手黨才點了點頭，嗓音低沉，鄭重地就像在進行什麼不得了的儀式一樣。
「好，我記住了。」
「在下丶我會很快追上你的。」
「……哦丶哦。」
由香織默默撓了一下臉頰，不敢去看對方。
糟糕，良心，良心突然好痛。
這種幫著搭檔，助紂為虐欺負純情少年的愧疚感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賽場的氣氛有點微妙。
那種讓中島敦頭皮發麻的酸酸甜甜，青春戀愛喜劇的空氣又蔓延開來。
黑髮少女心虛地不敢說話。
芥川龍之介撇過頭，也不說話。
連一旁的裁判，都安靜如雞的閉嘴，總有一種，這個時候不知好歹地開口，絕對會被驢踢的即視感。
於是，裁判也決定沉默，安靜地祈禱『羅生門汪汪隊』的另一位成員趕緊回來。
大家都不說話，唯獨中島敦電燈泡似地擋在中間，急得想跳腳。
【住手啊，你們——！】
【什麼『期待下一次戰鬥』『努力追上你』，不要突然說這種奇怪的話啊！】
【芥川，芥川，你怎麼回事？】
【你的『太宰先生』雷達失靈了嗎？太宰先生就在觀眾區哦，就在那看著你哦！】
【你有本事挖牆腳，倒是擡頭往家屬席（？）看一眼啊！】
敦抓狂地瞪著眼睛。
他轉頭看了看望天的由香織，又扭頭瞅了眼對面的芥川龍之介，用力深吸了口氣。
他明白了。
太宰先生的戀情，依然由他來守護！
中島敦深呼吸，視死如歸地張開口。
就在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發揮畢生KY的功力，勇敢打破這股謎之沉默時——
「嘖，怎麼是你們，偵探社的。」
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如有神助般響起。
接完電話的中原中也，左腳剛踏進場地，就遠遠地察覺到了休息區微妙的氣氛。
本來，赭發青年還有點奇怪，芥川這傢伙怎麼突然安靜老實了。
結果一走進，他就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由香織意外：「你是……那個時候的救援先生？」
「……是你？」
赤.裸著上身，穿著沙灘褲的中原中也，表情複雜地看了眼由香織，又瞥了眼旁邊上躥下跳，兩眼發光的虎敦少年，語氣一言難盡，
「我說，這是什麼見鬼的倒霉孽緣，難得悠閒的度假時間，居然也能碰上你們。」
還有那個偵探社的小鬼，又是怎麼回事？
幹嘛一臉看救世主的表情盯著他。
怪滲人的。
這一刻，可靠的中原中也先生，突然有一種奇妙的直覺——
今天的沙灘度假，他們搞不好得倒大霉。
敦（雙手合十，感激涕零）：「港.黑的幹部先生，您就是救世主啊！」
中也：「……你有什麼毛病？」
偵探社的，是人均毛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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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太宰，所有算計都藏得有辣——麼深
並且有恃無恐
面對真去執行
徒手爬珠穆朗瑪峰計劃的芥川
阿織良心很痛
決定以後
認真打對方一頓（？）
不愧是可靠的中原幹部
救場及時
還預言得一手好未來
第112章 Episode 112 中也的假期,很抽象
此刻，中原中也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幾天的經歷實在有點抽象。
先是一向以摳門丶咳，是一切組織行為，都以經濟效益作為依據的首領，不僅破天荒地提出了『海邊度假』，甚至還給包括五大幹部在內的主要成員，都放了為期兩天的假期。
在他們抵達酒店後，愛麗絲又興致勃勃地掏出了一張宣傳海報。
「快看，林太郎！這裡有免費的總統套房和24小時英式下午茶！」
金髮的人形異能舉著海報，興奮地說道。
女孩可愛的臉上，左眼寫著『期待』，右眼寫著『想吃』。
「嗯？我看看。」
一身休閒裝扮的森鷗外彎下腰，接過了自家異能手裡的海報，
「沙灘排球雙人賽，冠軍隊伍免費升級套房，履行期間食宿全免，來回機票半價……哦，真是相當慷慨的優惠呢，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
「沒錯，所以——」
愛麗絲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宣布道，
「林太郎，我要住總統套房，還要吃免費甜點！」
「欸——？？」
「可是愛麗絲醬，我們的經費不夠啊。」
某個屑首領拉長了尾音，就像每一個口袋空空的窘迫老父親一樣，皺著眉頭，苦口婆心地勸道，
「不可以任性哦，愛麗絲醬，難得大家一起來海邊度假，不可以勉強大家哦。」
「這樣吧，我剛剛經過商店街，發現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一起去看看怎麼樣？」
「不要！就要免費的總統套房！」
「林—太—郎——！我要吃免費的丶限量甜品！住免費的套房！」
「愛麗絲醬——」
森鷗外苦哈哈地蹲在旁邊，束手無策地撓頭。
酒店大堂
被迫圍觀自家Boss和異能力一唱一和的下屬們：「……」
太明顯了，實在太明顯了。
首領，你想免費就直說，倒也不必這麼深情並茂，生動活潑，多丟臉啊！
一旁的中原中也嘴角抽搐，幾乎拿出了開汙濁的毅力，才勉強穩住表情，沒有當場吐槽出聲。
倒是尾崎紅葉，悠閒地翻著當地的美食手冊，把和『湯豆腐』『可麗餅』有關的商店都挑了出來。
尾崎紅葉臉上不見半點驚訝，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
她就說自家Boss怎麼突然大方了起來。
現在一看，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屑。
儘管某個屑首領可以裝都不裝，就差把意圖寫在臉上。
但作為下屬，不僅不能置之不理，當做沒看見，還要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硬著頭皮陪首領演戲。
沒辦法，可能這就是黑手黨的世界吧。
「咳，我明白了，那就參加這個排球賽，然後獲勝就行了吧？」
不愧是最可靠的重力使，第一時間幫助Boss做出了妥協。
「我們誰去？」
中原中也拿過那張賽事海報，遞給了尾崎紅葉，
「大姐？」
「我就不必了，接下來還要重要的安排，不適合這樣大體力的消耗運動。」
尾崎紅葉一邊說著，順手把海報傳給了旁邊的人，
「廣津？」
「咳咳，排球賽啊，真是讓人懷念的時光，這樣難得機會，還是留給年輕人吧。」
某個一身夏威夷花襯衫，花褲衩的黑蜥蜴百夫長，面不改色地感慨了兩句，然後一轉頭，就把海報原樣塞給了身旁的立原道造。
「排球賽？我沒打過啊，容易犯規吧，你去吧，銀。」
依舊穿著長外套，臉上戴著面具的芥川銀，眼神平靜地瞅了眼海報上，人人清涼泳裝沙灘褲的照片。
沉默片刻後，芥川銀伸手在口袋裡掏了掏。
下一秒，只見她冷靜地抓出了一張報名表，把它和海報疊在一起，又遞給了下一位。
中原中也：「……」
可靠的重力使先生，就這麼看著那張海報跟『擊鼓傳花』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往下傳。
大概是從銀那裡得到了啟發。
之後不想參加的成員們，乾脆連理由都懶得找了。
他們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點『小禮物』，往海報上一放，繼續遞給下一位。
等輪到芥川龍之介時，他手上已經多了一張報名表丶一包紙巾丶一小瓶紅花油，甚至還有一片電蚊香片。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手裡的東西。
隨後，他冷靜地起身，從前台那拿了一支鋼筆，往點蚊香片上一放，伸手遞給了下一位。
結果下一位沒接。
芥川龍之介皺起眉，剛想問怎麼回事，結果一轉頭，就對上了身旁的赭發重力使，投來的和善眼神。
就像在說——
【你敢把它遞給我試試？老子可是幹部！】
芥川龍之介：「……」
眾所周知，中也幹部人再好，也是要面子的。
芥川龍之介沉默了片刻，瞭然地點了點頭。
他拿起蚊香片上的鋼筆，在那張報名表上打了一個勾，然後又把表格連帶著紙巾丶紅花油和鋼筆，一起遞給了中原中也，
「中也先生，比賽要求兩個人，到時候就靠你了。」
他也沒打過排球，更不想參與這種無用的活動。
不過可以給面子，當個裝飾的木頭人。
中原中也：「……」
結果繞了一圈，出力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嗎！
你們這群混蛋，剛剛都是在演『漫才』嗎！
好脾氣的中原幹部想罵人。
但在自家首領期待的注視下，赭發青年只能深呼吸，用力抹了一把臉，然後額頭青筋直冒地捏起鋼筆，在報名表上重重地打了個勾。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
就在其他成員都『呀呼』一聲，歡呼地跑去放飛自我時，只有中原先生一人在房間裡勤勞地翻書——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熟悉沙灘排球賽的規則。
順便，他還連夜看完了近三年的比賽錄像。
真是可靠啊，中也君/中也大人/中也幹部！
Port Mafia眾人，齊刷刷站成一排，發出了讚美的聲音。
【你們這群混蛋！】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度假！回去就找你們算賬！】
第二日，沙灘賽場上
中原中也一臉火大地扣球，一人包攬了全部的進攻和防護。
至於芥川龍之介。
哦，由於某個游擊隊隊長不知道排球規則，他就負責披著一件黑色風衣，跟帥氣的黑柱子一樣往網前一戳，負責向對面的『敵人』施以眼神攻擊。
圍觀比賽的遊客們：「……」
這兩邊的決賽隊伍是什麼毛病，都是來炫技的嗎？？
如果不是性別不一樣，他們都要以為，這兩邊隊伍是什麼奇怪的影分.身戰術。
正好，活躍的主攻手都是一米六。
扯著一個拖油瓶，一人打進決賽的一米六中原中也：「……」
就在赭發青年覺得可以了，他總不能碰到更心塞的狀況的時候，中原中也一擡頭，就和對面的『白虎喵喵隊』來了個正面對視。
艹*港口粗話*，是偵探社的。
所以日本是沒地方了嗎，怎麼度個假，也能碰到你們啊！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
他斜睨了一眼旁邊跟宕機似的芥川，有理由懷疑，等會比賽開始，這個傢伙會搗亂，上趕著給對面送球。
很顯然，有類似擔憂的，不止中原中也一人。
「芥川，你等一下別動知道嗎，繼續去網前站著，不准動！」
「敦，我知道你很想和芥川君分出勝負，但一會兒千萬別動知道嗎？乖，就站在網前面。」
兩聲叮囑同時響起。
其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內容，直接讓由香織和中原中也一愣。
兩人動作整齊地扭過頭，對上了彼此的視線。
這一刻，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無奈和心酸。
【原來你也……】
【是啊，沒想到你這邊也是啊——】
一時間，兩位主攻手心有戚戚，一種全新的默契在場地上蔓延。
「香織姐？！」
不愧是野生直覺拉滿的月下虎，敏銳地嗅到了一份不尋常。
敦警惕地支稜起腦袋，一個橫跨，擋在了網前，試圖以瘦弱的身軀，擋住對面兩個黑手黨的視線。
另一邊，芥川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擡腳往網前一站。
完美的黑色帥氣柱子，再次登場，朝對面施放眼神攻擊技能。
由香織：「……」
中原中也：「……」
由香織真誠地提出了建議，「對面的，咱們十分鐘之內結束賽局吧，我覺得有點丟人。」
「……同意。」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贊同地點了下頭。
赭發青年活動了一下手指，指關節發出『噼啪』的清脆聲，
「那就十分鐘。」
「不過，偵探社的，話我先說在前頭，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來這裡的目的，但是這個冠軍我們拿定了，我家的Boss還等著總統套房和甜品。」
「哦，那可真巧。」
由香織整理了一下高馬尾，把有點鬆開的發繩重新扣緊，對中原中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們社的醫生小姐，也等著我拿大獎回去，所以輸了可別耍賴啊，Mafia。」
「哈，這話同樣送回給你們。」
中原中也不客氣地說道，眼角的餘光瞥向觀眾區的太宰治，話裡的含義顯而易見。
很好，那就——
【來！】
【來！】
賽場中央，由香織和中原中也對視了一眼。
湛藍的眼瞳與鈷藍色的眼睛隔空一碰，下一瞬——
「嗶！」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長哨，兩道身影同時躍到了空中，對決賽第一分的爭奪，現在開始！
於是，一場奇怪的勝負局出現了。
由香織和中原中也的速度太快。
賽場上，除了那兩個站樁似的摸魚少年，觀戰的遊客只能看到兩道殘影，閃電似的在場地上『咻』地閃現，又迅速消失。
中間的那顆排球，就跟可憐的獨木舟一樣，在狂風暴雨裡來回騰躍。
眼花繚亂，得分情況只能靠猜。
不過沒有關係，觀眾們並不懵逼。
因為，他們有兩位專業的裁判，正在幫忙激情澎湃地解說。
「看啊，觀眾朋友們，白虎喵喵隊的一米六拿到了第一擊發球！」
「排球被擊出，以堪比流星的速度飛向了對面，太神奇了，這一刻，我看到了刀光！千萬的刀光從天而降，真是威勢逼人！羅生門汪汪隊的主攻手，能接下這一球嗎？」
原本負責由香織這邊賽事的裁判一號，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實況亂播。
「怎麼不可以？！」
裁判二號，一直負責中原中也賽事的大哥，『騰』地一下，也跟著冒了出來，接過話柄開始瞎編，
「出現了！出現了！羅生門汪汪隊的絕招，橘影閃現！」
「看啊，汪汪隊的一米六以神奇的速度，一瞬出現在了落球點。」
「一記漂亮墊球和扣球，又把球反擊了回去！是重力，觀眾朋友們，我敢說這一擊球蘊含了泰山之重，即使是職業選手，也不可能接住這一發！」
「——接住啦！不愧是喵喵隊一米六！」
「別得意，汪汪隊一米六還有絕殺！」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賽場上，兩位裁判無愧於他們專業的實力，成功把一場只能看到殘影的比賽，吹得天花亂墜，生動形象。
場下的觀眾們：「……」
是錯覺嗎？
場上的那兩位一米六主攻手，好像更想削了裁判的膝蓋啊。
還有，他們怎麼覺得，這個排球賽逐漸離譜。
這已經不是打排球了，就差一個拿刀，一個拿拳頭對打，拼的就是看排球先在誰手上爆.炸，另一隊獲勝。
順便一提——
「那個……我眼睛是不是花了？」
「我怎麼看到，剛才汪汪隊的黑外套突然變長，想咬對面的喵喵隊白髮腦門。」
「好巧，我眼睛也花了。」
一旁觀眾默默開口，
「我看到喵喵隊的白髮少年，手好像變成了虎爪，隔著網想給對面一拳。」
賽場中央，兩個主攻手在排球互毆。
網前邊緣，兩個隊友在摸魚互毆。
離譜，實在是太離譜了。
眾人齊刷刷搖頭。
雖然離譜，但並不妨礙周圍的遊客越聚越多，津津有味地看熱鬧，時不時發出熱烈的鼓掌聲。
偶爾還能聽到一些奇怪的對話混在裡面，似乎是附近合宿的學生。
「野崎！你怎麼還在這，巴士要開了，老師在找你們啊！」
「等一下，御子柴！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況，不畫下來當素材太可惜了！快來幫我一起記！佐倉，看到剛剛那一球了嗎？就叫【斬之月華】怎麼樣？」
「原來如此，沒想到排球還能這麼打嗎，回頭我也試試。」
「住手啊，瀨尾學姐，不要學奇怪的招數啊！社團的大家已經很苦了啊！」
「鹿島！你們有看到鹿島嗎？可惡，大巴都要開了，又跑到哪裡去了。」
人群越來越多，圍觀的層數不斷擴增。
不少人乾脆直接站到了淺水區附近，踮著腳尖往賽場上看。
喧鬧之中，誰也沒注意到，海浪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距離海灘數百米遠的深水區，正有一支奇怪的海流，往海灘而來。
它如同一股射束似的水流，形狀狹長而強勁，混雜在無害的浪花裡，以每秒2米以上的速度，朝著海灘邊無聲推進。
「真是熱鬧啊，不知道贏的會是哪一方，你說對吧，福澤閣下？」
海岸上，遠離人群的一家飲品店內
森鷗外微笑地伸手，把草莓刨冰推給了身旁的愛麗絲，語氣溫和地問道。
「直接說正題吧，森閣下。」
照常一身和服裝扮的福澤諭吉收起手，把雙手收在寬大袖子裡，板著的臉上不茍言笑，
「據我所知，Port Mafia應該沒有時間，把寶貴的閒暇浪費在寒暄上面。」
「福澤閣下對我等倒是很了解。」
森鷗外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側過頭，目光掠過在附近逗留的國木田獨步和更遠出的谷崎兄妹等人，望向了沙灘觀眾位的方向，
「那麼，這也是太宰君提供的情報嗎？真是令人難過，福澤閣下似乎對我等，不怎麼信任呢。」
「彼此彼此。」
福澤諭吉表情不變，直接說道，
「你也在附近藏了不少人。後廚丶天花板，是此前襲擊偵探社，又無功而返的黑蜥蜴麼。」
森鷗外微笑，語帶嘲諷，
「不愧是昔日的殺手銀狼，實力依舊啊。」
福澤諭吉面無表情，寸步不讓，
「謬讚，森醫生也一如既往，臉皮獨道。」
兩位首領相對而坐，無人的飲品店內跟戰場似的，氣氛詭異。
四目而視之間，兩人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明晃晃的『嫌棄』兩個字。
【呸。】
但很可惜，即使是再不對付，在達成一致前，兩位首領也只能這麼繼續坐著，相看兩厭。
這是一場由太宰治牽頭的會面。
無論是武裝偵探社還是Port Mafia，他們以『度假』作為遮掩，大費周章地避開了橫濱的耳目，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聚集在這裡。
而他們的目的也很簡單——
【鬼族】
正如不久之前，太宰治讓中原中也帶回去的情報所示。
現在的Port Mafia和武裝偵探社，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想被一鍋端了，就必須合作。
這一場會面，就是為此而設。
彷彿是無聲的對峙般，店內的氣氛詭異極了。
作為副手的江戶川亂步坐在一側，鎮定自若地無視了桌上的刀光劍影，點了第三碗紅糖糍粑豆花。
沒有人說話，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過。
直到遠遠的，沙灘賽場的方向傳來了又一聲熱鬧的歡呼。
兩方組織的首領才一致開口，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同時說道——
「那麼，福澤閣下，合作達成？」
「合作達成。」
同一時間，另一邊
沙灘賽場上，十分鐘很快就到了。
「——看啊，白虎喵喵隊的一米六擊出了決勝一球！」
「這一擊如天上流星，千軍萬馬，成功抵抗住了羅生門汪汪隊的重力場攻擊，飛向了得分……嗯？沒得分？歪了？」
正如裁判一號所言，由香織擊出的扣球並沒有飛向目標得分線，而是在重力的牽制下一偏，直直飛向了芥川龍之介的方向。
「哈！真是可惜，偵探社的，這個冠軍，我們拿下了！」
中原中也彎起嘴角，正準備結束戰局，突然餘光一動，瞥見剛才還黑柱子似地，戳在網前的芥川龍之介一動，露出了銳利的眼神。
中原中也心中一個咯噔，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等等！芥川，別動！」
「不能等了！」
某個黑手黨兩眼一厲，直勾勾地盯住那顆呼嘯而來的球。
眼前的球影刀光凜冽，一瞬間，和昔日黑髮少女揮出的那一刀重合。
「——中也先生，這正是在下展示特訓成果的時刻！在下是不會放棄的！」
「看著吧，沙條由香織，這一刀，我接下了！」
「你等等……那是球不是刀啊！芥川！」
不要在奇怪的時候，突然覺醒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啊！
中原中也火大地喊道。
可惜，芥川龍之介照例忽視了幹部的喊話——
「羅生門！」
然後『噗嗤』一聲，把呼嘯而來的排球，切成了兩半。
中原中也：「……」
由香織：「……」
裁判：「……」
勝利來得太突然。
賽場整整沉默了三秒。
第四秒時，裁判才回過神，結結巴巴喊道，
「比丶比賽結束，白虎喵喵隊勝——！」
很好。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以一己之力靠犯規，把冠軍送給對面吧。
中原中也：「……」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芥川，你這個二五仔啊啊啊——！
中原中也額頭青筋亂跳，剛想罵人，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慌亂的尖叫聲驟然響起。
這可不是什麼慶賀或者歡呼的喊聲。
賽場上，由香織的眉心突然一跳，循著尖叫聲望去。
透過混亂的人群，黑髮少女恰好捕捉到，一道扇形的浪花衝上海岸，明明是再常見不過的一幕。
位於海灘和淺海區的遊客卻腳下一絆，整個人不受控制一樣摔進海水裡，瞬間被裹挾著，推出數米遠！
「救丶救命……！」
「發生了什麼？」
「人！人！好多人被捲走了……人！」
卷……
由香織定定地盯著那股水流片刻，下一刻，臉色驟變，
「糟了！是離岸流！」
居然碰上這個……！
察覺過來的瞬間，黑髮少女心頭頓時一跳，第一反應就是扭頭看向了觀眾席方向。
在看到自家搭檔正好好地坐在第一排時，對自己招手時，由香織才微微鬆了口氣，擡手對太宰治比劃了一個『遠離海灘』的手勢。
隨後，由香織迅速掃了眼海面，大致估算了一下被捲入深水區的遊客，在其餘人反應過來以前，一連串指示已經先一步落下。
「敦，快！通知救生隊，想辦法疏散人群，讓他們別靠近海水，是離岸流！」
「對面的，你的異能是重力對吧？來搭把手！」
「什麼離……等等，香織姐？」
敦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眼前一花。
下一刻，只見黑髮少女如同離弦的箭般飛奔了出去，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帶人衝向了海邊。
太宰（盯——）：阿織沒喊我幫忙，喊了蛞蝓，阿織沒喊我幫忙，喊了蛞蝓……他們還牽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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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就算是Mafia
也有度假時光……才怪
喵喵隊一米六
和汪汪隊一米六爭奪冠軍
兩方的首領
終於達成了合作協議
阿織，冷靜思考
自家搭檔太柔弱
對面的黑手黨更強壯
走，重力使借一下！
PS.
離岸流是非常非常危險的，基本上沙灘的80%海難都是它造成的，小天使們去海邊玩一定要小心，注意周圍有沒有警告立牌。千萬不要像阿織一樣莽上去，人是鬥不過海水的，但阿織和中也都不是人（？）
第113章 Episode 113 魚雷版阿織
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熱鬧的海灘就如同炸開的鍋爐，不斷爆發出驚恐地尖叫聲。
海邊，到處都是求救和吶喊。
遠處，位於沙灘內側的遊客困惑地眺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但靠近海邊的人卻親眼看到了，上一刻還在淺水區和自己招手的朋友，有說有笑的遊客們，下一秒突然毫無預兆地失去平衡，被一陣看似普通海浪掀翻。
「哈哈哈，看你遜的……」
年輕的男人指著同伴，大聲嘲笑。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男人就驚愕地發現，同伴沒有再沒有爬起來，而是像是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道攫住般，迅速被拖曳進了深水區，推向了遙遠的外海。
只是數秒鐘，友人就活生生地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什麼丶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的男人愣住，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
而同樣的事故，在海灘邊緣不斷上演。
不久前聚集在淺水區觀賽的人們，成了第一批最直接的受害者。
有人掙扎地朝岸上跑，有人試圖伸出手，拉一把被捲入海流的人。
但在剛握住對方手的一瞬間，反而被海流一起扯入了水中，眨眼間，跟著一起被推出數十米。
「——是離岸流！快，退回去！退回岸上去！」
不知是誰，最先喊了一聲。
附近經驗豐富的潛水員聞言，立刻扭頭望去。
果然，他們在海面上看到了一股反常的海浪。
在所有推向岸上的白色海浪中，唯獨有一股水流，反方向沖回深海的方向，形成了一個突兀的中間地帶，在周圍分化出一塊典型的『白色裂帶』。
而在更遠，垂直海岸的方向，還有另一股相似的海浪湧來。
它和眼前的小型分裂流不同，長度至少超過了三百米！
任何一個常年和海水打交道的人，都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離岸流】
大部分時候，人們都習慣喊它『海岸殺手』。
它們隱藏在普通的浪花內，看似稀鬆平常，實則人一旦被捲入水流領域，即使是最強壯的專業運動員，也幾乎沒有重新游回岸邊的可能
他們很快就會被水流推向外海，拖曳進深水區，直到力竭溺水身亡。
觀察水流的潛水員見此，當即臉色驟變。
他想也不想地立刻拔腿，大喊著往海岸上衝。
「快！往後退！全部退後！」
「是離岸流，是離岸流群！」
海灘上，儘管還有相當一部分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卻能看懂對方臉上的驚恐。
一時間，還逗留在沙灘邊緣的人們，立刻丟開了手裡的東西。
母親拖著孩子，丈夫扯著妻子，隨著慌亂的人群往岸上跑。
「等一下，我的孩子……讓我過去！他被捲走了，剛剛被……」
「你不要命了？你游得過海水嗎！」
「報警——！快報警！」
尖叫聲在海岸上此起彼伏，不知不覺間，上一刻還喧鬧擁擠的淺水海灘，瞬間空曠了下來。
只剩下浪花不斷衝上海岸。
失去親人同伴的遊客跪在沙地上，大聲哭喊。
混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有兩道身影如利箭般衝向了海邊，一頭扎入了冰冷的海水。
「太宰先生！」
海岸上，救生帳篷處
敦著急地來回踱步，儘管他在由香織的提醒下，第一時間告知了救生員。
但很遺憾，預想中的救援並沒有立刻跟上，反而僵持在了原地。
現在是旅遊旺季，本來就人手不足。
再加上這裡是白濱海水浴場，幾乎沒有發生過大事故。
於是，大部分救生員都被分配去了其他海岸，只留下零星的兩個，負責最基礎的巡邏。
然而根據估算，剛才遭遇溺水的遊客，至少有五十人。
等到其他救生員接到訊息趕來協助，能救回多少遊客，都是未知數。
號稱最安全的海水浴場，結果真發生了意外，只能派出2名救生員。
這是什麼新世紀的地獄笑話。
聽到這個消息時，中島敦幾乎要當場氣笑出聲，就差拎著其中一人的衣領，讓他們交出救生艇，他自己下去救人。
「香織姐……香織姐還在海裡面——救生艇呢！快給我！」
「……這丶這這這位遊客，請冷靜一點。」
「關於這一點，萬一您也出意外，我們負不起責任啊，警察馬上就來，請等……」
好吧，看起來，某個虎敦少年已經把救生員拎起來用力搖晃，就差把人嚇得抖成篩子。
「好了，安靜點，敦，放開這位救生員先生吧。」
一個熟悉的嗓音，從中島敦的背後傳來。
「太宰先生——！」
聽到聲音的敦一怔，頓時兩眼一亮，露出了找到主心骨的表情。
他直接放開了手裡揪住的衣領，扭頭看向自家老師，來回比劃手勢，試圖說明情況，
「溺水的人至少有五十人，香織姐，香織姐一個人下去了，不對，還有港口黑丶港口的那位中原先生也……他們丶他們&%¥#！！」
嘰哩咕嚕，嘰哩呱啦
敦急得語無倫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說清楚了沒有。
也幸虧來的人是太宰治，否則，懵逼跳腳的人又是喜加一。
「具體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敦。」
太宰治單手按在敦的肩膀上，掌心微微用力。
「別急，阿織不會有事，她只是先去做前期的救援準備而已。」
太宰治語氣平靜地說道。
白天明亮的陽光從開放的帳篷外落入，一瞬照亮青年臉上冷靜的神情，和映襯著微光的鳶色眼瞳。
明明是溫暖的顏色，但不知為什麼，在敦在對上太宰治的目光時，卻奇異地後背一涼，莫名產生了一種眼前的青年正在生氣的錯覺。
敦安靜了下來，急成一鍋螞蟻似的腦袋也跟著降溫，逐漸恢復了理智。
「只是人手而已，不是什麼難事。」
太宰治見狀，收回了按在少年肩上的手掌，目光示意地轉向了沙灘的方向，
「看，現成的幫手來了。」
「欸？」
敦一愣，下意識轉過頭，頓時對上了偵探社眾人趕來的身影。
「真是的，一個小小的事故而已，敦君，名偵探一秒鐘就能算出溺水者的位置。不用著急，有沙條和時尚帽子君在，我們只要負責打撈就可以了，打撈。」
這是已經攤開海面地圖，施施然戴上眼鏡的江戶川亂步。
「你好，我們是武裝偵探社的調查員，關於剛才問題，我們已經和負責人通話，全權負責這次的救援。」
「另外，救生艇的數量有多少，人員方面不用擔心，我們會補上。」
這是負責和救生員交涉的國木田獨步。
提到『人員補上』時，敦還注意到，更遠的方向，港口黑手黨一行人正站在一起。
芥川對其中一個人影，恭敬地說了什麼。
很快，幾個黑蜥蜴成員也活動了一下手臂，走了過來。
一個是鼻子上貼著ok繃的紅髮少年，一個是戴著單邊眼鏡的老者。
他們對著太宰治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一副隨時可以出發的樣子。
「好了，我們也準備一下吧，敦。」
太宰治說著，脫下了披在身上海灘短外套，隨手搭在了一旁椅子上。
鳶眼青年穿著沙灘褲，光著上半身，利落地抓了抓礙事的瀏海向後梳，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黑蜥蜴兩人，國木田君丶谷崎君，加上我們和剩下的救生員，這些足夠了。」
「走吧，該去撈人了，別讓阿織等太久。」
另一邊，海域深水區
某位赭發重力使，從未像現在這樣想罵人。
此刻，他整個人潛在海水下，就跟一顆腦子不太好的魚雷似的，整個海域四處亂竄。
別笑，中原重力使先生的形容沒有誇張，他是認真的。
只不過，魚雷速度的罪魁禍首，不是可靠的赭發重力使，而是青年的身旁，此時正緊緊地抱著中原中也的腰，帶著人在海水裡疾速『潛行』的由香織。
黑髮少女的救援計劃很簡單。
被捲入離岸流的至少有五十人，其中大人孩童不一。
他們當然也沒有那個時間和體力，等待她和黑手黨先生，一個一個撈人，再往返把人安全地帶回岸上。
「所以，我們不撈他們，只要讓他們別沉下去就行。」
數秒前，由香織如是對一旁的中原中也說道。
「啊？」
聽到這話的中原中也眼角一抽，懷疑自己聽力出了問題。
「喂，你知道溺水的人有多少個，又飄到了哪個角落去嗎？」
「就算上面全都能解決，難道我們還能一口氣，瞬間出現在他們身邊嗎？」
中原中也無語地問道，懷疑自己的腦袋也出問題了。
竟然還真跟著對方，一起跳進了海裡。
中原中也這麼說，原本只是想讓少女稍微冷靜一點，別腦袋發熱。
然後，赭發青年就見某個黑髮少女看了看他，又像是計算路線一樣，盯著附近的水流看了幾秒，忽然轉過頭，對他彎起眼瞳，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黑手黨先生，您應該不暈車吧？」
由香織笑容滿面地問道。
暈車？
哈，說個笑話。
Port Mafia的中原幹部，擁有一倉庫的限量跑車。
平時最喜歡的活動，就駕著重裝機車在牆上跑，去各種諸如高架橋的地方兜風。
毫不客氣地說，中原幹部從出生開始，就不知道『暈車』兩個字怎麼寫。
儘管很想這麼回答，但面對黑髮少女過分燦爛的笑容，中原中也難得背後一凜，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你問這個做什麼？」
哦，那看來是不會暈車了。
由香織沒有說話，只是眨巴了下眼睛，『嘿』地笑了一聲。
笑容很漂亮，行動也——
十足的魔鬼。
「黑手黨先生，閉氣，我們走！」
走……走什麼？
你倒是先把話說清chu——！！
最後那個『楚』還沒冒出來，下一刻，中原中也就感到腰上重重一勒，被由香織猝不及防地抱住。
少女肌膚的觸感隔著海水貼上，中原中也的腦內瞬間一炸。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赭發青年就感到四周『嗡』地一聲，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帶著潛入海下，跟一顆魚雷似的，『咻』地衝了出去。
沒開玩笑，是真的魚雷。
他們衝出去的一瞬間，中原中也甚至聽到了海水混雜著空氣，瞬間音爆的聲音！
中原中也：「……」
由香織游動的速度很快。
海水像遭遇了利劍一樣，被瞬息從兩側劃開。
湍急的水流飛一般向後倒去，冰冷冷地拍在中原中也的臉上。
一瞬間，竟然還真有跑車颳起疾風，瘋狂甩在臉上的錯覺。
燦爛的陽光落下，明亮的光線透過搖曳的水波，一瞬照亮了海面下漂亮的藍色。
也順便照亮了，某個赭發重力使生無可戀的表情。
很好，他算是明白了，這傢伙問他『會不會暈車』的原因。
結果繞了一圈，她自己就是這個『車』嗎！！
不對——！這個速度，完全就是魚雷了吧！
中原中也臉色鐵青，想要罵人，但又不能開口，只能閉氣忍著，額頭青筋狂跳。
與此同時，隨著黑髮少女的『魚雷疾馳』，很快，第一個落水者撲騰的身影，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很好，第一個！】
【交給你啦，黑手黨先生！】
海面下，由香織對中原中也，示意地眨了眨眼睛。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臉色鐵青，但還是配合地抽搐了一下眼角，算作回應。
【嗯？什麼意思？】
可惜，海中疾馳的泡沫有點密，由香織一時沒有看到赭發青年抽搐的眼角，倒是瞥到了對方額頭上跟摩爾斯電碼似的，瘋狂跳動的青筋。
別說，還挺顯眼的。
【……哦！她懂了！】
黑髮少女思索了0.01秒，迅速明白過來。
不愧是以效率著稱的Mafia，所以，黑手黨先生的意思是不用減速，直接撞上去是嗎？
好！她懂了！
真是可靠的黑手黨先生啊，深諳救人如救火，分秒必爭的道理！
由香織恍然大悟，給了中原中也一個『佩服』的眼神。
然後下一秒，少女纖細的雙腿如人魚尾巴般，優雅地一甩，調整方向，直直朝第一個受害者丶不是，是求助者衝了過去。
【？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一臉莫名其妙，然後下一刻，驚悚地瞪圓了眼睛，拚命使眼色。
【……等等等！你倒是減速啊啊啊！這麼衝過去，你是打算把人撞出內臟來嗎！】
【什麼？還要再快一點嗎？懂了，不愧是響噹噹的黑手黨男兒！】
由香織認真一點頭，再度提速。
【——是減速啊，笨蛋！】
這是什麼腦電波錯位的雞同鴨講。
中原中也氣得一個倒仰，差點破口大罵。
不過好在，某位重力使先生實力出眾。
就在他們即將撞到人的前一刻，中原中也硬生生地掐准了時機，配合著由香織的速度，一瞬暫時抽離了兩人身上的重力。
『啪嘰』一聲，兩人腦袋上浮，輕輕撞在了第一個人的身上。
紅色重力異能蔓延而上，成功讓第一位遇險者四肢一僵，跟木板似地，直直漂在了水面上。
沒錯，這就是由香織的計劃全貌。
他們不需要一個一個把遇難者帶回岸上，只要讓他們這麼漂著就行。
這樣，遇難者既不會被捲入深水區窒息，也有足夠的時間，等待救生艇來撈人。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救生艇來得慢了一點，他們也能隨波逐流。
說不定還能乘著海流的循環，再一路被離岸流推回岸邊。
簡直完美。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雖然亂來，但確實是目前能救下所有人的最優解。
……除了被救的人，可能會留下一點點心理陰影。
比如，像現在這樣。
「啊啊啊救命……等等，我為什麼不能動了。」
「等等，剛剛是不是有什麼撞了過來？！」
難難難丶難道是——鯊魚？！！
這一刻，浮木一樣漂在水面上的遇險者，脫離了危險，但表情卻堪比即將下油鍋的倒霉蛋，精彩萬分。
【好誒！第一個完成！】
海面下
由香織兩眼一彎，湛藍的眼瞳透著笑意，對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睫。
【走，黑手黨先生，咱麼一鼓作氣，一分鐘內解決剩下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這一刻，中原重力使內心情緒澎湃，有如萬千思緒，又如海底火山噴湧。
千言萬語，只此一句——
艹*港口粗話啊啊啊！
*你倒是*港口粗話*的減速啊！！*港口粗話**港口粗話*沙條由香織！！
沙條·鯊魚·由香織（魚雷衝刺）：「嘎嗚，我來救人了，嘎嗚。」
太宰（笑容和善）：「蛞蝓，你喜歡什麼款式的刀？」
中也：瘋狂罵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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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不愧是最強劇本組
一嚴就看出了
阿織的救人計劃，配合默契
Port Mafia加上武偵
堪稱豪華救援陣容
令人安心
除了某位重力使先生
無比糟心
放心，中也，很快就有一大批人，來陪你倒霉了
這麼一想，是不是又開心多了？
中也：「……」
第114章 Episode 114 中原中也,又發現了
這一天，對於海灘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儘管一向以『安全美麗海灘』作為宣傳點的白濱海水浴場，遭遇了難得一見的『離岸流』，五十三名遊客被捲入其中，發生溺水危機。
但最終，海灘的救援隊不僅行動迅速，甚至只用了短短數小時，就把遊客帶了回來。
失蹤0人，全員無傷。
最嚴重的，也只是一位成年男性遊客，不小心喝多了海水，聲稱自己差點被鯊魚襲擊，與死神擦肩而過。
「不是鯊魚，是神秘的海之力量！」
一個同樣獲救的遊客，坐在醫院的病床上，激動地直搓手，
「你們別不信，我真的感應到了，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把我擡出了海面！」
「這是神秘的大海之力，人類歷史上又一個未解的偉大奇蹟！」
「才不是！救了大家的，明明是人魚姐姐！」
隔壁床，披著小毛毯的男孩鼓起臉頰，大聲反駁。
他是遇險人員中唯一的孩童，也因此，得到最好的優待。
其他遊客都是浮木似地，一臉懵逼地漂在海面上隨波逐流，等著被趕來的救生隊『打撈』起來。
唯獨這個男孩，被安全地放在了附近的礁石上。
救援隊來的時候，男孩的手裡還捧著一把糖果，旁邊擺著小鴨子玩具，充滿了春遊的即視感。
「還有還有，漂亮的人魚姐姐還摸了我的頭，誇我是乖孩子！」
「看！這就是人魚姐姐送給我的！」
男孩一臉驕傲地舉起了手裡的玩具鴨子。
雖然糖果吃完了，但他還有小黃鴨噠！
「哦哦，好厲害，那小朋友，請問人魚姐姐長什麼樣呢？」
一個護士忍不住逗弄地問道。
「呃……不能說。」
男孩為難地皺起眉，閉上嘴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我答應人魚姐姐了，這是秘密，就算是媽媽也不可以說！」
「好好，那媽媽不問。」
男孩的母親在一旁，珍惜地摸了摸自家兒子的大腦袋。
眾人笑而不語。
很顯然，沒人相信小男孩的說辭。
先不論其他，活在深海傳說裡的人魚，怎麼可能自帶糖果和玩具鴨子啊！估計是哪個救援隊的成員帶在身上哄小孩的，不小心被男孩記錯了。
畢竟，小孩記錯事情，本來就是常有的。
其他人不以為然，不過，男孩天真可愛的解釋，倒是成了當地官方最喜歡的版本。
再加上『一小時無傷救援』的事跡，當地的負責人簡直喜出望外，恨不得買下整周的新聞頭條板塊，作為功績一天報道一次，用來爭取更多的資本和資源。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之後的小插曲，和現在的由香織與中原中也沒有關係。
「最後一個，完成！」
某處海域，深水區
伴隨著『嘩啦』的水花濺開聲，一顆黑色的腦袋從海面冒出，藍瞳晶亮地看向身旁的同伴，
「辛苦了黑手黨先生，接下來，我們只要等救援隊趕來就可以了。」
由香織語調輕快地說道。
然後一轉頭，少女就對上了中原中也難看得彷彿生吞了一桶青花魚的表情。
「……那個，你沒事吧，黑手黨先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想說話。
只見他顫抖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然後做了個人類暈交通工具時，全球統一的動作——
臉色發青地捂住了嘴。
他暈『車』，想吐。
說個笑話。
堂堂Port Mafia的重力使，也有『暈車』的一天呢。
唔……
由香織擔憂地看了眼中原中也難看的臉色，隔著海水，伸手在口袋裡掏了掏，試圖翻出一點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可惜，手帕之類的，早就在高速『魚雷潛行』時從口袋裡掉出來，被海水沖走了。
唯一能提神的薄荷糖果和小黃鴨，也送給了其中一個遇險的小男孩。
剩下的就只有——
黑髮少女翻找的動作一頓，下一秒，從口袋的夾層裡摸出了一個小老虎髮夾。
橘色的腦袋，黑色的倒三角眼火大地豎起，罵罵咧咧的發怒表情，一看就充滿了活力。
它是由香織在商店街買的小禮物，和另一個小兔子髮夾一套，打算帶回去送給櫻木小姐她們。
不過，小鏡花似乎很喜歡的樣子。
於是，由香織就把小兔子髮夾送給了女孩。如今，它已經成了小鏡花每日必戴的可愛小飾品。
只剩下這個老虎髮夾，由於太兇被女孩一口拒絕，只能遺憾地留在由香織的口袋裡。
「嗯——」
由香織盯著掌心的小老虎髮夾，沉吟了片刻。
少女擡頭看了看捂著嘴，正兩眼放空的中也，又低頭瞅了一眼精神奕奕，罵罵咧咧的小橘虎。
思索了一會後，由香織迅速擡起手，把小橘虎髮夾往中原中也的髮尾一別，扣住了被海水浸濕的碎髮。
「好了，黑手黨先生，現在你可以放心地吐了！」
由香織一邊說著，貼心地豎起大拇指，
「不用怕弄髒頭髮，老虎給你力量！」
中原中也：「……」
髮尾別著小橘虎髮夾的重力使先生，用力深呼吸，額頭熟練地迸出一根的青筋。
好消息，中原中也的『暈車後遺症』消失了。
壞消息，中原中也先生，現在想揍人。
「你這傢伙——」
赭發青年用力磨了磨牙，最後還是艱難地遏制住了蠢蠢欲動的拳頭。
冷靜，別和笨蛋一般見識。
……至少也要等回岸上！
這時候在海上打起來，一個不小心，剛才努力救援的『成果』都會報廢，到時候繞一圈，辛苦出力的還是他啊！
一想到打起來後，有可能再來一次的『魚雷潛行』，中原中也瞬間冷靜了下來。
沒錯，不生氣丶不生氣……
他才不和笨蛋生氣！
中原中也用力捏著額角，口中念念有詞。
由香織：「……」
黑手黨先生的表情，好可怕啊。
有點像人類常說的『變態鯊人犯』。
由香織在心中小聲吐槽。
不過出於直覺，黑髮少女還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於是，當兩人都不說話後，海面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波光在海水中搖曳，即使是『浮木』的救援計劃已經完成，由香織和赭發青年也沒有提前游回岸上。
他們還需要再等等，確認救生艇到來，把遊客們都『打撈』回岸。
四周一片空曠，海浪的聲音在空氣裡一層層迴響。
偶爾有一隻海鳥拍著翅膀飛過，劃過白色雲層。海上的天空晴朗，藍得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這倒是個不錯的悠閒午後。
由香織微微側著頭，一邊留心身.下海流的動向，等待救援隊的動靜。
某一瞬間，黑髮少女的耳朵微不可見地一動，似乎聽到了遠遠的，傳來了皮艇划開海水的聲音。
－－「沙條由香織，你和太宰那傢伙搭檔……也是這樣嗎？」
中原中也突然開口。
赭發青年低沉的嗓音在海面上響起，一瞬拉回了由香織的思緒。
「嗯？這樣……？」
由香織轉過頭，疑惑地看了中原中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黑手黨指的是什麼。
「那倒不會。」
黑髮少女撓了下臉頰，認真地說道，
「太宰很柔弱的，要是受傷就糟糕了，換成現在的狀況的話……嗯，我應該會帶他先回岸上吧，然後一個人等救援隊吧。」
或者說，從一開始，由香織就不會帶著太宰治，跟魚雷似地在海水裡亂竄。
人類和皮糙肉厚的吸血鬼不同，脆弱得就像水晶一樣，必須要好好照看才行。
事實上，在由香織和太宰治成為搭檔後，黑髮少女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除了最初，她不小心把鳶眼青年當成迴旋鏢扔出去之外，由香織在戰鬥時，都盡可能讓自家搭檔，在安全的地方待著。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某個心眼繃帶怪總能陷入各種奇怪的危機，讓人沒辦法放著不管。
「柔弱……」
中原中也的嘴角一抽，再次露出了像是生吞了一桶青花魚的惡寒表情。
這可真是稀奇，竟然有人覺得，太宰那傢伙『柔弱』？
嘁，他敢用自己的帽子擔保，就算哪天世界末日了，那條青鯖也絕對能活蹦亂跳，一個人活到最後一天。
「我說你啊，真的沒被太宰那傢伙洗腦嗎，或者被催眠，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認知嗎？」
赭發青年看著由香織，眼神欲言又止。
中原中也自認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也沒有興趣在他人背後，指摘別人的言行。
但是——
中原中也看著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出，『自家搭檔很柔弱，所以要好好保護』的由香織。
這一刻，他的心聲竟然和海岸上的與謝野晶子，神奇地達成了一致。
【你口中的『太宰治』，和他知道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沙條由香織，你到底給那傢伙套了多少層濾鏡啊！麻煩摘下來，好好看清楚啊！】
「你……」
可靠的中原先生張了張嘴，出於隱隱作痛的良心，赭發青年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對方。
至少別傻乎乎的，一腳踩進黑泥精的陷阱裡，然後被牽著鼻子走。
一旦被那個糟糕的傢伙拿捏住，那可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
「咳，沙條——」
中原中也剛想說什麼，突然，一個陌生的喊話響起。
聲音從後側方遠遠地傳來，恰好打斷了赭發青年的下文。
「——找到了！那邊還有兩個人！快，把救生艇划過去。」
「……哦！救援來了！」
聽到聲音的由香織兩眼一亮。
然而奇怪的是，黑髮少女並沒有回應那艘救生艇。
就像某種奇妙的感應般，由香織直接轉過了頭，看向了另一邊。
中原中也的眉心微微一跳，跟著側頭望去。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另一艘救生橡皮艇，從礁石的側方而來。
緊接著，一個熟悉到見鬼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似乎是感應到了目光，船上的青年擡眼望來，視線精準地落在了由香織的身上。
在對上少女視線的剎那，就像無法抗拒的本能一樣，青年鳶色的眼瞳中，跟著浮現起一個純粹真實的笑意，
「久等了，阿織，我來接你了。」
【太宰這傢伙……】
海浪平靜的海面上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昔日同僚臉上的笑容，又轉過頭，看向了身旁，注視著黑髮少女如水中精靈般，輕盈地游過去，伸出手，握住了青年的手掌。
明明後者看上去，才是主動接近的那一個，但這一刻，中原中也卻清楚地意識到－－
【原來，真正被拿捏住，哭都沒地方哭的，是另有其人啊。】
【你完了啊，太宰。】
【除了她之外，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有一件事，很少人知道。
當太宰治還在Port Mafia的時候，有一群不怕死的黑西裝，曾經為了分享八卦，收集了不少花邊情報，暗搓搓地在內部論壇討論。
比如——
《勁爆！原來那些大人們，都喜歡這樣的類型！》
《不為人知的感情花絮，那些大人究竟有多少追求者？》
儘管發帖的黑手黨成員，機智地給自己披了馬甲，還特地在列出的名單上加了一堆簡寫和厚碼。
但只要是熟悉組織內部的人，依舊能一眼看出，名單上的代稱分別指誰。
例如，【京都紙傘】是尾崎紅葉。
【洋娃娃】是某位屑首領。
【酒吧猛獸，謹慎請酒】是某個酒量異常差，卻愛好收集紅酒的准幹部。
而【醫務室常客嘉賓】……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指的是太宰治。
上面羅列的類型情報，堪稱群魔亂舞，眼花繚亂。
單就【京都紙傘】邊上，『喜歡的類型』那一欄上，寫的竟然是『開放在黑暗世界中的花，白兔般可愛』，就知道情報內容純屬胡編亂造。
先不說性別不對。
光是那什麼又是花又是小白兔的描述，就充滿了槽點。
但唯獨【醫務室常客嘉賓】那行的描述，卻具體到了微妙的程度——
「……喜歡的類型？凡是不多過問的吧。」
「不過其他的也無所謂，反正最後，都能重新塑造。」
塑造。
彼時，曾有幸在下屬的屏幕上，偶然瞄到一眼的中原中也，對著這兩個細思恐極的字眼，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其他的暫且不說，這句話……
中原中也惡寒地抖了一下肩膀，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嘖，絕對是那傢伙的風格。」
搞不好還是原話。
中原中也都能想像，某條青花魚在說這番話時，臉上掛著笑容，把提問的人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
真是有夠惡劣的。
惡劣，又游刃有餘。
然而現在，就是這樣惡劣又游刃有餘的傢伙，反而成了沒有退路的那個。
想到這裡，中原中也就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活該你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
已知線索：
恭喜中原先生
得到了一枚兇巴巴的小老虎髮夾
每次遇到阿織
中也都得心塞+倒霉
不過嘛
之後又能發現不少
值得載入小本本的好事
中原重力使
臉上笑容，逐漸燦爛
哈哈哈哈哈哈，好事啊！
這種好事
多來幾件！
PS.
真的嗎？中原中也先生喲，你很快會後悔的（憐憫的眼神
第115章 Episode 激動人心的水難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活該你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海面，救生橡皮艇上
中原中也低著頭，想要憋笑，結果理所當然失敗了。
不僅嘴角越揚越高，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完全沒遮住不說，連帶著肩膀都在瘋狂抖動，震得整條橡皮艇都跟裝了馬達似的，不停震動。
「你是有哪裡不舒服嗎，黑手黨先生。」
「難道是暈船？」
由香織忍不住問道。
沒辦法，某位赭發青年的異常實在太明顯了，連眼角的淚花都快飆出來了。
「……咳，沒，噗——沒，咳咳咳咳。」
中原中也用力咳嗽了兩聲，努力收斂起嘴角的笑意。
哈，他才不要說出來。
頭疼去吧，青花魚！
赭發青年斜睨了一眼太宰治，鈷藍色的眼中充滿了嘲笑，譏諷值拉滿。
嘖。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和中原中也對視。
他的視線在中原中也的髮尾處掃過，在看到上面眼熟的橘色髮夾時，目光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秒。
下一刻，太宰治轉頭，微笑地對由香織提議道，
「阿織，我們把他丟下去吧。」
由香織：「啊？」
「你想啊，這位可是殺人不眨眼，壞事做盡，就算判處一百年死刑都綽綽有餘的黑手黨！留在救生艇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暴起，太危險了！」
「而且——」
太宰治眨了眨鳶色的瞳眸，提出了一個更加無可辯駁的理由，
「阿織，我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萬一不小心碰到他，施加在遊客身上的重力就會失效，反而會拖延救援進度哦。」
多麼有理有據，情理並重的理由啊。
「你這麼一說……」
由香織不贊同的眼神一動，若有所思地扶住了下巴。
「哈？！那你倒是自己滾下去啊，混賬！」
不等黑髮少女回答，中原中也先一步開口，一眼看穿了某條青花魚的小心思，不客氣地痛罵，
「你這傢伙，到底是哪兒來的臉皮指別人危險啊！論起死刑，你才是該下地獄，牢底坐穿的那個吧！」
「怎麼樣，要我在小姑娘面前，把你以前幹得那些事，連同為你這個渣滓哭泣的女人名單，一件一件，一個一個唸出來嗎？」
青年鈷藍色的眼瞳微微眯起，精準地一腳踩在了前搭檔此時的弱點上。
「——嘶！竟然……太卑鄙了！」
太宰治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僅沒有回嘴，反而露出了示弱的跡象。
中原中也眼角一抽，完全沒有吵贏的成就感，直覺某個傢伙有後招。
果然——
「你看阿織，這就是黑手黨的真面目啊！」
太宰治沒有反駁，而是看向由香織，利用中原中也剛才的舉動，熟練地倒打一耙。
鳶眼青年可憐又無辜地看著黑髮少女，甚至還害怕似地，往由香織的背後縮了縮，
「他好兇啊……信口開河，還威脅人家，阿織，我好害怕啊。」
「嘶——？！」
「太宰治，你要臉嗎！」
這一次，輪到中原中也倒吸了口氣，露出了彷彿見到鬼的表情，不敢相信太宰治還有這一招。
可惜，某個鳶眼青年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語氣愈發柔弱可憐，
「阿織，阿織，我好害怕啊，我們把他趕下去好不好？」
「太宰治，你這個沒臉沒皮的渣滓！有本事來單挑！」
「……哇！阿織，你看他又在威脅我，好可怕啊，果然還是把他趕下去吧！」
「太宰治－－！」
一艘小小的救生艇上，罵聲一片。
旁邊正在辛苦撈人的救援隊：「……」
「那個……你們能不能別吵了，先來搭把手？」
「小姑娘，你倒是說點什麼啊！」
一個人忙得飛起救生員，終於忍無可忍，把期望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兩個男人中間的由香織，瘋狂使眼色。
就算是學三流電視劇裡，大喊『你們不要為我爭吵啦』也可以啊！
快做點什麼啊，小姑娘！
救生員的目光殷切。
或許是救生員無聲的祈求，真的起作用了。
被夾在中間的由香織，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等等，你們先別吵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罵聲一停，齊齊扭頭看向了由香織。
嗯嗯嗯！沒錯，就是這樣，加油！
救生員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就在他已經腦補出由香織的下一句，『你們不要為我吵了，先幫忙』的時候，只見黑髮少女再次張口，冷靜地說道，
「我覺得太宰說得對。」
救生員：「……啊？」
中原中也：「——哈？！！！」
太宰治，太宰治一愣。
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太宰治還是對中原中也，緩緩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然而，太宰治勝利的笑容才剛彎起，還沒完全在臉上綻放，眾人就又聽到由香織開口，繼續說道，
「太宰說得沒錯，這麼一想，確實容易影響救援進度。」
畢竟，異能力相剋擺在那。
「這樣吧，太宰。」
由香織轉過頭，看向自家搭檔，認真地提議，
「保險起見，還是我和黑手黨先生先回海裡，你專心撈人，等救援完成了和我們說一聲就好。」
「唔，或者之後，我帶黑手黨先生游回去也行。」
「……阿織？」
太宰治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
青年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悲憤得彷彿被拋棄的可憐小貓，
「阿織，你怎麼能這樣？你又要丟下我和野男人跑掉嗎！」
野男人……
野男人中原中也表示，他不在意，甚至歡暢地揚起嘴角，大笑出聲。
這一刻，笑容沒有消失，只是來到了他的臉上。
「哈哈哈哈哈哈！活該，太宰治！行啊，我下船啊，現在就下哈哈哈哈！」
由香織認真解釋，
「不是丟下你，太宰不是你說的，會出意外嗎，那我就和黑手黨先生先離……」
「不可以！阿織！」
「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救生員：「……」
求求你們，別玩了，幹點正事吧。
你們還記得遊客正漂在海上，等著我們撈嗎？
再晚一點，人家就自己漂回岸邊了啊！
最後，作為爭吵的結論，由香織丶太宰和中原中也三個人一起離開了救生艇。
倒不是橡皮艇上的那位救生員，突然勇氣大爆發，一口氣把三個不安定分子全部扔下了水。
他們只是單純的——
位置不夠了。
多虧了由香織和中原中也前期的準備，再加上有江戶川亂步提前圈出的範圍，救援計劃的進度，比想像中更順利。
負責另一個海域方向的幾個小隊，很快傳來了『回收完畢』的信號。
而太宰治這一邊，救援隊的橡皮艇，也達到了載客的極限。
救援中心只派出了9艘橡皮艇，每一艘最多只能承載6個人，而失蹤的遊客一共有52人，加上太宰治他們，遠遠超出了容納極限。
因此，會出現這個情況，早就在偵探社的預料之中。
反正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海岸也不算太遠，一路游回去就好。
更何況——
「阿織，黑手黨可是很可怕的哦，萬一他們在半途無恥偷襲怎麼辦！」
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撥開海水，游到由香織和赭發青年中間，隔開兩人，順便理直氣壯地又往黑手黨的頭上潑了一盆髒水。
「呵呵。」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不和某個缺德的傢伙一般見識。
畢竟——
哈哈哈哈哈，這次發現的笑話，足夠他回去笑到明年了哈哈哈哈！
赭發重力使好心情地腳下一蹬，朝著海岸的方向游去，沒有注意到身後，鳶眼青年摸著下巴，露出了準備悄咪咪使壞的眼神。
順便一提，三人在半途，還碰到了國木田獨步和敦。
他們也和由香織這邊一樣，因為救生艇超載，乾脆直接下船讓遊客先行離開，他們慢慢游回去。
「谷崎的運氣不錯，他們的救生艇正好滿員。」
國木田獨步說道，另外對中原中也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簡單告知了黑蜥蜴成員的動向。
他們和另外一名救生員一起，負責另一邊海域。
想來已經先一步回到了海灘。
「不管怎麼說，這次很感謝你們願意幫忙，中原君。」
姜發青年神情嚴肅地說道。
「不用謝我，直接感謝你們家的社長吧。」
中原中也看了眼國木田獨步，突然來了這一句。
很顯然，赭發重力使已經猜到了，Port Mafia和武裝偵探社暫時結盟的決定。
森鷗外不會做多餘的事情，黑蜥蜴和偵探社成員一起參與救援，這個行動本身，就足以傳遞出信號。
國木田獨步微微一愣。
他像是從重力使的話中聽出了什麼，臉上迅速閃過一道驚訝的神色。
國木田獨步轉頭去看太宰治，果然，得到了一個沒有否認的微笑。
【原來……這次度假的目的，是這個嗎？】
姜發青年恍然片刻，迅速反應過來。
唯獨敦一臉懵逼地左右看看，完全沒明白三個男人在打什麼啞謎。
虎敦少年：迷茫，好奇，但不敢問.jpg
在那之後，眾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個距離，往海岸邊游去。
一時間，海上的氣氛有點微妙。
但所幸，他們很快就見到了沙灘的影子。
「喂——！由香織小姐，敦君，國木田先生，這邊這邊！」
遠遠的，傳來了谷崎潤一郎的聲音。
幾個人影站在橘發少年的身旁，似乎是偵探社的其他人。
Port Mafia的芥川龍之介則在更遠一點的位置，旁邊站著黑蜥蜴的成員。
海灘上，雙方同樣保持了一個微妙的距離。
……太好了，終於快結束了！
受夠了奇怪氣氛的中島敦，瞬間兩眼一亮，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游泳的速度。
本來，這倒是沒什麼所謂。
畢竟他們又不是幼稚的中學生，還講究誰第一個到海灘。
直到手裡拿著乾毛巾的與謝野晶子，慢悠悠地從旁邊路過，順勢往海上瞟了一眼，不緊不慢地丟下一句，
「哦，是敦領先啊。」
「什麼啊，看來你們港.黑的幹部也沒什麼了不起。嘖，比不過阿織就算了，三個大男人，還輸給年紀最小的後輩。」
原本還保持冷靜的港.黑眾人：「！！」
武裝偵探社的眾人：「……」
雙方人員齊齊扭頭，彼此對視了一眼。
現場足足安靜了三秒。
第四秒時，沙灘上瞬間炸開了鍋！
「——衝啊！中也幹部！不要輸給偵探社的小鬼啊！」
「快拿出你真正的實力啊，中也大人，他們丟臉輸給小鬼無所謂，我們可是堂堂黑手黨真男兒啊！！！」
「你說什麼？罵誰不是男人呢！」
谷崎潤一郎不甘示弱，跟著對海上揮手，
「衝啊！敦君，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真男人！國木田先生，太宰先生，游啊！你們倒是快游啊！」
「哈？你說什麼偵探社的，想挑釁嗎？」
「怎麼樣！我們這邊可是有三個選手，難道能輸給你們？！」
一瞬間，上一秒還彼此尊重，互不干擾的沙灘，變成了兩方爭吵的陣營。
武裝偵探社和港.黑的眾人，一邊用優美的話攻擊對方，一邊大聲吶喊，給海裡的『參賽選手』鼓勁。
海灘上的喧鬧，很快引來了其他遊客的注意。
「嗯？什麼什麼？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好像是有游泳比賽，現在是那個年紀最小的少年領先。」
「什麼！那個女孩子就算了，三個大男人還游不過一個小鬼？好遜哦。」
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
或許是受到『遇險人員全體獲救』的氣氛影響，緊張的遊客們很快放鬆了下來。
一些不明情況的遊客們，早已自動站隊完畢，開始對著支持的選手助威，甚至還貼心地給每個人都取了外號。
「衝啊！一米六橘毛！我是你的球迷啊，拿出你的實力來！」
「黃頭髮的那個，游啊！你在幹什麼！我八十歲的奶奶拄著拐杖公園散步，都比你快啊！」
「捲毛——捲毛——你行不行啊！快點啊！老婆都要和人跑了啊！」
「白毛少年仔，加油——！拿第一名，姨姨給你買好吃的！」
海灘上，氣氛一片火熱，吶喊加油聲不斷
海上，突然就變成了游泳競賽的五人組：「……」
「……嘁，幼稚，一群小學生嗎。」
中原中也不屑地咂舌，懶得理會。
「確實。」
國木田獨步冷靜分析，不為所動，
「離岸流的意外才剛結束，負責人不僅沒有暫時關閉海灘，還任由遊客繼續活動，真是太不負責了！」
敦：「……」
敦不說話，又悄咪咪地加快了一點速度。
中原中也大怒，
「你幹什麼？偵探社的小鬼！竟敢一個人搶跑！」
國木田獨步語氣嚴厲，
「敦——！你這是作弊！」
「…………對不起！中原先生，國木田先生！可是那個姨姨說請客啊！有免費的茶泡飯和湯豆腐啊！」
「對不起，反正你們也不在意，我必須拿這個第一！」
敦一邊大喊，一邊閉眼往前游游游！
可惡，他才不要輸給一個小鬼！
剛剛還說別人幼稚的中原先生，立即把話拋到了腦後，氣勢洶洶地加速。
不想輸給港口黑手黨的國木田見狀，連忙跟上。
一時間，海上浪花翻湧。
原本，只是平平靜靜地游回海岸，瞬間變成了奇怪的八百米游泳對抗賽。
獨獨被排除在外的由香織：「……」
人類男性，都這麼幼稚嗎？
她不理解。
黑髮少女默默搖頭，發現自家搭檔從剛才起就異常沉默，時不時還潛下水。
現在更是『咕嚕嚕』地吐著氣泡，沉在水下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太宰，你不參賽嗎？」
「嗯？你在說什麼啊，阿織。」
太宰治笑吟吟地冒出頭，正義凜然地說道，
「我是成熟的成年人，才不幹這種幼稚，又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哦。」
由香織眨了眨眼睛，剛想誇獎一句，就見自家搭檔微笑地擡起手，露出了手裡抓著的東西，語氣歡快地說道，
「所以，為了比賽公平，我把他們的泳褲繩子都抽掉啦。」
由香織：「……」
由香織：「………………？！！」
這是哪兒門子的公平啊！
說好的成熟呢？結果你才是最幼稚的那個啊！
黑髮少女大受震撼，沒想到自家搭檔竟然還有這一招！
「啊啊啊！！」
「泳褲……臥槽啊！」
「太宰治——！！我砍死你啊啊啊！」
很快，前面游出數十米的男士們，接連發出了慘叫，差點手腳打結，沉進海水裡。
「太宰先生……！」
「太宰治——！！」
敦丶中原中也丶國木田獨步齊齊一停，一個滿臉控訴，兩個怒火爆棚地扭過頭，恨恨地瞪了過來。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更何況，這還是三個人六雙眼。
由香織有理由懷疑，如果敦他們的眼睛能飛出刀子的話，某個缺德的傢伙，這會兒恐怕已經被切成一百零八塊了。
「哦哦哦，好可怕哦，阿織，我好害怕呀。」
太宰治把手裡的繩子一收，繞到由香織背後，對三人露出了燦若朝陽的英俊笑臉，
「哎呀呀，有本事你們就游回來呀，哦呀哦呀，怎麼不動了呢？」
太宰治笑眯眯。
「放心吧，我也不是什麼魔鬼。」
「等我和阿織回到岸上，一定記得幫你們這群·敗·者，買新的泳褲噠~」
國木田獨步：「……」
中原中也：「……」
中島敦：「……」
太宰治——！！
中原中也氣得一個倒仰，國木田獨步額頭青筋直跳。
雖然他們很想把某個不幹人事的缺德混蛋，當場揍成小餅乾，但是偏偏丶偏偏由香織又在那。
他們總不可能光……這丶這麼靠近一個女孩子吧！
啊啊啊！太宰治！早晚宰了你啊！！
兩個可靠的成年男士，眼神兇光畢露，跟帶煞氣的刀子似的，歘歘歘往外冒，筆直地砍在太宰治的臉上。
至於中島敦——
哦，可憐的虎敦少年已經大腦過載，宕機了。
真是的，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場面。
幼稚！實在是太幼稚了！
由香織心累地扶額，嘆了口氣。
但考慮到自己搭檔柔弱（？）容易被揍成小餅乾的特性，黑髮少女還是往旁邊游了一下，擋住了兩位男士的殺人目光。
「好了，太宰，別鬧了，快把抽繩還給他們吧。」
「欸——」
太宰治軟綿綿地拉長了音，勉為其難地說道，
「好吧，阿織你都這麼說了，那當然可以。但是——現在還抽繩也沒用了哦，他們的泳褲都已經……」
「啊啊啊啊啊啊！你給老子閉嘴啊！太宰治！！」
「住口啊太宰！」
鳶眼青年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兩聲怒吼同時響起。
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說奇怪的話啊！他們不要面子的嗎！
中原中也和國木田獨步，怒目而視。
太宰治才不怕，他兩手一攤，悠哉地搖頭，
「誒呀呀，所以說，人不能太囂張啊。」
「蛞蝓，這就是妄圖威脅無辜群眾的現世報哦，怎麼樣？你也不想這個黑歷史，被岸上的大家知dao……」
太宰治的『道』還沒說完，突然——
「嘩啦！」
一道海浪，毫無預兆地湧來，瞬間把鳶眼青年掀翻。
鳶眼青年一個重心不穩，直直摔進了海水裡。
「！！太宰？！」
由香織一驚，以為又是離岸流，下意識想伸手撈人。
結果下一秒，只見某個心眼繃帶怪又『咕嚕嚕』地吐著氣泡，自己冒出了頭來。
好吧，看起來是虛驚一場。
「太宰，你沒事吧？」
由香織微微鬆了口氣，剛想靠過去，卻見自家搭檔往後退了退，又退了退。
由香織疑惑：「太宰？」
「那個……阿織——」
青年臉上的表情害羞中透著點抗拒，抗拒裡又帶了點不好意思，總之就是，很奇妙。
太宰治默默往海水裡縮了縮，小小聲開口，
「過來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丶你要對我負責哦。」
由香織：「……？」
由香織：「…………？」
啊？這又是負哪門子的責？
由香織一臉懵逼。
反倒是另一邊的中原中也，怒目而視的表情一頓。
他看了眼太宰治和他們如出一轍，縮在海水裡的姿勢，突然腦中靈光一動，『哈』的一下，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太宰治！你活該哈哈哈哈！」
「害人終害己，怎麼樣，這就叫現世報啊哈哈哈哈——！」
你的泳褲也被海水沖走了吧！哈哈哈哈！
報應啊，簡直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笑得一臉得意，還想繼續大聲嘲諷。
下一刻，他對上了眾人複雜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僵，想起了正事。
不對，他笑什麼。
他也沒泳褲來著。
……艹！
###
已知線索：
虛假的水難，離岸流
真實的水難，是噠宰的抽繩操作哦
都說了，要遠離海水
看，倒霉了吧
宰啊，自作孽不可活
你也現世報了吧
這下，泳褲都被沖走了呢
那麼，現在要怎麼辦呢，男士們
笑容逐漸缺德.jpg
PS.
噠宰這裡啊，本來想用黑歷史打敗黑歷史，丟了這麼大一個臉，以中也的性格，之後看到阿織肯定會尷尬得自己轉頭就跑，順便還能切斷阿織和中也之後的交集，一舉兩得。國木田他們就是……單純的倒霉，跟著一起封口，慘啊（搖頭
算盤打得很好，結果，哦豁∼
悠于 2024-1-8 19:59
第116章 Episode 116 泳褲危機
沉默。
此刻，海灘上吶喊助威的聲音有多麼火熱，現場的空氣就有多麼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黑髮少女發現，不管是國木田獨步丶太宰治，還是中原中也都默契地背過了身。
就連宕機中的敦，也維持著石化的表情，跟著背對海灘。
四人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才不是幼稚的小學生。
作為出色的成年人，他們是不會被莫名其妙的競賽氣氛裹挾的！
……好吧，其實他們只是不想被岸上的人，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而已。
於是，四張絕望沉默的臉，就這麼齊刷刷地一字排開，亮在了由香織的面前。
老實說，在今天以前，黑髮少女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一致的絕望沉重表情，就跟從模板上剪下來，複製黏貼的一樣。
由香織：「……」
由香織眨了眨眼睛，努力抿緊了嘴唇，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在這裡笑出來。
不管怎麼說，太宰他們已經很慘了。
如丶如果在這裡笑出聲的話……
……噗。
一聲可疑的笑音從空氣裡冒出。
四位男士齊齊身體一僵，跟表演話劇似地整齊扭頭，眼神控訴地看向了由香織。
「阿織……」
某個罪魁禍首更是扁著嘴巴，鳶色的眼瞳圓潤，如同幽怨的梅花鹿。
青年可憐的語氣軟綿綿的，就差具象化出黏人的麥芽糖小人，從聲音裡滾落，再一路游過海水，『噗機』一下黏在黑髮少女的身上。
「……咳，好吧，抱歉。」
被這麼看著的由香織，當場良心一痛。
少女咳嗽一聲，收起了眼中的笑意，藍瞳凜然認真，拿出了最嚴肅的表情，
「所以，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
泳褲危機四人組：「……」
沒有人說話，除了太宰治外，其餘三人都生硬地移開了視線，不敢看由香織的眼睛。
某個赭發黑手黨先生，已經羞恥地單手捂住臉，耳朵尖燙得嚇人。
辦法當然是有的。
但出於某些男士們的自尊心，他們實在說不出口。
更何況，還是——
國木田獨步張了張嘴，中原中也努力做心理建設，但兩人一對上少女湛藍如寶石的漂亮眼瞳……
可惡啊！說不出口！
完全說不出口！
為什麼沙條/沙條由香織，不是男人啊！
國木田獨步一臉抓狂地撓亂了頭髮，重力使單手捂臉，從指縫中洩出一聲擊潰般的呻.吟。
唯獨某個心眼繃帶怪，面色凝重，一本正經地開口，
「阿織，別管他們了，好好看著我就行，記得負責。」
國木田獨步：「……」
中原中也：「……」
「你這傢伙腦袋有毛病嗎？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那種東西！」
中原中也沒忍住，大聲痛罵此人，
「說到底，這全都是你的錯啊！要丟下，也是第一個把你扔在海裡自生自滅啊，青花魚！」
「呵，阿織才不會丟下我不管，蛞蝓你是嫉妒嗎？」
「哦呀哦呀，堂堂Port Mafia的幹部大人，赫赫有名的重力使，竟然還要向別人的搭檔求助，你不覺得丟臉嗎，中也。」
太宰治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真有骨氣的話，中也，你現在就游回岸上去！」
「你當我是白痴嗎！分不清真正的丟人！」
中原中也不上當，一秒戳穿了缺德太宰的險惡用心，
「別想讓我去當暴露狂，然後給你這個渣滓爭取時間！」
太宰治：「嘁。」
一旁的國木田獨步：「……」
你們兩人才是都有病吧？
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互相扯後腿！
眼見昔日雙黑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局面逐漸不可收拾。
由香織左右看了看兩人，平靜地開口，
「太宰，中原先生，你們聲音再大一點，岸上的人就能聽到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
兩個男人聞言，頓時齊齊噤聲，瞬間安靜如雞。
國木田獨步：「……」
不愧是你，沙條。
不過……這種『馴獸師訓練兩個咋咋呼呼的拆家大型動物』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國木田獨步忍不住嘴角抽搐，懷疑自己的腦迴路也出了問題。
可惜，局面只安靜了一會兒，某個心眼繃帶怪又冒了出來。
「不對！阿織，為什麼你的稱呼突然變成了『中原先生』。」
「阿織，對這種黑漆漆的小矮子，只要喊小矮子就可以了，或者蛞蝓也行！來，看著我的口型，跟我念——」
鳶眼青年指著自己的嘴巴，緩緩張口，
「蛞——蝓——！」
中原中也：「不要教壞小姑娘啊！砍了你啊，太宰！」
「……只是順口而已啦。」由香織撓了下臉頰，
「之前是沒有注意到，你和國木田都好好地喊名字，總覺得一直稱呼對方『黑手黨先生』不太禮貌……」
黑髮少女一本正經地解釋。
可惜，自家搭檔似乎不打算買賬。
眼見鳶眼青年雙臂環胸，眼中的控訴和不滿都快溢出來，隨時準備單手往眼角一抹，開始日常的假哭行為，由香織停頓了一秒，突然福至心臨。
「那——」
少女注視著太宰治，再開口時語氣很輕，湛藍的瞳眸倒映大海的粼粼波光，溫柔得不可思議，
「……阿治？」
太宰：「……」
太宰治一靜，安靜了下來。
他收起了臉上過分生動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由香織。
直到過了很久，鳶眼青年才像被打敗般，從胸膛裡擠出一句不甘心地嘆息，
「你這是作弊，阿織。」
「……好吧，那就暫時不追究。」
太宰治咕噥地說道，唇角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中原中也：「……」
艹，狗糧！
為什麼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被拍一臉狗糧啊！
旁邊的國木田獨步面無表情，很顯然，他已經習慣了。
但不管怎麼樣，現場的局面好歹是穩定了下來。
……雖然關於泳褲這件事，依然沒解決。
作為唯一沒有倒大霉的倖存者，由香織思索了一會兒，直接代替不好意思的男士們，說出了最優解，
「要不然，我去幫你們買吧。」
順便再和沙灘上的大家喊一聲，安全起見，暫時關閉海灘。
他們一直這麼背對著海灘不動，估計再過一會兒，谷崎他們就要奇怪怎麼回事，跟著下水游過來了。
合情合理的方案。
國木田獨步和中原中也凝重的表情一松。
這也是他們一開始想到的辦法，就在兩個男人準備點頭時——
「……等等，不可以！」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從剛才起就一直石化的敦，終於從宕機的狀態中回過了神，想也不想地拒絕了由香織的方案，
「這樣的話，那我們不就輸給香織姐了嗎！」
國木田獨步嘴角一抽：「……我說——」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偵探社的小鬼，這都什麼時候了……」
兩位靠譜的成年男性還準備說什麼，就見下一秒，一臉堅持的虎敦少年突然眼神閃躲了一下。
敦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戳著左手和右手的食指指尖，小小聲地補充，
「再丶再說了……香織姐幫丶幫忙買的話，那不就，不就尺寸也……」
國木田獨步：「！！」
中原中也：「！！」
嘶——！
他們怎麼忘了這個！
「確實，你提了一個好問題啊，敦。」
太宰治的眼神一凜，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由香織無語：「……那個，這個其實也無所謂——」
「怎麼能無所謂呢，阿織！」
太宰治嚴肅地開口，莊嚴的眼神堪比出席『決定人類共同體命運』的世界會議，
「阿織，這對我們來說，可是關乎隱私和尊嚴的重要秘密！而且……」
鳶眼青年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一秒。
太宰治皺起眉毛，語氣愈發的肅穆，
「我就算了，其他人的這種骯髒情報，阿織你不需要知道！」
……說誰骯髒呢，太宰治！
中原中也的嘴角一抽，本能地想反駁，但思考了片刻後，又默默閉上了嘴。另外兩位男士也是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關於這一點，四人倒是達成了詭異的一致。
由香織：「……」
……行丶吧。
「那，我喊谷崎君，或者芥川君幫忙？」
黑髮少女思考了一會兒，提出一個更安全的方案，
「都是男性的話，應該就可以了吧？」
這一次，敦沒有意見，反而是國木田獨步和中原中也，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那個沙條，我怎麼說，也是前輩——」
「沙條由香織，我怎麼說，也是幹部……」
兩位偶像包袱有一噸重的男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兩人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後半句話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作為大前輩，被職場的同僚後輩知道了這段黑歷史，他們還要不要活了？！
他們不要面子的嗎！
由香織：「……」
好麻煩。
這群男人未免也太麻煩了吧！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黑髮少女一臉無語，這一刻，她突然發自內心地覺得，還是自家搭檔省事啊。
貼心又善解人意。
省事的太宰治用力點頭，一副『都是你們這群人拖後腿，不像我，只心疼阿織』的理所當然表情。
國木田獨步和中原中也：「……」
艹，好想打死這個缺德的混蛋啊！
你這傢伙，當然巴不得讓沙條/小姑娘給你買泳褲，然後正大光明地纏上去，要對方負責吧！
說到底，這還不是你搞出來的局面！
「這樣的話，那就只剩下撈泳褲這一條了。」
由香織抓了抓頭髮，語氣有點難辦，
「不過話先說到前頭，考慮到海流的方向和速度，不一定能找到哦，你們能等嗎？」
敦：「沒問題，我丶我相信你，香織姐！」
國木田獨步：「拿出實力來，沙條！」
「那就麻煩你了。」
中原中也停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地補上一句，
「算我個人欠你一個人情。」
太宰治沒有說話，直接轉身朝岸上打了個手勢，表示他們有正事需要解決。
另外，離岸流可能還會重返，讓偵探社成員們先暫時疏散看熱鬧的遊客們。
由香織：「……」
結果，這種最不高效的方案，反而可以接受啊。
你們是寧可在海水裡泡著，也要等嗎！
這究竟是何等『誓死維護偶像包袱』的精神啊！
黑髮少女啞然無語。
雖然不理解，但考慮到這完全是自家搭檔惹出來的鍋。
由香織能怎麼辦，當然只有保持著一顆尊重的心，然後替他們去海流裡打撈不知漂到哪裡去的泳褲。
順便一提，在由香織轉身游開前，敦還捂著臉，叫住了少女。
「那丶那個，香織姐……」
虎敦少年小小聲開口，滿臉通紅地說道，
「你等下潛水的時候，可丶可以暫時閉上眼睛嗎？」
由香織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又為什麼？」
「因丶因為……」
敦垂下腦袋，頭頂冒煙，整個人都快縮到海水裡了，
「會，會看到的。」
其他人：「……！！」
！！還真是！
不錯啊，敦/偵探社的小鬼，又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由香織：「……」
由香織不想說話，默默閉上眼睛，兩手一划，順著海流迅速游開了。
不得不說，這脾氣是相當的好了。
換成其他吸血鬼，早就把這幾個麻煩的傢伙，全都有一個算一個，丟去海岸上。
老實說，雖然黑髮少女提出了可以幫忙撈泳褲的辦法。
但由香織還真沒有抱多少期待。
先不說她完全不記得四人泳褲的花紋，海水又不是靜止的，總不可能隨便一找，就能撈到。
水面下
由香織順著海流一路潛行，不知不覺間，游到了另一邊海域。
就在她一無所獲時，突然，少女眼角的餘光一閃，發現了眼熟的布料。
四條抽掉繩子的泳褲，正好纏在附近的海草上，隨著海流飄揚。
【「……啊，找到了。」】
這運氣，居然還不錯？
由香織有點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黑髮少女雙腿用力一甩，迅速解下海草上的泳褲，轉頭返回。
「——大家，我找到了！」
毫不誇張地說，當黑髮少女從海面冒出，嗓音傳來的時候，四人的目光齊齊一亮，堪比沙漠裡的旅客，目睹綠洲神蹟降臨。
「哦！幹得漂亮，沙條由香織！」
「太好了，沙條！」
男士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那一刻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大地回春』來形容。
再說一次，這大概是由香織第二次，發現原來人類男性能這麼整齊地做出『希望滿人間』的表情。
……行丶吧。
由香織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迅速朝著四人游去。
她懶得吐槽了，只想早點結束這個一言難盡的『救援』經歷。
結果，黑髮少女才稍稍靠近，百米開外，國木田獨步他們已經緊張地伸直了手臂，慌亂地大喊，
「等等等——！沙條，別丶別靠過來！」
「對，扔過來就可以了！別過來，別過來！」
由香織動作一頓，再次無語地停了下來。
算了，她也差不多習慣了。
不過在照做以前，黑髮少女還是確認地問了一句，
「你們確定嗎？這距離……有點遠哦？你們能接得到嗎？」
「來！沒問題！」
四人齊齊點頭，露出了決鬥的堅毅眼神，
「用力扔過來！」
就算拼上尊嚴，他們也能接住！
「……成吧。」
在眾人堅毅決心的注視下，雖然由香織感覺有點不妥，但還是點了點頭。
黑髮少女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對面的距離。
保險起見，她還把手裡的四條泳褲團了團，捆成了一個結實的『排球』形狀，然後對著太宰治他們的方向，用力發球——！
「接著！」
如同數小時前的比賽再現般——
『排球』被少女擊出，在空中滑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咻』地一聲裹挾著勁風，彷若萬千凜冽的刀光，赫赫生威地朝著四人的方向洶湧砸去！
等等，這個球……！
最前面的太宰治臉色一變，一秒收回了手，縮進了海水裡。
「嘖，你躲什麼太宰！」
「沒用的青花魚！」
——不就是帶著刀光的發球嗎！
後方的國木田獨步和中原中也齊齊一咂舌，跳起攔球。
結果才躍出水面一寸，兩人突然肚臍一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猛地縮回了海水裡。
艹，差點就——
垃圾太宰治，也不提醒他們！
兩位成年男性罵罵咧咧。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有最後一個守門的成員。
看這個方位，敦/偵探社的小鬼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接——
國木田獨步和中原中也放心地轉過頭，然後，臉色齊齊一僵。
「……會犯規，我縮——！」
只見某個被寄予厚望的虎敦少年，眼神銳利。
同樣如排球賽再現般——
他條件反射地往旁邊一縮，成功避開了迎面而來的泳褲球。
「你他【嗶】——躲個鬼！中島敦——！！」
這一刻，即使是嚴謹認真如國木田獨步，也忍不住破功，罵出了聲。
幾個男士表情難看。
當然，如果這還不是最糟的——
泳褲球越過了太宰治丶越過了國木田獨步和中原中也，又被敦瀟灑避開，如同一顆炮彈般砸在海面上。
在巨大的餘威下，『排球』沒有停下來，反而『咻——』的一下，跟海上魚雷似的，在海面上擦出一串長長的水花，朝著海灘的方向筆直襲去！
「……嗯？什麼東西，偷襲？！」
海岸上
背對海面，準備離開的芥川龍之介眼神一凜，想也不想，轉過了頭——
中原中也，突然有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住手啊——！！」
敦驚恐捂臉：「No！No！No！No！No！No！」
國木田獨步：「——快來人攔住他啊！」
已經看到結局的太宰治：「……」
海灘上，芥川龍之介聽不到眾人的喊聲，少年黑手黨的眼神堅毅，帶著一往無前的銳利豪氣！
「原來如此，又是這一球嗎，那就讓你們看看，在下修行的成果——！」
「羅生門，驚門鱷——！」
撕拉。
伴隨著布料撕裂的悶響，可憐的泳褲球，就這麼在眾人眼睜睜地注視下，瞬間灰飛煙滅。
海面上，由香織再次見到了，四張如出一轍的絕望表情。
這一刻，大概整個海灘都聽到了，某三位男士混雜了低音丶中音丶高音的驚怒三重奏。
「芥川！！八嘎呀路啊啊啊——！！」
由香織：「……」
由香織：「………………」
所以她都說了，感覺不妥。
結果最後，還是由香織默默游回了岸上，走向了賣泳褲的攤點。
當然，為了保護她家搭檔，和其他三位男士岌岌可危的隱私和男性尊嚴，黑髮少女站在泳裝攤前，對著花花綠綠的泳褲思索了片刻。
許久後，由香織靈光一閃，做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選擇——
「老闆，要四條男士泳褲。」
「統一均碼，或者最大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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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敦：痛苦捂臉
國木田：痛苦捂臉
中也：痛苦捂臉
唯獨某個心眼繃帶怪
微笑地接受了結果
然後——
阿織！你要對人家負責！！
宰啊，回頭看看吧
你背後的殺意
都快藏不住了
第117章 Episode 117 名偵探的預言
海灘的泳褲危機，就這樣以一種跌宕起伏，又略顯平靜的方式收場了。
作為成果，國木田獨步三人，不僅得到了一條新的夏威夷大花褲衩泳褲，還非常應景地和新盟友，Port Mafia的重力使建立了共患難的『友誼』。
比如，在守住黑歷史這件事上。
「聽好了，今天發生的事我會死守秘密，你們也是，就算是被釘進棺材裡也不准說出來，知道嗎！」
游上岸前，中原中也繃緊了臉，壓低嗓音強調道。
「尤其是你！太宰！」
赭發青年不放心地轉頭，用力一指某個罪魁禍首。
其他人就算了，中原中也唯獨對太宰治充滿了疑慮。
總覺得以這傢伙厚臉皮的程度，指不定哪天就幹出『自爆黑歷史，拖大家一起下水』的缺德事。
敦和國木田獨步：「……」
糟糕，他說得好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
「哎呀，我倒是覺得，中也，你才是最容易洩密的那個哦。」
太宰治語氣輕鬆，氣定神閒地打出王炸，
「如果森先生問起來，你打算怎麼回答呢？」
中原中也聞言一梗，腦中天人交戰，半天才咬牙擠出一句，
「首領才不會這麼無聊！」
太宰治微笑不說話，一副『你等著看好了』的表情。
一旁的由香織：「……」
是錯覺嗎？
為什麼她有一種，比起其他三人恨不得現場簽訂生死契約，把黑歷史帶進棺材裡的迫切，太宰看上去反而還挺……樂見其成的？
想到這，由香織忍不住探究地看了自家搭檔一眼。
然後就被抓住了目光，得到了一個眨眼wink。
「阿織，作為回應，你也要給我一個哦！」
得到了新泳褲的鳶眼青年，就像解除了限制一樣，重新黏回了由香織的身邊，開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由香織：「……」
一個什麼？wink嗎？
你這是什麼自定義的國際標準禮儀？
黑髮少女懷疑自家搭檔又在忽悠她，而且有證據。
由香織原本不想理會，但太宰治修長的手指已經先一步伸來，搭上了少女手腕。
旁邊瞥見這一動作的中原中也，嘴角頓時一抽，露出了牙酸的表情，
「混賬太宰，你是腦袋裡養了一條魚嗎！給我看著點場合啊！」
然而鳶眼青年充耳不聞。
太宰治微微彎下腰，他隔著海水牽住由香織的手指，引著少女來觸碰自己，讓由香織的指腹貼在自己的臉上，指尖停在靠近眼角的位置，望來的鳶瞳中充滿了期待，
「你看，阿織，很簡單哦，只要動一下這個位置就好啦。」
「試試看，就一次，不行嗎，阿織？」
由香織：「……」
對視幾秒後，黑髮少女輕輕嘆了口氣，還是在自家搭檔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直覺告訴她，不照著做的話，某個心眼繃帶怪絕對敢這麼乾耗著，直到其他人先受不了暴起。
由香織擡起手，像是確認肌肉位置一樣，在搭檔的臉上點了點，然後學著太宰治的動作，左眼輕輕一眨。
少女的眼睫沾染著海水，眨動時帶著一絲微微的濕意，語氣縱容，
「……這樣？」
「嗯嗯！」
太宰治笑眯眯地點頭，然後轉頭看向眾人，一副充電完畢，勉為其難繼續討論的模樣。
敦和國木田獨步，面無表情。
沒關係，他們習慣了。
中原中也：「……」
艹，你們有完沒完！看點場合行不行！
狗糧滾出去啊！
但無論如何，眾人在『關於泳褲的保密協議』上算是達成了一致。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敦和國木田獨步在試圖溜回酒店時，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危機。
「咦，國木田先生，敦君，你們的泳褲是一起買的嗎，款式好像啊。」
谷崎潤一郎把手裡的毛巾遞過去，驚奇地說道。
「誒？這麼一說，還真的越看越像呢。」
其他沒離開的成員們，聽到聲音跟著望了過來。
「花紋也是……敦君，你的泳褲不是藍色的嗎？什麼時候換新的了？」
谷崎直美在意地盯了一眼，很確定自己沒有記錯。
說起來，這個夏威夷大褲衩，是不是有點眼熟？
她好像在附近的泳具店裡見過。
國木田獨步：「！！」
敦：「！！」
被點到名字的兩人齊齊一僵。
「有，有嗎？哈哈哈，直美小姐你看錯了吧，我丶我一直最喜歡夏威夷大褲衩了哈哈哈，哈哈哈。」
敦乾笑一聲，忙不疊打開毛巾就往臉上捂，想要遮住自己的表情，以免露餡。
結果由於太緊張，虎敦少年一會兒手一抖，把毛巾掉到了地上，彎腰撿起來後，又看也沒看，就把毛巾往臉上蹭。
下一秒，敦『嗷』地一聲，不小心把沙子揉進了眼睛裡。
眾人：「……？」
反倒是另一位可靠的成年男性，就顯得鎮定得多。
只見國木田獨步冷靜地接過了毛巾，往脖子上一掛，又拿過了眼鏡擦了擦，嗓音平穩地說道，
「沒什麼好奇怪的，又不是女孩子，還講究款式。」
「你看，太宰和那邊的港.黑幹部，身上穿的不也和我們差不多。」
眾人聞言轉過頭，視線分別往由香織和Port Mafia的方向看了一圈。
好像還真是？
偵探社眾人見狀，也沒有在多問，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蒙丶矇混過去了！
不愧是國木田先生，真是太可靠了！
中島敦用力搓了搓臉上的沙子，感動得兩眼亮晶晶。
他剛想道謝，結果一轉頭，就看到可靠的大前輩正一臉嚴肅地擦著鏡片，想將眼鏡架回鼻梁上。
然後中途手一抖，就這麼一臉冷靜地，把眼鏡腿戳進了鼻孔裡。
敦：「……」
啊，原來國木田先生，和他一樣慌張啊。
想到這，不知為什麼，虎敦少年竟然感到了一絲絲欣慰。
如果這還不是最刺激的——
就在兩人以為成功過關時，一擡頭，正好和迎面而來的江戶川亂步四目相對。
完完完蛋了！
他們怎麼忘記了，還有亂步先生啊啊啊——！
其他人就算了，他們絕對騙不過亂步先生啊！
完蛋了，他們在偵探社的人生，就到此為止了……
想到黑歷史傳開後的未來，敦和國木田獨步頓時兩眼一黑，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在地球上短暫的人生，就此終結的結局。
果然——
「哦，國木田，你在這裡啊，社長那邊……」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開口，話還沒說完，突然『嗯』了一聲，在敦和國木田獨步膽戰心驚地注視下，微微挑起了眉。
他的視線在兩人的泳褲上定格了一秒，又像是確認什麼一樣，扭頭忘了眼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身上的泳褲，然後長長『哦——』了一句，停住不說話了。
國木田獨步：「……」
敦：「……」
不要突然沉默啊，亂步先生！
您倒是說點什麼啊！
「……那個，亂丶亂步先生，這個其實是——」
敦磕磕巴巴地開口，偏偏這個時候，與謝野晶子和小鏡花走了過來。
「你總算上來啊，國木田，拖得太久了。怎麼了，是又遇到了什麼意外嗎？」
「嗯？亂步，你在看什麼，國木田和敦有哪裡不對嗎？」
現場的氣氛太過詭異，讓與謝野晶子忍不住來迴轉頭，跟著瞄了眼三人，暫時沒發現違和的地方。
而此時，敦和國木田獨步已經快僵硬成兩塊木雕了。
礙於與謝野和鏡花在場，兩人沒辦法解釋，只能拚命對江戶川亂步使眼色，祈求名偵探先生能接收到他們的信號。
與謝野晶子：「亂步？」
「這個嘛——」
江戶川亂步慢吞吞開口，敦和國木田獨步齊齊屏住了呼吸，瞪圓了眼睛。
每一秒的時間都被拉長。
眼見敦和國木田獨步的表情逐漸風化褪色，距離原地羽化登仙，只差一點點。
亂步突然眨了下眼睛，乾脆地說道，
「國木田，社長和那個負責人大叔還在等你，你快點過去吧。」
「對了，敦君，我肚子餓了，想吃炒麵！要大份，撒了很多海苔和芝麻的那種，去幫我買！」
「知道了！」
「是丶是！」
這一次，兩人簡直如蒙大赦，一刻都不敢多留，飛速離開了海灘。
「……那兩個人，絕對有秘密。」
與謝野晶子望著敦和國木田獨步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可惜，看這樣子，亂步應該不會說。
哼，沒關係，她之後問阿織也一樣。
「沙條也不會說的哦。」
像是洞察了與謝野晶子在想什麼，亂步慢悠悠地開口，
「雖然挺有趣的，不過，與謝野小姐，就當放他們一馬吧。」
畢竟，那種程度的黑歷史被大家知道的話，敦和國木田估計會連夜尖叫，一邊哭一邊頭也不回地跑回橫濱吧。
不過說到沙條——
江戶川亂步側頭，望向由香織和太宰的方向，他定定注視了幾秒兩人的相處模式後，才對與謝野晶子說道，
「與謝野小姐，你明晚逛祭典的活動，還是取消比較好哦。」
「嗯？一定要取消嗎？」
與謝野晶子沒有問為什麼，而是失望地皺起眉。
難得她還準備了好酒，打算喊上阿織和小鏡花，一起看煙花。
就是這樣，所以才要取消啊。
亂步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又看了眼不遠處的由香織。
打擾別人告白會被驢踢。
但撞破太宰那傢伙的安排，絕對是被『倒霉之神記小本本』的程度。
雖然從結果來說，明天之後，沙條才是不亞於遭遇火山噴發，恨不得連夜離開橫濱的那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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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恭喜敦和國木田
成功瞞住了黑歷史
就是過程略顯心酸
某個罪魁禍首先生
倒是對此，樂見其成
亂步似乎
看出了什麼
還看到了
阿織內心大地震
想連夜跑出橫濱的未來
所以，噠宰準備做什麼呢？
第118章 Episode 118 今天誰也
另一邊，由香織暫時對亂步預言中的『火山爆發』，毫無概念。
此刻，她遇到了一個難題。
由香織做了個夢。
這對黑髮少女而言，足以算得上是異常中的異常。
吸血鬼不需要夢境。
在閉上眼睛後，意識就像是暫時進入了一個漆黑無聲的世界。
即使是擁有『夢見預知』能力的愛麗絲·卡倫，也是在意識清醒的前提下，看到一些類似夢境的零碎片段。
比起人類瑰麗多彩的夢中見聞，『睡覺』這個舉動，對由香織來說，更像是除了進食之外，另一種恢復體力的手段。
事實上，連由香織自己都快忘記了，在她成為【怪物】以前，最後一個夢境是什麼。
但這個情況，在黑髮少女來到橫濱後，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轉變。
和不久以前，莫名其妙的『鎖鏈和棺材床』不同，這次的夢境異常真實。
與其說是幻境，倒更像是對發生過的片段進行回溯改造。
【——「蠢貨，你體內的鬼血是怎麼回事？」】
夢境中，由香織在深夜醒來。
周圍依舊是熟悉的公寓，唯一不同的是，有一個黑影正悄無聲息地蹲在她的床頭。
漆黑的羽毛密密麻麻，就像堅硬的鋼刺，在月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冷光。
由香織睜開眼睛，第一秒就認出了甦醒的小黑。
如同過去的場景再現般，黑色的烏鴉低垂著腦袋，尖銳的鳥喙就靠在少女額頭的位置。
烏鴉的眼瞳棕紅，望來的目光兇惡銳利，只需要再稍稍往前一低頭，就能把由香織的眼珠叼出來。
只是這一次，比起初見面時的對峙，黑鳥似乎很趕時間，一開口，就是一串質問。
【「鬼血的濃度變了，氣味也是……蠢貨，你幹了什麼？」】
【「你鬼化了？在那群吸血鬼不在的時候？」】
【「你腦子有什麼問題？」】
質問間，黑鳥上下逡巡著由香織，視線如鋼刀一般在少女的額頭和臉上刮過。
在發現一切如常，沒有發現預想中的鬼角和斑紋後，它才稍稍放鬆了警惕，往後退了退，解除了對峙的狀態。
「小黑。」
夢中，由香織沒有在意同伴的警惕，和藏在目光裡的隱匿殺機。
少女從床上坐起，手肘撐在膝蓋上，單手支著下巴，靜靜地與烏鴉對視。
在黑鳥沉睡期間，發生了很多事。
關於【鬼王】丶關於月之呼吸丶還有月華刀……
無數問題堆積在少女的心頭，由香織本來打算，等到黑鳥醒來，一次問清楚。
但當昔日獵鬼的同伴真的甦醒，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時，由香織又突然覺得，那些疑惑，好像也沒有非問不可的必要了。
總歸，她和太宰也能找到答案。
唯獨一點——
「來，小黑。」
由香織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嘖。
停在床頭的烏鴉，表情頓時扭曲了一瞬。
它動了動爪子，看上去被少女展現出的親暱和信任，肉麻得夠嗆。
烏鴉張了張嘴，很想口出惡言，或者是和以前一樣，一翅膀扇在由香織的鼻子上，讓少女正常點。
但最後，黑鳥也只是洩憤一樣，狠狠撓了一下床頭櫃，然後——
拍打著翅膀，不甘願地落在了由香織的手臂上。
【「你想說什麼，蠢貨。」】
烏鴉嗓音嘶啞地問道。
由香織擡起手，手指在黑鳥粗糲的頭毛上蹭了蹭，在被啄以前收回手，
「小黑，我從來沒問過你的從前，但現在，有一些問題，只有你能給我答案。」
「小黑，你是究竟誰？那些【鬼族】，和你有關係嗎？」
你所教的刀法，和曾經的『獵鬼人』如出一轍。
你眼睛的瞳色和氣味，卻又和那些【鬼族】一模一樣。
只不過氣息更加『純淨』，與『重生的上呼們』拼接而成的氣味截然不同。
所以，你到底是誰？
是過去『獵鬼人』的殘影，還是往日【鬼族】的一部分？
而我又該——
怎麼幫助你？
由香織平靜地與同伴對視。
她沒有把上述的推測說出口，但少女卻有一種奇妙的直覺，小黑一定能理解自己話中的含義。
果然，下一秒，烏鴉突然垂下眼睫，安靜了下來。
連帶著夢中公寓的空氣，也陷入了靜默。
由香織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她忍不住想伸出手，想再去蹭蹭烏鴉的頭毛，確認黑鳥是不是又睡著了。
小黑的翅膀才微微一動，驚醒一般，擡起了眼睫。
【「……我不記得了。」】
【「小鬼，你問的那些……我都不記得了。」】
烏鴉張開口，喑啞難聽的嗓音在深夜的空氣中盪開。
它看著由香織，棕紅的眼瞳中泛起一層空茫的迷霧，像是透過少女看向了很遠的地方，但那裡該有什麼，連它自己也不知道。
【「小鬼，我醒過來的時候，唯獨記得兩件事。」】
【「一，我本不該是此番可笑的姿態，二，就是一把斷掉的殘笛……那上面，有一股令人厭惡的氣息。」】
非常討厭。
像是太陽一樣的呼吸。
只要稍稍回憶，它就感到怨恨，卻又無法釋懷。
【「小鬼，我能記住的，也只有這些無用的東西而已。」】
【「你無需想著如何幫助我，或許有一天，等你把那些東西都殺光了，我也就記起來了。」】
作為一向隻會惡語相向的烏鴉，此刻，它的語氣竟然難得溫和了起來。
在夢境的最後，由香織看到黑鳥的眼神突然一厲。
烏鴉側過頭，那雙如乾涸的鮮血般黯淡的紅瞳，筆直地望來，連同黑色的羽尖一起，抵在她的額頭。
【「蠢貨，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其他的氣味，那不是我教給你的呼吸法。」】
【「但不管怎麼樣，它再出現時，記得留意。」】
【「對你會有用的。」】
呼吸法？
酒店房間內
由香織睜開眼睛，出神一般，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了很久。
此刻，窗外的天光已經大亮，但黑髮少女依舊有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雖然小黑盡力給出了提示，但介於對方連記憶都沒有，還時不時宕機下線的情況，由香織只好自己琢磨。
不是她習慣使用的月之呼吸，那會是什麼？
蟲之呼吸？或者，火之呼吸？
這兩個都是黑髮少女砍下【上呼鬼族】的腦袋時，接觸到的相似刀法。
但直覺告訴由香織，這兩個都不是最終答案。
……所以小黑提的呼吸法，到底是什麼？
想不通。
要不，一會兒找太宰商量看看吧？
由香織想得很入神，連房間外篤篤直響的敲門聲，都沒拉回她的思緒。
【到底是什麼呢？】
黑髮少女就這麼保持著若有所思的模樣，順手打開房門放人進來。
然後夢遊似地，忽略了來人的招呼聲，一路晃悠進浴室，十五分鐘後，又帶著一身沐浴露的水氣，從浴室裡晃悠出來。
直到少女打開衣櫃，準備換衣服時，來人終於沉不住氣，拔高了聲音。
「阿織——！」
「摩西摩西，阿織——！快回神，我還在這裡哦！！」
【嗯？】
由香織打開衣櫃的動作一頓，下意識一扭頭，和沙發處的鳶眼青年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一時間，房間內安靜得出奇。
「咳，阿織，我敲門了哦。」
像是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某個心眼繃帶怪難得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我敲了好久的門，結果開門以後又不說話。」
「阿織，好過分啊，這難道是什麼新的折磨方式嗎，巴拉巴拉——」
青年還在叨叨叨地說著什麼，委屈的語氣就像貓咪撒嬌時刻意擡高的語調，是任何人聽了，都忍不住心軟聲線。
偏偏由香織沒有任何反應，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阿織？」
這下，太宰治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宰治微不可見地皺起了眉頭，像是害怕驚醒夢遊的少女般，放輕了腳步，停在了少女的跟前。
青年微微俯下.身，仔細端詳由香織的神情，輕聲問道，
「醒醒，阿織，你在想什麼？」
恍惚間，似乎有熟悉的氣息傳來。
是人類血液柑橘的氣味。
由香織眨了眨眼睛，這一下，終於徹底從夢境裡回過神。
「唔，我在想你。」
黑髮少女下意識開口。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狀態，有點嚇到眼前的青年，由香織撓了一下臉頰，對自家搭檔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坦誠說道，
「抱歉，稍微有點出神，剛剛正好想到你，你就出現了。」
「嗯，這麼一想，還挺開心的。早上好啊，太宰。」
再次猝不及防，直面笑容的太宰治：「……」
然後這一次，輪到太宰不說話了。
「……太宰？」
突兀的沉默，讓由香織伸出手，想去戳一戳自家搭檔。
然後就被青年反手握住，恨恨地十指相扣，
「可惡！阿織，你又作弊！」
由香織：「？」
什麼作弊？
大清早的，她的搭檔好怪。
由香織一頭霧水，決定先把夢境的事情放一放，待會兒再談。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正確的。
接下來的一路上，由香織不僅見識了搭檔的日常疑惑行為，還額外感受到了來自同事們的，一點小小的後遺症。
「……啊，香丶香織姐，太宰先生，今天天氣真好啊哈哈哈哈。」
酒店，電梯間內
由香織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見虎敦少年跟燙到腳似地，一秒收回了踏進電梯的右腳。
「我丶我突然想起忘了鎖房間，先，先走了……！」
話音才落地，少年就像背後有怪獸在追一樣，僵硬地後退了兩步，轉頭就跑，全程不敢擡頭看兩人一眼。
這是怎麼了？
電梯內，由香織奇怪地眨了下眼睛，轉頭問身旁的搭檔，
「太宰，酒店的房門，不是自動上鎖的嗎？」
「嗯——大概是敦睡迷糊了，還沒醒吧。」
太宰治單手摸著下巴，一臉肯定地點頭，然後『啪嗒』一聲，直接利落地摁下了關門按鍵。
很好，看來短時間之內，某個虎敦少年應該不會來打擾他們了。
「叮——」
電梯下移兩層，又停了下來。
「沙……咳咳咳！沙條！真，真巧啊……」
這次是國木田獨步。
姜發青年一身休閒打扮，手裡少見地沒有拿平時的手帳，而是捏著一張印著煙花圖案的宣傳頁。
在看到由香織的瞬間，等在電梯外的國木田獨步整個人誇張地一個激靈，蹭蹭往後退了兩步。
那動作和節奏，簡直和不久前，狼狽逃回房間的敦一模一樣。
「早上好，國木田先生，你不進來嗎？」由香織問道。
「不用！」
國木田獨步一秒拒絕，回神後，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有點生硬，又馬上說道，
「咳丶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房間裡的煤氣還沒關，先，先走了！」
煤氣？
由香織望著姜發青年一路同手同腳，沖回房間的背影，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酒店的房間，還有竈台嗎？」
「嗯嗯，可能是國木田君自帶了吧，畢竟是國木田君嘛，不奇怪。」
太宰治一邊煞有介事地點頭，又『啪嗒』一聲，乾脆地摁上了關門按鍵。
於是電梯內，重新變回的二人空間。
「阿織，別管他們啦，我們繼續說正題。」
「聽說今天附近在舉辦夏日祭典，晚上還有煙火，要一起去看嗎？」
太宰治側過臉，手指親暱地勾住由香織的小拇指，輕輕撓了一下，
「據說還有篝火哦！」
「聽上去不錯。」
由香織沒有在意自家搭檔的小動作，顯然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那我們和小鏡花他們喊一聲吧？還有敦和國木田先生。」
「祭典一類的活動，都是人越多越熱鬧吧。」
【才不要。】
某個鳶眼青年在心中一口回答，但臉上的笑容不變，開始細數同事們的行程，
「可是阿織，谷崎君和直美小姐已經有安排了哦，我們還是別去打擾比較好。亂步先生和社長似乎想在海邊多待一會兒，小鏡花和與謝野醫生一大早，就去逛街了。」
「至於敦和國木田君——」
某個鳶眼青年說到這，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有點落寞，
「他們大概很長時間，都不會理會我吧。」
「阿織，他們剛剛都不肯看我一眼呢。」
由香織：「……」
這種情況，怎麼想都是理所當然的吧？
敦他們沒揍你，都已經是脾氣好了！
黑髮少女張了張嘴，很想吐槽，但一擡眼，就對上了自家搭檔可憐巴巴，沒有小夥伴一起玩的孤苦眼神……
對視片刻後，由香織無奈地點了下頭，任由太宰治牽著自己往外走，
「我知道了，祭典是嗎？」
「需要買煙火棒嗎，聽說配合煙花的氣氛很不錯。」
「唔，這個倒是無所謂，不過說到氣氛——」
太宰治像是想到了什麼，豎起手指，兩眼亮閃閃地提議，
「阿織，要換上浴衣試試嗎？浴衣和煙花很搭哦，而且很涼快！」
「浴衣？」
由香織回憶了一下之前逛商店街時，一些路過的女孩子們手裡拿著涼扇，穿著木屐和單件浴衣，腳步清脆的畫面，敬謝不敏地搖頭，
「的確很有氛圍，但還是算了。」
那個衣服，看著就很難穿，估計又要折騰半天，而且行動也不方便……
「咦，好可惜，我這邊剛好有浴衣店的優惠券呢。」
「看來只能浪費掉了。」
太宰治說著，還真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限免卡券，表情遺憾地就像要親手丟掉一個億一樣。
「……太宰，你這個，未免也太『剛好』了吧？」
由香織無語地瞅了眼搭檔手上的卡券，有理由懷疑，某個心眼繃帶怪早有準備。
雖然她實在想不明白，一件浴衣有什麼特別的。
「不過你說得對，難得的限免券，浪費了確實有點可惜。」
黑髮少女單手在下巴點了點，鬆口說道，
「那還是用上吧。」
「阿織？」
太宰治眼中神采奕奕，剛準備說什麼，下一秒，就又聽見由香織繼續補充道，
「正好，可以送給小鏡花。」
「我記得小鏡花平時就有穿和服的習慣，浴衣的話，應該也差不多？」
嗯，機會難得，就當是入社禮物了。
再說了，女孩子就該漂漂亮亮的，多幾件不一樣的花色浴衣嘛。
由香織越想越有道理，直接對自家搭檔伸出手，攤開了掌心，
「謝啦，太宰，把優惠券給我吧。」
「我去喊小鏡花，還能喊上晶子一起參考。」
太宰治：「……」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停頓了一秒。
他低頭看了一眼卡券，突然『哦』地一聲，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然後在黑髮少女疑惑的眼神中，又把卡券揣回了口袋，
「哎呀，阿織，我好像看錯了。」
「這張優惠券已經過期啦，真可惜，只能等下次了。」
「欸？有嗎？」
由香織回想了一下，
「可是我剛才看到，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
「是去年的今天。」
太宰治語氣肯定，「阿織，你看錯了。」
「可是……」
「阿織，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我知道一家很不錯中華料理店哦，聽說料理長是從川府進修回來的，一手麻辣鴨血相當正宗。」
「剛剛那個日期……嗯？真的？」
黑髮少女聞言，頓時目光一亮，成功被轉移了注意，
「地址呢？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唔，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但保險起見，還是先去看看，萬一是預約制的——」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腦內點餐攻略全開，眼睛已經變成了鴨血料理的形狀。
黑髮少女翻著地圖，躍躍欲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搭檔鬆了口氣。
在經過一處路口時，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把一張東西揉成了團，丟進去路邊的垃圾桶內。
嗯，電燈泡禁止。
今天，誰也別想來打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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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趕走一個電燈泡
趕走兩個電燈泡
某位繃帶先生
是鐵了心
今天誰也別想打擾
他的計劃
阿織一無所知
前面正有個大網
閃閃發光中
PS.
沒錯，噠宰準備收網了
至於告白，嗯，小天使仔細回憶一下，這可是噠宰呢，他最擅長的是什麼
反正不是常理意義上的『主動』告白（同情地看向阿織
第119章 Episode 119 先埋一個種子
「每一步都有跡可循。」
「不能操之過急，在達成所有前置條件後，才可以動手收網。」
「——讓她猜測，讓她退無可退，讓她全身心……都是你。」
太宰治推薦的這家料理店，確實相當正宗。
雖然裝潢布局看不出區別，是普通家庭餐廳的擺設。
店內光線明亮，應該是為了迎合年輕女孩子們的喜好，老闆還在各處放了不少漂亮的手工藝品，連菜單頁裡都夾了精緻的乾花書籤，乍一眼看來，完全不符合印象中的料理館。
不過——
「這個氣味……」
雙人卡座內，由香織嗅了嗅鼻尖，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是七星椒！」
「哦，小姑娘很識貨嘛。」
遞菜單的老闆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他和由香織對視了一眼，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同道中人』的信號，略顯得意地介紹道，
「這可是我花費了不少心思，專門托熟人帶回來的特產辣椒，是真正七星辣度水平！」
「辣味純香，回味甜，用來燴鴨血最好不過。」
「怎麼樣，要嚐嚐看嗎？這是本店的隱藏菜單。」
「沒問題！」
由香織乾脆利落地點頭，湛藍的眼瞳因為期待，而顯得異常晶亮。
畢竟，她本來就是為此而來的嘛。
「了解。」
老闆見狀，瞭然地比了個ok的手勢。
「至於這位小哥……」
老闆看了眼太宰治，一秒換上新的推薦菜品。
諸如楊枝甘露丶桂花釀丶椰汁芒果飯，就是對不久前的隱藏菜單絕口不提。
「對了，本店的蟹黃意大利粉也很不錯，口味鮮美溫和，很受年輕女孩丶咳，年輕人喜歡，要來一份嗎？」
被推薦女孩子菜單的太宰治：「老闆，我聽到了哦。」
「哈哈哈哈哈，只是一時順口而已，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老闆笑聲豪邁，拿著菜單迅速溜回了後廚。
「……阿織，我看上去，就完全沒有男子氣概嗎！」
某個鳶眼青年幽怨地轉頭，看上去似乎很受打擊。
「唔……」
由香織瞅了眼慘遭區別對待的搭檔。
思索了片刻後，少女默默伸手在口袋裡掏了掏，神奇地抓出了一個小螃蟹巧克力，遞過去真誠地說道，
「沒關係，我覺得就算是甜食也很可愛，要吃嗎？」
太宰治：「……」
太宰治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掌心的巧克力，突然擡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阿織，就在一秒鐘前，我的心靈和男性自尊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除非你餵我，不然我現在就會傷心地暈倒，後遺症是在夢裡都會哭出聲。」
「你這個後遺症也太具體了吧！」
根本不需要動腦，由香織一眼就看出了某個心眼繃帶怪在胡說八道。
不過，黑髮少女還是依言剝開了的糖衣，把巧克力重新遞了過去，
「喏，這樣可以了吧。」
太宰治微笑地彎起眼睛。
他依舊沒有接過糖果，而是伸手搭在了由香織的手腕上。
太宰治就著姿勢微微低下頭，舌尖一卷，把少女遞來的巧克力含進了嘴裡。
整個過程太過自然，理所當然得不可思議。
以至於等由香織反應過來的時候，某個心眼繃帶怪已經恢復坐姿，一口咬開了嘴裡的巧克力，語氣驚奇地說道，
「哦！是酒心口味的呢。」
由香織：「……」
由香織看了眼神情自然的搭檔，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眼神遲疑，
「太宰，你剛剛是不是……」
「嗯？」
鳶眼青年咬著糖果，笑吟吟地望來。
由香織張嘴，想問對方是不是趁機咬了她一口，但手指上也沒有牙痕，只是一閃而過的力道和觸感……
「……算了，沒什麼。」
應該是錯覺吧。
由香織不確定地想到。
黑髮少女收回手，下意識想撓一下臉頰，動作又停住了。
上一秒溫熱的氣息還殘留在指尖，那種指腹被咬住，合在牙關輕輕用力的觸感太過鮮明，現在都還未散去。
由香織一臉探究地盯著手指，遲疑了片刻後，還是什麼也沒做，選擇默默放下了手。
這副猶豫又不確定地模樣，像極了冷不丁被親了一下肉墊的大白貓。
想要炸毛，但又覺得，以自家搭檔向來黏糊糊的風格，好像……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還是直覺不對勁，又說不出哪裡逾距，於是只能暗自一個人糾結。
【……真可愛啊，他的阿織。】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把所有細節都看在眼中，默不作聲地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當然，在由香織擡眼看來時，某個心眼繃帶怪又一秒切回了平常的表情。
青年用行動，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什麼叫做『得寸進尺地欺負老古董』，然後『得了便宜還賣乖』。
「然後呢，阿織，你昨晚夢到了什麼？」
「你應該有事想和我商量吧。」
說話間，點好的料理正好上桌。
分量十足的鴨血下，澆著滿滿一碗鮮艷漂亮的紅油。
沸騰的熱氣氤氳，只是靜置著不動，都能嗅到其中辣椒的香味，順著空氣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口齒生津。
果然是如老闆所言，是七星級別的地獄辣度。
太宰治拆了一雙筷子遞給由香織。
出於好奇心，青年也趁機夾了一口，然後下一秒，成功被辣得腦袋一炸，表情空白。
「阿織……&%¥……！」
太宰治可憐兮兮轉頭，被辣得眼眶發紅，話都說不清楚了。
甚至沒來得及阻止的由香織：「……」
「真是的，老闆都說了是七星的辣度啊！你偏要吃！」
「等等，別碰那個，那是辣椒醬！」
一瞬間，由香織也顧不上其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去掏口袋裡剩餘的巧克力，一顆顆餵給自家搭檔。
順便另外和老闆要了一杯冰牛奶，遞給作死的搭檔。
一番兵荒馬亂下來，某個心眼繃帶怪終於老實了，專心吃面前的蟹黃意大利粉，順便討論正題。
「這樣啊，那隻烏鴉說了這些嗎？」
聽完由香織的描述，太宰治手指在下巴處點了點，目光平靜，這是青年認真起來的標誌。
很顯然，他從黑髮少女的那番話中，聽出了其他的一些東西。
而在太宰治看來，這些透露出的信息，比所謂的『呼吸法』更值得留意。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阿織。」
太宰治掀起眼睫，目光落在由香織的臉上，突然問道。
「你說。」
由香織微微坐直了上身。
搭檔這副少有的認真表情，讓黑髮少女跟著收斂起了神色，全神貫注。
太宰治一眨不眨地盯著由香織，語氣鄭重，緩緩開口，
「阿織，我和那隻烏鴉，誰更重要？」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由香織：「……」
「……啊？」
由香織眨了眨眼睛，足足三秒之後，終於反應過來，發現自己既沒有聽錯，聽力也沒有出問題。
所以——
她的搭檔，是認真地在和一隻烏鴉比較嗎？！
等等，他們的話題又是怎麼從麻辣鴨血，夢境解密一下子跳到這麼離奇的方面上的？
由香織不理解，感覺腦袋上有很多小問號在『咕嚕嚕』往外冒。
「阿織，你說過吧，那隻烏鴉是你的獵鬼同伴。」
似乎是看出了黑髮少女臉上的茫然，太宰治開口繼續說道。
青年的語氣冷靜，條理清晰，但不知為什麼，聽到由香織耳中，卻莫名有種委屈的意味。
充滿了都市情感倫理劇中，一邊翻舊賬，對花心戀人抗議差別對待的即視感。
「那隻烏鴉來歷不明，從你兩次的描述裡就能聽出來，它一開始，就對你抱有殺意。」
「另外，它的行動和說辭也充滿了矛盾。」
「看上去對【鬼族】心懷厭惡，但卻對【鬼】的情報有所保留。」
「阿織，你們共處的時間至少超過了數十年，即使是『不記得了』，它也未曾對自己的記憶表現出一絲探究的想法，這不符合普世的常理。」
再加上自從由香織來到橫濱，斬下第一個上呼惡鬼後，那隻烏鴉就陷入了毫無理由的沉睡。
——專門挑在黑髮少女疑問最多的時候。
這樣的時機，未免也太巧合了一點。
更加重要的是——
「阿織，對於以上這些疑點，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但你還是把它留在了身邊。」
甚至毫無保留地，接納了那隻烏鴉教導的刀法。
現在同樣因為那隻烏鴉語焉不詳的一句話，早上一度陷入離神的狀態。
「阿織，它很重要嗎？」
太宰治目不轉睛地盯著由香織，問出的話直白，沒有任何掩飾，
「重要到，就算它是一顆對你心懷殺意，隨時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你也要把它留在身邊嗎？」
由香織：「……」
由香織：「…………」
「這個……我還真沒考慮這麼多。」
黑髮少女呆愣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
太宰治一連串下來的推測，堪稱是邏輯清晰，嚴絲合縫。
要不是由香織恰好是當事人，大概都要被反向說服，恍然以為小黑真的是自己心目中的第一人之類的。
「太宰，你誤會了。」
由香織說這話時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我對小黑並沒有那麼的……嗯，衷心？」
等等，這詞聽著，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話又說回來，她這麼一本正經地和自家搭檔解釋，沒有對一隻烏鴉產生在他之上的感情——
這個舉動，是不是也有點不太對勁？
想到這，由香織忍不住走神了一秒。
於是，少女臉上的表情更古怪了，但還是坦誠地說道，
「太宰，我最開始遇到小黑，只是合作而已。」
「信任的前提也只是在一開始，我的兄長愛德華就用讀心術確認過了，小黑它不是對我一個心懷殺意，它只是——」
由香織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更貼合的用詞，緩緩說道，
「它只是，單純地丶平等地憎恨每一個【非人】。」
「嗯，順便看不起每一個人類。」
簡單來說就是——
【在座的諸位，都是不值一提的辣雞。】
話音落下後，由香織雙眼一眨不眨地與太宰治對視。
老實說，這幅畫面實在是怎麼看，怎麼奇怪。
怎麼會有人，去跟一隻烏鴉對比呢？
由香織想不通，但她還是努力抑制住了心中的古怪，露出最真誠的表情，安撫自家搭檔。
兩人都沒有說話，時間似乎暫停了一瞬。
直到桌上的料理熱氣，徹底消散。
因為接近飯點的關係，店內的客人慢慢多了起來。
不少浴衣打扮女孩子走進來，點一杯飲料談笑，悠閒地等待夜幕降臨，花火大會到來。
「你夢到了什麼？」
「……橡皮？沒戲啦，話說回來，那不是考試時候，他借給你的嗎！」
「我的是吊墜哦！」
「欸——這就難判斷了……」
女孩子們的討論聲，斷斷續續從隔壁桌飄來，傳入由香織的耳中。
難判斷……難判斷什麼？
黑髮少女走神地想道。
由香織的目光微動，視線剛有移開的趨勢，就聽到自家搭檔卡著時間一樣，冷不丁開口。
「——這也就是說……」
太宰治的手指扶著下巴。
他注視著由香織，鳶色的眼瞳中浮現起一個純粹明亮的笑意，毫不掩飾話裡的滿足，
「阿織，我是最重要的，對吧。」
由香織：「……」
由香織：「…………」
雖然這麼說也沒錯，但是太宰，她剛剛那麼長一段話裡，你就聽到了這個是嗎！
你是有多無聊啊！
###
已知線索：
太宰，小動作不斷
咬一口
再鬧一下
古怪程度全開
阿織想不通
懷疑這是自家搭檔
日常犯病操作
但是，阿織啊
你是不是忘記了
某個繃帶怪，是不會做多餘的事，說多餘的話的
PS.
對阿織不可以操之過急，現在莽上去，會把好不容易進網的老古董嚇跑哦。
都看一眼開頭，太宰的計劃其實很明顯了~
第120章 Episode 120 讓她猜測
「也就是說……阿織，我是最重要的，對吧。」
面對太宰治毫不掩飾的滿足表情，由香織欲言又止，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敲一敲自家搭檔腦袋瓜的衝動。
看一看裡頭到底裝了什麼，或者用愛德華的讀心術也行。
太棒了，今天依然是完全搞不懂搭檔腦迴路的一天呢。
由香織一言難盡，默默嘆氣。
「那我們繼續吧，阿織。」
好在某個心眼繃帶怪，還記得正事。
太宰治收斂起眼中的笑意，一秒切換回正經的語氣，
「那就假設那隻烏鴉，只是單純的品格缺陷，暫時可信。」
嗯，確實是說正事的語氣。
就是中間還不忘了再暗搓搓地強調一遍，某個黑鳥非常可疑。
「阿織，還記得之前的刀展拍賣會嗎？其實，我後來又稍微調查了一下那把『斬滅刃』。」
雖說產屋敷的線索斷掉了，但一條路走不通，不代表其他擺在明面上的東西也毫無價值。
既然拍賣會能牽動那個神秘家族的神經，那麼，看似不起眼的隻言片語裡，就一定還存在某些被他們忽略掉的細節。
然後，太宰治真的找到了，一些有趣的線索。
「阿織，按照拍賣官的說法，那把『斬滅之刃』最初是在奧多摩郡的出雲山發現的，也就是今天東京都的最西端。」
太宰治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但實際上，那位去世的富豪在得到這把刀以前，曾經多次造訪天城山，之後在一些刀匠後代的提示下，才前往奧多摩郡。」
「天城山？」
由香織的神情一動，想起不久前，自己才打獵過的梅花鹿，那些鹿群活動的區域恰巧就在天城山。
一個猜想在黑髮少女的腦中浮現。
彷彿是印證這一推測般，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拋出了一個關鍵的情報，
「阿織，其實這裡在以海邊度假聞名以前，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稱呼哦。」
「——叫做，【刀劍之塚】。」
之所以用【塚】來形容，那是因為在最初開發旅遊資源時，工程隊在當地各處，尤其是天城山附近挖出了大量太刀的殘骸，還有一部分用於冶煉鍛造的工具。
按照當時發現的數量和規模，至少是一座專業鍛刀工廠的水平。
再加上工程隊，額外找到的人類活動的痕跡。
眾人推測，過去的天城山曾經存在一個神秘的村落，村民們以刀刃鍛造為生。
當地的負責人在發現這一點後相當興奮，甚至想以此作為宣傳點，拿下官方的旅遊招標的項目。但很可惜，在這些殘骸之後，他們再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按照常理來說，既然存在刀刃鍛造的產業，那一定有相對應的供給和市場方。
但這個村落卻恰恰相反。
鍛造出來的刀賣給了誰？用在了什麼地方？最後又為什麼消失無蹤？
這些他們都不知道，幾個知名的刀劍歷史裡也沒有記載。
怎麼回事？
難道這個村落生產完武器，都不準備賣嗎！
總不可能是哪個有錢的家族，沒事在深山野林裡養一個『兵工廠』，專門鍛刀來玩兒吧？！
這是什麼硬核的超有錢手辦玩家啊！
即使負責人如此瘋狂吐槽，懷疑這個村落的人有什麼大病。
但沒有任何佐證和依據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政府不可能通過這樣的招標計劃書。
無奈之下，負責人只能放棄了【刀劍之城】的構想，轉而選擇更安全的海濱度假。
倒是之後，這番事件沒少被對家翻出來嘲笑。
為了刺激人，對方還特意起了個【刀劍之塚】的稱呼，在新聞報紙上大肆評論，還在當地的節目上小小火了一把。
而現在，這個【刀劍之塚】又重新被太宰治挖了出來，擺在了桌面上。
【花費無數資源和代價鍛造冷兵器，卻沒有在任何市面上流通售賣】
這個行為模式，聽著是不是還挺耳熟？
由香織和太宰治對視了一眼，語氣瞭然地吐出了三個字，
「產屋敷。」
「沒猜錯的話，那個曾經的刀匠村落，是產屋敷的後方之一。」
刀刃當然需要主人。
村子裡的人世世代代以刀刃鍛造為生，卻從不從事任何經濟活動，原因很簡單——
他們鍛造的武器，從一開始，就不是給普通人用的。
那是給獵鬼人的『斬滅之刃』。
「阿織，發現了這些後，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太宰治豎起食指，神秘兮兮地說道，
「其實，這裡除了【刀劍之塚】的歷史外，還有另一個更受歡迎傳聞哦！」
「嘛，雖然它現在，已經變成了每年一次的祭典活動就是了。」
祭典活動？
由香織一愣。
這話題的跨度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他們不是在聊『神秘的刀匠之村』嗎，怎麼又『咻』地一下，變成祭典了。
「哈哈哈哈，這個小哥說的，是今天的花火大會吧。」
一個爽朗的笑聲突然從旁邊傳來。
由香織和太宰治轉過頭，發現是端著盤子的料理店老闆。
「對不住，剛剛過來，正好聽到你們在聊這個。」
料理店老闆把兩碗楊枝甘露放下，面帶歉意地說道，
「這是今日附贈的特殊甜品。」
「也是我的錯，沒有事先提醒小哥，那份鴨血料理對吃不慣的人來說，是稍微有一點點辣。」
幸好客人只吃了一口，沒有釀成更大的事故。
由香織默默開口：「不，老闆，嚴格來說，這不是你的錯。」
真要追究起責任，這純粹是某個心眼繃帶怪的日常作死。
以黑髮少女對自家搭檔的了解，就算料理店的老闆提醒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照樣會提筷子吃一口。
說不定還會喊著——
『哦！這就是最新的自殺方法嗎？在異國的料理風味裡踏上彼岸黃泉，是何等的新意！有嘗試的價值！』
然後開開心心地點上一份，再高高興興地躺進急診室。
「……阿織，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靠譜嗎！」
不愧是機智的太宰先生，一秒就聽出了黑髮少女短短的一句話下，波瀾壯闊又曲折迴腸的潛台詞。
太宰治不滿地鼓起包子臉，毫不謙虛地叨叨叨出一大串話，
「阿織，難道我在你心裡不是智慧和英俊兼備，一肩挑起公司信賴和民眾崇拜，最重要最喜歡的人嗎！這個吃壞肚子，擡進醫院的糟糕形象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要移開視線？阿織，我的心靈受傷了！」
太宰治憤憤不平敲桌。
「……啊，那——」
由香織摸了下口袋，選擇把兩碗贈送的楊枝甘露，都推到了鳶眼青年面前，
「沒巧克力了，太宰，你喝口甜品將就一下吧。」
「阿織！」
太宰治睜大了眼睛，大聲控訴，「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敷衍我！」
由香織語氣誠懇：「嗯，你說得對。」
太宰：「……」
「哈哈哈，兩位關係真好啊。」
一旁的老闆聽得笑呵呵，臉上帶着迷の慈祥，點頭說道，
「太好了，這樣就不算浪費甜品的心意。」
……什麼心意？
由香織瞅了眼笑容奇怪，神秘兮兮的老闆，在對方的眼神示意下擡手舀了一勺楊枝甘露。
下一秒，由香織在甜品裡舀出了一個半弧形的冰塊。
順便一提，另一半的弧形冰塊在太宰治的碗裡。
「兩個拼在一起，就是『一心一意，心有靈犀』！這也是今日的特別菜單！」
料理店老闆一邊說著，對由香織和太宰治擠了擠眼睛，比了個愛心的手勢。
太宰治單手摸著下巴，滿意點頭，
「嗯，不錯，這個我喜歡。」
由香織：「……」
老闆，你幹點正事行不行，至少別在後廚削愛心冰塊啊！
還有，他們才不是那種關係。
由香織張了張嘴，想要糾正。
但少女一擡眼，就對上料理店老闆寫滿了『嘿嘿，我懂，我都懂，想當初我和妻子也……』信息量龐大的謎之笑臉，
又轉過頭，發現自家搭檔不僅毫無意見，還煞有介事地研究起愛心冰塊的做法。
黑髮少女沉默了兩秒，放棄地閉上了嘴。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料理店老闆看上去傾訴欲爆棚，頗有一種就等人來問，這樣，他就能順理成章地拉著客人，一起回憶戀愛往昔，順便撒狗糧。
不過，關於戀愛的話題，由香織還是沒躲過。
「咳，扯遠了，其實這位小哥說得沒錯，小姑娘，我們這邊確實有個很有意思的傳聞。」
料理店老闆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就是今天的花火大會。」
「不過，它一開始是從奧多摩郡那裡傳來的祭典活動，說是在每年新年初雪的時候，向火神大人祈求豐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對了，祭典還有一段『火之神楽舞』，據說是神官們代代流傳下來的儀式。」
「奧多摩郡，火之神楽舞？」
兩個熟悉的稱謂，讓由香織的心頭一跳，轉頭和自家搭檔對視了一眼。
她好像明白了，太宰特地提出要逛祭典的原因。
「嘛，不過再後來，祭典傳到這裡，就變成了花火大會。」
這也難怪。
畢竟比起嚴肅的祭典儀式，浪漫的煙花和神楽舞更受年輕人歡迎。
老闆有點無奈地笑了笑，
「說來也很有意思，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女孩先開始的，說是在每年花火大會的前夜，能夢到自己的命定戀人，而且當日告白一定會成功。」
「結果，『告白夢境』也跟著慢慢傳開，被稱為是火神大人的指引。」
順便一提，現在這個夢境已經從『命定戀人』，一路演變成了『夢到什麼有戲』『戀愛徵兆』『潛意識裡的暗戀對象』等數十種解讀。
只能說，不愧是嚮往羅曼的年輕人們。
在浪漫與戀心的話題上，永遠不缺神奇的創造力。
原來是這樣。
由香織恍然大悟，餘光掃了眼隔壁桌的幾個年輕女孩。
所以她們在進店以後，談論的『夢到什麼，不好判斷』是這個意思嗎？
「哦，不過我倒是覺得，拋開『戀愛』的部分，火神大人的夢境還挺靈驗的。」
在離開去後廚前，料理店的老闆突然想到什麼，笑哈哈地補上一句，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和妻子求婚會成功，結果你猜怎麼著，我真的成功啦哈哈哈哈！」
「那個時候，煙花在天邊炸開，我看著她眼睛裡煙花的光芒，對自己說，就是現在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了！」
巴拉巴拉，嘰哩呱啦。
由香織：「……」
所以這不還是跟戀愛有關嗎！
結果繞了一圈，你只是想和客人炫耀自己的戀愛史吧，老闆！
話又說回來，今天的戀愛話題的濃度，是不是有點太高了啊？
由香織心累扶額。
「嗯嗯，真是個不錯的羅曼史呢！在盛大的煙火下誓約，真是讓人羨慕啊。」
某個心眼繃帶怪倒是聽得很開心，單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說道，
「偶爾相信一次也挺不錯的，對吧，阿織。」
由香織望了眼料理店老闆樂滋滋離開的背影，無語地轉頭，對自家搭檔吐槽，
「哦，那按照老闆的說法，我昨晚夢到了小黑，所以潛意識裡是，認定了小黑就是我的未來嗎？」
「什麼未來？」
太宰治聞言，眨巴了下眼睛，又若無其事地推翻了自己上一秒的說辭，
「阿織，我們要相信科學，不可以迷信。」
「你自己也說了哦，和那隻烏鴉只是普·通·的合作關係，絕對沒有超出我之上的感情！」
「這可是你說的哦！」
鳶眼青年豎著手指，又強調了一遍。
由香織：「……你這變化的速度，也是夠靈活的。」
「嗯嗯。」
某個心眼繃帶怪正義凜然地點頭，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哪裡不妥。
「但是阿織——」
在這一番話後，太宰治再次收斂起臉上的神情，微微正色道，
「不管怎麼樣，根據現在的線索，那隻烏鴉給出的夢境有可參考的價值，或許其中，真的有什麼提示也說不定。」
「也是。」由香織贊同地點頭。
就在這時，黑髮少女突然心中一動，反應了過來。
等等，所以太宰在談起小黑時，沒有直接說調查情報，反而跟跳房子似地繞圈，鋪墊一大長串，就是等在這裡嗎！
就為了『夢到小黑絕對沒有任何戀愛成分，只是純粹的提示』這個結論？
想通的由香織：「……」
……再說一次，她的搭檔到底是有多無聊啊，在意這種JK女高中生才糾結的問題？
你也是JK嗎，太宰！
由香織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祭典吧，阿織。」
「去看一看老板說的神楽舞，說不定，真的能得到一點啟發。」
太宰治說道。
行吧。
由香織點了點頭，起身和青年一起踏出料理店。
店內清涼的冷氣退去，商店街喧鬧的空氣重新瀰漫了上來。
街道的風吹過，帶著夏日傍晚特有的熱度，和蟬鳴聲一起拂過由香織的耳畔。
也就是這個時候，黑髮少女像是想到了什麼，腳下突然一停。
就像尋找掩藏起來的多米諾骨牌，發現了一個疑點，於是幾步之外，另一個疑點也跟著冒了出來。
一個無法忽視的疑問，在黑髮少女的腦中浮現。
……不對——
太宰他，為什麼要在意所謂的『夢境告白』？
還刻意大費周章地繞一圈，強調一個毫無必要的結論？
這不是他的風格。
為什麼？
由香織疑惑地皺起了眉，想不明白。
與此同時，行人陸續從旁邊經過，幾個女孩子們的對話，跟著飄了過來——
「……什麼啊，絕對是吃醋啦，真是可愛的小心眼。」
「對了，我收到了一個發繩哦，還有他親手做的餅乾，雖然很難吃。」
「欸——！！居然還有手作料理嗎？有戲，絕對有戲！」
「快說！每一個細節，我都要聽！」
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穿過熱風，提示一般被吹拂到由香織的耳邊。
發繩？手作料理？
由香織一愣，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紮起的頭髮。
此刻，那個太宰準備的薔薇發繩，正好好地束在她的頭髮上，綁成一個高馬尾。
「怎麼了，阿織？」
熱鬧的人群中，領先半步的太宰治，注意到黑髮少女沒有跟上。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側頭望來。
青年的目光越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群，準確地落在了少女的臉上。
他專注地看著由香織，鳶色的瞳眸中落著夕陽明亮的光線，透出如同琥珀清透溫暖的色澤。
「對了！」
「祭典的人很多，為了防止一會兒走散——」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太宰治微笑地彎起眼睛，順理成章地對由香織攤開了掌心，自然地說道，
「阿織，我們來牽手吧。」
來牽手。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由香織定定地看著朝自己微笑，伸出手的搭檔。
一個靈感如流星般，驟然在她的腦中劃過。
這一刻，似乎有什麼一直隱藏的東西，緩緩從暗處露出了一絲蹤跡，在太宰治的眼中呼之欲出。
由香織緩緩眨了下眼睛，試圖抓住靈感的尾巴。
【是什麼……】
【——奇怪，她忽略了什麼？】
【……她的搭檔，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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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太宰的意圖
隱晦的一層套一層
堪比千層糕
但凡換一個人
都察覺不到其中的違和
但阿織發現了
也正因為是阿織，所以才能發現
或者說，如願以償被發現？
不愧是心操師
一切都在計算之中
悠于 2024-1-8 20:00
第121章 Episode 121 又是錯覺嗎？
……唔，想不通。
由香織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黑髮少女很早就知道，自家搭檔是個彆扭又麻煩的傢伙。
對於常人來說，通常一次簡單的對話就能解決的問題，放在太宰治身上，就變成了奇怪的猜猜樂遊戲。
永遠不主動說出答案，卻熱衷於把線索和細節埋在角落裡。
用笑容來偽裝，用語言去暗示。
甚至是乍看之下，無關緊要的路人談話，都能成為他藏起線索的彩蛋。
就像是一隻壞心眼的黑肚皮貓貓，把重要的寶藏叼回窩裡，再『嘿咻嘿咻』地挖無數坑，一邊埋一點真假難辨的線索，然後興致勃勃地往高處一坐。
黑肚皮貓貓揣手，悠閒地甩著尾巴，等著勇者來挑戰。
雖然大部分時候，來挑戰的勇者們都想直接掀桌，把某個缺德的傢伙罵一頓，但這並不妨礙某個心眼繃帶怪的樂趣。
簡直樂此不疲。
但如果沒人理他的話……
「——那就不要理他！」
過去數月的偵探社內，與謝野晶子曾不止一次，私下對由香織吐槽。
而說這番話的時候，正好是某個心眼繃帶怪，啃毒蘑菇的第二天。
彼時，與謝野晶子剛完成委託回來，結果還來不及放鬆，一打開醫務室，就敏銳地發現工具被動過，藥櫃裡少了兩瓶解毒血清。
醫生小姐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與謝野晶子的第一反應，就是某個自殺愛好分子終於活膩了，不滿足於普通的入水自殺日常，開始拿珍貴的醫療物品開玩笑。
結果，在聽完了由香織解釋後，與謝野晶子差點沒繃住臉上的表情，眉頭都要揚到天邊去了。
醫生小姐受到了另一種衝擊。
「我說，你們這是什麼奇怪的搭檔Play，情趣猜猜樂嗎？」
與謝野晶子看著由香織，一臉無語，
「阿織，人之所以長了嘴巴，就是用來開口交流的。」
「哪裡不開心了，就大聲說出來，希望同伴如何回應自己，就好好說明。長了嘴巴就要用，實在不想要的話，我倒是可以免費幫忙摘除聲帶，把它捐給更需要的人。」
颯爽的醫生小姐一邊說著，還很應景地斜睨了一眼工具箱，頗有一種心動不如行動架勢。
「……晶子，這就有點嚇人了啊。」
由香織默默眨了下眼睛，婉拒了醫生小姐的暖心建議。
「其實，我覺得倒也還好？」
「就當是日常的偵探遊戲了，反正也沒有多難。」
黑髮少女不以為意地說道，手上幫忙保養手術刀的動作沒停。
作為武器是刀刃的斬鬼，黑髮少女自然知道，怎麼處理手術刀，讓這些昂貴的器材保持鋒利。
由香織熟練地擦拭乾淨刀刃上的水珠，而後刀鋒靈巧地一轉，挽了個漂亮的刀花，尖的一頭對著自己，隔著布捏著刀尖，把刀柄遞給晶子。
「嗯，就是有的時候，稍微不太理解他的行為邏輯。」
少女回憶地補充說道。
可能，這就是吸血鬼和人類之間的代溝吧。
「……不，就算是我，也實在看不出『猜搭檔鬧脾氣的原因』和『偵探遊戲』之間的必然聯繫。」
與謝野晶子不客氣地吐槽，
「亂步都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不過——
彼時，落滿了陽光的醫務室內
與謝野晶子坐在轉椅上，單手撐著下巴，靜靜地看了由香織很久。
就在由香織奇怪地轉過頭，準備開口詢問時，性格一向颯爽乾脆的醫生小姐，突然收斂起臉上的表情，再一次對黑髮少女認真地重複道，
「阿織，我還是那句話，你太縱容太宰那傢伙了。」
「想著反正沒多難，也不是什麼大事，然後就這麼一直無條件的配合他……阿織，總有一天，你會被帶到溝裡去的。」
而如果這個對手，又恰巧是擅長挖坑的心操師。
那麼恭喜，這絕對是最糟糕的局面。
阿織，你會被他逼得，退無可退的。
數月之前，與謝野晶子的警告還言猶在耳，此刻，由香織感覺自己碰到了真正的難題。
想不通。
可用的線索太少，無論怎麼推理，由香織都找不到自家搭檔和『戀愛夢境』較真的理由。
思忖再三後，黑髮少女索性不再糾結，決定直接採納與謝野晶子的建議——
既然猜不到謎底，那就直接詢問出題人。
「太宰，你為什麼——」
由香織轉過頭，看向了身旁的鳶眼青年。
然而就像是巧合一樣，黑髮少女才開口，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看到自家搭檔興奮地『哦』了一聲，手裡拿著一個面具，兩眼發亮地看了過來，
「阿織，阿織，你看，這個面具很有意思呢，我們一人一個吧！」
面具？
由香織的話音一頓，瞅了眼太宰治遞來的東西。
「這個……有趣嗎？」
由香織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著搭檔手裡的面具，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
老實說，她有點不太明白自家搭檔的審美。
太宰治手中拿著的面具，其實就是祭典攤位上，最經典的狐狸面具。白色與黑色的外殼，紅色的染料勾勒出狐狸細長的眉眼，和笑眯眯的紋路嘴角。
屬於任何一個花火大會，都能找到的賣品之一。
唯一能算得上不同的，大概就是攤主為了迎合祭典的主題，分別在白色狐狸面具和黑色狐狸面具上，各畫了一顆小小的愛心。
旁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情侶款。
由香織看著面具上的愛心，眼睫一動，心頭迅速劃過一道奇異的情緒。
果然……又來了。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太宰治第一次遞過來的紀念品了。
每當黑髮少女打算開口詢問時，太宰治總能恰到好處地，又發現一些有趣的小商品。
精緻的鑰匙扣，戴在手腕上的紅繩……
如果不是由香織，無法消化除了動物血之外的其他人類食物，黑髮少女一度懷疑，某個心眼繃帶怪還會塞來一個蘋果糖。
一人一個。
每一件紀念品，都是成雙成對，一人一個的情侶款。
「阿織，靠過來一點，我幫你戴上。」
太宰治一手拿著白色的狐狸面具，兩人交握的指尖微微曲起，在由香織的掌心輕輕撓了撓。
由香織擡起頭，靜靜地注視著青年俯下.身，朝自己靠近。
溫熱的呼吸落在臉上，彼此對視的眼瞳中，一個帶著深思，一個暈染著笑意，映出兩人的身影和輪廓。
這本是他們習以為常的相處模式。
但這一刻，不知為什麼，由香織的心中卻突然泛起一股突兀的不自在。
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黑髮少女的心底響起。
微弱，卻無法忽視。
【……真的沒有線索嗎？】
【真的，猜不到嗎？】
彷彿是電影的特寫鏡頭般——
手持面具的青年向少女靠近，嘴角的笑意溫和，上揚的弧度清晰可見。
祭典的喧鬧聲在上空迴盪，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氣。
年輕的情侶們牽著手在一旁經過，偶爾能聽到幾句親暱的打鬧聲。
柔和的燈光彩條纏繞在附近的樹枝上，從頭頂落下，暖黃的燈光一瞬照亮了他們身上的紀念品。
鑰匙扣和手腕上的繩結。
與由香織和太宰身上的，一模一樣。
一再強調的情侶款丶與其他戀人如出一轍的相處模式。
要論線索，當然是有的。
不如說，多得就差堆到黑髮少女的眼前了。
由香織記得這樣的行為模式。
這幾乎與當初，太宰有意向她展示『Port Mafia的惡行』時如出一轍，卻更加直白。
那個時候，黑髮少女判斷，是她對港口黑手黨的關注，讓搭檔產生了不安，那麼現在呢？
現在，太宰的答案是什麼？
由香織擡起眼，湛藍的眼瞳安靜地與青年對視。
屬於偵探的敏銳讓少女想到了一個模糊的方向，但吸血鬼天生對危險的直覺，卻又在那個模糊的方向變清晰以前，把苗頭又死死踩了回去。
【不要去想。】
【不對，不是那個答案。】
直覺發出了無聲的警告，連帶著，往日習以為常的距離和親密，似乎也變得不對勁起來。
兩人的十指交握，掌心相貼。
青年的體溫順著纏繞的手指，一路從掌心攀爬上少女的肌膚，再覆蓋上身體。
於是，溫熱的呼吸在靠近中拉近，一併糾纏了上來。
【不對勁……】
由香織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搭檔，原本放鬆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拉開距離，但青年交握的手指卻猛地收緊了力道。
像是預料到了少女的反應般，一瞬截斷了由香織的退路。
「別動，阿織。」
太宰治輕聲開口，下一秒，由香織就感到視線一暗。
白色的狐狸面具落下，戴在了少女的臉上。
面具半封閉的特性，讓由香織的視線範圍驟然變得狹窄，但五感的敏銳度卻被進一步放大。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面具覆上的瞬間，由香織感覺到了——
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白狐面具上。
羽毛一樣的重量，卻在白狐面具的鼻尖碰了碰，發出一個細小而清晰的『啾』的一聲。
就像親吻的聲音。
「太宰——！」
這一刻，黑髮少女的腦殼一炸，整個人彷彿炸毛的貓咪一樣，嚇得連頭髮都炸開了一圈。
由香織急急地掀開面具，剛想說什麼。
下一秒，她卻發現，自家搭檔早已放開了和自己交握的手，站在與自己相隔一個拳頭的位置。
由香織掀開面具時，太宰治正一手拿著黑狐狸面具，望向了祭典中心的高處。
像是被少女拔高的嗓音嚇到，鳶眼青年轉過頭，目光透著不似作偽的疑惑，
「怎麼了，阿織？」
由香織：「……」
由香織皺眉的表情一頓。
她低頭瞅了眼手裡的白狐面具，又看了看和自己並肩而立，距離一拳頭遠的太宰治，張了張嘴，猶豫了半天，最後只吐出一句話，
「……算了，沒什麼。」
是錯覺……吧。
由香織手指扣在面具上，遲疑地想道，卻沒有注意到自家搭檔眼中一瞬掠過的暗光。
【一次是錯覺，難道兩次也是嗎？】
【阿織，你想得美。】
熱鬧的夜幕下，太宰治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
顯然，他已經發現了黑髮少女無意識地逃避的行為。
然而太宰治卻什麼也沒說。
鳶眼青年就像是什麼也不知道一樣，伸手指了指祭典的中央，再一次轉移了由香織的注意力，提醒道，
「看，阿織，祭典的神楽舞開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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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不愧是心操師
深諳一鬆一緊之道
過去朝夕相處的默契
習以為常的接觸
都是催化劑
一一回收
阿織，一腳踏進了陷阱裡
亂步說的『火山爆發』
預備備
第122章 Episode 122 讓她退無可退
對了，火之神楽舞。
他們這次來祭典的目的。
由香織一愣，反應過來，暫時把心中的遲疑拋到了腦後，和太宰治一起望向了中央高台的方向。
不知什麼時候，祭典的中央已經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清場完畢。
一排排用於裝飾的火柱依次點燃，一瞬照亮了高台中央的神楽舞者。
和其他神社的神楽舞不同，這個從遙遠的奧多摩郡山間沿襲而來的祭祀禮儀，它的扮演者並不是身穿千早，頭戴前天冠的巫女，而是身形修長強壯的男性。
連神樂鈴，也是根據武器改造而來。
大概一尺五寸長的中刺，從持柄的護手處開始向上延伸，變成了『十』字外形的架叉武器。
一眼望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室町時代，捕快手中專門用來克製刀劍的執法武器。
這已經和神樂鈴完全沒有關係了。
唯一算得上相似的，也只剩下手柄處掛著的一簇鈴鐺。
中央的高台上，舞者臉上戴著面具，手持武器而立，一身古老的火紅長袍，臉上戴著紙張的面具。
一個黑色的字體橫亙在面具上，鐵畫銀鈎飛舞著祭祀的符文——
【炎】
「怎麼了，怎麼了？是有什麼表演嗎？」
「噓，安靜，向火神的祈禱要開始了。」
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對此陌生的遊客剛詢問出聲，就被身旁的人比了個收聲的手勢。
於是，這一下，連帶著高台之下的人群也逐一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並列的火柱靜靜地燃燒，簇擁著中央的舞者，在男人的面具上跳動著肅穆的火光。
一時間，萬籟俱靜。
高台上，當第一道鈴音隨著武器響徹時，由香織的神情一驚，驟然睜大了眼睛。
劈砍丶格擋丶揮擊丶斬殺。
祭典中央，掩蓋面目的祭禮者熟練地揮舞武器，祈求神明注目的鈴鐺，在他手中鈴鈴作響，乾脆利落，力道十足，每一聲都像是短促的鼓聲，透過耳膜，乍然響動。
「這個神楽舞……」
由香織怔怔地注視著高台上的舞者，腳尖微動，忍不住向前了一步。
普通人或許察覺不到，但黑髮少女卻很清楚，那根本不是溫和柔軟的舞蹈。
而是真正的丶揮舞於刀刃上，凝結了呼吸劍意的斬擊！
即使時光悠久，繼承的『舞者』早已忘記它的來源，誕生的意義，但招式的形體仍在，依舊能透過其間的微末，窺見過往的殘像。
如同過往的獵鬼之人，自遙遠的長河中睜開了雙眼。
他們手持斬滅之刃，目光越過千年的時間，穿過層層的人群，鎖定立於其中的黑髮少女。
視線相觸的瞬間，獵鬼者的眼中猛然威光拔起。
他們手中的斬刃一同甦醒，如中天的烈日，朝著由香織直直劈砍揮下！
【惡鬼，斬！】
這一刻，由香織彷彿聽到了自己體內的一半鬼血，駭然尖叫的聲音。
像是遭遇了天敵的鬼物，驟然被拖曳至烈日白光之下，避之不及，連表層的皮肉與骨頭都被太陽點燃，噴發著灼熱的火焰，發出了驚駭的哀嚎。
由香織的目光怔然。
哀嚎流動的鬼血之中，黑髮少女還聽到了身體裡，另一個呼吸的聲音。
它與『月之呼吸』相似，但卻比後者更加奪目。
如輝輝之恩光，形如天上的太陽能量。
刺入的瞬間，足以令【鬼】膽寒，軀體崩壞無法再生。
這樣的狀態，讓由香織彷彿又回到了與上呼三戰鬥時，被釘在樹幹上，不顧內臟的破損揮出的那一刀。
彷彿是無形的提示般，烏鴉小黑嘶啞的嗓音，再一次於由香織的耳邊響起——
【「蠢貨，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其他的氣味，那不是我教給你的呼吸法。」】
【「但不管怎麼樣，它再出現時，記得留意。」】
【「對你會有用的。」】
呼吸法丶火之神楽舞——
由香織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着高台之上的神楽舞。
這一刻，周圍的人群彷彿都消失了，連風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整個世界似乎都變作了空白，只剩下眼前神楽舞的招式，伴隨著陌生的『呼吸』，清晰地烙印進由香織的眼中。
高台之上，戴著面具祭禮者，所演示的神楽舞一共十二式。
短促的鈴音很快停止了。
負責神楽舞的祭礼者和工作人員也相繼離開，安靜的祭典又重新恢復了喧鬧。
人群攢動，攤主熱鬧的吆喝聲與食物的香味充斥著空氣，襯著不久前的祭禮寂靜，就像一場遙遠夢境。
行人往來，唯獨由香織像是陷入了夢境一樣，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太宰治沒有催促。
他像是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樣，至始至終都安靜地站在由香織的身邊，沉默地丶耐心地等待著少女回神。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周圍的人群開始慢慢散開。
距離最後的煙火還有十分鐘，祭典上的眾人開始往更高的位置聚集，尋找觀賞煙火的特等席。
上一刻還熱鬧喧譁的攤位，也跟著逐漸冷清了下來。
偶爾有行人在路過時，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這對奇怪的情侶，像是疑惑這兩人怎麼跟木樁似的，戳在這裡一動不動。
難道是吵架了？
分手？
不對，看這氣氛，也不像啊……
算了算了，管那麼多幹什麼，看煙花要緊。
路人疑惑地搖了搖頭，迅速跟上了大部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遠遠的，人群期待地倒計聲傳來。
【「6丶5丶4——」】
祭典上，黑髮少女的眼睫突然一動。
像是從漫長的夢境中甦醒了一樣，由香織猛地轉過頭，看向了太宰治。
黑髮少女的臉上帶著喜悅的笑意，湛藍的瞳眸倒映著祭典暖黃的光線，染著漂亮耀眼的色彩。
「我知道了，太宰！」
激動之下，由香織下意識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和搭檔分享自己的發現，
「我知道小黑說的『呼吸』是什麼意思了，它是……」
然而，黑髮少女的話沒有說完。
在握住搭檔的手腕，對上太宰治眼睛的瞬間，由香織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人狠狠錘了一下，瞬間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
少女臉上的笑意跟著僵住，露出了彷彿是懷疑自己聽錯的表情。
【「3丶2——」】
遠處，熱鬧的倒計時還在繼續，人群響亮的呼聲在上空迴盪，幾乎蓋過了一切動靜。
但這一刻，由香織還是捕捉到了，青年心跳的頻率。
噗通。
噗通。
由香織的指腹停留在青年的手腕上，脈搏在指尖下一聲一聲跳動，不停地述說一個事實。
「太宰，你……」
由香織怔怔地握著太宰治的手腕，眼睛盯著兩人交握的地方，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一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你——！」黑髮少女猛地擡起頭。
【「1——！！」】
咻——
隨著最後一聲倒計時響起，一顆閃亮的煙花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如一道流星尖哨著騰空而起。
『呯』的一聲，在夜幕怦然綻放，亮起奪目的煙花光芒。
這一刻，由香織看清了，搭檔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感。
「阿織，你發現了什麼？」
太宰治注視著少女，溫和地彎起唇角，平和的嗓音聽著與往日沒有任何差別。
但是心跳——
由香織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太宰治的眼睛。
彷彿是還差最後一錘定音的鐵證，由香織下意識地鬆開了握在搭檔手腕上的手指。
她擡起了手臂，把掌心輕輕按在了太宰治的胸口。
左邊，最貼近心臟的位置。
這個舉動，數月以前，兩人在醫務室時，黑髮少女也做過。
由香織試圖檢查太宰治的心率，但在成功以前，卻被對方以一種奇怪的擁抱姿勢——
蒙住眼睛，遮擋視線。
被青年以一種奇怪的擁抱，避了過去。
然而這一次，太宰治卻沒有躲避的打算。
他注視著由香織的眼睛，甚至配合地微微俯下.身，讓少女的掌心更好的靠近自己心臟的位置。
「阿織，回答我，你發現了什麼？」
她發現了——
噗通丶噗通。
青年紊亂的心跳聲透過胸膛的阻礙，貼著掌心的肌膚不斷傳達到由香織的大腦中。
曾經，太宰治依靠脈搏和心跳，發現了黑髮少女作為吸血鬼的身份秘密，而現在，由香織同樣因為心跳，被迫看清了一個事實——
【如果語言會騙人，笑容是演技，那麼心跳呢？】
【這份心跳，也能是演技嗎？】
「我……」
心臟在掌心下灼熱地跳動，彷彿在熾烤著由香織的神經。
黑髮少女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大腦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她的冷靜與思緒被暴風攪動，亂成了一片漿糊，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倒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丶路人的話語，毫無預兆地跳了出來，在由香織的耳邊清晰回放。
【「……什麼啊，絕對是吃醋啦，真是可愛的小心眼。」】
【「對了，我收到了一個發繩哦，還有他親手做的餅乾，雖然很難吃。」】
【「——哈哈哈哈，你們猜怎麼著，我真的成功了！那個時候，煙花在天邊炸開，我看著她眼睛裡煙花的光芒，對自己說，就是現在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了——」】
原來是這樣。
所以，正確答案是這個嗎？
這實在是——實在是——
「回答我，阿織。」
太宰治伸出手，青年寬大的手掌覆上了少女的手背，將對方的掌心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腳下向前逼近了一步。
這一步，就像一個信號。
由香織一驚，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掙脫了束縛，用力收回了手。
她的表情慌亂，眼中的不知所措幾乎在明亮的煙花下一覽無餘。
「我丶我丶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情，房間丶酒店的煤氣爐忘了關，總丶總之——」
黑髮少女驚慌地退後了兩步。
呯。
又一顆煙花在天邊綻開。
只不過這一次，由香織身影瞬間一閃，逃跑一樣，驟然消失在了太宰治的視線裡。
——跑掉了啊。
祭典上，被留在原地的太宰治鎮定地眨了眨眼睛。
他既沒有阻止，也沒有任何追上去的意思，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失望的神情。
好吧，失望或許還是有一點點。
畢竟，誰都有做夢，希望被天上掉下的餡餅持續砸中的一天，不是嗎？
不過沒關係——
太宰治直起身，靜靜地看著由香織消失的方向。
許久後，他把手掌收回口袋裡，鳶色的眼瞳彎起，露出了一個燦爛如暖陽的無害笑容。
【阿織，我在這裡，你又能跑去哪裡呢？】
【你已經逃不掉啦。】
太宰（微笑）：「現在的阿織，滿腦袋都是我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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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謝謝祖傳的火之神楽舞
阿織得到了
堪比大招的收穫
還沒開心多久
一轉頭，就被自家搭檔的大招擊中
結結實實
正中靶心
阿織，內心火山大爆炸.jpg
PS.
這裡啊，太宰是真的不怕阿織連夜扛著飛機，跑出橫濱，他算著呢（敬佩的眼神.jpg
第123章 Episode 123 情感大師
俗話說得好，逃避可恥，但有用。
此刻，某個能以一當百，面對惡鬼眼都不眨的【斬鬼】小姐，在窺破了自家搭檔的戀心後，成功被嚇得當場頭皮一炸，想也不想，轉頭就跑。
連頭也不敢回，就跟背後有一萬個柔弱小餅乾妖怪在追一樣。
【不不不丶不可能，一定是錯覺！】
【即使從常理來看，從生理角度分析，人類心跳加速也可能只是因為受到了驚嚇，精神高度緊張，引起生理性心率過快，是正常現象……】
【又，又或者是室上性心動過速，突然發作的病例症狀，這個時候就要多喝熱水……】
【不對，關熱水什麼事！】
由香織的大腦一片混亂，一連串思緒如同子彈般，在腦內『噠噠噠』高速閃過，瘋狂自我舉證又自我否定，內心慌得堪比正在經歷火山大爆發。
所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黑髮少女皺緊了眉頭，試圖從過往的記憶裡打撈蛛絲馬跡。
預兆，為什麼她沒有發現任何預兆？他們不是最好的搭檔嗎，為什麼會——
如果她早一點發現端倪……
【早一點發現了，又打算怎麼做呢？】
【掐滅它嗎？還是傷害他？】
那個細小的聲音，又一次從由香織的心底冒了出來，客觀而冷靜地提問。
由香織微微一怔。
雖然看似毫無聯繫，但這一瞬間，黑髮少女卻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太宰治宿舍的場景。
熱夏與蟬鳴的午後，青年纏著繃帶的右手搭在門鎖上。
他沒有立即推開門，而是側過頭目光平靜地望來，鳶色的眼瞳帶著溫和的笑意，開玩笑般問道，
「那你會傷害我嗎，吸血鬼小姐？」
你會傷害他嗎？
會像對待敵人一樣。
無視他的目光，粗暴地碾碎那些小心翼翼又彌足珍貴的東西，然後把它們棄若敝屣。
由香織張了張嘴，試圖回答心底的問題，但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潮濕的海風從夜色中吹來，帶著海水濃郁的氣息。
浪花擊打在石壁的響動在耳邊迴繞，黑髮少女一愣，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這應該是某個無人的懸崖峭邊。
身後樹木林立，海風狂捲著從底部呼嘯而上，一瞬吹散了少女額前的瀏海。
超出數百英尺的高度，足以讓人眺望到遠處漆黑的海面，與令人腳底發軟的峭壁岩石。
由香織盯著遠處的海岸看了一會兒。
就在她思考是原地坐下，繼續放空大腦，還是跳進海水裡冷靜一下時，一個熟悉的嗓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語氣略顯生硬——
「喂，我說，你到底要不要跳。」
這個聲音？
由香織猛地轉過頭，在見到對方的臉時，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咦？中原先生？」
這麼巧，Port Mafia也喜歡到懸崖思考人生嗎？
「嘶——怎麼是你？！」
很顯然，在發現疑似想不開，打算跳海的倒霉蛋竟然是熟人時，中原中也臉上的驚訝不比由香織少。
不久前，丟臉的黑歷史還歷歷在目。
中原中也的表情一言難盡，尷尬得想原地倒退兩步，或者從懸崖上一躍而下，一路游回橫濱。
所以說，這到底是哪門子的莫名其妙孽緣？
為什麼他都跑到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懸崖來了，還能碰到這傢伙啊！
眾所周知，夜路走多了，難免會碰到鬼。
但沒人告訴過赭發重力使，大晚上跑出來躲清淨，也會撞到吸血鬼。
——還是他這兩天煩惱的源頭。
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不比偵探社的好糊弄，且個個耳聰目明，腦洞『秀麗』。
再加上某個赭發乾部那麼大一個人，跟著對面的黑髮少女往海浪裡一跳，等救援回來的時候，頭髮上多了一個小老虎髮夾不說，連泳褲都直接換了一條——
以上種種，雖說不至於聯想到更加糟糕的方面……
沒辦法，畢竟，相同待遇的還有三個人。
但並不妨礙Port Mafia的成員們放飛自我，在腦內演繹出各類的主題小劇場。
不過，作為幹部，還是有一點特權的。
例如，當重力使先生擺出拒絕回答的黑臉時，作為識趣的成年人和下屬，眾人當然不會想不開地往上湊。
但這同樣也阻止不了，他們和中原中也打招呼時，臉上的謎之笑容。
就差每個人在背後插個牌子，上面標註『早上中午晚上好，中也先生，聽說您的泳褲……』以下省略一萬種不同流言版本。
就連尾崎紅葉在知道後，都忍不住遞來了欲言又止的眼神。
這個時候，某位屑首領倒是展現出了優秀Boss風度，沒有一點要參與八卦的意思。
除了傍晚在酒店電梯裡時，森鷗外偶遇自家部下，突然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需要建議嗎，中也君。」
「那位沙條小姐雖說戰力強大，但在戀心一事上尚且稚嫩，毫無意識，如同一塊不可攻陷的鋼板，太宰君更是一個強力的對手。」
「我個人的建議是採取直接一點的手段，後來居上，更容易達成目標。」
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首領在說什麼新任務的中原中也：「？」
兩秒後，終於回過神的中原中也：「……！！」
您是怎麼回事啊，首領！
結果繞了一圈，竟然還沒放棄讓他去挖太宰牆角嗎！
中原中也大受震撼，一言難盡。
最後，赭發青年乾脆連夜躲出去，避開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為了不碰到熟人，中原中也還特地選了一處遠離海灘的偏僻地方，就往最陡的懸崖上竄。
可見，『躲人要往最高處走』，可能就是武鬥派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赭發青年的算盤打得很響亮。
結果等他剛到山頂，一擡頭，就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懸崖邊，半隻腳踩在邊緣，一副想不開的樣子。
中原中也：「……」
Port Mafia有句話，叫做『中原幹部出一趟遠門，好事能做一火車』。
雖說重力使先生不是什麼面善心軟的大好人（？），還附帶勸人求生的屬性，但既然撞到了，把一個疑似輕生的女孩子丟在懸崖邊，好像又不太妥。
猶豫了片刻後，赭發青年也不說話，乾脆遠遠地找了一處地方等著。
要麼，等人想通了自行離開，又或者等對方跳下去了，他順手把人撈回來一次。
當然，如果對方在得救後，依舊選擇了同樣的路，那就是她的自由了。
想到這，赭發重力使雙臂環胸，隨意地靠在身後的樹幹上。
等待期間，青年掀起眼睫，目光遠遠地眺望向海濱的方向，平日銳利的鈷藍色瞳眸，在安靜的夜色下，竟然顯現出一絲難得的平和。
對面似乎正在舉辦熱鬧的祭典。
即使是在這裡，也能隱約聽見煙火騰空的聲音，偶爾看見一點煙花映襯的璀璨光亮。
中原中也耐心地等待著，結果——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半小時過去了。
懸崖邊，少女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連那隻踩在邊緣的腳掌，都沒挪動過一寸。
中原中也：「……」
「喂，我說，你到底要不要跳。」
中原中也揉了下被風吹得有點痛的額角，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氣略顯生硬地問道。
眼前的背影頓時僵硬了一下，猛地轉過了頭。
中原中也以為會看到一張哭泣的面容，或者多管閒事之類的不耐煩表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聽到了一個耳熟的嗓音，緊接著，對上了少女驚訝的眼神。
對方湛藍的瞳眸微微睜大，在海風的夜空下，倒映著煙花的光芒。
「咦，中原先生？」
所以說，這都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孽緣。
懸崖邊，中原中也渾身都繃緊了，強忍著內心的尷尬和羞恥，望著不遠處的由香織。
前一日的丟臉黑歷史還近若眼前，某位重力使沒有被嚇得當場轉頭就跑，都是他意志堅強，實力出眾。
「咳，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就不打擾……」
中原中也咳嗽了一聲，就在他努力維持著臉上冷靜的表情，準備隨便找個理由離開時，對面的黑髮少女先一步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我明白了，再見，中原先生。」
「唔，我會當做沒看到過你的。」
由香織說完，直接轉回了頭，然後雙手抱膝，背對著中原中也在懸崖邊坐了下來。
中原中也：「……」
不是，你都這麼說了，還讓他怎麼找藉口啊！
這不是顯得他很沒用，內心脆弱，比不過一個小姑娘嗎！
更何況——
中原中也瞅了眼懸崖邊的由香織，嘴角一抽。
雖然黑髮少女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表露出任何低落的情緒。
但不知為什麼，這副樣子落在中原中也的眼裡，充滿了被雨水打濕的幼犬既視感。
連背影都透著一股垂頭喪氣的可憐。
總覺得把人丟在這裡不管，下一秒，身形纖細的少女就會被海風從懸崖上掀下去。
嘖，不要管她，不要管她，不要管她。
這傢伙揮起刀來，可是能和【荒霸吐】五五開的！
就算整個人從懸崖上滾下去，有事的也是底下的石頭。
不要管她！
中原中也眼角抽搐地扭過頭，大拇指摁住眉心，瘋狂在心中告誡自己。
然而十秒過去了，赭發青年依舊跟腳底生根了似的，一動不動地戳在原地，表情複雜。
……算了，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吹拂的海風中，赭發青年無聲地嘆了口氣。
中原中也用力抹了把臉，走到由香織的身邊，隔著兩個身位的距離坐下。
「太宰那傢伙呢，怎麼沒在你旁邊。」
赭發青年隨口提道。
畢竟，只要眼睛沒瞎，都能看到某條青花魚眼裡的獨占欲，濃得都快溢出來了。
這種又是祭典又是煙花的晚上，以中原中也對前搭檔的了解，應該老早就排除異己，然後隨便找個藉口，拖著黑髮少女去約會才對。
而不是讓小姑娘一個人獨處。
簡直不合常理。
中原中也在心中想道，然後一轉頭，就看到由香織整個人一個哆嗦，跟應激似的，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嗯？這什麼情況？
中原中也挑起眉，停頓了一會兒，又試探地開口，
「太宰？」
由香織：「！！」
這一次，聽到搭檔名字的少女，當即頭皮一炸，直接『咻』地站起來，身形一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一眨眼的功夫，整個人已經竄出了千米遠。
就算是中原中也，都沒攔住人，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然後三秒後，落荒而逃的由香織又默默地調頭跑了回來，在原地抱膝坐下，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中原中也：「……」
很好，看這樣子，他好像知道兩人發生什麼事了。
這可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該，太宰治！讓你不做人，報應終於來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一時間，赭發青年內心狂喜，差點沒控制住眉飛色舞的表情，幸災樂禍地大笑出聲，直接把數分鐘以前的羞恥和尷尬，都拋到了腦後。
「抱歉，中原先生，我沒有其他意思，下意識就——」
由香織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髮。
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但又發現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最後又放棄地閉上了嘴。
倒是中原中也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赭發青年側過頭，目光在由香織的發繩上掃了一眼，突然開口問道，
「那個發繩，你不準備處理掉嗎？」
發繩？
由香織微微一愣，下意識擡手摸了一下束在馬尾上的繩結。
「沙條，我沒猜錯的話，那上面應該放了定位器。」
「這是那傢伙給你的吧，倒是他一如既往的風格。
中原中也語氣瞭然地說道，相當不客氣地拆穿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的小伎倆。但還是貼心地避開了太宰的名字，避免黑髮少女再來一次應激反應。
「啊，這個啊……」
由香織反應過來，她擡起手想把發繩摘掉，但在手指觸上繩結時又停頓了一秒，最後又收了回來，
「算了，也不算什麼大事。」由香織說道。
中原中也一驚：「算了？這是能隨便『算了』的事情嗎？」
中原中也一臉震撼，看著由香織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人類思維無法理解的全新物種。
「連定位器都可以無視……我說，沙條由香織，你平時到底是怎麼和那傢伙相處的？」
直接把『縱容』兩個字貼在了臉上嗎！
「唔……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眼見赭發青年的眼神逐漸奇怪，由香織撓了下臉頰，解釋道，
「這個定位器，太宰曾經問過我的意見。那個時候我告訴他，會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不需要。」
「但是，我剛才——」
由香織說到這抿緊了唇角，露出了有點難過的表情，
「我，我直接把他丟在了祭典上……」
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人丟在了那裡。
老實說，現在回想起來，由香織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換位思考一下——
如果是她和喜歡的人表白……
呃，雖然這個情況大概不會出現。
但如果換做是她，眼見著喜歡的人在發現後驚慌失措，然後轉頭就跑，把自己扔在原地的話……
糟了，她越想，良心就越痛。
由香織突然耷拉下肩膀，長長地嘆了口氣，表情說不出的鬱卒，
「中原先生，我大概……對太宰他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
「可是，現在我暫時沒辦法正常和他說話，所以這個定位器，留著就留著吧。」
如果這樣，能讓她的搭檔稍微安心一點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中原中也：「……」
嘶，這是什麼品種的優質笨蛋？
中原中也默默吸了口氣，看由香織的眼神直接從『人類無法理解的全新物種』，變成了『一般人還真碰不上的珍稀物種』。
太宰那傢伙，到底是走了什麼好運，還是上輩子不小心拯救了銀河系，才能碰到一個？
這是什麼好運氣？！
中原中也大受震撼，順便，牙還有點酸。
嘖，這絕對不是在羨慕！
「對了，中原先生。」
由香織突然想起了什麼，擡手指了指發繩，問道，
「我不太了解這種科技產品，這個定位器……它有監聽的功能嗎？」
「就是那種，可以採集談話，再傳過去……」
「我聽得懂什麼叫『監聽』。」
中原中也無語地看著由香織費力比劃，直接說道，
「不過，你不是無所謂嗎？」
定位和監聽，難道還分等級嗎？
赭發重力使表示，他不太理解現在女孩子的想法。
然後下一秒，中原中也就看到由香織轉頭望來，對自己露出了像是……看同類生物的眼神？
見鬼的同類生物。
這又是什麼意思？
常年被垃圾搭檔迫害的中原先生，頓時心頭一緊，產生了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見由香織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中原先生，我能問你一個……涉及私人感情觀的問題嗎？」
「就是那個——我丶我有一個朋友，她有一個很重要的搭檔……」
這熟悉的說法……
中原中也的眼角一抽：「……」
私人感情觀問題，還『我有一個朋友』？！這個句型模板是不是有點太耳熟老土了啊！
真當黑手黨不上網，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嗎！
「等等，等等……沙條由香織，你給我等一下！」
眼見話題就要往更加奇怪的方向偏離，中原中也趕緊出言阻止。
一點都不想當別人的情感導師，還是跟某條青花魚有關！
赭發青年當機立斷地豎起手掌，打斷了由香織的話，沒好氣地說道，
「沙條由香織，我長得很像情感諮詢顧問嗎？向一個黑手黨請教這種問題，你是怎麼想的！」
「啊……」
由香織看了看臉上寫滿了拒絕的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秒，還是決定誠實地說道，
「大概是因為，中原先生，你也不是人吧。」
但又當了十幾年的人，所以在兩邊都比較有經驗，值得信賴。
雖然，她也可以問愛德華他們，但黑髮少女有種微妙的直覺，自己還是別這麼幹比較好。
中原·荒霸吐人間裝置·中也：「……」
她說得好有道理，一時竟然無法反駁。
老實說，不是人但又做了十幾年人的赭發重力使，一點也不想參與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感諮詢話題。
他只想現在就回橫濱，開一瓶好酒慶祝某個傢伙倒大霉。
而不是傻乎乎地坐在懸崖邊，給青鯖的心上人出謀劃策！
他有病嗎，還是時間多得慌？！
中原中也眉毛抽動，想要嚴詞拒絕，但是——
赭發青年擡起眼，猛不丁地對上由香織真誠的眼神。
少女湛藍的瞳眸濕潤，像極了一腳踩進陷阱的慌亂幼崽，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個可以詢問建議的同類，於是露出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求助眼神。
中原中也開口想要說什麼，但幾經猶豫後，還是捂住臉，放棄地嘆了口氣。
算了，這個……
就當是他還泳褲的人情好了。
「我知道了，你先等一下。」
中原中也比了個稍等的手勢，而後擡起手臂，指尖克制地在由香織的發繩上點了點。
下一刻，紅色的重力異能浮現，精準地避開了定位儀的其他零件，單獨碾碎了其中的收音功能。
做完這一切後，中原中也才收回手，重新開口，
「好了，說吧。」
「你……你的那個朋友，和搭檔怎麼了？」
阿織（表情凝重）：「那個，我有一個朋友……」
因為不是人，被迫成為情感諮詢師的中也：「……」
遠處被掐了無線電的太宰：「……失策了，沒想到蛞蝓的臉皮比想像中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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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的內心
瘋狂大地震中
對不是人的重力使
發出了
我有一個朋友的經典提問
遠處的太宰
默默掰了手指
笑容可怕
蛞蝓，你最好別說
不該說的
第124章 Episode 124 不要心軟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中原中也從黑髮少女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全方位的戀愛套路大集合。
——從入門到入土，堪稱教科書級別，招招都是可以列入殿堂的滿分操作。
儘管在由香織看來，自己說的是『搭檔突然友情變質』的煩惱。
但落在赭發青年的耳中，直接變成了『太宰的千層套路A』『戀心計劃B』『窗戶紙計劃C』……其序列之完整，足足能湊出一個字母表來。
如果有人把這些整理成冊出版，保不齊能榮登全國熱銷榜首，從此成為全國年輕男女們人手一部的『戀愛聖經』。
名字都是現成的，就叫——
《如何讓你的心上人，一步步除了你，毫無選擇》
中原中也：「……」
嘶——真有你的啊，太宰。
以前，他光知道前搭檔常年不做人，沒想到在戀心這件事上，某條青花魚是直接人都不做了。
太宰，你平時在武裝偵探社，該不會是正事一件沒幹，就整天在那琢磨怎麼套路沙條吧？！
中原中也眼角抽搐，一不小心發現了真相。
「中原先生，我丶我的朋友想知道，一般的人類搭檔，是怎麼處理這樣的突發事件的？」
由香織的聲音傳來，很認真地苦惱，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朋友沒有一點準備。」
「又或者——」
黑髮少女思考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支稜起耳朵，
「對了！有沒有什麼辦法，比如某種神奇的異能力，讓兩人的關係重新回到『搭檔』階段？」
「……沒有那種亂七八糟的異能力。」
中原中也無語地看著兩眼發亮，目光希冀的由香織，忍不住吐槽，
「你以為是在打遊戲嗎，還自帶讀檔和存檔功能。」
而且，就算有這種異能力，對太宰的【人間失格】也不可能起作用吧？
退一萬步說，即使真的有異能者能讓時間倒流，重新退回到『搭檔階段』，赭發青年也有理由相信，以沙條由香織和太宰的性格，用不了多久，還是會變成今天的局面。
所以這算什麼？
一段命中注定的邂逅？
想到這，中原中也的眼角又是一抽，被自己腦補的東西惡寒得不行。
完全不知道，自己還真的不小心矇對了，另一位吸血鬼長姐的預言。
不過話又說回來，太宰能直到今天，都讓沙條由香織保持『他們只是親密的搭檔』的想法，也是挺厲害的。
單就這一份忍耐力，就稱得上是嘆為觀止，忍者神宰了。
懸崖邊，赭發青年單手支在膝蓋上，側過臉看向由香織。
明明是能一拳錘爆路面，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可怕重力使，可這一刻，青年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友人一樣，帶著平靜的表情，耐心地傾聽黑髮少女蹩腳的『謊言』，然後給出建議。
「說起來——」
夜風中，中原中也突然開口問道，
「沙條，你昨天比賽時的那套衣服，是自己的嗎？」
「衣服？」由香織一愣，想起來了，
「啊，那個其實是太宰準備的，說是以防萬一的備用。」
還是自家搭檔特地根據尺寸，專門找人修改的。
糟了，這麼一想，她良心更痛了。
黑髮少女垂下肩膀，整個人蔫蔫的，看起來就像是一隻不小心踩到水坑，無所適從的大貓。
反而是中原中也，在聽到這番答案後直接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你可真是有夠煞費苦心的啊，太宰。】
事實上，在昨天賽場碰面時，赭發青年就注意到由香織身上的夏裝了。
寬鬆的剪裁，明顯就是在男款的基礎上改的，只要對服飾稍微有所了解，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區別。
順便一提，在比賽的另一邊場地，耳聰目明的赭發重力使還聽到了不少其他男士對此的談論，話題的內容無非就是——
【「真可惜。」】
【「……男友襯衫，有伴了……」】
【「還以為有機會呢——」】
以上這些，暗覺可惜的發言。
彼時的中原中也：「……」
雖然當時就有所猜想，沒想到，事實還真是這樣啊。
真有你的，太宰。
中原中也在心中默默感慨，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甚至都想給某個心眼繃帶怪鼓掌了。
黑髮少女還在說著什麼。
懸崖邊的海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停了下來。
遠處的祭典應該結束了，很久沒有再傳來煙花騰空的響動，頭頂的夜空又重新恢復了靜謐。
等到少女的話音也告一段落後，四周就徹底跟著安靜了下來。
只有天上的星光閃爍，遠處深藍的海面被夜風吹皺，倒映著月光，不斷向海岸和由香織他們所在的方向，傳遞來海浪起伏的聲響。
「沙條由香織，講了這麼多，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濃郁的夜色下，由香織聽到了黑手黨開口，嗓音在海浪聲裡化開，
「重要的，從來不是其他的搭檔是怎麼解決的，也不是太宰那傢伙會怎麼樣，而是你自己吧？」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喜歡？還是無法接受？以你丶你朋友的能力，如果真的感到煩心，那就找個地方躲起來，讓對方永遠也找不到，應該很容易吧？」
赭發青年的話很直白，就像一把不留餘地的利刃。
但其中的道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最優的方案。
再精密的算計丶運籌全面的謀劃，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不過是一卷廢紙。
這個道理放在戀愛心計上，也是一樣的。
最先動心的，永遠是輸家。
刀就在黑髮少女的手中，如果感到了厭煩，隨時可以割斷。
難道一個人類，還能束縛住吸血鬼嗎？
中原中也對太宰治可沒有多餘的顧慮，所以在他這裡，黑髮少女的意願自然成了第一考量要素。
「沙條由香織，那條青花魚無所謂，真正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是怎麼想的？」
是啊，她是怎麼想的呢？
黑髮少女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注視著遠處的海面。
以吸血鬼的視力，足以讓她清晰地看到最遠處的天際線。
此刻，那裡正有一條大魚躍出海面，在月光下用力甩動了一下魚尾，鱗片閃耀著波光，在被人察覺以前，又重新『噗通』一聲，扎入海水中。
由香織一動不動地坐著。
就在中原中也忍不住懷疑，黑髮少女是不是就這麼睜著眼睛睡著的時候，終於聽到對方緩緩開口，
「我不知道，中原先生。」
「我不明白。」
由香織盯著遠處難得一見的魚躍之景，語氣同樣直白地開口。
因為清楚竊聽器的功能已經失效，而身邊的黑手黨與自己類似。
所以，此時的黑髮少女放心地說出最真實的想法，不需要擔心刺傷重要的搭檔。
「中原先生，老實說，我並不能理解太宰的心情，也沒辦法理解，人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才會對自己的『天敵』產生戀心。」
「他們不害怕嗎？不感到恐懼嗎？」
如果同伴和搭檔尚且可控，那麼戀人，就是真正地越過了那條線。
就算是『素食者』，也是吸血鬼。
一旦失去控制，距離最近的人就會第一個被吸乾，像可憐的血袋一樣乾癟地攤在地上。
如果是【鬼】的話——
大概連皮都別想剩下了吧。
這樣的【怪物】，他們就不會害怕嗎？
睡在枕頭邊的，與自己最貼近的，可是這樣的東西啊。
無視丶粗暴的切斷聯繫，然後直接離開當然是最優的選擇。
但是——
「中原先生，你有見到過樹蛙張開雙蹼，在空中滑翔的畫面嗎？」
由香織突然問道。
明明是莫名其妙的話題，與現在的談話可以說是毫無聯繫。
然而，中原中也卻沒有打斷，而是輕聲問道，
「是什麼樣的？」
「那是一種非常丶非常壯觀的景象。」
由香織語氣平靜地說道，
「在某個原始的峽谷森林裡，有一種叫做橫紋樹蛙的生物。它們很少見，確切的說，整個地球，只有那個森林裡才能發現。」
「橫紋樹蛙有個傳說，它的腳蹼很大，如果運氣足夠好，就能在一場雨後目睹幾十隻橫紋樹蛙同時張開腳蹼，就像是張開翅膀一樣，從樹上滑翔到湖裡的奇觀。」
「像是這樣的景象還有很多。」
「比如，河流一樣浮動在地面的雲海，萬米的海水下，鯨落時最後一次響起音波……」
由香織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話裡分明是在描繪壯麗又震撼的景象，然而少女的聲音裡，卻聽不出任何該有的激動，或者嚮往的情緒。
黑髮少女的語氣很平靜，就好像在說『今日下雨』『路上堵車』這樣隨處可見的日常。
「中原先生，這些景象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或許是畢生難見的奇觀。」
哪怕是真正的大學者，也必須要跋山涉水，冒著生命的危險，在耐心丶時機和運氣的三重作用下，才能有幸見證。
「但是，它對我們來說，卻是很平常的畫面。」
無論多麼難得一見，對於吸血鬼來說，也不過是『等在那，就能看到』而已。
他們有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去揮霍，追求這些奇異的景象。
「中原先生……」
由香織轉過頭，目光落在黑手黨的臉上，湛藍的眼睛與青年對視，
「我們的時間很漫長，比任何一段歷史都要長。」
「我們見過五千米的皚皚雪景上，玉蘭和雪蓮共生；聽到過勇敢的學者站在人群的對立面，指著高高在上的神學雕塑，發出第一聲自由與人理的倡議。」
「那些對普通人而言，足以稱得上是奇蹟的小概率事件，在我們看來，卻是百分百發生的必然。」
而有趣的是，那些必然的——
會隨著時間磨損而慢慢消失，最後依舊留下來的珍貴情感。
比黃金還要耀眼的，真摯的東西，卻成了他們終其一生，也不一定能遇到的奇蹟。
【歌唱家】之所以會被那麼多吸血鬼嚮往，也是這個原因。
「中原先生，他對我的朋友很重要。」
「就像那些比黃金還要珍貴的奇蹟一樣，她丶她不想因為無法理解的東西，去傷害重要的搭檔。」
可是，如果就這麼接納的話，是正確的嗎？
即使不理解，無法回應等同的情感，就這麼順勢而為，真的不是另外一種傷害嗎？
由香織不想刺傷搭檔。
更不想因為這個，失去搭檔。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個意思。
赭發青年注視著由香織的眼睛，突然就想明白了，此前一直想不通的疑問——
以中原中也對太宰治的了解，對方應該要更早，或者更晚一點，戳破『重要搭檔』這層窗戶紙才對。
都忍耐了那麼久，也不在乎多等一會兒。
但為什麼是現在？
為什麼一定要選在這個，不上不下的時機？
答案其實很簡單——
因為太宰治算到了，這個時候剛剛好。
在這之前挑明，那就太快了，他對黑髮少女還不夠重要。
至少，太宰治還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重要到，能讓強大的【斬鬼】束手束腳，像現在這樣想要抽.身離開，又瞻前顧後。
但如果在這之後挑明，又太慢了——
先不說沙條會不會徹底將他釘死在『重要搭檔』的位置上，再想改變就更加困難。
等到之後，少女與家人通信，得到了其他的啟示……
無論如何，變數太多。
所以，現在反而是最好的時機。
【……結果，你這副樣子，不就完全掉進那條青花魚的陷阱裡了嗎？】
中原中也看著由香織，生平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無奈到想要嘆息的地步。
Boss說得沒錯，沙條由香織或許在武力上能以一當百，真正意義上的難逢敵手，但在戀心這件事上，卻是不折不扣的新手，連幼稚園的小鬼，段數都比她高。
【太宰，算計這樣的女孩子，你的良心都不會痛的嗎？】
【如果是由他來的話——】
【不對，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一個念頭突兀地從中原中也的腦中冒出，還沒成形，就又被赭發重力使下意識用力，一腳踩滅。
中原中也望著由香織，搭在膝蓋上的手掌微微一動。
青年的這個動作看上去，似乎很想摸一摸黑髮少女的腦袋，又或者拍一下肩膀。
但最後，中原中也什麼也沒做。
他只是保持著把手掌搭在膝蓋上的動作，對由香織建議道，
「那就等等看吧，沙條。」
「既然現在無法下決定，那就等等看，用你習慣的方式繼續和那傢伙相處。太宰那傢伙，就是個聰明的混賬，而且，他可沒有你以為的那麼……」
中原中也說到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還是強忍著噁心，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柔弱。」
至少在下定了要奪取的決心後，太宰治的臉皮絕對厚得能用來擋火箭炮。
「然後，必要的時候——」
「沙條由香織，把你剛才的那番話都告訴他，不出意外的話，太宰會給你答案的。」
而且他敢打包票，那個黑心眼的青花魚，絕對早就想好了後手。
所以——
中原中也停頓了一會兒，認真看向由香織，一副敬業的情感大師，不放心自家傻乎乎的諮詢人，再三叮囑道，
「不過，這些必須是你自己做出了決定的前提下！」
「記住了嗎！沙條，絕對丶絕對丶絕——對——！不要心軟，不要把決定權，交到太宰那傢伙的手裡！」
否則，就真的徹底掉進坑裡了！
由香織：「……」
由香織：「……哦。」
雖然不太明白，但中原先生，看上去真是可靠啊。
不愧是當了十幾年人的非人！
人生導師！
由香織認真點頭，默默記小筆記。
與此同時，另一邊
談話期間，兩人都沒注意到，懸崖背後的樹林內，有一隻白色海鳥正停在樹枝上。
它的瞳孔鮮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由香織和中原中也的方向。
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把一切，都聽在了耳中。
在兩人談話的最後，海鳥似乎也意識到了情報結束，於是鳥類拍打著翅膀飛起，兀自飛向了遠方。
與此同時，一處地下書房內
「這麼頭疼啊。」
黑髮紅瞳的鬼族青年彎起了眼角，曲起手指，撫摸了一下手臂上的海鳥。
鳥類溫馴地側過腦袋，雙眼血紅，倒映出青年天然卷的柔軟短髮，如同天使一樣英俊無害的面容。
但這一刻，他臉上的笑意卻不見半點溫和，倒是和他的身份恰如其分，形若惡鬼。
「這麼頭疼的話……那就讓我來幫你一把吧，斬鬼。」
惡鬼上呼之一，彷彿自言自語般，微笑地說道。
上一秒的中也（不情願）：「誰要當什麼見鬼的情感導師，我時間多得慌嗎！」
下一秒的中也（憂心忡忡）：「記住了嗎，沙條！記住了嗎！」
中也：恨不得把『不要心軟』四個字刻進阿織的腦袋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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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對阿織來說
搭檔和戀人完全是兩個概念
還記得嗎
阿織說過，不認為【鬼】有和人相戀的能力
這裡，也包括她自己哦
不愧是可靠的重力使
成功看穿了噠宰的套路
給出了建議
惡鬼，上呼一
貓在暗處，搓了搓手
表示他可以幫忙
第125章 Episode 125 新的關係
快樂的假期時光總是短暫的。
從海邊回來後，偵探社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往日工作的節奏。
可靠的國木田獨步照樣沖在辛勤勞作的第一線，即使是悠閒的午後，也能聽到對方手速全開，敲打鍵盤的聲音，不愧是偵探社的勞模第一人。
反倒是由香織，似乎也有效仿的趨勢。
黑髮少女甚至還接過了亂步手中的一部分案件，成功代替了前段時間的名偵探，成為了社內出勤率最高的成員。
「欸？又出勤了？！」
在又一次抱著鮮花，想趁著午休和由香織貼貼失敗後，事務員櫻木小姐終於皺起眉。
櫻木小姐把花束往桌上重重一放，雙手叉腰，目光氣勢洶洶地對準了其他調查員。
其眼鋒之銳利，所到之處，成功讓敦等人頭頂一涼，憑空生出了被教導主任削腦袋的錯覺。
「國木田先生！」
櫻木小姐走到姜發青年桌邊，曲起手指在青年的桌上敲了敲，眼中的不贊同清晰得都快溢出來了，
「不可以這麼壓榨阿織啊！」
就算她們的阿織溫柔體貼好說話，但這個工作量也太誇張了，連休息時間都沒有。
照這樣下去，就算是阿織，身體也會受不住的！
「咳，櫻木小姐。」
就差被指著鼻子聲討的國木田，面無表情地擡了下眼鏡，冷靜地說道，
「關於這一點，其實是沙條主動要求的。」
順便一提，眼下這副情況，還是國木田獨步一再努力之後的成果。如果不是姜發青年據理力爭，嚴詞拒絕，恐怕連自己手裡的委託和調查都保不住，和谷崎潤一郎他們的一樣，直接被禿嚕走。
「……咦，竟然是阿織自己？為什麼？」
櫻木小姐一愣，疑惑地看向了敦他們，然而，只得到一片的齊刷刷搖頭，兩手一攤。
他們也不知道。
「等等，提到外出——」
像是想到什麼，事務員小姐猛地一扭頭，望向了太宰治的位置。
果然發現，某個常年摸魚的鳶眼青年也不在，但奇怪的是，國木田獨步看上去對此竟然毫無意見，甚至還有點欣慰。
「太宰先生的話，和香織姐一起去現場了。」
谷崎直美捧著熱乎乎的茶水，路過說道，語氣中還帶了一絲神奇。
真想不到，太宰先生也有成為勞模的一天呢。
「不錯，幹得漂亮，沙條。」
辦公桌邊，國木田獨步欣慰地點頭，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個太宰，真的成了熱愛工作，積極向上的社會良好分子，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啊！」
緊隨沙條的腳步，件件委託，件件不落。
簡直是他們偵探社的『黃金搭檔』！
櫻木小姐：「？」
啊？這發展，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他們說的，真的是那位日常摸魚，常年晃悠，不入水不舒服斯基太宰先生嗎？！
你們去的其實不是伊豆海灘，而是夏威夷訓練營吧！為什麼幾天不見，阿織和太宰先生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啊，海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事務員小姐一臉迷茫。
國木田獨步表情喜大普奔，唯獨坐在窗邊的江戶川亂步，輕輕挑了下眉毛，早已看穿了一切。
與此同時，同樣面露異色的，還有一位——
「最近，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的關係，是不是變差了？」
武裝偵探社樓下，漩渦咖啡店內
還是那個臨窗的卡座，還是敦和谷崎潤一郎一人一邊，相對而坐，暗搓搓上班摸魚，八卦同事的場合。
只不過這一次，雙手交叉靠在下顎，表情嚴肅地說出以上這句話的人，換成了谷崎潤一郎。
「有嗎？什麼時候？！」
中島敦目光一凜，警惕地從咖啡杯裡擡起頭。
虎敦少年的眼神犀利，如臨大敵的模樣，像極了準備就緒的衝鋒隊長。
隨時都能出發，幫助自家導師和尊重的姐姐，掃平戀情道路上的絆腳石。
「關係變差了？沒道理啊。」
敦手指捏著下巴，在谷崎潤一郎無語地注視下，瞬間切換到『虎爾摩斯』的模式。
中島敦緊張地頭腦風暴，口中念念有詞，
「雖然海灘度假的時候，我們幾個發生了點小意外，稍微有點麻煩，但香織姐不是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的人，更何況第二天，我還看到香織姐和太宰先生出現在同一部電梯裡。」
再加上之後，與謝野姐和小鏡花透露出的行蹤……
所以，事實只有一個！
「谷崎先生，那天的花火大會，香織姐和太宰先生一定也去了！而且是單獨相處，就像少女漫畫裡，男女主角第一次告白的那種重要約會！」
敦的語氣篤定。
雖然以太宰先生的性格，他不能指望自家導師當晚深情表白，然而第二天就和香織姐手拉手，去最近的區役所登記。
但經歷了這種如同里程碑的標誌事件後，兩人的關係不說如膠似漆，但至少也該勢如破竹！
這幾天，太宰先生和香織姐同進同出的工作行程，就是最完美的證據！
而事實上，這樣的『證據』還遠不止一件。
至少敦發現了，在從海邊回來的新幹線上，太宰治和由香織全程坐在一起。
中途，鳶眼青年犯睏地連連打呵欠，之後直接腦袋一歪，枕在由香織的肩膀上睡著了。
因為身高差距的關係，一開始，太宰治睡得相當不安穩。
即使是陷入了沉睡，青年的眉心也因為姿勢的關係，不舒服地微微地皺起。
按照這樣的坐姿，放任不管的話，等到3小時後新幹線到站，迎接太宰治的，絕對是痛不欲生的落枕體驗。
正好坐在附近的與謝野晶子：「……」
這個男人，絕對是故意的，就吃准了阿織心軟！
偵探社的醫生小姐面無表情，默默合上了手裡打發時間的雜誌，正準備提醒由香織別理某個傢伙，不巧，就在這時，車廂內突然『叮』地一聲，響起了提示廣播。
與此同時，一個乘務員小姐走了過來，小聲詢問與謝野晶子，是否是醫生。
「真是抱歉，打擾您休息，但是第五車廂有一位小朋友突然高燒，呼吸很急促，喘不過氣的樣子……」
乘務員小姐輕聲說道，臉上努力維持著專業的笑容，但額角已經沁出了汗水，眼中的著急不似作假。
這麼巧？
與謝野晶子挑了下眉，雖然很好奇列車組是怎麼知道，她是醫生的，但還是對旁邊的國木田獨步示意地點了下頭，起身和乘務員一起離開了。
等到與謝野晶子處理完哮喘發作的孩童，回到座位後，第一眼就看到某個心眼繃帶怪已經舒服地靠在由香織身上，睡得正香。
不用想也知道，是看不過去的黑髮少女，伸手調整了自家搭檔的座椅弧度，又和乘務員要了一個小毛毯蓋在青年的身上。
「……阿織，我——」
沉睡中的太宰治夢囈一般，小聲地低語了一句什麼。
由香織一愣，下意識側過頭想要聽清楚，恰好此時，睡著的太宰治跟著調整了一下姿勢。
於是，兩人本就靠近的距離又一次被拉近。
如同巧合一般，由香織的鼻尖不小心蹭過青年的臉頰，緊接著，黑髮少女就感到有溫熱的呼吸落下，柔軟的觸感在她的嘴角輕輕一貼，又迅速轉瞬即逝。
羽毛一樣，像是錯覺，又泛著說不出的癢意。
由香織猛地一驚，嚇得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但在這以前，某個心眼繃帶怪已經順勢轉過頭，把臉埋進了少女的頸窩裡，得寸進尺地蹭了蹭，
太宰治全程呼吸平穩，連心跳的頻率都沒有一絲變化，一副睡得香甜，安心好夢的模樣。
由香織：「……」
想要開口，但又不確定，自家搭檔到底是裝睡還是真的在夢中。
【……太好了！太宰先生，香織姐！】
彼時，隔著一列座位的虎敦少年，看著親密地靠在一起的兩人，感動得兩眼發亮。
這一刻，他彷彿已經聽見了婚禮的鐘聲敲響，白鴿拍打著翅膀飛向藍天。
雖然沒過多久，某個心眼繃帶怪就因為睡相太差，幾次上身傾斜，從由香織的肩頭滾落，往少女的大腿上滑。
最後，由香織終於忍無可忍，出手快如閃電，直接把搭檔摁回了自己的椅背上。
順便，那條小毛毯代替麻繩，緊緊裹在了太宰治的身上，成功讓某個心眼繃帶怪跟一節春卷似地，乖巧地豎躺在座椅裡，一路安詳地睡到了橫濱。
周圍的其他人：「……」
中島敦：「……」
太宰先生，之前枕著肩膀就算了，後面試圖膝枕的部分，你絕對是在裝睡吧？
太明顯了啊！
儘管回程的路上，發生了上述一言難盡的小插曲，但這不妨礙中島敦堅定的信心！
「谷崎先生——」
漩渦咖啡店內
中島敦的兩手臂支起，撐在桌面，十指交叉置於下巴處，擺出了經典的碇司令表情，語氣嚴肅，
「隨便造謠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的關係變差，沒有證據的話，我是不會認同的哦。」
谷崎潤一郎：「……」
你正常點，敦，我有點害怕。
「好吧，這個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谷崎潤一郎瞅了眼目光犀利的同事，默默咽了下口水，收起了同款姿勢，說道，
「敦，就在昨天，香織姐突然來找我，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中島敦：「奇怪的問題？」
「對。」
谷崎潤一郎點了點頭，回憶地說道，
「香織姐問我，對搭檔來說，牽手和擁抱是正常的嗎？就像我和直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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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和太宰的關係
似乎出現了
微妙的轉變
一個開始試圖，拉開距離
另一位不說話
微笑地纏得更緊了
谷崎潤一郎
似乎發現了什麼
敦如臨大敵
什麼？他的【宰織】怎麼了？！
悠于 2024-1-8 20:00
第126章 Episode 126 步步緊逼的人
「敦君，香織姐問我，對搭檔來說，牽手和擁抱是正常的嗎？就像我和直美一樣。」
漩渦咖啡店內，谷崎潤一郎嚴肅地說道。
「……欸？」
這丶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不太妙？
中島敦一愣，露出了有點遲疑的表情。
「你看，我就說吧！」
谷崎潤一郎指了指敦，就差在臉上寫出『你自己不也是這個反應』幾個大字。
不怪兩個少年人是這樣的表現。
事實上，經過了這小半年，幾乎整個偵探社的成員們，都已經對由香織和太宰治的相處模式習以為常。
無論是牽手還是其他更親密的肢體接觸，他們都不覺得意外。
在眾人的眼中，太宰治不止一次在黑髮少女的公寓留宿，兩人也經常一起上下班，就差哪天宣布同居，然後派發喜糖。
沒看到這次從海灘回來後，櫻木小姐她們已經放棄了掙扎，開始私下爭奪婚禮伴娘的位置。
結果，也就是這個時候，這對偵探社公認的未來戀人，其中一方突然詢問『牽手和擁抱，屬於搭檔的日常相處嗎』。
這代表了什麼？
什麼情況下，黑髮少女才會詢問這樣的問題？
敦：「……」
谷崎潤一郎：「……」
兩個年輕的少年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不太妙的神情。
「等等等等，等一下……！」
眼見某個不妙想法跳出，就要在腦中冉冉升起，虎敦少年猛地一回神，試圖找出另一種解釋，
「這，這說不定是香織姐開竅了呢！」
「你看，香織姐和太宰先生才一起約會，參加夏日祭典。」
「說不定，兩人就在當晚擦出了火花，香織姐心跳加速，開始意識到過去一直隱藏的心情，又忍不住懷疑，所以向其他人確認。谷崎先生，這丶這是戀愛的徵兆啊！」
再加上兩人這幾天的工作搭檔。
中島敦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理有道理，忍不住雙臂環胸，用力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
這是戀愛更進一步的徵兆。
絕對丶絕對不是關係破裂的前兆！
谷崎潤一郎：「……」
敦，你也太拼了吧！
順便一說，你以後退休了，當個編劇也挺不錯的。
谷崎潤一郎看著同事信誓旦旦的模樣，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雖然有點不太忍心，但他還是小小聲開口，透露了一個信息量巨大的消息，
「其實……敦君，直美告訴過我，祭典那天晚上，她看到太宰先生是一個人回來的。」
兩個人一起去祭典，結果，就只有太宰先生自己一個人回來。
據說當時，一向笑眯眯的太宰先生，難得臉上沒有笑容，面無表情地回了房間。
用谷崎直美的話來形容，就是——
走廊的燈光打在青年的背上，連獨自一人的影子，都透著寂寥。
而更加不妙的是，由香織深夜未歸。
直到後半夜凌晨，黑髮少女才帶著一身海水的氣息，出現在酒店大堂。
一個在酒店房間睜著眼睛，熬到深夜，另一個又像是躲避一樣，凌晨才回來……上面這些線索加起來，怎麼想，都不像是關係勢如破竹，反倒更像是急速崩壞的預兆吧？！
中島敦不死心，
「可丶新幹線上，香織姐和太宰先生……」
「敦君，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其實是電視裡常說的，『成年人的愧疚』……之類的？」
「然後這幾天的工作搭檔，是太宰先生在試圖挽回？」
谷崎潤一郎思索了片刻，提出了一個莫名有說服力的答案。
中島敦：「……」
住口啊！香織姐和太宰先生才不是那種骯髒的大人，他們是純愛！
敦拒絕相信，但堅定的信心還是遭到了一萬點暴擊。
「不對！」
虎敦少年一個激靈，再次反應過來，目光炯炯地看向谷崎潤一郎，
「谷崎先生，祭典和工作的猜測先放一邊，關於那個問題，你是怎麼回答的？在那之後，香織姐又是什麼反應？」
這才是最重要的一環。
真正決定了他的夢想——
『當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的婚禮見證人』是否破滅的關鍵啊！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開始排練了啊！甚至已經在查怎麼考牧師證，寫祝福語了啊！
中島敦神色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谷崎潤一郎：「……」
「敦君，雖然這麼說有點殘忍，但我覺得……你還是換一個夢想比較好。」
不管是從『夢想』這兩個字的重量上來說，還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
至於原因嘛——
谷崎潤一郎看著瞪大了眼睛的同僚，眼前再一次浮現出一天前，自己和黑髮少女談話的場景。
「欸？是說搭檔之間的分寸感嗎？」
彼時，聽到問題的少年一怔。
或許是沒想到黑髮少女會問這個，谷崎潤一郎看起來相當的驚訝。
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他還是抓了抓頭髮，像是思考般，視線落在了由香織的身後，街道拐角的位置停留了一會兒，才斟酌地開口說道，
「香織姐，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也許不那麼適合哦。」
「因為，直美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只要是為了直美，就算毀掉其他人我也無所謂……香織姐，對你來說，搭檔也是這樣的地位嗎？」
黑髮少女聞言，眼睫微微一動。
由香織沒有回答，但是對面的橘發少年已經看到了答案。
「如果是的話，那麼，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橫濱的某一處街道上
谷崎潤一郎認真地說道，
「香織姐，就算是再親密的手足，默契的搭檔，也絕對不會把牽手和擁抱當做日常。」
「不如說，小的時候或許會這麼做，但長大了之後，反而就不會提出來了。因為這些在世間看來是不合適的，尤其是異性之間，是逾距的，至少在我們這邊是如此。」
「但是，如果即使是這樣，也想要伸出手靠近的話——」
谷崎潤一郎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
他像是害羞一樣，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臉頰，繼續說道，
「那大概是因為，我們從對方那裡，得到了幸福吧。」
「至少對我來說，直美的每一次伸手和靠近，都讓我感到幸福和安全。」
就好像每一次的牽手和擁抱，都是一次表白和承諾。
所以，對搭檔來說，親密的牽手和擁抱是不正常的，超出分寸的。
但如果這樣依然想要靠近，那大概是因為——
【那一刻所產生的幸福和安全感，遠遠超出了世間的分寸，它使人著迷，凌駕於理智之上】
「香織姐，我是這麼想的。」
由香織：「……」
黑髮少女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提問的意思，只是安靜地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但那個時候，谷崎潤一郎卻發現一向可靠的少女，一瞬露出了很複雜的表情。
那樣的眼神，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像是依舊無法理解的茫然，又似乎是意外找到了癥結的起因，搭檔提出牽手的開始，然後在發現這些後，再次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
就好像對谷崎潤一郎來說，每一次牽手是一次告白，但對於由香織來說，卻是又一次疑問的累積。
不過話又說回來，香織姐……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嗎？
還挺意外的。
谷崎潤一郎好奇地抓了下頭髮。
就在他打算開口詢問時，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帶著溫和的笑意。
「呀，阿織，你在這裡啊，一起回去吧。」
太宰治笑吟吟地從街道拐角處出現，對谷崎潤一郎點頭致意後，神情自然地走到了由香織的身邊。
鳶眼青年伸出手，如同往常的習慣那樣，去牽黑髮少女的手。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旁的谷崎潤一郎捕捉到了，由香織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
黑髮少女似乎想要往後退，避開自家搭檔的手，但在下一秒，又像是顧及什麼一樣，生硬地停住了。
於是青年順理成章地靠近，尾指輕輕勾住了由香織的指尖，然後略顯強硬地分開了少女的指間，十指相扣。
兩人並肩離開。
走遠的時候，谷崎潤一郎還能聽到太宰和由香織，吵吵嚷嚷的對話。
「對了！阿織，我在伊豆的時候，找那位老闆要了麻辣鴨血的菜譜哦，要嚐嚐看嗎？」
「……那位老闆？」
「等一下，太宰，那不是別人的鎮店之寶嗎？你怎麼拿到手的？！」
「嘿嘿，很簡單哦！」
「我告訴老闆，這是為了綁住重要的人而做的料理。」
「種花家不是有句話，叫做『要綁住一個人，先綁住她的胃』嗎？然後老闆就很豪爽地把做法告訴我了。還有七星椒，也另外送了不少哦，嗯，算算時間，快遞也差不多到了。」
「阿織，你又不說話了呢，在想什麼？」
「……沒什麼，總之——不准隨便改菜譜，也不准加奇怪的東西！」
「嗯，既然你這麼說了，了解~」
鳶眼青年的嗓音爽朗。
明明聽著，是與往日無異的對話，但留在原地的谷崎潤一郎，卻緩緩眨了下眼睛，露出了不確定的懷疑神情。
……是錯覺嗎？
太宰先生和香織姐的關係，好像——變緊張了？
剛才一閃而過的氣氛，莫名讓谷崎潤一郎聯想到了男女之間的試探。
只是與有來有往的搭檔相比，由香織他們則更加的——
一個有恃無恐。
正因為挑明了心意，所以開始肆無忌憚地靠近，而另一個始終顧及著什麼，而選擇了忍耐。
乍看之下，似乎是前者占據上風。
然而實際上，步步緊逼的人，和努力維持不變的人，究竟哪一方更加煎熬呢？
那一刻，谷崎潤一郎盯著兩人走遠的背影，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預感。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
香織姐，從男性的角度來說，太宰先生他現在，或許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冷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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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意識到了問題
試圖拉開距離
謝謝谷崎君
無意識的助攻
否則某個心眼繃帶怪
牽手和擁抱的特權，就要被收回了呢
戀愛就是戰爭
有些人看似占據上風
但煎熬的
到底是哪一方呢？（幸災樂禍的笑容
PS.
阿織啊，你這種處理方式可是很危險的（欲言又止
第127章 Episode 127 試圖拉開距離
關於誰更煎熬，由香織暫時無從得知。
但此刻，黑髮少女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想要暫時拉開距離，回到常規意義上的『搭檔範疇』，似乎沒有那麼容易。
在由香織看來，真正的阻礙並不是自家搭檔，而是其他更深層次的，過去沒有發現的端倪。
比如——
「嚐嚐看，阿織，味道會太重嗎？」
一個舀著鴨血的湯勺從身旁伸來，動作自然地遞到了由香織的嘴邊。
料理台邊，正在處理螃蟹的由香織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側過頭，把吹涼的鴨血含進口中。
少女尖尖的虎牙咬開沾滿了辣椒汁的表皮，咽了下去。
「唔，稍微有點淡，再濃一點也……」
由香織心不在焉地說著。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音一頓。
由香織猛地擡起頭看向了太宰治，四目相對之間，恰好捕捉到了青年湊近的鳶色眼瞳中，未散去的笑意。
一個念頭，後知後覺地在黑髮少女的腦中浮現。
【如果膝枕是逾距的，牽手與擁抱也是不正常的，那麼現在的餵食呢？】
【那也是正常的嗎？】
數分鐘以前，公寓的廚房內
太宰治和由香織默契地占據了料理台的一角，分工處理晚上的食材。
某個心眼繃帶怪興致勃勃地打開了由料理亭老闆，豪爽贈送的食譜手冊，成功把一鍋麻辣紅油鴨血，調製出了正常的亮紅色。
而由香織，則接手了更麻煩的拆螃蟹工作。
沒辦法，太宰治被螃蟹夾住兩根大拇指，痛得嗷嗷直叫的畫面，實在令人印象深刻，由香織一點也不想再重複一次，當時的兵荒馬亂。
砂鍋在竈台上咕嚕嚕地冒著熱氣，鍋內的咖哩和胡蘿蔔已經燉得軟爛。夕陽溫暖的光芒從落地窗外照入，整個公寓內瀰漫著米飯的香氣，顯得寧靜而溫馨。
這不過是再日常不過的一幕，和平時沒有任何差別。
黑髮少女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直到現在，她像是終於反應過來。
由香織驟然擡頭與太宰治目光對視，然後看到了自家搭檔眼中，又一次毫不掩飾的笑意。
如果膝枕逾越了搭檔的距離，牽手和擁抱超出了搭檔的界限，那麼現在呢？
這種像是人類新婚夫婦，一起在廚房裡料理晚餐，心無芥蒂地吃下另一方遞來的食物，算是過分親密嗎？
由香織定定地注視著太宰治。
黑髮少女不需要詢問，因為很快，青年就用實際行動，告知了由香織正確答案。
「阿織，這裡沾到了哦。」
太宰治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由香織的唇角輕輕一揩。
青年乾淨的指腹沾染上少女嘴角的醬汁，隨後送到自己唇邊，舌尖在手指上舔了舔。
「嗯，好像是淡了一點。」
鳶眼青年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語氣自然地說道。
由香織：「……」
由香織面無表情，情緒穩定。
就是一不小心手上太用力，把堅硬的螃蟹殼當場捏爆，成了螃蟹泥。
很好，看起來，後面食材處理的步驟都能省掉了。
晚餐的焗蟹，直接變成了焗蟹泥。
太宰治沒有說話，反而無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就差對黑髮少女承認——
「沒錯，這同樣是超出搭檔範疇的行為哦，阿織，你生氣了嗎？」
由香織當然不生氣。
作為一個成熟的吸血鬼，難道她還會幼稚到，和一個人類一般見識嗎？
她難道會在明知道某個心眼繃帶怪，不擅長辣椒的前提下，當著自家搭檔的面，眼都不眨地往對方的蟹泥裡，拌進一大勺生芥末嗎？
－－沒錯，她會。
「欸欸？等……！阿織，不要突然加這麼多芥末啊，我吃不來啊！」
太宰治心痛地睜大了眼睛，試圖搶救當天的晚餐。
可惜，人類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吸血鬼作弊一樣的手速。
「哦，誰說這是給你的了？」
由香織斜睨了一眼自家搭檔，繼續往蟹泥裡敲一顆雞蛋，和芥末一起均勻地拌開，面不改色地胡謅道，
「這是貓飯，我打算明天拿去餵小咪，沒有你的份。」
哼，耍心眼的繃帶怪，晚餐只有素咖哩配白米飯。
「可是阿織，」太宰治眼神犀利，一秒抓住了重點，
「貓咪是不可以吃芥末噠！」
「那也沒關係。」
由香織見招拆招，
「春野小姐養的三花不是普通的貓，我上次還看到他溜進酒吧，偷偷喝酒了，實在不行，還有敦君。」
……等等，敦？
由香織攪拌蛋液的動作一頓，突然想起虎敦少年好像提過，自己不擅長料理，平時都是啃野菜（？）充飢……唔，那就再搭上茶泡飯好了。
正好把小鏡花的份也一起準備上。
她沒記錯的話，海苔和梅子好像是放在廚房的……
由香織越想，越發地覺得這主意不錯，真的轉身去拿茶泡飯的食材。
「你怎麼能這樣，阿織！」
太宰治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眼見不僅自己的愛の晚餐（？）要變成貓飯不說，連晚上二人獨處的珍貴時光都要跟著泡湯，出現兩個閃閃發光的電燈泡。
某個鳶眼青年瞬間如臨大敵，超常發揮。
太宰長腿一跨，搶在由香織前面，先一步拿走海苔和梅子，另一隻手跟變魔術似的，繞到少女的腰側口袋，指尖一挑，順走了由香織身上的手機。
一套動作下來，堪稱行雲流水。
可見，他對黑髮少女收納東西的習慣，多麼爛熟於心。
「阿織——」
太宰治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一副挨餓黑貓的淒涼表情。
可惜，由香織這次不打算買帳，直接選擇扭頭移開了視線，不去看太宰。
中原先生說得沒錯，不可以心軟。
正好藉著這次機會，把之前『共進晚餐』的習慣也改掉。
反正吃飯嘛，人多更熱鬧，然後趁機拉開距離……
黑髮少女雙臂環胸，腦中的思緒流轉，算盤打得『啪嗒』響。
就在她準備付諸行動時，由香織突然發現，自家搭檔突然安靜了下來，半天沒有說話。
嗯？怎麼沒聲音了？
……是，是她太過分了嗎？
由香織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抵不過隱隱作痛的良心，微微側過頭，用餘光瞟了眼太宰治，然後就被早有準備的青年抓住了目光。
「阿織……」
太宰治耷拉著肩膀，失落地望來。
由香織的表情一凜，眼神警惕。
就在黑髮少女做好了準備，迎接自家搭檔又一次掏出手帕，假裝傷心地擦拭眼角的經典戲碼時，
下一秒，由香織卻看到太宰治直接張口，猝不及防地來了一句——
「喵。」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由香織：「……？？」
太宰黑貓眨眼，繼續，
「喵~」
阿織，他現在就是貓哦！
所以晚餐是他的，也不可以喊其他人來！
終於反應過來的由香織：「……」
黑髮少女默默扶額，露出了震撼一整年的表情。
倒丶倒也不必這麼拼。
……好吧，你贏了。
由香織的身體僵硬，表情出現了難得的空白。
搭檔突然學貓叫的操作，堪比一顆爆破的原.子彈，成功把由香織震得頭皮一麻，連腦內一連串『拉開距離』計劃，也瞬間『轟隆』一聲，碎裂了滿地。
反倒是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一眼黑髮少女的反應。
他把手裡的東西放回桌上，手指在下巴點了點，露出了發現什麼有趣秘密的表情。
【難道說，阿織她——】
太宰治微微眯起了鳶色的眼瞳。
像是驗證某種猜想般，他趁著由香織尚未回過神時，放低了腳步走到黑髮少女的身邊。
太宰治俯下.身，直接把嘴湊到了由香織的耳邊，壓低了嗓音，以氣音輕輕吐出一句——
「喵。」
由香織：「！！」
然後這一回，太宰治清楚地看到了，黑髮少女像是被人戳中了弱點一樣，肩膀誇張地一聳，連脖子上都條件反射似地，激起了一層米粒的小疙瘩。
「……好好說話，別丶別突然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由香織猛地醒過神，炸毛一樣往後退了一步，不贊同地瞪向自家搭檔。
此刻，黑髮少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感覺耳朵酥酥麻麻的。
更糟糕的是，吸血鬼出色聽力，幾乎清晰地把青年的每一聲氣音腔調放大，湧入耳中的瞬間，連帶著神經就像是過電了般，驟然翻滾出一種陌生又反常的感覺。
總之就是，不受控制，又非常奇怪。
由香織渾身激靈，下意識想揉一揉耳朵，消除那股奇怪的酥麻感。
然而少女才剛準備擡手，就對上自家搭檔滿含笑意的目光，於是動作又是一頓。
不知為什麼，由香織突然產生了一種奇特的直覺——
如果她這麼做了，就會暴露出某些不得了的身體弱點，以後絕對會被抓著利用。
「你笑什麼？」
由香織收回手，警惕地瞅著笑吟吟的搭檔，心中的那股直覺無限放大。
「嗯？什麼也沒有哦。
太宰治把雙手揣回口袋裡。
青年好心情地勾起嘴唇，像是確認了什麼意外驚喜般，對由香織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眨了個Wink，
「就是突然發現，原來比起狗，阿織更喜歡貓嗎？」
「嗯嗯，真巧，我也喜歡貓，尤其是美麗又可愛，有一雙凜凜藍眼的白貓哦。」
由香織：「？」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搭檔好像又在糊弄她。
事實證明，人是不能太得意的，否則，容易遭到『倒霉之神』的制裁。
眼見『愛の晚餐變貓飯』的危機，成功解除。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太宰治幾乎是全程彎著眼角，把鍋內冒著熱氣的麻辣鴨血盛了出來，心情肉眼可見的愉快，就差現場哼唱一曲『殉情之歌·改』。
反而是由香織神情嚴肅，時不時瞄一眼自家搭檔，猜測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麼。
其他的也就算了，但剛剛那個——
一閃而過的異樣感實在太突兀，想忽略都難。
直覺告訴由香織，不能放著不理。
所以太宰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由香織單手捏著下巴，沉思地盯著眼前的蒸籠，偶爾瞥一眼太宰治，試圖從對方笑吟吟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
然後每一次，都只得到了自家搭檔，一個無懈可擊的保密笑容。
由香織默默收回了眼神。
糟糕，感覺更加不安了怎麼回事。
那倒不是危險之類的預感，而是更加丶更加難以形容的——
黑髮少女皺起眉，生平第一次產生了，讓長姐把愛德華空運到橫濱的想法。
借助兄長的讀心術，瞅一眼太宰治的內心。
思索間，由香織微微出神。
等到少女側過頭，再看向太宰治時，突然一嚇，驚悚地發現對方正把一碗高湯往鍋裡倒。
眾所周知，剛剛沸騰過鴨血料理的鐵鍋，溫度高得可怕。
更何況，裡頭還殘留著一些熱過的紅油，再加上高湯的溫度，三個疊加在一起，那就是——
「等等！太宰！快住……！」
茲啦——！
伴隨著高湯倒入熱油鍋中，廚房內瞬間激盪起一層沸騰的聲響。
這點程度，當然不至於炸掉廚房，甚至油鍋都不會有事。
但與之相對的，倒湯的人，一定會吃足苦頭。
比如現在——
滾燙的水氣隨著油花蒸騰而上，撲向太宰治的手指。
某個心眼繃帶怪眨巴了下眼睛，有點意外地『咦』了一聲。
他轉過頭看向由香織，剛想詢問發生了什麼。
下一秒，就見青年終於反應過來，冒出一連串痛呼。
「好燙燙燙——！阿織，手要燙熟了，皮要燙沒有！」
這次，太宰治還真沒有誇張。
這是一個所有人，初中就學過的物理知識點——
【提問：被熱油燙到疼，還是被澆上水的熱油激起的水氣燙到疼？】
【回答：水氣更疼。】
因為氣體會液化。
這就相當於，人被熱氣燙傷一次後，再被液化後的水蒸氣小珠子，又燙傷一次。
雙倍的Buff，帶來雙倍的火辣體驗。
「你是笨蛋嗎，太宰！油鍋還熱著，你就敢倒熱水……」
「等等！你別亂動，先不要開冷水沖，也不要去開冰箱掏冰塊啊！會二次凍傷的！」
一時間，由香織頭皮一炸，瞬間把腦中的思緒拋到了一邊，上前按住了太宰治的手。
生怕再慢一步，自家搭檔就要把手往冷凍層裡塞了。
她還不想晚餐多一道不能吃的『冰凍紅燒人蹄』啊！
由香織迅速擰開水龍頭，把水溫調回室內的溫度，讓某個倒霉蛋先衝着，自己回客廳去拿醫藥箱。
醫藥箱的蓋子打開，露出裡頭一排整齊的備用藥和消毒用品。
其中一層，還裝了滿滿一格的密封醫用繃帶。
吸血鬼不會受傷。
即使真的出了問題，也用不上人類的藥物。那個時候，給他們一包血袋，才是最高效的選擇。
於是這些藥品，都是為誰準備的，就一目了然了。
在拿出燙燒膏和繃帶時，黑髮少女像是再次發現了什麼，動作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秒。
與此同時，正慘兮兮喊疼的太宰治，同樣注意到了由香織一瞬間的停頓。
於是，青年垂下了眼睫，像是忽然感應不到疼痛一樣，安靜了下來。
一瞬間，公寓的空氣變得沉寂。
鬧騰的嘈雜消失了。
只有黑髮少女的嗓音，和撕開包裝袋的聲音，在客廳迴響。
「還好，只是輕微燙傷，不算嚴重，第二天應該不會起水泡。」
「太宰，你回去後，記得不要讓傷口碰水。」
客廳沙發邊，由香織拿開冷敷的涼水袋，仔細觀察了一眼搭檔的左手。
少女一邊叮囑，一邊擰開了燙燒膏，小心地塗在了青年紅腫的指節上。
藥膏薄荷的涼意，在發燙的皮膚上蔓延開，帶著一點點刺鼻的消炎水氣味。
太宰治一聲不吭地垂著眼睫，注視著為自己處理傷口的由香織。
沒有人說話，一種心照不宣的氣氛，在公寓內蔓延。
「——回去後？」
就在由香織收回手的瞬間，聽到太宰治說話的聲音響起。
青年的嗓音平靜，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口吻，但落在由香織的耳中，卻莫名地帶上了一點不明顯的鋒利。
就像是海上的一小塊冰塊。
乍看之下，只是不起眼的一點，但水面之下，早已凝結著一片龐然冰山，足以迫停撞毀任意的遊輪船隻。
「阿織，你打算讓我回到哪裡去呢？」
太宰治輕聲開口，一點一點掀開公寓內的痕跡，語氣平靜地說道，
「浴室裡放著我的洗漱用品，客房的衣櫃裡，掛著我上次留下的外套……你絕對用不上的醫藥箱，冰箱裡剛買的螃蟹和食材，餐廳裡的雙人餐具——」
「還有什麼呢？」
牽手丶餵食丶擁抱。
當這些過去的細節一點點被翻出來，展現出掩蓋在『習慣』下，真實的親密時——
太宰治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溫和地輕聲問道，
「阿織，你現在是打算，把這些也一起丟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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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想要拉開距離
並且知道太宰知道自己想要拉開距離
太宰沒打算讓步
並且知道阿織知道了自己知道她的想法
沒錯，這是僵持保衛戰
阿織退無可退
太宰這裡要是讓步了
就真的是【永遠的搭檔】了哦
PS.
阿織啊，你被發現了不得了的敏感點了啊
第128章 Episode 128 讓步了,又好像沒有
「阿織，你現在是打算，把這些也一起丟出去嗎？」
太宰治的話，讓由香織手上的動作一頓，拆開醫用繃帶的力道也跟著停了下來。
乍聽之下，太宰治問的是關於公寓的擺設問題。
但由香織內心很清楚，自家搭檔的這番話，實則是另有所指。
同樣的，數分鐘以前，由香織口中的『你回去以後』，似乎也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傷口叮囑，但太宰治卻聽出來了，其中隱藏的另一層意思。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對峙和僵持。
沒有人明說，但雙方話裡潛藏的意思，又早已溢於言表。
事實上，由香織很早就知道，自家搭檔是個心眼數量堪比蜘蛛怪的傢伙。
不提最初他們遇見時，她踩中的那些『連環坑』，即使是在那之後，他們成為了搭檔——
國木田獨步丶晶子丶甚至是Port Mafia的赭發重力使，都在提醒黑髮少女，她的搭檔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傢伙。
腦袋有多麼聰明，實際上，就有多麼可惡。
這一回，由香織倒是再一次感受到了。
太宰治看得很明白，由香織正從其他人口中，逐步了解所謂的『不逾矩的搭檔』是如何相處的，試圖糾正過去的『錯誤』，讓一切回到正軌
也因此，與其放任黑髮少女一點點發現更多細節，得出一個冷靜的結論，太宰治的做法則更加乾脆。
——索性由他來當這個人。
不管是牽手也好，擁抱也好。
一起料理晚餐也好，餵食也好。
公寓裡的痕跡丶過去形成的習慣，甚至是他們現在，此時此刻的相處模式——
【阿織，和我們有關的一切，都是在『搭檔』之上哦。】
【那麼，你現在是打算把它們丶連同我也一起『修正』嗎？】
這就是太宰治平靜的話中，潛藏的另一層含義。
某個鳶眼青年看似溫和軟綿，笑容和煦，實則步步為營。
他在用另一種『軟刀子』般的手段，迫使黑髮少女停止拉開距離的做法。
而太宰治所押注的，能依仗的，也就只有從心上人那裡，得到的一句承諾而已。
——【你是我最重要的搭檔。】
她的搭檔啊。
真的是——
由香織輕輕眨動了一下眼睫，在短暫的動搖之後，很快又重新恢復冷靜。
黑髮少女乾脆利落地撕開醫用繃帶的封口，動作熟練地將繃帶拉開，一圈一圈纏上太宰治紅腫的手指，剪掉多餘的尾端，以一個漂亮的結扣固定。
由香織沒有說話，但太宰治知道，這是黑髮少女做出決定的標誌。
於是，太宰治同樣沒有催促，只是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由香織的臉上，耐心地等待答案。
「喀噠。」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搭扣聲，醫藥箱的蓋子合上，被由香織放在了一邊。
「——《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第四十三條，適度的親密接觸有助於感情修復，促進彼此關係；第六十七條，偶爾更靠近一點的擁抱也沒有問題，這是關係更進一步的體現……」
「還有第八十一條，九十二條……」
黑髮少女清凌的嗓音，在公寓內迴盪。
一字一句，準確無誤地複述出了某個傢伙編撰的內文。
太宰治的眼皮微微一跳，似乎猜測到了由香織接下來想說的話。
青年鳶色的瞳眸目光閃爍，臉上的神色不變，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唯獨他的尾指一動，本能地想曲起手指，然後下一秒，卻被由香織按住了手背。
黑髮少女的指尖在剛包紮好的繃帶上點了點，語氣不贊同地說道，
「別動，離藥效發揮還有一會兒，現在會刺激傷口。」
太宰治：「……」
可是阿織，他現在就疼啊。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想說什麼，但還是老實地停下了動作。
由香織收回手指，繼續說道。
「太宰，那本亂七八糟的雜誌，我看完了。」
「在那之後，我還看了一些其他的研究書目。書上提到，大部分人類學者認為，觸碰能夠拉近彼此的距離。谷崎君也說，直美的每一次伸手，都讓他感到幸福和安全，可是——」
由香織說到這停頓了片刻。
她掀起眼睫，湛藍的眼瞳不躲不避，筆直迎上了太宰治注視的目光，近乎直白地說道，
「可是，這些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不管是幸福感也好，還是安全也好。
不管是牽手也好，擁抱也好。
如果這些可以讓重要的搭檔放心的話，她照做也無所謂。
但是，也只是如此。
「太宰，那些人類的原理，對吸血鬼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它們都成為了日常，但繼續維持下去，關係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這樣的話，你也可以嗎？
這種看似親密的舉動，和完全相悖的關係間的矛盾，對懷有戀心的人類來說，不會感到更痛苦嗎？
由香織沒有把後半段話說出口，但黑髮少女知道，搭檔能夠聽懂。
果然，在聽到這些後，太宰治的表情變了。
在由香織想來，這大概是相當過分的話了。
會被刺傷嗎？
會難過嗎？
會不會……太過分了？
由香織用力抿起唇角，想要再說點什麼補救一下，然而下一秒，她卻驚訝地發現，太宰治的眉眼一彎，露出了像是鬆了口氣般，開心的表情？
由香織：「？？」
怎麼回事？
這是不是……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一般人類在聽到這些拒絕後，是這種反應嗎？
由香織一頭霧水，想不通。
就在她準備開口時，對面的太宰治已經先一步俯下.身，突然張開了雙臂把由香織抱進了懷裡。
青年燙傷的左手就搭在少女的背脊上，成功讓由香織打算推開人的力道一頓，忌憚地停了下來。
「太宰！」由香織皺起眉。
「是你說的哦，阿織，擁抱是可以的。」
青年帶著笑意的嗓音傳來。
由香織：「……」
由香織震驚：「……所以剛才我說了那麼多，你就只聽到這些嗎！太宰！」
你這是什麼新時代的過濾型耳朵？
篩選重點的標準也太抽象了吧！
由香織無法理解，甚至有點想晃一晃自家搭檔的腦袋，確認一下裡頭裝的是不是都是水。
「阿織，不一樣也沒有關係。」
太宰治突然開口說道。
青年就像得到了某種特權一樣，正大光明地收緊了擁抱的力道，讓少女更加貼近自己。
懷抱溫暖的溫度，與跳動的心音就像看不見的繩索，隨著太宰治的嗓音，透過兩人肌膚相貼的地方，纏上由香織的身體。
「阿織，那些常識一樣的規律，對我同樣不起作用哦，在我看來，這也可以成為搭檔的相處模式。」
「所以……阿織，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太宰治彎起唇角，語氣柔和得彷彿毫無攻擊力的夢境，輕聲說道，
「不要推開我，我們繼續和以前一樣。」
「你看，這樣的話，就維持了不變，對吧？」
由香織：「……」
聽丶聽著好像有點道理。
「那——太宰，我們還是最好的搭檔？」
由香織覺得自己有必要，再確認一遍。
「嗯嗯！和以前一樣。」
太宰治毫不猶豫地點頭。
……太好了。
不想失去搭檔的黑髮少女聞言，跟著微微鬆了口氣，露出安心的表情。
她卻沒有看到，與自己擁抱青年勾起了唇角，堂而皇之在她面前，鑽了個文字漏洞。
【對，就和以前一樣。】
解決了最要緊的矛盾，兩人的關係似乎又恢復如初。
至少在由香織看來，一切都很順心。
除了在晚餐後，某個心眼繃帶怪掏出手機瞄了一眼。
隨後，太宰治轉過頭，看向了正在保養月華刀的由香織，用一種『明天早上一起上班吧』的語氣，自然地說道，
「阿織，我有點害怕，今晚可以去你房間睡嗎？」
「…………啊？！」
由香織擦拭刀刃的手指一抖，差點沒拿穩刀柄，現場給自家搭檔表演一個，斬鬼大失水準，嚇得連手裡的刀都掉了。
「當然不可以！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由香織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說好的和以前一樣呢！
這根本就是熟悉的得寸進尺吧？
話又說回來，他們以前也沒有睡一個房間的選項啊！
一連串吐槽子彈般，『噠噠噠』地在由香織的腦中告訴劃過，黑髮少女瞅著自家搭檔，欲言又止。
等一下……
說起來，太宰他剛剛好像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說的也是『和以前一樣』。
這個意思是——
由香織的心頭突然一跳，隱約從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語言陷阱裡回過味來。
然而還沒等黑髮少女細想，太宰治就先一步把手機遞了過去，打斷了由香織的思緒。
「是真的，阿織！你看這個，好可怕啊！」
可怕？什麼東西？
由香織好奇地放下手裡的月華刀，接過了太宰治遞來的手機，掃了眼屏幕。
手機上顯示的頁面，似乎是一個隱藏的情報論壇。
上面羅列了各式各樣的消息和動態，以及某些組織的暗殺名單，還有最高的位置處，常年保持高亮狀態的懸賞發布。
順便一提，某個前Port Mafia的幹部就在上面。
懸賞金額已經增加到九位數起步，只是至今沒人接下這個挑戰。
另外，位列懸賞榜第一的，並不是某個前幹部的人頭，而是一個更加離奇的內容。
由於條目的描述太長，由香織只能看到開頭的部分——
【長期收購那位黑髮藍眼，穿過的各種原味內……】
「等一下，阿織！我說的不是這個！」
太宰治猛地擡高嗓音，寬大的手掌在屏幕上一按，擋住了由香織的視線。
與此同時，他的指尖快速在頁面上點了兩下，直接把位於中央，卻被忽略得徹底的條目點開，瞬間蓋過了懸賞榜單，占據了全部頁面。
「嗯？什麼原味……太宰，剛才的那個『黑髮藍眼』是？」
由香織有點在意。
「什麼也沒有，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噁心鬼而已，不用在意。」
太宰治微笑地說道。
明明是英俊又無害的笑容，卻不知為什麼，莫名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連小聲的低語也怪怪的，充滿了細思恐極的意味。
「……嘖，之前的明明已經處理了，怎麼又冒出來新的。」
「果然還是……全部都……好了。」
由香織：「？」
什麼處理？什麼新的？
「咳，好啦，阿織，不用管其他的，看重點啦，重點。」
太宰治伸出食指，催促地戳了戳屏幕。
由香織：「……」
不，她倒是覺得那個懸賞榜單更可疑。
上面關於『黑髮藍眼』的形容也莫名的熟悉，很難讓她不在意。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有點想讓自家搭檔把頁面退出去，但還沒開口，就對上了太宰治望來的誠懇眼神——
……好吧，直覺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事。
黑髮少女收回了視線，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在看清頁面上的情報時，由香織的眼神一凝，皺緊了眉頭，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頁面上所記錄的情報，是一則針對橫濱年輕男性的連環兇殺案。
案件目前還處於保密狀態，受害人數為兩人，但已經有人先警方一步，把它展示在了這個隱藏的論壇內。
無關乎其他，只是因為這些受害人的死狀和體徵有點特別。
這些死去男性的屍體被移動過，就像垃圾一樣，被兇手丟棄在了惡臭的出租屋內。
他們渾身纏滿了透明的膠帶，下.體被人用鈍器搗爛。
而最古怪的是，犯人還在死者的嘴裡，塞了半顆梨。
當然，如果只是上述這些，自然還不足以引起地下論壇的注意。
真正讓這群人討論的關注點，是這些慘死男性的體徵。
死者全部都是二十二歲左右的年輕男性。
面容清秀英俊，天然卷，以及——
黑髮鳶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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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不愧是你，宰
成功力挽狂瀾
阿織看上去贏了，但好像沒贏
太宰看起來讓步了
但進度條
神奇地進了一格
年輕男性連續殺人案件登場
受害人特徵熟悉
就差貼某人照片了
後台待命的惡鬼上呼一
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第129章 Episode 129 怎麼反而,更親密了
「別害怕，我一向樂善好施，喜歡幫人一把，實現他人的願望，所以——」
「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這些死去的受害者，不太對勁。
公寓客廳內
由香織仔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論壇上的相片應該是偷拍的緣故，畫面模糊。即使把照片拉到最大，也只能依稀看到一部分出租屋的輪廓。而出於某些緣故，拍照的人反倒是把屍體作為了重點。
就差無限拉近對焦，把鏡頭貼到那些死者的臉上了。
「屍體被移動過，這些出租屋的結構擺設類似，應該是特地『裝扮』後的拋屍場所……但有點奇怪。」
由香織移開視線，把注意力重新落回了照片的中央，那些受害人的屍體上。
黑髮少女的目光在那些纏繞的膠帶丶搗爛的傷口丶以及塞在口腔內的半顆梨上一一掃過，語氣有點困惑，
「兇手會專門花費心思，布置這樣的現場，就代表這些對他來說，是有重要象徵意義的儀式。」
而儀式的最終目的，通常和復仇丶情殺丶或者是宗教的有關。
因為這些行為對謀殺沒有意義，但對情感宣洩是必要的，這是兇手想得到的東西。
但是這些屍體所呈現出的狀態——
由香織皺緊了眉頭，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
「膠帶纏繞的手法很專業，被鈍器搗爛的下.體是一擊達成，乾脆利落，沒有拖泥帶水。還有這兩個半顆梨，切開的弧度都保持了完全一致……」
兇手太冷靜了。
由香織從上面看不到一絲情感宣洩的痕跡，這和兇手激烈的殺人手法完全相悖。
能做到這一點，要麼，兇手早就快速升級，渡過了『新人期』，成長為真正嚴謹丶作風鮮明的連環殺手，但這通常發生在身具數十年惡名的連環殺手身上。
他們每一個都經驗豐富，身負血案卻潛逃多年，是每個警察的噩夢。
例如，曾經一度轟動美國的『小丑坡格』。
他利用籌款丶遊行和兒童政黨等慈善活動，扮演成小丑，先後侵犯謀殺了至少33名年輕男性，26名受害者被他埋在了家裡的供電管道裡，3名埋在了其他的房產處，剩下4名則隨意丟棄在附近的河裡。
但比起這類血跡累累，能帶來一城恐慌的『成熟兇手』，由香織更偏向另一種可能——
這個兇手太冷靜了。
彷彿這不是一次殺人儀式，倒更像是學校裡的教授，面對學生時的一次教科書示範。
但既然是『示範』，選擇這樣的儀式手法，一定還有其他理由。
唔，只看照片的話，信息還是太少了。
如果能知道其他的線索的話——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擡眼看向了對面的太宰治，
「太宰，還有別的內容嗎，比如屍體發現的地點，或者受害人的身份——」
結果話還沒說完，黑髮少女一擡頭，就對上了自家搭檔幽怨的眼神，配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彷彿在看一個絕情的負心漢，
「你太過分了，阿織！」
「欸？」由香織一愣，頭頂緩緩具象出一個問號。
她有做什麼嗎？
不是在很認真地幫忙分析案情嗎？
黑髮少女一臉莫名。
然後下一秒，由香織就看到自家搭檔，又雙叒叕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小手帕，熟練地擦拭眼角，開始了可憐巴巴地控訴，
「太過分了，阿織，這麼可怕的案件，萬一我就是下一個受害者呢！你不抱抱我，安慰我就算了，還一直盯著屍體看，一點都不關心人家！」
「啊，我知道了，反正人家只是一個收集情報的破案工具人對吧？」
「嗚嗚嗚，有事就『阿治』，說一些甜言蜜語，派不上用場了就是『太宰』。這次連『阿治』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句冷冰冰的點名……西庫西庫西庫——」
某個心眼繃帶怪『聲淚俱下』，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中途還不忘了跟擰衣服似的，擰了擰手帕。
結果，還真被他擰出了一地水？！
由香織：「……」
由香織默默低頭，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水漬，又瞅了瞅自家搭檔的手帕，無語地吐出一句，
「太宰，往手帕上倒酒精，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浪費藥品就算了，你是真不怕發生意外，比如手一抖，把手帕戳進眼睛裡是嗎？
太宰治不買單，並且眼神犀利地表示，
「阿織，不准轉移重點，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由香織：「……」
真正轉移重點的到底是誰啊！
太宰，其實你最擅長的是漂移吧？否則是怎麼做到一臉面不改色地漂移重點，瘋狂給自己加戲啊！
黑髮少女眉心跳動，儘管很想吐槽，但還是順著自家搭檔的話題，解釋道，
「我沒有不關心你。」
由香織看著太宰治，認真地說道，
「太宰，如果有可疑的人踏入這間公寓，我會第一時間發現的。」
「而且接下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黑髮少女沒有誇張。
以吸血鬼的感知力，她足以成為最好的盾牌。
沒人可以越過刀光，傷害【斬鬼】的搭檔。
再說，比起防禦和安慰，對於這種潛在又指向明確的威脅，由香織更傾向於直接把人揪出來，不管怎麼說，這些受害人的體徵未免太過一致了。
這種幾乎把『殺意』搬到眾目睽睽之下，展示在陽光下的風格，讓由香織很不舒服。
少女本能地在其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難道是那傢伙的手筆？】
某個黑髮鬼族青年的身影，在由香織的腦中一晃而過。
連帶著，過去那些一言難盡的對峙記憶，又一次浮現上少女的心頭，成功讓由香織一個激靈，露出了彷彿被奇怪的蟲子爬滿全身的表情。
雖然不想承認，但以由香織對那個惡鬼的了解，如果這兩宗案件，真的是他的手筆——
那麼，它絕對不可能，只是單純的一個案件這麼簡單。
很大概率，這些只是打招呼的『開胃小菜』。
【你想做什麼，惡鬼……】
由香織的眼神微動，當著自家搭檔的面就開始走神，琢磨另一個男人的心思。
然後就聽到某個小心眼的繃帶怪，突然開口，
「阿織，如果是空間類型的異能力呢？」
「……什麼？」
由香織思緒一頓，對上太宰治的目光。
「阿織，這世上，可是有各式各樣的異能力哦。」
見到成功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注意力後，太宰治豎起食指，睜圓了鳶色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對由香織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就避開和你正面交鋒的可能，用某種傳送，又或者是瞬間移動的能力，殺死目標。」
「阿織，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保持高度警惕的狀態吧？」
洗澡的時候丶入睡的時候，再比如——
就像剛剛，走神的時候。
只要足夠耐心，抓到一瞬間的漏洞，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阿織——」
太宰治注視著由香織，用如同預告一般的語氣，緩緩說道，
「如果由我來動手的話，說不定下一秒，『太宰治』就已經消失在你面前，被殺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了。」
由香織的瞳孔一縮。
鳶眼青年描述的計劃太過真實，幾乎完美地踩中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把另一種可實現的構想，呈現在了由香織的面前。
不說其他效果如何，至少成功讓黑髮少女的呼吸一滯，沒有再琢磨某個鬼族想法的心情了。
「我說你……倒是別這麼真心實意地計劃謀殺自己啊！」
這是什麼最新的自我詛咒鬼故事嗎！
由香織無奈地扶額。
她看了一眼自家搭檔，明知道對方在危言聳聽，但還是抱著刀起身，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坐到了太宰治身旁的沙發上。
以吸血鬼的速度，這樣的距離，即使真的存在『空間移動系異能力者』，也足夠讓由香織出手，抓住自家搭檔。
太宰治沒有說話。
他把少女的反應都看在了眼中，然後滿意地彎起了眼角。
在由香織坐下時，鳶眼青年還不忘了往由香織的方向挪了挪。
於是，這下連一拳頭的距離也沒有了。
兩人並肩而坐，手肘親密地貼在一起，跟黏糊糊的豆包似的，一起擠在長沙發的一角。
就好像沙發的另一側，那麼大的空位不存在一樣。
「所以，阿織，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在達成第一步之後，某個心眼繃帶怪又邁出了第二步。
太宰治的語氣誠懇又可憐，神奇地把話題繞了一圈，又接回了最初的問題，
「阿織，為了避免出現這個局面，我今晚可以留在你的房間嗎？」
「晚上我們一起睡吧，我害怕。」
所以繞了一圈，最開始的話題還沒過去嗎！
由香織的眉心狂跳，很想揪著某個心眼繃帶怪的後衣領，把人丟進客房裡。但一想到對方提到的『空間異能謀殺計劃』，黑髮少女的動作又一頓。
最後，由香織還是繃著臉，在自家搭檔可憐弱小又無助地注視下，妥協地吐出一句，
「——你睡地上。」
「嗯嗯~」
太宰治一秒歡快點頭，上揚的尾音怎麼聽，都不像害怕的樣子。
順便一提，最後，某個一向擅長得寸進尺的心眼繃帶怪，當然沒有真的慘兮兮地睡在地板上。
他成功把黑髮少女的公寓內，那張被遺忘了許久的行軍床，搬進了由香織的臥室裡。
當晚，由香織站在臥室門口，看著歡快地哼著歌，抱著被子往行軍床上鋪的太宰治，對眼下的發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但細想之下，又好像沒有問題？
這個情況……
也丶也是正常的吧？
畢竟特殊事件影響，之後再讓太宰搬回客房，就可以了吧？
由香織不確定地想道。
然後一轉頭，黑髮少女就看到自家搭檔已經鋪完了床，非常自覺地坐在了枕被裡，笑容滿面地望來。
「快來快來，阿織，很晚了，我們睡覺吧。」
青年催促地拍了拍旁邊的枕頭，鳶色的瞳眸內充滿了純潔的光輝，沒有一點點雜念，
「要聽睡前故事嗎？或者搖籃曲，我也可以哦！」
由香織：「……」
是錯覺嗎？
她怎麼覺和搭檔的距離一點也沒有拉開，也沒有維持不變。
反而……更親密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橫濱深夜的街道上
「叮咚叮咚——」
一道清脆的感應門鈴響起
某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內，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正彎著腰，把三明治和飯糰按順序，一件件擺進冰櫃的貨架上。
電子鈴響起時，他循聲轉過頭看向了來人，兩眼一亮，語氣熟稔地說道，
「又這麼晚下班啊，還是老樣子，梨和飯糰？」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穿著圍裙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把提前準備好的食物裝進袋子裡，遞了過去。
只不過這一回，袋子裡多了一盒溫熱的炒飯便當。
「喏，算是附贈的。」
「你啊，不要老仗著身體好，就整天不把胃當一回事，怎麼方便怎麼來。也別嫌大叔我囉嗦，就算再忙，身體才是自己的，咱們得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工作嘛。」
「別學那些小年輕，人都沒幾量重，還成天想著減肥，風一吹就跑……」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你這孩子也是，跟……一模一樣，聽不得嘮叨。」
見到來人完全沒聽進去，中年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背對著來人轉過身，去翻櫃臺後的保溫箱，
「對了，你等等，家裡的老太婆還燉了湯，一直說要帶給你，你拿回去熱……」
中年男人一邊說著，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個保溫壺。
他轉身剛想遞出去，卻發現了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櫃臺上，照例放了一個孤零零的信封，裡頭裝了一些鈔票和零錢。
男人怔愣地盯著那個信封看了一會兒。
半響，他才把手裡的保溫壺放下，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地嘆了口氣，語氣囁嚅，
「……都說了不用，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怎麼樣也——」
「算了，至少還有一個人記得，也算不錯……」
只是不知道，對於那孩子來說，能不能算得上好事。
想到這，男人又嘆了口氣。
另一邊，中年男人口中掛念的客人，已經提著袋子回到了公寓內。
屋內照明的開關按下，燈泡閃了閃，亮起的瞬間，一個修長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屋內。
此刻，他正靜靜地坐在沙發椅上，等待公寓的主人回來。
「別害怕。」
像是察覺到了房屋主人的目光，沙發椅上的鬼族青年轉過頭，舉止優雅。
他的眼瞳血紅，一頭天然卷的黑髮，如同天使般的面容暴露在燈光下。
鬼族青年的唇角泛著笑意，看起來溫和而友善，就像耐心的教授導師，
「我說過，我一向樂善好施，喜歡幫人一把，實現他人的願望，所以——」
「按照約定，該怎麼動手，屍體怎麼處理，模板都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你可以隨心意盡情發揮。」
「我很期待你的成果哦。」
話音落下的瞬間，鬼族青年滿意地看著屋主用力睜大了眼睛，露出了按捺許久的殺意眼神。
真是不錯啊，這樣的眼神。
就是不知道到時候的【斬鬼】，又會露出多麼漂亮的表情呢。
啊，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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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不愧是太宰
饒了一大圈
成功靠著『受害人預備役』的身份
搬進了心上人的臥室。
此時的阿織還不知道
有些人啊
搬進來了，就沒打算
再退出去
某個上呼一，鬼族
也已經準備就緒
就等好戲開場
PS.
還記得阿織對這個惡鬼的評價嗎？
他是真的真的，所有鬼族裡面最可惡的一個，擅長玩弄人心，借刀鯊人，主打的就是一個讓其他人賣命，自己閒坐高台
第130章 Episode 130 一夜七個
論壇上，兩起針對年輕男性的兇殺案果然不是偶然。
事態開始朝著香織擔心的方向，一路迅速發展。
清晨，橫濱某處廉租房一帶
一群神情兇惡的男人粗魯地踢開了擋路的垃圾桶。
他們旁若無人地踩上一處集體公寓的階梯，堵在了走廊的盡頭，把門板拍得震天響。
「滾出來，廢物！老子知道你在裡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別以為像隻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裡面，老子就拿你沒辦法！我數到三，再不出來，老子讓你從縮頭烏龜，變成火烤死龜！開門——！」
男人的聲音很大，扯著嗓門的威脅，成功把其他尚在夢中的租客一起吵醒。
有人不滿地擰起眉毛，透過窗戶往外看。
在瞟見這群男人來者不善的架勢，以及手上的鐵棍丶油桶等工具時，他們又立馬識相地往後一縮，紛紛拉上了窗簾。
而更多路過的人，在看了一眼後，默不作聲地加快了腳步離開，當做什麼也沒有看到。
沒有誰想多管閒事。
畢竟，他們深諳這條街的規矩。
此處距離擂缽街不過百米遠，再加上周邊聚集出沒的賭客。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裡的住客，要麼，是活該下地獄的蛀蟲，要麼，就是妻離子散，出事都沒人管的流浪漢。
因此，像是這樣的催債威脅，幾乎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躲在屋子裡的賭鬼堅持不了多久。
最多十分鐘，他們就會被破門而入的討債人拽出來，像條死狗一樣被帶走。
然後房東就能簡單收拾一下，把房間租給下一個人。
「大清早的，真晦氣，也不知道又是哪個。」
隔壁的房間內
被吵醒的租客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在心中掐秒計時，等著接下來的撞門聲。
果然，討債的人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堵在走廊上的男人們交換了一個視線，『呯』地一聲巨響，熟練地踹開了廉租房的大門。
「啊，踹門了啊，那後面該是慘叫了。」
還有求饒。
隔壁的租客隨手擰開水龍頭，往牙刷上擠牙膏，嘟嘟囔囔地說道，
「趕快解決吧，吵得要死，我一會兒可是約了肥羊，只要騙到手，後面一個月的賭資就……」
青年租客叼著牙刷，盤算著今天的釣鈎，怎麼從『提款機2號』再榨出點油水來。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預想中的動靜遲遲沒有響起。
怎麼回事？
難道是那個賭鬼突然人品爆發，有錢還了？
青年租客意外地挑起眉。
在好奇心地驅使下，他叼著牙刷，帶著一口的牙膏泡沫打開門，小心翼翼地湊到隔壁的門邊，探著頭往裡看——
幾乎是瞬間，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此刻，那個本該像一條死狗一樣拖走，發揮剩餘價值的男人，正仰面一動不動地歪倒在椅子裡，臉色青白，早已失去了氣息。
他的渾身纏滿了透明膠帶，岔開的雙腿間被搗爛，被一個可樂瓶堵死，上面豁開的口腔內，同樣如同洩憤般，惡狠狠地塞著半個梨。
這樣殘忍詭異的死狀，即使是見慣了骯髒的討債人，都忍不住喉嚨一嘔，露出了噁心的表情。
房間內開著電扇，嗡嗡的蒼蠅聲和電器的雜音混合在一起，讓原本就糟糕的空氣顯得更加渾濁。
「嘔——！」
有人受不了地倒退了一步。
於是，人群的包圍圈順勢打開了一條缺口，露出的空隙，恰好讓躲在門邊的住客，清楚地目睹了男人的死狀，以及——
就像是某種巧合一樣，被固定在椅子裡的屍體突然腦袋一歪。
下一刻，一張因為痛苦而扭曲到極致的臉孔，頓時筆直地映入了偷窺者的眼中。
偷窺的租客：「…………」
空氣彷彿靜止般，足足沉寂了一秒。
下一刻，一個驚駭的尖叫聲在街道上空炸響！
「殺人了！！嘔……嘔！！」
與此同時，同樣的場景，正在橫濱各處接連上演。
某棟寫字樓內，負責早晨打掃的清潔工一把丟開手裡的拖把，尖叫地從一家公司裡逃了出來，連滾帶爬地趴在樓梯間嘔吐。
公園內，晨練的市民驚恐地倒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寵物狗正護在主人的身前，對著灌木的方向瘋狂大叫。
還有流淌的河邊丶貨運的碼頭……
一時間，整個城市尖叫四起。
上一秒還迷迷糊糊，沉浸在睡意中的橫濱市民，這一刻，以一種他們打死也想不到的方式，徹底清醒了過來。
「怎麼回事！什麼叫做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到底有多少！喂？喂——！」
早上6:05分，天色才大亮
橫濱警局的刑警平塚，幾乎是在一連串的『奪命連環call』中醒來的。
一路上，口袋裡的手機就像是故障了般震動個不停。
等到他終於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趕到警局時，見到了同樣滿臉睏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同僚。
唯獨警局內的電話，如同炸開了鍋一樣，鈴鈴鈴地，集體瘋狂炸響！
刑警平塚木著臉，與無措地下屬們對視了一秒。
下一刻，他用力抹了一把臉，深吸了口氣，再擡起頭時，已經露出了屬於刑警的冷靜眼神。
「通知鑑定科做好準備，兩人一組，負責一個現場，人手不夠就把還在睡懶覺的一起叫起來，再不夠就去隔壁借！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去港口碼頭。」
「竟然是連續五個受害人……！」
今天到底是什麼見鬼的兇殺狂歡！
刑警平塚咬牙，一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壓力，腦內頓時嗡嗡作響。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一個負責留守的女警察放下了電話，開口叫住了他，
「請等一下，平塚先生，恐怕您需要再增設兩隊人。」
刑警平塚的腳步一停，緩緩轉過了頭，
「……小早川，你可別告訴我，就在剛才那一會兒功夫，又冒出一具屍體。」
男人的表情僵硬，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幾乎是立刻，他看到自己的下屬搖了搖頭，臉色凝重地糾正道，
「是兩具。」
「平塚先生，就在剛才，新的報案人稱，在一間食品工廠裡，發現了第六具和第七具屍體，兩個受害人隔著不遠，都在儲存生肉的冷庫裡。」
刑警平塚：「……」
這可真是太棒了。
一夜之間，七具屍體。
這是幹什麼？殺人犯集體出來，組團刷業績了嗎！
他們面對的，究竟是什麼喪心病狂的團體惡犯？！
「很明顯，這次那個刑警大叔判斷錯了，兇手不是團體作案，是一個人。」
「唔……充其量，還有一個躲在幕後，只動嘴皮的『導師』。」
武裝偵探社內
穿著經典棕色斗篷的黑髮偵探，掃了眼攤開的案件檔案，斬釘截鐵地說道。
與此同時，另一邊
由香織放下了手裡的現場照片，把它們交給一旁的虎敦少年，看著它們被一張一張貼上案情板，分類歸到了七個受害人的照片下。
順便一提，在那塊案情板上，還額外空了一點位置出來。
上面貼著是前一晚，太宰治在論壇發現的，另外兩個青年受害者的照片和資料。
本來，黑髮少女打算趁著江戶川亂步在，直接解決這兩件案子，把藏在幕後的『兇手』揪出來。
然而由香織沒有想到，她前腳才剛踏進偵探社，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表情凝重的國木田獨步告知，所有的工作暫停，專心解決橫濱警局的新委託。
一夜之間，連續七名年輕男性遇害。
儘管死狀相同，但無論是身份丶長相，還是案發現場都南轅北轍，找不到一點關聯性。
先不論普通市民如何震驚，年輕男性們又是怎樣擔驚受怕。
至少在新聞界內，今天簡直是媒體人的節日狂歡。
打開電視，隨便一個頻道，都能看到一連串情緒激昂的報導。其案情之詳細，推測之精彩，可比橫濱警局遞來的乾巴巴資料，生動有趣了不知多少倍。
顯然，橫濱警局在這件事上，異常的識時務。
在發現了案件不可控後，沒有絲毫多餘的掙扎，直接整理了份案情檔案，連帶著受害者的身份資料，一起遞到了武裝偵探社的手上。
據說，負責交接的刑警，在聽到江戶川亂步在橫濱時，瞬間兩眼發光。
原本死人似的棺材表情，瞬間如花般綻放，開心得就差現場跳一段扭秧歌。
刑警平塚大力拍著胸脯，激動地表示，
「請放心，不論什麼要求，我們都會全力配合！這樁案子，就拜託偵探社的諸位了！」
不得不說，僅就收集資料的速度來說，橫濱警局的效率絕對同行業內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當然，他們對媒體的保密工作，也依然糟糕透頂，就差漏成篩子了。
「也就是說……現在這宗案子，不是七個受害人，而是九個嗎……！」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內
中島敦貼照片的手，微微顫抖。
九名受害者的死狀，實在太過慘烈，尤其是兇手那個毫不留情，搗爛死者下.體的手段，直接讓敦他們頭皮發麻，完全控制不住臉上驚悚的表情。
「這種手段……也是死後故意的嗎？」
谷崎潤一郎不忍直視地扭頭，同樣不敢看幾個死者的案情板。
這到底是多大仇？
「不，從傷口的淤血情況來看，這些應該都是兇手在受害者還活著的時候，一件件完成的。」
由香織瞥了眼法醫的解剖報告，像是對比參照什麼一樣，又迅速翻閱了一圈幾個受害人的生平，開口說道，
「如果沒猜錯的話，兇手用了點手段，讓死者全程都保持最清醒的狀態。」
說不定，還是一邊哀嚎求饒，一邊看著自己的肢體被搗爛。
否則，屍體的臉上上，不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清丶清醒的——
黑髮少女的話信息量太大，聽出潛台詞的敦和谷崎潤一郎，頓時臉上一僵，『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用力並緊了膝蓋，乖巧坐好。
就連旁邊的國木田獨步，也可疑地停滯了一秒，默默調整了下坐姿。
整個會議室內，不受影響的，大概也只有江戶川亂步丶由香織和太宰治三個人了。
香織姐和亂步先生就算了，太宰先生明明是『受害者預備役』，還能這樣面不改色……
不愧是您，太宰先生，真是強悍啊！
中島敦和谷崎潤一郎看向少女身邊的太宰治，齊齊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然後等兩人回過神，想要繼續討論案情時，他們驚悚地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跟不上節奏了。
亂步先生他們，已經在討論兇手的身份了！
「兇手的作案手法變了。」
由香織手指捏著下巴，看了眼白板上，九個死狀相同的死者，
「原來如此，難怪最開始的兩個受害人，照片上沒有任何情感宣洩的痕跡，但又完美的執行了所有的儀式細節，因為這些情感宣洩，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前兩個人只是那位『導師』展示的案例。
而這個堵住死者下.體的可樂瓶，才是兇手真正的標誌物。
「這位兇手，看起來相當地怨恨這些受害人呢。」
太宰治擡起眼，視線掃過七名受害者的屍體，目光在觸及那些可樂瓶時微微一頓，語氣瞭然，
「動機應該是復仇，這些儀式是對過去某樁案件的重現。」
「不過起因是什麼？情殺還是自殺？」
「是自殺。」亂步肯定地說道，
「雖然橫濱警局的那幾人腦袋笨了一點，反應還慢，但那個刑警大叔還算過得去，這一點，他沒有判斷錯。」
只可惜，兇手不這麼想。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一系列復仇。
「唔，不過有件事，我還想再確認一下。」
由香織沉吟了片刻，轉頭看向對面的同伴，
「國木田先生，我和太宰出去一趟，之後的事情，可以拜託你和亂步嗎？」
江戶川亂步點了點頭，像是早有所料，沒有異議。
「等等，沙條……」
反倒是國木田獨步有點懵，顯然有點沒跟上三人的對話節奏，
「我大概知道你想去確認什麼，不過太宰有去的必要嗎？沒推測錯的話，兇手應該只是個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
「嗯？你在說什麼呢，國木田君。」
聽到這話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
「和異能力沒有關係，我一起行動的理由，當然是阿織希望我陪在她身邊哦！對吧，阿織？」
鳶眼青年說著，笑眯眯地轉過頭，看向了由香織。
然後眾人就看到，正在低頭思索什麼的黑髮少女，聞言看了眼自家搭檔，承認地說道，
「對，我希望這幾天太宰一直在我身邊，這樣我會安心一點。放心，我們很快回來，不會耽誤這次的委託。」
倒不如說，他們就是要去把這件委託，提早畫上句號。
那幾個受害人的背景有個致命的汙點，絕對不能讓幕後的兇手，提前透露給媒體。
國木田獨步：「……」
不不不，這個不是耽誤委託的事情啊！
沙條，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什麼叫做『希望太宰一直在你身邊，才會安心一點』？
是那個嗎？
你們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關係已經突飛猛進到這個地步了嗎！
請問再過兩天，他是不是要準備禮金了啊！
國木田獨步一言難盡。
他看了眼某個笑吟吟地彎著眼睛，就差背後冒粉紅泡泡的太宰治，又瞅了眼一臉平靜地說出了不得了的黏人台詞的由香織，總覺得世界有點割裂。
如果不是由香織的武力出眾，他都忍不住懷疑，眼前的黑髮少女是不是被綁架了。
所以……
是丶是他老了嗎？已經跟不上年輕人的速度了嗎？
……呸，不對！他才二十二歲，和某個繃帶浪費裝置同齡！
國木田獨步猛地反應過來，差點被刺激得懷疑人生。
至於旁邊的敦，在聽到黑髮少女承認時，直接『嗚』地一聲，驚喜地捂住了嘴巴，露出了『太好了，夢想沒有破滅』的喜極而泣表情。
虎敦少年感動地目送由香織和太宰治手牽手，離開的背影。
突然，他雙手交握合十，跟牧師朗誦似的，小聲地冒出一段意義不明的宣言，
「……今天，我們齊聚在這裡，是為了慶賀我的老師太宰治先生，和重要的姐姐，沙條由香織小姐的盛事，我們經歷歲月，見證了他們一路的風雨，讓我們共同舉杯&%#*&……」
正好坐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的谷崎潤一郎：「……」
你清醒一點啊，敦！
香織姐都說了，只是『這幾天』啊！明顯是考慮到這次案件，所以放心不下太宰先生而已。
不要真的去考牧師證，也不要突然開始背誦婚禮祝福詞啊！
這件會議室裡還有正常人嗎？他好害怕啊！
谷崎潤一郎欲言又止，表情無比精彩。
等等，說到正常人——
「……不對。」
差點接替敦，變成吐槽役的谷崎潤一郎一愣，猛地回過神來，想起了正事，
「那個……亂步先生，這個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謀殺嗎，為什麼又是自殺？」
「還有香織姐提到的『作案手法變了』，又是指什麼？」
他沒聽懂啊！
稍微考慮一下他們，不要突然快進到抓兇手啊！
谷崎潤一郎兩眼直冒問號，一頭霧水地注視著名偵探。
那副迷茫又渴望知識的表情，像極了數學課上，不過是彎腰撿了一支筆，結果一擡頭，就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聽不懂，黑板上的板書直接變成天書的可憐學生。
「啊，那個啊——」
某個鎮社之寶，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搖了搖頭，頭上的獵鹿帽跟著晃了晃，
「其實很簡單哦，不過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放心啦，谷崎君，再耐心等等，不出意外的話，真相很快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自己找上門？
谷崎潤一郎神情疑惑，剛想要追問，下一秒，他就聽到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江戶川亂步：「看，來了。」
彷彿是印證江戶川亂步的預言般，櫻木事務員推開門，對眾人說道，
「國木田先生，亂步先生，有一位委託人，堅持想要見一見你們，對方說知道兇殺案的真相，願意供出兇手，但作為條件……」
櫻木小姐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露出了有點古怪的表情，
「那位委託人希望偵探社能保護他，不被來復仇幽丶幽靈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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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橫濱又又一次
發生了連續殺人案
這次警方有經驗了，直接轉交專業人士
阿織和亂步他們
沒打算給兇手
發酵後續的機會
會議室有六人，國木田懷疑人生
敦原地背起了祝詞
只有谷崎潤一郎
還在關心正事
露出了撿一支筆，卻天書的表情.jpg
悠于 2024-1-8 20:00
第131章 Episode 131 也買個髮箍好了,帶貓耳的
自稱知道兇手身份的委託人，名叫廣田建三，是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他穿著不合身的成衣西裝，頭頂微禿，手上抱著一個公文包。
乍一眼看去，似乎和辦公樓內，負責保險業務的人員無異。但真正常年在外應酬的保險業務員，可沒有對方這種鬆垮乾瘦的體型，更不會張口就是『被報復的幽靈追殺』。
更何況——
接待區
坐在對面的敦和谷崎潤一郎看著委託人，同時微不可見地皺起了眉頭。
儘管對方一副木訥甚至是有點笨拙的表現，但兩個年輕的少年人，卻本能地感到了不舒服。
這個男人的身上……
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負責接待問話的還是國木田獨步，而作為名偵探本尊，江戶川亂步則是遠遠地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
除了委託人進門時，黑髮青年朝這邊斜睨了一眼後，就始終一言不發地低頭，翻看著一份舊報紙和資料，明顯不感興趣的模樣。
就好像幾年前報刊上的陳詞濫調，都比這位委託人的話有趣。
「請坐，廣田先生。」
「冒昧問一句，您認識這幾位受害人嗎？」
國木田獨步隨手抽了幾張死者的生活照片，放到了男人的面前，開口詢問。
這本來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舉動，但對面的廣田健三卻像是受到驚嚇般猛地一跳，甚至沒有仔細看一眼相片，就脫口而出一句，
「不認識！」
國木田獨步擡起眼睫：「不認識？」
「……不是，我丶我的意思是，我沒見過他們，但知道這個人。」
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反應可疑，廣田健三在說完『不認識』後，又趕緊在眾人注視下按捺地坐好，細瘦的手指點了點桌上，最靠邊的一張照片，
「我知道這個男人，他叫田中和由，我向房東介紹保單時，曾經在房東的家裡碰到過他。」
「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蛀蟲，在外頭欠了一屁股賭債不說，還經常騷擾附近的女租客，那天竟然直接闖進房東的家裡，嚷著什麼希望寬限幾天，以後一定會按時交付。」
中年男人喋喋不休地說道。
在談到受害者拖欠房租時，話中流露出一絲明顯的憤怒和懼意。
「原來是這樣。」
國木田獨步點了點頭，看上去接受了男人的說法，卻在收聲時猝不及防地加了一句，
「廣田先生，作為一個保險業務員，您倒是對這位『陌生』的房客，了解得很清楚啊。」
「我……！」中年男人一頓，自知露出了太多細節，又趕緊找補，
「這，這不是因為業務關係的需要嗎？」
「為了促成保單，我平時經常和客人打交道，聊得多了，也就知道了一些比較私人的消息……」
廣田健三乾巴巴地說道。
眼見敦他們的眼神生疑，他乾脆放棄了破綻百出的解釋，直接拋出了來此的砝碼，
「那些都不重要！是真的！你們相信我，我真的知道兇手是誰！」
「因為就在五年前，我見過一樁殺人案。裡頭的做法和現在的一模一樣，都是膠帶跟可樂瓶，只不過那時候死掉的……是一個叫谷口英子的女人。」
五年前的案件？女人？
中島敦一愣，轉頭和谷崎潤一郎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同時想到了，太宰治在不久以前，提到的『對過去某樁案件的重現』，以及『情殺還是自殺』的部分。
他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眼前這個古怪可疑的委託人，可能真的知道什麼。
與此同時，另一邊
由香織和太宰治正站在橫濱警局的門口。
不過兩人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像是尋找什麼一樣，看了一眼四周。
黑髮少女的視線掃過附近的商店，最後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上。
「唔，從路線推測，應該是那家。」
由香織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了自家搭檔，
「那問話就拜託你啦，太宰。」
「阿織，你這樣，顯得我很像一個收集情報的工具人哦。」
某個心眼繃帶怪語氣幽幽地說道。
雖然嘴上不太情願，但實際上，卻是相當積極地扶住黑髮少女的肩膀，和由香織偽裝成旅行的情侶，三言兩語之下，就撬開了便利店員工的話匣子。
其速度之快，如果不是由香織及時喊停，這位叫『松駒』的便利店員工，就差把自己的人生履歷都倒了個乾淨。
比如——
畢業一年依舊無職，面試過的企業近百，但總是以各種理由失敗，再這樣下去，只能一輩子便利店快樂打工了，以及身在鄉下的祖母，能一口氣吃三碗飯，最喜歡的食物是乾燒魷魚。
由香織：「……」
所以你這不是都說完了嗎？
還有，她怎麼感覺自家搭檔一邊抱怨被當成收集情報的工具人，但其實……
還挺樂在其中的？
由香織不確定地看了一眼太宰治，然後得到了青年的一個閃閃發光的笑容。
充滿了邀功的即視感，是兩位冤種前搭檔見了都要『呸』一聲，罵一句孔雀開屏的程度。
「這位老先生，也是便利店的工作人員嗎？」
由香織指了指櫃臺後方，牆上的一排員工照，像是普通的遊客一般好奇地問道。
雖然不常見，但確實有一部分便利商店，會把員工的照片和排班時間一起貼出來。
一方面是便於管理，另一方面，也算是對客人展示服務水平，承諾投訴追責到位之類的。
而這個照片牆上，在一眾青年人的相片裡，唯獨混入了一個鬢髮發白的男人，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啊，這位是谷口泰前輩，大概是兩年前來的。」
提到一起工作的前輩，這位話嘮的便利店年輕人抓了抓頭髮，嘆了口氣。
「谷口前輩……其實挺慘的。」
「之前我也好奇地問過店長，聽說前輩好像是前幾年家裡出了事，快到退休年紀了，但卻花了一大筆錢請律師，想替死去的女兒打官司，堅持一定要討個公道，但最後又都被法庭駁回。」
在那之後，谷口泰就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因為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想過自我了斷。
但後來又聽說，他在女兒的遺物裡，發現了不少曾經資助的孩子們寄來的感謝信，認為自己有義務繼續完成女兒的遺願，就重新振作了起來。
「對了，這幾天，不是發生了連續殺人案嗎？」
像是想到了什麼，便利店的青年又抓了一下頭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雖然看新聞上，那幾個人死得很痛苦的樣子，但其實，谷口前輩應該挺開心的吧？」
「開心？為什麼這麼說？」太宰治問道。
「因為谷口前輩辭職了。」
打工的青年說完，發現自己的說法似乎有歧義，又迅速補充道，
「就是，之前，前輩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但在今天早上看到新聞的時候，谷口前輩突然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喊著什麼『老天長眼』『報應』之類的話。」
「然後當天早班，前輩就和店長辭職，說是打算回鄉下了。」
一開始，聽到這些的便利店店長和青年都有點驚訝。
但事實上，過去的那樁舊案也不算什麼秘密，有心探查的話，還是能找到當年的一點報道。
於是，隱約猜到怎麼回事的同僚們，也就沒有再多問，默認了對方離開。
「希望這些事後，谷口前輩能在鄉下開開心心地生活吧。」
青年由衷地祝福道。
「這樣啊，果然是離開了嗎？」
從便利店出來後，由香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巴，像是早有預料般，臉上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
「阿織，要去見一見那位谷口先生嗎？」
太宰治擡頭看了眼天色，
「就算要離開橫濱，對方應該還會再耽誤一會兒，現在過去的話，應該能遇上。」
事實上，在聽完了剛才那些線索後，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都會鎖定那位谷口泰。
不過，由香織卻搖了搖頭，
「不用了，這點信息就足夠了，我們去警局吧，太宰。」
那位兇手，應該已經等著了。
數分鐘後，橫濱警局內
「欸？二位的意思是，是想要調閱五年前谷口英子的舊案嗎？」
負責接待的女警合上手中的文件，有點意外地看著來訪的由香織和太宰治，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
「對，是有哪裡不方便嗎？這位——」
由香織停頓了一秒，掃了眼對方掛在胸前工作牌，
「小早川小姐。」
「……沒什麼。」
名叫『小早川』的女警察定定地看了一眼由香織，沒有異議地搖了搖頭。
她的神情不變，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兩人很明顯能感覺到，這位警察小姐的態度瞬間冷淡了下來，從最初的抱有幾分期待，一下子變成了看沽名釣譽的騙子眼神。
這也無可厚非。
小早川是不久以前，才加入橫濱警局的新人。
既沒有聽說過『武裝偵探社』的大名，也不覺得，明明是一宗要緊的連環大案，身為一個刑警，竟然把它卻交給一個民營機構，是多麼值得稱道的行徑。
本來，這位警察小姐就對偵探社的能力抱有幾分疑慮。
在見到兩個調查員時，小早川一度以為，偵探社真的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結果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居然是翻以前的舊案。
【……明明有更重要的線索。】
【什麼啊，也就這點水平。】
小早川在心中嘀咕。
但由於自家的頂頭上司早有交代，『最大限度配合武裝偵探社』，她還是起身，帶著人去了檔案室。
「說起來，平塚刑警呢？怎麼沒見到他？」
在經過走廊時，太宰治狀似隨意地掃了一眼周圍，突然問道。
「平塚先生的話，剛剛帶人去現場了。」
領路的小早川側過身，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
「這個案子……雖然平塚先生拜託了你們，但也總不能真的什麼都指望偵探社，萬一能發現點不一樣的線索呢？畢竟，最後結案的是我們，還是要發揮點作用的。」
哇，這位警察小姐看起來，似乎對偵探社的意見很大啊。
對自己的上司也是。
冷不丁被懟了一通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無辜地看向了由香織。
結果發現，黑髮少女沒有理會自己，反而把目光落在了領路的小早川，胸前的工作掛牌上，在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和警號後，表情一動，若有所思。
「阿織……」
於是，某個心眼繃帶怪的眼神更加無辜了。
他悄咪咪地曲起手指，藉著牽手的動作，指尖在少女的掌心撓了撓。
由香織：「？」
怎麼了？
黑髮少女疑惑地轉過頭，然後就對上自家搭檔幽幽的眼神，腦袋上的問號頓時更多了。
為什麼她家搭檔，突然露出了被欺負的眼神？
這位警察小姐雖然態度不太好，但嚴格來說，對方的話也不算錯。
警察和偵探不一樣。
偵探只需要關心案件的事實，揪出幕後的兇手。
但作為司法程序的一環，警方必須處理更複雜的工作。
儘管最重要的事件真相，被負責人委託給了武裝偵探社。但這並不意味著橫濱警局，就能兩手一攤，坐在位置上摸魚，萬事大吉。
案發現場丶目擊證人丶關聯人丶證物丶證詞丶屍檢報告……
各式各樣瑣碎的細節都必須收集起來。
把它們變成一條邏輯嚴密丶思路清晰的『證據鏈』，然後帶著這些報告，一起移交給檢察機關，保證兇手得到應有的審判。
一旦『證據鏈』上的哪個環節出錯，最後都極有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兇手脫離程序之外。
也因此，眼下橫濱警局的大部分人員，都被抽調去了七個兇案現場，只留下一個略顯空曠的警局，和一部分後勤和值班的工作人員。
【但是，阿織——】
仗著周圍人少，唯一領路的警察還是背對著他們，太宰治光明正大地對黑髮少女眉目傳信，無聲暗示，
【對錯不是重點，而是我很難過，要安慰哦！】
讀懂了暗示的由香織：「……」
好吧，安慰。
黑髮少女平靜地點了點頭，顯然已經對自家搭檔的風格習以為常。
由香織把手伸進口袋裡。
太宰治期待地眨巴了下眼睛，以為黑髮少女又會從神奇的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或者巧克力，已經做好了接受投餵的準備。
嗯，順便還能欺負一下，自己的老古董心上人。
然而下一秒，他就見到由香織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魚乾發夾。
黑髮少女動作迅速地擡手，『啪嗒』一聲，把髮夾單手扣在了太宰治瀏海上，貼心地問道，
「喏，最新款的限量髮夾，怎麼樣，太宰，有感受到小魚乾的安慰嗎？」
甚至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太宰：「……」
太宰沉默了一秒，默默擡手，戳了戳瀏海上的小魚乾發夾，
「阿織，這個是？」
「是貓叫的回報。」由香織看著自家搭檔，目光真誠地說道，
「太宰，除非你告訴我，昨天發現了什麼，否則接下來，你都別想把它摘下來。」
摘下來了，也給你用吸血鬼的速度，一秒摁回去。
沒錯，雖然平時吸血鬼少女很好說話，但是在『弱點』這件事上，可是很嚴厲噠！
就算是她，也是會秋後算賬的！
由香織眼神犀利，沒有一點點商量的餘地。
「昨天？」
某個心眼繃帶怪疑惑地歪了下頭，問道，
「阿織，具體是什麼時候呢？我不記得了哦。」
裝傻嗎？
由香織對此一點也不意外，準確地複述出了地點和時間，
「昨天下午，廚房。」
「嗯嗯，這個我記得，然後我說了什麼呢？」
太宰治點頭，不著痕跡地繼續問道。
說了什麼？
由香織皺起眉，回憶了片刻，繃著臉表情嚴肅地吐出了一個關鍵詞，
「喵。」
沒錯，就是『喵』，這下總沒辦法轉移話題了吧。
黑髮少女示意地擡了擡下巴，無聲地提醒自家搭檔，現在可是在人來人往的警局。
就算大部分工作人員不在，但也勉強算是公眾場合。不想接下來都頂著小魚乾發夾，一路丟臉的話，就老老實實承諾，回去以後告訴她……
由香織張了張口，就在少女準備施壓時，就見自家搭檔突然擡起手掌，捂著了臉。
青年像是克制什麼一樣扭過了頭，肩膀細微地聳動，嗓音裡的笑意壓制不住地滿溢出來，
「……謝謝款待，阿織。」
「就憑剛剛那一句，我接下來都戴著這個髮夾，也可以哦。」
由香織：「？」
太宰治不說話，回憶著剛剛的那句『喵』，鳶色眼瞳中滿是笑意。
……糟糕，阿織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嗯，等解決了眼前這個麻煩，他也去買個髮箍好了。
有白色貓咪耳朵，還帶著鈴鐺的那種。
前面帶路，被遺忘了許久的警察小早川：「……」
不是，你們偵探社有毛病吧！
跑到這裡來撒狗糧，小心我投訴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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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可疑的委託人
立馬辭職，打算回鄉下的關係人
案件兇手呼之欲出
武偵這邊，是推理劇片場
阿織和太宰
則是奇怪的撒狗糧現場
騙到一句『喵』的太宰
滿臉笑臉
愉快地在以後的Play裡
又加了一點小道具
第132章 Episode 132 兩個兇手？
橫濱警局內
背後的狗糧對話不斷飄來，粉紅泡泡直冒。
前頭領路的小早川額頭青筋直跳，被刺激得夠嗆，很想現在就把人趕出去。但考慮到任務，又只能忍了下來，僵硬地梗著脖子打死不回頭，充耳不聞，眼不見為淨。
所幸，檔案室很快就到了。
一點都不想再聽到半句對話的小早川，幾乎是如獲大赦，一把推開了檔案室的門。
「就是這裡了。」
牆上的電燈開關被打開，明亮的燈光從天花板落下，一瞬照亮了房間內一排排的書架。
不同類別的案情檔案歸類擺放在架子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頗有一種置身於小型圖書館的錯覺。
有句話叫做，人在煩躁的時候，總是最直白誠實的。
——會不自覺地暴露出，偽裝背後的真實。
由香織站在原地，看著這位剛剛加入橫濱警局不久的警察小姐，熟練地穿過一排排架子。
明明是個新人，卻精準地繞過了堆疊的文件，抽出了他們指名的檔案。
「喏，你們要的檔案。」
一份標著年份的密封牛皮紙，遞到了由香織的面前。
然而黑髮少女沒有接，分明是她點名要求的材料，本人卻沒有絲毫伸手的意思。
由香織垂眸看了一眼資料的封面，突然毫無預兆地開口，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了其中的摘要。
「案發時間，20XX年5月，某出租樓內一名租客遇害。」
「死者谷口英子，女性，三十四歲，屍體發現時面部纏繞透明膠帶，手腳見尼龍繩捆綁過的痕跡，裙子被撩起至腹部，疑似遭受過性.侵。」
「房屋內丟失大量財物，不排除入室強盜犯案的可能性。」
「時間，同年6月23日，調查結果判定，谷口美香死於自殺，結案處理。」
一連串結案述詞，從黑髮少女的口中流利地吐出。
由香織掀起眼睫，湛藍的眼瞳映著明亮的光暈。
黑髮少女的視線落在小早川的臉上，其中瞭然的神情讓後者捏著資料的手指暗中一緊，下意識想要收回手。
「耳熟嗎，谷口小姐的案情概述。」
由香織說道，
「不過以上這些，對你來說，應該是翻閱了不下百次，早就倒背如流的陳詞濫調吧。」
拿著案情檔案的小早川，表情古怪，一副看怪人的眼神，
「你這是……在炫耀嗎，還是故意來警局捉弄人？」
「沙條調查員，這裡是案情檔案室，我當然清楚裡面寫了什麼。倒不如說，只要是警察，都會知道吧。」
「確實。」
由香織贊同地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地說道，
「小早川小姐，你才剛入職橫濱警局半年，而這一份檔案，時間是五年前。假設你是一位智商187的天才，能一分鐘閱讀兩萬字，也只需要不眠不休三個月，正好能看到谷口小姐的檔案。」
「再加上你平時出勤值班的工作時間，小早川小姐——」
由香織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女警，語氣真誠，
「想必，你這半年，一定是沒日沒夜地泡在檔案室研究案情，才能對五年以來的檔案，都瞭然於心吧？」
「對了，我們這邊還需要另外一份檔案。」
由香織停頓了一會兒，仰頭回憶了幾秒，繼續說道，
「時間的話，也是五年前，一份的跟蹤偷窺的案件，能麻煩你也一起找給我們嗎？」
小早川：「……」
然而這一次，小早川沒有動。
她定定地盯著由香織，臉上的表情跟著冷了下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沙條調查員。」
「沒什麼，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由香織沒有在意女警的冷臉，徑直說道，
「小早川小姐，在偵探社接到這次連環兇殺案時，我們很快就發現，七名男性遇害的手法幾乎和當初谷口英子的案件一模一樣，說是一比一復刻，也不為過。」
「而根據你手上的這份檔案記錄，曾經負責谷口英子案件的刑警，正是如今的平塚警部。」
「這麼明顯的線索，只要沿著這條線追查下去，一定能找到關聯者，以平塚刑警的能力，他不可能沒有發現，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
「小早川小姐，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年輕的警察小姐沒有回答。
說出答案的，是門邊的太宰治。
「因為平塚刑警知道，沿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毫無意義，又或者，重新把過去的相關者翻出來，也只是中了兇手的圈套而已。」
太宰治一邊說著，走到了由香織的身邊，代替黑髮少女接過了那份檔案。
青年修長的手指捏住檔案。
指尖與牛皮封面接觸的瞬間，一道像是異能力的光芒迅速閃過。
伴隨著『嗶啵』一聲，彷彿是有什麼碎裂的氣泡聲，在檔案室內響起，轉瞬即逝。
「哦！阿織，你看，這邊有個很特別的印戳欸！」
某個心眼繃帶怪瞪圓了眼睛，發現有趣玩具一樣，指尖在上面戳了戳，口吻可惜地說道，
「哎呀，又不見了。」
「真是可惜，警察小姐，可以麻煩你再表演一次嗎？其實我個人還蠻想嘗試一下，類似哈利O特的那種門鑰匙體驗。」
太宰治攤手搖了搖頭，一副無辜又惋惜的表情，簡直不能更氣人。
小早川：「……」
【無效化異能】
小早川的眼角一抽，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冷硬了。
見到刻意設計的計劃被拆穿，這位警察小姐索性也收起了多餘的偽裝，露出了本來的冷漠。
她像是咬定了，眼前這兩位『正義』的調查員不能拿她怎麼樣，面無表情地下逐客令，
「我聽不懂兩位在說什麼，也不知道這些和此次的案情有什麼關係。」
「檔案就在這了，如果兩位沒有其他需要的幫助，就請自便吧。和悠閒的偵探把戲不同，不巧，我們警察要忙的事情，還挺多的，不送二位了。」
「這樣啊——」
由香織了解地點了下頭，接過了自家搭檔遞來的文件。
「沒關係，那我們來聊一些，只有兇手才關心的話題好了。」
黑髮少女掃了眼檔案，把其中一張谷口英子生前的照片抽了出來，遞到對方的眼皮子底下，
「小早川小姐，從你個人的角度來看，你認為谷口英子是死於他殺，還是自殺？」
與此同時，另一邊
武裝偵探社內
「那個叫谷口英子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該。」
聲稱知道兇手是誰的廣田健三，開口說道。
說話間，男人刻意表現出憨厚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割裂的冷笑，語氣中理所當然的評判與傲慢，成功讓敦他們反感地皺起了眉頭。
「你們不知道，她就是個不檢點的女人。」
廣田健三像是分享秘辛一樣，呵呵笑了兩聲，壓低了嗓音說道，
「那個女人隔三差五就帶新男人回來，什麼公司的工薪族，船員，還有運動員……根本不挑，是個男人都能接受，這個死掉的田中和由，就是姘頭之一。」
「估計就是這樣，才會被誰殺了。也是活該，要我說啊……
男人略顯得意地擺了擺手，還想要繼續往下說，卻被國木田獨步打斷了下文，
「請直接講重點吧，廣田先生。」
「如果谷口小姐是死於情殺，這些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次那幾個男人，就是死在了一模一樣的手法底下，這明顯是兇手氣不過，又回來報復了啊！
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睜大了眼睛，近乎胡攪蠻纏地說道，
「而且我還知道，會幹出這件事的人是誰！」
「誰？
一個有別於國木田獨步的清亮嗓音傳來。
敦他們一愣，齊齊鬆了口氣，露出了『太好了，亂步先生終於開口了，不用再忍受』的表情。
老實說，儘管他們比不上亂步先生，但絕對不愚蠢。
如果一開始，敦和谷崎潤一郎還抱著分析真相的心情，聽委託人解釋的話。
那麼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百分百肯定，這個男人根本就是滿嘴謊言的混賬。
自以為偽裝得毫無漏洞，實際上，蹩腳到讓人不忍直視。
中島敦甚至產生了一種，再聽對方多說一句，都在謀殺自己大腦的錯覺。
廣田健三沒有注意到眾人神情的變化，繼續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發現，
「兇手就是谷口英子的父親，谷口泰！」
「那個男人，三年前就花了一大筆錢，找了一些律師，把谷口英子的幾個姘頭告上了法庭，指認他們謀殺，現在你們看，那個叫田中和由的真的死了！」
「而且我還聽說，谷口泰這一年多都在什麼便利店工作，隔壁就是橫濱警局。」
「他肯定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懷恨在心，一直等著今天殺人！」
男人說到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催促道，
「偵探社的，這些我可都告訴你們了，別愣著，快點去抓人啊！」
【還抓人……】
國木田獨步：「……」
敦：「……」
谷崎潤一郎：「……」
眾人表情一言難盡，已經完全不想多說一句話了。
「抓人，簡直可笑之極。」
清亮的嗓音再次傳來。
「喂，變態人渣大叔，你好像誤會了一件事。」
窗戶邊，江戶川亂步丟開了手中的報紙，一雙銳利的翡翠色眼瞳直直望來，
「偵探社可不是誰的委託都接的。」
「我們之所以坐在這裡聽你說廢話，不過是打發時間，順便等你這蠢貨自己送上門而已。」
「你說什……」
被指著鼻子的蠢貨一愣，下一刻，就要惱羞成怒地跳起來。
然而在他行動以前，黑髮偵探已經先一步開口，毫不留情地撕下了他的第一層偽裝，
「人渣大叔，從剛才開始，你就假裝自己是保險員，但話裡話外，都破綻百出。」
「你的故事說完了，那不如來聽聽，我的這個版本好了。」
亂步說著，瞥了一眼男人，
「廣田健三，真名廣田健次郎，你根本不是什麼保險人員，而是三年前，谷口英子死在的那間出租屋的房東。至於你今天找上偵探社的理由——」
「是害怕了吧？」
畢竟你和谷口英子的死，脫不了一點關係。
江戶川亂步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翡翠色的瞳眸銳利如刀，毫不掩飾其中的討厭。
那樣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不可回收的敗類殘渣。
「廣田健次郎，你滿口謊言，但唯獨兩件事，你說了實話。」
「第一件，谷口英子的交往對象不止一人，而是六個。那位小姐在情感生活上，的確有不符合一般人的認知標準，但也並不是真的來者不拒。」
至少——
亂步注視著待客區的男人，忽地笑了起來。
青年翠色的瞳眸眯起，如孩童般天真的可愛弧度，卻一刀狠狠戳在了對方的痛腳上，
「至少，那位谷口小姐，唯獨對你不假辭色，甚至是厭惡，不是麼？」
谷口英子或許看男人的眼光不怎麼樣，但排斥垃圾的直覺，倒是異常準確。
廣田健三，或者該說，廣田健次郎的臉色一僵，再也維持不住臉上憨厚的表情，眼神陰沉。
江戶川亂步的話，就如同尖銳的利爪，再一次抓出了男人最自卑也最憤懣的核心，把它們活生生地拖曳到了陽光下。
【其他人都可以，憑什麼他就不行。】
【不過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而已。】
惡臭不堪的情緒汙泥，從男人的眼底翻滾上來。
而這副毫不掩飾的，彷彿臭水溝一樣表情，倒是讓敦他們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最初感到那股違和感，是從哪裡來的。
「第二件，是案發現場。」
江戶川亂步移開視線，手指點了點桌上的資料。
下一刻，國木田獨步默契地打開了相片下的檔案，抽出了一張照片和分析報告，一起放在了桌上。
「這是……」
敦一愣，定睛發現，這並不是此次連環兇殺案的情報資料。
左邊的照片，是鑑識科拍下的一組記錄中，一個案發現場細節。
畫面內是一處出租屋，除了用白線勾出的屍體輪廓之外，只有一些家具，散落一地的物品，以及一張床。
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出其他異樣。
但敦和谷崎潤一郎卻皺起了眉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照片，直覺有哪裡不對勁。
「是床底。」
國木田獨步沉聲說道，點出了答案，
「出租屋內，到處都是翻動混亂的痕跡，但唯獨谷口英子的床底下，乾淨得過分，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當時負責這一起案件的刑警平塚，同樣發現了這一點。
那位刑警憑著多年的經驗，本能地產生了一種猜想。
他幾乎是立刻打電話給離開的鑑識科，讓他們回來重新調查。
但很可惜，根據鑑識科的檢測結果，床底下的地板是實心的，別說血跡了，在魯米諾反應之下，他們連一絲頭髮都找不到。
但，這正常嗎？
一個長髮丶獨居的女性，床底下一塵不染，甚至找不到一根自己的頭髮？
彼時，刑警平塚不敢細想，渾身止不住地發涼。
但是他沒有線索丶沒有證據，只有一個猜想。
而現在——
敦和谷崎潤一郎定定地盯著那處地板，一個同樣的猜想浮現在他們的腦海。
那間出租屋內，床底下的空間逼仄，狹小，但並不是沒辦法容納點『東西』。
尤其是，當這個『東西』足夠瘦小丶乾癟，鬆垮得就像——
兩個年輕的少年人一怔。
下一刻，他們的眼中升騰起強烈的驚駭。
敦和谷崎潤一郎緩緩擡起頭，視線落在了對面乾癟的丶鬆垮的『委託人』身上，露出了厭惡的眼神。
和窗邊的江戶川亂步，如出一轍。
噁心的，就像看到了臭水溝裡的汙泥。
沒有人說話，偵探社內一片寂靜，只有國木田獨步冷靜低沉的聲音，在室內迴響。
「是你，廣田健次郎。」
「五年前，你趁著谷口英子外出，利用作為房東的優勢，悄悄配了一把鑰匙，溜進屋內，躲在了她的床底下。」
而根據廣田健次郎對谷口英子的幾個交往對象，如數家珍的表現來看，恐怕，這個偷窺的時間並不短。
「每天晚上，谷口英子帶新一任的男友回家時，你就躲在她的床底下。」
「廣田健次郎，你偷窺了谷口英子的每一個晚上。」
「然後有一天，你親眼目睹谷口英子，死亡的全過程。」
「關於這一點，你確實沒有說謊。」
江戶川亂步開口，為這一場噁心的案件，徹底拉開了事實的序幕，
「只不過你看到的不是案發後的場景，而是真正的，案發時的現場。」
###
已知線索：
亂步這邊
在揭開五年前的事實
阿織和太宰
負責五年後的連環殺人案兇手
敦和谷崎君
逐漸了解，前輩們的分工
但想交換
並且露出了
他們做錯了什麼，要面對這種犯人
的表情
PS.
阿織這邊的兇手，是有點真東西在身上的哦
第133章 Episode 133 亂步的推理
「人渣大叔，你占著道德，指責谷口英子不檢點，但實際上真正怨恨的，不過是她接受了其他人，唯獨看也不看你一眼而已。」
「你認為她侮辱了你男人的尊嚴。」
武裝偵探社內
江戶川亂步瞥了眼瞼色難看的廣田健次郎，隨口補上第二刀，
「嘛，雖然在我看來，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大概也不比超市裡臨期打折的衛生紙有用多少。」
至少，衛生紙還能拿來擦一擦地板。
而有的人，只會躲在別人的床底下，蹭別人的地板。
谷崎潤一郎：「……噗。」
敦：「……噗。」
兩道猝不及防的笑聲，在偵探社內響起。
不愧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明明是辛辣又毫不留情的諷刺，卻成功讓敦和谷崎潤一郎沒忍住，捂住嘴巴笑了出來。
眾人集體一靜，默默轉頭看向了兩個不合時宜的傢伙。
中島敦和谷崎潤一郎動作一僵，表情嚴肅地放下了捂著嘴巴的手，跟小學生似地手掌平放在膝蓋上，乖巧坐直，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至於另一位，向來嚴謹認真的國木田大前輩，則煞有介事地咳嗽了兩聲。
姜發青年清了清嗓子，同樣一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
「……你們——！不過一個民營的野鴨子會社——！」
廣田健次郎臉色鐵青。
黑髮偵探一而再，再而三的實話，不亞於最鋒利的刀刃，劃開了他費盡心思的遮羞布。
男人氣得渾身發抖。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要衝上去，用拳頭狠狠搗碎那張囂張的小白臉。
但很可惜，這裡是武裝偵探社，這位委託人先生顯然討不到任何好處。
廣田健次郎忌憚地看了一眼身材高挑的國木田獨步，又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社員，眼神陰沉地開口，他還想說一些警告的話，但這一次，亂步並不打算給對方這個機會。
「對了，想去投訴或者曝光造謠之類的，都請隨意，門就在那——」
亂步豎起手指，點了點大門的方向，隨意地說道，
「只要你有膽量，踏出這裡一步。」
「什丶什麼……你們什麼意思？知道了什麼！」
黑髮青年話中的含義，讓廣田健次郎徹底慌了神。
如果說之前，這個品性低劣，滿口謊言的房東先生，還有發怒丶警告偵探社的餘裕的話，那麼此刻，他就像是被踩中了真正的命門，臉色慘白。
「知道了什麼？」
江戶川亂步微微側過頭，斜睨了一眼男人，如同在看一個腦袋尤其不靈光的笨蛋，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人渣大叔，你來這裡的真正原因，是『害怕』。」
「害怕到寢食難安，膽顫心驚——」
「生怕下一秒，那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就會找上門來，把你變成第八個受害者。」
所以，你寧可冒著被發現過往劣跡的危險，也要來這裡尋求庇護。
「……等等，亂步先生。」
谷崎潤一郎疑惑地皺起眉，忍不住確認，
「您的意思是，連環案的兇手也知道了廣田丶這個人以前的行徑，打算報復嗎？」
『報復』兩個字就像某種開關，一經說出，旁邊的廣田健次郎猛地哆嗦了一下。
這個上一秒還口出惡言，試圖威脅偵探社的男人，神色慌張。
他看著偵探社的眾人，彷彿見到最後一根浮木的溺水者般，眼中驟然迸發出強烈的求生光芒，向眾人求助。
「對……偵探社，救，救救我！」
「我只是偷窺而已，罪不至死……」
可惜，沒有人理會他。
就連一向最心軟的敦，也無視了男人的說辭。
「谷崎君。」亂步冷靜地開口，提醒道，
「只是偷窺和目睹案發過程，見死不救，是不足以讓一個無恥低劣的人承認自己的過錯，並為此擔驚受怕的。」
事實是，他們只會承認一個不那麼嚴重的罪責。
然後，以此掩蓋另一個更糟糕的行徑。
「難道是他殺了……」
谷崎潤一郎想到了一個可能，但下一秒，又立即否認了自己的猜想。
不對，之前在會議室時，亂步先生就提到過，谷口英子是自殺的。
與此同時，廣田健次郎再次驚慌地張開口，大聲辯駁，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動那個賤丶那個女人，我沒有！你們別想冤枉我！」
「對，你沒有。」
亂步看了一眼大喊大叫的男人，語氣瞭然地說道，
「你只是幹了一件比殺死谷口英子，更惡毒的事情而已。」
事實上最開始，谷口英子的慘案，還只是一樁倒霉的入室搶劫。
五年前的夏天傍晚，谷口英子照例在這一天拒絕了新男友過夜的請求，去了一趟銀行，打算給某個小孩匯款打錢，內容包括這個季度的生活費和學費。
順便一提，這裡的『小孩』，並不是谷口英子的孩子，她們也沒有任何親緣關係。
對方只是谷口英子在一次公司舉辦的慈善活動中，隨手選的一個貧困兒童罷了。
當時，她既不知道這個孩子的長相，也沒有聽過對方的聲音，只聽到主持人在介紹一個叫做『一對一天使扶住計劃』的項目。
在場的賓客相當捧場，她也就隨大流，在眾多資助的名單裡挑了一個名字最順眼的。
唯一記得的，就只有——
好像是個女孩子，以及，那是個像花朵一樣可愛的名字。
起初，對於這個『一對一的資助計劃』，谷口英子並不上心。
在辦好手續後，就沒有再多加理會，任由銀行定期從收入款項上轉走一筆數額。
反正占比不大，就當是做好事積德了。
直到第二年的新春，谷口英子意外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件，是從那個慈善機構寄來的。
裡頭是一疊數目明晰的賬單，詳細記錄了她捐助款項的用途。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像是成績單的東西，似乎是她資助的那個孩子，這個學期的成績。
在信件的最後，還附帶了一張嶄新整齊的獎狀，和一張由慈善機構統一附贈的新年賀卡。
上面除了一些官方的感謝語之外，還多了一行手寫的文字。
筆跡稚嫩，但勝在一筆一划，格外工整。
——【謝謝姨姨，下次，我會努力考一百分！】
谷口英子：「……」
彼時，恰好是谷口英子和未婚夫決裂的新年夜。
那個從大學開始相戀，一起走到今天的未婚夫，看似深情，實際上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在四處偷吃，而最搞笑的是，作為戀人的谷口英子，竟然對此始終一無所知。
直到即將訂婚的前一個月，不知哪個『好心』的第三者，寄來了一封言辭懇切的郵件。
不僅聲情並茂地敘述了自己與別人的未婚夫的甜蜜點滴，還附贈了不少精彩的照片和開房記錄，谷口英子這才知道了真相。
當時，大概連谷口英子自己都分辨不清，內心是憤怒多一點，還是好笑多一點。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封意料之外的新年賀卡，確實給了她重新冷靜下來的力量。
那天晚上，谷口英子對著賀卡安靜了許久。
直到遠處的天色漸漸明亮了起來，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她才像是回過神來般，忽地笑出了聲。
然後女人一路軟著雙腿，狼狽地從寒冷的天台，回到了溫暖的公寓內。
「什麼姨姨，我才二十三歲！風華正茂！」
公寓內，谷口英子捧著熱騰騰的咖啡，滿臉淚水地笑罵道。
從那天後，重新振作起來的谷口英子，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工作能力愈發的出色，但與此同時，換男人的速度也愈加的爐火純青。
儘管風言風語不斷，還有人傳言稱，她一個女人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都是在別的方面下足了功夫，技術了得，但谷口英子一點也不在意，只當是無能的狺狺狂吠。
順便一提，她和那個小孩的聯繫，也逐漸變得緊密起來。
從一年一次的固定機構匯報環節，到每隔數月，額外增加了不少東西。除了往來的信件，還有一些可愛的糖果，小孩在七夕時，慈善機構甚至還寄來了一個手作的布偶熊。
針頭歪歪扭扭，笨拙又難看。
儘管醜得要死，但谷口英子還是把它擺在了家裡最顯眼的櫃子上，保證一進門就能看到。
很難說，這不是另一種意義的曬娃和炫耀。
「……時間真快，不知不覺，也有十多年了啊。」
「那個小孩，也該開始考慮升學和進路了啊，不知道以後想做什麼。」
「女孩子的話，果然還是要考個大學，當個老師比較穩定吧？回頭問一問老頭——」
「不對！我琢磨這些幹什麼，老娘才三十四歲！風華正茂！」
案發當天，谷口英子提著一袋梨，獨自一人往公寓走。
一路上，她的腦子裡，還在琢磨自家小孩未來進路和升學的事情，結果剛一回神，就發現了公寓被撬開的大門。
谷口英子愣住，擡頭的瞬間，恰好隔著玄關，和屋內的戴著頭盔的強盜雙目對視。
「別傷害我，別傷害我……你要錢，都給你。」
「銀行卡在我包裡，保險箱在臥室的櫃子裡，密碼，密碼是——」
谷口英子被強盜拽著頭髮，一路拖曳到了臥室內。
她的手腳被尼龍繩捆住，似乎是害怕女人尖叫引來其他人，強盜又用透明膠帶，一圈一圈裹上谷口英子的臉，死死地封住了她的嘴巴，只露出一雙哀求懇切的眼睛。
或許是此前谷口英子的配合起作用了，又或者是擔心拖延太久，暴露行跡。
強盜在把公寓洗劫一空後，目光陰狠地盯著谷口英子看了很久，最後竟然放過了她。
彼時，谷口英子被綁在椅子上，大氣不敢喘地盯著強盜跑走的背影。
直到聽不到動靜了，她才死裡逃生般，顫抖著從鼻腔裡呼出一口氣。
然而，谷口英子才放心沒多久，下一刻，她就再一次驚恐地瞪了大眼睛。
谷口英子的椅子側對著床，從這個角度望去，恰好能看到忽視許久的床底。
而此時，谷口英子看到了，有一個人影正筆直地躺在她的床下。
那個人影轉過頭，露出了一雙陰森邪惡的眼睛，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女人，緩緩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個入室的強盜沒有傷害谷口英子，但卻把這個機會，留給了一個真正的惡魔。
「廣田健次郎，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谷口英子。」
武裝偵探社內
明亮的陽光從窗外照入，散發著夏天的熱氣，烘曬得人暖洋洋的。但偵探社內的空氣卻像是凝結了的冰塊一般，冰冷得可怕，讓人止不住地內心發寒。
沒有人說話。
即使是外間，最忙碌的事務員小姐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敲打鍵盤的雙手。
於是偵探社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有亂步一個人的嗓音，在空氣裡迴盪。
「谷口英子看到了你的臉，她一定會去告發你，但是，你又不想留下把柄，更不想坐牢。」
「於是，你幹了一件事。」
江戶川亂步看著渾身發抖的男人，冷靜的嗓音如一把利刃，劃開了對方最後一層人皮。
「——你拿走了她的手機，又鑽回了床底下。」
「然後一個接著一個，撥通了谷口英子男友們的電話。」
六個人，六條短信。
這些一無所知的男人，或是春風得意，或是滿懷期待地趕來。
他們以為會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但是在看到亂成一團的公寓，被綁在椅子上目露哀求和期望的谷口英子時，男人們的表情變了。
這六個人，是一個個，被房東用短信，分時段喊來的。
足足六個人，但凡有一個在見到這副景象時，伸出手解開谷口英子的束縛，或者是幫忙撕開她臉上的透明膠帶，谷口英子都能獲救。
又或者，打一通報警電話也可以。
然而很可惜，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
這些上一秒，還和谷口英子甜言蜜語的男人，在看到公寓當下的景象時，第一秒的反應就是——
犯人可能還沒走遠，隨時會回來。
所以他們逃了。
六個人裡面，兩個轉頭就走，一個猶豫了幾秒後，還是無視了谷口英子求救的眼神。
而剩下的三個——
他們倒是在離開後，又回來了。
只不過，他們不是來救人的，而是帶走了自己留在谷口英子的公寓裡所以的痕跡，再一一銷毀。
多麼荒唐可笑啊。
這些不想惹禍上身的男人，甚至有時間抹乾淨自己的痕跡，卻不願意停下來，哪怕幾秒鐘的功夫，剪開谷口英子手腳上的尼龍繩。
那一刻，沒有人知道谷口英子在想什麼。
但當所有的短信都發完，所有的希望一次次出現，又一次次破滅之後，廣田健次郎再次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他滿意地看到，谷口英子眼中的光熄滅了。
裡頭晦暗一片，看不到一點波動。
唯獨在房東醜惡的嘴臉映入眼簾時，谷口英子的眼神，又稍稍泛起了一絲波瀾。
然後她就聽到了一個句不亞於地獄，足以驚懼魂斷的話。
——「你完蛋了，婊.子，沒有人會來救你。」
——「看我不好好的，一點一點玩死你。」
「但實際上，在說完這句話後，你依舊什麼也沒有做。」
彷彿親眼目的了每個細節般，亂步繼續開口，
「你離開了公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二十分鐘？半小時時？一小時……哦，你站了一小時。」
黑髮偵探盯著廣田健次郎，一句一句說道。
當提到最後一個數字時，男人忽然渾身一顫，像是失去了所有籌碼的賭徒般，無力地歪倒回椅子上，神色萬念俱灰。
見到這副模樣，亂步自然也就得出了最終的正確答案，
「一小時後，你再回到公寓時，不出意外地發現谷口英子自殺了。」
因為害怕遭受的折磨，谷口英子生生地咬爛了自己的舌頭，被一部分舌頭肉堵住了氣管，窒息而死。
廣田健次郎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他撩開了谷口英子的裙子，用可樂瓶代替自己，侵.犯了谷口英子，徹底碾碎了對方死後，所剩無幾的尊嚴，連一絲體面都不願意給她留。
這些都做完後，這個畜生清理了床下的痕跡，刪除了手機上的短信，還順手帶走了谷口英子買的那袋梨。
而這，才是谷口英子，五年前自殺的全部過程。
也是廣田健次郎如今害怕得食不下咽，不惜跑來偵探社尋求庇護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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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這位兇手
絕對能在亂步處理的案件裡
靠低劣，排第一名
不僅手段骯髒
還恬不知恥地跑偵探社
要求庇護了
橫濱警局的女警
疑似漏了罪魁禍首
……是這樣嗎？
阿織，讀條中
藏在背後的鬼族，讀條中
第134章 Episode 134 暗藏的偵探社危機
「廣田健次郎，你一直對自己的手法沾沾自喜。」
「唯一的目擊證人死了，就算警方調查谷口英子的社會人員關係，也只會把注意力放在她生前的感情糾葛上。」
偵探社內
江戶川亂步輕輕彈了一下桌上的資料，開始給這場惡劣的案件收尾。
事實上，正如名偵探所言，當初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第一反應就是將案件性質定為『情殺』。
他們根據大樓的監控攝像頭，很快就把矛頭對準了谷口英子的六個男友。
監控畫面顯示，在死亡時間前後，這幾個男人都曾來過公寓，不到幾分鐘，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彼時，負責這起案件的警方非常自信。
幾乎每個人都相信，兇手就在這六個人之中，剩下的不過是簡單的審訊工作而已。
然而，等到他們真正帶回嫌疑人們後，橫濱警察才發現，問題遠不止於此。
那六個男人，都對監控內的視頻供認不諱。
他們承認自己在當天傍晚，上門找過谷口英子，但全部否認了殺人的事實。
【「不是我！我到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被綁起來了！」】
【「別開玩笑了，警察先生，我也是倒了大霉，才被叫去的，結果還撞上了搶劫現場。」】
【「……她那時候絕對還活著！我沒殺人，別想冤枉我！」】
這樣的證詞層出不窮。
而在調查之後，警方們發現，這六個男人沒有說謊。
無論是順序還是時間，證言的細節都能對上，再加上他們停留的時間太短，並不足以實施現場的犯罪。
而更加糟糕的是，橫濱警察在那卷攝像錄影內，又發現了第七人的身影。
看打扮，確定是入室強盜無疑。
於是這宗案件，瞬間從『蓄意情殺』變成了『入室強盜意外殺人』。
那六個男人，自然跟著洗清了嫌疑。
唯獨一點——
當審訊的警察問道，
【「既然你到的時候，看到了谷口英子被綁著，身處險境，為什麼不幫忙，不報警？」】
彼時，不同的審訊室內，那幾個男人沉默了許久。
唯獨其中一個人擡起了耷拉的腦袋，瞄了一眼審訊警察，隨意地說道，
【「自保而已，萬一我幫忙了，不小心牽扯進去怎麼辦？誰知道那個女人惹上了什麼麻煩，而且那時候，她不是很精神嗎。」】
【「警察先生，我只是太害怕了，不犯法吧？」】
審訊的警察，頓時啞口無言。
只有谷口英子的父親在走廊外怒吼。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即使是最鐵石心腸的刑警，也說不出任何勸阻的話。
他們只能盡力攔住情緒激動的谷口泰，擺手讓幾個男人快滾。
於是，男人撕心裂肺的質問，就這樣一直傳進每個警察的耳中，在警局內久久迴盪——
【「你們怎麼敢的！怎麼敢的！」】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我的女兒，她本來可以活下來的！你們還是人嗎？還是人嗎！」】
【「我要告你們！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儘管谷口英子的父親，谷口泰悲痛萬分。
他也很快如自己所言，把這六個男人告上了法庭，但勝訴的機率卻微乎其微。
【「谷口先生，我很理解您的感受，但希望您做好心理準備。」】
負責辯護的律師，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憔悴的父親，即使心有不忍，但還是說出了最壞的可能性，
【「谷口先生，這樁起訴案會打得很艱難。想要控訴他們『不保護罪』成立，就必須證明他們是否有義務救助丶有能力救助，以及，是否知道，如果不施以救援，谷口小姐會遭遇生命危險。」】
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但在法庭上，卻是最複雜。
【「谷口先生，被告很可能會抓住谷口小姐的情感生活，大做文章，聲稱自己和谷口小姐不存在情侶關係，只是一.夜情，所以沒有救助義務。」】
【「另外根據現場的情況，被告還有極大的可能，表示自己是在隱藏的威脅下，本能逃走的。」】
【「事後沒有第一時間報警，也是太害怕的緣故。」】
照這樣扯皮下去，起訴很快會演變成道德上的推諉。
當然，情況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儘管庭審困難，但律師認為，他們只要能打動陪審團，至少有六成勝算。
但很可惜，勝利的天平沒有站在谷口泰這一邊。
警方法醫經過解剖，發現了谷口英子的真正死因。
儘管其中尚有疑點，但案件的性質最終還是幾經變化，最後定在了『自殺』上。
於是，這件歷時數月的庭審，也就不了了之。
那幾個男人除了繳納一些數額的罰款之外，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反倒是谷口泰——
在離開法院時，其中一個男人走到了谷口泰的面前，刻意隔著一段距離，丟下了一句假惺惺的話。
其中毫不掩飾的得意如一柄刺刀，深深地刺進了受害者遺族的腦中。
【「真遺憾，谷口先生，我只是太害怕了，不犯法吧？」】
不犯法吧？
是啊，確實不犯法。
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所以無法懲罰真正的人渣。
如果把案件曝光，交由社會大眾評判，不需要驗證都知道，輿論最後一定會演變成對谷口英子的『盪.婦羞辱』，嘲笑她水.性楊花，活該落到如此下場。
這就是谷口英子的父親，谷口泰昔日面臨的困局。
然後今天，這個困局成了廣田健次郎，『綁架』偵探社的最大倚仗。
武裝偵探社內
「廣田健次郎，你當時躲在暗處，逃過了警方的審訊，為此大為得意，沾沾自喜。但是現在，情況發生了改變，連環兇殺案發生了。」
國木田獨步接上亂步的話，繼續說道，
「媒體上到處都是受害人的照片，全部都是當年的『情人』，一個接一個，甚至每個人的死狀，都和谷口英子的一模一樣。」
連最後的可樂瓶都相差無幾。
更不用說，還有堵住口腔的梨。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廣田健次郎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這是兇手的宣告。
【他清楚全部的細節，他來復仇了。】
於是，這個卑劣的男人終於害怕了，甚至跑到了偵探社『提供線索』。
廣田健次郎害怕兇手，卻不害怕被發現過去的所作所為。
至少，絕對沒有他明面表現得那麼懼怕。
原因很簡單——
「哈，那又怎麼樣？」
一句嘶啞的反問，從廣田健次郎的口中傳出。
在眾目睽睽地注視下，這個男人像是接受了現實一樣，突然停止了顫抖。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慢慢靠回了椅背上。
廣田健次郎擡起耷拉的腦袋，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國木田獨步。
上一秒的懼意從他的臉上褪去。
廣田健次郎如勝利者般，環顧了一圈眾人，有恃無恐地咧高了唇角，得意地問道，
「就一句話，我犯法了嗎？我殺人了嗎？」
「就算你們把我交給警察，充其量也不過是侮辱屍體罪而已，最多判我幾年，那個賤.人是成年人，我連教唆自殺都算不上。」
「倒是你們，偵探社的——」
「我可是把知道的，全告訴你們了。現在我的性命受到了兇手威脅，我在求救啊，怎麼，你們要對我見死不救嗎？」
與此同時，另一邊
橫濱警察局，檔案室內
小早川垂下眼皮，靜靜地盯著由香織遞來的照片。
這是那本案情檔案裡，一組慘烈扭曲的相片中，谷口英子唯一一張端莊出眾的生活照。
乾練美麗的女人穿著舒適的裙子，坐在沙發上，微笑地看向鏡頭。
在她的背後，還有一隻醜兮兮的布偶熊，被小心地放在最顯眼的櫃子上，和女人一起望著鏡頭，在無處不精緻的高檔公寓裡，尤其顯眼。
這同樣是警方勘察現場時，在公寓裡找到的。
相片和一份房屋過戶的檔案放在一起，最底下還有一張表格，上面寫著慈善機構的地址。
小早川久久地注視著照片上的女人。
她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就在由香織打算把相片收回來時，小早川突然笑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那張照片。
這就像一個認輸的信號。
沒有那些電視劇裡的對峙橋段，也沒有『你懷疑我是兇手』『有什麼證據』之類的廢話。
年輕的女警察，只是平靜地接過了由香織遞來的照片，指腹在上面很小心地擦了擦。
這一刻，尖銳和冷漠的情緒如潮水一般，盡數在小早川的臉上褪去，露出了背後懷念的神情。
「我們本來打算見面的。」
「我和谷口姐姐約好了，等我考上大學後，就在入學典禮上見面。」
「我考了第一名，是那屆的新生代表，姐姐很高興，她說給我準備了一件禮物，會在當天送給我，慶祝我考上大學。我也很開心，因為姐姐會坐在家長席上，聽我演講。」
結果，入學儀式當天，谷口英子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小早川在報紙上，看到了谷口英子的訃告。
「自殺？哈——」
年輕的女警察冷笑了一聲，
「沙條調查員，我很了解我的姐姐，除非是被逼入了絕境，否則姐姐絕對不可能自殺。」
更何況，姐姐說過，她會來參加我的入學儀式。
警方的說辭模糊不清，那她就去詢問姐姐的父親。
結果，她聽到了什麼？
「——六個人，六條短信，我的姐姐本來有足足六次生還的機會！但是，她還是『自殺』了。」
小早川說到這，略顯激動地擡起了眼。
上一刻柔軟的情感從她的眼中消散，重新凝結成尖銳的恨意，
「沙條調查員，你告訴我，那幾個人不該死嗎！那幾個人渣，不該去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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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人渣大叔
來偵探社真正目的曝光
算盤打得噼啪響
另一位女警
看起來
只是單純的復仇
但別忘了
她對偵探社的態度可是真的
PS.
文內所有法律知識來自度娘以及部分案例參考，真實的庭審更複雜，以三次元為準
第135章 Episode 135 偵探社,你們也該死
由香織注視著女警目光中的恨意，沒有回答，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那個田中和由呢？」
「小早川小姐，如果我的推理沒有錯的話，他不是谷口小姐的情人，而是那個入室強盜，對吧？」
「他也該死。」
小早川冷漠地說道。
年輕的女警察擡起手指，再次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照片上的浮塵，把谷口英子的相片放進了自己上衣的口袋裡。
「如果不是他的話，姐姐就不會被綁起來，更不會束手無策，只能任由那個噁心人渣的欺辱。」
小早川說到這停頓了一秒，擡頭看了一眼由香織和太宰治，沒有在兩人的臉上看到一絲意外的情緒。
「果然，你們也發現了，那個房東畜生。」
「哈哈，真是有夠可笑的。」
「兩個業餘的調查員僅憑檔案，就能查到隱藏的兇手，結果，反而是真正的專業警察，卻什麼也做不到，只會寫一點報告，然後打上『結案』兩個字。」
這樣的廢物機構，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小早川面無表情地說道。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由香織點了點頭。
但不管是黑髮少女還是太宰治，都沒有急著抓人的意思，而是不疾不徐地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我很好奇，小早川小姐，既然你仇恨的是橫濱警局，那又為什麼，想要毀掉的卻是偵探社呢？」
小早川的神情一動。
由香織的這句話彷彿是一個開關，被指出的瞬間，年輕的女警猛地掀起了眼睫，真正地丶正眼看向了由香織和太宰治。
沒錯，就是毀掉偵探社。
儘管這番話有點突兀，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但只要直覺準確，任何人在見到小早川的時候，都能察覺到她對偵探社的敵意。
那既不是對所謂『沽名釣譽』的機構的反感，也不是官方對『業餘偵探所』介入的討厭。
而是更加單純的丶發自內心的痛恨。
順便一提，在由香織的推測中，小早川毀掉偵探社的辦法很簡單。
當然不是利用異能力傳送一個『炸.彈』，或者是殺了裡頭的哪一位成員。
畢竟，先不說武力方面的懸殊。
就算是破綻最多，看上去最弱不禁風的江戶川亂步，身邊也常年跟著一個保護者，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於是，小早川換了一個更直接的辦法。
「——你選了廣田健次郎，也就是那位房東，對嗎？」
由香織說道，
「小早川小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在接到這樁委託時，我們就發現了，這些連環殺人案的手法，和當年穀口英子的一模一樣，除了刑警平塚先生的疑點之外，我還想到了另一件事。」
「小早川小姐，谷口英子的案件和這七起案件，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點，那就是情報。」
七名年輕男性慘遭殺害的案情信息，從一開始，就被人洩漏給了媒體。
以至於現在隨便打開電視，停在一個頻道，都能聽到裡頭的一些『業內人士』，滔滔不絕地分析案情。
從心理學到社會意識形態，應有盡有，都能出一本百科全書了。
但是谷口英子的案件不一樣。
谷口英子的死亡手法，並沒有被警方公開，至今仍然處於保密的狀態。
即使是當初，谷口英子的父親，谷口泰把六個男人告上法庭的時候，也沒有提及最後的『可樂瓶』。
知道這個細節的，只有勘察現場的警方丶房東廣田健次郎，和死去的谷口英子本人。
證據就是－－
如果這個情報洩漏了，那麼外頭的媒體早就集體熱鬧像過大年，把五年前的舊案也翻出來，大肆筆墨渲染，傳得滿城風雨。
「於是，這裡就出現了第二個疑點。」
太宰治接上了由香織的話，繼續說道，
「既然你能以相同的手法，殺死那六個男人，就代表你足夠清楚當年案件的實情。那麼，按照常理來說，那個廣田健次郎，應該是第一個死者才對。」
然而事實卻是，他活得好好的。
沒猜錯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跑去偵探社，當著國木田君和亂步先生的面，耀武揚威了。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先死的不是廣田健次郎？
「一開始，我和阿織還在猜測，你是不是屬於那種，『把最重要的，留在最後慢慢解決』的類型。」
某個心眼繃帶怪說著，笑眯眯地豎起食指，一臉自然地說出了不得了的台詞，
「畢竟，電視上經常有這種橋段吧？」
「先給目標一點求生的希望，然後再當著他的面掐斷，欣賞目標絕望地慘叫之類的~」
「但是在見到你之後，我和我的阿織就明白了，警察小姐，你只是單純地打算『廢物利用』而已。」
一旁的由香織：「？」
等一下，剛剛那段話裡，是不是有哪裡怪怪的？
黑髮少女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總覺得剛才好像有什麼違和的語句滑過去了。
……算了，現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
由香織走神了一秒，又很快扯回飄遠的思緒。
「小早川小姐，你算準了廣田健次郎會去偵探社求助，而這，也正是你想要的。」
那個男人低劣又無恥，就像臭水溝裡的蟲子。
但恰恰是這種卑鄙又不要臉的傢伙，能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沒猜錯的話，你都準備好了。」
太宰治手指撫著下巴，洞察未來般說道，
「廣田健次郎會向偵探社求救，說不定，還會用上『你們要對我見死不救嗎？』這樣的綁架說辭。」
然後接下來，才是小早川的安排。
這樣的情況下，無非只有兩種發展——
一，如果偵探社選擇了庇護救人，那麼大概下一秒，媒體上就會出現這樣一則報道：
《五年前血案重現！武裝偵探社公然包庇罪犯，血案家屬又該如何自處？天理何在！》
二，如果偵探社拒絕了廣田健次郎，那麼報道就會變成：
《七名男性連環殺人案隱情曝光，隱藏犯人上門自首求助，偵探社見死不救！》
不管哪一種未來，武裝偵探社勢必都要遭到口誅筆伐，輿論危機。
一旦處理不好，等待在前方的，就是徹底失去公信力的未來。
正所謂，人言可畏。
又所謂，造謠一張嘴，澄清跑斷腿。
小早川計劃中的『毀滅偵探社』，當然不是字面意義上那麼直接。
她打算從社會角度上，抹殺偵探社『公義』的合理性。
「當然，出於對死去姐姐的情誼，你在行動以前，還特地說服了谷口英子的父親，谷口泰從便利店辭職，安心回鄉下養老。」
太宰治語氣肯定地說道。
恐怕直到現在，那位老先生都以為是老天有眼，讓那六個男人遭到了報應。
退一萬步說，即使谷口泰真的察覺到了什麼，估計也會當做什麼也不知道，默認小早川的安排。
畢竟，經過這幾年時間，那位老先生，或許早就將小早川視作是谷口英子的生命延續，把年輕的女警察當做孫女一樣看待。
否則，橫濱的便利店何其之多，他又何必非要選在橫濱警局的隔壁，又特地挑一個深夜時間值班？
大概，也只是想盡可能想照看一下，某個加班的『孫女』罷了。
可惜，比起這些細小的溫情，年輕的女警更在乎其他的東西。
「呀，這可真是精彩的謀劃。」
太宰治一邊說著，煞有介事地連連點頭，貼心建議道，
「小早川小姐，其實你不適合當警察，更適合去某些大型企業的公關部門，專門負責顛倒是非哦！」
而在發現了這些後，就又出現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
武裝偵探社，應該和谷口英子的案件毫無交集才對，作為遺族之一的小早川，對偵探社哪來的那麼大恨意？
「……什麼啊，你們連這個也發現了嗎？」
被嘲諷能力的小早川也不生氣，她有點驚奇地打量了一眼由香織和太宰治，嗤笑了一聲，
「這種洞察力，真是有夠讓人噁心。」
「要說理由的話，當然是有的。」
小早川盯著兩人，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因為——偵探社，你們也該死。」
「我看過資料，你們是在四年前成立的，而我的姐姐，死在了五年前的夏天。如果你們早一點成立，那麼，姐姐的案子就不會落在這群愚蠢的橫濱警察手上。」
「所以，你們也該死。」
小早川的發言，讓檔案室的空氣足足凝滯了一秒。
得到答案的由香織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由香織很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又眨了眨，在認真思索了兩秒後，黑髮少女還是沒忍住轉過頭，求證地看向了自家搭檔。
少女那副疑惑貓貓，難得找不到北的表情，看得太宰治忍不住心中一動，笑彎了眼角。
青年伸出手指，指腹克制地在由香織的臉頰上觸碰了一下，
「阿織，你這裡沾到灰塵了哦，靠過來一點，我幫你擦掉~」
聽聽這正義凜然的藉口。
某個心眼繃帶怪嘴上才說完，實際上，不等由香織動作，他已經很自覺地貼到了少女的身邊，掌心親暱地蹭了一下由香織的臉頰，又在少女的頭髮上撫摸了一下。
小動作不斷，眼神也黏黏糊糊的。
如果不是還有一個電燈泡在現場閃閃發光，很難不讓人懷疑，此刻，某個繃帶怪已經撲上前，把黑髮少女整個人圈在懷裡，兌現搭檔的擁抱福利。
呀，如果能咬一口就好啦~
可惜，阿織暫時不會同意。
太宰治微笑地彎著眼睛，視線羽毛似的，輕飄飄地落在少女白皙的臉頰上。
由香織：「……」
由香織背後一涼，默默往後退了一小步。
是錯覺嗎？
她怎麼感覺自家搭檔的眼神怪……怪嚇人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撲上，咬她的臉。
奇怪，她才是吸血鬼，會咬人的那一個吧？
旁邊剛發表完毀滅宣言，卻被忽略得徹底的小早川：「……」
艹！又是狗糧！
*橫濱粗口*！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不懂場合兩字怎麼寫嗎！
由香織：「我不理解。」
中島敦：「我不理解。」
谷崎潤一郎：「我不理解。」
偵探社的大家：「……正常人都不可能理解吧！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說法啊！講點道理吧！」
太宰（笑眯眯）：「我的阿織真可愛啊——」
國木田獨步（一言難盡）：「你有什麼毛病，太宰？」
小早川（表情扭曲）：「雖然我討厭你們，但我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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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老古董阿織
感受到了
來自現代復仇者（？）的一點點震撼
這位小早川女警
制定不得了的計劃
打算用人渣陷害一把偵探社
可惜，被亂步他們看穿了
所以阿織和太宰
才來橫濱警局
直接提前截斷後續發展
但事情真的
這麼簡單嗎？
後台的上呼一，露出微笑.jpg
PS.
這裡小早川的邏輯呢
一方面是遷怒，另一方面就是－－
『「橫濱警察這麼廢物，就是因為動不動依賴偵探社！必須要把偵探社噶了，給橫濱警局一個教訓。這樣橫濱警察才能真正成長起來，不會再出現相同的案件。」
只能說，別去試圖理解，因為根本無法理解（攤手）
悠于 2024-1-8 20:00
第136章 Episode 136 惡人自有
「是我贏了，偵探社的。」
橫濱警局，檔案室內
小早川無視了周圍黏糊糊的粉紅空氣，重新將一度跑偏的話題扯回了正軌。
在相繼被揭穿了身份丶洞察了目的之後，這位女警察的臉上不僅不見慌張，反而悠閒地雙手背後，對由香織和太宰治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就算你們猜到了又怎麼樣？那個畜生，已經坐在了偵探社的椅子上了吧？」
「真是不巧，雖然在你們看來，有『救』和『不救』兩種選擇，但在我這裡，你們只有一種結果。」
小早川嘴角的笑容越挑越高，語氣近乎燦爛地開口，
「偵探社的，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會給你們猶豫的機會吧？」
那個畜生必須死。
而武裝偵探社，也必須背上『見死不救』的罵名。
都下地獄去吧！
小早川的眼中恨意閃過，背在身後的手指一動。
下一秒，一個類似遙控器的小型裝置出現在她掌心，被小早川毫不猶豫地用力摁下。
然而奇怪的是，在整個過程中，小早川的行動都異常順利。
太宰治完全沒有阻止的打算，由香織則撓了一下臉頰，露出了替對方尷尬的表情。
「那個……小早川小姐。」
由香織目光真誠地說道，
「雖然打擾你的美夢很不好意思，但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其實我們也猜到了，你在廣田健次郎的包裡放了東西。」
手法應該是和對方在遞來谷口英子的檔案時類似，故意在檔案的背面留下『印戳』一類的異能圖紋，以此往目標人物的身上傳送物品。
那個時候，小早川打算藉此解決掉由香織。
只是很可惜，黑髮少女沒有伸手，接檔案的是太宰治。
而這一次，她同樣打算利用異能力，殺死廣田健次郎。
至於傳送到廣田健次郎包裡的東西，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炸.彈。
畢竟，只有爆炸，才能在殺死目標的同時，在周邊引起騷動，讓媒體有大做文章的機會。
計劃很美好，但小早川算漏了一點。
如果是其他的兇器，或許還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她偏偏選了炸.彈——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看向小早川的目光愈發真誠，
「不是我自誇，小早川小姐，其實我們社，可是有一面『拆.彈專家』的錦旗哦。」
儘管『拆彈專家』本人身處警局的檔案室，無法發揮作用，但他們還有一位耳聰目明的虎敦少年，留在了偵探社內，拆彈手藝（？）同樣深受考驗，盡得黑髮少女真傳。
昔日Port Mafia成員，小鏡花體驗了都說好，值得第二面錦旗！
「……你說什麼？」
小早川一愣，勝利者的笑容也跟著僵硬在臉上。
她的大腦還沉浸在自信的喜悅中，一時跟不上由香織的話，但這並不妨礙她瞪著神色悠閒的兩人，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彷彿是印證小早川的直覺般。
就在黑髮少女話音落地的瞬間，一個電話鈴聲突然『滴滴』地響起，從太宰治的口袋裡傳來。
太宰治掏出電話，他掃了一樣目光緊逼的小早川，貼心地摁下了擴音鍵。
一個低沉冷靜的嗓音從中傳出。
是國木田獨步。
【「太宰，沙條，你們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很順利哦。」太宰治微笑地回答，
「就像亂步先生預測的，這位警察小姐毫不猶豫地摁下了起爆鍵呢！」
「呀，真是心狠，偵探社周圍可是還有不少無辜的民眾，對了，炸.彈呢？」
【「那個的話——」】
電話的另一頭，國木田獨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轉頭看了眼辦公室。
此刻，那枚炸彈正被中島敦捏著手裡，可憐兮兮地斷成了兩瓣。
廣田健次郎則是徹底傻了一般，呆呆地癱坐在地上，隨身帶來的公文包散落在旁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一切發生得太快。
就在廣田健次郎說出『你們要對我見死不救嗎』這番話時，窗邊的江戶川亂步突然眼中利光一閃，目光精準地盯住了男人手裡的公文包。
「東西在他的包裡，動手，敦！」
「……幹什麼！你們……別過來——！」
廣田健次郎一驚，抓著公文包往後躲，但敦的動作更快。
得到指令的虎敦少年，連一秒猶豫也沒有。
少年嘴裡一邊喊著『秘技，只要扯斷引爆線的速度夠快，爆炸的速度就跟不上我們！』，一邊一個熟練地虎突猛進，奪過了廣田健次郎的公文包。
然後，敦就在眾人習以為常地注視下，虎爪一抓，一把扯斷了引爆線。
隨後『啪』地一聲脆響，虎敦少年就跟掰餅乾似的，利落地把炸.彈掰成了兩半。
無論是力氣還是速度，都堪稱完美，爐火純青。
國木田獨步：「……」
很好，果然是這種解決方式。
彼時，某位可靠的大前輩點了點頭。
國木田獨步冷靜地摘下眼鏡，擦拭了一下鏡片，再重新戴上，順便開始認真考慮，把這個拆彈手法列入新人培訓項目，在偵探社推廣的可能性。
【「炸.彈的話，不需要擔心，已經被敦掰斷了。」】
青年低沉的嗓音在檔案室內響起，清晰地傳入在場眾人的耳中。
……什麼掰斷？
小早川怔住，懷疑自己的聽力和認知都出了問題。
等等！什麼時候炸.彈也能掰……？？
一時間，年輕的女警察表情茫然，感到整個世界都不真實了。
但很快，她沒有在意這些的時間。
因為就在下一秒，她聽到電話另一頭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
【「另外——」】
【「太宰，事件解決了，廣田健次郎堅持要離開，我們不打算阻止，你和沙條也快點……」】
那個嗓音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但小早川卻聽不到了。
就好像有一枚新的炸.彈投來，在小早川的腦中『轟』地一聲驟然炸開，震得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連兩邊的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離開？
什麼意思？
那群偵探社的蠢貨，竟然放了那個畜生……！！
一股巨大的憤怒如海嘯般，猛地衝上女人的心頭。
小早川的兩眼兇光畢露，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到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狼狽地趴在地上，倒在了距離門口半米的位置。
鑽心的疼痛從背上襲來。
小早川下意識想動用異能力，趕去廣田健次郎的位置。
加諸在那個畜生身上的印戳還在，只要現在過去……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
小早川瞪大了眼睛，不斷有類似異能力的白光亮起，但在發揮作用以前，就先一步熄滅，無法動彈。
「嘛，事情就是這樣了哦，警察小姐。」
鳶眼青年清朗的嗓音傳來。
明明如羽毛般溫和無害，但落在小早川的耳中，卻不吝於猛然砸下的鐵錘。
太宰治一手以拘捕犯人的標準手法，牢牢地把小早川控制在地面，另一邊，左手拇指在擴音鍵上輕輕一摁，掛斷了電話。
「警察小姐，看來你的復仇計劃，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了呢。」
「真可惜，不過人生總是需要一點缺憾的，對吧？」
「不！不！不——！」
「放手！該死的無效化，放開你的手！」
小早川厲聲尖叫。
她的雙目赤紅，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那個畜生……
唯獨那個畜生，絕對不能讓他活著！
小早川用力掙扎，然而反制的力道就像桎梏的鋼鐵一般，明明只是輕描淡寫地反扣，卻成功讓她怎麼也使不出力氣。整條手臂像是作廢了般，連帶著半邊肩膀都失去了知覺。
是她失算了，不該小瞧這個男人，以為只有沙條由香織需要防……等等，沙條！
年輕的女警察一頓。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般，赤紅的雙眼一亮，露出了如同即將渴死的旅人，抓住最後一點生機的表情。
小早川艱難地側過頭，努力向上擡起眼睛，懇求地望向了由香織的所在。
不愧是一手策劃了七起兇殺案的人，至少在洞悉本性這件事上，小早川確實相當有天賦。
——迅速抓住了誰只是表面和善，而又是誰，才是真正會對她們這樣的人，心軟的那一個。
「沙條……沙條由香織，求求你！讓我去殺了他！讓我去殺了他！」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我好不容易才換來的，沙條，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給姐姐報仇，讓我去殺了那個畜生！他是最後一個了！」
「你難道沒有家人嗎？難道也是孤兒嗎？沙條由香織！沙條由香織！」
小早川懇求的哀嚎，在檔案室內一聲聲迴盪，幾乎要嘔出心血。
然而鳶眼青年的神色不變，手上反制的力道沒有一絲鬆開的趨勢。
唯獨在那一句『沙條由香織，難道你沒有家人嗎』的質問傳來時，青年的眉頭才微可不見一皺，眼底迅速閃過一絲高深難辨的神情。
那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但幸運的是，黑髮少女看上去並不在意。
由香織靜靜地看了女警許久，突然輕聲開口，
「小早川，誰告訴你，廣田健次郎是最後一個的？」
「……你說什麼？」
黑髮少女的話，讓小早川哀求的喊聲一頓，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壓制在背上的力道，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
然而小早川卻沒有第一時間動用異能力離開，而是急急地爬起來，去看由香織，連聲追問，
「你什麼意思？什麼丶什麼叫做『不是最後一個』？」
「害死姐姐的人，難道還有……？」
這不可能，那些檔案她已經翻過無數次。
就連跟她交易的【怪物】也說了，只有八個人，怎麼會……
小早川的腦中一片混亂。
她想要否認，指責這是偵探社的一出詭計，但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腦中本能地浮現。
【萬一是真的呢？】
【你能百分百確信嗎？】
直覺告訴小早川，沙條由香織沒有說謊。
眼前這個黑髮少女，沒有理由對她說這種謊言。
「沙條……」
年輕的女警還想要再追問。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由香織轉過身，走入了那些堆放著檔案的書架內。
黑髮少女在標著五年前的架子周圍轉了一圈，隨後抽.出了其中一份文件，遞了過來。
「看看吧。」
「這是……」
小早川下意識接過，翻開時又是一怔，猛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由香織看了眼女警，開口解釋道，
「小早川小姐，還記得我說過的嗎？除了谷口英子的案情檔案之外，我們還需要另一份檔案，希望你能找出來，那並不是諷刺，也不是故意的玩笑。」
「時間20XX年，4月，一棟出租公寓的女性報案，稱公寓有『闖空門』的跡象，另外，晚間下班時，似乎被陌生人跟蹤。」
一串案情摘要從由香織的口中，一字不差地道出。
「而這起跟蹤案的報案人——」
由香織說到這停頓了一秒，白皙的手指在檔案上，示意地點了點。
小早川猛地一個激靈，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抖著手飛速向後翻，果然在報告的尾端，看到了一個眼熟的簽名。
【谷口英子】
「報案人，是丶是姐姐……」
小早川直直地盯著那行簽名，有什麼被忽略已久的疑點重新翻滾了出來，在腦中呼之欲出。
「小早川小姐，五年前，谷口英子曾經來橫濱警局報過案，聲稱自己被跟蹤，公寓內的擺設，也有被動過的痕跡，現在往回推測，很容易得出跟蹤的人，是廣田健次郎的結論。」
「然而實際上，這個跟蹤者，並不是他。」
根據廣田健次郎在偵探社的發言，那個男人卑劣無恥，卻異常謹慎。
他絕對不會去跟蹤谷口英子。
那太冒險了。
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被哪個熟識的人看到，留下證據。
更何況，每天晚上床底下的偷窺，已經足夠讓他心滿意足。
換句話說，這個跟蹤又闖空門的人，必定是一個陌生人。
「小早川小姐，我們社的名偵探先生曾經說過，谷口英子的情人是六個人。」
「而死去的第七人，叫田中和由，他是你口中的入室強盜，是廣田健次郎口中的，谷口英子的情人。」
「這麼結合之下，你想到了什麼？」
由香織語氣平靜地提問，像極了引導學生思考的老師。
「他丶他……」
小早川張了張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話，
「是他？！跟蹤姐姐的人，是田中和由？他也是那個入室的強盜，他在提前踩點！」
而在踩點的過程中，田中和由的行動，又不可避免地被同樣躲在暗處的廣田健次郎窺見。
後者對此不以為意，下意識地以為，他是谷口英子的新男人之一。
所以，才有了廣田健次郎的那句——
【「……只要是個男人，她都不挑！這個死掉的田中和由，就是她的姘頭！」】
然而，哪兒有什麼姘頭。
廣田健次郎並不知道，他只是恰好撞見了，強盜踩點的現場罷了。
「小早川小姐，你是警察，也算受過正規的案情分析訓練，又是在男性為主的職業中，成功以高分考進警察學校，順利畢業的女性。那麼，有一個問題，你一定能回答。」
由香織看著小早川，輕聲問道，
「田中和由是一個賭徒，生性貪婪，毫無悔意。事實上，在他死前的最後一刻，屍體也是在那棟有名的『賭客出租房』內發現的。」
「現在回答我，像是這樣的入室強盜，會在什麼的情況下，放過容色出眾的屋主，只是搜刮了錢財，就急匆匆離開？」
為什麼……
原因，會是什麼——
小早川愣愣地出神，那些不過是用於應付的背誦考點，再一次從大腦的角落翻了出來，異常清晰。
「……犯人在白天行動，目標鎖定高風險時段的極高風險受害人，說明他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能在事後迅速離開，消失在現場，說明他目標明確，思維縝密，行動有條例計劃。」
這不符合田中和由的側寫。
田中和由是個情緒暴躁，粗魯的賭鬼，沒有這樣縝密的心思。
所以，答案只剩下一個。
小早川直直地盯著由香織，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抓住了關鍵，
「——我知道了！田中和由丶田中和由只是個共犯，他負責執行，還有一個主謀，他負責望風……」
所有人都猜錯了，當年的入室搶劫是團體作案！
至少還有一個主謀，至今藏在暗處！
「答對了。」
由香織看了一眼小早川，在對方一眨不眨地緊密注視下，點了點頭。
黑髮少女開口，剛想繼續說話。
下一秒，由香織就感到自己的臉頰一熱，發現年輕女警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眼神也有點奇怪，莫名地有種學生期待被表揚的即視感。
呃……什麼意思？
由香織停頓了一秒，沒有在意。
小早川：「……」
小早川兩眼微微一黯，迅速移開了目光，只是低頭的一剎那，一抹像是失望的神情從臉上劃過。
由香織：「？」
雖然不太理解，但是——
算了，至少那種古怪的視線沒有了。
黑髮少女沒有多想，撓了下臉頰，然後下一秒，她感到自己左邊的臉頰又是一燙。
由香織奇怪地轉過頭，這一次，對上了自家搭檔幽怨的眼神，像極了在看一個負心的花心鬼。
由香織：「？？」
又丶又怎麼了？！
由香織一頭霧水，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咳，最後一個問題——」
由香織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正色地問道，
「小早川小姐，廣田健次郎可以因為害怕，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找上偵探社提供線索，尋求庇護。」
「那麼，如果你是當年的那位入室強盜案的主謀，為了保證自己的罪行不被知道，會怎麼做？」
小早川：「……」
這一次，小早川安靜了很久。
年輕的女警出神般睜著眼睛。
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沉默後，她才緩緩張開口，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又似哭的奇怪表情。
如果是她的話。
她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
滅口。
而要解決的人選，只有一個。
某個卑劣的丶曾經目睹了兩次田中和由犯罪過程，又自作聰明，大大咧咧找上偵探社，暴露了自己的——
「呸！什麼野鴨子偵探社！」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廣田健次郎不屑地吐出一口濃痰，在周圍行人嫌惡的眼神下，毫無在意地往公寓走。
男人一邊走，嘴裡還罵著不乾不淨的話，嘲笑偵探社的眾人。
「哈哈哈，偵探社又怎麼樣，看穿了老子的把戲又怎麼樣，還不是拿老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連報警都做不到，還不是只能乖乖地幫老子擦屁股，哈哈哈哈哈！」
真是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廣田健次郎的表情得意。
他可是都聽到了，電話那頭的小白臉說已經抓到了連環案的兇手，人就在警局裡。
幸好他聰明，沒去找那群蠢貨警察。
現在，他徹底安全了哈哈哈哈哈！
一路上，廣田健次郎嗤笑不止。
或許是太過開心的緣故，他在經過一處超市時，稍稍停了下來，轉身走了進去。
片刻後，他從超市內出來，手中多了一袋梨和一打可樂。
「難得好事，買點慶祝一下。」
廣田健次郎瞥了眼手中的梨和可樂，像是得意，又像是嘲諷某些蠢貨一樣，抖了抖手裡的塑料袋，邁著步伐，晃晃悠悠地往公寓走。
他的腦袋中還在回想，偵探社的成員們疑似不甘心的表情。
緊接著，又會回味起侵.犯谷口英子時的暢快。
想到當時的畫面，廣田健次郎的喉結忍不住上下滑動了一下。
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去幹點什麼時，突然後背一涼，猛地回過神，看到了自己的公寓被撬開的大門。
廣田健次郎愣住了。
他緩緩擡起頭，一瞬間，與早已等在玄關的，戴著頭盔的強盜四目相對。
這一刻，彷彿時光再度重新流轉般，這一幕竟然和昔日的谷口英子，一模一樣。
而另外相同的是——
「呯！」
一雙帶著皮質手套的手掌，猛地攥住了廣田健次郎的頭髮，把人拖曳進屋內，狠狠關上了公寓的大門。
所謂的『滅口』，真正聰明的做法，當然不是把人處理掉，而是照著某些知名的案子，把現場布置得一模一樣，渾水摸魚，真假難辨。
比如說——
最近電視上，媒體介紹得事無巨細的『年輕男性連環兇殺案』。
正好，這裡的梨和可樂瓶，都是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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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牌拆彈手法
重現橫濱，立大功
善惡到頭
終有循環
阿織看出來了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
能不知道嗎？
唯獨某個心眼繃帶怪，不開心
並且露出了
又一個的眼神.jpg
噠宰：盯——
後台待命很久的上呼一（腳麻）：微笑.jpg 該到我了吧.jpg
第137章 Episode 137 太宰,我有話想對你說
都說善惡循環。
結果繞了一圈，真正替谷口英子報仇的，是間接導致她命喪黃泉的入室強盜。而看穿這一點的，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小早川本人，依然是後者心懷惡意，想要抹黑除去的偵探社。
「哈，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三流的黑色冷笑話。
她自詡復仇，結果，連那個最該下地獄的畜生，都是仇人解決的。
橫濱警局，檔案室內
小早川久久地注視著手中的檔案，忽地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中帶著濃烈的嘲諷。
但由香織卻注意到，年輕的女警在說完這些話後，卻漸漸安靜了下來。
女警小心地抖落上面的灰塵，合上了那份寫有谷口英子簽名的檔案，重新把文件放回了架子上。
做完這些之後，小早川隨意地找了一處椅子坐下，就這麼不動了。
遠遠的，警局外傳來了一陣喧鬧的動靜和剎車的響聲。
似乎是負責現場的刑警們陸續回來了，其中還能聽到幾聲『平塚警部』之類的報告。
看來，等他們找到檔案室逮捕自己的同事後，這樁案件也就能徹底告一段落。
「啊啊，終於結束了~」
「阿織，我肚子餓了，一起去吃飯吧。」
同樣聽到動靜的太宰治，擡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他看向由香織，正大光明地說出了，能讓遠在偵探社的某個可靠青年，血壓瞬間飆升的話，
「阿織阿織，我們翹班吧，別管國木田君了，之後的報告也全部交給他就好，反正都是同一件案子嘛，國木田君一定會樂意代勞的~」
由香織默默轉頭，
「太宰，被國木田先生聽到了，他絕對會哭哦。」
「不用管，不用管啦~難得出來一趟，阿織，我們去約會吧！」
太宰治笑眯眯地彎起眼睛，熟練地伸出尾指，勾住了由香織的手指，十指交握，
「對了，我突然發現這個髮夾還蠻不錯的，就去這家店吧，我想再去買一點。」
「髮夾嗎？」
由香織擡頭，瞅了眼橫在自家搭檔瀏海上的小魚乾發夾，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太宰，其他的款式更適合小鏡花她們哦，你確定嗎？」
「這樣啊——那有貓耳鈴鐺的嗎？」
「……鈴，什麼鈴鐺？」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總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咻』地滑過去了。
黑髮少女疑惑地去看自家搭檔，但只得到了一個『什麼也沒有哦，我什麼也沒說呢』的清爽笑容。
……奇怪，是她聽錯了嗎？
由香織忍不住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完全沒注意到某個心眼繃帶怪過分爽朗的笑容。
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兩人並肩往外走，而作為連環殺人案的元兇，小早川始終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
門外的動靜越來越響。
有幾個踢踏的腳步聲，朝著檔案室的方向靠近，而小早川依舊任何起身離開的意思。
看上去，也不準備動用異能力逃走，或者拒捕。
年輕的女警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情緒一樣，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平靜。
由香織見過這樣的表情。
那是人們在完成了所有的願望後，即將回歸盡頭的寂靜。
不出意外的話，她和太宰離開後，小早川或許會對接下來的審訊供認不諱，又或者——
在兩人即將踏出檔案室的一刻，由香織突然側過頭，看了眼小早川的方向。
黑髮少女的視線掃過小早川放著谷口英子相片的口袋，最後停在了年輕女警的後腰。
那裡本該別著一把警槍，但此刻，小早川的腰間卻空空如也，只有一個槍套。
由香織沉默了片刻，連帶著離開的腳步，也微微一頓。
「……阿織？」
太宰治跟著望了過來。
由香織的表情如常，也沒有多說一句話，但太宰治卻瞭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般，突然『啊』了一聲，
「對了，阿織，有件事我需要和平塚刑警再確認一下，嗯，五分鐘後，我們在警局門口碰面吧。」
「欸？現在嗎？」由香織回過神，有點意外。
「嗯嗯！」
太宰治用力點頭，鬆開了握著由香織的手，一副事出緊急，現在就要去找刑警先生友好談話的模樣。
唔，反正案子也解決了。
她這邊正好還有一點『尾巴』需要處理。
不過以防萬一……
由香織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擡起手，在太宰治驚訝地注視下，拿下了自己始終不離身的大提琴盒，連同著裡面的月華刀，一起遞給了自家搭檔。
「我明白了，那就五分鐘後見。」
猝不及防被塞了滿懷的太宰治：「……」
太宰治抱著月華刀，突然覺得心口有點發燙。
只要認識由香織的人都知道，月華刀對黑髮少女，對【斬鬼】而言，意味著什麼。
然而現在，它就這麼被自己主人拿了下來，放到了搭檔的手裡。
「拿著，防身。」由香織認真地說道。
這可真是——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突然兩眼彎起，笑容異常燦爛，開心得就差背後冒粉色的小紅花。
就好像他接過的不是武器，而是其他什麼更重要的東西一樣。
哎呀呀，他的阿織，真是可愛呀~
太宰治笑吟吟地接過大提琴盒，背在身後，春風滿面地離開。
那副連背影都透著『開心』兩個字的模樣，看得由香織一愣一愣地，有點困惑地撓了撓臉頰。
與此同時，走廊外的動靜停了下來。
正巧聽說了偵探社來人，打算商討案情的刑警平塚被太宰治攔下，帶到了一邊。
於是，原本不斷接近的腳步聲也被帶離，留在檔案室，等待被逮捕的年輕女警，又憑空多了五分鐘的自由時間。
這當然不是黑髮少女突然心軟，打算替對方免於牢獄之災。
無論如何，既然犯了錯，總是要接受刑罰的。
這是人類社會的規則，由香織沒有插手的打算。
而作為兇手本人，小早川恐怕同樣沒有離開的意思。
倒不如說，對於此刻的小早川而言，剩下的已經毫無意義了。
【沒有意義了啊……】
由香織看了眼表情平靜的小早川，擡頭望了一會兒天花板，冷不丁地開口問道，
「小早川小姐，你喜歡喝湯嗎？」
黑髮少女清凌的嗓音在檔案室內傳開，莫名又突兀的問話，聽得椅子上的小早川一怔。
女警下意識擡起低垂的腦袋，露出了有點空茫的表情。
「……什麼？」
「小早川小姐，就在剛才，我想到了一件事。」
由香織注視著小早川，隨口說道，
「來警局以前，我和太宰曾去了一趟谷口英子的父親，谷口泰工作的便利店。可惜，我們沒有見到那位老先生，店員告訴我們，谷口泰辭職了，打算離開橫濱回鄉下養老。」
「你不覺得奇怪嗎？那位老先生突然在這個節骨眼，辭職回鄉下。」
這放在任何一位早該退休的老人身上，或許並不奇怪，甚至是情理之中。
但谷口泰不一樣。
試問，一個可以為了死去的女兒散盡家財打官司，又拖著年邁的身體在便利店工作的父親，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連案件的結局都懶得等，直接離開？
從那些『老天長眼』『報應』的說辭來看，那位老先生可不像是已經放下的樣子。
如果是換做其他人，一定會看到最後，才捨得放下過往放心離去吧。
然而谷口泰卻恰恰相反。
刨除那位老先生心胸異常豁達，連親生女兒的死都能釋然的可能性之後，就只剩下一個答案。
還有一個他全身心信任的人，勸說了他，並給出了承諾。
「你是怎麼說服谷口泰的，小早川小姐？」
小早川的表情不變。
事實上，如果面前的不是黑髮少女，她大概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想說了吧。
但或許是由香織，作為破案人的關係。
又或者，人在走向盡頭的最後一刻，總是希望再和誰說說話，顯得沒那麼寂寥。
這無關其他，就像是遺書一樣，僅僅是源於骨子裡『告別』的本能。
小早川擡起眼睫，看了眼由香織，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沙條調查員，谷口泰什麼也不知道。」
所以，別去打擾他了。
「——『姐姐的案子，我會解決的，谷口先生，之後我也會辭職，我們一起帶姐姐回家吧。回老家，把姐姐葬回安靜漂亮的山上。』」
由香織沒有理會對方的拒絕，徑直開口，
「沒有猜錯的話，你是這麼對谷口先生說的，對嗎？」
小早川的眼睫猛地一顫。
這一次，她如死水般平靜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
「沙條小姐，谷口先生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是……他只是被我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劃的，真的和他沒有關係！」
小早川的語氣變得有點焦急。
她放在口袋裡的手動了一下，像是想要拿出來，卻又克制地沒有動。
「我知道。」
由香織看了一眼小早川，不動聲色地把對方的肢體語言收入眼底。
「小早川小姐，我想到了另一件事。」
由香織說道，
「便利店的員工提到過，當初谷口小姐的庭審失敗後，谷口泰先生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低谷，他無法接受現實，甚至一度考慮過自我了斷。」
「但在那之後，又聽說那位老先生在谷口英子的遺物裡，發現了不少女兒曾經資助的兒童，寄來的感謝信。於是，谷口先生認為自己有義務，繼續完成女兒的遺願，重新振作了起來。」
「乍一聽之下，確實合情合理，但細究之後就會發現，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
小早川一愣，忍不住身體前傾，顯然被由香織的話牽住了注意力。
「好好想想，小早川小姐。」
由香織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些信件應該都是你和谷口小姐的通信，每一封的落款上，都留有日期吧？」
「那麼根據時間推算，很容易就能知道，那個被資助的孩子已經十九歲了。」
這個國家少年人的成年禮，是在十八歲。
度過了十八歲，也就意味著，谷口英子所資助的兒童已經成年。
她擁有足夠獨立自主生活的能力，不需要多餘的幫助。
這樣的情況下，谷口泰『代替女兒完成遺願』的說法，也就說不通了。
即便再心有感觸，它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父親，重新振作起來的理由。
「那丶那到底是……」
小早川吶吶無言，找不出答案。
她很想將一切陰謀論化，也很擅長這些。
其他人無所謂，唯獨對姐姐的父親，小早川說不出任何揣測的惡言。
正如一個人的惡意無法掩蓋一樣，純然的善意，更加騙不了人。
更何況，還是日復一日，對從小生活在福利院，吃過百家飯，見過百種人的小早川。
這樣的孩子，天然有分辨善心和惡意的天賦。
這是生活贈與他們的『本能』。
多年的直覺告訴小早川，谷口泰沒有說謊，但沙條由香織，同樣沒有說謊。
「為什麼，所以……沙條調查員，那到底是——」
小早川無措地看向由香織，向黑髮少女尋求答案。
而實際上，答案一直就在那裡。
「小早川小姐，你曾經提到過，在你考上大學那天，谷口小姐說要送你一件禮物，想知道是什麼嗎？」
「是丶是什麼——」
年輕的女警察直愣愣地點頭。
即使大腦尚未反應過來，但她的身體卻像是本能地意識到了什麼一樣。
胸口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連帶著雙手都在顫抖。
小早川眼巴巴地盯著由香織的嘴唇。
她在等一個答案。
一個，她曾經做夢，即使對著最喜歡的姐姐，也不敢訴之於筆尖的答案。
然後，她就見到黑髮少女的臉上浮現起一絲很淡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小早川小姐，你口袋裡的那張照片，當初是和一份過戶申請表格放在一起的。在這些下面，還有一份你當時生活的，慈善機構的資料手冊。」
上面除了一些早已知曉的介紹詞之外，還有一頁內容，被谷口英子特別折了起來。
「——是領養手續。」
由香織張嘴，在小早川注目的眼神下，吐出了那個答案。
不過，對於當時的谷口英子和小早川的年紀來看，說是『過戶』更準確一點。
過戶，然後成為真正的家人。
小早川：「……」
小早川的呼吸頓住了。
她整個人像是呆傻了一般，木木地坐著。
她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唯獨鼻子開始發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不斷有淚水從她的眼睛裡湧出來。
淚眼朦朧之中，小早川聽到黑髮少女的嗓音傳來。
「小早川小姐，僅憑一些感謝信，是不足以讓谷口泰先生振作起來的。」
能讓一個心存死志的父親，重新點燃活下去的希望，好好的，繼續生活。
理由，從來也就只有那麼一個而已。
「小早川小姐，你喜歡喝湯嗎？」
由香織望著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的小早川，再次問出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小早川小姐，這數年以來，你每天都是直到深夜才離開警局，然後去附近的便利店隨便買一些吃的，填飽肚子。那個時候，你是不是每一次，都能見到谷口泰先生？」
「他又是不是每一次，都叫住你，不厭其煩地囑咐你，不要太拼，要認真吃飯，還說家裡人燉了湯，希望你帶回去？而那個時候，你又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我——」
小早川哽咽著，淚水成串地往下掉，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有好好地關心一下那位老先生，問一句身體好嗎？近來生活順利嗎？」
「有在谷口英子的忌日，和他一起去墓前，放一束姐姐最喜歡的花嗎？說到底，你有哪怕一分鐘，把時間放在這些微小的事情，而不是復仇上嗎？」
小早川捂著臉，泣不成聲。
由香織看著這樣的女警，緩緩吸了口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小早川小姐，你曾經說過，自己沒有家人了，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谷口泰先生還沒有離開橫濱，他一直滿懷期待，在等你實現諾言，一起帶谷口英子回家。」
「那麼，你想做的又是什麼呢？」
「是打算讓那位老先生，在失去一個女兒後，再失去另外一個嗎？」
「——不是的丶我沒有……不是的，沙條小姐，我……」
小早川滿臉淚水。
她不停地擦著臉上眼淚，而那隻始終揣在口袋裡的右手，終於拿了出來。
是警槍。
從一開始，小早川就做好了復仇成功後，吞彈自殺的準備。
所以，她才會把谷口英子的照片放在口袋裡，想要最後，陪伴著姐姐一起上路。
「可是……可是……」
小早川不停地抽噎，哭得淚水與鼻涕直流，就像是個悔恨到不知所措的孩童，
「怎麼辦，由香織小姐，太遲了，可是太遲了啊……我和【怪物】做了交易，很快就要——」
「救救我，由香織小姐！」
「我想活下去，我錯了，我想活下去，代替姐姐的那份，一起和父親……」
【活下去】
最後三個字出口的剎那，小早川的臉突然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起來。
彷彿是突然壞掉的收音機一樣，一連串失真的聲音從她的嘴角滾落，不同的神情殘影輪換一般，在她的臉上逐一閃過。
痛苦的丶無奈的丶譏諷的丶喜悅的……
就像千人的合聲。
又像是千人在一個身體裡，做出千人的表情，讓人毛骨悚然。
【活下去】
【嘻嘻嘻，活下去】
【……活下去嗎？】
【好貪心啊】
「……小早川？」
由香織緩緩皺起了眉頭。
黑髮少女的嗓音，就像一個信號。
就在由香織開口的下一秒，她看到小早川扭曲變換的臉一頓，最終定格在了一個泰然自若的表情。
冷靜而優雅，與上一刻的嚎啕大哭判若兩人。
又或者說，根本就是兩個人。
『小早川』擡起了頭，一雙棕色的眼瞳驟然變成了血紅色。
她微微眯起眼瞳，神情著迷地注視著由香織，對少女露出了一個溫和如天使般的笑意，
「呀，好久不見，斬鬼，有想念我嗎？」
由香織：「……」
「……是你。」
由香織定定地注視著完全變了一個人『小早川』，冷靜地說道，
「這一次，我該喊你什麼？惡鬼，上呼一。」
『小早川』無辜地眨了下眼睛，臉上笑意燦爛，
「都可以哦，只要是斬鬼你，就算罵我『畜生』，我也甘之如飴呢！」
「當然，如果能喊我『寶貝』，那就更好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
太宰治背著大提琴盒站在橫濱警局門口，看了眼外牆上的時間。
「阿織好慢啊，是被拖住了嗎？」
想到檔案室內，小早川不經意間，對由香織流露出的一絲依賴，某個小心眼的繃帶怪表情不變，卻在心中小小地哼了一聲。
那可是他的阿織。
暫時離開，讓心上人和犯人單獨相處什麼的……五分鐘已經是極限啦！
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啦！不可以再多一秒！
這麼想著，太宰治擡起頭，又看了警局眼外牆上的時鐘。
就在他準備回頭把人帶走時，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從背後傳來。
「你好慢哦，阿織，說好的五分鐘呢！」
太宰治聞聲轉過頭，熟練地鼓起臉，擺出了『被搭檔放鴿子』的幽幽不平表情，看向了身後的來人。
「抱歉，稍微耽誤了一點時間。」
而回答太宰治的，是黑髮少女一如既往的清凌嗓音。
黑髮藍瞳的少女站在警局門口。
她有著鳶眼青年熟悉的外貌，熟悉的表情，在太宰治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入陽光底下。
少女掀起眼睫，一雙湛藍的眼瞳映著太陽明亮的光線，對上了青年的眼睛，微微一笑，
「抱歉，等很久了嗎，太宰？」
太宰治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沙條由香織】。
鳶眼青年臉上的表情不變，連嗓音中的弧度，都沒有發生一絲變化。
但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伸手去牽少女的手掌，而是把雙手揣回了外套口袋。
「沒有，其實我也是剛剛，才和平塚刑警談完話哦！」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黑髮少女點了點頭。
她停頓了一會兒，猶豫地瞄了一眼太宰治，又移開了視線，露出了像是躊躇的不確定表情，
「那個……太宰，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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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一波剛平
一波又起
後台等待許久的上呼一
終於閃亮登場
並對所有人
露出了笑容
別害怕
我向來樂善好施，不幹壞事
第138章 Episode 138 挑撥離間
「他的斬鬼，殘酷又可愛，在玩弄人心一事上，無人能出其右。」
「讓人恨不得，把她一口一口嚼碎，吞進肚子裡。」
排滿了案情架的空間內，由香織和『小早川』相對而視。
走廊外的人聲，不知什麼時候盡數消失了。
只有中央空調『滋滋』的電流聲在天花板上運作，往外吹著冷氣，整個警局安靜得詭異。
如果不是還能捕捉到警察們平穩的呼吸和心跳，由香織都忍不住懷疑，眼前的惡鬼在她尚未察覺的情況下，又把這一處變成了只剩下屍骨和傀儡的巢穴。
就像這個惡鬼，過去所做的那樣。
偌大的城市淪為他手中的傀儡，而他作為主體，高高在上地坐在席位間，俯瞰著地面的一切。
「不用擔心，我只是稍微用了點手段，讓那些人類暫時睡著了。」
『小早川』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下巴，微笑的說道。
他的眸光穿過空氣落在由香織的臉上，語氣帶著說不出的親密熱意，
「誠然，他們非常礙事，連呼吸聲都在打擾我們難得的重逢，但比起忍受一點雜音的折磨，我更不想被你討厭。」
「你知道的，斬鬼，我唯獨無法拒絕你。」
多麼真摯又動聽的甜言蜜語。
這個惡鬼顯然很擅長這些，成功把『小早川』的嗓音拿捏得溫婉柔轉，彷彿黃鸝鳥可愛的清鳴。
脆生生的撒嬌落在人耳間，連骨頭都泛起一層酥麻。
可惜，某個黑髮少女全程面無表情，連眉毛都不擡一下，權當小黑在她耳邊扯著嗓門大罵『蠢貨』。
「那就別躲在人類女性的背後。」
由香織掃了眼小早川，發現年輕女警的眼角已經出現了一片形如蛛網的皸裂，隱隱有往外崩裂的趨勢。
再堅硬的容器，也承受不住岩漿的衝擊。
放著不管的話，小早川的身體很快會像一顆破敗的煙花，在她眼前炸成一片漂亮的血霧。
「或者把你的藏身之處說出來也行。」
由香織勉強退一步，
「我不介意費點功夫上門，說說看，你的真身藏在哪裡，上呼一。」
太棒了，【斬鬼】親自來敲門。
這對其他【鬼】而言，效果堪比暖心太陽光快遞，然而上呼一聞言，卻兩眼一亮，目露期待地問道，
「你想見我嗎！斬鬼。」
「對。」
黑髮少女點頭，惡鬼的表情有多麼柔情蜜意，由香織的語氣就有多麼冷硬，
「我是挺想把你的腦袋切下來的。」
「不過這一次，我會記得把它丟到太陽底下，確保連灰都不剩。」
『小早川』眨了眨眼睛。
像是電影的慢鏡頭般，惡鬼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就在由香織以為對方要發怒時，上呼一突然奇怪的喘息了一聲。
顫抖的呻.吟在安靜的檔案室內，顯得尤其響亮。
他反手用掌心捂住了嘴唇，望來的眸光閃爍，連坐姿也跟著扭了一下，
「你丶你還是這麼直接啊，斬鬼。」
「……啊，我好喜歡，再丶再多說一點。」
由香織：「……」
由香織看著突然面色潮紅的『小早川』，頭皮猛地一麻。
那種彷彿被奇怪蟲子爬滿全身的噁心感，再一次翻滾而出，黑髮少女感覺自己跟被雷劈了一下似的，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一路從腳底蔓延到頭皮。
嘖，差點忘記了，這傢伙是個腦子有病的變態。
「不過，真是遺憾啊——」
就在由香織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忍著噁心，把小早川拎到警局外，丟到太陽底下『物理驅邪』時，惡鬼的聲音再次響起。
上一秒還半捂著臉，沉浸在感官中的上呼一，突然斜睨過眼。
他的視線透過掌心的邊緣，一路落到了由香織空無一物的周身，
「難得斬鬼你發出了邀請，我也很想現在就和你大幹一場，但很可惜，我必須得拒絕你。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更何況——」
「斬鬼，你的刀呢？」
「你把月華刀，給了誰？」
惡鬼微微眯起血紅的雙瞳，輕聲問道。
反正不是給你。
由香織在心中默念，拒絕再給惡鬼一點『藉題發瘋』的機會。
那種奇怪的聲音，她才不想聽第二次。
可惜，對方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
「是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對吧？」
上呼一看了眼由香織，突然輕笑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像是無奈又彷彿是愛憐一樣的表情，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斬鬼，殘酷又喜歡玩弄人心。」
「對了，那個人類有這麼提過嗎，說你殘酷又可愛，讓人恨不得把你一口一口嚼碎了，咽進肚子裡。」
謝謝，她家搭檔才不是這種糟糕又變態的危險分子。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惡鬼話中的某些熟悉字眼，成功讓由香織的眼皮一跳。
黑髮少女掀起眼睫，敏銳的視線如刀，落在了惡鬼的臉上，
「所以，上呼一，這就是你『復活』以後的新能力嗎。」
由香織想到了一個可能，
「小早川說過，她和你做了交易，而現在，你正在使用她的身體和我對話，這就意味著，能力發動的條件需要得到宿主的認可，至少必須具備簡單的思維能力。」
由香織盯著上呼一，此前零散的丶猜測的線索，在這一刻被迅速連起，
「淺草龍一郎口中的『大人』，告訴他如何復活妻子的人丶Yuki凜奇蹟般覺醒異能力的原因丶那些大學生發現【殘穢】的機會……還有什麼？」
「東條修也是你的手筆，再加上這一次的小早川——」
「惡鬼，你的目的是什麼？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想通了一個問題，另一個疑問接著冒了出來。
由香織不明白。
總不可能，這傢伙的目的，只是單純的覺得扮演實現人類願望的天使，覺得很有趣吧？
「真是過分啊，斬鬼，你總是喜歡把我想得這麼糟糕。」
『小早川』撅起嘴，如同十八歲的少女般俏皮的作態，再一次讓由香織頭皮一炸，置於身側的拳頭都緊了緊。
恨不得一拳把對面嬌俏的惡鬼，捶成小餅乾。
「嘛，雖然我本人也很喜歡——不管是什麼樣的猜測，只要是斬鬼你的，我都喜歡哦~」
惡鬼一邊說著，分別曲起食指和中指，學著偶像Yuki凜的招牌應援動作，對黑髮少女比劃了一個愛心。
由香織：「……」
由香織眼角一抽，默默往旁邊站了站，避開了飛來的紅心。
見到黑髮少女的舉動，上呼一也不生氣，反而享受地眯起眼睛，聲音開朗得彷彿警局外的陽光，
「不過有一點，你誤會了哦，斬鬼。」
「我只是比較心軟，見不得人類為了一點點無足輕重的煩惱而發愁，所以才勉強伸出手，給予一點小小的幫助。」
「你看，結果他們都實現了心願，沒有留下遺憾。」
上呼一說到這，突然『啊』了一聲，對由香織親暱地眨了眨眼睛，
「斬鬼，這麼一看，其實我們也是不錯的搭檔呢。」
「我負責實現心願，你負責斬除禍端，呀，這不是很默契嘛~」
惡鬼笑眯眯地雙手捧臉，身後直冒小花。
「不過，斬鬼，無論我做了什麼，從『殘酷』的角度來說，始終不及你的萬分之一哦。」
由香織眉心一跳，發出了一聲發自內心的疑惑：「啊？」
這傢伙在說什麼？
五年不見，終於連語言組織能力，也一起往無法理解的深淵進化了嗎？
『小早川』捧著臉，唇角捲起一個甜蜜銳利的弧度，
「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吧，斬鬼，這一次的連環案件背後，是我的手筆。」
沒錯，惡鬼上呼一確信，從由香織看到那兩個相繼死去的『黑髮鳶瞳』起，就接收到了他的邀請信息。
而小早川的案件，包括她暗藏在其中的，對偵探社『惡意』，也不過是上呼一順勢而為，引來黑髮少女的誘餌罷了。
他在告訴由香織——
【來見我吧，斬鬼，我在這裡哦。】
「只可惜，那個叫太宰治的搭檔，太麻煩了。」
惡鬼上呼一注視著由香織，彷彿真的洞悉了少女的內心一樣，兩手一攤，開始繪聲繪色地模仿起由香織的口吻，
「不能放著不管，稍微移開眼睛一秒，搭檔就會陷入奇怪的危險裡。」
「所以，斬鬼，你選擇了利用小早川支開他。」
那個人類，自詡了解【斬鬼】的一切。
卻不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同樣也被【斬鬼】掌控於手心。
正如不久以前，【斬鬼】稍微對小早川露出一點猶豫心軟的情緒，那個男人不就樂哈哈地離開，去為【斬鬼】引開人類警察，爭取時間了嗎？
再聰明縝密的人，在感情上都是一樣的。
就像是傻乎乎的狸貓。
即使被喀嘰喀嘰山的兔子騙了一次又一次，還是心甘情願地背上柴火，坐上泥捏的獨木舟，把船划到湖水中心，自取滅亡。
只不過，那個人類比狸貓幸運一點。
「為了以防萬一，斬鬼，你把月華刀給了他。」
一方面確實是防身，至於另一方面——
惡鬼上呼一手指搭在唇邊，看了一眼由香織，眼神莫名有點幽怨，
「斬鬼，從我出現開始到現在，你關心警局裡的那些警察，憂心這個被.操縱的女人，卻唯獨沒有問一句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現在的情況。」
「你不擔心嗎？」
「對，你當然不擔心。」
不等由香織張口回答，惡鬼上呼一就自顧自開口，說出了看穿的真相，
「斬鬼，你一直都很清楚，我唯獨無法拒絕你，也不想被你討厭。」
那把月華刀，對太宰治而言，是防身的刀具。
但落在惡鬼上呼一的眼中，就是明晃晃的警告。
——【離他遠點】
再強大的【鬼】，在情感一事上，也是一樣的。
和其他傻乎乎的男人沒有任何區別。
「你真是殘酷啊，斬鬼。」
「我都要可憐那個人類了，一邊被用『最重要的搭檔』這種說辭搪塞，費盡心思地想要幫忙，結果卻在重要的關頭被一腳踢開。」
上呼一單手捂著胸口，心碎地嘆了口氣，表情柔弱又可憐，
「然後，又像這樣毫不留情地利用我的喜歡，不作出任何回應，把我玩弄在鼓掌之間，本來，我該傷心才對。」
惡鬼說到這，再度幽怨地嘆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不過，只要一想到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現在內心所遭受的煎熬，我又覺得一切值得。」
斬鬼，你再聰明，卻始終對人心一無所知。
你忘記了，對於某些求而不得的倒霉蛋來說，比起身體上的暴力，語言才是最刺痛心臟的。
「猜猜看，斬鬼。」
惡鬼上呼一注視著由香織，笑眯眯地拋出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
「來猜猜看，那個聰明的人類，在看到我以你的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會有多生氣？」
先不說，那個人類能不能認出假冒的【沙條由香織】。
如果不能，那真是太棒了。
這說明他的心意，也不過如此而已，也更方便了他接下來打算說的話。
如果認出來了——
哈，那麼那個人類，一定會相當丶相當的生氣吧。
畢竟，他也是男人。
再清楚不過，被放在心上的人拒絕，不僅隱瞞了重要的情報，還被當做累贅一樣，一腳踹到旁邊的心情。
會很生氣吧？
氣到恨不得把眼前這個殘酷又可愛的罪魁禍首，一口一口嚼碎，吞進肚子裡。
讓她再也做不出相同的事。
惡鬼上呼一（微笑）：「月華刀？哼，我不嫉妒，一點也不，看我挑撥離間！」
已知線索
越是聰明的人
越喜歡多想
這一波
上呼一先生
充滿了信心
阿織對太宰是百分百信任
那麼太宰呢？
也是百分之一百
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的不確定嗎？
某個暗中窺探了許久的惡鬼表示
他不信
PS.
上呼一想幹什麼，聰明的小天使應該猜到了吧
這一波，他是有備而來的，美曰其名，【幫斬鬼解決煩惱】
第139章 Episode 139 太宰的回應
與此同時，另一邊
「那個……太宰，我有些話想對你說。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
儘管惡鬼上呼一的傀儡，沙條一號按照計劃拋出了誘餌。
某個心眼繃帶怪也看似咬鈎。
但沙條一號很快發現，眼前這個叫太宰治的人類，既沒有和自己去某個公園，也完全沒有找一處隱蔽落腳點的意思，反而腳下一拐，帶他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場。
明亮的廣場內，熱鬧的喧笑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結伴出行的人群。
【……是暴露了嗎？還是故意拖延時間。】
【不對，這和先生預料的事態不同，要怎麼做？】
傀儡沙條一號在內心皺眉，臉上依舊模仿著黑髮少女，擺出由香織一貫的神情。
不得不說，某個惡鬼的手藝相當不錯。
刨除沙條一號略顯死板的反應之外，僅從外表和神態上，他幾乎和黑髮少女如出一轍。
只要站著不動，足以做到百分百相似。
一看就知道，上呼一先生平時除了貓在犄角旮裡，盤算壞心眼之外，沒少刻『手辦』解悶。
還是會動丶會說話的那種。
不愧是神奇的【鬼】，輕而易舉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算了，暫且放下對場所的要求，直接執行下一項——】
「太宰……」
沙條一號張了張嘴，正打算說什麼，卻見領先自己半步的青年忽然『哦』了一聲，兩眼一亮，
「找到啦，應該就是這裡！」
【找到什麼？難道是援手？！】
傀儡沙條神情一緊，剛想暗中提醒主人，目標疑似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下一秒，只見鳶眼青年兩條大長腿一邁，直接走進了一家數碼電器商店，在營業員的推薦下，煞有介事地挑了一款攝像DV機。
【什麼情況？】
傀儡沙條一號：「？」
「哎呀，先生您眼光真好，這可是我們最新的預售款，全畫幅專微系列，雙核對焦，8級機身軸防抖，目前整個市面上，只有我們這裡有現機哦！」
櫃臺邊的營業員激動地介紹道。
他看著鳶眼青年的眼神，彷彿在看一頭難得一見的大肥羊。
「嗯嗯，不錯，就這台了！」
太宰肥羊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連價錢都不問，乾脆利落地一秒下單。
「謝謝惠顧！」
營業員小哥蒼蠅搓手，笑得見牙不見臉，「請問是刷卡，還是付現？」
「嗯……這個嘛。」
某個心眼繃帶怪摸了摸下巴，理直氣壯地轉頭，指了指旁邊的沙條一號，
「其實，付錢的是這一位哦！」
突然變成錢包的傀儡一號：「？」
櫃臺的營業員小哥：「！！」
臥槽！看他發現了什麼？是正大光明的傍富婆選手！
「——那個，等一下，太宰……」
一口大鍋來得太突然，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傀儡一號愣住，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要拒絕，結果下一秒，就看到某個心眼繃帶怪突然嘆了口氣，語氣幽怨，
「阿織，你不想買給我嗎？」
「說什麼有話想談，還約人家去沒人的地方，這麼珍貴又歷史性的一幕，我本來還想拍下來，等以後紀念日拿出來觀賞的。」
「……結果，你連一部便宜的相機都不肯買給我！你變了！」
傀儡沙條一號：「……」
旁邊的營業員小哥：「……！！」
臥槽，原來這位大兄弟不僅傍富婆，還是軟飯硬吃的那個！
一瞬間，營業員小哥望來的目光肅然起敬，順便還有點責難地看了一眼傀儡一號。
嘖嘖嘖，真看不出來。
有些富婆年紀輕輕，竟然這麼摳門。
不行啊！富婆小姐，雖然你很好看，但也不能這麼欺負自家的小白臉啊！
傀儡沙條一號：「……」
傀儡沙條一號，誕生於惡鬼上呼一的手下，擁有出色的擬態能力，曾協助【先生】完成過無數任務，自詡【先生】的最信任的左右手。
然後今天，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在這短短的人偶生涯中，他就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類！
怎麼回事？
這個男人難道沒有廉恥心嗎？他是怎麼做到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種破廉恥的台詞的？！
沙條由香織小姐，你平時都是這麼放任你的搭檔的嗎！
傀儡沙條一號內心瘋狂吐槽，幾乎用上畢生的毅力，才穩住臉上的表情。
雖然很想拒絕，但考慮到對方話中的含義，不想暴露身份的傀儡一號，只能默默掏出了和由香織同款的錢包。
順便一提，這些錢可是傀儡一號，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想著哪天給自己換個新零件。
沒錯，就算是人偶，也是有追求的！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刷卡。
但是，直接刷銀行卡的話，很容易留下流水記錄。
憑藉眼前這個人類的手段，極有可能以此為起點，追溯資金鍊條，發現線索。
幾經思索之下，不想暴露身份，又不想留下痕跡，給【先生】惹麻煩的傀儡一號，只能強忍著心痛，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庫。
然後，在看到賬單上的六位數時，傀儡一號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小金庫『喀吧』一聲，在地上碎成花的聲音。
好氣啊，但還是要假裝無事發生。
一旁的太宰治笑容滿面，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唯獨在見到傀儡一號掏出的是現金，而不是黑卡時，臉上掠過一抹可惜。
【可惡，計劃完成之後，絕對要宰了你！】
人偶沙條一號咬牙切齒，恨恨地付錢。
就在他以為事態到此為止，可以進入正題時，下一秒，他一擡頭，就見到某個鳶眼青年，跟滑不丟手的青花魚似的，腳步一個跐溜，又竄到了另一家商店。
其速度之快，憑藉傀儡一號出色的動態視力，愣是沒有跟上。
「哦呀，看我發現了什麼！阿織阿織，你看，是你之前超~想要的純手工水床哦！」
「來都來了，一起買下來吧~」
傀儡一號：「……」
住手啊！
什麼叫『來都來了』，這水床管他什麼事！
……什麼？一套40萬起步，你們怎麼不去搶？！
沙條一號，付款的手微微顫抖。
事態到了這一步，制定的計劃是不可能喊停了。
無奈之下，傀儡一號還是掏出了黑卡，順便安慰自己，沒關係，這丶這，資金鍊也在【先生】的預料之中。
不算失敗！
然而事實證明，在不要臉這件事上，非人的傀儡先生還是太年輕了。
從他掏出黑卡的一刻起，沙條一號就驚悚地發現，那個該死的人類跟解開了什麼不得了的封印一樣，開始滿商場亂竄！
問就是『又一件以前想要的家具』，再多說一句，就是『阿織，你變了，說好的一起逛街呢！』
你這是逛街嗎！
你就差去買一棟新公寓，裝飾婚房了啊！
傀儡一號的表情逐漸僵硬，淪為無情刷卡機器的手，瘋狂顫抖。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只剩下一句話——
【沙條由香織小姐，您究竟是怎麼忍受這個敗家的人類，至今還沒有踹死他的？！】
正所謂，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即使是心若頑石的傀儡先生，此刻，也快遏制不住胸腔內徐徐跳動的殺心。
他看著太宰治的背影，緩緩眯起了眼睛，湛藍的眼瞳中閃過一道紅光。
但就在他上前一步，即將靠近時——
【鏘】
一個彷彿是利刃出鞘的刀吟，在傀儡的耳邊滑過。
如同天上的月輝，一瞬落下了雪亮的刀光，發出了凜凜的威嚇警告。
傀儡的腳步一頓，像是當頭澆了一盆徹骨的冰水般，冷靜了下來，又重新退回到安全的距離。
於是，在接下來的數十分鐘內，太宰治發現，『沙條由香織』安靜了下來。
對方似乎放棄了掙扎般，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耐心。
「哦——」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幾乎是踩在人偶爆發的邊緣，終於停下了瘋狂『薅鬼毛』的行為。
他如對方所願，找了一處料理亭的包廂，坐了下來。
「——噠。」
料理亭內
和式的障子門被服務員小心地合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聽的悶響。
太宰治與『沙條由香織』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張茶桌。
他們身側的手邊，是料理亭的園林景觀。
此刻，正值微風午後，恰好能聽到風吹過竹葉時『簌簌』的輕響。庭院內的靜水潺潺，間或傳來驚鹿充滿了流水後，竹筒敲擊在石頭上，發出『當』的一聲清脆。
「然後呢，你想對我說什麼？」
茶桌的一邊，太宰治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擺弄著新買的DV機，輕聲問道。
在褪去了所有誇張的情緒之後，鳶眼青年的嗓音在室內響起，顯得異常平靜。
就像庭院內的潭水，看似清澈，能一眼望到底，卻伴隨著驚鹿的響動，冷不丁一響，讓人忍不住心頭一顫。
『沙條由香織』掀起眼睫，目光靜靜地落在了太宰治的臉上。
或許是走偏的計劃，終於回到了正軌的緣故，不久前還差點氣急敗壞的傀儡，如同激活了關鍵詞般，露出了預設中的神情。
那樣的表情，真實得彷彿影畫重現一般，讓太宰治研究機器的動作一頓，跟著望了過來。
「太宰……我，我不想再這麼下去了。」
黑髮少女張開口，慢慢說道，
「回去之後，可以請你把留在公寓裡的東西，都帶走嗎？上一次，我被你搪塞了過去，但小早川的案件提醒了我……老實說，我不想傷害你。」
「但是——」
對面的黑髮少女說到這停頓了一秒。
她的神情猶豫，但還是下定決心一樣，輕輕吸了口氣，對上了太宰治的目光，
「老實說，你的那些舉動，讓我覺得很困擾，也很……累贅。」
「所以，請你停止。」
累贅啊。
太宰治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沙條由香織』。
這個冒牌貨除了樣貌之外，幾乎和黑髮少女毫無相似的地方。
一舉一動，到處都是破綻，但是唯獨此刻，無論是措辭還是神態，竟然都和本人無限接近，一度讓太宰治心臟一縮，產生了這一幕是真實的錯覺。
不過，或許它確實是真實發生過的。
只是這個可憐的對象，不是他。
這倒是讓太宰治無意之中，發現了不少值得慶祝的東西。
「嗯嗯，果然，這種歷史性的時刻，值得拍下來作為紀念！」
安靜的茶室內，太宰治修長的手指在下巴點了點，突然聲線開朗地說道。
「……你說什麼？」
對面的『沙條由香織』一愣，像是沒聽懂般，露出了有點茫然的表情。
等等，這丶這和【先生】預想的方向又不一樣。
根據情報，這個叫太宰治的人類，應該是個徹頭徹尾『膽小鬼』才對。
——對【斬鬼】心懷戀意，卻只會利用心計和手段，一遍遍確認【斬鬼】的心意，連告白都做不到。
在他預測中，此刻的太宰治應該猜疑，又或者……
總丶總之，絕對不該是現在這個反應！
「我丶我……」
傀儡一號的思維有點混亂。
本來安排好的計劃和台詞，一再被打亂。
沙條一號張了張口，想要說什，卻又發現自己吐不出一句話。
此前的扮演經驗無法提供參考。
無論回答什麼，都會暴露。
如果，如果是沙條由香織小姐，她這時候會說什麼？
如果是沙條小姐的話——
傀儡一號無措地張著嘴，努力根據腦內的情報，推測黑髮少女的反應。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對面的太宰治突然彎起眼角，露出了一個笑意。
像是看穿了傀儡心中的想法般，某個心操師單手扶住下巴，篤定地說道，
「如果是阿織的話，她從一開始，就不會說出剛才那番話。」
「顯然，你們的功課做得還不夠啊。」
太宰治看了一眼黑髮少女外表的傀儡，可惜地搖了搖頭，
「這位冒牌貨小姐？嗯，或者說先生，有一件事，你和你背後的主人，從一開始就搞錯了喲。」
「我的阿織啊，雖然可愛又殘酷，但唯獨對我，她永遠不會說出任何傷人的話。」
他的阿織，可是連在最頭疼無措的時候，都要忍耐著心情，配合他玩『猜猜樂』遊戲。
擔心傷害到他，於是選擇了私底下，詢問他人意見。
又害怕傷害到他，於是在聽到『每一次伸手和擁抱，都感到安全和幸福』這樣的答案後，即使是本能地感到了不對勁，但還是沒避開，拒絕他的接近。
可愛。
好可愛。
可愛得讓人想要一直禁錮在懷裡，就算她發出抗議，也黏黏糊糊地絕對不鬆手。
更何況——
太宰治垂下了眼睫。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修長的手指在DV上點了點，關閉了上面的錄音鍵。
「冒牌貨先生，我們社內有一個成員，說過一句很不錯的話——」
「人類在長大後，習慣於將彼此的親密視作羞恥，強調分寸和禮儀。但是，如果在這樣的前提下，他人都將此視作『不正常』的前提下，依舊想要靠近彼此，只說明了一件事。」
【那一刻所產生的幸福和安全，遠遠超出了世間的分寸，它使人著迷，凌駕於理智之上。】
「同樣的，它也使一個懦夫，得到前所未有的勇氣。」
「這位冒牌貨先生，阿織絕對不會將我視作『累贅』，她以『比黃金更加珍貴的奇蹟』稱呼我，而我，也將她視作在此之上。」
太宰治說到這停頓了一秒，像是嘆息般，輕聲說道，
「真可惜，唯獨這一點，我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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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可憐的傀儡一號
不僅被薅禿鬼毛
還被塞了滿嘴狗糧
表情痛苦
不過沒關係
接下來
該輪到他的主人
上呼先生
慘遭狗糧洗禮了
PS.
嗯嗯嗯，讓我看看，昨天投『太宰百分百信任』的小天使在哪裡？你們真是太棒啦，鼓掌！
PPS.
說起來，宰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特地關了錄音鍵哦，就是擔心之後被阿織聽到呢，誒嘿~
第140章 Episode 140 吃我吧
同一時間，橫濱警局
「來猜猜看，斬鬼。那個聰明的人類，在看到我以你的模樣出現時，會有多生氣？」
此刻，惡鬼上呼一還不知道，自己的傀儡一號遭受了怎樣的狗糧暴擊，神情悠然地望向了由香織。
他的嗓音溫和，彷彿夢中的搖籃曲，又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明亮的燈光從天花板上落下，照亮了年輕女警的面容。
分明還是那個一模一樣的外貌，卻莫名讓小早川多了幾分神性氣息，讓人不自覺聯想到教堂的穹頂上，關於天使的壁畫。
由香織若有思索地看著惡鬼，沒有說話。
於是，室內又重新恢復了沉靜。
上呼一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處，眼底的笑意從容。
他了解【斬鬼】。
所以，他當然知道黑髮少女不是那種軟弱到，僅憑敵人的三言兩語就會動搖心智，對夥伴產生猶疑的人。
這種低劣的挑撥離間，根本不可能對【斬鬼】起作用。
但——
另一個呢？
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又是什麼樣的？
惡鬼上呼一的目光落在由香織的身上。
當他的視線掃過由香織的長髮，卻不見少女在海灘上，束起高馬尾的發繩時，惡鬼緩緩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竊聽器】
他可是知道的，那個人類與膽小鬼無異的顧慮和猜疑心。
也正因此，惡鬼上呼一有充足的自信。
－－無論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對【斬鬼】抱有多少分的信任，從他的傀儡以【斬鬼】的姿態現身的那一刻起，就相當於印證了此前種種真假參半的揣測。
而對於像太宰治這樣的人類來說，真相和事實，從來不是最重要的。
那可是會在心上人的身上，放竊聽器的膽小鬼，足以想見對方的敏感和多疑。
而敏感會引發猜疑，猜疑則會進一步加劇，演變成求證。
使那個人類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用各式各樣的手段，一再驗證自己在【斬鬼】心目中的地位。
這樣的不安全感，可不是一句『最重要的搭檔』就能消弭的。
對於那個心懷戀意的人類來說，讓他心滿意足的辦法，恐怕只有一個。
但是很可惜，這恰恰是【斬鬼】給不了的。
如此，兩人的間隙也就出現了。
看，多簡單啊。
但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可愛又殘酷的斬鬼，大概永遠也無法理解吧。
想到這，上呼一望向由香織的眼中笑意更深了。
他心情愉快，似乎已經看到了，所謂『最好的搭檔』關係瀕臨崩潰，一步步走向死胡同的未來。
哼，什麼最重要的搭檔夥伴。
【斬鬼】也好，月華刀也好，都是屬於他們的。
惡鬼上呼一笑容和煦地看著由香織，他發揮出了此生最大的耐心，等待黑髮少女的答案。
時間彷彿被放慢了一倍。
惡鬼注視著少女微微皺起眉，張開口，就在他自以為即將達到了目的時，下一秒，他卻見到由香織眉心一松，露出了像是想通什麼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沉靜的檔案室內
由香織盯著上呼一，眼神帶了一點難以言表的古怪，就像親眼看到了豬插上了翅膀，在天上飛一樣，
「惡鬼，你該不會真的……背上多了一對翅膀，做起了類似『天使』的活吧？」
「……什麼？」
預料之外的問話，讓惡鬼上呼一的嘴角一抽，眼底勝券在握的笑意瞬間凝固成塊。
「你剛剛說過，『現在還不是戰鬥的時候』。」
由香織白皙的手指扶住下巴，有理有據地分析道，
「以我對你的了解，這句話說不定是真的。」
某個惡鬼，人前看著運籌帷幄，天性惡劣還喜歡賣弄心眼。
但在戰鬥上，卻是個意想不到的『謹慎派』。
說是人類世界的『強迫症』也不為過。
——除非是勝率百分之一百的戰鬥，否則，他寧可『真身』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繼續貓著，驅使其他倒霉蛋先衝上去送人頭，順便試探敵人的戰力。
更不用說，這傢伙五年前，還是被她以那種方式砍下頭顱……症狀應該更嚴重才對。
再聯想到對方跟黑心腸的聖誕老人似的，到處和人類交易，派發『願望』的行為——
無數思緒閃電般，在黑髮少女的腦中劃過。
由香織定定地看著惡鬼，語氣瞭然，
「惡鬼，你不是那種會做『虧本生意』的慈善家。」
「所謂的願望和交易，也是你積攢能力的條件之一。所以，有一件東西，你必須從小早川他們的身上得到。那是什麼？你的藏身之所又在哪裡？」
由香織的目光落在惡鬼的臉上，銳利的視線如同雪亮的刀刃，在上呼一的眉眼間一寸寸劃過，
「教堂？地下室？還是裁判所？」
猜測的地名和場所，一個接著一個被黑髮少女拋出。
這種近乎踩著對方的心理防線，一點點試探入侵的行為，放在平時，某個惡鬼大概會激動地釋放出聲。
但是現在——
惡鬼上呼一：「……」
表情僵硬，沒有一點點世俗的感官欲.望。
好吧，還是有的。
但憋屈更多。
「斬鬼……」
上呼一用力深呼吸，艱難地維持住了臉上的笑意，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剛才的那些話，你沒聽到嗎？」
這算什麼？
他在費盡心思地挑撥離間，結果主角卻當著自己的面，當做耳旁風，自顧自地推理敵人的藏身之所，根本沒有把挑撥放在心上！
這種漠視，簡直是太丶太丶太……
——太棒了！
好丶好喜歡。
儘管內心的一部分，難得產生了憋屈的情緒，但惡鬼的臉頰還是誠實地泛起了紅暈。
這一次，他甚至直接當著由香織的面，顫抖地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指尖，呻.吟出聲。
由香織：「……」
由香織：「…………」
嘶——
黑髮少女默默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成功被敵人惡寒得渾身發毛，忘記了正事。
太卑鄙了！
這傢伙竟然，還在用這種下作的招數！
「……嗯，斬鬼。」
惡鬼上呼一咬著指尖，顫抖呼出一口氣，還想要繼續追問。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由香織忍無可忍地打斷，對上了少女彷彿看垃圾變態的眼神，
「閉嘴！」
惡鬼上呼一：「……」
惡鬼上呼一的身形一滯。
下一秒，他竟然真的乖巧地閉上了嘴，不僅沒有生氣或是其他負面的感情，反而像是得到了糖果和獎勵一樣，連指尖都泛著灼熱，激動地顫抖。
由香織：「……」
雖然不知道惡鬼在激動什麼，但這一刻，黑髮少女已經學會了眼不見為淨。
由香織乾脆地移開了視線，懶得去看某個無法理解的變態。
「……至於剛才的那些－－惡鬼，如果你指的，是剛才那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黑髮少女側過臉頰，想也不想，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的搭檔才不是那種多疑又小心眼的人。」
雖然他的心眼，確實多得堪比蜘蛛怪。
「而且，我從來不覺得他是累贅。」
雖然某個心眼繃帶怪，也確實經常陷入一些一言難盡，奇奇怪怪的危機裡。
但是——
「惡鬼，這些話我已經說過無數遍了，再重複一次也無所謂。」
「當然，如果太宰說他想聽，那我重複幾遍都可以——」
「我的搭檔不是累贅，他是我的底牌丶我的後手丶是能讓我放心交付後背的人。」
是即使有一天，她再度【鬼化】，也能毫無顧忌，放心地衝向敵人。
因為她的搭檔就在後方，會負責在最合適的時候喚醒她。
「不明白的是你，上呼一。」
由香織停頓了一秒，她轉回頭，湛藍的眼瞳對上惡鬼猩紅的雙眸。
黑髮少女的語氣平靜而堅定，就像在陳述一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實。
而恰巧此時，傀儡滯後的情報，終於也傳達到了惡鬼的耳邊。
於是，如同上天無意中的巧合般，由香織和太宰的嗓音，在上呼一的耳畔同時響起。
帶著無聲的默契與牽絆，跨越過距離，彼此交疊，對著惡鬼當頭砸下－－
「太宰不是累贅，他對我而言，比黃金更加珍貴，是獨一無二的奇蹟，讓我擁有足以戰勝一切的底氣和力量。」
【－－「這位冒牌貨先生，阿織絕對不會將我視作累贅，她以『比黃金更珍貴的奇蹟』稱呼我，而我，也將她視作在此之上。」】
【「真可惜，唯獨這一點，我充滿自信。」】
真可惜。
真可惜。
鳶眼青年的這三個字，就像是致命的嘲諷一樣，狠狠地拍在惡鬼的臉上。
惡鬼上呼一突然停止了顫抖。
紅暈從他的臉頰上褪去，身體原本火熱濕潤的溫度，也跟著一寸寸冷了下來，連指尖都透著青白的陰冷。
這是小早川的身體，即將瀕臨崩潰點的標誌。
再拖延下去，那個哭嚎著，向黑髮少女求救的年輕女警，大概就真的要去和姐姐快樂團聚了。
惡鬼上呼一放下了捂著嘴的手掌，猩紅的眼瞳擡起，變成了攻擊性的豎瞳。
這一刻，溫和的笑意終於從他的臉上徹底褪去，露出作為【鬼】的真實。
檔案室內的空氣，徒然險惡起來。
然而由香織卻絲毫不受影響。
她看了一眼憤怒的惡鬼，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變臉，但滿意地點了點頭，跟著活動了一下手腕。
「哦，對了。」
眼見衝突即將發生，一觸即發之際，黑髮少女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了惡鬼，口吻認真的叮囑道，
「上呼一，你剛才說過吧，不會拒絕我的任何要求。」
「那麼現在，我就有一個要求。放心，很簡單的，對你來說不過輕而易舉。」
「……這可真令人開心，說說看，斬鬼，你想要我做什麼？」
惡鬼彎起了眼角，但眼中卻一片冰冷，毫無笑意。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黑髮少女開口，口齒清晰地說道，
「如你所見，我家的搭檔，在用刀方面是徹徹底底的新手，所以，如果你們動起手來……記得放水，不，放水也不合適，他可能還是接不住——」
由香織沉思了幾秒，迅速改口，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出了，真正足以戳破惡鬼心臟的話，
「惡鬼，能麻煩你到時候站著別動嗎？反正只是傀儡，挨一刀也無所謂，但我家搭檔受傷的話，會疼的。」
「你要是食言而肥，違反諾言的話——」
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又表情嚴肅地補充上最後一句，
「那我不止討厭你，還看不起你，騙子。」
黑髮少女的這句話，就像是壓垮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在話音落地的瞬間——
「呯！」
一聲暴雷般的巨響，在空氣中驟然炸開。
惡鬼上呼一的雙目圓睜，幾乎是瞬息之間，身影就如同一道鬼魅的閃電，出現在由香織的眼前。
可惜，再快的速度，對於【斬鬼】而言，也不過是最為熟悉的領域，再加上『人類容器』的限制，上呼一根本毫無勝算。
即使沒有月華刀，由香織也能輕而易舉地接下惡鬼的攻擊，把對方牢牢地反制在地上。
嚴格來說，黑髮少女還放水了。
否則依照小早川脆弱的身板，早就在砸向地面的剎那，就在吸血鬼可怕的力道下撞成一灘肉泥。
「……哈，獨一無二？」
被壓制在地面的惡鬼，不見絲毫慌張，突然意義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他艱難地移動視線，猩紅的目光對上由香織，笑意冰冷，
「不就是更強大的力量嗎，斬鬼，你想要的話，我現在就能給你。」
由香織皺起眉，「你什麼意思？」
「還記得嗎？我說過，我一向樂善好施，喜歡實現別人的願望。這個叫做小早川的人類，可不值得我花費這點心思，不過，如果是當做送給你的禮物的話，倒也算恰如其分。」
……什麼禮物？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突然產生了一種極度不好的預感。
相似情境就像是某種無言的提醒般，一個猜測在由香織的腦海中浮現。
惡鬼上呼一選中小早川的理由丶他至今沒有動手，殺死小早川的原因丶以及【禮物】……
東條修的面孔，一瞬在由香織的腦中閃過。
——不對，這個變態的目的是……！
黑髮少女的目光一凜，幾乎是立刻，手掌成刀想要劈暈小早川。
然而這一次，惡鬼上呼一的速度比她更快。
【嗶啵】
一個像是容器碎裂的清脆，驟然在檔案室內響起。
無數道蜘蛛網般的裂痕在小早川身體上乍現，頃刻間，爬滿了年輕女警的手臂，緊接著，只聽到『呲』地一聲，鮮血如噴泉般，急湧而出！
剎那間，噴湧而出的紅色血液，就浸透了小早川的全身。
血液不斷從女警的雙臂上汩汩淌下，在地面聚成一灘又一灘的猩紅的血窪。
如果是普通的人血，當然不會對由香織產生影響。
更何況，拜某個惡鬼和自家搭檔的神奇料理所賜，黑髮少女連【歌者】的血，也產生了相當的陰影和抵抗。
但這一次，情況截然不同。
伴隨著濃郁的血氣在空氣中瀰漫開，還有一股異常的氣味，跟著鑽入由香織的體內。
彷若是醉酒的迷幻，夾雜著重度的暈眩感，瞬間衝上黑髮少女的大腦。
由香織身形不穩地後退了兩步，扶住身邊的牆面。
黑髮少女用力眨了下眼睛，卻感到眼前一片迷濛，四肢也跟著不受控制地軟了下來。
取而代之，是一股奇異的，無法形容的感官從體內翻滾而出，催促著她的獠牙瘋狂生長，想要發洩，或者是——
「……不對，這是什——」
黑髮少女的喉嚨乾渴，感覺體內彷彿有一股沸騰的火焰在燒。
一個輕笑的聲音，緩緩傳入她的耳中。
「不錯吧？斬鬼，這可是我找了很久的好東西。」
「比東條修的【歌者】更珍貴，真正意義上的稀血，我說過了，不就是力量嗎，我一樣可以給你。」
「別客氣，好好享受。」
話音落定的下一秒，靠坐在牆角的由香織看到，上呼一像是趕著去解決更痛恨的對手，徑直離開了。
被操縱的小早川頓時渾身一抖，屬於【鬼】的猩紅眼瞳褪去，重新恢復為了人類的圓潤。
但很顯然，她的神智並沒有清醒。
甚至更糟。
「姐姐……姐姐——」
「很難受嗎？姐姐，沒關係，有我在……我很快，會讓姐姐舒服起來的……」
這樣說著，神情空白的小早川看向了由香織的方向。
目光對視的瞬間，小早川像是得到了提示般，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她手持著利刃，一路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服，如同一隻自動送上門的羔羊，一步步走向了由香織。
「沒關係，來吃我吧，姐姐。」
「會很舒服的。」
阿織（抓狂）：「歌者就算了！這個【稀血】又是怎麼回事！！太作弊了吧！哪兒來的！！」
隔壁某市的不死川兄弟（前世版）：這個稀血吧，我們大概知道一點
###
已知線索：
惡鬼上呼一的算盤
打得噼啪響
可惜，阿織全程放置，只挑重點
過濾廢話的能力Max
最後還被聯合
打出了雙重狗糧暴擊
氣得惡鬼先生渾身發抖
直接祭出了
底牌和大招
上呼一（冷笑）：「獨一無二？呵，很快那個人類就不是了。」
PS.
稀血，《鬼滅》原著漫畫裡的設定，和歌者不一樣，它得割開才能起作用（？）。代表人物風柱不死川，他的血能讓【鬼】產生醉意，行動遲緩。
設定上是【鬼】的等級越高，影響度越大，不過在之後的漫畫裡，這個設定又神奇的被削弱了……嗯，這邊的話，就當是阿織尤其倒霉，遇到的是沒削弱的加強版本吧（你？
阿織：氣得想罵人.jpg
PPS.
之前有個小天使提出，怎麼關阿織小黑屋
方法就在這，只要像上呼一一樣，花億點時間，多找幾個這樣的稀血（？），割開了放血，就能收穫一個手腳發軟的阿織了哦，很簡單吧。
最後，今天是中秋節哦，據說有超級月亮哦！
小天使們中秋節快樂~~~
是時候搬出吾輩的月餅啦，有蓮蓉噠丶肉餡噠丶蛋黃流心噠，你們要哪一個~
悠于 2024-1-8 20:01
第141章 Episode 141 情敵交鋒
料理亭，茶室內
傀儡沙條一號感覺自己不太好。
他想吐血。
再說一次，這個叫太宰治的人類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你以為自己即將面對一個棘手的對手，做好了全方位的準備時，對方轉頭就是一記出色的演出，一邊裝傻，一邊恬不知恥地瘋狂薅羊毛。
在你放棄掙扎，決定破罐子破摔，撤回行動時，又裝出一副蒙在鼓裡的樣子，配合你的計劃，然後——
正大光明地塞你一嘴狗糧。
還順便炫耀一下，自己在【斬鬼】心目中的地位。
……不是，這是什麼來回蹦迪，精神分裂一樣的操作，逗他玩兒嗎！
這個丶這個人類……！
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被當猴耍了之後，傀儡一號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目光不善地看向太宰治。
他搭在膝蓋上的五指成爪，想要扭斷鳶眼青年的脖子，但又礙於一旁月華刀的威懾，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強忍著怒意，目光愈發尖銳。
可惜，這份壓迫感並沒有影響到某個心眼繃帶怪。
彷彿是嫌傀儡一號的怒氣，還不夠滿值似的。
太宰治看了一眼黑髮少女外形的傀儡，忽然兩眼一亮，饒有興致地舉起了DV機，鏡頭對焦。
「哦，這個表情真不錯呢！」
太宰治語氣驚奇地說道。
青年一邊感慨，一邊還不忘了連連點頭，一副『不愧是我』的自豪模樣。
「我還沒見過阿織露出這種殺意的表情呢，超稀有！」
「嗯嗯，當時沒有立刻拆穿你，先去買相機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對了！冒牌貨先生——」
太宰治像是想起什麼，從鏡頭後方探出頭，完美無視了敵人憤怒的神情，煞有介事地指手畫腳，
「冒牌貨先生，機會難得，可以請你再生氣一點嗎？」
「對對，就是這樣，狠狠地瞪著鏡頭！老實說，阿織平時都不會對我生氣，超級心疼我的，完全看不到這麼精彩的表情。」
嗯，可愛。
不愧是阿織，就算生氣也和預想中的一樣，像極了威風的白貓，凜凜又可愛。
可惜，冒牌貨的氣勢還是差了一截。
不過算啦，作為會動的『手辦』，有這個效果也勉強能接受~
「接下來，冒牌貨先生，可以麻煩你稍微擡起下顎，露出居高臨下看垃圾的眼神嗎？當然，如果能再加上一點嬌蠻的英氣……」
「——人類，你找死！」
傀儡一號忍無可忍地拍桌而起，目光兇狠。
……殺了他，現在就殺了他！用他的鮮血，洗刷這份恥辱！
強烈的怒意徹底沖毀了人偶的理智。
就在傀儡一號打算無視月華刀的警告，把眼前囂張的人類撕成碎片時，下一秒，人偶的表情突然毫無預兆地僵住了。
就像是斷電的機器般，傀儡渾身一僵，臉上出現了剎那的空白，四肢的動作也跟著一起停了下來。
短暫的停滯後，傀儡一號在某種無聲地指令下，又緩緩坐了回去。
當他再次擡起耷拉的腦袋，重新望來時，人偶臉上憤恨的表情已經盡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不屬於傀儡的從容。
血色的紅瞳淺談平靜，透著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威懾感。
對方平視著太宰治，在垂眸掃了一眼青年手中的攝影機後，突兀地輕笑了一聲，
「這個情況，看起來，你和我的部下相處得不錯，需要我額外送你一個嗎？人類。」
「作為見面禮，我可以額外加一點你喜歡的指令。」
「聽上去真讓人心動。」
太宰治打量了一眼氣質驟變的傀儡，隨手收起了手中的相機，撂在一旁。
「不過不必了，這種仿冒的劣等品，還是留給真正的可憐蟲比較合適。畢竟，被本人討厭的話，也就只能像是這樣，拿著一個『手辦』聊以安慰了。」
「說起來，初次見面，我該稱呼你什麼，惡鬼先生？」
太宰治看著上呼一，回了一個禮貌可親的笑容，尾音上調，
「又或者，我直接沿用阿織私底下對你的稱呼如何？嗯，我記得全句是——『故弄玄虛丶惡劣丶噁心，又極度糟糕的大變態』？」
太宰治和上呼一面對面而坐，相視微笑。
險惡。
沒有比現在，更險惡的場面了。
兩方分明是第一次見面，既沒有摔桌動用武器，也沒有粗魯對罵，甚至連彼此對視的臉上，都帶著相似溫和的弧度，但周遭卻莫名地迴盪著一種陰風陣陣丶刀光劍影的錯覺。
「恕我直言，人類，『噁心』這個說法，應該是你擅自加上去的吧。」
惡鬼上呼一的笑容不變，不在意地說道。
彷彿不久前，才被塞了一嘴狗糧，現在又被扎了一記軟刀子的不是他一樣。
「我和【斬鬼】度過了五十年，占據了彼此一半的生命。我的【斬鬼】可說不出『噁心』這樣的惡語。」
「至於『糟糕的大變態』，倒是我們一直最喜歡的部分。說起來，【斬鬼】似乎還在不少人類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關於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這倒是。」
太宰治贊同地點頭，略顯無奈地說道，
「畢竟阿織最心軟了，就算是對臭水溝裡的蟲子，也會保持最基本的人道主義。」
「對了，提到這個，有一件事，我還需要感謝你啊，惡鬼變態先生。」
太宰治笑吟吟地彎起唇角，又對著惡鬼戳出了一刀，
「託你的福，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一般來說，再生動相似的外形，如果沒有靈魂的話，也不過是劣等品的仿冒品，想要騙過其他人，就必須拿出更逼真的演技，又或者，可以作為參考素材的真實記憶。」
「很顯然，那位冒牌貨先生，還暫時不具備演技這種高端的技能，所以換句話說——」
鳶眼青年說到這停頓了一秒，看向惡鬼的眼中浮現出一抹真誠的關懷，
「那些所謂的『讓人困擾』『累贅』『請停止』，全部都是阿織對你說過的吧？」
也是有這份現成的『素材』在，那個漏洞百出的人偶，才能唯獨在這一幕上，表現得活靈活現。
真實得就像場景回放一樣。
「哎呀，真是令人痛心呢，擁有五十年的時間，結果卻只得到了這點東西。」
連製造出的『人偶』，也只是空有其表。
說不出一句愛意的話，擺不出一個溫暖親密的笑容。
太宰治遺憾地搖了搖頭，
「真是讓人同情的可憐蟲呢，你說對吧，極度糟糕的惡鬼變態先生？」
惡鬼上呼一沒有說話。
他像是如願被激怒一般，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殘血般的豎瞳一動不動地盯著太宰治。
一股無形的惡意，在四周瀰漫開來。
茶室內的體表溫度開始急劇下降，牆邊的溫度感應器發出了一聲短促的警告，下一秒，驟然損毀。
盛放在桌上茶水停止了冒熱氣，在可怕的低溫下，連同著茶杯，一起凍成了一塊厚厚的堅冰。
更多的惡意湧動著。
險惡的殺機如同咆哮的海嘯，猛地翻湧而起，朝著鳶眼青年的方向直直撲去！
銳利的冰錐在空中凝結。
尖端赫然瞄準了青年鳶色的眼瞳，不過眨眼間，已然近在咫尺！
然而，太宰治沒有動。
面對撲來的殺機，太宰治的神情如常，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
原因很簡單。
就在冰錐與殺意襲來的同一時刻——
【鏘】
一道清越的刀鋒之音響起。
收納在大提琴盒內的月華刀，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刀鞘微微一動，下一瞬，一個比惡意更加廣袤的透明威壓，驟然滌盪開來。
刀鳴以太宰治為中心，瞬息絞斷了周遭的殺意，猛然反攻，襲向對面的惡鬼！
上呼一見狀，眼睫一顫。
下一秒，茶室內的冰霜如潮水般褪去，惡意跟著消散。
庭院中流水潺潺，一聲驚鹿響起，竹筒敲擊在岩石上，發出清脆的響動。
一切看上去都很和平。
如果不是桌上的茶杯周圍，還淌著一圈融化的水漬，都忍不住讓人懷疑，不久以前殺機和冰霜，只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幻覺和夢境。
「人類，你該不會以為，就憑一把用不上的月華刀，我就殺不了你吧。」
惡鬼上呼一語氣平靜地說道。
彷彿剛才的刀意反噬，沒有對他產生一點影響。
不過是一把離開了主人的刀而已。
雖然麻煩，但並非無從下手。
只要用於抵抗消耗刀意的『廢品』足夠多——
彷彿是印證惡鬼的說辭般，就在上呼一的話音落地的下一秒，太宰治聽到了一串腳步聲。
踢踏著拖曳過地板，如同被控制的牽線木偶，從料理亭的走廊外傳來。
整齊的腳步聲在茶室外停了下來。
包廂的障子門被倏然拉開，一群人影密密麻麻地擁擠在門外。
服務員丶食客丶廚師。
老人丶青年丶孩童。
所有店內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裡，整齊劃一地盯住太宰治。
每個人的雙目血紅，如同行屍走肉般，眼瞳中毫無一絲理智和情感，就等著下一秒，惡鬼一聲令下，撲向目標，把青年嚼碎。
「哎呀呀，這可真是壯觀。」
然而很可惜，面對這一幕，某個心眼繃帶怪始終不見懼意，反而饒有興趣地眨巴了下眼睛，像是欣賞戲法一樣，眼神在眾多傀儡的臉上掃過。
「嗯，很有意思。」
太宰治認可地點了點頭，轉頭望向惡鬼，露出一個名為讚美，實則挑釁的笑容，
「這種壯觀的陣仗，確實很嚇人，不過——」
「我敢斷言，惡鬼變態先生，除了這些可怕的恫嚇，你什麼也做不到呢。」
太宰治輕嘆了一聲，纏著繃帶的手指抵著下顎，語氣遺憾，
「如你所見，我確實不擅長用刀，無法發揮出月華刀的威力，但是，它在我身邊就夠了。」
「惡鬼變態先生，你這麼聰明，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你，對我出手的話，你可是會被阿織看不起的哦。讓我想想，以我對阿織的了解，她大概還會喊你『騙子』吧？」
「哎呀，從『討厭鬼』一下降級成了『騙子』，這可不是好事呢！」
太宰治瞪圓了眼睛，精準地一腳踩在了惡鬼的痛處。
惡鬼上呼一：「……」
這個人類，猜到了。
惡鬼盯了一眼太宰治。
大概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算是真正的丶正視起眼前的人類。
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叫太宰治的人類，確實有那麼一點被【斬鬼】另眼相待的價值。
不過——
「你說得對，我唯獨不會拒絕【斬鬼】。」
惡鬼望著太宰治，餘光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臉上再次露出最開始的那抹突兀輕笑，
「那麼，來猜猜看，人類。」
「你這麼聰明，想必一定知道，就憑你，根本不足以讓我浪費精力，大費周章地前來吧？」
「所以，猜猜看？我浪費時間，和你在這裡廢話的原因是什麼？」
太宰治的目光輕微一動。
這一次，輪到他收起了臉上的表情，目光沉得嚇人。
「哦呀，看來你想到答案了。」
惡鬼上呼一微笑地勾起嘴唇，眼神輕慢地看著太宰治，
「說起來，人類，你應該還沒有見過【斬鬼】真正失去控制，無法反抗的樣子吧？」
「歌者？鬼化？」
「不不不，那都太一般了，遠遠比不上【斬鬼】真正模樣，這樣的她，就像陷入醉酒迷幻的精靈，那真的是非常丶非常動人心魄，令人傾倒折服。」
「啊，說到醉酒——」
惡鬼上呼一突然兩手一拍，像是想起了什麼，語調輕快地說道，
「想必現在，【斬鬼】已經體驗到了吧。」
「不要這種表情，人類，我可不捨得讓【斬鬼】難受。所以，我為她準備了很好的教學引導對象。」
「這不是很好嗎？你不是一直希望【斬鬼】咬你，接受你嗎？」
「人類，我和你們這些善妒又狹隘的傢伙不一樣，向來樂善好施，喜歡幫人實現願望，也不介意【斬鬼】有一些自己的小玩具。」
「開心點，等【斬鬼】從其他人那裡學到了快樂，就再沒有拒絕你的理由了哦。」
多麼完美。
多麼值得慶賀啊。
他的【斬鬼】不必再苦惱搭檔的戀心。
這個人類也如願以償的，成為【斬鬼】的『附屬品』。
這不是再好不過了嗎？
惡鬼上呼一笑吟吟地說道。
至於，那些什麼——
比黃金更加珍貴的奇蹟，獨一無二的重要搭檔？
哈……
操縱著傀儡的惡鬼微微揚起下巴，在心中冷笑一聲，殷紅的眼瞳內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惡意目的。
那種礙眼的東西，全部都見鬼去吧。
【斬鬼】除了他們，不需要其他『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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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雖然遭到了狗糧暴擊
但沒有關係
上呼一先生，準備了全套方案
這位惡鬼啊
是一點也不介意
阿織有一些『小玩具』
甚至還很歡迎
因為只有重要，才會特別珍惜
這麼一看，還挺純愛的（？）
就算【斬鬼】忍得住迷幻躁動
這個人類能忍住
一點也不越界嗎？
他不信
除非這個人類，不是男人
PS.
明天吭哧吭哧趕動車回家，估計趕不上更新
1號停一天，小天使們後天見，麼麼麼噠~
第142章 Episode 142 無法反抗的阿織
「再聰明的人，在自認為穩操勝券的時候，也會掉以輕心」
「惡鬼，也不例外」
「這可真有趣。」
「【斬鬼】在警局享受她的初次快樂，而頂著『最重要搭檔』帽子的你，卻只能坐在這，和一個冒牌貨浪費時間。」
「說起來，你們人類社會是不是還有一個專門的笑談，用來舉例這樣的處境？」
茶室內
坐在對面的惡鬼輕笑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太宰治，伸手拿過桌上早已冰冷的茶壺，如同主家招待客人一樣，慢條斯理地注滿一杯茶水，把它推到太宰治的手邊。
做完這一切後，上呼一才站起身，演員謝幕般對太宰治點了點頭，善解人意地說道，
「那麼我想，接下來你也該忙起來了。和你的會面還算能打發時間，人類，代我向【斬鬼】問好。」
操縱傀儡的惡鬼說完，朝著門邊走去。
在即將踏出茶室的前一刻，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過頭，慷慨地補上一句，
「——對了，那個叫小早川的人類，就送給你們了，想要怎麼處理請隨意。」
「畢竟，我的【斬鬼】心軟又可愛，總是對人類投入多餘的善意，不過沒關係，我願意接納她的要求。」
包括一個礙眼又可惡的人。
不過，想必在今日之後，【斬鬼】所謂『獨一無二的重要搭檔』，恐怕能換一個身份了。
想到這，惡鬼上呼一舒心地彎起了眼角，就在這時——
「喀噠。」
一個像是開關啟動的聲音，在靜謐的茶室內響起。
動靜非常輕，但卻清晰地落入了惡鬼的耳中，如晴天霹靂，無法忽視。
黑髮紅瞳的傀儡一愣。
下一秒，他訝異地發現，自己身處的茶室地板上，突然泛起一種氤氳的白光。
四面的牆壁與裝飾也像是細雪一樣開始融化，頭頂的天花板跟著瓦解，逐漸露出遮擋外的陽光。
惡鬼上呼一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本能地察覺到不對，下意識想要切斷對傀儡一號的操作，然而結果卻是——
無事發生。
他依然『站』在這個一步步瓦解的茶室內！
這種手段……
「——是你。」
上呼一微沉下臉色，看向了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宰治。
「人類，你對這個傀儡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作為【鬼】，卻猜不到嗎？」
茶桌邊，太宰治掀起眼睫，修長的右腿搭在左膝上，神情平靜地看向了無法動彈的惡鬼。
顯然，鳶眼青年還沒有親切到，願意向敵人暴露自己的底牌。
不過，一些其他的小疑惑，他倒是很樂意給一點提示。
太宰治伸手調整了一下攝像DV機的位置，讓鏡頭更好地對準門邊的傀儡。
「惡鬼先生，有一件事，其實我和阿織一直很好奇。」
鳶眼青年注視著身處白光中心的惡鬼，緩緩說道，
「淺草龍一郎的案子丶偶像YUKI凜的東京巨蛋丶溫泉酒店的那四個大學生，還有之後的東條修……你分明藏身於暗處，卻表現得像是親臨現場，清楚每一個細節。」
「你是怎麼做到的？」
「監視丶跟蹤丶眼線，還是攝像頭？」
上呼一沒有回答，同樣沒打算為敵人解答的想法。
但很可惜，關於這一點，太宰治顯然已經得到了答案。
「正確答案是——以上都不是。」
「阿織曾經提過，吸血鬼的感官很敏銳，一旦有人或是可疑的視線出現在周圍，她一定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所以，以上這些小把戲，根本瞞不過黑髮少女的眼睛。
「那麼，可能性就只剩下一個了。」
太宰治側過頭，他的視線越過臉色沉鬱的上呼一，輕輕一指聚集在走廊上的餐廳人員。
「就像現在這樣，這些有名有姓的市民，才是你的『眼睛』。」
惡鬼上呼一根本不需要多餘的行動和偽裝。
因為市民，就是他的眼線。
他們或許是街道上，意外擦肩而過的某一個路人；或許是YUKI凜的應援者中，一個不起眼的成員；又或者，只是隨便哪一個陌生人。
黑髮少女擅長防備惡意，感知惡鬼，但唯獨不會對『普通人』有所設防。
「說起來，這裡還有一個很有趣的小插曲。」
太宰治支起手肘，指尖搭在下巴，微笑地說道，
「在我們去伊豆海灘時，有一個占卜師提到，阿織身上有五根糾纏的紅線，三根被月華刀斬斷，其中一根潛藏在附近，還有一根在迷霧裡。」
「惡鬼先生，那根潛藏在附近的『紅線』，想必就是你吧。」
「沒猜錯的話，你當時就在人群中，透過某個人的眼睛看著我們。」
這麼論起來，恐怕從一開始，這位惡鬼先生就一直藏在他們身邊，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注視著他們。
「真是無懈可擊的能力啊，讓人防不勝防，對嗎？極度糟糕的變態跟蹤狂先生。」
惡鬼上呼一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平視著太宰治。
太宰治沒有在意惡鬼的沉默，繼續說道，
「當然，這些也不過是猜測，還需要進一步證實。」
然而，一個城市的人何其之多？
想要從數百萬的市民裡，找出一個被『附體』的眼線，難度不亞於是大海撈針。
效率也低得可憐。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能探清惡鬼的能力丶操縱的限制條件丶傀儡的弱點，以及——
本體的藏身之處的契機。
比如說，眼下這一局，就很合適。
太宰治說到這停頓了一秒，擡眼對上惡鬼的目光，臉上的笑意愈發清晰，
「說起來，我和阿織還要感謝你的慷慨哦，不僅善解人意，還主動提供了這麼合適的時機。」
「對了，在我們人類社會，也有一句話，專門用來舉例你此刻的處境。」
它就叫做，【請君入甕】
而想要讓大魚上鈎，自然需要一個釣餌。
「你把【斬鬼】當成了誘餌？」
惡鬼上呼一微微眯起眼睛，瞬間明白了太宰治的計劃。
從一開始，眼前這個人類就布下了局。
警局的小早川丶找藉口和【斬鬼】分開，包括數分鐘以前的茶室對峙，都是對方安排好的戲碼。
他自以為在拖延時間，而這個人類，又何嘗不是在順水推舟，等著他一步步踩進陷阱，暴露能力和底牌。
哈，真是精彩的心計。
就是不知道，如果【斬鬼】知道了……
……不對。
惡鬼上呼一的思緒一頓，他的目光突然下移，停在了太宰治身側的大提琴盒上。
一個猜測在他的腦中成型。
而也正是這個想法，讓惡鬼的臉色一暗，終於露出了一絲怨恨和怒意。
「不對，提出這個計劃的不是你。」
上呼一眼神陰鬱地說道。
想要每一步都恰到好處，準確地預判出目標的行動，並對此加以利用，除了心計之外，還需要一個更重要的前提——
布局人對目標，足夠了解。
就像熟悉朝夕相處的親人丶多年的『老友』一樣。
清楚地知道對方的愛好丶行為模式丶以及每一個舉動背後，所暗藏的心理特徵和習慣。
而這個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從來就只有一個。
【「……上呼一，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種會做『虧本生意』的慈善家。」】
【「所謂的願望和交易，也是你積攢能力的條件之一……你的藏身之所在哪裡？教堂？地下室？還是裁判所？」】
黑髮少女的問話，再一次於惡鬼的耳邊響起。
「……是【斬鬼】。」
上呼一沉聲道出了真正的答案。
原來那時候，【斬鬼】是這個意思！
她把自己當成了誘餌，而眼前這個人類，反而是從頭到尾都被小心保護，默契配合的那個！
像是看出了惡鬼心中所想，太宰治揚起唇角，筆直地迎上惡鬼驟然尖銳的眼神，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虛假的笑容，尾音上揚，
「Bingo∼恭喜你，答對啦！」
「惡鬼上呼一先生，有句話，你說得沒錯。」
「我的阿織確實可愛又殘酷。但現在看來，真正被殘酷對待的，只有你一個而已哦。」
上呼一的表情冷了下來，早已不見數分鐘以前的勝利者姿態。
他死死地盯著太宰治，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輕笑了一聲，
「好吧，就算你和【斬鬼】配合默契，然後呢，僅憑你一個人，現在又能做什麼？」
「人類，【斬鬼】不在這裡，你該不會天真以為，靠這些小把戲，就能置我於死地吧？」
不過是一具被禁錮的傀儡而已。
雖然他不知道對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但既然無法切斷聯繫，直接摧毀就可以了。
一個仿冒品而已，要多少有多少。
「確實。」太宰治贊同地點了點頭，
「雖然有點遺憾，但我和阿織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情報和底牌，剩下的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次的見面很有趣，所以——你還不動手嗎？惡鬼先生。」
太宰治微笑地眨了下眼睛，善意地提醒，
「太陽，馬上要照進來了哦。」
彷彿是印證鳶眼青年的話般，四面溶解的白光突然加快了速度。
與此同時，隨著遮擋的建築物消失，庭院內的光線不斷向茶室蔓延而來。
一時間，明亮的陽光滿室，跳動的光斑落在腳邊，距離傀儡的位置，不過一步之遙。
上呼一：「……」
惡鬼的目光沉沉，咬牙切齒地摧毀了最得意的傀儡一號。
在一片燦爛陽光中，狼狽離開的惡鬼上呼一，目光如蛇一般，陰狠地盯向了太宰治，就像在看一根欲拔之而後快的骨中倒刺。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發現眼前的人類，同樣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沒什麼情緒地望來。
青年鳶色的瞳眸冰冷，就像在說——
【既然是見不得光的蟲子，就滾回自己的巢穴裡。】
【下次，我會讓你連灰都不剩。】
「……太宰先生！」
太宰治走出料理亭時，迎面碰上了遠遠跑來的谷崎潤一郎。
在他的身後，還停了幾輛救護車。
一群接到電話的醫護人員陸續跳下車，急匆匆地往店內跑，目標是料理亭內，一眾陷入昏迷的服務員和食客。
隨著惡鬼上呼一離開，這群被操縱的人就像是失去了牽線的人偶，盡數軟倒在地上。
他們的呼吸平穩，目測沒有生命危險。
但保險起見，還是被醫務人員有一個是一個地擡進了救護車內。
當然，如果某個惡鬼先生願意賭一把，或者慢上一秒離開，他就會驚喜地發現，上一秒還如細雪般不斷融化的建築，包括蔓延攀爬的陽光，都不過是異能力的傑作。
此刻，本該豁洞坍塌的料理亭，依舊頂著完好無損的屋頂，佇立在陽光下。
數米開外，看熱鬧的人群聚集在周圍，竊竊私語，小聲討論。
「怎麼回事？這麼多救護車。」
「……不知道，好像聽說是有食客在後廚投毒，造成了不明昏迷。」
「欸？投毒？我怎麼聽說是恐.怖襲擊？」
「你清醒一點，哪個恐.怖分子會沒事攻擊料理亭？剛從牢裡放出來，餓了三天的餓鬼嗎！」
圍觀的路人們小聲討論，興奮地交換自己的猜想，順便嘲笑同伴的異想天開。
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穿著駝色外套的修長身影從旁邊迅速經過，大步朝橫濱警局的方向走去。
「太宰先生，亂步先生說……」
谷崎潤一郎小跑跟上，才剛一開口，就見到鳶眼青年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型DV機，拋了過來。
「辛苦了，谷崎君，把這個交給亂步先生就好，剩下的事不用管了。」
「……哦丶哦！」
谷崎潤一郎一驚，趕緊伸手接住拋來攝影機，
「對了，太宰先生，與謝野醫生就在偵探社，有需要的話……」
谷崎潤一郎的話還沒說完，只感覺面前一空。
再定睛細看時，哪裡還有太宰治的身影，連一絲衣角都沒捉住。
谷崎潤一郎：「……」
真少見啊，太宰先生，也有這種火急火燎的時候嗎？
不過，為什麼？
臨時接到電話，趕到料理亭附近配合的谷崎潤一郎，困惑地抓了下頭髮。
人質救援計劃，不是很順利嗎？
——從結果來看，計劃的確很順利。
太宰治沒有騙惡鬼上呼一。
事實上，從由香織看到論壇上，針對『黑髮鳶瞳』的兇殺案時，腦中就浮現出了一個布局的雛形。
原本，只是作為以防萬一的備用方案，但沒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在由香織的預想中，她就是最好的誘餌。
太宰作為後手，而真正的殺手鐧，卻是遠在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
惡鬼上呼一的能力確實很麻煩。
想要挖出他的藏身之所，不亞於大海撈針，但並不是做不到。
只要有所行動，必然會留下痕跡。
那些被控制的普通人，他們的身份丶愛好丶接觸過的人，日常的行動軌跡。
再加上之後，太宰治刻意帶著傀儡一號，所踏入的商店，刷出的每一筆資金……
這些，都是無形的線索。
它們就像是蜘蛛拖曳著，爬過時留下的蛛絲。
看似紛繁複雜，但只要將它們歸結在一起，順著已知的軌跡向上追溯，就一定能找到最初的原點。
這本該是不可能實現的計劃。
近百人的關係網篩查，證據鏈匯總……其中龐大的信息量和運算，足以摧折一個人的大腦。
但不巧的是，他們有殺手鐧。
——比任何異能者都要強大，世界第一的，擁有一座思維宮殿的名偵探先生。
太宰治沒有騙上呼一。
等到這些線索和資料，被送到江戶川亂步的手中，揪出惡鬼上呼一的巢穴，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是——
他的阿織算到了一切，唯獨漏了一點。
【稀血】
這個比【歌者】更加麻煩，早就消失在記錄和過往裡的體質。
太宰治趕到橫濱警局時，迎接他的，是一片如同墳墓般的死寂。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倒在工位上，沒有任何知覺。以平塚警部為首的刑警們，圍坐在會議桌邊，保持著討論案情的姿勢，人卻已經歪歪扭扭地癱靠在椅子上，雙目緊閉。
一次性紙杯被打翻，廉價的速溶咖啡撒出，空氣裡縈繞著咖啡的氣味。
沒有人醒著。
警局內一片寂靜，只有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在一如既往地運作，往外『呼呼』地吹著冷氣。
太宰治的視線從警員們的身上迅速掃過。
在看到他們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後，青年冷淡地移開了視線。
太宰治目不斜視地跨過地上的『障礙物』，一路經過走廊，最後停在了檔案室外。
整個過程中，鳶眼青年都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只有皮鞋敲在地面的清脆聲，在空曠的走廊上急促迴響。
「呯。」
檔案室的門被用力推開。
門縫開啟的一瞬間，就有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從縫隙內噴湧而出，空氣中濃郁的血氣，一度讓太宰治產生了置身港.黑審訊室的錯覺。
一個熟悉的人影正靠坐在牆邊。
在看到渾身滿是鮮血的黑髮少女時，太宰治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青年的肩膀僵硬般收緊，直到認出噴濺在由香織身上的鮮血，是屬於另一個人的之後，太宰治才倏地鬆開了緊繃的神經，重新恢復冷靜。
無聲的世界再度響起了聲音，因為停擺的五感而一度陷入空白的大腦，又再次恢復了平常。
「……阿織？」
太宰治輕聲開口，毫不猶豫地踩過一地的鮮血，單膝下跪蹲在了由香織的身邊。
顯然，【稀血】的副作用比【歌者】的，更麻煩數百倍。
此刻，由香織堪稱狼狽地倚靠在牆角。
她的黑色長髮微微凌亂，額頭布滿了汗水，打濕了臉頰邊的髮絲，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
少女的呼吸急促，臉頰帶著瑰麗的紅暈，渙散的瞳孔內溢滿了水氣，忍耐得很辛苦。
但即便如此，由香織也沒有推開膝蓋上的女性。
由香織脫掉的外套就蓋在小早川的身上，布料勉強遮住了年輕女警赤.裸的胸口和肩膀，她的另一隻手，則死死地按在警察小姐的脖子上。
不斷有鮮血從底下湧出，濡濕了少女的掌心。
像是聽到了熟悉的嗓音，由香織用力眨了眨眼睛，擡起了失神忍耐的臉，眉頭緊蹙地看向了太宰治。
四目相對的瞬間，少女湛藍的眼瞳濕潤，連一向清凌的嗓音也浸濕了喘息，努力掙扎著一絲清醒。
或許是見到了搭檔的緣故，由香織失神的瞳眸微微一亮，跟著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你來了。」
「太宰，叫救護車……她把自己的喉嚨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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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就算沒有提前預示
阿織和太宰，依然配合默契
上呼一絕讚翻車，輸得不虧
太宰先生
對自己的自制力
充滿了信心
直到看到【稀血】Debuff下的阿織
某個心眼繃帶怪
陷入沉默，再一次拿出了自己的
忍耐秘技
什麼也不能做哦，太宰先生（小聲提醒
第143章 Episode 143 想要怎麼做？
結果，比救護車先一步來救場的，是與謝野晶子。
說來也是巧合。
彼時，醫生小姐剛結束一樁委託，在經過樓下的漩渦咖啡店時，還不忘了和店主打聲招呼，順便給某個名偵探先生帶一盒新出爐的蜂蜜蛋糕。
就在她一手提著蛋糕，準備去摁電梯的按鈕時，只聽『叮——』的一聲
電梯廂門自動打開，與謝野晶子一擡頭，差點迎面撞上了捏著電話，急急往外沖的谷崎潤一郎。
「……谷崎？！」
與謝野晶子不穩地往後退了一步，堪堪拿住手上的蛋糕。
「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態？」
與謝野晶子看了眼神色匆忙的橘發少年，有點意外地挑起眉。
這可真是少見。
一般來說，只要有亂步在偵探社坐鎮，眾人基本碰不上需要悶頭往外沖的情況。
畢竟，再難辦的委託和案件，只要有名偵探先生在，總歸能順利解決。
「啊，與謝野姐！」
見到來人，谷崎潤一郎瞬間兩眼一亮，一副『來得正好』的表情。
但橘發少年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一邊往外跑，一邊跟表演快速貫口似的丟下一大串話。
「是太宰先生那邊的一個案子，好像是發生了人質事件需要幫忙。」
「另外，與謝野姐，亂步先生讓我轉告你，十分鐘後去一趟橫濱警局！最後，蛋糕再帶一份，要檸檬口味的！」
與謝野晶子：「……？」
啊？橫濱警局？還必須十分鐘以後？
等等，太宰的那個『人質案』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不是有阿織在嗎？
與謝野晶子一臉疑惑，但出於對自家名偵探的信任，她還是低頭瞅了一眼時間，在思索了片刻後，直接腳下一拐，又回到了漩渦咖啡店。
事實再一次證明，名偵探永遠是名偵探。
十分鐘後，準時出現在橫濱警局的與謝野晶子，見到了一個滿室血腥的檔案室。
而本該身處『人質案件』現場的太宰治，卻出現在警局內，懷裡還抱著渾身浸滿了鮮血的由香織。
「阿織？！」
看到這副景象，與謝野晶子的眉心頓時猛地一跳，來不及顧及其他，臉色驟變地衝到了黑髮少女的身邊。
「讓開，你離遠一點，太宰！」
醫生小姐伸出手，對太宰治揮了揮，剛想讓某個【人間失格】退後，別戳在這裡礙事。
下一秒，與謝野晶子就感到鞋底一軟，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嗯？這個觸感？
與謝野晶子一愣，默默移開高跟鞋，低頭的瞬間，對上了一具新鮮的『屍體』。
等等，這個『屍體』好像……還活著？
晶子掃了一眼地上的女性，發現對方的脖子上橫亙著一道狹長綻開的刀口，正不斷往外汩汩冒著血，迅速浸濕了壓在止血處的繃帶。
「與謝野小姐，阿織沒事，需要治療的，是你腳下的那個哦。」
太宰治適時開口，示意地指了指只剩下一口氣的小早川。
「腳下的那個……你這是什麼形容路邊廢品的稱呼。」
與謝野晶子嘴角一抽，但還是在瀕死的小早川身邊蹲下。
「切口向外，再往下深一寸就能直接送進殯儀館了，這位警察小姐倒是對自己毫不留情。」
與謝野晶子伸出手，金色的光芒蝴蝶在她的手下亮起。
橫亙在小早川脖頸處的猙獰傷口迅速消失，等到對方的呼吸恢復平穩，與謝野晶子才注意到，這位警察小姐身上蓋的外套莫名有點眼熟。
——這不是阿織的……？
晶子的眼皮一跳。
很好，她好像知道了這位新鮮的『屍體小姐』 ，被某個傢伙特地挪出去，丟在一邊的原因
她擡頭打量了一圈四周，在看到檔案桌旁脫了一地的警服時，視線詭異地停頓了一秒。
與謝野晶子沉默地收回目光，瞅了眼小早川遮蔽的短外套下，赤.裸的胸口和肩膀，又默默扭過頭，看向了太宰治的方向。
此刻，由香織依舊靠在自家搭檔的懷裡。
黑髮少女像是忍耐什麼一樣，少見地把臉頰埋在鳶眼青年的懷裡，只能看到似乎在微微發抖的背脊。
「阿織？」
與謝野晶子無視了太宰治阻止的眼神，又開口喊了一聲。
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
這一回，由香織聽出了同伴的聲音，少女側過臉，對與謝野晶子搖了搖頭，想說自己沒事，但還沒開口，忍耐的微喘卻先一步逸出。
由香織艱難地蹙起眉，臉頰上暈染著嫣紅。
平時清亮湛藍的雙瞳，也像蒙上了一層水光，連眼角都泛著微紅。這副模樣，像極了落入水中的月輝，波光粼粼，攝人心魄。
明明是狼狽又掙扎地忍耐，卻更加讓人想要伸出手。
……再過分一點，看看忍耐的月輝會不會被攪亂，流出漂亮的眼淚。
「——與謝野醫生？」
太宰治提醒的聲音響起。
與謝野晶子下意識扭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笑吟吟，卻堪比惡龍一樣的表情。
醫生小姐一個哆嗦，瞬間如冷水澆頭般醒過了神，默默收回了已經伸出一半的手。
「咳，阿織這個情況……」
與謝野晶子咳嗽了一聲，把手藏在了背後，不敢再多看由香織一眼，
「我明白了，太宰，你們先離開吧，這個警察和之後的救護車，我會處理的。」
「那就麻煩了。」
太宰治也不跟與謝野晶子客氣，徑直脫下外套披在由香織身上，蓋住了少女衣服上沾染的血跡。
隨後，鳶眼青年微微屈膝把人抱起，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黑髮少女的臉舒服地靠在自己的頸側。
親密信任的舉動，一點也不怕懷裡的吸血鬼突然失控，露出獠牙把自己咬成小餅乾。
「知道了，快走快走。」
與謝野晶子趕人似地揮了揮手，拒絕多吃一口狗糧。
直到耳邊的腳步聲走遠，檔案室重新恢復了安靜，撇過頭的醫生小姐才轉回臉，單手扶住額頭，如釋重負般長長地鬆了口氣。
太可怕了……
那副樣子的阿織，也太犯規了吧？！
她差點就要變成奇怪的變態，對自己的朋友出手了啊！
「我說，警察小姐，你到底對阿織做了什麼？」
檔案室內
與謝野晶子一言難盡地看著地上的小早川，忍不住開口問道。
可惜，回答晶子的是小早川昏迷的沉睡聲。
看這狀態，和外面的那群警察一模一樣。
「嘖，這麼多號人，我一個人可處理不完。」
與謝野晶子揉了揉額角，回想了一下警局內的昏迷人員數量，選擇直接掏出手機，隨機召喚一個幸運的苦力來幫忙。
等等……
就在這時，晶子按號碼的動作一頓，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以阿織現在的情況，把她一個人留給太宰，是不是不太妙？
這不就相當於是送羊入虎口嗎！
不，以太宰那傢伙對阿織的上心程度，應該不會做什麼……大概。
但是——
與謝野晶子一手握著手機，臉上浮現起回憶的神色，又不太確定。
「……是錯覺嗎？」
「太宰那傢伙的情況，是不是也有點不太對？」
與其說是冷靜地忍耐，倒不如說，更像是在計劃什麼。
與謝野晶子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沉思片刻後，臉上露出了一種深感不妙的表情。
與此同時，另一邊
關於自家搭檔，是否在打壞注意這件事，某個一向直覺敏銳的黑髮少女暫時無法回答。
此刻，由香織覺得自己就像是掉進一個繽紛的萬花筒，周圍開滿了絢麗的花朵，一轉眼，又變成了湖泊與森林的綠色。
有孩童的身影從旁邊跑過，留下一連串歡快的笑聲。
【飛高高囉——】
【阿織，老爹帶你飛高高！】
伴隨著似有似無的歡笑聲，記憶中的柑橘林再次浮現。
一陣風吹過，樹葉跟著『嘩嘩』作響，空氣裡充滿了柑橘清爽微苦的氣息。
「……阿織。」
「阿織——」
一個聲音在由香織的耳邊重複響起。
由香織睜開眼，透過明亮的燈光，發現自己正躺在公寓的沙發上。
而柑橘氣息的來源就坐在自己的身邊，手裡擰了一條乾淨的濕毛巾，幫她擦掉濺落在臉頰上的血跡。
「阿織，你的體溫很燙，很難受嗎？需要我怎麼做？」
溫和的嗓音從頭頂落下。
太宰治握著濕潤的毛巾，輕柔地拂過少女的臉頰丶額頭丶鼻尖，最後落在頸肩。
隨著擦拭的動作，青年的指尖不時地掠過，碰到少女發燙的肌膚。
太宰治俯下.身，額頭貼在由香織的額前，去試少女的體溫，然而這副無限度靠近的姿態，卻更像親吻。
青年的薄唇停在少女嘴唇的前方，能感受到少女呼出的灼熱氣息，纏繞在鼻間。
「……太宰，太近了。」
顯然，由香織也意識到了這點，有點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睛。少女想要後退，但發軟的四肢卻拒絕配合。
毛巾丶測試體溫。
明明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照看舉動，但落在身上時，黑髮少女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像是危機感，又似乎是另外一種……
不對，提到危險。
她家的搭檔，現在才是身處『險境』的那一個。
「我沒事，只是【稀血】的副作用，稍微過一會兒就好。」
由香織微微喘了口氣，湛藍的眼瞳瀰漫著水氣，略顯失神地對上了太宰治的眼睛。
「太宰，你先離……」
黑髮少女的眸光微動，想要讓太宰治先行離開。
然而，由香織才剛開口，話還沒說完，一條重新擰乾淨的毛巾，就巧合地落了下來，貼上了她的臉，阻斷了下文。
由香織：「……」
是錯覺嗎？她怎麼感覺，太宰是故意的？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由香織皺起眉，發現身體的情況不太對勁。
隨著濺落在臉上的【稀血】被清理乾淨，那股奇異的醉意和乾渴感開始減退，發軟的四肢也有恢復的徵兆，但唯獨體溫——
在少了其他刺激的干擾後，另一股潛藏的，被壓制的燥熱感，就顯得異常清晰。
它們就像解除了天敵的壓制般，猝不及防地席捲而起，在少女的體內驟然翻滾湧出。
由香織感到自己呼出的氣息越來越燙，皮膚也變得異常敏感。
於是，臉上毛巾擦拭的溫柔力道，也變成了某種奇怪的酷刑，每一下，都帶起一陣無法形容的戰慄，讓黑髮少女忍不住顫抖。
偏偏這個時候，某個心眼繃帶怪又屢次失誤，擦拭的力道輕一下重一下，讓由香織的頭皮發麻，呼吸越來越沉。
「……太宰，別——」
黑髮少女皺緊了眉，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搭在了太宰治的手腕上。
「怎麼了，阿織？」太宰治問道。
由香織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發現自己的腦中一團漿糊，吐不出一句話。
熱烈燥熱彷若爆發的火山岩漿，不斷從體內翻滾而出，狂歡一般，在少女血液中洶湧流動，驅使著黑髮少女，往更涼快的方向貼去。
【涼快的……】
太宰治的手腕間殘留著涼水的溫度，透過接觸的指尖傳來，讓由香織不禁失神了一秒。
等到黑髮少女察覺到不對勁，猛地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整個人窩在了太宰治的懷裡，四肢交纏，臉頰也埋在了青年頸窩裡輕輕蹭著。
如果這還不算最糟的——
黑髮少女驚悚地發現，她的手指已經搭在了青年的領口，靈活地解開了對方頸間的繃帶和波洛領帶。
完全是一副準備把自家搭檔剝光，當成了一根冰棍拿來降溫的架勢。
由香織：「……」
由香織：「……………！！」
等等等！！！
這又是什麼情況——！！
清醒一點啊！那是搭檔，不是人形自走的冰棍啊！
由香織驚恐地看著被自己半壓在沙發邊緣，領口凌亂的太宰治，四目相對的瞬間，當場嚇得渾身一炸。
黑髮少女第一反應就是收手往後撤，然而發軟的四肢拒絕配合。
如果不是鳶眼青年及時伸手攔了一把，這會兒，某位武鬥派的斬鬼小姐，恐怕已經大失水準地摔到了地上，額頭磕在茶几上，發出清脆的巨響。
「抱歉，太宰，我不是……你還是先離開，我自己想辦法——」
由香織手足無措，語無倫次地道歉，不敢去看自家搭檔的眼睛。
糟糕，實在太糟糕了！
這到底是什麼莫名其妙的……！！
黑髮少女在心中咬牙，想要推開太宰治，然而下一刻，鳶眼青年卻驟然收緊了手臂的力道，把少女禁錮在了懷裡。
這樣強勢的力道，很難想像幾秒以前，他是怎麼被手腳發軟的少女壓制住的。
「別逞強啊，阿織，你現在根本站不起來吧，又要怎麼自己想辦法呢？」
太宰治說話的聲音卻依舊溫和，甚至帶上一點無奈。
就好像他完全沒有把不久前的越界親密，放在心上，只是單純地感到無奈和擔憂。
「沒關係，我來幫你。」
太宰治低垂著眼睫，瞳眸在公寓明亮的光線下，映出琥珀一樣清透又無害的鳶色。
他的嗓音和煦，尾音上揚，同樣帶著溫和的暖意。
「沒關係，什麼都可以。」
「阿織，你想怎麼做？」
由香織：「……」
由香織猶豫了一秒，臉上露出了遲疑的掙扎表情。
感知危機的直覺發出了警告，提醒黑髮少女不要鬆口，不要同意，危險，很危險——
然而，體內不斷湧動的奇異熱意，不斷搶奪著由香織的注意力，幾乎占據了少女的所有理智，分不出一點思考的餘裕。
或許是自家搭檔的語氣太過溫和，又或者是某個心眼繃帶怪，在忍耐這件事上，向來充滿了欺騙性。
在一陣沉默後，黑髮少女終於抵不過體內節節攀升的熱意，妥協地耷拉下肩膀。
由香織微微收緊了抓著搭檔襯衫的手指，像是商量，又像是不好意思地小聲開口，
「太宰，抱丶抱我去浴室。」
……總之，先把體溫降下來再說。
###
已知線索：
忍者，太宰先生
就差一點
被當成降溫的人形自走冰棍
阿織瞳孔地震
露出了堪比從大逃殺生還的表情
某位搭檔先生
略感可惜
不過沒關係
他是可靠的好搭檔
絕對不會【主動】做什麼
PS.
與謝野的感覺其實沒錯哦
宰的腦子裡啊，能播的和不能播的，都開出一百邁了呢（搖頭
PPS.
順便，某位惡鬼先生啊，每每回憶起今天，都恨不得咬碎牙齒，死不瞑目
第144章 Episode 144 毫無防備
「他的阿織，固執又可愛，擁有比鑽石更堅韌的意志力」
「所以現在，就是最合適的時機」
浴室內
花灑噴頭被太宰治關上，取而代之的，是冷水源源不斷從水龍頭裡流出，淌過冷凍的冰塊，填滿浴缸底部，蔓延到由香織的腳邊。
原本披在黑髮少女身上的外套，已經被鳶眼青年脫下來，隨手掛在了旁邊。
此刻，由香織穿著那套沾滿血跡的衣服，坐在浴缸內，任由水氣把布料打濕，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沒辦法，自家搭檔就在身邊。
即使再怎麼親密，也總不能真的一身赤.裸地泡在冷水裡。
沒有人說話，只有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和冰塊偶爾碰撞的清脆音，在空曠的浴室內迴盪。
黑髮少女閉著眼靠在浴缸邊，努力忽略體內不斷攀升的高溫。
一股隱約的催動縈繞在少女心底。
數分鐘以前的短暫觸碰，就像是一個錯誤的安撫和示範，一再催促著由香織再次伸出手，撲向身邊的青年。
【不不不，那是搭檔，不是冰棍。】
【清醒一點，那是冰棍……】
【——不對，是太宰！】
由香織的眼睫一顫，搭在浴缸邊的手指猛地收緊，在心中不住提醒自己。
然而越是壓抑，自家搭檔的存在感就越明顯。
即使閉上眼睛，由香織也能感到鳶眼青年的氣息，靈敏的五官捕捉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太宰治就坐在浴池邊，上衣的袖口折起到手肘，小心地往浴池內倒冰塊，時不時探出指尖，指腹落在由香織的臉頰上，似乎是在確認少女的體溫變化。
青年的動作很輕，但對於由香織來說，卻變成了奇怪的引誘。
每一次都在考驗少女的理智。
以至於當太宰治收回手時，由香織幾乎拿出了【鬼化】的毅力，才沒有跟著追上去，抱住對方，或者直接過分地把自家搭檔一起拽進浴缸裡，當成降溫用的人形冰棍。
所幸的是，這份忍耐沒有持續太久。
某個老古董吸血鬼樸素的『泡冷水法』起作用了。
『嘩嘩』的水流中，浴室內的水氣漸濃。
隨著浴缸中的水位上升，在冰冷的水夾雜著碎冰，蔓延過由香織的肩膀時，黑髮少女終於鬆了口氣。
由香織享受般動了動，最後乾脆蜷縮起身體往冰水下沉，原本緊皺的眉心舒展開來，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小聲喟嘆。
軟綿綿的，像極了貓咪撒嬌時的滿足輕哼。
在浴室安靜的空氣裡響起，清晰地傳入青年的耳中。
浴池邊，太宰治的表情不變，搭在浴缸邊緣的手指卻微微一動。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由香織的臉上。
從這個的角度，太宰治能清晰地看到少女肢體的變化。
因為忍耐而緊繃的唇線，此時放鬆地彎起。
由於冷水浸濕的關係，染著血跡的衣物布料早已變得透明，濕漉漉地貼在由香織的身上，露出漂亮的頸線和清瘦的鎖骨。
少女大半的黑髮浸在水下，唯獨幾綹髮絲垂落在外，濡濕的髮尾搭在浴缸的邊緣，泅出水漬的痕跡。
毫無防備。
這樣的距離，只要稍稍伸出手，就能透過水麵的陰影，準確地抓住少女的手腕，膝蓋抵在修長的兩腿間，用力壓制住她的後腰。
太宰治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最後，他只是安靜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擦過由香織的髮尾，輕輕關上了水龍頭的開關。
從進入浴室開始，相比起由香織的狼狽，太宰治看上去異常冷靜。
無論是倒入冰塊，還是指尖掠過少女的臉頰時，幫忙確認體溫變化，都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堪稱新世紀最佳的可靠搭檔。
當然，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場，並且足夠了解某位前幹部的話。
這位好心人士大概率會痛心疾首地提醒黑髮少女——
【別傻乎乎地泡冷水了，趕緊跑！】
能讓一個心黑的心操師，付出如此巨大的忍耐力，甚至主動『吃力不討好』，通常只意味著一件事——
他準備下套了。
付出多少，某個前黑手黨絕對會百倍討回來。
可惜，由香織暫時感受不到這份危機。
由香織閉著雙眼，泡在冷凍的冰水裡。
這在常人看來足以凍傷的低溫，對此刻的黑髮少女來說，舒服得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母體，就差打一個呵欠，沉沉地睡著。
「謝了，太宰，幫大忙了。」
由香織睜開眼，眨去其中的睡意，望向太宰治的湛藍眼瞳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清亮。
「已經沒事了？」
太宰治伸出手，在由香織的額頭撫摸了一下，發現手背下高熱的滾燙已經褪去，只剩下一點殘留的餘熱。
「好像還有點影響，不過沒關係，我很快就能適應。」
黑髮少女感應了一下身體內的變化，坦然地回答道，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
「上呼一提到過這是『稀血』。」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從哪裡找來的，但這種效果，未免太作弊了……對了，太宰，那傢伙有提到什麼嗎？」
由香織問道。
說話間，黑髮少女完全沒發現自己側過了頭，在殘留的本能影響下，下意識地把微微發熱的額頭搭在了自家搭檔的手背上，貪涼地蹭了蹭。
這可不是搭檔該有的邊界。
由香織沒有察覺到不對，而另一位心眼繃帶怪，當然不會多事的提醒。
太宰治評估一般，深深地看了眼心上人的狀態。
青年沒有回答由香織的問題，而是擡起手掌，用指腹輕輕抹去了少女沾染在眼睫上的水珠。
隨後，太宰治俯下.身，幫忙挽起由香織浸在水中的長髮，握在手中，一點點用毛巾擰乾。
「阿織，那個惡鬼說，『你總是對人類投入多餘的善意』，你們曾經很熟悉嗎？」
清朗的嗓音從由香織的頭頂傳來。
太宰治的聲線平和，如同誘哄般，染著浴室微涼的水氣，不帶一絲攻擊性。
由香織愣了愣，她沒想到自家搭檔會突然提這個，有點意外地撓了下臉頰。
「與其說是熟悉，大概……算以前的同伴吧？」
「同伴？」
太宰治手上的動作，微不可見地一頓。
「那其實不是什麼多愉快的事情。」
泡在浴缸中的少女沒有注意到搭檔一瞬間的異常。
由香織以為只是現在的姿勢不方便，影響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的發揮。
於是，黑髮少女乾脆轉過身體，背對著太宰治，連同濡濕的後背和纖細的脖頸，一起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了青年的眼底。
「大概是我剛醒來的時候吧，那天實驗室恰巧被攻破，我就趁機逃了出來。」
「那傢伙和上呼二窩猗座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在被卡萊爾收養前，我們一起流浪過一段時間。」
由香織輕描淡寫地說道。
說是流浪，但實際上，稱為『被追殺』反倒更合適一點。
意大利是屬於【沃爾圖裡】的領域，那群吸血鬼對【鬼族】是什麼態度，自然可想而知。
更不用說，還是三個骯髒的『混合種』。
那段時間，由香織他們完全就是過街的老鼠，每天都在狼狽地逃竄，躲避【沃爾圖裡】的衛兵。
那群吸血鬼是真正的殺戮機器，對比之下，剛剛『甦醒』的三人，簡直比新生兒還要脆弱。再加上另外兩個惡鬼不能見陽光，他們的逃難之路就更艱難了。
白日不能喘.息，夜晚又是追獵者的主場。
真正的疲於奔命。
「但我們很幸運，有一個盲眼獨居的老人收留了我們。」
黑髮少女雙腿曲起，下巴搭在膝蓋上說道，
「因為對方看不見，所以相信了上呼一的謊言，以為我們是從孤兒院裡逃出來的三兄妹，還給我們做了飯，準備了乾淨的衣服。」
獨居的盲眼老人看不到，但由香織卻看得很清楚。
老人分給他們的衣服，雖然樸素陳舊，但勝在乾淨。
最小的那件還用針線繡著一個孩童的名字，拿在手上時，能聞到上面特有的曬過太陽的氣息，一看就知道，平時小心保存得很好。
屋內的牆上掛著一家三口的合照，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
對方的住宅清貧，連照明用的工具，都還是分幾次用完的蠟燭，生活絕對算不上寬裕。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把唯一的麵包和湯留給了由香織他們。
那是黑髮少女『醒』來後，得到的第一頓熱飯。
然而很可惜，吸血鬼吃不了人類的食物。
相反，對於另外兩個飢腸轆轆的【鬼】來說，拄著拐杖的老人，才是真正屬於食物的那一列。
雖然算不上可口，但足夠讓他們恢復力氣。
【「怎麼了，是不合胃口嗎？」】
彼時，點燃的燭光下，屋內的盲眼老人轉過頭，失焦的目光落在了黑髮少女的方向。
明明是醜陋的，只剩下白翳的渾濁眼球，但不知道為什麼，由香織卻從裡面看到了光。
那是一種比太陽更加溫暖丶善意的東西，讓她忍不住眼眶發熱。
【「……不會，很丶很好吃。」】
瘦小的黑髮少女用力吸了口氣。
而後，她在同伴們怪異而不贊同地注視下端起碗，生生嚥下了碗裡的食物。
那天晚上，這位獨居的盲眼老人在臥室裡睡了多久，由香織就在走廊上，與兩位『兄長』對峙了多久。
直到窗外的太陽重新升起，兩個『兄長』才赤紅著血瞳，不甘心地退回到了陰影裡。
在那之後，由香織不顧老人的挽留，拖著『兄長』直接離開了。
到這裡為止，黑髮少女以為，這只不過是流浪途中的一個小插曲，不需要在意。
直到某天白日，由香織照例在飢餓中醒來，發現她的兩個同伴一身血的氣味。
上呼二窩猗座靠坐在旁邊，煞有介事地揮著一個眼熟的拐杖，對她哈哈大笑，語氣豪爽，
【「哦，你總算醒了，好消息，我們找到真正的食物了！你看，戰利品！」】
【「哈哈哈哈，不錯，還算順手。」】
而作為『軍師』的上呼一，則轉過了臉，微笑地把一塊殘肢遞到由香織的眼底，
【「別生氣，我們也給你留了一份哦。」】
【「來，吃掉吧，別追著那些動物了，這才是我們的食譜啊，親愛的『妹妹』。」】
「在那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由香織單手支著下巴說道。
少女清凌的嗓音很平靜，在浴室濕潤的空氣中迴盪。
「他們繼續流浪，我回去了那間房子，然後碰到了卡萊爾。」
之後，就是遍體鱗傷的黑髮少女被大家長撿走，成了卡倫家族的一員，又成為了【斬鬼】。
當然，在這過程中，上呼一和上呼二窩猗座始終沒有離開。
他們似乎也找到了變強的途徑，中間幾次想絞殺卡倫一家，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所謂的『熟悉』，大概也就是從那時候，一點一點積攢來的。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
道理不外如是。
「但事實上，太宰，我並不算完全了解上呼一。」由香織總結道。
「怎麼說？」
青年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談話間，太宰治已經將由香織的頭髮擦乾，動作熟練地挽起，紮成了一個清爽漂亮的高馬尾。
「因為直到現在，我都推理不出他們殺死那位盲眼老先生的動機。」
由香織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顯然，已經思考了不下一回。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逃到了意大利的邊境周圍，而那位老先生的家，卻是在意大利的中部，如果是為了食物的話，他們大可以選擇距離更近的。」
更何況，上呼二向來對『老弱病殘』不感興趣，只喜歡強者。
也是這個原因，當時的黑髮少女，才會放心地選擇在晚上入睡。
結果第二天，她醒來的第一眼，擺在面前的，就是那個老人的斷肢。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利益驅使，才能讓他們冒著被衛兵發現的危險，一路回到舊地，殺死一個無關緊要的老人。」
「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和性格。」
當然，關於這一點，黑髮少女也詢問過大家長卡萊爾，以及自家擁有讀心術的兄長愛德華。
可惜，最後都只得到了語焉不詳的搪塞。
卡萊爾摸著由香織的腦袋不說話。
另一個冤種兄長則表示，『不要拿他的讀心術解讀奇怪的垃圾』，狠狠嘲笑並拒絕了幼妹的詢問。
「……對了，太宰，你知道嗎？」
由香織說到這，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
對哦，她怎麼忘記了，論起對人心把控，她家搭檔絕對是箇中翹楚。
如果是太宰的話，一定知道吧。
這麼想著，由香織擡起眼看向了太宰治，湛藍的眼瞳中透著信任和期待。
「太宰，你知道他們的動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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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某些心操師啊
表面鎮定穩如老狗
實際上，腦內精彩紛呈
但不影響發揮
阿織毫無防備
完全沒發現
自家搭檔的小動作
宰準備收網了
第145章 Episode 145 捅破窗戶紙
「太宰，你知道他們的動機嗎？」
浴室內，由香織期待地擡起眼，看向了自家搭檔。
太宰治當然知道。
倒不如說，從他聽到黑髮少女因為一份善意，以一對二，守了盲眼老人一整個晚上時，太宰治就猜到了答案。
那兩個惡鬼殺死老人的原因很簡單——
【特殊性】
即使作為【斬鬼】的由香織，從未相信過上呼們的戀心。
但在那群惡鬼看來，黑髮少女確實是『特殊』的。
而這一份特殊，對於一起逃出來的上呼一和惡鬼窩猗座而言，恐怕要更上一層。
所以，他們當然不能容忍，有人試圖帶走自己的『寶物』。
那位盲眼老人應該相當喜歡阿織。
——唯獨黑髮少女得到的衣服，是死去的孩子的舊衣物，也只有彼時的由香織，在對著人類的食物陷入為難時，引來了老人關心地詢問。
太宰治敢保證，如果那個時候，黑髮少女提出『食物不合胃口』，那位盲眼老人說不定還會想盡辦法，找來由香織喜歡的東西。
或許，老人還不止一次提出，想要收養由香織。
而這些，都被另外兩雙血色的鬼瞳看在了眼裡。
惡鬼們很清楚，照這麼下去，由香織一定會重新回到人類那一邊。
所以上呼一和窩猗座達成了默契。
他們特地選在接近意大利邊界，黑髮少女放鬆警惕的時候，殺死了那個付出善意的老人，並且把對方的殘肢和拐杖作為戰利品，擺在了由香織面前。
那兩個惡鬼在試圖用手段，斬斷由香織回到人類那邊的可能。
所謂的動機，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卡倫一家同樣很清楚這一點。
而擁有讀心術的兄長愛德華·卡倫，大概還聽到了更多，所以那位兄長才說，『不要拿他的讀心術，去解讀奇怪的垃圾』。
作為家人的卡倫們，煞費苦心地瞞著自家的孩子，此刻，太宰治當然不可能揭穿這點。
由香織至今沒發現實情，不過是因為，黑髮少女從未相信過惡鬼們口中的『戀心』和『佔有慾』，認為那些都是惡鬼們轉移注意力的把戲。
對此，某個心眼繃帶怪更不可能點出來，好心替情敵助攻。
「太宰？」
搭檔長時間的沉默，讓由香織忍不住再一次開口。
然後下一秒，黑髮少女就見到自家搭檔突然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捧心，露出了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張口就是一連串痛徹心扉的控訴。
「阿織，你這個花心鬼，說什麼唯一的搭檔，結果這不是早就有過兩個前任嗎！」
「不僅瞞著人家，現在還把我當成破案的工具人！」
「太過分了！花心鬼，騙子，玩弄人心感情的花心鬼！」
由香織：「……欸？」
「你等等，什麼前任，都說了只是暫時一起流浪而已啊，還有你那句『花心鬼』說了兩遍吧！」
「不要總是擅自給我扣上奇怪的帽子啊！」
突然被倒打一耙的由香織，滿頭問號。
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話題，到底是怎麼從『上呼一的動機』，跳到『搭檔前任』的。
等等，這個『前任』的形容，是不是有哪裡怪怪的？
由香織一言難盡，被自家搭檔幽怨的眼神，看得後腦勺一陣發麻。
眼看著某個心眼繃帶怪就要掏出手帕，開始熟練地擦拭眼角。
泡在浴缸裡的黑髮少女突然福至心臨，兩眼一亮，敏銳地指出了其中的關鍵，
「等一下，太宰！要論前任搭檔的話，你不也有中原先生和國木田先生嗎，我們扯平了！」
沒錯，就是這樣。
由香織雙臂抱胸地點頭，眼神犀利。
「所以，阿織——」
太宰治目光幽幽地看來，
「你承認了故意隱瞞，還把我當做是破案工具人囉？」
「……啊？」
由香織一愣，沒想到鳶眼青年竟然還能在這裡，再倒打一耙。
等等，結果剛才那麼長的一大段話裡，你的重點居然是這個嗎？！
黑髮少女大受震撼，一時竟無言以對，然後就被某個心眼繃帶怪抓住了話柄，開始步步反擊，聲聲控訴。
「阿織！我就知道！」
「西庫西庫西庫，什麼放在心上，最重要珍惜的搭檔果然是在騙我！」
「我知道了，反正我只是一個收集情報，配合的工具人而已，你剛剛還想剝光人家，對我這樣那樣……」
「呃，這丶這個——」
由香織大腦一卡，同樣想起了不久以前，把搭檔撲倒當降溫冰棍的舉動，士氣頓時降了一度，露出了慚愧的表情。
「還有那個叫上呼一的惡鬼！」
假裝心酸揩眼角的青年，悄咪咪地瞅了一眼心虛的由香織，語氣越發委屈，
「在料理亭的時候，那傢伙一直說著什麼『一起度過了五十年』，『唯獨不會拒絕』，『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彼此』，而我只是一個區區的玩具，阿織，我好難過啊……」
「……這只是出於對敵人情報的——」
由香織弱弱地開口，試圖解釋。
但在對上了自家搭檔睜圓的眼睛，凌亂的領口，以及被解開了一半，耷拉在脖子上的繃帶時，由香織又理虧地閉上了嘴，默默道歉。
「抱歉。」
於是，黑髮少女的氣勢又無形中矮了一截，徹底被某個心眼繃帶怪抓住了機會。
叨叨叨，絮絮叨叨。
空曠的浴室內，太宰治可憐巴巴的控訴聲不絕於耳。
而由香織作為能一拳把人揍成小餅乾的那個，反而耷拉著腦袋，雙臂環膝地坐在浴缸內，在自家搭檔委屈的哭訴下越縮越小，越縮越小。
順便還同意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要求。
一時竟分不清，誰才是更『可憐』的那個。
直到一句微不可聞的問話，說漏嘴般，在空氣中響起——
「阿織，在這次的計劃裡，你沒有向我提過一句，甚至直接把月華刀交給我，把我支開……」
「阿織，你真的在乎我嗎？」
「我對你來說，是麻煩的累贅嗎？」
青年的這句聲音很輕，語氣淡得就像羽毛一樣。
只要輕輕一吹，就能散入在空氣裡消失不見，但還是被吸血鬼出色的聽覺捕捉到，清晰地收入耳中。
由香織的眼睫一顫，猛地擡起眼睛望向了太宰治。
此刻，因為對話的關係，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
一個坐在冷水的浴缸內，一個站在浴池邊，彼此相隔不過咫尺，只要任何一方伸手，就能觸碰到彼此。
於是，黑髮少女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腹還帶著冰水的潮濕，握住了太宰治的手指。
「太宰，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由香織微微蹙緊眉，認真地對上太宰治的眼睛。
讓重要的搭檔產生了不安和懷疑，是她不對。
所以，正如黑髮少女在橫濱警局時，曾經提過的那樣——
相同的話她說過很多次。
但如果搭檔想聽，想要確認的話，她無論再重複多少次都可以。
「太宰，我……」
黑髮少女張了張嘴，剛想要開口，但就在下一秒，由香織對上了青年注視而來的視線。
彷彿是某種奇異的提示一般，一個久違的靈感突然在她的腦中閃現。
這個靈感是如此清晰，就像是拖曳著璀璨火光，驟然升空的焰火流星，讓由香織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它的尾巴。
【不對……】
橫濱警局內的配合丶太宰治離開後，惡鬼上呼一驟然發怒的反應丶惡鬼丟下小早川後，如同去解決肉中刺的態度，以及最後——
惡鬼上呼一狼狽離開的結果。
每一個細節都像放慢的鏡頭一樣，一幀幀在由香織的腦中掠過。
【不對，太宰知道的。】
由香織看著太宰治的眼睛，腦中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太宰治一直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唯獨這一點，她相信自己的搭檔不會再懷疑。】
【惡鬼上呼一被成功挖出了底牌的結果，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那麼為什麼，太宰為什麼又要問這一句？】
【他想要聽到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無數思緒雪花一樣，不斷在由香織的腦中滑過。
一個曾經出現，又被拒絕的答案，重新浮現在黑髮少女的腦中。
由香織定定地注視著太宰治，臉上露出了乍然驚異的表情。
黑髮少女握著搭檔的手指微微一動。
彷彿是確認什麼般，由香織的指尖順著青年修長的指節向上，掠過繃帶，輕輕扣住了太宰治的手腕，按在了脈搏跳動的位置。
——沒有變化。
指腹下的心跳頻率沒有變化，依舊一如既往的平穩。
然而，黑髮少女卻像是想通了某個疑點般，臉上反而浮現出了更加慌張的表情。
由香織驟然睜大了眼睛，無措的模樣，如同被緩緩逼到牆角的獵物。
「阿織。」
一如曾經的場景再現般。
這一次，太宰治同樣主動俯下了身，青年蹲在了浴池邊，鳶色的眼瞳與由香織平視。
由香織想要鬆開手，卻被太宰治反手握住，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攥緊。
鳶眼青年牽著少女的手掌一路上移，把由香織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胸口處，最靠近心臟的地方。
——依然沒有變化。
這一次，由香織沒有聽到紊亂的心跳音，失控的劇烈跳動。
【如果語言可以騙人，表情可以是演技。】
【而心臟，心臟同樣能成為對方遮掩的籌碼。】
【那麼，什麼是真實的？她的搭檔，真正想要聽的答案，又是什麼？】
少女睜了眼睛，看著太宰治朝自己靠近，直到彼此的眼中，清晰地映出對方的模樣。
太宰治深深地凝視著由香織的眼睛，他像是回答少女心中的驚疑般，再一次開口問道，
「阿織，你在乎我嗎？」
【答案是——】
【此時此刻，對方有恃無恐的這一句】
明白一切的由香織：「……」
這個傢伙——
這個人……！！
由香織的掌心被強迫地貼在青年的胸口，連指尖都在顫抖。
什麼『和以前一樣』……
從一開始，從那次祭典開始，太宰想要達成的目的，一直就只有一個而已。
【你在乎我嗎？】
這句話的答案，也不是所謂的『是』或者『否』。
鳶眼青年這麼問，不過是一聲預告。
由香織敢保證，如果她今天不給出正面答案，這個傢伙就敢把她對付上呼一的做法，再來一次。
只是這一回，被支開，被小心地保護起來，默契配合的人，恐怕就要換一個了！
【阿織，你在乎我嗎？】
這個傢伙……
他是在拿自己當籌碼，威脅她。
你這傢伙……！！
想明白一切的由香織氣極。
「——太宰治！」
黑髮少女猛地站起身，連帶著浴池內的冰冷的水被帶起，一時間，水花四濺。
由香織沒有理會周圍的狼藉，她忍無可忍地伸出手，一把拽住太宰治的衣領，把青年拽起到自己的面前。
「太宰治！你看清楚，你到底在和什麼怪物說這種話！」
由香織氣得指尖顫抖，湛藍的眼瞳因為怒意，在浴室的燈光下愈發晶亮，攝人心魂。
黑髮少女用力地瞪著搭檔，體內一度平穩的體溫甚至有捲土重來的趨勢，
「我是鬼，太宰治，我是吸血鬼！你明白嗎！」
「你們人類對我們來說就是食物，是血袋一樣的東西！你會在意盤子裡的食物嗎！你會和烤鴨接吻嗎？！你知不知道我……」
由香織憤怒地厲喝出聲。
然而，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眼前的光線忽然一暗。
熾熱的氣息襲來。
黑髮少女的下顎被青年修長的手指捏住，被迫擡起的瞬間，作為答案的深吻已經落了下來。
嘴唇被用力咬住，牙關跟著被撬開。
直到屬於另一個人的溫熱舌頭闖入口腔，自己的舌尖被含住，生硬地帶動而起，強勢地要求配合，由香織的瞳孔驟然一縮，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你！」
由香織喘.息了一聲，手上用力，想要推開太宰治。
這本來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稀血】的影響已經褪去。
推開一個人類，對一個吸血鬼而言，就像碾碎一粒沙子那麼簡單。
但眼前的人類不是敵人，是最重要的搭檔。
由香織顧及地不敢動真格，而與此同時，彷彿是知道這一點般，太宰治開始再無顧忌地得寸進尺。
他一邊將咽喉的弱點盡數展露在由香織面前，一邊伸出手，扶住少女的後腰，把人壓向自己，故意用舌頭去撩撥心上人的尖牙，不斷加深親吻。
由香織想要躲開，卻被抓住了間隙，抵在了浴缸的邊緣吻得眼角通紅。
直到浴室內的水氣環繞，空氣中只剩下唇舌交纏時發出的『嘖嘖』水聲，一步步逼近由香織爆發的邊緣，太宰治才見好地停下。
但他沒有推開，而是保持著擁抱的姿勢，肆無忌憚地靠近。
太宰治一下下親吻著少女的眼角，反駁的輕語幾乎貼著由香織的耳廓響起，鳶色的眼瞳笑意盎然。
「你看，這不是能接吻嗎？」
「還是說，阿織，你需要其他更進一步的證明？」
阿織：「…………………………」
宕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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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老古董阿織
世界觀當場盡碎
搭檔的反撲來得猝不及防
這下腦子裡
是真的只剩下三個字了
還是宋體加粗
雙重感嘆號的那種
不用懷疑
宰他啊，想這麼做很久了
PS.
別人開戀愛線，靠好感度當籌碼
某個心操大師表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籌碼
悠于 2024-1-8 20:01
第146章 Episode 146 我們還只是純愛哦
事實證明，即使是老古董吸血鬼，在遇到三觀盡碎的緊急事態時，也會大腦空白，做出一些遵循生物的本能舉動。
比如——
橫濱，某棟高層公寓大樓
與謝野晶子站在由香織的公寓門口，微微皺眉，猶豫地看了一眼走廊上的門鈴。
雖說有句老話，叫做『打擾別人戀愛是會被驢踢的』。
但與謝野晶子還是不太放心自家友人，再加上某個心眼繃帶怪抱著黑髮少女離開時，耐人尋味的表現……
思索再三之下，可靠的醫生小姐還是決定來看一眼。
……希望沒有打斷什麼不得了的場面。
與謝野晶子在腦中回想了一遍由香織離開時的狀態，像是做足心理準備般，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她擡手，準備按下門鈴時——
呯！
一聲巨大的動靜突然從公寓內傳出。
緊接著，就是各種乒鈴乓啷的動盪，即使隔著大門，都能感受到屋內的兵荒馬亂。
與謝野晶子：「？！！」
什麼情況？這是打起來了？
與謝野晶子驚嚇地瞪大了眼睛，第一反應就是某個擅長得寸進尺的男人終於翻車了，在險惡用心暴露後，被黑髮少女一拳捶到了牆上，揍成了繃帶小餅乾。
「不對，以阿織的性格，就算自己氣死，也不會動太宰那傢伙。」
所以——
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在意。
與謝野晶子手指捏著下巴，看向公寓大門的眼神愈發犀利。
難道是，他們做【嗶】了——？！
一個兒童不宜的想法如閃電般劈下。
醫生小姐還沒來得及細究可能性，下一秒，只聽到『呯』的又一聲巨響。
這一次，公寓的大門直接從裡頭被大力掀飛，一個駝色的身影離弦的箭似地，猛地衝了出來。
「……太，嗯？？」
與謝野晶子剛準備開口喊人，又迅速反應過來。
……不對，太宰那傢伙沒這麼矮。
體型也不太對……阿織？！
與謝野晶子驚訝地轉頭，然後就見到那道破門而出的嬌小身影，少見的連招呼都不打，『嗖』地一下與自己擦肩而過。
醫生小姐甚至來不及眨眼，黑髮少女就如瞬移般，一秒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
由香織單手一伸，乾脆利落地打開了大樓的窗戶。
窗戶推開的剎那，高樓的風『呼』地一聲從外灌入，一瞬間揚起了少女黑色的髮尾。
與謝野晶子的眼皮頓時一跳。
一聲『阿織』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就只見由香織單手在窗台上帥氣地一撐，以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從二十八樓的高層一躍而下。
——跳了下去。
跳丶了丶下丶去。
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
「你等等——！！阿織！！這可是二十八樓啊啊——！」
與謝野晶子腦袋一麻，跟著衝到了窗邊往下看，腦中一度浮現出黑髮少女在地上摔成一灘的畫面。
然後下一秒，她就看到由香織跟跑酷似的，沿著大樓的外壁高速奔跑。
在連續幾個空中翻身後，不僅姿勢優雅地安全落地，還腳下一蹬，跟身後有一萬隻黑泥怪在追似的，剎那間彈射奔出，繼續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少女飛馳時帶起的風，成功讓路人懵了一下，左右轉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整個過程發生得太快。
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可以換氣的與謝野晶子：「……」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織都直接嚇得跳樓，加百米衝刺跑了啊——！！
與謝野晶子瞪著打開的窗戶，一臉震撼。
不過很快，她知道了答案。
「哦，好巧呢，與謝野醫生，是有什麼急事嗎？」
青年輕快爽朗的聲線從背後傳來。
與謝野晶子猛地扭過頭。
「——太宰！你到底是對阿織做了什……」
晶子才開口，話還沒說完，在看清太宰治此刻的形象後，直接當場一哽，後半句就這麼卡殼在了喉嚨裡。
鳶眼青年依舊是平常偵探社的裝束，但駝色的大衣不見了蹤影，領口的波洛領帶被扯開，和解開到一半的繃帶一起纏繞地耷拉在脖子上，露出內裡的皮膚。
太宰治的頭髮微微凌亂，沾染著水氣，手臂挽起的衣袖和褲腿都濕漉漉的，不斷往下滴水。
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剛從浴池裡撈出來的一樣。
明明是這副狼狽的模樣，但配上青年臉上的神情，成功讓與謝野晶子後仰上身，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你丶太宰，你該不會真的？！」
與謝野晶子不敢相信。
不怪醫生小姐會產生這樣的誤會，實在是某個心眼繃帶怪周身的氣息太過明顯。
即使隔著一個走廊，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飄來的愉快。
「嗯？你在胡說什麼呢，與謝野醫生。」
太宰治側過頭，擡手把凌亂潮濕的黑色鬈髮撥到耳後。
在收回手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大拇指指腹在唇角摩挲地按了一下，兩眼一彎，臉上浮現出一個燦爛的笑意，
「與謝野醫生，我和阿織還只是純愛哦。」
哈？純愛？
信你才有鬼，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看一看自己說這話時，臉上欲.求不滿的表情？
給她向全天下的『純愛』道歉啊！
與謝野晶子眉心一抽，一言難盡。
她瞟了一眼太宰治的嘴唇，大概猜到了眼前這個傢伙，是怎麼把阿織嚇得當場跳窗，奪路狂逃的。
不過——
偵探社的醫生小姐看了看打開的窗戶，又瞅了眼背後冒粉紅泡泡，就差臉上貼一個『囍』字的青年，突然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
「半場開香檳，這可不像你啊，太宰。」
「你就這麼確定，阿織會如你所願嗎？」
逼得這麼狠，小心阿織慌張失措，連夜逃出橫濱啊。
逃？
太宰治望了一眼與謝野，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臉上露出了一個游刃有餘的笑容。
常言道，戀愛是一場戰爭。
太宰以逆風開局，但不會永遠落於下風。
他的阿織，聰明又遲鈍，可愛又殘酷，擁有比鑽石更加堅韌的意志。
也同樣，是一個出色的偵探，天生知道怎麼在一開始，就碾碎發芽的『種子』。
那個惡鬼上呼一，雖然惹人厭煩，卻說對了一件事。
——他的心上人，冷酷丶溫柔，天生使人煎熬。
想要捕獲這樣的鑽石，單純的急躁和溫柔政策，永遠無法起作用。
前者只會在露出端倪的第一秒，就失去先機。
後者則會永遠地被放在『最好夥伴』的位置上，比前一種結果，更加讓人絕望。
【「……太宰，書籍上的大部分人類學者認為，觸碰能夠拉近彼此的距離。」】
【「谷崎君也說，直美的每一次伸手，都讓他感到幸福和安全，可是，它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不管是幸福感也好，還是安全也好，牽手也好，擁抱也好，這些原理對吸血鬼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的意思，就是『你在我心中，永遠不會變』。
真是美好又無望的一句話啊。
吸血鬼擁有太長的光陰。
所以，這也注定了他們，具備與普世價值截然相反的準則。
至少在黑髮少女看來，那些所謂的『日久生情』，在生效以前，就已經先一步被時間磨成齏粉，毫無意義。
那麼，如果擁抱變成了退讓，親吻也是遷就的結果。
這對吸血鬼來說，可以當做是一次『新奇』的體驗，但對懷抱著戀心的人來說，恐怕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煎熬。
這就是黑髮少女當時在公寓內，真正想對自家搭檔說的。
真是溫柔啊。
殘酷丶溫柔又可愛。
彼時，太宰治注視著說出這一番勸阻的由香織，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阿織，真可愛啊。
你看，她在害怕他受傷。
所以，到了這一步，作為一個聰明的獵手，就該識相地後退一步了。
用『不一樣也沒關係，我了解了你的規則』，來安撫對方。
說出『沒問題，我們還和以前一樣』，來麻痺少女，讓獵物重新安心下來。
一鬆一緊，道理不外如是。
在這期間，他只要表現得和其他『摯友』一樣就可以了。
狀似滿足於『最重要搭檔』的位置，絕對不越界一步，讓獵物重新放鬆警惕，然後，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戳破最後一道窗戶紙。
坦白地講，這樣的時機太難得了。
需要警惕的獵物毫無防備丶冷酷又可愛的心上人心存愧疚丶還要讓強大理智的搭檔心焦憤怒。
最後，再用恰到好處的刺激，打破自詡『怪物』的吸血鬼，和人類之間的阻隔……
層層限制之下，這樣的條件未免太過嚴苛。
即使是某個心操師，也露出了難辦的表情。
直到上呼一的出現，給太宰治帶來了絕妙的靈感。
再說一次，雖然那個惡鬼惹人厭煩，讓人想要除之而後快，但確實是個相當不錯的催化劑。
都說『瞌睡送枕頭』，而這個惡鬼，簡直就像是戀愛之神送來的經驗大禮包。
彼時，武裝偵探社的宿舍內
太宰治看著手機屏幕內，地下論壇上關於『黑髮鳶瞳年輕男性連續死亡』的情報，幾乎要笑出聲。
阿織是出色偵探，所以，一定會有所計劃。
而他的阿織，又是心軟的吸血鬼。
換句話說，在那個備用的計劃裡，她一定會把自己作為誘餌，再把不擅長戰鬥的重要搭檔支開。
果然，一切都在太宰治的預想之內。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黑髮少女把月華刀作為護身符，跟著一起遞了過來。
「喏，防身。」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一向刀不離身的【斬鬼】，隨手把寶貝武器塞到了搭檔的懷裡。
【……哎呀，這可真是－－】
【怎麼辦，真的好可愛，這樣的阿織，他的阿織……】
橫濱警局內
太宰治抱著遞來的月華刀，幾乎能隔著厚厚的大提琴木盒，感受到其中嗡鳴作響的刀鞘，以及刀刃委屈的低鳴。
可惜，比起武器，它的主人顯然更在意『柔弱』的搭檔。
彼時，鳶眼青年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突然兩眼一彎，笑容異常燦爛，開心得就差背後冒小花。
黑髮少女不理解。
但太宰治卻知道，他等待的時候來了。
他的阿織，是出色的偵探，觀察入微，又是如此毫無防備，唯獨永遠對重要的搭檔心軟。
於是，這個時候，才是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最好的時機。
如果語言可以騙人，表情可以是演技。
如果連心跳音，都成為了計劃籌碼的一部分。
而此前『和過去一樣』的承諾，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然後又被反過來利用，作為勒索的籌碼……
如果以上這些，都被發現了——
阿織一定會很生氣吧。
一定會憤怒地攥住他的領口，怒斥吸血鬼和人類之間的隔閡。
可愛。
真可愛啊……
眼瞳被怒氣染得晶亮的阿織。
被用力禁錮住後腰，交纏住舌頭，一步步逼到浴缸邊緣，又礙於心軟，不敢下重手的阿織。
種花家有一句話，叫做『不破不立』。
他的阿織，永遠對重要的夥伴心軟。
所以，即使是知道了他的算計，也沒有關係。
自己和那些敗犬，連灰燼都沒法剩下的倒霉蛋，有著本質的不同，是無法無視丶無法丟掉的丶『比黃金更珍貴』的搭檔。
阿織聰明又敏銳，卻是對同伴最溫柔心軟的偵探。
一層算計，又一層真心。
一層真心下面，又是裹挾著算計和背後不堪一擊丶脆弱的『籌碼』。
在發現這些後，阿織會怎麼做呢？
無論結果如何，太宰治只需要知道，自己有足夠的籌碼打碎現在的關係。
然後，他和阿織，會有一個新的關係。
戀愛是一場戰爭。
太宰治從來不介意成為輸家。
因為，他會讓這一局，沒有贏家。
所以——
逃？
橫濱某棟高層公寓，走廊上
太宰治看了一眼打開的窗戶。
青年氣定神閒地收回目光，對與謝野晶子露出了一個游刃有餘的笑容。
「與謝野小姐，只要我在這，阿織哪裡都不會去。」
唯獨這一點，他充滿自信。
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看著表情篤定，又帶了一絲詭異甜蜜的太宰治，『嘶——』地一聲，倒吸了口涼氣，當場被惡寒得夠嗆。
……嘁，好不爽啊。
這到底是什麼絕世無雙的厚臉皮男人。
好不爽啊。
喂，戀愛之神，你是沒長腦子嗎？
就沒有他翻車的時候嗎！
與謝野晶子臉色不善地在心中腹誹。
醫生小姐咂舌，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順便一腳踢翻太宰治單方面遞來的狗糧時，突然『滴滴』兩聲輕響，分別從與謝野晶子和太宰治的身上傳來。
嗯？什麼東西？
與謝野晶子挑起眉，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發現是一則短信。
是由香織發來的。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兩句話——
【晶子，事出突然，幫我和社長請個假，我有重要的事要回一趟福克斯，兩天後見。】
【……順便，幫我和太宰說一句，我丶我會考慮清楚的，月華刀暫時放在他那……別離身。】
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
哦豁~
與謝野晶子定定地盯著那則短信三秒，臉上緩緩浮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她轉過頭，斜睨過眼睛，目光悠悠地看向了旁邊的太宰治。
果然，某個心眼繃帶怪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太宰治的手中，同樣拿著手機。
只不過，比起與謝野晶子的手機上，那條有頭有尾的信息，鳶眼青年的屏幕內，是一則定位器的顯示畫面。
一個紅點正朝著目的地高速移動。
這時候，如果配上一句貼心的語言提示，那就是——
【您好，您鎖定的對象，已前往橫濱羽田國際機場。】
【距離專機起飛，還有五分鐘。】
太宰治：「……」
【一個小劇場】
敦（感激涕零）：「謝謝，謝謝上呼一先生，謝謝您的大力助攻！我們一定會把您的骨灰，放在婚禮第一排！！」
上呼一：罵罵咧咧，罵罵咧咧.JPG
再次被主人留下，慘遭護身符的月華刀：「……所以，我又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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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某個心操師
算到了每一步
一口一個『我的阿織』，咬得死死的
不愧於最強套路大師
可惜，俗話說得好
半場開香檳
最為致命
阿織被嚇得當場
從二十八樓一躍而下
扛著專機跑了
哎呀，太宰先生
這步你算到了嗎？
PS.
別急，這一波啊，其實是助攻（肯定的眼神
就是宰恐怕要化身JK不安一點點了
第147章 Episode 147 最佳助攻
事實上，由香織一開始還真沒想到，自己還有『連夜扛著飛機，飛回福克斯』的選項。
某位老古董吸血鬼，最多就是打算跑一趟珠穆朗瑪峰，蹲在山巔用冰雪冷靜一下大腦；
或者潛入太平洋深海，和鯨魚搏鬥,物理平靜內心的火山大爆發。
直到一位好心的橫濱市民，提了一個充滿智慧的中肯建議。
時間回到十分鐘以前
在世界觀盡碎的震撼下，由香織的大腦成功被炸得一片空白。
秉著『躲人就要選最高處』的武鬥派精神，等到黑髮少女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某棟高樓的頂層，蹲在避雷針的頂端。
周圍的風景宜人，猛烈的海風呼嘯著從地底席捲上高空，在耳邊獵獵作響。
從這裡自上而下地往遠處俯瞰，不僅能眺望見波光粼粼的橫濱海岸，還能將整座橫濱未來港21盡收眼底。
可以說,絕對是旅行觀光，思考人生的不二場地。
——就是地面的方向有點吵。
尖銳的警報拉響，在整棟大樓迴盪，中間還夾雜著一個熟悉的嗓音，大聲吼道，
「你逃不掉的，侵入者！」
「立刻啟動一級警報！保護首領！」
侵入者？首領？
蹲在避雷針上的由香織一愣，有點遲鈍地眨了下眼睛，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底下是在排練什麼情景劇目嗎？
真沒想到，這棟橫濱地標大廈還挺與時俱進的，為遊客準備了這麼身臨其境的互動節目，不愧是聞名在外的旅遊景……
「找到你了，侵入者。」
黑髮少女還沒感慨完，一聲充滿殺意的嗓音就在背後赫然響起。
……等等，這個聲音？
由香織的心頭一跳。
下一秒，一陣可怕的威壓破空襲來。
腿風夾雜著呼嘯的狂風，在空氣中驟然凝聚成一道尖嘯的狙擊，毫不留情地對準了由香織的後心！
發生了什麼？
由香織滿臉疑惑。
黑髮少女的動作一閃，彷彿背後長了眼睛般，敏捷地一個後仰跳起，躲過了身後襲來的攻擊。
與此同時，數道螺旋槳的機械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幾架全副武裝的直升飛機出現在大樓周圍，黑色的槍.口伸出，齊齊對準了屋頂的由香織。
【……這裡的互動小劇場，都這麼大手筆嗎？】
黑髮少女避開那些子彈，在天台邊緣站定。
交手間，遮蔽在由香織身上的刺目陽光移開，一瞬露出了少女的身形，和搭在肩上的駝色外套。
眼熟的外套入目的剎那，追擊的中原中也一驚，一個名字下意識脫口而出，
「太宰？！」
怎麼回事？這條青花魚能耐了啊，竟然跑到港.黑總部來玩自殺！
見到死對頭的重力使幹部，頓時怒從心起。
他剛準備上去補一腳，把那個礙眼的駝色人影從天台上踹下去，免費送某條青鯖去三途川。
下一刻，中原中也就見到天台邊緣的身影一顫。
對方在聽到『太宰』兩個字時，跟踩到水的貓似的，全身誇張地一個哆嗦，眨眼間衝了出去，消失不見。
中原中也一頭問號，臉上暴躁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秒。
等等，剛剛那個體型，是不是有點不對？
太宰那傢伙縮水了？體術什麼時候進步了？
話又說回來——
對方那副聽到『太宰』兩個字應激似地，拔腿就跑的畫面，是不是有點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
中原中也的眼角一抽，終於從殺意裡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一股熟悉的不妙預感，瞬間油然而生。
【不會吧……】
中原中也的眉心狂跳。
彷彿是印證重力使的直覺般，下一刻，中原中也一臉無語地發現，那道消失的嬌小身影又『咻』地一下，原路跑了回來。
對方一邊頂著人體描邊似的子彈，對自己揮了揮手，
「哦，好巧啊，中原先生，你也來地標大廈參觀嗎？」
由香織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髮，側頭避開了又一梭子彈，
「抱歉，我沒有其他意思，下意識就——」
「對了，這裡的餘興演出還挺熱情的，你是在配合演出嗎？」
……神特麼配合演出啊！
你倒是睜大眼睛，看清楚周圍的場合啊，沙條由香織！
中原中也：「……」
槽點太多，赭發重力使嘴角抽搐，好半天才強壓著內心噴湧的吐槽欲，擠出一句，
「……沙條，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
由香織奇怪地看了眼赭發重力使，
「不是橫濱地標大廈嗎？」
黑髮少女心不在焉地思索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
「大概是類似紐約的帝國大廈吧，我知道，橫濱人文景點之一。之前就聽很多人提過，景點門口有不少志願者負責引導遊客，指揮哪裡不能去。」
沒想到，這個旅遊景點不僅貼心的，排練節目的聲勢也很浩大。
就是太熱情了。
說話間，由香織又一側身，輕鬆地避開了一排『突突突』的子彈。
平心而論，這畫面還挺喜感的——
兩個年輕人在天台相對而立。
其中一個少女的頭上，還跟下雨似的，一排密集的子彈傾瀉而下，一路火花帶閃電，堪稱火力十足，聲勢浩大。
……就是一發也沒打中。
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是什麼高成本的人體描邊藝術表演，外加話劇排練。
可惜，作為組織的五大幹部之一，中原重力使先生笑不出來，甚至覺得有點丟人。
【……一群浪費子彈的傢伙，回頭全滾去訓練室，回爐重造！】
中原中也擡起手，深感丟人地一掌按在臉上，疲憊地嘆了口氣。
他對天上的幾架直升機打了個手勢，讓它們滾遠一點，別在這丟人現眼。
武裝直升飛機裡的黑西裝：「……」
「嗯？回去了？」
「中原先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時尚的兼職啊，不愧是橫濱黑手黨。」
由香織擡頭瞧了一眼離開的直升機，隨口稱讚道。
那副全程神遊天外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大半心神都落在了自家搭檔那裡，此刻全憑本能在說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張了張嘴，又沉默地放棄了。
不知為什麼，他總會有一種奇妙的錯覺——
不管是解釋這裡是Port Mafia的總部，和人文旅遊景點無關。
還是剛才的一切都是正兒八經，針對侵入者的絞殺，而不是什麼『話劇排練』……都莫名地有一種在自取其辱的即視感。
…………算了，總之都是青花魚的錯！
赭發重力使糾結再三，最後果斷把這一口黑鍋，甩在了某個不做人的青花魚頭上。
「嘖，我說，沙條由香織——」
中原中也用力抹了一把臉，打算隨便找個藉口，把不省心的傢伙打發走。
橫濱多的是旅遊景點。
喜歡避雷針，就去對面的摩天輪上面蹲著，別杵在這給人平添麻煩！
真是的，一次兩次都這樣。
他們港.黑是跟武裝偵探社的犯沖嗎！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剛不客氣地開口，一擡頭，就對上了更眼熟的一幕。
不知什麼時候，由香織又蹲回了大樓的避雷針頂端，以一種神奇的姿勢戳在那，雙手抱膝，安靜地望著遠處的海面發呆。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背影卻透著可憐兮兮的氣息，像極了被雨水打濕了毛髮的幼犬。
莫名地讓中原中也產生了一種，不僅奪走可憐小狗的避雨棚，還把對方一腳踹回暴雨裡的罪惡感。
中原中也：「……」
嘖，什麼亂七八糟的！
趕她走，趕她走，趕她走！
這裡可是Port Mafia的總部，才不是隨便什麼人想來就來，想蹲著就蹲著的旅遊景點！
「沙條，你……」
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氣，眼角瘋狂抽搐，明明是打算趁早趕人離開，他好去首領辦公室匯報，說明情況，結果一開口，話就變成了——
「……你下來，我去和首丶老闆喊一聲，咱們換個地方說。」
「……中原先生！」
由香織猛地轉過頭，意外又感動地望著中原中也，彷彿在看一個身披祥瑞之光的大好人。
大好人中原中也：「……」
不想說話，甚至想給自己兩巴掌。
所幸，某位黑髮首領不僅對『侵入者的烏龍事件』表示了理解，還破天荒慷慨地給自家下屬批了半天假。
森鷗外兩眼笑眯眯，臉上寫滿了樂見其成，就差親切地加上一句，
「要鐵鍬嗎，中也君？」
太宰君算什麼？
只要鐵鍬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中原中也：「……」
首領，你還沒放棄那個什麼牆角計劃嗎？
「然後呢，你的那位朋友，又遇到了什麼難題了？」
十分鐘後，某間餐廳的包廂內
中原中也隨手點了一杯紅酒擱置在手邊，雙臂環胸往椅背上一靠，開口問道。
根本不需要多餘的詢問，中原中也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某個黑髮少女一臉空白地蹲在避雷針上，一副思考人生模樣是出於什麼原因。
說起來，這傢伙的樣子——
赭發青年看了眼對面心不在焉的由香織，又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拜五棟大樓高層的海風所賜，此刻，黑髮少女身上濕透的衣服已經半乾，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肩上還披著一件不屬於自己的男士外套。
再加上全程走神的表情，和微微泛紅，帶著一點咬痕的嘴唇，完全就是一副被欺負得心神大亂的樣子。
嘖，太宰那傢伙，果然出手了。
赭發重力使在心中瞭然地咂舌，對此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倒不如說，依照眼前這個少女心軟又毫無防備，段位比幼稚園的小鬼還要低一檔的特性，那條青鯖能忍到今天才動手，中原中也都覺得神奇。
不過嘛——
太宰那傢伙，顯然沒有表面上那麼游刃有餘啊。
赭發青年擡起眼，目光在由香織束著高馬尾的發繩上掃過，若有所思地想道。
「中原先生，你喜歡紅酒嗎？」
靜謐的空間內
由香織看了眼青年手邊的酒杯，突然問道。
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突兀得讓人完全聽不出，和此刻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然而，中原中也卻只是挑了下眉，既沒有追問，也沒有質疑，坦率地回答道，
「倒是不討厭。」
豈止是不討厭。
某位黑手黨幹部先生，就差藉著出差的機會，順道去法國的幾個葡萄莊園轉上一圈，琢磨著怎麼把心儀的葡萄園劃拉進自己的名下。
「唔，那重型機車呢？」
中原中也單手撐著下巴，沒有否認，「你倒是觀察得挺仔細的。」
「謝謝。」
由香織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頰，應下了這句誇獎。
但很快，黑髮少女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微微蹙眉，
「中原先生，我的那位朋友……遇到了一個不太明白的問題。」
「假設丶假設你喜歡的紅酒，或者重裝機車突然變成了人類，說想要更親密……嗯，應該要怎麼辦？」
「或者，或者換成烤鴨——」
由香織張了張嘴，剛想要換一個例子，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猛地閉上了嘴，露出了有點窘迫的表情。
就跟戳到了某些不得了的開關一樣。
紅酒丶重裝機車，還有……烤鴨？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舉例？
中原中也的眉心一跳，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們的談話內容未免也太抽象了一點。
所以，太宰那傢伙是什麼？
青花魚成精嗎？
赭發青年不自覺地揚起眉毛，腦中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畫面——
沉在水底的青花魚咕嚕嚕地吐著泡泡，突然尾巴一甩，在『殉情殉情殉情~』的BGM中搖身一變，變成了人類躍出水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頓時『嘶』地長吸了口氣，露出了牙疼的表情，被自己腦補的東西惡寒得夠嗆。
「……中原先生？」
赭發青年長時間的沉默，讓由香織忍不住再次開口。
中原中也回過神，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由香織。
青年擡起手，曲起指節在桌上輕輕敲了敲，突然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道，
「我說你啊，沙條，嘴上問著『怎麼辦』，其實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吧。」
「……欸？」
由香織一怔，愣是沒跟上赭發青年的節奏。
「嘖，你剛才不是還挺聰明的嗎。」
中原中也輕聲咂舌，他掀起眼睫，鈷藍色的眼瞳眸光閃爍，如同一道銳利的刀光般筆直地對上了由香織的眼睛。
赭發黑手黨注視著由香織，不留一點餘地，直白地指出了其中的核心，
「會用『喜歡的東西』作為比喻，就代表著，你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裡頭已經有所傾向了吧？」
「所以，現在問題的重點已經不是『怎麼做』，而是另一個更重要的——」
中原中也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
他像是特地留出一點時間，讓由香織反應過來般等待了幾秒，才繼續開口。
赭發青年的聲音很輕，但落在由香織的耳邊卻有如擂鼓，重重地敲下，沉在少女的心頭。
「沙條由香織，比起『怎麼做』，你該問問自己，你在害怕什麼？」
既然用了『喜歡的東西』作為類比，就代表著無法割捨。
那麼，如果無法割捨，又為什麼不嘗試接受？
歸根到底，也是那條青鯖自己送上門來的。
雖然他一點也不想給太宰那傢伙助攻，或者說什麼好話，但是——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直接道出了長久以來，黑髮少女下意識忽略的問題，
「沙條由香織，你一再強調『紅酒』『重裝機車』和『烤鴨』，這些聽上去大相徑庭的物種，但物種不同的背後，你真正害怕的又是什麼？擔心的又是什麼？」
【是啊，她真正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由香織出神一般，怔怔地看著中原中也。
有那麼一瞬間，少女發現眼前黑手黨的容貌變了。
如同撥開的水紋一般，容貌逐漸淡去，變成了曾經善心地對【惡鬼】伸出手，卻淪為殘肢斷骸的盲眼老人。
變成了惡鬼淺草龍一郎，懷中所抱的淺草美和子的頭骨。
變成了她不久以前，還滿腔怒火地攥著搭檔的領口，喊出——
『你不明白嗎？太宰治！我是吸血鬼！你們人類對我們來說，就是食物，是血袋一樣的東西！』
所以，她害怕的是什麼？
她真正擔心的，又是什麼？
由香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中原中也。
一個隱秘的，藏在最深處的恐懼在黑手黨的目光下，被一點一點挖了出來，在腦中逐漸清晰。
【她真正害怕的東西——】
【是她自己。】
【她恐懼無法控制自己，害怕有一天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太宰治的殘肢。】
對怪物來說，愛欲會混淆食慾。
前者或許會消磨殆盡，後者卻永遠不會消失。
正如由香織從未相信過，那群惡鬼會對敵人懷有戀心一樣，她也從未相信過自己的意志力。
她同樣是【鬼】。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她還能繼續忍耐住本能，不對最親近的人類露出獠牙嗎？
吸血鬼和人類，看似實力懸殊，立場分明的兩個個體。
但如果真的成為了親密無間的戀人，真正恐懼的丶備受煎熬的丶對未來毫無信心的，又是哪一方？
由香織怔愣地和中原中也對視。
少女湛藍的眼瞳中浮現出一抹瞭然，但隨之而來，又是更深的困惑和棘手。
由香織看著赭發黑手黨，露出了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求助表情。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放在桌上的手指輕輕一動，看上去似乎很想摸一摸少女的腦袋。
但最後，赭發黑手黨也只是把手收起，放到了桌子下方，用力握緊成拳，語氣平和地緩緩說道，
「沙條，我無意打探你的身份，但你應該還有同族吧？」
「如果那條青鯖，已經讓你產生了到這一步的疑慮，那就去問問同族的長輩如何？他們比你的時間更久遠，總可以給出真正實用的建議吧？」
同族的長輩？
由香織一愣，腦中自動浮現出自家監護人，卡萊爾·卡倫的臉。
對了，如果是卡萊爾的話，一定知道——
中原中也的提醒就如同一陣清風，瞬間吹散了由香織腦中的迷霧。
「——我明白了！」
由香織頓時精神一震，湛藍的眼瞳彷彿重新甦醒的星光般，在明亮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謝謝你，中原先生，我這就回一趟福克斯！」
正好，還能重新調查一遍關於【產屋敷】和【鬼】的資料情報。
畢竟，她和太宰在這上面吃的虧夠多了。
像是【稀血】這種作弊一樣的弱點，她絕對不想再碰到第二次。
「太感謝你了，中原先生！」
由香織兩眼晶亮地望著中原中也，眼中毫不掩飾的熱烈和誠摯，看得赭發青年一怔。
中原中也猛地咳嗽一聲，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不自然地移開了雙眼，隨口應道，
「……哦丶哦，隨便，只要以後別再來煩，不是——」
「除了太宰那傢伙的事之外，其他的也可以……嘖，我的意思是——」
中原中也用力咂舌，接連幾次改口，卻像是卡殼了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反倒是坐在對面的由香織，瞭然地眨了下眼睛。
黑髮少女像是接收到了中原中也的想法，開心地揚起唇角，臉上露出了一個毫無芥蒂的燦爛笑容，
「嗯，我明白的，中原先生！」
由香織點了點頭，就像面對信任的老友一樣，對中原中也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如果不嫌棄的話，中也，你可以喊我『阿織』哦！」
中原中也臉色一僵，莫名有種心臟被踹了一腳的心塞感，好半天才乾巴巴地擠出一個字，
「…………哦。」
然而很可惜，由香織暫時感應不到新晉友人的奇妙心酸。
黑髮少女迅速掏出手機，給停駐的私人飛機發送了一條短信。
由香織調出通訊錄，盯著標註著『太宰』的號碼看了兩秒，猶豫片刻後，還是把光標下移了兩格，選擇給晶子發了條訊息。
太宰的話……
嗯，她會認真考慮，參考卡萊爾的建議的！
「謝了，中也，回來給你帶我家監護人的藏品紅酒！」
由香織神采奕奕地和赭發重力使告別。
還不等對方回答，黑髮少女就『咻』地一聲，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中原中也的面前。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包廂內，空氣重新恢復了靜謐。
原本兩人的空間內，只剩下赭發黑手黨獨自一人坐在位子上，面無表情。
中原中也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離開的方向，鈷藍色的眼瞳平靜，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直到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沉默後，安靜的空氣裡，突然響起了一聲很輕的嗤笑。
像是自嘲，又像是其他什麼。
但無論如何——
「……嘖，便宜那條青花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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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謝謝橫濱好心市民的建議
不愧是可靠的重力使
直擊要害
能讓吸血鬼
產生對未來的擔憂
太宰算是獨一份了
遠在福克斯的卡倫們
笑容逐漸消失
磨刀赫赫
哦，是那個叫太宰的
人類嗎？
第148章 Episode 148 甩了他,阿織！
美國時間，清晨5:00
太陽才剛升起不久，天色蒙蒙亮。
一架來自日本橫濱的私人航班劃過雲層，在西雅圖機場悄然降落。
令人意外的是，在打開艙門後，裡面唯一的乘客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機長一人在熟練地檢查儀器，而後長長伸了個懶腰，乾脆利落地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顯然，這位機長先生已經對類似的情況習以為常。
倒不如說，雇主之前長時間在異國停留的舉動，才讓他有點意外。
說好的短期出行，結果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無限期逗留。
幸好回來了啊。
雖然那個叫橫濱的城市也不錯，但果然，還是回家好啊！
身著制服的男人愜意地打了個呵欠，慢悠悠地踏出駕駛艙，準備回市中心休息。
同一時間，西雅圖機場外
一道嬌小的人影落在了附近的樹幹上。
由香織腳下輕輕一踩，如同一隻鷹隼般躍入公路旁的森林裡，眨眼間消失不見。
少女行動的速度很快，一瞬掠過的殘影，偶爾被趕往機場的乘客瞥見，眾人也只是微微一愣，用力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太睏了，把飛過的鳥類看成了人。
由香織打算回家的福克斯，是一個屬於雨水和森林的城鎮。
常年連綿的陰雨天，讓這裡的空氣永遠保持著水氣瀰漫的狀態。
開車從盤桓的公路經過時，能看到大片冷杉的樹木，高聳入雲。
連地面的石頭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深綠色苔蘚，綠色沾染著霧氣，一路向遠處蔓延，和天際線的高山森林，組成了一個彷若深綠的世界。
毋庸置疑，這裡是最適合吸血鬼定居的地方。
而作為吸血鬼本尊，卡倫一家就居住在福克斯森林的最深處。
跨越過流淌的奎魯特河，與連綿不斷的古森林，就能在盡頭看到一大片人工草地，和一棟三層樓的別墅。
大片透明漂亮的落地窗戶，彷彿是藏身於童話的水晶屋。
事出突然，由香織並沒有提前告知自家監護人，她回來的消息，直接一路從機場跑了回來。
畢竟，再快的汽車，也比不上吸血鬼全力奔跑的速度。
更何況——
水氣濃郁的霧氣中，由香織輕輕眨了一下眼睫，湛藍的眼瞳中閃過一絲笑意。
她還挺想看到，愛德華他們驚訝的表情。
嗯，如果能嚇到他們就更好啦！
黑髮少女彎起眼角，避過受驚的公鹿，奔跑著拐進又一處森林裡。
不過事實證明，在驚喜這件事上，擁有預言能力的長姐，顯然更勝一籌。
就在由香織即將躍入古森林時，遠遠地，一個像是汽車引擎的聲音從公路的另一端傳來。
「……嗯？」
由香織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停下了奔跑，在一處樹幹上站定，側頭望向了公路盡頭的方向。
黑髮少女的這個動作，彷彿是一個確認的信號。
下一秒，由香織看到銀色的光芒一閃。
一陣彷彿連路面都要被鑿穿的引擎咆哮聲中，一輛銀色的阿斯V12Vanquish猛地衝出水霧，從公路的後方，連環漂移而來。
震天響的漂移聲裡，還夾雜一個心痛的怒吼。
「——賈斯帕！控制你的力道，你快把方向盤擰下來了，我還想要一輛完整的車！」
「冷靜，愛德華，或許之後，你可以換一輛新的沃爾沃。」
一個清脆的女聲代替伴侶回答，話裡帶著調皮的笑意，
「放輕鬆，我保證，阿織能一眼看到你的新車，嗯，至少是外表完整的新車。」
「快，賈斯帕，我看到阿織了！」
「都說了住手啊！我才剛買的——」
車的主人懊惱地大吼。
可惜，回答他的是賈斯帕·卡倫直接一腳踩死的油門，以及快要橫著飛出去的超速駕駛。
公路旁的森林裡，停在樹上的由香織若有所覺地眨了下眼睛，突然笑了起來。
黑髮少女驚喜地舉起手，對著那輛橫衝直撞的跑車揮了揮，
「愛德華，愛麗絲，我在這li……」
最後一個『裏』字還沒說完，由香織就聽到『喀吧』一聲碎裂的清響。
顯然，自家長姐的伴侶還是沒控制住力道，把跑車的方向盤捏爆了。
好了，這下那輛可憐的新車徹底失去了控制。
它在由香織一臉震撼地注視下，原地飛速地打著圈，而後跟表演雜技似的，『嗡』地一下橫空甩了出去。
車身在空中滑過一道漂亮飽滿的弧度，『轟』地一聲，卡在了五十米高的冷杉樹杈上。
一縷黑煙從車前蓋緩緩冒出，這輛的昂貴跑車，在上路還不到一小時，就正式宣告報廢。
與此同時，三個年輕的身影從車窗裡飛了出來，安然無恙地在公路上站定。
似乎是察覺到了由香織的目光，其中一個少女揚起了頭。
陰天的光線落下，照亮了她蒼白無瑕的皮膚，深黑的俏皮短髮。
少女開心地看著由香織，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就如同靈動的森林精靈般美麗，連頭頂黯淡的陰雨天色，似乎都亮堂了一瞬。
可惜，對方說出的話，就沒有那麼美好了。
「快看！阿織！」
長姐愛麗絲·卡倫手指一伸，指向卡著跑車樹杈，聲音清脆地說道，
「愛德華連夜訂購的，準備向你炫耀的限量跑車！」
由香織：「……」
由香織從樹上跳下，瞅了眼枝椏上報廢的跑車，又看了看某個車主人，心痛地直吸氣的表現。
黑髮少女沉默了一秒，出於人道主義精神，還是點了點頭，語氣誠懇地讚美，
「嗯，我看到了，挺漂亮的。」
報廢冒黑煙的時候，也很好看。
由香織在心中默默補充一句。
「歡迎回家，阿織！」
愛麗絲動作靈巧地撲了上來，給了自家幼妹一個熱情的擁抱，
「我『看』到你回來了，準備和賈斯帕來接你。愛德華是自己跟上來的，堅持來炫耀他的新車，羅莎莉和艾美特去旅行了，卡萊爾和埃斯梅在家等我們。」
擁有預言能力的長姐，語調輕快地說道。
順便一開口，直接把某個讀心術兄長暗搓搓的小心思，戳穿得徹底。
「……謝謝，愛麗絲，其實你可以不提車的部分。」
愛德華·卡倫痛心地望著卡在樹杈上的跑車。
那可是他最喜歡的一部。
結果才剛拿到手，還沒焐熱就……！
失算了，他就不該同意讓賈斯帕來開！
某個讀心術兄長心塞地最後看了一眼愛車。
雖然很想罵人，但考慮到至少讓阿織見識到了他的新跑車，也不算浪——
……嗯？等等？
這是什麼？！
愛德華像是突然『聽』到了什麼畫面一樣，猛地一扭頭，看向了交談的家人。
他的目光先是在愛麗絲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又移開視線，焦糖色的金瞳一動不動地盯向自家幼妹。
數秒後，愛德華緩緩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副相當不滿的表情。
做什麼？
由香織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就在她準備伸手，和兄長打招呼時，下一秒，黑髮少女就見到愛德華沉下臉，張口就是——
「阿織，我不同意，甩了他。」
很好，這就是某位兄長在見到闊別已久的妹妹時，臭著臉說出的第一句話。
不是『歡迎回家』，沒有貼心的擁抱。
只有硬邦邦的祈使句，以及，建議自家妹妹現在就甩了某個心眼繃帶怪，換一個搭檔。
由香織：「……」
「謝謝，愛德華，你的問候總是這麼溫暖人心。」
由香織默默收回了打算擁抱的手，目光真誠地注視著自家兄長。
表面誠懇友好，實則，已經在內心熟練地在模擬出了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強壯阿織』，一個利落地掃堂腿，把Q版兄長絆倒在地上。
順便當著對方的面，把某個老古董的珍藏黑膠全掰成碎片。
擁有讀心術的愛德華：「……」
「呵呵。」愛德華·卡倫不為所動。
他徑直走到由香織面前，優雅地伸出手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一划。
吸血鬼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家妹妹，彎起薄唇，音節清晰地吐出了三個字，
「短.腿.織。」
由香織的眼角抽搐。
這一刻，黑髮少女真摯的眼神不變，讀心術兄長同樣回以深邃和藹的目光。
四目相對之間，氣氛一派和諧。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即將發生什麼感天動地的兄妹重逢劇目。
唯獨旁邊的愛麗絲和賈斯帕，彼此對視了一眼，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
他們默契地往後退了一步，在心中倒計時。
3丶2……1——！
「呯！」
最後一聲宛如無形的槍響。
落地的瞬間，空氣中驟然爆發出劇烈的撞擊，如同點燃的炮仗般，猛地在公路上轟然炸響！
由香織和兄長愛德華如同兩顆暴躁的彗星，毫不客氣地狠狠撞在了一起。
拳頭對拳頭，頭槌換手刀，比的就是誰骨頭更硬！
呯！呯！呯！
巨大的衝擊餘波不斷在兩人對撞的地方爆開，一瞬間，四周轟轟作響，樹木不安地搖晃，禍害森林花草無數。
兩道殘影不斷在空中閃現，一路從公路追擊回家，打得不可開交。
中途還夾雜著兩個吸血鬼，幼稚得堪比小學生的對罵。
「住口，愛德華！短腿你罵誰，整天繃著死人臉的岩石怪！」
由香織一個兇狠的上段踢掃向自家兄長。
在對方後仰避開的瞬間，靈活地空中一轉，用力踩向對方露出的咽喉！
「哈，誰著急就是誰！」
愛德華·卡倫身形一晃，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擋下了少女的進攻。
他順勢抓住了由香織的腳腕，跟空投鉛球似的，毫不客氣地掄圓了力道，把少女朝著樹幹的方向，狠狠甩了出去！
「一段時間不見，你連品位都腰斬了嗎！選誰不好？偏要在泥巴潭裡撿垃圾當搭檔！」
「你罵誰撿垃圾呢！」
被甩飛出去的由香織，在空中一個靈活地翻身。
黑髮少女卸掉身上力道，同時腳下在樹幹上輕輕一踩，藉著瞬間的反作用力，炮彈似地衝向愛德華。
「我的搭檔哪裡像泥巴了？明明很清爽明朗，他的座右銘都是『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
「哈！哈！哈！」
某個年齡至少超過一百歲的吸血鬼，熊孩子似的嘲笑三聲。
愛德華不甘示弱地腳下跟著一踏，形如地第二顆炮彈似的，衝向由香織。
「你腦子也腰斬了是嗎？一個整天嚷著清爽自殺的傢伙，一聽就有毛病！」
「就連那個戴帽子的赭發矮子，或者站在禮堂前面，傻乎乎背祝詞的白毛都比他好，短腿織！」
「罵誰短腿呢，臭石頭怪！」
「誰急就是誰，短腿織！」
好了，這繞了一圈，又罵回來了是嗎？
一旁的愛麗絲和自家伴侶對視一眼，再次默契地搖頭，一點都不想理會兩個幼稚鬼。
所幸的是，半空中的兄妹戰爭沒有持續太久。
根據永恆的家庭定律，鬧騰的幼稚鬼上面，通常都有兩個能讓他們乖乖低頭，道歉聽話的大家長。
比方說——
「愛德華，不要欺負阿織，她有選擇搭檔的權利。」
「阿織，愛德華昨天幫你買了最新的鄉村搖滾CD，要來看看嗎？」
兩聲溫和如春風的嗓音響起，成功讓兩個幼稚的吸血鬼一停，齊刷刷地扭頭看來，手上保持著互掐的動作。
「誰幫她買CD了！那只是順便廢物回收！」
愛德華嘴硬地說道。
至於另一位——
「卡萊爾，埃斯梅，我回來了！」
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時，由香織的兩眼一亮，直接把身旁的兄長忘在了腦後。
黑髮少女鬆開拳頭，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奔向了自家監護人，享受來自家長久違的懷抱。
「歡迎回家，阿織。」
金髮俊朗的吸血鬼擡起手，溫柔地拍了拍由香織的肩膀，金色眼瞳中充滿了笑意。
「阿織，你瘦了，瘦了好多。」
溫柔美麗的女性吸血鬼，心疼地皺著眉，摸了摸自家小女兒的臉頰。
叫做『埃斯梅』的女性，擁有與由香織如出一轍的蒼白皮膚，棕褐色的卷髮垂落在肩側，面容精緻。
讓人見到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被她柔軟溫情的氣質所吸引。
但這都改變不了，這位美麗的吸血鬼女士，具備了天底下所有母親的通病。
——總覺得自家孩子在外頭歷經了不得了的心酸，餓得皮包骨頭。
完美無視了以吸血鬼的特性，根本不存在『瘦了』的可能性。
「我做了很多麻辣鴨血，就在廚房煨著，要現在吃嗎？還是想先洗個澡？」
埃斯梅溫聲細語地問道。
「要要要，先吃飯！」
由香織樂滋滋地點頭。
黑髮少女的鼻尖微微一動，已經嗅到了從廚房內隱約飄來的香氣。
埃斯梅微笑起來，看上去很高興。
她再次伸手，撫摸了一下由香織的頭髮和臉頰，就差像從前一樣，把少女抱在懷裡，親親小女兒的臉。
【呵呵，瘦？】
【我看她莽得像頭牛，連隨身的月華刀都敢給一個人類防身，哼！】
某個讀心術兄長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跟著進屋。
在經過由香織時，愛德華突然猝不及防地伸手，在自家幼妹的腦袋上薅了一把，成功把少女整齊的頭髮揉成了亂糟糟的雞窩。
吸血鬼兄長側過頭，再次用實際行動，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這次就算是埃斯梅開口也不行。」
「阿織，我不同意，快甩了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
那就是人類故事裡，從頭黑到腳，黑漆漆黑心腸的妖怪！連穿著白色的禮服，都蓋不住裡頭的黑泥！
趁著你們還是搭檔，趕緊甩了他！
愛德華·妹控·卡倫：「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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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擁有一群很愛她的家人
儘管某位兄長
嘴巴毒，還會讀心術
兩人一碰面
就會變成幼稚的小學生吵架
但愛德華
似乎從另一位擁有預言能力的愛麗絲身上
讀到了某些不得了的未來
白色的禮服
背祝詞的白毛
哎呀呀，是什麼場合呢？
第149章 Episode 149 不安的太宰
由香織了解自己的兄長。
愛德華不是無的放矢的性格，他會這麼明確地反對一件事，一定有足夠重要的理由。
再聯想到兄長提出的時機，以及對方的讀心術，由香織無需他想，很自然地得出了答案——
「所以，愛德華，你在愛麗絲的『預言』裡聽到了什麼？」
卡倫家，地下書庫內
由香織問出這句話時，正坐在一張堆滿了資料檔案的長桌邊。
她隨手翻開其中一本，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在沒有發現自己需要的情報後，迅速把檔案撂到另一張桌子上，重新拿起一本新的材料。
而在黑髮少女的右手邊，已然疊起了一摞高高的文件檔案，等待著翻閱。
這些都是由香織曾經處決過的【鬼族】名單。
除了黑髮少女自行追獵的目標外，其中還額外包括了卡萊爾從【沃爾圖裡】帶回來的一批。
它們是當初卡萊爾代表家族，和【沃爾圖裡】談判，全力達成的交易成果。
——解決掉名單上的【惡鬼】，『清掃』意大利。
以此作為條件，換取【沃爾圖裡】不對『混合種』沙條由香織出手，允許她活著離開意大利。
拜這些名單所賜，彼時，才剛『甦醒』不久的黑髮少女，迅速在戰鬥中適應了轉變後的能力，於短短的數年內飛速成長，最終成為了讓敵人心存忌憚的【斬鬼】。
儘管這些惡鬼都已經化作了灰燼，但卡萊爾沒有把他們的資料銷毀。
細心的大家長把這些名冊，以及附帶實驗記錄丶審訊過程都收集了起來。
日復一日，有條不紊地歸納進地下書庫內。
彷彿早就預料到了，由香織會有重新翻閱它們的一天。
「重點不是聽到了什麼……」
「阿織，離那個叫『太宰治』的男人遠點，他就是個大坑！」
愛德華低沉磁性的嗓音從高處落下，在偌大的空間內迴盪。
雖然比不上【沃爾圖裡】誇張得如同懸崖峭壁一樣的圖書館，但卡倫家的地下書庫依舊大得嚇人。
拱形的穹頂階梯之下，一排排書架就像是湍急的瀑布一樣，貼著階梯丶沿著牆面一路向上盤旋，一直到天花板的最頂端。
乍一眼望去，整個書庫就像一個上下倒錯的鏡像迷宮。
不同領域的書籍安插在中空的書架內，切割開光線和空間，螺旋組合在一起，充滿了不考慮人類死活的美。
要麼在裡頭迷路。
要麼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找到想要的書，然後下一秒腳下一滑，從『書架懸崖』上掉下來，當場摔斷腿。
讓人不得不懷疑，把書庫改造成迷宮懸崖，是不是吸血鬼間統一的愛好和規定。
不過以上這些，當然難不倒吸血鬼本尊。
愛德華跟無視高度的超人一樣，輕鬆地在書架迷宮內跳躍穿梭，時不時瞥一眼身旁的書目，從中抽出自家妹妹需要的資料，順手拋出。
老舊資料的紙頁翻飛，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精準地落在了由香織的右手邊，那一摞『待查閱』的文檔上。
「……唔，不對勁。」
由香織看著手上的資料，突然停住了翻閱的動作，手指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
「怎麼，找到你要的東西了？」
愛德華單手搭在書架邊緣，側頭望來。
「不，我說的是你。」
由香織擡起眼，看向自家兄長，
「愛德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福克斯高中的學生吧。」
「現在可不是暑假，愛麗絲和賈斯帕都去『上學』了，你待在這裡做什麼？」
總不可能是遲來的青春期，刺激的逃課活動吧？
黑髮少女挑起眉，嗅到了一絲秘密的氣味。
愛德華聞言，搭在書架上的手指一動，臉色跟著微不可見地一僵。
但很快，吸血鬼就收斂起了眼中不自然的神色，面無表情地看向由香織，
「阿織，難得我好心留下來幫你，這就是你的回報是嗎？真是溫暖人心。」
哦，幫忙。
由香織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豎起手中的資料。
下一秒，書皮連帶著封面上的書名，一同映入某個讀心術吸血鬼的眼中。
——《傲X與偏O》
「愛德華，這是你丟來的第三本名著了，我可不記得你有閱讀經典的愛好。」
心不在焉的反常行為，再加上對方青春期高中生似的逃課舉動，由香織有理由懷疑，自家兄長在躲什麼人。
而這些所謂的經典名著，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另一個人的愛好。
……等等，另一個人？逃課？
愛麗絲之前是不是提到過，鎮上新來了一個轉學生，好像是愛德華的命定戀——
由香織眉心一跳，腦中緩緩浮現出一個靈感。
然而，還不等黑髮少女細想，一部厚重的檔案集就橫空飛來，『呯』地一聲，砸在由香織的手邊，粗暴地打斷了少女的推理。
「有時間琢磨那些，看你的資料去。我記得你只請了兩天假吧，沙條調查員。」
愛德華挑起眉，不客氣地說道。
明明比起由香織的『武裝偵探社調查員』，他扮演的『高中生』更加丟人。
直到今天，愛德華·卡倫的抽屜裡，已經放了一沓厚厚的各校畢業證書，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
「好吧，那我們就來聊一點和資料有關的。」
由香織點了點頭，合上最後一份的資料檔案，雙手交叉抵住下巴。
這副說正事的模樣，成功讓愛德華的眼角一抽，再次露出了被少女稱為『岩石怪』的死人臉表情。
「我拒絕。」
愛德華一秒開口，直接否決了由香織還未出口的下文，
「你問幾次都是一樣。」
「阿織，我到底從愛麗絲的預言裡，聽到了什麼不重要，只要眼睛沒有瞎，都能看出那個叫太宰治的男人不是好選擇。」
想起預言中某些的畫面，愛德華頓時皺緊了眉頭，認真地對上由香織的眼睛，
「阿織，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那個男人居心叵測，他根本就是——」
「找到了！」
愛德華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黑髮少女突然兩眼一亮。
像是終於發現了目標，由香織推開了積攢在手邊的一摞文件，站了起來。
黑髮少女單手在桌上一撐，靈活地越過高層的台階，白皙的手指擦過愛德華的臉頰，從兄長背後的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泛黃的陳舊檔案。
那上面，赫然是卡萊爾從【沃爾圖裡】帶回的其中一份文件。
裡頭夾雜了惡鬼關於『產屋敷』的口供，以及，如今的上呼一，在當初實驗室留下的部分記錄。
與此同時，另一邊
香織姐不在的第一天……好想她啊！嗚嗚嗚！
橫濱警局內
中島敦坐在審訊室外，兩眼無神地癱靠在椅背上，宛如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臉上寫滿了見識地獄後的絕望和憔悴。
相隔一人的座位上，國木田獨步緩緩擡起手，『啪』地一聲，一巴掌按在了臉上。
青年的眼鏡下，是和虎敦少年如出一轍的放空眼神。
要說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那自然是因為，某個此刻身處審訊室的心眼繃帶怪。
只不過，與預想之中的，鳶眼青年由於日常不省心的自殺活動，亦或是又陷入什麼古怪的麻煩，被人投訴到警局不同。
這一次，太宰治是正兒八經的，作為幫手坐在了審訊室內。
雖然在敦和國木田獨步看來，他們寧可和以前一樣，是來替太宰治善後投訴的。
事情起因，得從一天前說起。
「——什麼？沙條請假回美國了？！還是兩天？」
偵探社內
得知消息的國木田獨步一愣，猛地拍桌站起，表現得比一旁陷入呆滯的虎敦少年還要誇張。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與謝野晶子挑起眉，奇怪地看了眼情緒激動的國木田獨步。
敦和櫻木事務員她們就算了。
據她所知，國木田和阿織應該只是普通的同事關係才對，沒聽說他們兩人的關係，突然變得這麼好啊。
與謝野晶子一頭霧水。
不過很快，國木田獨步就用實際行動說明了答案。
「危機，大危機……」
國木田獨步臉色凝重地喃喃自語。
他略微顫抖地伸出手，擡了擡眼鏡，目光如臨大敵地掃過太宰治的位置。
趁著鳶眼青年還沒來，國木田獨步迅速坐下，一把打開自己的手賬，開始緊急修改。
「社長和亂步先生這兩天在長崎，谷崎君負責調查其他的委託，敦和鏡花搭檔……」
一圈計算下來，沙條請假後，和太宰臨時搭檔的任務，不就又落回到他頭上了嗎！
和太宰搭檔，就意味著，每天的計劃表被打亂。
戰戰兢兢處理委託的時候，還要兼顧保姆。
工作的時候要看住人，事後的報告要寫兩份，甚至是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有可能接到投訴電話！
……回來了。
那些瘋狂掉頭髮，彷彿每天蒼老了十歲的日子又回來了。
國木田獨步看著手賬上的計劃表，越改臉色越凝重。
到了最後，簡直可以用如喪考妣來形容，就差換身衣服，直接出席葬禮。
與謝野晶子：「……」
倒也不必這麼悽慘，只是兩天而已。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與謝野晶子擡起眼，在腦中回憶了一遍某個鳶眼青年過去的風格，又默默閉上了嘴，對國木田獨步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這一邊，國木田獨步做足了心理準備。
然而很快，姜發青年發現，情況好像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糟。
他設想中的一系列混亂並沒有發生。
或許是顧及到隨身的月華刀，在接下來的委託調查中，太宰治沒有像往常一樣積極入水，說著『哦，國木田君，這裡有一條很不錯的河呢！』，而後一躍而入，咕嚕嚕地被水流沖走。
甚至連摸魚的行為都消退了，工作效率高得不可思議。
【……太宰這傢伙，難不成還真變靠譜了？】
野生動物園，某處被警戒線圍起來的案發現場內
國木田獨步忍不住側過頭，古怪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宰治。
此刻，太宰治正雙手插兜，垂著眼站在屍體的一側，鳶瞳平靜地看著趴在受害人身上，哭得悲痛欲絕的女性。
像是感應到落在臉上的視線，太宰治掀起眼睫，笑容溫和地望來，
「怎麼了嗎，國木田君？」
國木田獨步盯著太宰治看了一會兒，沉默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
奇怪。
分明一切如常，但國木田獨步卻莫名有種說不出的不祥預感。
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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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兄長愛德華，有反對的理由
但他不說
阿織在追問前
率先發現了【鬼族】的情報
有重大進展
完全不知道
遠在橫濱的搭檔，再次默默打響了算盤
讓人不安
PS.
阿織啊，一般來說，把哈士奇留在家裡，是會被拆家的
那猜猜看，黏人的黑泥精被放置後，會幹出什麼？
第150章 Episode 150 黑泥宰溢出
這一次，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碰到的案件極其簡單。
它甚至算不上案件，直接定性為『事故』或許更加準確。
簡單來說，就是一對夫妻休假日到橫濱野生動物園參觀，在兩人駕車經過獵豹區域時，突然爆發了爭執。
丈夫湯田一氣之下直接打開車門，下車離開，結果不幸被巡邏的獵豹發現，遭到襲擊被當場咬死。
附近景區的監控攝像頭恰好拍下了全過程。
包括湯田主動推門下車，被獵豹盯上，在一段驚慌地逃跑後，被撲倒咬住咽喉，拖曳進了棲息園內。
整個過程太快。
等到園區的工作人員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回收受害者的一部分屍體。
老實說，這個案件實在過於離譜。
但有監控視頻在前，再加上後方同樣駕車遊客的口供。
人證物證齊全，負責勘察現場的警察也不得不承認，世間巧合的多樣性。
警戒線拉起的園區內，鑑識科已經完成了取證，準備離開。
唯獨現場的平塚刑警沉默不語，他回到監控室內，又重新打開了那條視頻。
監控畫面內，遊客們驚慌地大叫，一部分人顫抖地去抓手機想要報警。
唯獨受害人的妻子像是嚇傻了一樣，呆呆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直到丈夫被咬死拖走，她才推開車門走了出來，崩潰地跪倒在地上，抖動著肩膀痛哭。
「……真是倒霉啊，簡直是無妄之災。」
「出了這種事，這家動物園肯定要受牽連倒閉。」
助手在一旁感慨。
然而等他轉過頭時，卻對上了自家上司眉頭緊皺的表情。
「怎麼了，平塚警部，我說的不對嗎？」助手問道。
「不，沒什麼不對。」
平塚刑警收回目光，緩慢地搖了搖頭。
只是一切過於離譜，但又太順理成章，反而有種說不出的……
男人兩眼緊盯著監控畫面。
思索了許久依舊毫無頭緒，平塚刑警終於用力抓了抓頭髮，放棄地嘆了口氣，選擇撥通了武裝偵探社的電話。
「具體案情就是這樣。」
橫濱野生動物園，案發現場
平塚警部看著趕來的國木田獨步和太宰治，語氣中帶著歉意，
「事實上，根據目前的線索和證據，已經足夠以『意外事故』結案，但我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抱歉，堅持讓你們來一趟，這樁案件，就當是我個人的委託好了。」
大概是受到了部下小早川案件的影響，儘管證據確鑿，這位警察先生在思慮再三後，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委託武裝偵探社。
「話說回來，沙條調查員不在嗎？」
平塚刑警有點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的組合。
「咳咳！沙條的話，她暫時有事，請假了一段時間。」
國木田獨步猛地咳嗽了兩聲。
出於某種直覺，姜發青年趕緊開口，打斷了平塚刑警的詢問，眼角的餘光忍不住瞥向了今天渾身上下，哪裡都不對勁的太宰治。
結果一扭頭，國木田獨步就發現，剛剛還背著大提琴盒，安靜地站在旁邊的太宰治，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了受害者妻子的身邊。
青年彎起眼睛，臉上笑容和煦，
「這位美麗的夫人，您脖子上的鑽石項鍊真是明艷動人，是最近才入手的嗎？」
這熟悉的輕浮語氣……
「喂！太宰！」
國木田獨步的眉心一跳。
姜發青年低聲開口，臉上寫滿了『不要去騷擾受害人的妻子，小心我和沙條告狀啊！』一行大字。
「……什麼？」
正坐在一邊痛哭的湯田妙子也是一愣，擡起頭時，妝容精緻的眼角還掛著一顆淚珠。
「嘖，你這傢伙！」國木田獨步煩躁地咋舌。
他就知道，某個繃帶浪費裝置不可能真的老實！
結果繞了一圈，原來前面的『靠譜』都是在讀條，真正的大招等在這裡嗎！
喂，那可是剛剛死了丈夫的人.妻，不要莫名其妙地湊上去，給偵探社增添奇怪的印象啊！
國木田獨步不滿地瞪著太宰治。
他直接上前伸出手，打算揪住太宰治的後衣領把人拎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這之前，鳶眼青年已經先一步起身，主動後退，和受害人的妻子拉開了距離。
國木田獨步一愣：「？」
嗯？什麼情況？
「平塚刑警，這樁案件你可以放心結案了哦，從結果上看，它確實屬於『意外事故』。」
太宰治雙手插兜，微笑地看了過來。
「是丶是嗎？」
平塚刑警神色一怔，像是沒想到會是這麼簡單的結果，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男人張了張嘴，剛準備道謝，就又看到某個鳶眼青年跟綿羊大喘氣似的，突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至少，根據目前的法律條文來說，只能以『意外事故』結案了。」
「——對吧，痛心疾首的湯田夫人？」
「欸？！」
平塚刑警和國木田獨步同時一愣，兩人迅速反應過來，跟表演話劇似的，整齊地扭頭看向了一旁的湯田妙子。
「……你什麼意思，這是在懷疑我嗎？躺在地上的是我的丈夫！」
湯田妙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像是遭到了極度過分的冒犯，控訴的語氣越發悲痛，
「我親眼看著他被那些畜生咬死，卻什麼也做不了……如果，如果我沒有和他吵架的話，就不會……！我們甚至來不及告別，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氣話……」
「結果，你竟然懷疑我！」
湯田妙子的聲音不斷拔高。
她咬牙切齒地瞪著青年，眼淚不斷從眼睛裡滾落下來，看上去恨不得把太宰治的嘴巴撕爛。
可惜，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臉上不見心軟，反而摸了摸下巴，語帶好奇地說道，
「最後一句話氣話啊……我個人還挺好奇的。」
「對了，湯田夫人，就當是證明好了，園區的監控沒有聲音，能麻煩您親自複述一遍，和湯田先生的吵架內容嗎？」
「什丶你這個人到底是——」
「我也是受害者！憑什麼讓我證明？！」
湯田妙子氣得渾身顫抖。
她憤怒地扭頭瞪向了一旁的國木田獨步和平塚警部，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然而，這位年輕的夫人注定是要失望了。
在場兩位男士，看上去完全沒有出手制止的意思。
姜發青年皺緊了眉頭，想要說些什麼，但又閉上了嘴。至於平塚刑警，則是目光嚴肅地盯來，完全就是一副看潛在嫌疑人的模樣。
湯田妙子的心中咯噔，慢慢沉下了臉。
「說不出來嗎？」
太宰治語氣從容地反問，對這個結果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他瞥了一眼嘴角抿緊的女人，貼心地幫忙開口，
「沒關係，湯田夫人，我恰巧稍微懂得一點唇語，可以幫忙。」
「——『沒用的軟蛋，有本事就滾下去，別在車上抱怨』，監控視頻裡，您是這麼對湯田先生說的吧？真是不留情面的發言啊，簡直就像是從仇人的口中說出來一樣。」
湯田妙子沒有說話，死死盯著太宰治。
鳶眼青年不在意對方眼中的惡意，繼續說道，
「湯田夫人，您不願意複述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確實不算什麼動聽的情話，還是個隱患。」
「隱患？什麼意思？」國木田獨步開口問道。
「國木田君，你想想看，一般來說，一個心智正常的人會因為妻子的一句激將法，就真的推門下車離開嗎？」
太宰治豎起手指，補充道，
「這可不是在安全的路邊，而是真正的大型猛獸區哦。」
「……心智，太宰，難道你的意思是——？！」
國木田獨步一頓。
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用力轉頭看向了旁邊經過的鑑識科，
「受害者身上的遺物呢？給我看一下！」
「……啊？遺丶遺物？」
被叫住的鑑識科人員一愣，在刑警平塚的點頭示意下，疑惑地打開收納箱，拿出證物袋。
證物袋裡的物品不多。
除了錢包丶沾染血跡的手錶丶手機之類的東西外，國木田獨步意外在證物袋裡，發現了一個小巧的藥瓶，似乎是醫生許可的處方藥。
刑警平塚掃了一眼藥瓶上的名字，「丙.戊.酸.鈉？」
什麼東西？
「是用於治療狂躁症的藥物。」
太宰治搖晃了一下手機，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他和與謝野晶子談話的內容，
「這種藥物又叫心境穩定劑，通常和其他的抗精神疾病藥物一起使用。」
「湯田夫人，你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在服用藥物，接受心理治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湯田先生平時的脾氣應該也相當暴躁吧？尤其是開車的時候。」
「想來，負責心理治療的醫師應該不止一次提過，要讓湯田先生避免接觸方向盤，或者其他的刺激因素。」
然而有趣的是，景區的監控視頻裡，受害者卻是從駕駛座上下來的。
推理到了這一步，事實已經相當明顯了。
湯田妙子很清楚自己丈夫的病症，而這，也恰恰是她打算利用的地方。
國木田獨步隨手從藥瓶裡倒了一顆藥片，放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他神情瞭然地看向湯田妙子，接上太宰治的話，
「湯田夫人，你說服了湯田先生一起外出，但在來動物園前，您事先把湯田先生的心境穩定劑換成了維生素片，之後特地在經過獵豹區的時候，故意激怒正在開車的湯田先生。」
【「——沒用的軟蛋，有本事就滾下去！別在車上抱怨！」】
【「隨便你啊！我不開了，你別後悔！」】
彼時，監控畫面內的湯田成功被激怒，在血氣上湧的刺激下，真的下車離開了『安全區』。
暴躁的男人嘴裡吼著『你別後悔』，然而他卻沒想到，真正該後悔的，可不是表面上弱不禁風，無辜柔弱的妻子。
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謀殺，但很可惜，警方卻無法逮捕湯田妙子。
「——危險自招行為。」
太宰治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湯田妙子，語氣平淡地解釋道，
「湯田夫人，在整個過程中，你利用了獵豹，同時也利用了丈夫的狂躁易怒脾氣。」
「推開車門的舉動是湯田先生自己造成的，而被咬死，也是他衝動之下，自行招來的結果。」
從法律的範疇上，這屬於當事人的『危險自招行為』。
儘管湯田妙子暗中安排了一切，但卻不構成犯罪。即使找到了證據，也只能說明湯田妙子是『間接正犯』，以目前的律法調理，在判處上有很大的遊走操作空間。
所以，這宗案件，很大概率只會以『意外事故』結案。
國木田獨步：「……」
刑警平塚：「……」
聚集在現場的警方們一片默然。
他們盯著屍體旁的湯田妙子，卻正如太宰治所言，沒有一個人有權利上前，掏出手銬逮捕兇手。
案發現場
一陣彷彿死寂的沉默中，湯田妙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太宰治。
下一秒，一個輕快的哼笑在空氣中響起。
在眾人的目光下，湯田妙子緩慢地收起了眼中的淚意。
她不急不忙地從包裡掏出濕巾，小心地擦拭掉眼角的淚水，而後打開粉餅，補上稍顯脫落的妝容。
做完這一切之後，湯田妙子才拍了拍衣角的灰塵起身，從容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警察，嗓音柔弱地說道，
「抱歉，我實在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如你們所見，我的丈夫是個愛面子的男人，應該是害怕我擔心，所以什麼都沒有告訴我，狂躁症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真是讓人難過，如果我早點知道的話，一定不和他吵架，也不讓他開車……」
湯田妙子說著，輕聲嘆了口氣。
她無視了周圍臉色難看的警察，擡眼看向刑警平塚，依舊是那副弱不禁風地口吻，
「對了，警察先生，需要我配合回警署錄口供嗎？」
「不麻煩的話，我的律師一會兒就到了，不會耽誤你們多少時間的。」
刑警平塚：「……」
「……偵探社的，就沒有其他的證據了嗎？」
刑警平塚壓低了聲線，用力深呼吸平復心情，不甘心地開口問道。
顯然，他不想就這麼眼睜睜地，放跑一個視律法為利用工具，極度惡劣的現行犯。
湯田妙子勾起唇角，笑容自信，臉上不見絲毫慌張。
「唔，其他證據啊——」
太宰治的手指在下顎點了點，仰頭沉吟了片刻，乾脆地兩手一攤，
「好可惜！完全沒有哦！」
「不管是這位夫人換掉藥瓶，還是故意無視湯田先生的病症，加以引導的切實證據，我們都沒有哦~」
國木田獨步：「……」
現在是賣蠢的場合嗎，混蛋太宰！
國木田獨步的嘴角抽搐，剛想要開口，下一秒，他又見到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再次綿羊大喘氣似地拖長了尾音，緩緩補充道，
「不過嘛——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們這邊，確實查到了一些和湯田夫人有關的小事哦。」
「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要來了。」
什麼小事？
國木田獨步和刑警平塚一愣，下一刻，他們就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從案發現場外傳來。
「太宰先生！國木田先生！」
是中島敦。
一路跑來的虎敦少年喘了口氣，從黃色警戒線外鑽入，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檔案。
「國木田先生，你丶你要的關於湯田會社的資料，我拜託田山先生找來了。」
「啊？我什麼時候……？」
姜發青年一臉莫名，下意識想否認，但很快，國木田獨步又迅速反應過來，扭頭看向了兩手插兜，笑臉吟吟的太宰治。
……算了。
國木田獨步安靜了一秒，默認地收回視線，打開了那份文件。
裡頭是一份關於公司會社的合作合同，大致規定了會社作為夫妻共有財產，兩人共同享有公司的利潤和股份。在其中一方意外死亡後，另一方將作為第一繼承人，得到全部的所有權。
而在文件的最下方，赫然簽著湯田夫婦的名字。
「……原來如此，所以，動機是公司會社的經營權。」
國木田獨步恍然大悟。
升職丶加薪丶死丈夫。
聽上去很美好，當然，如果沒有第二份文件就更好了。
「哎呀呀，這可真是倒霉——」
太宰治掃了眼第二份文件，笑眯眯地把它遞給了湯田妙子，
「湯田夫人，看起來，腦袋聰明的不止你一個哦。」
「湯田先生似乎在一週前，就把你們的共同財產全部抵押，換成了一筆相當不得了的巨額債務呢。」
「嘛，這也是沒辦法的，即使是狂躁症患者，也需要一點放鬆身心的調劑嘛。」
比如說，那些老三樣。
當然，如果湯田先生還活著，湯田妙子在發現這件事時，完全可以通過提出離婚訴訟，以淨身出戶作為手段，和對方徹底切割乾淨。
說不定，還能拿到一筆違約賠款。
但不巧的是，現在湯田先生死了。
作為遺產的第一繼承人，湯田妙子自然接手了她夢寐以求的產業。同時，也接手了一個早就被蛀空的公司，和一大筆天文數字的債務。
「你說什麼！！」
「不可能！這不可能——！」
湯田妙子尖聲吼道。
她一把奪過了太宰治手裡的文件，抖著手往後翻，越看臉色越加慘白，到了最後，直接兩腿一軟，狼狽地坐在了地上，再也不見數分鐘前的得意。
「嘛，不需要這個表情。其實，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哦，湯田夫人。」
太宰治溫和地望著湯田妙子，笑容和煦地彎起眼睛，貼心地給出了建議，
「比如說，你可以向警方自首。」
「雖然監獄的生活不自由，但至少衣食無憂，住所也有保障。當然，在外面繼續生活也可以，只不過，你餘生都要頂著巨額債務，努力工作，維持生計了呢。」
「就是不知道，那些討債的可怕傢伙，是不是也能像法律這樣，和你講道理，讓你鑽漏洞呢？」
所謂的『危險自招』，放在此刻來看，指的究竟是死去的湯田先生，還是機關算盡，餘生卻背上巨額債務的湯田妙子。
真是個有趣的問題。
「這不可能，不可能，不該是這樣的，不可能！不可能——！」
女人渾身顫抖地抓著頭髮，大聲尖叫。
這副滿目驚慌，無法接受結局的表情，倒是意外匹配她此時的處境。
這一刻，湯田妙子終於如她的『劇本』所願，生動演出了一個失去心愛的丈夫，傷心欲絕的妻子。
「對了，湯田夫人。」
彷彿是認為這位犯人受到的絕望和打擊還不夠。
太宰治調整了一下肩上的大提琴盒，他像是想到什麼一樣，轉過頭微笑地補充道，
「這位美麗的夫人，您脖子上的鑽石項鍊真是明艷動人，如果是才剛入手不久——」
「嗯，不管是賣掉作為負債人生的開端，還是進監獄後，拿來換煙和薄荷糖，讓自己好過一點，都是很不錯的啟動資金哦。」
鳶眼青年語氣開朗，笑容滿面地總結道。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湯田妙子崩潰的尖叫聲。
「……不！！啊啊啊啊——！！！」
在一片女人可憐的慘叫聲中，案發現場再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現場的警察們驚悚地看了一眼微笑的太宰治。
他們齊齊往後退了一步，對在場的武偵三人露出了退避三尺的敬畏眼神。
【魔鬼啊。】
【這個武裝偵探社，絕對是魔鬼啊！】
躺槍的國木田獨步：「……」
只是來送個文件的敦：「……」
「太宰你——」
國木田獨步僵硬著臉，一寸寸扭過頭，看著太宰治和煦無害的笑容，欲言又止，一言難盡。
這一刻，可靠的國木田媽媽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太宰他以前處理委託……是這種咄咄逼人的風格嗎？！
這到底是哪兒來的把犯人一步步逼到死角，最後凌遲，給出致命一刀的手段啊！
是沙條嗎？
沙條可沒有笑容滿面的這麼乾啊！
這看上去別說是不像好人了，根本就是活脫脫的魔鬼本人啊！
國木田獨步轉頭，和目露呆滯的敦對視了一眼，兩人的內心瘋狂警鈴大作，產生了一種極度丶極度丶極度不好的預感！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彷彿是印證國木田的直覺般。
不管是什麼委託，哪種案件，某個心眼繃帶怪總能笑眯眯地快速解決。
其破案速度之快，效率之高，都可以單獨拎出來，和另一位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放在一起包裝成武裝偵探社的金字招牌。
唯獨一點——
短短一天之內，犯人崩潰的次數也在瘋狂增加。
以至於每一次，現場的警察們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同情受害者，還是被精神折磨的兇手。
當然，以上的情況還算幸運。
真正慘烈的，是某個出門沒看黃曆，想不開冒出來挑釁的炸.彈犯。
用於裝腔作勢的謎題非但沒人理會不說，還直接在眾人看死人的同情目光下，被揪出來送進了審訊室裡。
然後一擡頭，就對上了桌子另一邊，笑容溫暖無害的太宰治。
「呸！滾你【嗶】【嗶】的，老子是不會說的！」
「你們就等著十分鐘後，外頭的人都被炸成煙花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炸.彈犯囂張地大笑，等著警方低頭，來和自己談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嗯？十分鐘嗎？時間確實有點緊。」
審訊室內，太宰治微笑地轉過臉，看向了旁邊的刑警平塚，
「平塚先生，可以麻煩你把審訊攝像關一下嗎？沒關係，不需要太久，一分鐘就可以了。」
「我保證他會毫髮無傷，願意誠心配合。」
刑警平塚：「……」
刑警平塚：「………………」
男人張了張嘴，雖然很想說這樣不符合規定。
但考慮外頭還有一群被炸.彈威脅的市民，他又默默閉上了嘴，起身關掉了閃動的攝像頭。
而後，平塚刑警在炸.彈犯疑惑的目光下，走出了審訊室，順便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審訊室外
坐在椅子上的敦：「……」
眼鏡泛著白光的國木田獨步：「……」
這一刻，三人面面相覷，同時打了個寒顫。
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一分鐘後，國木田獨步猛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衝向了從審訊室出來的太宰治。
在眾人如同看勇者的注視下，可靠的國木田媽媽引經據典丶據理力爭丶言辭嚴厲地對鳶眼青年闡述了對方行為的不妥之處一二三。
總結一句話，就是——
「你給我收斂一點啊，太宰！我們偵探社的名聲，都要被你變成魔鬼的代名詞了啊！」
國木田獨步的臉色難看。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某個罪魁禍首微微睜大了眼睛，而後失落地垂下腦袋，幽幽嘆了口氣，語氣難過，
「可是……國木田君，我已經十小時二十分鐘三十二秒沒有聽到阿織的聲音了。」
太宰治可憐又難過地捂著胸口，一副心碎的模樣，
「阿織平時就是這樣的風格……」
「用這樣的方式，我感覺阿織一直在身邊一樣，你不懂的，這叫對親密搭檔的思念。」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嘶——」
國木田獨步猛地一個後仰，倒吸了一口冷氣，額頭驟然迸出一條碩大的青筋。
你他*武偵粗口*有病吧？太宰治——！！
神他*武偵粗口*的沙條風格啊！這分明就是你的黑心腸溢出來了吧！
什麼『感覺沙條一直在身邊』，只是兩天而已，不要說得好像沙條永遠不回來了一樣啊！
去你的親密思念，沙條難道是什麼抑制黑心腸怪的人間裝置嗎！！
國木田獨步臉頰漲紅，一大段瘋狂怒罵跟高速子彈般，在他的腦中『噠噠噠』掠過。
這一刻，整個橫濱警局都聽到了，來自國木田先生高八度的優美橫濱話。
順便，當天晚上，遠在福克斯，正在翻閱【惡鬼】情報的由香織突然收到了三條短信。
【晚上好，沙條，假期打擾真是抱歉，總之……請務必立刻現在就給太宰那個白痴打電話！！】
【嗚嗚嗚，香織姐，救救我們，快給太宰先生打電話吧，嗚嗚嗚！】
【你好，沙條調查員，我是平塚，儘管這麼說有點唐突，但為了橫濱的兇犯著想，請務必考慮一下，盡快給太宰調查員打個電話。】
總之，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沙條/香織姐，快給太宰打電話！
由香織：「……啊？」
太宰，內心小人扯花瓣：「阿織會回來，阿織不會回來，阿織會回來……阿織還沒聯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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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都學會了嗎
真正的心操師，不僅黑泥溢出
還能把周圍人
全變成自己的助攻
加入了『家人』的影響因素後
太宰不安定，無法確定
但沒關係
這不是還有
一群可靠的小夥伴嗎？
可靠的小夥伴們：「………………我去你的%¥#&*！！！」
悠于 2024-1-8 20:01
第151章 Episode 151 想聽你的聲音
等待是最漫長的煎熬。
而男女之間的患得患失，就像暴風，除了把一切攪亂之外，毫無理智，毫無邏輯可言。
在今天以前，關於等待，武裝偵探社的眾人曾討論過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望夫石？那是什麼，一種特殊的石頭嗎？」
偵探社內，虎敦少年在經過沙發時，發現泉鏡花正捧著一本水墨畫繪本看得入迷。
出於好奇，中島敦也順勢瞄了一眼，恰好『望夫石』三個字映入眼中。
「不是石頭，是傳說。」泉鏡花擡起頭，認真糾正道。
「傳說？」
中島敦疑惑地眨了下眼睛，腦中下意識冒出一個神往已久的畫面——
一塊五彩的石頭佇立在海邊，周身閃閃發光，下一秒，五彩的石頭在一段恢弘的音樂中突然炸開，從裡頭神奇地飛出一隻猴子。
「……嘖，什麼亂七八糟，不是這個傳說！」
辦公桌邊
國木田獨步敲報告的手指一抽，一不小心摁出一串亂碼，只好一字字刪除，沒好氣地解釋道，
「『望夫石』是種花家那邊的一個古老故事。」
「大概說的是丈夫外出打仗，妻子因為無法同行，於是就每天在海岸邊等待，久而久之，就在海風裡化成了一尊石頭雕像。」
「嘛，不過這也只是一個杜撰的民間故事而已。」
姜發青年說著，食指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嚴肅地說道，
「這個『望夫石』，其實就是一塊造型有點獨特的石頭，據說長得很像人的側臉，再加上又正好在景區，於是當地居民就杜撰了這麼一個故事，用來吸引遊客。」
「人類不可能變成石頭，石頭裡也不可能飛出一隻猴子，不符合自然進化理論。」
敦：「……」
泉鏡花：「……」
很好，不愧是曾經的理科老師。
成功用一句話，粉碎了兩個少年人的『神話夢想』。
這一刻，一旁的與謝野晶子彷彿聽到了『喀吧』一聲，敦和泉鏡花的美好心靈同時碎成兩半的聲音。
兩人睜大了眼睛，露出了彷彿幼稚園的孩童被第一次告知，『聖誕老人不存在』的世界觀盡碎表情。
還得是你啊，國木田。
與謝野晶子無語地擡起頭，看了眼表情嚴謹的國木田獨步，順便伸出掌心，安慰地摸了摸小鏡花的腦袋。
反倒是坐在窗邊的名偵探先生，像是看出了什麼，突然『噗』的一聲，冷不丁地笑了起來，臉上寫滿了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怎麼了，亂步先生？」
谷崎潤一郎好奇地問道。
然而回答橘發少年的，是亂步眼睛眯成一條線的可愛笑容，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嘛，你們真想要看『望夫石』的話，也不是不行，兩天後，偵探社就有一排現成的哦！」
只不過那個時候，改叫『望織石』更貼切一點。
黑髮偵探說著，眼角餘光斜睨了一眼太宰治和由香織因為外出委託，而暫時空出的位置，在心中默默補充道。
什麼意思？
偵探社的眾人一頭霧水，神情疑惑地面面相覷。
而事實證明，名偵探永遠是名偵探。
就在兩天後，敦和國木田獨步收到了黑髮少女暫時請假，回美國的消息。
又十小時後，備受折磨的偵探社調查員們，齊刷刷地站在宿舍的窗邊，如同一排整齊的『望織石』，遙遙眺望海的方向，敲打短信的手瘋狂顫抖。
內心只有一句話——
【你快回來，阿織/香織姐/沙條！我們要撐不住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
橫濱某個高級公寓內
某個成功給社員們平添了心理陰影，外加一排『望織石』的罪魁禍首，正舒服地坐在由香織公寓的地毯上，背後靠著沙發的軟墊。
太宰治修長的左腿曲起，右腿膝蓋上隨意地搭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
室內暖黃的燈光落下，照出屏幕上播放的影像——
黑髮紅瞳的傀儡站在茶室內，操縱它的惡鬼眼神陰沉。
但礙於對陽光和刀刃的忌憚，它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雙惡瞳透過鏡頭，直直對上了屏幕外，太宰治的眼睛。
這幅畫面，赫然是不久之前，鳶眼青年與惡鬼對峙的全過程。
再強大的人腦，也有出錯的時候，但機器不會。
它會誠實地記錄下目標的一舉一動，然後反饋到另一位名偵探的眼中，最後，再回到太宰治的手上。
【「……下次，我會讓你連灰都不剩。」】
這句話，某個鳶眼青年當然不是說說而已。
惡鬼上呼一的能力丶對陽光忌憚丶如同增殖一樣的傀儡操縱特性……
太宰治一動不動地盯著影像內的傀儡。
不同的情報線索在青年的腦中交織，再加上另一位名偵探提供的藏身之所的結論，一個關於絞殺的雛形，逐漸在太宰治的腦中浮現。
暫時跳過尚未確定的部分，一步步成形。
剩下的，就只需要等黑髮少女，帶回和上呼一有關的實驗記錄。
【等……】
彷彿是觸發了某個關鍵詞般，太宰治盯著屏幕的鳶色雙眸忽然微微一動。
青年依舊保持著冷靜思考的姿勢，但大腦卻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陰謀的畫風突然一轉，帶著一種混亂的思緒，無法控制地拐向了另一個方向。
太宰治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的軟墊。
他的手機就擺在旁邊，是只要一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離。
又或者，只要稍微移動視線——
鳶眼青年的瞳眸漫不經心地動了動，在手機屏幕上一掃而過。
無論確認多少次，那裡始終是一片漆黑，既沒有新的未讀消息亮起，也沒有跨國的號碼顯示。
安靜得讓人忍不住懷疑，手機是不是出現了故障。
西雅圖和日本的時差是十六個小時，換而言之，此時地球的另一端，恰好接近日出。
以阿織的性格，在同時收到三人以上的訊息後，做出反應的時間大概是五分鐘。
如果敦和國木田君他們耽誤了一會兒，算上誤差，不會超過半小時。
但如果引入了『家人』的不穩定因素——
紛亂的思緒在太宰治的腦中劃過。
太宰治轉過頭，目光徹底離開了電腦屏幕，落在了身側，橫放著月華刀的位置。
此刻，大提琴盒的蓋子被打開，古樸的太刀靜靜地躺在布匣內。
由猩猩緋礦石鍛造的利刃，被銀色的刀鞘收起，在室內暖黃的燈光下透著一層浮動的凜光。
太宰治靜靜地注視月華刀。
沒有任何預兆地，他的腦中不期然地浮現出，由香織提及家人時的眼神。
【「——卡萊爾是我們的監護人，總是沉著又冷靜，作為醫生幫助了很多人。另外，除了我之外，愛德華他們都是純種的吸血鬼……」】
少女的眼神明亮，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孺慕和信任。
那是和他談論起過去的摯友時，截然不同的神情。
也只有這個時候，黑髮吸血鬼看上去，才像一個真正的十九歲年輕女孩。
「阿織……」
太宰治輕輕眨了下眼睛，青年修長的手指伸出，想要觸碰月華刀。
但最後，太宰治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數秒後，又克制地搭在大提琴盒的邊緣，指尖距離刀鞘不過一寸，觸手可及。
阿織很信任她的家人。
所以，引入『家人』的因素後，得到的答案是——
無法確定。
無法計算。
太宰治的眼神微沉，他想起了另一個不穩定因素。
Port Mafia的動態在橫濱，根本算不上秘密。
因此，一天前堪稱烏龍的『侵入者事件』，理所當然地傳入了太宰治的耳朵。
畢竟，那一天，重力使滿身殺意地衝上頂層，不過十分鐘，又面帶無奈地從首領辦公室離開。
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反差，至今還在港.黑的內部論壇津津樂道。
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推理，太宰治幾乎是立刻，猜到了那位『侵入者』的身份。
只是很可惜，他沒有從另一位當事人的口中，得到想要的情報，反倒是被其他的細節糊了一臉。
「喂，太宰。」
彼時，一身黑衣的赭發重力使轉過頭，鈷藍色的雙眸望來，銳利的視線對上太宰治的眼睛。
中原中也的態度冷淡，完全不見平時碰面的暴躁。
「太宰，雖然很不樂意，但出於對阿織的尊重，我還是給出了該有的建議。」
【如果那條青鯖，已經到了讓你產生這樣疑慮的地步，那就向同族的長輩請教。】
「老實說，我倒是很希望阿織拒絕，但她接受了。」
「……阿織？」
太宰治的眉心一動，尾音跟著揚起，莫名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意味。
「對，就是『阿織』。」
港口邊，中原中也靠在重裝機車邊，隨意地扯了下黑色手套的邊緣，語氣平靜。
「太宰，我和你不一樣，黑手黨可沒有那麼多顧慮。」
赭發青年語意直白地開口，毫不掩飾背後的某種意圖，
「阿織在你身上猶豫懼怕的東西，放在我這裡，永遠不會成立。不過，你大可以安心，我還沒有差勁到，會無視女孩子意願的地步。」
更何況，還是勝算渺茫的當下。
「但也無所謂，你知道為什麼嗎？」
中原中也說到這，略微停頓了一秒。
他擡起眼睫，對昔日的搭檔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充滿攻擊性的鋒利笑容，
「因為，比起一個熱衷於自殺殉情的傢伙，我的時間更長丶具備所有人類都沒有的優勢。」
「我相信這一點，在阿織的家人們眼中，也是一樣的。」
所以——
赭發黑手黨說著，朝臉上早已不見笑容的太宰治，擡了擡下巴，臉上揚起一個清晰的笑意，宛若宣戰，
「不管阿織最後做了什麼決定，我都不在意。」
他等著就是了。
反正，吸血鬼和【荒霸吐】，都有足夠長的時間。
嘖，蛞蝓那個傢伙。
公寓內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看著手邊的電話。
老實說，對於某個黑手黨居心叵測丶恬不知恥的宣言，鳶眼青年並不感到意外。
雖然很不愉快，但在太宰治看來，中原中也還遠遠達不到威脅的地步。
真正的麻煩是——
【讀心術】
如果阿織的家人如他所想，那麼，那位【讀心術】才會是真正的阻礙。
真是的，偏偏是這麼棘手的能力……
必須想辦法提前干涉才行。
太宰治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的軟墊，像是遺憾般輕輕嘆了口氣。
清冷的月輝從落地窗外射入，落在公寓客廳的地板上，映出太宰治清秀俊朗的面容，和鳶色的眼瞳中，彷彿琥珀一般清透無害的光澤。
乍一眼望去，簡直就是十足的十佳良好青年。
一點也看不出這副無害的外表下，翻滾著怎樣壓抑的忍耐。
等待是最漫長的煎熬。
而男女之間的患得患失，就像暴風，除了把一切攪亂之外，毫無理智，毫無邏輯可言。
所以——
「阿織，在我備受煎熬以前，快一點聯繫我吧，我想聽你的聲音。」
太宰治輕聲開口，低聲的嗓音在安靜的公寓內盪開。
或許是可靠同伴們的訊息起作用了，又或者是戀愛之神，終於瞥了一眼某個心眼繃帶怪。
公寓牆上的時鐘一圈一圈走過。
就在瀕臨界點的時候，太宰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振動聲，在靜謐的夜色中嗡然響起。
太宰治垂下眼睛，看見沉默的手機終於微微一動，黑色的屏幕隨之亮起。
是一串熟悉的丶來自地球另一邊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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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有些心眼繃帶怪啊
表面助攻無數
實際上都是塑料的
表面冷靜
實際上，內心戲相當精彩
但問題都不大
他想好應對的手段了
就等著阿織
給他打電話
第152章 Episode 152 阿織,今晚的夜色很美哦
「也就是說，你什麼也沒做，只是把那些犯人找出來，交給了平塚刑警而已？」
美國，福克斯
由香織站在地下書庫的長桌邊，一手拿著電話，一邊把凌亂的紀錄檔案疊起，重新放回書架上。
作為助手的愛德華早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根據長姐愛麗絲的說法，這段時間，天色一過傍晚，愛德華就像受到了月光感召似的，神秘兮兮地外出，直到接近日出才回來，然後一臉糾結地窩進房間裡彈奏鋼琴。
一首輕盈流淌，如霧散月般含情的德彪西月光曲，愣是被某個讀心術吸血鬼演奏得苦大仇深。
彷彿一群餓肚子的相撲選手出行，排成一隊，聯合炸街。
彼時，第一次聽到這個形容的由香織：「……」
謝謝你，愛麗絲，非常生動形象，腦子已經開始長畫面了。
順便——
她確信了，自家兄長這症狀，要麼是青春期延遲發作。
要麼，就是萬年沒動靜的荷爾蒙，終於復甦了。
俗稱，思春。
也不知道她未來的嫂子，是哪一位堅強的勇士，能扛住讀心術的摧殘。
儘管由香織相當好奇，甚至想悄悄地跟上看一眼，不過在這之前，黑髮少女先接到了一堆求助短信，來自橫濱的偵探社小夥伴們。
連橫濱警局的平塚刑警都參與了進來。
……怎麼回事？
所以太宰他，到底幹了什麼？
彼時，由香織盯著屏幕上的幾條連發短信看了一會兒，擡眼目光在牆上的時鐘掃過。
現在橫濱，應該已經接近深夜，但是太宰的話……
由香織看著手機屏幕上，標記著自家搭檔名字的號碼，指尖微微一頓，懸停在了按鍵的上方。
足足數分鐘後，黑髮少女還是摁下了通話鍵。
……反正也要討論關於【鬼】和上呼一的情報，試試看吧。
如果響兩聲沒有接的話，應該就是已經睡著了，那就掛斷，等她回橫濱在——
思索間，長長的接聽鈴聲在耳邊響起。
由香織腦海中的念頭才剛冒出，還沒來得及散去，電話另一端就像掐秒似的，『噠』的一聲，猝不及防的提示音傳來。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通話已接通。
由香織：「……」
由香織：「…………」
等等！這才第一聲響鈴吧？！
太宰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他是半夜不睡覺，抱著手機刷到天亮的網癮人士嗎！
由香織一驚，差點沒拿穩手機，把電話橫著丟出去。
隨著電話接通，毫無預兆的，一股奇異的無措感驟然冒出，湧上由香織的心頭。
某個老古董吸血鬼少女終於反應過來——
這好像是她在浴室和搭檔發火後，第一次的對話。之前由於太過慌亂，連請假的訊息和留言，也是拜託與謝野晶子轉告的。
由香織：「……」
糟丶糟了。
這個，所以這個時候，要說什麼？
一丶一般人類搭檔在……之後，都是怎麼交流的？
愣神間，電話那頭已經被接起。
沒有人說話，只有細微的電流聲和微微的呼吸聲，在耳邊停駐。
明明是一秒的短暫靜默，卻成功讓由香織如臨大敵。
就好像她手上拿著的不是電話，而是隨時隨地，會從電話線路裡冒出來爆炸的定時炸.彈一樣。
總丶總之，先問問愛麗絲好了！
沒錯，稍微借助一下愛麗絲的預言。
這一秒的她不知道說什麼，那下一秒的自己一定知道吧？
所謂預言能力，偶爾就是要用在刀刃上啊！拜託了，未來的我！
想到這，由香織的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就在黑髮少女準備吸血鬼的速度全開，衝到樓上尋求長姐的幫助時，一聲熟悉的嗓音忽然從另一頭傳來。
嗓音流淌過靜謐的無聲，幾乎貼著由香織的耳邊響起。
【「——阿織？」】
這一聲就像某種開啟的信號。
明明是該最措手不及的一刻，由香織的身形卻微微一頓。
黑髮少女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倏地冷靜了下來。
「……嗯，是我。」
或許是對面鳶眼青年的語氣，足夠平靜的緣故——
既沒有追問『答案』，也沒有顯露出一絲攻擊性，就彷彿不久以前，公寓浴室內爆發的衝突不存在一樣。
無論如何，即使是某個心眼繃帶怪的有意為之，還是成功地讓由香織在內心稍稍鬆了口氣。
等到回過神來時，黑髮少女已經能自然地和自家搭檔聊天，還順帶談起了來自偵探社的小夥伴們，一沓迫切的『求助短信』。
「……也就是說，你什麼也沒做，只是把那些犯人找出來，交給平塚刑警而已？」
由香織語氣懷疑地總結道。
說話間，少女的腳下輕輕一躍，如同輕盈的鷺鳥，躍入倒錯的『書架迷宮』內，把多餘的書籍和檔案重新歸納回書架上。
【「嗯嗯！阿織，國木田君他們超級過分的哦。」】
電話的另一邊
太宰治放鬆地坐在地毯上，後仰著頭，腦袋枕在沙發的軟墊。
青年黑色的瀏海向後散開，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唇邊溫和的笑意。
太宰治彎著唇角，就像過去一樣，熟練地對心上人撒嬌。
嗓音也是軟綿綿的，彷彿太陽下無害的棉花球。
但說出的話，卻足以讓遠在偵探社的國木田獨步血壓陡升，憤怒地破口大罵。
【「阿織，難得我很認真地工作，既沒有入水，也沒有摸魚，只是在追求效率的時候，『稍微』改變了一下工作節奏，結果他們就讓我『適可而止』。」】
【「還悄悄背著我，和你告狀，很過分吧？」】
【「阿織，我的心都要碎了呢！」】
由香織：「……哈——」
由香織一言難盡，總覺得自家搭檔又在胡說八道，而且她有人證。
【「然後呢，阿織，你那邊的收穫怎麼樣？」】
【「有找到想要的情報嗎？」】
太宰治聲線柔和地問道。
「說到這個，我倒是發現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
地下書庫內
由香織想到不久前，在審訊檔案中發現的蛛絲馬跡，湛藍的雙眸瞬間一亮，
「太宰，你還記得『產屋敷』嗎？」
「根據【沃爾圖裡】那邊對一個惡鬼的審訊結果，曾經的鬼王似乎和這個家族存在不小的淵源，很大可能，應該是血緣上的直屬關係。」
再聯想到，產屋敷作為一個當時的名門家族，子嗣卻意外的凋敝。
似乎從平安京時期，家族內的成員就開始經受病痛折磨。
就像身負詛咒一樣，到了特定的年齡，家族成員的身體逐漸出現病變。從臉的上半部分開始，皮膚開始潰爛，直到失去雙目後，大部分成員都會在三十歲左右死去。
世間總是公平的。
產屋敷一族子嗣凋敝的時間，恰好就是【鬼】活躍的時候。
從某個方面來說，或許，這真的是產屋敷一族在誕生【鬼王】後，所承受的詛咒也說不定。
「另外，還有上呼一。」
由香織像是想起了什麼，身影在書庫的長桌邊落定，小心地翻開其中一份文件。
這一份檔案，是一個死去研究員，從被摧毀的地下實驗室裡帶出來的。
據說當時，他被【沃爾圖裡】截下來的時候，已經身在在倫敦機場。看上去，對方似乎是打算趁著倫敦爆發『大範圍吸血鬼事件』，從國內潛逃離開。
但最後，還是被阻攔了下來。
只不過很可惜，最後，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研究手稿遺失不見。
而那個配合研究員離開的『接頭人』，也跟著手稿一起，在倫敦機場銷聲匿跡。
「……其餘的情況和我們之前推測的差不多，前代鬼王的手底下，同樣有一批高等【鬼族】，稱為『上弦』。另外，他們的一部分能力，也能和『上呼』對上——」
簡直就像是歷史拐了一圈，又重新縫合了一樣。
由香織低垂著眼睛，看著手稿上的一系列篩選名單，緩緩皺起了眉。
黑髮少女開口，正準備繼續往下說，突然猛地回過神。
由香織後知後覺地發現，電話另一頭的太宰治似乎很久沒有說話了。
聽筒內一片靜謐。
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從另一頭平緩地傳來。
由香織停頓了一秒，有點不確定地看了一眼手機。
這是……睡著了？
唔，也難怪，現在橫濱那邊已經接近深夜，自家搭檔又處理了一天的委託，也差不多累了。
想到這，由香織輕輕眨了下眼睛，跟著放低了呼吸。
黑髮少女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想要掛斷電話。
但在這之前，由香織還是小聲開口，確認地問了一句，
「太宰？」
【「我在聽，阿織。」】
鳶眼青年的聲音幾乎是追著少女的尾音，緊跟著響起。
電話內的嗓音清醒，聽不出絲毫睏意的痕跡。
由香織：「……」
由香織：「…………？」
原來你醒著啊！那倒是應一聲啊！
黑髮少女的嘴角一抽，無奈地抓了下頭髮，完全不知道自家搭檔又在玩哪一齣。
【「阿織。」】
像是感應到了由香織內心的疑惑，太宰治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安靜的空間內，隱約還伴隨著落地窗打開的輕響。
而後，是夜風拂過紗質的窗簾飄動的動靜。
由香織一愣，迅速反應過來，
「太宰，你現在是在公寓裡嗎？」
【「嗯，聽得出來嗎？」】太宰治在電話內說道。
由香織的耳畔傳來衣袖細小的摩擦聲，以及夜風掠過樹葉的『沙沙』聲。
這些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此刻，某個鳶眼青年大概是倚靠在陽台邊，微笑地握著手機與自己通話。
【「阿織，橫濱今天晚上的月色很漂亮哦，從這裡正好能看到夏季大三角。」】
「夏季大三角？」由香織眼睫一動。
明明是與上一秒嚴肅的話題，毫不相干的內容，但黑髮少女卻沒有打斷太宰治。
說不清是什麼緣由，或許是直覺，又或許，是出於搭檔的默契。
由香織靠在桌邊，聽到自己的呼吸也跟著放緩了下來。
【「嗯，是進入夏天後，只有在晴天的夜晚才能看到星座。」】
【「牛郎星丶織女星和天津四，三顆最亮的主星連起來以後，就是夏季大三角。」】
太宰治笑意的聲音，透過聽筒在由香織的耳邊清晰地迴盪。
月色很漂亮，晴天的夜晚也很美。
此刻，牛郎星和織女星，夏季最亮的大三角就在夜空上，只要稍稍一擡頭，就可以看到。
乍聽之下，上述似乎只是搭檔一時心血來潮，和黑髮少女分享看到的漂亮夜景。
然而，由香織聽著另一頭的聲音，卻心中一動，倏地握緊了耳邊的手機。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但是這一瞬間，由香織卻莫名地聽懂了自家搭檔的言外之意。
【如果直白的話語，會讓你感到困擾——】
【那麼，換一種更隱晦的語言，你是否願意聽一下呢？】
月色很漂亮，是隱晦的表達。
晴天的夜晚很美，夏季大三角，也是隱蔽的小心思。
它們合在一起，說得一直是同一件事——
【「阿織」】
——想要見你。
【「阿織。」】
——想要再聽一會兒你的聲音。
【「阿織，今天晚上，橫濱的夜色很美哦。」】
——想要現在就見面，我好想你。
由香織：「……」
由香織靜靜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耳邊的低語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於是，通話的線路上，又重新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片平和的靜謐。
微微的呼吸聲，在彼此的耳邊蔓延。
長時間的通話讓手機的開始發燙，它緊緊地貼在黑髮少女的掌心，就像另一個人的心跳。
沒有人說話。
也沒有人掛斷電話。
由香織就這樣安靜地站了許久。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的『滴答』走過，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的靜默與拉扯般，握著手機的少女在內心輕嘆了口氣，還是率先退讓了一步。
由香織的腳下輕輕一踏。
下一秒，黑髮少女的身影彷彿瞬移般，出現在了別墅二樓的書房外。
與此同時，某個美麗如森林精靈的吸血鬼，彷彿早已預知到了這一幕。
她先一步打開了房門，而後牽著伴侶的手，腳步輕盈地讓出書房。
在經過由香織時，愛麗絲還不忘了側過頭，對自家幼妹俏皮地眨了下左眼，指了指書桌，笑容狡黠地離開了。
……好吧。
由香織撓了下臉頰，走到書桌邊。
果然，黑髮少女發現，書房的電腦已經打開。
視頻的線路也已經連接完畢，就等著由香織過來，發送通話的請求。
「……太宰。」
由香織張了張嘴，斟酌了片刻後，最終還是選擇開口，
「你可以回客廳，打開電腦嗎？」
雖然沒辦法現在就回橫濱，但是，如果是見面說一句晚安的話，還是能借助視頻通話做到的。
嗯，就說一句晚安，然後讓搭檔乖乖去睡覺。
太宰（早就打開了電腦，準備就緒）：「就一句晚安？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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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都學會了嗎
如何借小夥伴開口
消除生疏感
怎麼通過談正事
降低心上人的警戒
最後，適當的示弱
讓阿織心軟
達成『見面』的開始
宰治，一個真正的情感大師
PS.
一個小彩蛋，猜猜看，太宰內心『過山車』了多少次？
第153章 Episode 153 來自大舅哥的警告
……失算了。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看著麵露微笑的太宰治，越發覺得事件的走向越發抽象。
原本，在黑髮少女的設想中，這通視頻電話應該會很快結束。
畢竟，該交流的情報和正事都說完了，最多只剩下一句晚安……就算還有其他的閒聊，也不該丶不該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視頻通話的一端
橫濱公寓內
太宰治躺在客房的床上，頭靠著枕頭，雙手搭在腹部，儼然一副準備隨時入睡的模樣。
而作為公寓的主人，則坐在地球另一端的書房內，一臉無奈地瞪著眼睛，透過視頻通話的攝像頭，跟監工的牢頭似的，對著自家搭檔的睡顏發呆。
時不時還要來上一句——
「所以，你睡著了嗎，太宰？」
「還沒有哦。」
公寓內，躺在枕被間的青年彷彿貓咪撒嬌一樣，聲音輕柔地開口。
似乎是察覺到了黑髮少女想要切斷通話。
某個閉上雙目的繃帶怪就跟會隔空讀秒一樣，每一次，都精準地搶在黑髮少女動手的前一刻，清醒地睜開眼睛。
太宰治笑吟吟地側過頭，對上由香織的眼睛，
「阿織，說好了陪我到睡著，不可以作弊哦！」
手指已經放在電源上的由香織：「……」
沒錯，這就是由香織此刻面臨的詭異狀況。
一開始，黑髮少女只是心軟，同意了太宰治『想要見面』的要求。
想著『算了，一句晚安而已』，結果，等到視頻真正接通了之後，場面就開始朝著無法理解的方向飛速發展。
等到由香織察覺到不對，反應過來時，某個心眼繃帶怪已經把筆記本抱進了臥室內，放在正對著床頭的矮櫃上，自己則往床上一躺，鳶色的瞳眸閃閃發光，眼神期待地看來。
美曰其名——
因為白天過於努力工作，所以晚上失眠，只有在阿織的注視下才能安心地睡著。
彼時，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由香織：「……」
什麼叫做『只有在她的注視下，才能睡著』？你是需要睡前故事的三歲孩子嗎，太宰！
關鍵是……她竟然還被忽悠得同意了？！
此刻，由香織眉心抽搐地看著屏幕，只覺得後悔，無比想要反悔。
偏偏某個心眼繃帶怪，不僅完全沒有要入睡的意思，還不時地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比如——
「嗯，完全沒有睡意呢。」
數分鐘後，鳶眼青年又一次在由香織的注視下睜開眼。
太宰治枕著手臂側過身，一瞬拉進了和鏡頭的距離。
青年的面容近在咫尺，彷彿面對面躺在枕間的角度，讓由香織幾乎能清晰地數出對方的眼睫，和微微鬆開的領口下，漏出的脖頸和繃帶。
「對了，阿織，我可以把外套脫掉嗎？」
太宰治眨動了一下眼睛，突然開口說道，「說不定這樣，我就有睡意了哦！」
「……你想脫就脫，問我做什麼？」
由香織單手撐在書桌上，顯然已經放棄了吐槽，隨便搭檔折騰。
順便一提，黑髮少女完全不知道，太宰治特地說這個幹什麼。
她又沒有綁住對方的手，或者命令他必須要穿著外套睡覺。
話又說回來，連睡衣都不換，直接往床上撲的，不是他自己嗎？
某個老古董吸血鬼的頭頂問號直冒，很明顯，對一些情侶間才有的『趣味小花樣』一無所知。
果然，下一秒，由香織就看到自家搭檔彎起了眼睛。
笑容堪比暖陽，卻充滿了黑心眼的壞貓貓，計劃得逞的即視感。
太宰治從床上坐了起來。
彷彿是鏡頭的慢動作般，屏幕的另一端，傳來了衣物摩擦的響聲。
太宰治看了一眼由香織，隨後擡起手，修長的手指搭在了領口處，指尖扯住波洛領帶的一端，微微用力打算解開——
「……你先等一下，太宰！」
視頻的另一頭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下意識開口喊停。
……剛剛那個古怪的氛圍是怎麼回事？
即使是老古董如由香織，也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
話說回來，太宰那傢伙對著鏡頭脫外套，她坐在這裡看著……這場面是不是太詭異了？！簡直比隔著屏幕盯人睡覺還奇怪啊！
儘管說不出具體的地方，但出於某種敏銳的直覺，由香織還是乾脆利落地阻止了搭檔的動作。
「那個……太宰，你還是穿著外套吧。晚上天冷，小心著涼。」
「欸——可是這樣很不舒服啊。」
鳶眼青年拉長了尾音，忽然兩眼一亮，歡快地提議道，
「我知道了，阿織，或者我換上睡衣……」
「不行！」
「那至少讓我把繃帶解開——」
「說了不行！」
由香織皺緊眉，繃著臉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
「不准脫外套，解繃帶也不行，就保持這樣！立刻丶馬上，閉上眼睛睡覺！」
太宰治安靜地眨了下眼睛，沒有再說話。
驟然沉靜下來的空氣，讓由香織跟著微微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提了一個相當無理的要求。
「唔……抱歉——」
由香織看了一眼自家搭檔，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臉頰，打算開口讓太宰治隨意，不管是脫外套還是解繃帶，都隨他高興。
雖丶雖然這場面哪裡怪怪的，大不了她走開就是了。
「所以，阿織，這是命令嗎？」
太宰治帶著笑意的嗓音，突然從屏幕的另一邊傳來。
「……嗯？什麼命令？」
由香織一頓，臉上浮現出狀況外的疑惑。
然後下一刻，她就見到自家搭檔撐著下巴，心情愉快地開口，
「阿織，我不是說過嗎，如果是你的話，任何勉強都可以哦！」
「所以，不管是外套還是繃帶，阿織，你想要我脫掉嗎？還是就保持這樣，直接入睡呢？」
太宰治微笑地注視著由香織。
青年的語氣柔和，像極了暗搓搓地誘導著獵物開口，一步步往坑裡踩的獵手。
什麼叫做她想要嗎，這個『選擇權』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由香織奇怪地看了眼太宰治。
雖然不太理解自家搭檔意圖，但想到不久前，氣氛古怪脫衣畫面，由香織頓時頭皮一緊，正準備順勢點頭時——
「呯！」
一聲巨響突然從走廊外傳來。
像是有誰重重地落在了樓梯上，毫不收斂的力道，連帶著書桌上的電腦都跟著往上跳了跳。
下一秒，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
只見某位吸血鬼兄長連門都不敲，臭著一張花崗石臉出現在門邊，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自家幼妹。
不知道的，還以為由香織趁著對方外出，把他珍藏的音樂黑膠全拿去當烤爐，烤麻辣鴨血了。
「有事嗎，愛德華？」
由香織意外擡起頭，看向了突然出現的兄長，沒有注意到視頻通話的另一頭，太宰治目光微微一動，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奇怪。
愛德華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房間裡，例行彈奏『相撲選手減肥發狂曲』嗎？
由香織剛在心中想道，就聽到自家兄長沒好氣地反駁。
「是月光曲！」
愛德華表情漆黑地糾正道。
他看了眼完全不在狀態的由香織，視線在書桌上掃過。
在觸及正在通訊的電腦時，吸血鬼兄長的臉色一僵，本就難看的花崗石表情，頓時變得更難看了。
頗有把某個居心叵測的繃帶怪從屏幕裡拽出來，一拳揍成小餅乾的架勢。
不過，即使再想揍人，已經有過一次被無視意見的經驗後，某個聰明的兄長也學乖了。
「阿織。」
愛德華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胸腔內的情緒，語氣平穩地開口，一句話精準地戳在了黑髮少女的弱點上，
「阿織，剛剛埃斯梅打電話回來，說鎮上的超市新到了一批新鮮的料理食材。」
「埃斯梅準備全買下來，給你做鴨血大餐，但她沒有開車，超市又限購……」
大餐！
還是新鮮的鴨血大餐！
聽到這話的由香織，當即兩眼一亮，眼瞳一秒切換成食物的形狀。
這一刻，什麼搭檔，說晚安的視頻通話，都瞬間被黑髮少女拋到了腦後。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接大餐丶不是，接埃斯梅！」
由香織目光犀利，猛地從椅子裡站了起來。
黑髮少女的身形一閃，甚至來不及看清，就一秒出現在了樓下，只留下一個跑遠的背影和殘留在空氣中的一句喊話，
「愛德華，車借我一下！」
「對了——！電腦幫我關一下，不准欺負太宰，記得替我說一聲晚安安安——！」
愛德華：「……」
太宰治：「……」
說好的心上人哄睡呢？
結果畫風突變，成了『大舅哥對你說晚安』。
——呯！
車門被大力合上的聲音自樓下響起，緊接著就是引擎加速的動靜，以及震天響的路面漂移聲。
毫無疑問，等到由香織回來後，某位讀心術兄長大概又能見到『報廢的愛車喜加一』。
然而這一次，愛德華少見地沒有抱怨。
他靜靜地站著，任由黑髮少女把自己的新車開走。
直到樓下的引擎聲越來越遠，確定由香織離開的距離足夠遠，聽不到書房的動靜後，愛德華才微微一動。
吸血鬼擡起眼，視線落向了電腦的方向。
書房內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分明是不見第二人的空間內，卻有一種對峙般的張力在周圍拉開，彷彿一點點繃緊的弓弦。
【「太宰治？」】
一句標準的日語從吸血鬼的口中吐出。
愛德華朝著書桌的方向走去。
吸血鬼的速度很快。
幾乎是眨眼的瞬間，他就出現在了椅子旁，數分鐘以前由香織坐著的位置。
只不過，吸血鬼兄長顯然沒有坐下，和視頻另一端的人類促膝長談的打算。
愛德華長身而立，站在書桌邊，蒼白有力的手指搭在椅背邊緣，目光冷冷地看向了屏幕，毫不掩飾周身作為吸血鬼的威脅。
與此同時，視頻通話的另一頭
鳶眼青年顯然也做好了準備。
太宰治坐在沙發上，背後的畫面已經換回了客廳的景色。
青年的衣著整齊，黑色的髦發撥到耳後，清秀英俊的臉上不見一絲意外，彷彿早有預料。
太宰治鎮定地平視著吸血鬼，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擺放在青年手邊的沙發上，月華刀的一角。
愛德華的視線下移，目光在月華刀上停頓了一秒。
隨後，吸血鬼直直地擡眼望來，目光森然，語氣透著直白的警告，
「人類，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在我看來，你比那些討厭的【鬼物】更加惡劣。」
「阿織不是你留下『永恆』的工具，當好你的『搭檔』，或者，我幫你收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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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讀心術
是真正作弊級別的能力
還記得太宰
最開始出手的想法嗎
沒錯
某個妹控兄長
從一連串的預言片段裡聽到了
順便，他還看到了
某個關鍵的細節
加在一起
斷定了太宰居心叵測
又是一記迴旋鏢呢，對吧，宰（拍肩.jpg
第154章 Episode 154 有點慌
卡倫家的書房內
吸血鬼兄長冰冷地看著另一端的太宰治，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憤怒。
【「——所以，愛德華，你到底從愛麗絲的預言裡看到了什麼？」】
不久之前，由香織如此詢問過兄長，而愛德華不願意開口，他不想說出來汙染由香織的耳朵。
答案是，愛德華看到了婚禮。
一場盛大的婚禮。
純潔的白鴿拍打著翅膀飛向天空，莊重的鐘聲在教堂的上空響徹，親友聚集，鮮花遍地，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只除了一點——
這個叫做『太宰治』的男人，他還是人類。
他沒有轉變。
這意味著什麼？
其他人如何理解的，愛德華並不關心，但這一點，在吸血鬼兄長眼中，不吝於是【謀殺】。
一個針對他的家人的，卑劣的謀殺。
愛德華知道，大部分人類都覺得吸血鬼『很酷』。
強大丶不朽，想要殺死他們，不亞於是痴人說夢。
但事實上，殺死他們方法有很多。
最直接的是火焰。
把頭顱砍下，四肢撕碎，一起丟入高溫的火焰中。
只要沾染上一點，火蛇就會飛速纏上，就像燃燒布帛一樣自動點燃軀幹。
直到他們化成一堆骨灰粉末，這些火苗才會熄滅。
不過，使用火焰還是太麻煩了。
畢竟，吸血鬼很難對付，需要付出極大的心計和代價。
所以，還有一個簡單一萬倍的辦法，那就是——
【殺死他們的伴侶】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
說來也很可笑，他們這樣陰暗的怪物，竟然擁有那樣無限接近浪漫的可笑特質。
和人類的『不合適就分手』的處事原則不同，一旦得到了吸血鬼的愛情，就意味著得到了永恆。
沒有什麼，比伴侶更能成為支配吸血鬼的弱點。
由香織曾經不止一次嘲笑過，自家兄長是『臭著臉的岩石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黑髮少女還真說對了，他們這些吸血鬼確實是一群行走的岩石。
黑髮少女還太過『年輕』，她作為吸血鬼所度過的歲月，在卡倫們看來，不過才剛剛開始。
而由香織所謂的——
『比黃金還要耀眼丶真摯的東西，留下的珍貴情感』
這樣話語在卡倫們聽來，就像是孩童稚嫩的夢境一樣，天真又美好。卻遠遠沒有意識到，時間的磨損，比她想像得更加可怕。
當一個人只擁有一百年的時間，他會覺得光陰似箭。
還有太多夢想丶美景沒有去見證，很多摯愛的友人與親人來不及告別。
當這個時間變成兩百年後，人會振奮不已。
認為可以安心地沉迷喜歡的事物，鑽研領域，再拿出一半的時間，陪伴親友，一半的時間旅行。
而當這個時間延長到三百年丶五百年丶甚至是一萬年的時候，就會開始疲倦。
一切都彷彿失去了意義，開始逐漸明白，自然賦予的衰老死亡，壽終正寢，是一件多麼珍貴的禮物。
大部分人類都覺得，成為吸血鬼是永生的祝福。
但在愛德華看來，這是詛咒。
終有一天，時間會消磨掉他們所有珍貴的冒險和記憶，把他們變成麻木不仁的石頭，但唯獨一點不一樣。
——愛情。
它就像吸血鬼的第二次新生。
從見到命定之人的第一眼開始，彷彿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他們能聽到死去的心臟重新跳動，那些失去意義的東西又一次展露價值，他們會變得更加包容丶強大，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毫不誇張地說，當你得到了吸血鬼的愛情，就相當於成為了他的一切。
吸血鬼死去，伴侶在傷心之後，可以繼續活下去。
而伴侶死去，卻意味著，吸血鬼跟著消散。
作為讀心術的擁有者，愛德華·卡倫看過了太多這樣的實例。
他至今還記得，【沃爾圖裡】的三巨頭之一，在伴侶死去了之後，內心是一片如何荒蕪的死境之地。
坐在高處的吸血鬼，面無表情，麻木不仁，如同一塊風化作古的岩石。
如果不是【沃爾圖裡】有能影響情緒的能力者在，愛德華毫不懷疑，那位『統治者』會立刻選擇自我了斷。
這就是吸血鬼和人類的愛情，最大的區別。
愛德華知道，終有一天，他的幼妹也會遇到喜歡的人。
但現在，他卻看到了什麼？
直到婚約締結的那一刻，那個叫做『太宰治』的男人，還是人類！
這意味著什麼？
這代表了什麼？
吸血鬼兄長內心驚怒，聯想到愛麗絲的預言內，這個男人擁抱著他們的妹妹時，心中迴盪著『得到了，屬於我的永恆鑽石』的滿足低語。
再加上黑髮少女無意中透露出的，搭檔『清爽且富有朝氣的自殺』的座右銘和行事風格。
愛德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一刻，愛德華幾乎無法掩蓋住內心湧動的殺意。
書房內
愛德華的神情冰冷，
「太宰治，阿織會對你心軟，但不意味著我會放任你這樣的卑劣之徒，愚弄她，把我們重要的家人的當成是『記錄永恆』的工具。」
「可能是阿織的好脾氣，讓你對吸血鬼有了什麼多餘的誤解——」
愛德華盯著屏幕內的青年，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膽小鬼就該有膽小鬼的樣子。」
「人類，如果你做不到的話，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吸血鬼的這句話，彷彿是狂暴的冰霜。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剎那，室內的空氣冷得幾乎要凍結。
四周細微的聲響盡數消失了，連窗外照入的光線，似乎都突兀地僵硬了一瞬。
樓下，正在交談的卡倫們突然停止了說話。
愛麗絲擡起了頭，纖細的眉頭皺緊。
她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新的預言，眼神變得有點空洞，隱隱透著一股奇異的慌亂，
「阻止他，賈斯，愛德華會殺了那個人類——」
愛麗絲的話沒有說完。
事實上，當她開口說出第一字的時候，作為伴侶的賈斯帕已經站了起來。
他的能力是感知並操縱他人的情緒。
只要有他在，樓上那個愚蠢的妹控兄長，至少不會失控，真的腦袋一熱，衝去日本橫濱，把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撕成碎片。
實際上，相比起愛麗絲他們，剛加入家族不久的賈斯帕，和其他成員的感情不算深厚。就連卡倫一家『素食主義』的生活方式，也是為了愛麗絲才開始的。
也因此，賈斯帕倒是不覺得，愛德華殺死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類有什麼問題。
只是這麼做的話，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勢必會產生罅隙。
由香織和愛德華會不相往來，作為長姐的愛麗絲，自然也會跟著感到痛苦。
唯獨這一點，賈斯帕無法忍受。
「不用擔心。」
就在一切即將失控時，大家長卡萊爾伸出手，輕輕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
他的聲音平和，帶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再等等，愛德華能控制自己，我們也需要那位太宰先生的回答。」
彷彿是印證卡萊爾的結論般，下一秒，愛麗絲忽然『咦』了一聲，臉上慌亂的表情跟著微微一動，露出了一點想不明白的困惑。
「奇怪，預言又變了……」
與此同時，橫濱，公寓內
太宰治靠坐在沙發上，冷靜地與盛怒的吸血鬼對視。
以常理來說，一人一吸血鬼此時至少相隔半個地球，處於絕對的安全距離。
即使是搭乘最快的航班，也需要數十小時。
但太宰治卻很清楚，如果他此時搖頭，回以拒絕，那麼恐怕，他的時間也就只剩下這十幾個小時了。
所以說，讀心術，真是作弊一樣的能力啊。
面對吸血鬼殺意的威壓，太宰治在心中輕聲嘆了口氣，臉上卻不見任何動搖的情緒。
「恕我直言，愛德華先生。」
鳶眼青年迎上吸血鬼的目光，平靜地說道，
「我或許對諸位並不了解，但也絕對不會擅自以阿織作為模板，對其餘的吸血鬼產生天真的誤解。」
【「你想說什麼。」】
視頻通話內，愛德華冷冷地盯著太宰治。
他的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後者的臉上，眼中不見多餘的情緒，像極了一個執刀的行刑者，在心中盤算著動手的倒計時。
「那就讓我們換一種更直白的說法好了。」
太宰治上身倚靠進沙發，以一種全然未將威脅放在眼中的放鬆姿態，不疾不徐地說道，
「愛德華先生，你是阿織的兄長，那麼，你還記得阿織的姓氏嗎？」
姓氏？
愛德華的眸光一動，瞬間明白了青年的言外之意－－
他們的阿織，叫沙條由香織，而不是卡倫。
【「你在質疑我們的關係？」】
愛德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聲音很輕，但其中的危險卻讓人不寒而慄，大腦跟著發出『快逃』的驚恐尖叫。
可惜，某位一腳踩在吸血鬼逆鱗上的青年，不僅沒有逃跑的意思，反而紋絲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冷靜地說道，
「請不要誤會，愛德華先生，你們在阿織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但同樣，我也很清楚，即使如此，阿織也始終和你們有本質的差別。」
「比如－－」
「諸位將伴侶稱為『命定之人』，那麼，你們知道阿織將這份『命定』視作什麼嗎？」
太宰治輕聲的問道。
青年的話讓愛德華的心中一跳，迅速反應過來。
【「——歌者，阿織遇見了。」】
「對，就在數月以前，阿織的『命定之人』找上門了。」
太宰治的語氣平和，繼續說道，
「先不論過程發生了什麼，作為結果，那位『歌者』沒有在阿織的口中，獲得哪怕一點隻言片語。相對的，是我坐在這裡，與你對話。」
「愛德華先生，這就是阿織和普通吸血鬼最大的差別。」
吸血鬼們將『歌者』視作命定之人，一旦遇見，就無法抗拒地被吸引，繼而墜入愛河。
而他的阿織，一生都在與本能對抗。
比起天生的吸引，她更相信自己的理智和選擇。
【「怎麼，你想告訴我，你就是阿織的理智和選擇？」】
吸血鬼兄長冷笑了一聲，看上去並沒有被說服，反而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更加礙眼了。
他定定地盯著太宰治，目光尖銳如刀，想要撬開鳶眼青年臉上的篤定面具，卻找不到可以下手的缺口。
「事實上，我正努力成為阿織唯一的選擇。」
太宰治說出這句話時，沒有等對面回答，自己先輕聲嘆了口氣，語氣中流露出一絲鬱卒，
「至於你提到的『永恆工具』，我不否認，一開始確實有這樣的想法，現在也為此倍感煎熬，然而原因卻不是擔心被阿織發現。」
而是在被發現之後，他勢必會得到一個更加沮喪的結果。
「愛德華先生——」
通話視頻中，太宰治突然擡起眼，看向了吸血鬼，
「以你對阿織的了解，你認為，阿織在知道這一點後，她會生氣嗎？會難過嗎？」
愛德華挑起眉，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咄咄逼人的神情一空，連視線都有點飄忽。
與此同時，視頻另一邊
太宰治見狀，再次輕聲嘆了口氣，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他的阿織啊——
如果屆時在發現後，哪怕有萬分之一的難過，或者，像面前的吸血鬼一樣，露出強烈的殺意表情，某個心眼繃帶怪反而會鬆一口氣，開心到夢中都笑出聲來。
畢竟，只有真正將對方，看作與搭檔完全不一樣的伴侶，才會焦心憤怒。
然而事實卻是，太宰治敢百分之一百地保證，他的阿織在知道後，不僅不會生氣，反而還會『哦』地眨一下眼睛，然後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不出意外的話，阿織估計還會握住他的手，真誠地說道——
「太好了，太宰……不是，我是說，沒關係的，即使不需要那些東西，你一樣是我最重要的搭檔。」
「就像岩永丶整君他們一樣，永遠是我的友人！比黃金更閃耀！」
可是，他要的是友人嗎？
是那個閃閃發光的黃金搭檔的位子嗎！
太宰治說到這，越想越心塞，差點沒忍住，露出想要原地打滾，大聲控訴的幽怨眼神。
視頻通話的另一端
某個吸血鬼兄長：「……」
樓下的大家長卡萊爾：「……」
長姐愛麗絲：「……」
糟糕，這個人類說得好有道理，還真是阿織會幹出的事。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點古怪。
眾吸血鬼們面面相覷，竟然神奇地對某個人類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同情。
這是什麼熟練又心酸的揣測。
書房內
愛德華面無表情地盯著鳶眼青年，一時拿不准對方是在故意賣蠢，還是轉移話題，胡攪蠻纏。
但可以肯定是，這絕對是個相當厚臉皮的傢伙。
難怪阿織能被這個人類，嚇得一路跑回來。
吸血鬼兄長張了張嘴，還打算說什麼，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按了一下。
愛德華一愣，轉頭對上了卡萊爾溫和的視線。
「愛德華，阿織和埃斯梅快回來了，能去接一下她們嗎？」
「卡萊爾……」
愛德華皺了下眉毛，看上去並不情願，但在大家長堅持的注視下，最後還是閉上了嘴，轉身離開。
而與此同時，就像是中途換人一樣，太宰治看到一個陌生的身影代替愛德華，出現在鏡頭前。
對方很年輕，金色的頭髮向後梳露出完美的額頭，氣質成熟穩重，帶著醫生特有的溫和與嚴謹。
與某個每天熱衷給異能力換裝，平時沒少琢磨黑心事的屑首領不同，這是一位真正的丶曾從死神的手中救下無數患者的好人。
事實上，當卡萊爾在椅子上坐下，看向太宰治時，都刻意與鏡頭保持了一個距離。
不過分接近，就好像他們不是隔著屏幕，而是真的面對面平等交流一樣。
「你好，太宰先生，我是卡萊爾，很高興見到你。」
金髮吸血鬼對太宰治點了點頭，笑容溫和不帶一絲虛偽。
一句簡單的問候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來，愣是被他講出了偉光正宣誓的味道。
但偏偏就是這樣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反而讓太宰治一頓，微不可見地挺直了後背，拿出了平生最謹慎的態度。
這一刻，所有的心眼和計算都失去了意義。
對於心操師來說，一個穩重透徹的大好人，遠比一萬個心懷敵意的對手更可怕。
更別說，這位大好人，還是心上人最尊重的父親。
他不能失禮。
太宰治：「……」
「初次見面，卡萊爾先生，我是太宰治，您稱呼我太宰就好。」
太宰治慎重地點了下頭。
青年這副背脊筆直，兩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的模樣，像極了初次上門，請求人家老父親把女兒交給自己的倒霉蛋。
總而言之就是——
……有點慌。
太宰治，面對妹控兄長：「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不慌不忙，鎮定.jpg
下一秒，面對阿織的父親：「……」
有點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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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恭喜太宰先生
以奇怪的方式
達成了見家長的成就
某個心操師啊
可以對著妹控兄長
完全不慫
甚至再秀一把恩愛
來，是勇者
挑戰真正的難度
PS.
根據【把人支走必有大招】的定律
老丈人（？）他啊，不是來勸退的，但勝是勸退
第155章 Episode 155 老丈人的死亡送命題
愛德華的離開，就像春風送走了暴雨，書房內一度險惡的氣氛重新恢復了平和。
不如說，有點和平過頭了。
卡萊爾對太宰治的態度出乎意料的溫和。
他既沒有像某個妹控兄長一樣咄咄逼人，也不見預想中的，老父親對企圖拐跑自家女兒的混蛋，充滿刁難，或是恨不得查閱族譜一樣，把某個鳶眼青年的祖上十八代全都挖出來。
事實上，當金髮吸血鬼在椅子坐下，正式談話以前，卡萊爾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太宰治，關心地說道，
「我想你該睡一覺，再吃一點東西，你看上去有點累。」
「或許，我們可以另外約定一個談話的時間。」
不愧是醫生，一開口就充滿了關懷病人的即視感。
太宰治透過屏幕，看著金髮吸血鬼眼中不似作偽的關心，表情恍然。
他突然明白了，阿織待人心軟，又沒辦法對弱勢群體放著不管的性格，是從哪裡來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家學淵源』。
再聯想到黑髮少女萬年醫學生的履歷，不難想像，由香織是受了哪一位的影響。
眼前這位卡萊爾，是真正關心他人的好醫生。
即使這個關心的對象，在數分鐘以前，還和他們的另一位家庭成員爭鋒相對，就差隔著屏幕打起來了。
當然，從戰鬥力來看，某個心眼繃帶怪毫無疑問，是站著挨揍的那個。
順便一提，關於這一點，卡萊爾很誠懇地表示了歉意。
「很遺憾我們以這樣的方式見面，請相信我們對你沒有惡意，愛德華他只是……我想，阿織和你說起過一些，關於我們的情況。」
「我和愛麗絲對他隱瞞了一些細節。」
「是關於阿織的，對嗎。」
明明是疑問的句式，然而太宰治的臉上卻不見意外。
反倒是卡萊爾看上去有點驚訝，但很快，他點了點頭，語氣坦然，
「沒錯，你確實如阿織所言，是一位很聰明的搭檔。」
現在回想起來，從太宰治對愛德華說出，『阿織和你們有本質上的區別』的時候，恐怕就已經猜到了什麼。
同樣，這也是鳶眼青年給卡萊爾的信號。
愛德華·卡倫的能力是讀心術。
愛麗絲·卡倫的，則是預言。
如果前者會因為『讀』到的信息而憤怒，那麼，作為預言者的長姐，愛麗絲·卡倫只可能看到更多。
這位長姐以及他們背後的大家長，不可能無動於衷。
而事實卻是，愛麗絲不僅沒有生氣，還幫由香織打開了電腦，一副樂於助攻的模樣。
大家長卡萊爾則全程平靜，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心。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兄長愛德華所『讀』到的信息，至少這兩位家庭成員，早已心知肚明。
而能讓吸血鬼做出如此巨大的讓步，甚至是忍受一個人類的『居心叵測』，只可能是背後，還藏著一個更大的秘密和企圖。
太宰治自認為，他沒有任何值得被覬覦的東西。
唯一珍貴的，絕對不能被奪走的，恰恰也是這群吸血鬼們所看重的珍惜之物。
所以，答案顯而易見。
太宰治的那句，『阿織與你們有本質的區別』，既是回擊，同樣也是告知。
他在提醒卡倫們——
【我知道你們有所隱瞞，請直接和我談吧】
也是出於這份考量，卡萊爾才會出現在書房，把愛德華支開。
因為接下來，他們要談論的內容，同樣不適合被某個讀心術兄長知道。
畢竟，相比起愛麗絲，愛德華太容易被看穿了。
尤其是他和由香織的關係最好，而他們最小的家庭成員，又是個出色的偵探。
更何況，最近某個情竇初開的吸血鬼夠煩惱了，卡萊爾不想在愛德華的腦門上再添一筆。
二樓，書房內
卡萊爾十指交叉地放在膝蓋上，溫和地看向太宰治的眼睛，這是他認真起來的標誌。
「太宰，我很好奇，在你的眼中，阿織是什麼樣的？」
不愧是大家長，一開口就是突兀又猝不及防的提問，絕對可以列入【老丈人的死亡送命題】前十。
對於這樣問題，大部分男士都會選擇打安全牌，然後滔滔不絕地列出心上人的優點，以此獲得老父親的認同。
然而，太宰治卻沒有一絲猶豫，開口說道，
「阿織是我的未來，我二十二歲，阿織十九歲，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卡萊爾一愣，像是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有點意外地睜大了眼睛，隨後彎起眼露出了一個真實的笑容。
他當然不會以為，時至今日，這個叫太宰治的青年還不知道阿織吸血鬼的身份。
而恰恰是在清楚這一點後，對方依然篤定地說出了『十九』這個數字，這代表了眼前這個人類，或許比他們想像中的，更了解吸血鬼。
「是啊，你說得沒錯，阿織才十九歲。」
卡萊爾微笑著，彷彿嘆息一樣說道，
「即使她度過了普通人類一生的長度，陪伴著摯友，微笑地送走他們，與他們告別，阿織也才十九歲而已。」
「太宰，對於吸血鬼來說，我們的時間從轉變的那一刻開始，就像冰塊一樣定格了。」
容貌丶身高丶骨骼。
智力丶性情丶行為。
這些東西，都在成為吸血鬼那一刻開始凝固了下來，不再變化。
唯一有所改變的，大概是他們日復一日，隨著時間老去的心境。當然，除了以上這些之外，還有一個不變的東西——
【願望】
「願望？」太宰治的眉心一動。
鳶眼青年有一種直覺，他已經觸及到了這些吸血鬼隱瞞的核心。
卡萊爾看了一樣太宰治，略微收斂起臉上的笑意，緩緩說道，
「太宰，阿織或許沒有對你詳細提過——我是在意大利的某個地下實驗室裡遇到她的。」
「我親眼見證了她的誕生。」
實驗室。
太宰治的心中一動，想起了過去幾次，由香織輕描淡寫帶過的話題。
「那個時候，意大利發生了一些事情，很多丶非常多的吸血鬼無故失蹤，其中包括了【沃爾圖裡】的衛兵丶一些流浪的吸血鬼，還有我的一位老朋友。」
很難想像，一群強大的吸血鬼，也有像脆弱的人類一樣，列入失蹤名單的一天。
「最開始，我們以為是狼人的手筆，又或者是這些吸血鬼捲入了什麼內鬥——」
卡萊爾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補充道，
「就像人類勢力爭奪領地一樣，不同吸血鬼家族之間，偶爾也會有一些矛盾。」
而那個時候，恰恰又是最混亂的時期。
再加上除了建立起穩固家族的吸血鬼外，大部分吸血鬼都還維持著獨自流浪的生活習慣，彼此長時間不聯繫，也很稀疏平常。
因此，最初，包括【沃爾圖裡】在內，都沒有把這個異常放在心上。
直到第一個丶第十個丶第一百個吸血鬼也開始失去聯繫，【沃爾圖裡】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而那第一百個倒霉蛋，恰好就是金髮吸血鬼的老友之一。
於是，卡萊爾理所當然地加入到了追查的行列。
「再之後，就是一段時間的混亂。」
卡萊爾敘述的語氣非常平靜，像是照顧鳶眼青年的心理承受力，他甚至不著痕跡地淡去一些太過血腥殘忍的部分。
但作為曾經的黑手黨幹部，太宰治依舊從中嗅出了濃重的血氣。
「人類社會這邊，也出現了相當的失蹤人口，年齡不一，但大致都集中在16歲到19歲的年輕少年人。」
「然後，有一些吸血鬼的屍體被丟在了荒野，周圍還有一些失蹤的少年們的殘肢。」
「屍檢結果顯示，幾乎所有吸血鬼的血液都被抽乾了，另外，我們在一部分相對完好的人類屍體裡，發現了吸血鬼的細胞，還有一些陌生的細胞。」
它們的活性很高，結構和吸血鬼類似，但卻異常畏懼陽光。
現在回頭看，這個【東西】是什麼，幾乎能呼之欲出。
吸血鬼丶【鬼】丶人類。
三種不同的物種與種族，就這麼被粗暴的拼合疊加在一起，毫無尊嚴與人性可言。
拋屍現場的慘狀，即便是【沃爾圖裡】的衛兵，也露出了極度噁心厭惡的表情。
理所當然的，【沃爾圖裡】的三位統治者們相當憤怒。
他們自詡統治者，創立了沃爾泰拉，建立吸血鬼世界的法律和規則，至少有三千年，盤踞於裡世界的他們，從未受到如此的屈辱和挑釁。
於是，幾乎是一夜之間，意大利遍布了【沃爾圖裡】的眼線。
而成果比想像中的更快。
「幕後操縱實驗的人銷聲匿跡了，但幸運的是，我們找出了大部分實驗基地。」
「阿織所在的，是最後一個。」
卡萊爾的嗓音很平靜，但說到這裡時，眉頭卻深深地蹙起，眼中閃過明顯的慍怒。
【沃爾圖裡】和卡萊爾闖入最後一處基地時，實驗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偌大的空間內，瘦弱的黑髮少女像提線木偶一樣，被固定在透明的實驗罐裡。只是比起無害的細線，控制少女的是一根根足足有碗口大小的試管和探針。
它們攪進黑髮少女的血肉裡，遍布渾身各處，其中還能看到不斷輸送蠕動的血液。
作為『養料』的吸血鬼已經被抽乾。
鮮血混合著鬼血，一併粗暴地灌入黑髮少女的四肢內。
那一瞬間，卡萊爾聽到了少女的哭嚎，痛苦求救的掙扎。
【「……好痛丶好痛——停下！好痛！啊啊啊！！」】
那樣的聲音，就像是脆弱的容器，突然被倒入了高溫赤紅的岩漿，然後再注入低溫的霜凍，發出即將碎裂的瀕死哀鳴。
兩種截然不同的痛苦知覺，在少女的身體內反應。
血痕在皮膚上綻開，卡萊爾甚至聽到了人類骨頭被死死地壓彎，最後到達極限般，『嘣』一下慘叫的脆響。
【「……起作用了！快！繼續注入原始溶液！」】
【「成功了！要成功了……誕生，這會是最成功的奇蹟——！」】
「在那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的速度再快一點，或許，闖入實驗室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作為人類的阿織。」
卡萊爾嗓音低沉地說道。
可惜，世間沒有那麼多如果。
彼時，實驗室內
由香織【鬼化】的速度很快，遠遠超出了研究人員的預期。
巨大的單邊鬼角從少女的額頭破出，四肢綻開的血痕變作了猩紅的鬼紋，妖冶的薔薇花一樣爬滿身體，蔓延上由香織的臉頰。
與此同時，屬於吸血鬼的特徽，也在由香織的體表浮現。
尖利的獠牙生長丶皮膚迅速褪去血色，變得蒼白。
【「……鬼化能量值上升，801丶897丶939，快停下！它成長釋放的速度太快了，已經超出了警戒值百分之四百三十！再這樣下去，裝置壓制不住它的！」】
【它丶它丶它會出來——】
滴——！！
一聲尖銳的警告，代替研究員的尖叫在操控主屏上亮起。
鮮紅的預警畫面不斷閃爍。
研究員驚恐地擡起了頭，而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看到實驗罐中，不斷哀鳴的少女突然停止了掙扎。
一片死寂中，她睜開了眼睛，一雙湛藍的豎瞳冰冷，赫然對上了研究人員的視線。
瞳眸閃爍著無機質的殘酷眸光，毫無人類的溫情。
就像是真正的——
【鬼】
「轟——！」
四目相對的瞬間，束縛的實驗罐炸裂，和一個巨大的爆破聲，在偌大的地下研究所內同時響起。
『清掃』的吸血鬼湧入，其他裝置內的實驗體跟著暴走。
一時間，到處血霧瀰漫，哀嚎遍野。
卡萊爾在一處實驗罐中找到了自己的老友。
然而很可惜，對方已經被抽乾，只剩下一口氣吊著，艱難地喘.息。
在見到熟人剎那，這位瀕死的吸血鬼的眼中，驟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然而他沒有求救，而是用力伸出了乾枯的手臂，死死攥住了卡萊爾的衣袖，另一根手指擡起，指向了完成鬼化的由香織。
「救她……我的教女，我答應過照顧……」
「救她！卡萊爾，盡你所能，保下她！」
……教女？
卡萊爾一愣，終於想起他的老友似乎曾經提到過，數十年前，和一對人類夫妻交好，成為了他們女兒的教父。
所以，是那個女孩——
金髮吸血鬼猛地擡起頭，就在這時，一個人類嚇破膽的求饒聲傳了過來——
「別殺我！別殺我！」
「我也是被逼的，不要殺我，A673號……咳咳咳，不要殺——」
是那名操控儀器的研究員。
此刻，他滿臉鮮血地倒在廢墟內，脖頸被鬼化的黑髮少女掐住，眼中滿是驚恐。
【好餓】
【好餓】
【好餓……】
鬼化的由香織豎瞳閃爍，飢餓的兇光在其中來回翻滾，死死地盯著手中鮮活掙扎的人類，就像在看一塊散發美味香氣的肉排。
「冷靜點，女孩！不能吃——！」
卡萊爾見狀，頓時臉色驟變。
人類血肉的滋味，一旦嘗上一口，就永遠無法擺脫。
這個女孩是好友的教女，死前託付給他的，他不能讓這個孩子淪為怪物，最後被【沃爾圖裡】清除！
金髮吸血鬼想要阻止，卻一時被其他發狂的實驗體阻攔，絆住了手腳。
這些實驗體就像得到了某個【人】的指令般，前仆後繼地接連湧了上來。
他們攔在卡萊爾的前方，不想讓吸血鬼靠近少女。
就在卡萊爾以為來不及的時候，他的神情一怔，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由香織真的停了下來。
鬼化的少女獠牙猙獰，飢餓的唾液分泌著在口腔內蔓延，喉嚨也在『咯咯』作響。
然而即使如此，少女湛藍的豎瞳依舊掙扎般顫動，就像有兩種意志，在她的腦中來回拉扯。
不斷有眼淚和血從由香織的眼眶裡湧出來，砸落在地上。
一陣彷彿窒息的沉默後，鬼化的少女強忍著飢餓，驟然鬆開了攥著人類脖子的五指。
她用力捂住了嘴，痛苦地咬緊牙關，從指縫裡擠出一句——
「……滾。」
###
已知線索：
卡萊爾和太宰
這絕對是最和平的【老父親VS戀人】對話
但往往越是平靜
紮起人來才最深
斬鬼的誕生解鎖
阿織口中的過去
有點狼狽但運氣很好
真實的過去
地獄+地獄
完美對應了
斬鬼的嘴，騙人的鬼
悠于 2024-1-8 20:01
第156章 Episode 156 最後通牒
「在那之後，阿織趁亂從實驗室逃了出去，我一直試圖找到她，但很可惜，似乎有人不想我們成功。」
橫濱，公寓內
太宰治坐在沙發上，全程安靜地聽著。
明明身後就是柔軟的沙發靠墊，但鳶眼青年卻坐得很直，臉上沒有絲毫多餘的神色。
他的目光專注地落在金髮吸血鬼的臉上，就像是正在把對方的話，全部印刻進記憶中一樣。
這是由香織永遠不會主動開口，對自家搭檔提起的內容。
並不是出於隱瞞，或者是不信任，以黑髮少女的性格，大概在由香織看來，這些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過往，實在沒有特別拿出來說的必要。
而真的讓由香織來講，話題的重心大概率會變成——
【「……那天實驗室恰巧被攻破，我就趁機逃了出來，在被卡萊爾收養前，我暫時流浪過一段時間，但很幸運，中途有一位盲眼獨居的老人，收留了我們。」】
聽上去還挺耳熟，是不是？
耳熟就對了。
這恰好就是數天以前，由香織對太宰治說的版本。
他的阿織啊……
太宰治在心中嘆息。
青年很珍惜眼下這個機會，即使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甚至隱約明白了，金髮吸血鬼提起這些的目的，他也沒有打斷卡萊爾的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彼時，卡萊爾花了很長時間停留在意大利，想要搶在【沃爾圖裡】以前，先找到由香織。
但在地下實驗室曾經發生過的阻撓，又一次出現在了卡萊爾的面前。
每當他差一點成功時，總有陌生的【鬼族】，或者是實驗體不惜性命地衝出來，拖延卡萊爾的腳步。
越是靠近意大利的邊緣，這股阻力就越明顯。
而與此同時，負責『清掃』的衛兵也察覺到了不對。
【有人在阻礙我們——】
【……拖延時間，那三個混合種裡面，至少有一個『指揮家』，否則不可能現在還……】
現在回想起來，答案很明顯了。
結合由香織的說法，以及新甦醒的【鬼族】的情況，不難推測出，阻礙卡萊爾和【沃爾圖裡】的勢力，恐怕就是【鬼王】本人。
沙條由香織是唯一完美的作品，他不可能放棄。
而那位『指揮家』，應該就是上呼一。
他掌握了逃亡路線的主動權，不停引導著同伴，往意大利的邊緣靠近。
一旦踏出了意大利，【沃爾圖裡】的影響力就會大幅度減弱。
不出意外的話，某個【存在】早已經等待在終點，準備帶走自己的作品。
只是很可惜，世事總是充滿了意外和奇妙。
由香織他們碰到了一個盲眼的獨居老人。
對方毫無保留的善意，就像黑暗中重新燃起的火把，又一次把黑髮少女拉回了人類這一端。
「最後，我是在一處破舊的屋舍前找到的阿織。」
視頻通話的另一頭
卡萊爾彷彿如釋重負一般說道。
當時情況太過危急，實驗體和【鬼族】源源不斷地阻止，再加上【沃爾圖裡】衛兵的加入，眼看找到少女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最終，卡萊爾動用了一些人脈，還有一點微不足道的手段。
【沃爾圖裡】的衛兵和實驗體正面撞上，金髮吸血鬼則趁機從背後繞開，風馳電掣般朝著邊緣飛速掠去。
只要經過翁布里亞，就能立刻從南部的拉齊奧大區繞開。
以那個女孩的速度，只要搶在落日以前——
【快一點。】
【再快一點！】
高速之下，吸血鬼的身影幾乎融入風中。
城市與建築的殘影在卡萊爾的腳下掠過，就在他即將離開中部的最後一個城市，拐入下一個路口時，彷彿某種啟示般，一個微弱的聲音，忽然被風傳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個很輕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動靜。
土壤沙沙的細微聲。
就像是有什麼人找不到工具，所以直接徒手，笨拙地挖開了堅固的土塊表層。
又一陣風吹來，其中隱約夾雜著血的氣味。
【這個氣息，是實驗室時候的……】
卡萊爾離開的身影一頓，腦中下意識浮現出，鬼化的黑髮少女咬緊牙關，不斷有眼淚和鮮血奪出眼眶的畫面。
金髮吸血鬼猶豫了片刻，下一秒，腳下一轉，直直奔向了動靜傳來的方向。
越是接近，空氣中的血氣越濃。
其中還夾雜了一絲人類血肉逐開始腐爛的氣味。
一個不安的設想在吸血鬼的腦中閃過，卡萊爾的心越提越高。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再一次映入眼中，金髮吸血鬼呼吸驟然一滯，足足三秒後，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沒有賭錯，找到了……】
彼時，瘦小的黑髮少女背對著卡萊爾，蹲在一間破損的房屋旁，徒手挖著腳下的土壤。
卡萊爾靠近的腳步聲，並沒有打斷由香織的動作。
只是在察覺到陌生吸血鬼時，黑髮少女的手指微微一頓，而後沒有理會對方，繼續低頭刨土。
在她的身邊，還放著一些散落的老人殘肢。
再次見面，卡萊爾發現黑髮少女的狀態很不好。
身上多了不少撕裂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伴隨著少女挖土的舉動，不斷有血液從她穿破的腹部傷口內湧出，灑落在地上。
卡萊爾的視線在那些傷口上掃過，醫生的職業屬性讓他一眼就判斷出，這些傷口是剛剛造成的。
很顯然，不久以前，這個女孩和同伴發生了一場惡戰。
而決裂的原因——
金髮吸血鬼垂下眼睛，目光在那些散落的屍塊上停留了一秒，明白了過來。
卡萊爾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擾由香織，全程安靜地站在一旁，注視著黑髮少女笨拙地把屍塊埋入坑中，再一點點填上，直到最後豎碑的時候，由香織停住了。
黑髮少女拿著尖銳的石子，呆呆地盯著墓碑，不知道要刻什麼。
她現在才想起來，自己不知道這個老人的名字。
「——亞歷山德羅·魯索。」
一個溫和優雅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由香織轉過頭，發現那個奇怪的吸血鬼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房屋門口。
他背對著陽光走來，手中拿著一本相冊，似乎是那位盲眼老人身前的結婚紀念手冊。
封面上赫然寫著——
【獻給亞歷山德羅·魯索，和他美麗的妻子】
由香織：「……」
黑髮少女定定地盯著相冊上的名字看了一會兒，轉回頭，把它認真地刻在了墓碑上。
「很不錯的名字，亞歷山德羅，在希臘語裡，是『勇敢的保護者』。」
卡萊爾忽然開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金髮吸血鬼注意到少女的動作微微一頓。
由香織沉默了很久後，才垂下了眼睛，很輕地說道，
「他收留了我們，給我們準備了晚餐，還有乾淨的衣服。」
「好人應該有好報的。」
「……我很抱歉。」
卡萊爾在由香織的身旁蹲下，把手裡的相冊擺到了墓碑前。
「我叫卡萊爾，你呢。」
「沙條，沙條由香織。」
「那麼，恕我冒昧，阿織，我可以收養你嗎？」
金髮吸血鬼側過頭，注視著新生甦醒的少女，
「我的全名是卡萊爾·卡倫，出生於十六世紀的倫敦，目前是個醫生。」
「我的妻子埃斯梅，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對了，我還有一個兒子和女兒，埃斯梅有一位堂妹，不久之後，他們或許還有自己的伴侶。」
「要和我們成為家人嗎？」
由香織：「……」
由香織猛地扭過頭，看向突然自說自話的卡萊爾，彷彿在看一個想不開主動找死的人。
「有很多人想殺我。」黑髮少女提醒地說道。
「沒關係，我們很強，是很厲害的吸血鬼。」
「我不吃人。」少女抿緊了嘴角。
「正正好，我們也不吃。」
卡萊爾露出一個微笑，
「聽說過『素食主義者』嗎？我們喝動物的血充飢，雖然味道都不太妙，各有各的難喝，一開始很難下咽，但慢慢習慣了就好。」
「我丶我——」
黑髮少女定定地注視著卡萊爾金黃無害的眼瞳。
她突然用力皺起眉，如同恫嚇的流浪白貓，努力擺出兇巴巴眼神，試圖驅散爛好心的收養者，
「我會惹麻煩！惹很大很大的麻煩！」
「那些鬼……我不會躲開他們，我會殺死他們。」
「我知道。」
卡萊爾微笑地點頭，吸血鬼寬厚的手掌擡起，試探般，輕輕落在了少女的頭髮上，
「我知道的，阿織。」
「因為我也相信，好人該有好報。」
由香織：「……」
卡萊爾的話，讓由香織一瞬猛地睜大了眼睛。
黑髮少女張開口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
腦袋上的手掌很涼，溫度低得嚇人，就像毫無生機的冰塊，卻彷彿錯覺般，透著一股莫名的溫和暖意，讓少女有點不知所措。
卡萊爾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蹲在由香織的身邊，等待答案。
時間慢慢過去。
頭頂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從很遠的地方，有夕陽的茜色沉在天邊，暈染著柔和的顏色，就像家家戶戶窗戶中透出的燈光。
夜風從安靜的墓碑拂過。
就在這時，一個很小的聲音終於響起，小心地飄入卡萊爾的耳中。
「……那，我丶我餓了，我想吃飯。」
「好。」
這一次，卡萊爾才真正放心地微笑起來。
溫和的大家長伸出手，掌心在自家小女兒的頭髮上摸了摸，帶著人往回走。
「阿織，我們回家。」
在那之後，卡倫家族多了一名新成員，她有點特別，但同樣是彼此不可分割的家人。
「太宰，阿織從來沒有變過。」
卡倫家，二層的書房內
金髮吸血鬼的眸光微動。
他像是從漫長地回憶中醒過來般，注視的目光透過通話的屏幕，對上太宰治的視線，
「正如你對愛德華所說的，無論是『不吃人』，還是對『命定伴侶』的態度，那個孩子都始終沒有任何改變，與本能對抗，更相信理智和選擇。」
「但是……」
卡萊爾說到這，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好消息。」
「——預言。」
太宰治平視著金髮吸血鬼臉上的表情，聲音跟著慢慢低了下去。
鳶眼青年像是猜到了什麼，眼中逐漸浮現出凝重的神色，
「卡萊爾先生，請問，愛麗絲小姐究竟預言到了什麼？她看到了什麼？」
明明是詢問的句式，然而太宰治的語氣卻讓人不安。
太宰治的這一句，與其說是疑問，倒更像是希望吸血鬼開口，推翻自己的猜想。
然而卡萊爾垂下了眼睛。
他的沉默一點點加劇了太宰治心中的，那個答案的分量。
不知不覺間，書房內原本平和的空氣，已經徹底散去。
氣氛跟著靜默了下來。
對比起愛德華所在時的殺意和壓迫，此時的沉默，反而讓鳶眼青年的表情逐漸難看。
彷彿時間都要凝固的靜止中，卡萊爾的聲音終於在書房內響起，依舊是溫和優雅的聲線，卻讓太宰治有一種身處醫院長廊的錯覺。
而眼前的金髮醫生，正在對他下達最後的通知。
「愛麗絲……看到了阿織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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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能讓吸血鬼
忍受家人被『居心叵測』的人類盯上
只可能是
背後藏了更糟糕的危機
太宰猜到了答案
這次輪到他
內心火山大爆炸了
第157章 Episode 157 太宰,選擇權在你
——「是結局。」
書房內，卡萊爾沉聲說道，「太宰，在阿織成為『卡倫』後，愛麗絲看到了她的結局。」
那絕對不是好的發展。
一切就像是浮光掠影的碎片，無數支離的影像在愛麗絲·卡倫的眼前閃過。
能夠捉住的，不能夠抓住的……但無論如何，愛麗絲還是看到了關鍵。
她看到由香織一步步成長，獨當一面；看到了黑髮少女成為了【斬鬼】。
看到了由香織在最後一戰中，不斷加深鬼化，最終手持烈焰的斬滅之刃，砍下了【鬼王】的首級，同時也看到了——
他們失去了家人。
她在那一場戰鬥中，永遠失去了最喜歡的妹妹。
【「……卡萊爾！阿織……！」】
【「阻止阿織！不要讓她斬鬼，不要讓她碰刀——！」】
那一天，一向靈動如精靈的長姐，生平第一次失去了鎮定。
她憑藉著直覺，躲過了愛德華的蹤影，避開了所有的家庭成員，獨自找上大家長。愛麗絲驚慌失措，空洞的眼中滿是恐懼。
愛麗絲·卡倫試圖看到更多細節，卻始終一無所獲。
讀心術雖然作弊，但也有弱點。
預言也是一樣的。
看似強大，卻自有一套規則。
如果一開始無法預見，那麼即使耗干能力，命運也不會允許你再窺見半分。
而更加糟糕的是，就在第二天，阿織帶回了一把刀。
月華刀。
雖然不是火紅的刀刃，但足以讓愛麗絲·卡倫心膽俱裂。
一切都在朝著預言的方向發展，而他們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沒關係，愛麗絲，我會想辦法，我們一起想辦法，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是埃斯梅和愛德華。」
「命運不會這麼殘忍，既然預見了，就一定有辦法——」
作為大家長的卡萊爾握緊了長女的手，神色鎮定地說道。
但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時候，他的腦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太宰，正如你所言，阿織始終沒有變化，依然是十九歲時候的模樣，無論是心性還是願望。」
「——【斬鬼】，這個名字是其他的鬼族給的，但阿織從來沒有否認過。」
因為，這就是黑髮少女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
而他們同樣很清楚，只要有機會，由香織會把刀刃對準任何一個【惡鬼】。
如果需要付出一點代價，她不介意把自己也一起壓上去。
大概在由香織的潛意識中，她也是【鬼】，同樣也是需要被【斬除】的那一個。
橫濱，公寓內
太宰治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黑髮少女眼也不眨地把自己當成誘餌的做法。
那個時候，太宰治就有隱約的預感。
而現在，這個預感以另外一種方式向鳶眼青年證明了，他的直覺沒有錯。
卡萊爾垂下眼睛，他像是平復心緒般，連續幾個很輕的深呼吸後，繼續說道，
「事實上，在阿織前往橫濱以前，我們還收到了另一個機構的求助，是英國的【時鐘塔】。」
「但是我們選擇了讓阿織前往橫濱。」
因為在預言中，英國的【時鐘塔】，毫無疑問地指向了最後的結局。
而橫濱這一邊——
「愛麗絲『看』到，有很短的一瞬間，阿織的未來從她的預言中消失了，就像蒙上一層白霧一樣，什麼也看不到。」
「我們無法判斷發生了什麼，或許是新的變量，又或者，是更加糟糕的結局。」
但不管怎麼樣，相比起既定的未來，無法預見的危機，至少還藏有一點希望。
所以，他們欺騙了阿織。
【「——阿織，我沒有看到你回來。」】
【「我看到了一段命中注定的邂逅，你會得償所願。」】
這是謊言。
是預言者愛麗絲·卡倫，給出的謊言。
事實上，她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直到這一次由香織回到福克斯時，愛麗絲才又看到了新的『片段』。
愛麗絲很開心，卻一時不察，被愛德華聽到了太宰治關於『永恆』的心聲。
讀心術兄長感到憤怒，但愛麗絲和卡萊爾卻看到了新的希望與可能。
或許，他們賭對了，橫濱真的存在另一種結局。
「太宰，我並不反對你和阿織。」
卡萊爾說到這，突然擡起了眼睫，筆直地看向了通話的另一頭，青年鳶色的眼睛，
「對我們來說，沒有比愛情，更能影響一個吸血鬼的決策。即使阿織僅擁有一半的血統，但這份感情，同樣會在關鍵的時候，成為至關重要的籌碼。」
「如果你能改變阿織的話……或許，你能成為綁住她的繩索。」
「這樣，至少當阿織揮刀時，心中會再多出一分不捨和顧慮。」
如此，預言中的結局，也許就會有所改變。
「但是，這對你不公平。」
「吸血鬼的愛情對於人類而言，太過沉重，而我們永遠無法保證，阿織是否會給你想要的永恆。」
畢竟，黑髮少女的身體裡還有一半鬼血。
這注定了在『愛情的永恆』上，由香織不會走上和普通吸血鬼一樣的道路。
黑髮少女對『命定之人』的抵抗，就是最好的證據。
或許，由香織會永遠記得戀人。
又或許，黑髮少女最終只會將他視為曾經的寶藏，然後有一天，找到新的戀人。
誰也無法保證。
但這對卡倫們來說，是值得嘗試的。
畢竟，一切都在往預言的方向發展，他們別無選擇。
只要有希望，他們都願意試一試。
「但是，這對你不公平。」
二層書房內
卡萊爾認真地注視著太宰治，緩緩為這場對話，落下了真正的明牌，
「太宰，你擁有退後的權利，選擇權在你。」
與此同時，另一邊
由香織單手抱著一堆食材，幫忙放進後備箱。
在啟動引擎時，黑髮少女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埃斯梅。
這本來只是很普通的一瞥，由香織甚至沒有說一句話。
但坐在副駕駛的女性吸血鬼，就像是看穿了小女兒的猶豫一樣，她主動轉過頭，語氣溫柔，眼瞳內笑意溫婉，
「怎麼了，阿織，是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由香織：「……」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有一個太了解自己的母親的壞處，無論什麼都瞞不過對方。
「嗯……也沒什麼，是有一點小問題——」
由香織在母親溫柔地注視下，有點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又摸了摸方向盤。
黑髮少女支支吾吾了許久，終於還是抵不過內心的拉扯，小小聲開口，
「那個，埃斯梅，我，我有一個朋友，嗯，她也是吸血鬼，然後，她最近遇到了一個問題。」
「她丶她想拜託我問你……在你還是人類的時候，是丶是怎麼和卡萊爾相處的？」
由香織一邊說著，幾乎窘迫地移開目光。
「相處？具體是指？」
埃斯梅笑意的聲音傳來。
黑髮少女側過頭，死死盯著路邊的野草，就跟那裡長了什麼不得了的奇蹟植物一樣，根本不敢回頭看自家母親的眼睛。
「就是那個，人類和吸血鬼，如果變得更親密了，吸血鬼有什麼要注意的……或者是會讓人類不舒服，需要特別避開的地方嗎？」
例如，日常相處時候的細節。
還有怎麼避免惡化情況出現，把對方當成『備用血袋』。
又或者，為了以防萬一，可以提前給對方準備一些對吸血鬼的武器，用來防身？
事實上，在原本的計劃裡，由香織本來是打算向卡萊爾請教這些問題的。
畢竟大家長出生於十六世紀的倫敦，是一個出色的吸血鬼，再加上數百年醫生的履歷，必然擁有豐富的『對人經驗』（？）。
不過很快，由香織又想起來，在卡萊爾遇到埃斯梅的時候，埃斯梅還是人類。
換句話說，與其詢問從頭到尾都是吸血鬼的卡萊爾，曾經屬於人類一方的埃斯梅，給出的建議和感受，或許更貼近同樣作為人類的太宰……
就丶就是這場面，有點怪尷尬的——
銀色的沃爾沃內
由香織略微不自在地撓了下臉頰，然後一開口，自動變成了『我有一個朋友』模式。
算了……這樣也行。
黑髮少女扭過頭，出於某種奇妙的心虛，不敢去看自家母親的表情，但耳朵倒是很誠實地豎起，屏息等待埃斯梅的回答。
然後，她就聽見猝不及防的一句——
「把頭轉過來，沙條由香織。」
……欸？
什丶什什麼情況？！
埃斯梅的聲音從副駕駛座上傳來，語氣嚴肅，連上一刻溫柔的笑意都消失了。
前後巨大的反差，讓由香織頭皮猛地一個激靈，跟受到驚嚇的貓貓似的，倏然瞪圓了眼睛。
黑髮少女一秒都不敢耽擱，僵硬地扭過頭，膽戰心驚地對上埃斯梅的視線。
眾所周知，當溫柔的母親，連名帶姓地喊你的名字時，通常只意味著一件事——
大事不妙。
一般這種情況下，你回應的速度，直接決定你了挨揍的程度。
不過，美麗貼心的埃斯梅媽媽從來不揍孩子，甚至溺愛得過分。
大部分時候，她只需要用那雙溫柔如水的瞳眸看一眼由香織，哪怕裡頭浮現出一點點難過的痕跡，就足夠讓黑髮少女恨不得當場撞牆，立即繳械認輸。
「那個……埃斯梅，其丶其實是這樣的——」
由香織擡起眼，小心翼翼地端詳著自家母親的表情，同時腦內思緒全開，瘋狂反省自己錯在哪裡了，怎麼補救時，下一秒，她的雙手一緊。
只見埃斯梅一把握住了由香織的雙手，兩眼緊緊地盯著小女兒臉上的表情，神情嚴肅，
「阿織，那個人類是誰？叫什麼名字？現在幾歲？」
「你們丶我是說，你的朋友和他進行到哪一步了？做了嗎？有沒有採取防護措施？」
做？做什麼？
……什麼防護？
黑髮少女的腦內一卡殼，差點沒跟上自家母親一連串的追問，臉上寫滿了懵逼。
由香織想要細問。
下一刻，她就聽到一向美麗溫柔的吸血鬼媽媽，一臉凝重地說出了令人當場炸裂的話，
「阿織，你和我說實話——」
埃斯梅盯著由香織，語氣慎重地開口，
「你，是不是懷孕了？」
由香織：「……」
由香織：「……………………」
啊——？！！！
老丈人：「選擇權在你。」
【潛台詞】
要反悔趕快！我讓愛麗絲搜索一下，橫濱有沒有其他能撈一把的【完美命定戀人】！
某個荒霸吐（探頭）：「喲。」
###
已知線索：
太宰
同時遭到了
戀情的巨大危機和轉機
這放在遊戲裡
可以算是決定結局的
重要選項
阿織對長姐和老父親的計劃
一無所知
開始認真地尋求
過來人的意見
阿織口中的親密：如果成為戀人，平時的注意事項
埃斯梅聽到的親密：＆@？嗶－－！！！！
第158章 Episode 158 阿織,這該由你們
……懷孕？
什麼懷孕？
他們吸血鬼什麼時候，有這麼高級的技能了？！
自家母親猝不及防的震撼發言，如同晴天的一道閃電，直直地劈在了由香織的頭頂，炸得黑髮少女一臉懵逼，腦內一片空白。
由香織呆愣地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是先強行挽尊，強調這是她『一個朋友』的疑問，和自己沒有關係，還是提醒埃斯梅，他們只是平平無奇的吸血鬼，暫時沒有掌握什麼不得了的跨時代生物核心科技。
比如，突破吸血鬼和人類的生殖隔離，之類的。
等等，說到『生殖隔離』……
如果成功的話，這也算是重大發現了吧？
不知道吸血鬼世界有沒有『諾貝爾獎』——
想到這，由香織忍不住走神，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而與此同時，副駕駛座上
由香織一本正經的思索神情，成功給了某個吸血鬼母親錯誤的提示。
等到由香織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埃斯梅思考的方向，已經從新生兒的名字，一路暢想到了『如果是可愛的女孩子的話，一定要讓她學會刀術，保護自己！』
「……對了，還有家長會。」
埃斯梅握著黑髮少女的雙手，期待地問道，
「阿織，我和卡萊爾可以一起出席小優里的家長會嗎？我們保證不洩露身份。」
由香織無語：「……優里？」
這才短短幾秒鐘，埃斯梅你連名字都想好了嗎！
「咳，當然，如果是男孩子的話，就叫傑克吧，或者山姆也不錯，種花家是不是有句話，叫『大眾名好養活』？」
埃斯梅停頓了一會兒，補救一樣地說道。
「這名字未免也太大眾化了，十個裡面有九個……不對！什麼亂七八糟的！」
黑髮少女下意識想吐槽，又猛地反應過來。
由香織反手握住了自家母親的手，幾乎拿出了開【鬼化】的慎重氣勢，
「你誤會了埃斯梅！沒有孩子！那個問題也只是我幫朋友問的，跟我沒有關係，真的！」
埃斯梅一動不動地看著由香織，片刻後，安靜地點了點頭，回了一句，
「……這樣啊，是我反應過度了。」
在由香織真誠的目光下，女性吸血鬼收起了過分激動的眼神。
埃斯梅歉意地撫摸了一下由香織的頭髮，臉上溫柔的神情看上去也和往常沒有差別，但是——
「你在失望嗎，埃斯梅？」
由香織忍不住問道。
在黑髮少女的記憶中，埃斯梅和卡萊爾的關係一直很好。
即使是家庭聚會時，也能看到他們牽著彼此的手放在桌上，時不時心有靈犀地交換一個視線。
愛德華經常說，直到今天，他們的養父母也是在用『初戀』的目光，注視著彼此。
埃斯梅和卡萊爾，他們親密得就像擁有彼此全部的世界，不需要多餘的點綴。
也因此，由香織對於自家母親在『孩子』上表現出的熱情，頗有一些意外。
但直覺告訴黑髮少女，她的母親所激動欣喜的原因，並不屬於『常理人情』的範疇。
果然，在聽到由香織的疑問後，埃斯梅微微愣了一秒。
但很快，女性吸血鬼又重新微笑起來，看上去沒有太過驚訝。
畢竟，這可是阿織啊。
她的小女兒，對重要人的情緒感知，向來敏銳得過分。
「並不是失望，只是覺得有一點可惜而已。」
埃斯梅微笑地說道。
她撫摸了一下由香織的臉頰，感受到從掌心傳來的溫涼體溫。
那是和他們岩石冰塊一樣的皮膚截然不同的柔軟，大概也正是這個原因，每當埃斯梅注視著由香織時，總會不小心忘記了，少女並非人類的事實。
「阿織，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而已。」
埃斯梅說道，「我以為，你終於想好了未來。」
「未來？」
什麼意思？
由香織一愣，顯然沒有跟上母親話題的節奏。
「其實，無論是孩子也好，養寵物也好，又或者，你萌生了新的興趣，打算研究的方向……阿織，我都會一樣開心的。因為這代表了，你對未來有新的計劃和想法。」
埃斯梅輕聲說道，望向由香織的金色眼瞳中，蘊含著很深的感情，
「阿織，我一直沒有問過你——」
「等到那些【鬼】都被解決了，你想要做什麼呢？」
惡鬼總有斬盡的一天，但吸血鬼的生命很長，總是要繼續的。
等到了那一天，她的小女兒，又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無盡的時光呢？
由香織怔住了，很顯然，她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就像是問她『小矮白星什麼時候會枯萎』『宇宙的下一次大爆發，什麼時候會到來』一樣，一下觸及到了由香織的知識盲區，以至於後者露出了很誠實的茫然表情。
「以前沒想過的話，那就從今天開始想，好嗎？」
「答應我，阿織，你會認真考慮這件事。」
埃斯梅盯著由香織的眼睛，重複地強調道。
「……埃斯梅，這個——很重要嗎？」
難得看到溫柔的吸血鬼媽媽，這麼強勢的一面，由香織有點困惑地撓了一下臉頰，不太明白自家母親的動機。
雖說考慮未來也算是大事，但是埃斯梅的表情很少這麼——
「對，很重要。」
埃斯梅很輕地點了下頭，神情嚴肅，卻沒有對小女兒說出真正的原因。
比起擁有讀心術的愛德華，預言能力的愛麗絲，埃斯梅沒有任何『神奇的能力』。
但她是一位母親。
所以，即使不知道愛麗絲的預言，埃斯梅還是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端倪。
她的小女兒，從『新生甦醒』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斬鬼』兩個字。
不管是刀術，還是和人類友人相識的過程，『斬殺和追獵』已經成為了由香織的核心。
可是，【鬼】總有一天會斬完的，它不可能成為阿織生命的全部。
埃斯梅也絕不允許這樣的未來。
母親的直覺，讓埃斯梅隱隱感覺到了，那是一條死路。
所以，她必須做一點什麼。
「說起來，阿織，其實我還是鬆了口氣的。」
埃斯梅看了一眼由香織，突然開口說道。
「『如果吸血鬼和人類變得更親密，之後有什麼注意事項』，這種傻問題……不是你提出來的，而是你的一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欸？是丶是嗎。」
聽到這話的由香織，頓時背後一僵，不由得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埃斯梅，這個問題，也丶也沒有很傻吧？」
「我丶我的那個朋友，也算被很多人誇過聰明，智力水平測試，也在水準線以上哦。」
由香織忍不住小聲辯解。
「這樣啊——」
埃斯梅瞅了眼由香織，假裝沒有發現小女兒臉上不自然的表情，繼續問道，
「阿織，在回答問題以前，我能知道那個人類，在你的朋友心中的地位嗎？」
「他是什麼樣的？在你朋友的未來裡嗎？」
「是最重要的搭檔！」由香織想也不想地開口。
至於未來——
黑髮少女思索地擡起眼，一個想法剛從腦袋裡悠悠地冒出，就感到額頭忽然一疼，被冷不丁敲了一個腦瓜嘣兒。
「……埃斯梅？！」
由香織震驚地捂著額頭，一副『我明明很乖，為什麼突然打我』的貓貓震驚表情。
「所以我才說，這是個傻問題，也幸好不是你提出來的。」
埃斯梅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掃了眼梗著脖子，打死不承認自己就是『那個朋友』的由香織，手指在小女兒的額間輕輕摸了一下，
「阿織，如果是你的話，十有八九會幹出一些傻事吧。」
「比如說——」
埃斯梅停頓了一會兒，像是洞悉了由香織腦中的想法般，準確地說道，
「想著因為是重要的搭檔，所以不希望對方難過，既然無法割捨，那就下定決心靠近。最好是有現成的『速成班』，能讓你推測總結出人類和吸血鬼的戀愛模式，作為參考。」
由香織：「……」
無丶無法反駁。
「這可真是——」
埃斯梅瞥了一眼小女兒，微微皺起眉，毫不留情地開口評價，
「幼稚！天真！異想天開！」
母親教訓的話，就跟具像化的箭頭似的，每說一句，就『咻』地插在由香織的腦門上。
到了最後，某個黑髮少女腦袋插滿了無形的箭頭，在吸血鬼媽媽強大的氣場下，越縮越小，越縮越小。
「阿織……」
見到小女兒都快鑽到地心裡了，繃著臉的埃斯梅還是忍不住心軟，伸手摸了摸由香織的頭髮，
「你那位朋友的問題，在我這裡是找不到答案的。」
「人類和吸血鬼之間，從來就沒有標準的答案，而我能給出的建議，就是——」
「別錯過。」
……什麼意思？？
由香織一愣，猛地擡起頭。
她看到母親注視著自己，臉上露出了一個很輕的笑容，
「阿織，我有和你說過嗎？我和卡萊爾並不是一開始就在一起的，我們也曾經錯過。」
「我第一次見到卡萊爾的時候，是在十六歲，因為爬樹摔了下來，骨折住進了醫院。那個時候，小鎮上的醫生都外出，參加重要的會議，於是最後，我見到了卡萊爾。」
「阿織，當我見到卡萊爾的第一眼，我就被他深深吸引。」
「他是我的依戀，是我困苦生活中唯一美好的記憶，但我沒有告訴他。」
直到不久之後，卡萊爾離開了小鎮。
然後二十六歲的時候，埃斯梅在父親的『堅持』下，嫁給了一個前途無量的男人，但對方卻是個無藥可救的家庭施暴者。
那個時候，埃斯梅很痛苦，想要離開，但所有人都勸說埃斯梅忍耐，包括她的父母。
一直到有一天，埃斯梅發現自己懷孕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生活在一個咒罵和毆打的家庭裡。
於是，埃斯梅逃跑了。
她在一個偏僻的小鎮上隱居了下來，自稱是遺孀，一邊擔任教師，並在第二年順利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彼時，埃斯梅以為一切都在變好。
她會擁有一份兒時最期待的工作，也會擁有一個真正幸福的家庭。
然而噩耗發生了，埃斯梅的孩子在出生的第二天，就在肺炎中痛苦地停止了呼吸。
「……那個時候，我已經放棄了希望，我趁著其他人不注意，獨自去了小鎮外，從懸崖上跳了下去，打算結束生命……然後，我又醒了過裡，我看到了卡萊爾，他救活了我。」
銀色的沃爾沃內
埃斯梅微笑地說著，每當她提到伴侶的名字時，女性吸血鬼的眼中總會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溫柔和快樂。
「事實上，阿織，在最開始的時候，卡萊爾一直在為轉化我而自責。愛德華告訴我，卡萊爾從來沒有將自己視作是浪漫的對象，而是一個怪物。」
「他很自責，也把我變成了這樣的怪物，但其實不是的，我一直很慶幸能作為吸血鬼再次醒來。」
「卡萊爾是我的夢中之人，他對我而言，珍貴無比。」
當然，如果沒有愛德華的讀心術，他們或許永遠不知道彼此內心的真實想法，會繼續錯過也說不定。
「阿織——」
埃斯梅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
她專注而溫情地注視著小女兒，手掌在黑髮少女的臉頰上輕輕撫摸，
「告訴你的朋友，不要獨自困惱那些。」
「因為你們沒有讀心術，不可能完全知道彼此心中的想法，或許在你看來的不公平，不合適，恰恰是對方，早已經做好準備面對的呢？」
「把你的顧慮都告訴他，至於之後，是否有未來，該是怎麼樣的『戀愛相處』，該由你們共同決定。」
埃斯梅說著，突然眨了下眼睛，逗弄一般，略顯促狹地改口，
「……哦，說錯了，是由你.的.朋.友，和那個人類共同決定。」
由香織：「……」
謝謝你，埃斯梅，她學到了很多。
順便，如果沒有後半句話，她會更開心一點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書房內
「太宰，你擁有退後的權利，選擇權在你。」
說完這句話後，卡萊爾就徹底沉默了下來。
就像對待每一個病人般，金髮吸血鬼微微移開了視線，不希望給鳶眼青年施加太多心理壓力。
卡萊爾甚至準備從椅子上起身，暫時離開。
他認為，對方或許需要一個獨自思考的時間。
畢竟，他們揭開的事實，實在太過於直白殘酷。
無論是從情理上，亦或是道義上，都有點說不過去，也顯得太過卑鄙了一點。
「太宰，我們很抱歉，如果你需要更多時間……」
卡萊爾愧疚地開口，正打算繼續說什麼時，他突然聽到了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從視頻的另一端傳來。
「你說錯了，卡萊爾先生，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金髮吸血鬼一頓，轉頭看向了太宰治。
如果僅看這句話字面的含義，不免讓人猜測，青年其實暗含不滿，又或者，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諷刺。
但實際上，太宰治的嗓音又是溫和的。
甚至還帶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和笑意。
卡萊爾轉過頭，訝異地對上了太宰治眼中的笑容。
像是強調一樣，金髮吸血鬼聽到青年再一次重複道，
「卡萊爾先生，我沒有選擇，倒不如說，我不需要這個選擇的權利。」
太宰治毫不避諱地說道，
「說實話，我很開心聽到這個預言的存在。因為它恰好證明了，在所有既定的未來中，我和阿織的相遇，是足以對抗命運的奇蹟。」
就像黃金一樣。
黃金無法創造，它是超大恆星在爆炸時留下的一縷金元素，隨機地灑落在宇宙中，逐漸匯聚成黃金星雲，之後又經歷了不知多少年的漫長漂泊，才終於在地球上降落。
人類無法復刻黃金，所以才顯得它如此接近奇蹟。
那句話怎麼說的？
【比黃金更加耀眼，閃閃發光的奇蹟】
而對於他和阿織而言——
太宰治微笑地看著卡萊爾，鳶色的瞳眸在室內的燈光下映著明亮的色澤，不見動搖，
「卡萊爾先生，從一開始，我就說過答案了。」
「阿織是我的未來，我二十二歲，她十七歲，我們會擁有很長的時間。」
「所以現在，趁著阿織還沒有回來，我們來說說那則預言吧……我有一個想法。」
順便——
太宰治停頓了一會兒，神情鄭重開口，又補充上一句，
「請務必讓愛麗絲小姐停止關於『伴侶』的預言，橫濱就只有我一個，沒有更適合的人選了。」
真的。
絕對丶絕對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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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不愧是吸血鬼世界的
最強純愛組合
看似勸退
實則句句助攻
埃斯梅媽媽雖然什麼也不知道
但直覺相當敏銳
阿織想好了
準備回橫濱了
太宰，嗯，他早想好了
甚至想得更多
PS.
阿織啊，理論上來說，吸血鬼不可能有後代的
但是吧……看向某個不僅和人類談戀愛，還成功孕育了後代的讀心術兄長
阿織（震撼）：「……諾丶諾貝爾獎？！」
第159章 Episode 159 只是你更重要
兩小時後，回到家的由香織發現，自家長姐和卡萊爾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簡單來說，就是……太熱情了。
別墅外
由香織左右手各自抱著一摞食材，跟耍雜技似地，以一種神奇的平衡從跑車上跳了下來。
「我回來……」
黑髮少女開口，前腳才踏入門廊，就被迎面沖來的一道身影撲住，用力按進了懷裡。
「阿織，歡迎回家！」
愛麗絲張開雙臂，彷彿踏著舞步般，一把抱住了自家妹妹。
老實說，當一個美麗如精靈的吸血鬼全速撲上來的時候，那畫面可絕對算不上溫和，與文學作品中形容的『溫香軟玉』更是相差甚遠。
說是撞車謀殺現場倒是更合適一點。
由香織只感覺眼前一黑，下一刻，鼻子就像磕在了一片凍僵的冰塊上，鼻尖猛地一酸。
還不等黑髮少女反應過來，她的臉就『啪嘰』一下，被按在一對豐滿的胸部間，被迫跟隨著對方的舞步，快樂地轉圈圈。
「阿織，阿織，我好開心啊，歡迎回來，阿織！」
「等等丶愛麗絲？！」
由香織一驚，手上抱著的鴨血跟著盡數飛了出去。
新鮮的動物血在空中劃過飽滿的弧線，在摔在牆上丶地上，釀成慘不忍睹的兇案現場前，被愛德華和賈斯帕及時接住，放進廚房。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被抱著轉圈圈的由香織一頭霧水。
話說，她沒離開多久吧？
愛麗絲怎麼突然一副生死重逢的樣子？
「卡萊爾？」
由香織努力側過頭，去看自家父親。
可惜，平時最可靠的大家長，這一次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單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
他正笑容滿面與埃斯梅對視，眼中充滿了柔軟的溫情。
到了最後，這對夫妻乾脆也相擁著，一起加入了轉圈圈的行列。
愛德華從廚房裡走出來，見怪不怪地瞥了一眼客廳。
他像是聽到了誰的心聲一樣，配合地跳上二樓，從書房裡扛出了一台老式唱片機，隨手挑了一張黑膠唱片放入其中。
下一刻，溫柔沙啞的低唱在客廳盪開，連幼稚的轉圈圈，也變得優雅浪漫起來。
說好的大餐，突然就變成了家庭舞會。
「你看上去很開心，卡萊爾。」
埃斯梅注視著丈夫的眼睛，像是被感染了般，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可以和我一起分享嗎？」
「當然，你擁有我的一切，埃斯梅，很抱歉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但我們重新找到了希望。」
卡萊爾微笑地俯下頭，在妻子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珍惜的親吻。
突然被塞了一嘴狗糧的由香織：「……」
行吧，跳舞也很好。
但是不是該有個人和她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確實只出門了兩小時，而不是一個世紀吧？！
可惜，在場的都是吸血鬼，沒有願意提供解釋說明的『好心人』。
卡萊爾和埃斯梅指望不上，愛麗絲快樂得就差蹦上天了，唯一能指望的——
「賈斯帕，你知道發生了什……」
由香織才剛一開口，就對了賈斯帕·卡倫戳在旁邊，虎視眈眈的視線。
就差在臉上標出『快把愛麗絲還給我，那是我的舞伴』幾個大字。
由香織，由香織默默嚥下了嘴邊的話。
在歌聲的下一個轉調時，黑髮少女腳下一錯，主動接過領舞權，同時伸手，在愛麗絲瘦弱的背脊上輕輕一推，把漂亮靈動的精靈，還給了她的騎士。
由香織退到了一邊，看了一眼雙臂環胸，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的愛德華。
黑髮少女還什麼也沒說，某個讀心術兄長就先一步開口，截斷了幼妹的詢問。
「不用管她，愛麗絲只是太高興了而已。」
愛德華臭著一張臉，語氣生硬得就像剛被搶了三個億，
「她覺得你難得回來一趟，應該舉辦一個驚喜的慶祝舞會。卡萊爾贊同這一點，說這在種花家那邊，叫做『接風洗塵宴』，象徵了對未來的……美好祝願。」
最後那『美好祝福』四個字，幾乎是被愛德華嚼碎了，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你確定？」
誰家洗塵宴是放在第二天的？
而且，愛麗絲和卡萊爾的情緒反應明顯不對勁，愛德華也是。
由香織看了一眼自家兄長，有理由懷疑對方是在忽悠自己。
但介於吸血鬼兄長，無懈可擊的花崗岩的表情，由香織暫時看不出說謊的痕跡。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
「愛德華，你的讀心術失效了？」
「你覺得有可能嗎？」
愛德華斜睨了一眼由香織，一副『我愚蠢的妹妹啊』的表情。
但在真正對上黑髮少女的視線前，吸血鬼又轉過了頭，略顯生硬地避開了由香織的目光。
由香織眉心一跳，直覺兄長絕對有事瞞著她。
黑髮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還不等由香織細究，她就聽愛德華跟報菜名般，一點一個準地說道，
「阿織，我聽到了你準備明早就回橫濱，順便打算去一趟地下酒窖，帶走卡萊爾珍藏的紅酒，送給那個叫中原中也的人類，你還給其他人也帶了禮物。」
「那個醫生是一套新的手術刀，黑髮偵探是一罐埃斯梅的手工糖果，另外還有鋼筆丶兔子布偶丶變色龍模型……至於那個太宰治，哼，你心可真夠大的。」
那種東西，也敢交到一個人類的手上。
「先說好，我才沒有那種能力，找卡萊爾去，他書房裡什麼都有。」
「真沒良心，回來時雙手空空，離開的時候，恨不得把家裡搬空。」
愛德華冷哼地說道，話裡的不滿成功轉移了由香織的注意力。
「愛德華，你現在看上去，好像抱怨咖啡太苦，蛋糕太甜，孫女不和自己玩的壞脾氣老頭哦。」
由香織無語地說道，走到兄長的身旁坐下，
「而且，誰跟你說，我是兩手空空地回來？」
只是給你們準備的禮物，暫時都在路上。
唔，愛麗絲最近沉迷服裝設計，所以，她特地訂製了一個新的工作檯。
賈斯帕的是一輛重裝摩托車，質量過硬，扛打還扛摔，正好可以拿來練手，暫時放過某個兄長的新車。
埃斯梅很喜歡修繕房屋，清閒的時候，總會替大家設計未來的房子。
比如，現在這個童話般的玻璃屋，就是出自埃斯梅之手。
不過，由香織總不可能搬一套房子來。
於是，黑髮少女退而求其次，換成了平時處理委託的時候，收集的特色建築的設計稿。
由香織把它們改裝成冊，正好當做埃斯梅的靈感手記。
卡萊爾的話，則是他一直很想要的藝術品。
那個東西相當麻煩，黑髮少女連續詢問了好幾個國際物流公司，對方都不願意提供配送。
最後，還是藝術廊出於對自家藏品的愛惜，主動承擔了運送服務。
愛德華背靠著沙發，靜靜地聽著由香織的心聲，沒有說話，只是臉上難看沉鬱的表情隨著少女的心聲一點點散去，恢復平靜。
愛麗絲丶賈斯帕丶埃斯梅丶卡萊爾……
一個接著一個，但等了半天，愣是沒有聽見最期待的部分，終於忍不住扭頭，
「我的呢？你給我準備了什麼？」
「你的禮物啊——」
由香織單手撐著下巴，看了一會兒愛德華，忽然目光上移，落在了自家兄長凌亂得很有型的頭髮上。
少女嘿然一笑，比了個勝利的耶，
「你的禮物，是髮膠哦！」
「超強定型硬實力，第二箱半價，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愛德華：「……」
那一瞬間，由香織彷彿看到自家兄長的石頭臉，久違地裂開了一條縫，露出了路過的大狗，突然被貓貓跳到頭頂，拔光了頭毛的懷疑人生表情。
「……噗。」
由香織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沙丶條丶由丶香丶織——！」
「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就是騙你一下，但我其實想這麼說很久了！」
某個黑髮少女大笑地一個矮身，靈活地避開了兄長的拳頭攻擊。
「愛德華，雖然吸血鬼不會掉髮，但還是不要塗太多髮膠比較好。萬一禿了呢，那就真的沒希望了哈哈哈哈哈！」
由香織一邊不厚道地嘲笑，一邊躲避兄長的連番攻擊。
結果笑得太得意，一不小心被臉黑黑的兄長揪住了破綻，箍住脖子，腦袋再次被薅成了亂糟糟的雞窩頭。
幼稚。
實在是太幼稚了。
客廳中央，兩位優雅跳舞的家庭成員，懶得理會笨蛋兄妹的貓狗大戰。
埃斯梅和卡萊爾已經去廚房，著手準備長子口中的『洗塵宴』。
「太粗暴了，愛德華，小心未來的嫂子嫌棄你哦。」
沙發邊
由香織費心地扒拉開打結的頭髮，把纏成毛線團的髮尾一點點用手指梳順。
黑髮少女忍不住小聲嘀咕，低頭的時候，恰好錯過了兄長臉上一閃而過的挫敗和痛苦。
明明他早該發現的……
愛德華抿緊了嘴唇。
就在數小時前，再次回到屋內的愛德華，發現愛麗絲和卡萊爾的心聲變了。
彷彿是拿走了外圍的擋板，過去那些遮掩的心聲，毫不掩飾地傾瀉而出。
包括愛麗絲最初預言到的結局；他們欺騙由香織，讓她停留在橫濱的目的；以及在這之後，卡萊爾和那個叫太宰治的人類，在書房裡的對話，甚至是他們之後的計劃——
這些東西，盡數被愛德華聽在了耳中。
「太荒謬了！」
「你們……阿織她什麼也不知道，你們甚至不打算給她選擇的機會！而且那個人類的計劃，根本就是別有用心！」
指望用一個人類的愛情來綁住吸血鬼？
這和他們聯手，一起欺騙阿織有什麼區別？
「卡萊爾，這是欺騙，阿織對那個太宰治遠沒有達到愛情的地步，她本該有其他選擇！你們這是在推波助瀾，在誘導阿織愛上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讓愛德華驚怒地皺緊了眉頭。
他想要大聲質問『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他』，同時，也對那個人類的計劃充滿了質疑。
無論如何，在聽過對方的心聲之後，愛德華始終對那個叫太宰治的男人充滿了戒備心。
直覺告訴愛德華，那個人類不能信任，總有一天，對方會以另一種方式，讓他們失去最親愛的家人。
無數激烈的情緒翻滾，在吸血鬼兄長的腦中鬥爭蔓延。
「愛德華，我們沒有推波助瀾，只是不插手而已。」卡萊爾說道。
「哈！不插手？」
吸血鬼兄長大聲冷笑，
「你們所謂的『不插手』，就是從結局逆推，然後擅自替阿織決定未來的伴侶嗎？哦，不對，你們只是不插手地看著，讓阿織選擇她以為對的伴侶！」
「卡萊爾，愛麗絲，你們以為自己在做什麼？是在扮演丘比特，還是上帝？」
愛德華的眼神尖銳，他不想欺騙由香織，堅持黑髮少女有知道真相和選擇的權利。
「只是一個預言而已，如果告訴阿織……」
「好，那我們就把預言告訴阿織，然後呢？」
愛麗絲打斷了愛德華的話，她的目光望來，聲音很輕，卻帶著少見的鋒芒，
「愛德華，以阿織的性格，你認為她會放棄追獵【鬼王】嗎？她會在最後一戰裡後退，放棄揮刀嗎？」
「愛德華，我們都很清楚【預言的陷阱】，你能保證阿織在知道了結局後，不會反過來，利用預言，成為預言的實現者嗎？」
【預言陷阱】
這是任何一個預言者，都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然而事實的荒誕之處，往往又在於此。
大部分時候，當他們對當事人說出『預知』的那一刻，對未來的印證也就開始了。當事人越是想要避免，反而越是將事件推向毀滅的方向。
那個有名的俄狄浦斯王故事，就是最好的佐證。
更何況，以黑髮少女的性格，她究竟是會想辦法避開結局，還是再順勢來一次『誘餌』，誰也不知道。
所以，愛麗絲不願意對由香織透露半分。
這可不是什麼命定伴侶之類的浪漫未來，哪怕有一絲不確定，愛麗絲都不敢冒險。
愛德華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臉色鐵青地攥緊拳頭，生平第一次站在了家人的對立面。
卡萊爾的神情歉意，但同樣不打算讓步。
三個吸血鬼就這麼僵持著，這份糟糕的氣氛持續了很久。
直到遠遠的，屋外傳來了跑車引擎的咆哮，一句男聲的反問，突然在冰冷的空氣中響起。
「那麼，愛德華，你是打算讓阿織死嗎？」
吸血鬼兄長一怔，猛地扭過頭，瞪向了開口的賈斯帕。
賈斯帕·卡倫沒有理會愛德華尖銳的眼神，他始終站在愛麗絲的身邊，語氣淡淡地說道，
「愛麗絲的預言是絕對的，反正有婚禮的預言在前，早一點還是晚一點，我聽不出有什麼差別。」
「愛德華，你覺得是你口中的『自由選擇』重要，還是阿織的生命更重要？」
愛德華：「……」
賈斯帕的話，就像一根戳破氣球的尖刺，驟然刺破了讀心術吸血鬼爆發的怒氣。
愛德華表情僵硬地站著，直到門廊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才慢慢地鬆開了攥緊的拳頭在沙發上坐下，用力抹了一把臉，
「我知道了。」
「我……什麼也不會說。」
「謝謝你，愛德華。」
卡萊爾見狀，微微鬆了口氣，拍了拍長子的肩膀。
而另一邊，愛麗絲已經開心地撲向了出現在門廊的幼妹。
無論如何……
即使那是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花言巧語丶陰暗算計丶比他們更像具象化的黑泥妖怪，但如果他真的能改變阿織的結局……
他可以，帶來另一種未來的話——
一層的客廳內
愛德華轉過頭，定定地注視著身邊的由香織。
片刻後，吸血鬼兄長用力抿緊了嘴角，輕輕呼出一口氣，
「阿織，下一次……如果你有帶那個太宰治回來，就把他正式介紹給我吧。」
「我保證，不管聽到什麼，都不揍他。」
由香織一愣，驚訝地側過頭，
「你又不反對了？」
之前不是還堅持，說絕對不會承認，禁止在垃圾桶裡撿搭檔之類的，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我沒有改變主意。」
愛德華聽到了由香織心中的疑惑。
他徑直伸出手，寬厚的手掌在幼妹的腦袋上搭了搭，難得溫和地說道，
「只是你更重要而已。」
他的家人一直在這裡，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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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在阿織不知道的時候
自家家人和搭檔
達成了一致
恭喜噠宰
成功得到了阿織家人的支持
就是其中一位吧
大概更想把人
揍成小餅乾
PS.
愛麗絲和愛德華的矛盾點在於，愛麗絲是預言者，所以認為按照最後婚禮的預言，推一把沒有關係，更何況，對阿織還有利，但愛德華卻覺得，不能因為最後的預言，就擅自決定阿織的伴侶。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看到了小孩長大後，喜歡吃糖，所以現在直接給糖，丟掉了其他零食。
而另一個堅持就算以後喜歡糖，但現在也要把巧克力和棉花糖一起擺上來，讓小孩自己選……（什麼奇怪的比喻
PPS.
偵探社的大家都有禮物，不過噠宰的很特別哦，會是什麼呢？
第160章 Episode 160 非【斬鬼】小姐不可
與此同時，另一邊，武裝偵探社
眾人驚喜地發現，向由香織發送求助短信，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且效果顯著。
第二天，某個鳶眼青年成功變回了，那個『不摸魚，不舒服斯基』的心眼繃帶怪。
此刻，早已過了休息的時間，正是全員最忙碌的時候。
唯獨太宰治還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臉上蓋著一本『完全自殺手冊』，悠閒地曬著太陽，睡得無比香甜。
即使隔了半米的距離，都能聽到青年『呼呼』的愜意沉睡聲。
太好了，是幹勁全無的太宰先生呢！
辦公桌邊，敦欣慰地連連點了點頭。
虎敦少年感動地握緊了雙手，發自內心地希望，自家老師能一直這麼保持下去，直到香織姐回來。
在歷經了昨天的黑泥地獄之後，中島敦終於領悟了一個真理——
不幹活的太宰先生，才是真正的好前輩！
拜託了太宰桑，今天也請一直這麼鹹魚下去吧！
中島敦用力握拳，對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導師，投去無聲的鼓勁眼神。
「——適可而止，敦！不要在偷懶這件事上，給這個繃帶浪費裝置加油啊！」
對面，一人承擔了所有報告的國木田獨步，眼角一抽，忍不住大聲吐槽，然而，他才剛一張口，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聽到一個軟綿綿的嗓音從沙發處傳來。
明明是上班摸魚的傢伙，語氣卻理直氣壯得令人髮指。
「呼哈……國木田君，你太大聲了，大清早就擾人清夢，很容易壓力過大導致脫髮哦。」
「對了，報告寫完了嗎？好好工作，不可以偷懶哦~」
國木田獨步：「……」
「啪！」
坐在對面的敦驚悚地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國木田獨步的額頭上，久違地迸出一根碩大的青筋，同時手上一個用力，捏爆了手中的鋼筆，
「你這個——！！」
國木田獨步用力吸氣，兩眼咻咻地往外冒火光，
「你才是要滾起來，給我認真工作啊，太宰！」
「什麼大清早，這都快下午17點了！你這是昨晚把腦子和眼睛都一起落在了枕頭上，沒帶出來嗎！」
國木田獨步拍桌而起，一手拎著太宰治的衣領，用力搖晃。
這一刻，姜發青年終於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血壓迅速爬升，額頭的青筋狂跳，距離爆表只差一點點。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某個面條似的傢伙，突然眨巴了下眼睛。
太宰治一手扶住側臉，露出了讓人胃疼的羞澀表情，
「哎呀，國木田君，你怎麼知道，昨天我和阿織聊了一整夜。」
「討厭啦，我的大腦才沒有落在枕頭上，只是一不小心，遺落在了思念的心間~」
某個心眼繃帶怪說著說著，還生動地唱出了聲。
別說，旋律還怪好聽的。
「…………嘶——！！！」
國木田獨步沉默了三秒，第四秒時，直接倒吸一口涼氣，成功被肉麻得渾身一抖，鬆開了太宰治的衣領，身上的雞皮疙瘩直冒。
嘖，早知道就不發那條短信了。
結果到頭來，一邊苦哈哈地收拾殘局，還要被噁心的不一樣是他嗎！
至少一開始還有人幹活！
國木田獨步的臉上寫滿了後悔。
就在社內即將上演久違的日常混亂時——
「你好，請問這裡是武裝偵探社嗎？」
偵探社的門突然被敲了三下，一個陌生的委託人出現在了門口。
眾人齊齊一頓，整齊地咳嗽一聲，集體收起了漫才表演似的懶散氣氛，拿出來對委託人的專業模樣。
然而，在他們看清了門邊的來人時，忍不住『咦』了一聲，露出了有點微妙的表情。
這次上門的委託人，是一個年輕的青年。
他穿著一身灰色的和服，容貌清秀英俊，氣質溫和，但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丶手腕間卻纏繞著一圈繃帶，給整個人平添了一分陰鬱的氣質。
這種充滿既視感的裝扮——
中島敦等人的眼角一抽，默默轉過頭，看向了身穿駝色外套的鳶眼青年。
怎麼回事，難道最近很流行在身上纏繃帶嗎？
一時間，眾人的眼神有點微妙。
不過很快，在他們聽到了這位委託人的來意後，微妙的眼神頓時變成了驚悚。
「日安，偵探社的諸位。」
陌生的棕髮青年禮貌地頜首，輕聲詢問道，
「請問沙條由香織小姐在嗎？我有一件重要的委託，非【斬鬼】小姐不可。」
「我想請沙條小姐，殺死我的老師。」
這人在說什麼？殺什麼老師？
委託人的這句話一出，成功讓偵探社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老實說，武裝偵探社成立到今天，眾人自覺已經見識過足夠多奇葩的委託人。
除了官方的委託之外，有帶著一張照片上門，希望能找到小學的初戀情人的，有提著一袋舊衣服，自首這是自己從捐助站裡偷出來的，希望偵探社幫忙聯繫失主。
至於那位委託人為什麼不自己歸還，理由很簡單——
因為捐助站的負責人太好看了，他害羞。
彼時，負責接待的事務員小姐們：「……」
那你偷衣服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害羞啊！
他們甚至還碰到過激進的愛慕者，專門往偵探社寄炸.彈，表達自己的仰慕……哦，這個是某個心眼繃帶怪的功勞。
不過，自從黑髮少女和某個傢伙組成搭檔後，眾人就再沒有收到過類似的東西了。
反倒是太宰治，事務員小姐們偶爾會撞見，鳶眼青年定時從偵探社的信箱裡，拿出一疊似乎是信件的東西，眼也不眨地撕碎，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由香織問起來時，某個心眼繃帶怪也只是鎮定地彎起唇角，笑眯眯地回答，
只是一些無聊的gg而已，不需要在意。
gg……
當時，恰好目睹這一幕的事務員小姐，默默瞅了眼垃圾桶裡，粉藍色的充滿了少男心的信封碎片，出於對『大家的阿織』的私心，選擇了不發表意見。
當然，既然是偵探社，自然也少不了每個偵探都逃不過的，命中注定的委託——『
找失蹤的寵物，以及調查婚外情。
但不管怎麼樣，這種把偵探社當『殺人屋』，還光明正大上門指名調查員的委託人，絕對是頭一個。
一陣奇妙的沉默中，櫻木事務員第一個反應過來。
她平靜地轉過頭，伸手撥通了桌上的座機電話，
「喂，請問是橫濱警察局嗎？這裡有一個買兇預告犯……」
話還沒說完，一隻手掌從旁邊伸來，摁在了座機的掛斷按鈕上，直接撂斷了通話。
事務員小姐一嚇，在擡頭看清來人時，露出了有點驚異的表情，
「……國木田先生？」
「辛苦了，櫻木小姐，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交給我和太宰就好。」
國木田獨步像是沒看到社員意外的表情般，食指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如常地說道，
「對了，茶水間裡的咖啡和茶包快喝完了，冰塊和紙杯也少了很多，可以麻煩你和其他人一起外出，跑一趟商場嗎？」
「啊？咖丶咖啡？」
這個時候？委託人還在這裡啊？
幾個事務員小姐面帶疑惑。
她們還想開口詢問，但最後還是在姜發青年嚴肅的目光下閉上了嘴，跟著起身，相繼離開了辦公室。
與此同時，另一邊
「敦君，鏡花醬那邊的委託似乎遇到了點問題，去看看吧，對了，谷崎君應該也能幫上忙。」
太宰治轉過頭，望向了正警惕地盯著委託人的虎敦少年。
「誒？我丶我也需要嗎？」
被點到名字的谷崎潤一郎神情意外。
他下意思打量了一眼四周，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辦公室內的社員們都離開了，只剩下他和敦丶國木田先生，以及太宰先生四人。
如果連他們都外出的話，這意思是……
一個猜想剛從谷崎潤一郎的腦中浮出，他就感覺自己被拽了一下。
「……沒錯！我想起來，谷崎先生，今天可是鏡花醬第一次跑腿呢，快，我們也去幫忙！」
中島敦『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地站了起來，急急拉著谷崎潤一郎就往外走，完全無視了同伴『第一次跑腿？那不是之前內務省時候就……』的疑問。
虎敦少年的腳步急促，就好像真的趕去幫忙一樣。
唯獨在經過那位委託人時，敦的腳下微微一頓。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中島敦在對方的身上嗅到了一絲硝石的氣息，以及縈繞在周身的藥膏味。
這個委託人……
中島敦謹慎地側過頭，視線隱晦地在對方的臉上掃過。
陌生青年的皮膚蒼白，淡色的嘴唇隱隱透著不健康的青色，分明是常年貧血的症狀。再加上對方不畏懼陽光的特性——
也就是說，那個委託人不是那些吃人的怪物，那為什麼會找上香織姐……
「……敦，敦君！」
一聲拔高的音量驟然在中島敦的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索。
「我說，敦君。」
偵探社樓下，谷崎潤一郎若有所思打量了一眼中島敦，
「你和太宰先生，還有國木田先生，是不是知道什麼？就這麼把委託人單獨留在偵探社沒問題嗎？真的不需要我們留下幫忙？」
「啊，沒關係，現在是白天。」
敦下意識答道，話才出口，又迅速反應過來，對著同事打哈哈，
「什麼瞞著你，沒有那種事啦，谷崎先生，應該是那名委託人有什麼重要的保密信息，不能被我們知道吧，哈哈，哈哈哈……」
中島敦抓著頭髮，在谷崎潤一郎懷疑地注視中乾笑出聲，
「對丶對了，我們還是快去找鏡花醬吧，不是說要幫忙嗎。」
谷崎潤一郎：「……」
谷崎潤一郎一動不動地看了虎敦少年許久，直到敦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生硬，背後開始冒汗，橘發少年才收回了目光，點了點頭，
「行吧，那就去找小鏡花。」
糊丶糊弄過去了……
中島敦看著同事的背影，默默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
在離開以前，敦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偵探社窗戶的方向。
要說他知道什麼……
其實，他所知道的，大概並不比其他人更多。
與其說是真相，倒更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
國木田先生知道丶與謝野姐也知道。
但大家都保持了沉默，讓它成了偵探社心照不宣的秘密。
然而，今天來的委託人，卻毫不猶豫地試圖揭穿這一點，無論對方是從哪裡知道的，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個委託人是故意的。
……偏偏選在香織姐請假的時候。
想到這，中島敦微微皺起了眉頭，又看了一樣窗戶的方向。
雖然有國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在，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但是……
香織姐，能早點回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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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認真工作的太宰
橫濱的兇犯集體倒大霉
偷懶的繃帶怪
國木田君一人
收拾爛攤子
不愧是可靠的國木田媽媽
值得信賴！
可以的委託人上門
一開口就是斬鬼
全身寫滿了可疑
似乎還知道，很多東西
悠于 2024-1-8 20:02
第161章 Episode 161 一切為了貼貼
——「我的老師，已經活得夠久了。」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內
這是委託人唐澤敏行，在椅子上坐下時，面對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說的第一句話。
隨著事務員和敦他們的離開，前一秒還熱鬧活力的武裝偵探瞬間安靜了下來。
偌大的社內，只剩下外間的掛鐘，在牆上不急不緩地行走，發出規律的擺動聲響。
會議室間，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坐在一側，委託人單獨坐在另一側。
二對一。
明明是再常見不過的對話姿態。
但鳶眼青年沒有說話，從進入會議室後，太宰治只是安靜地靠向椅背注視著委託人，將對話的把控權盡數交給了國木田獨步。
一個負責詢問，一個安靜的觀察，隱晦而典型的手法，讓人忍不住聯想到了警局的審訊室。
對話間，一種難以察覺的微妙壓迫感，在空氣中無聲地蔓延開來。
然而，此時會議室的門窗又是盡數打開的。
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入，一室明亮通透，令人下意識否定自己的猜想，卻又無法完全放鬆，反而在這兩種完全割裂的氣氛下，催生出隱隱的無措感。
不過有趣的是，這位委託人似乎並不受此影響。
青年放鬆地坐在椅子裡，雙手搭在膝蓋上，面容平靜。
唯獨當他的目光掃過太宰治時，視線在鳶眼青年隨身的大提琴盒上一頓，很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後，又立即移開。
「如你們所見，我叫唐澤敏行，目前算是個職業管理人，我的老師是唐澤長寧，兩位或許聽過他的名字。」
棕髮青年說道。
「唐澤長寧？」
國木田獨步眉心一動，想起來了，「那位被媒體稱為最長壽的神秘花火師？」
「最長壽啊……」
也不知道是這句話裡的哪一部分，戳中了青年的笑點，委託人唐澤敏行聞言，臉上露出了一個突兀的笑意，
「那就當是這樣吧。」
「但是，國木田調查員，老師他是個優秀的花火師，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
事實上，僅僅以『不合格』來形容，還是這位弟子口下留情的說辭了。
國木田獨步會知道『唐澤長寧』這個名字並不奇怪。
除了對方被媒體大書特書的『最長壽老人』『神秘』之外，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如同龐然大物般的煙火份額。
正如那些大熱的影視文學演繹的，這個國家，對『煙火』有著說不出的迷戀。
每一年，全國關於『花火大會』的申請和煙花燃放數量，都在以成倍的數目不斷上漲。
尤其是7月和8月，從九州到北海道的夜空，幾乎從未靜止過。
當地人隨意在一處河岸邊擡起頭，都能看到頭頂升空的焰火，和整片於夜空中綻放的鐵樹銀花。
更不用說，單是去年舉辦的『長岡花火大會』，就為當地帶來了超出百萬的參觀遊客。
而這背後，每一顆煙火的外殼上，標註的都是『唐澤長寧』的名字。
據說，這位傳奇的花火師，最初只是一個出生於不知名村莊的無名之輩，每日背著藥箱，如同過去的赤腳大夫一樣，在家家戶戶之間出診。
但某一天，他卻成為了響徹業內的花火師。
隨著他親手製作的第一顆花火【長寧】升空，在接下來的數十年了裡，唐澤這個姓氏，迅速占領了國內的煙花市場。
直到今天，製作煙花的工廠丶管理註冊花火師的協會丶甚至每一場以政府牽頭的重大慶典，都能見到『唐澤』這個姓氏的痕跡。
就在不久前，長野縣才剛剛燃放了一顆唐澤花火。
四十號，四尺玉，被稱為是業內最大的花火。
煙花升空後，炸開的直徑至少超過700米，足以覆蓋東京鐵塔的整個上空。
業內甚至還有一句笑談，叫做『唐澤熄，而夜空寧』。
這句話背後的分量，可想而知。
而現在，卻有一位自稱是『唐澤長寧弟子』的陌生青年，出現在武裝偵探社內，指名沙條由香織，希望黑髮少女能殺死自己的老師。
「冒昧問一句，唐澤先生，請問你和唐澤長寧的關係是？」
會議室內
太宰治看了一眼青年纏繞在手腕處的繃帶，突然開口問道。
坐在對面的唐澤敏行一愣，他像是沒想到鳶眼青年開口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看起來有點意外。
不過，他並沒有隱瞞的打算，坦然說道，
「我雖然姓唐澤，但其實是老師收養的孩子。老師一生未婚，和我同樣被收養的，還有六個人，現在分別負責家族產業的不同方向，以及管理事務。」
養子，家族產業。
這幾個詞語一出，國木田獨步的眸光一動，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麼。
唐澤敏行看了一眼國木田獨步。
他像是看出了姜發青年的心中所想，微微頷首，徑直承認道，
「沒錯，國木田調查員，確實正如你所推測的，我不否認自己的私心——」
「老師他活得夠久了，而真正麻煩的，也恰巧是這一點。」
「我說過，老師是很出色的花火師，他設計鑽研焰火的技術，給我們帶來了很不錯的公眾效應，但是，一個家族的長遠利益，靠得遠遠不是這一點靈感。」
青年說這話時，就坐在臨窗的位置上。
國木田獨步能清晰地看到，唐澤敏行眼瞳中的光亮。
那明明是被陽光映出的溫暖褐色，卻冰冷異常，莫名地讓國木田獨步的後背生寒。
「老師的思想已經腐化了，內心也跟著枯朽，早已跟不上今時今日的變化，而他堅持的老一套小作坊風格，無疑是在拖著整個家族一起進泥潭。」
「國木田調查員，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在心存批判以前不妨想想，以目前的經濟局面，如果我們踏入了泥潭，會有多少無辜的雇員跟著一起受累。」
所以，既然是行將就木就枯樹，早日躺進棺材裡，才是最好的歸處。
對大家都好。
委託人唐澤敏行靠著椅背，不急不緩地闡述著他的論調。
至始至終，棕髮青年都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似乎篤定了偵探社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唐澤先生。」
一陣短的沉默後，國木田獨步皺起眉，語氣嚴厲，
「我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但很可惜，這裡是偵探社，不是政客的演說現場。你提到的隱憂，也是政府機構該解決的問題，暫時輪不到一個民營機構插手。」
「請離開吧，不過你的這次委託，我們會如數報備給警方。」
國木田獨步如此開口，看起來，談話已經再無毫無轉圜的餘地。
對面的唐澤敏行勾起了嘴角，唇邊露出一絲笑紋。
他像是早料到了會是這個答案，準備換一個說辭，下一秒，青年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又閉上了嘴。
唐澤敏行發現，除了口頭的逐客令之外，對面的兩個調查員都沒有起身送客的意思。
無論是太宰治，還是神情嚴肅的國木田獨步，都安穩地坐在椅子上，似乎認定了這場對話沒有這麼快結束。
「不繼續說點什麼嗎？唐澤先生。」
身上同樣纏著繃帶的青年望來，臉上帶著可親的笑意，
「難得我們把社內的人員清場，稍微配合一下你的『威脅』，也是可以的哦。」
棕髮委託人沒有說話。
如果到了這一步，還沒有察覺到異常，那未免也太愚蠢了一點。
「放棄了嗎？」
太宰治直起手臂放在桌上，單手撐著下巴，語氣遺憾地說道，
「真可惜，虧我還想好了接下來的台詞，比如說『我接下這件委託』，然後在國木田君瞪大眼睛的時候，再來上一句——」
「國木田君，這位委託人先生，可是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給我們選擇的餘地啊！」
某個鳶眼青年說到這時，還不忘了表情一變，配合地擺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樣。
旁白的國木田獨步嘴角一抽，瞪了一眼某個不做人的傢伙，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沒有給你說台詞的機會。」
「嗯嗯，你知道就好，國木田君。」
太宰治笑吟吟地點頭。
他沒有理會國木田獨步想揍人的眼神，青年掀起眼睫，目光落在了對面委託人的臉上，
「真是抱歉啊，唐澤先生，本來，作為『委託人至上』的偵探社，我們不介意陪您繞一會兒圈子。」
「但是不巧，我家的阿織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希望阿織下飛機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之後的時間，也都屬於我，而不是又放在一些無謂的委託上。」
「所以，就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對了——」
太宰治說到這停頓了一秒，彎起鳶色的眼瞳，對委託人露出了一個親切燦爛的笑容，
「您說是希望阿織殺死自己的老師，但實際上……」
「唐澤先生，你分明是故意挑在阿織不在的時候，來偵探社下達委託的吧？」
唐澤敏行：「……」
這番話落地的瞬間，國木田獨步看到委託人的目光一沉。
青年那張自登門開始，面具似的平靜臉上，終於裂開了一條縫隙。
那麼，從哪裡開始呢？
太宰治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把屏幕調成了10:00的倒計時，隨手放在了唐澤敏行能看到的位置。
「唐澤先生，就像我所說的，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們選擇的權利。」
畢竟，這位委託人，找上偵探社的第一句話就是——
【請問，沙條小姐在嗎？我有一件委託，非『斬鬼小姐』不可。】
什麼樣的人，會稱呼一個陌生人為『斬鬼』？
在經歷了那些惡鬼後，這個答案幾乎不做他想。
然而，這位唐澤敏行先生，又是如假包換的人類。
那麼答案就很簡單了，真正熟悉『斬鬼』的，恐怕不是他們眼前的委託人，是對方背後的另一位——
「唐澤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唐澤長寧先生的『花火生涯』應該持續了近百年了吧？」
太宰治注視著棕髮青年，在對方愈漸蒼白的臉色下，繼續說道，
「真是了不起啊，又是全國最長壽的老人，又是傳奇的花火師，還擁有一個龐大的家族產業，理論上，這位唐澤老先生的採訪報道，應該只多不少才對。」
但事實卻是，媒體對這位傳奇花火師的描述，翻來覆去也只有『長壽』『神秘』這一點東西。
甚至拿不出一張最新的照片。
「我很好奇，這是為什麼呢，唐澤先生？」太宰治問道。
唐澤敏行平視著太宰治，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目光已然恢復了鎮定，
「這一點，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麼，否則，也不至於把社內的人員清空。」
「嗯？」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一副十足意外的樣子，
「唐澤先生，我們並不知道哦。」
「雖然我們是偵探社，但不是神明，能對尚未發生的事情未卜先知，事實上，我們提前清場只是因為下班時間快到了，而您又突然上門，提出古怪的要求。」
「這種時候，當然是知道內情的人，越少越好啦。」
「事實上，真正告訴我們答案的，其實是唐澤先生您哦！」
某個心眼繃帶怪說著，兩手一攤，遺憾地搖頭，一副『沒辦法，答案自己送上門』的氣人表現。
唐澤敏行：「……」
我真信你的鬼話，才是腦袋進水的蠢貨。
面對委託人毫不掩飾的懷疑眼神，太宰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唐澤先生，作為養子，你很清楚自己老師的『特別之處』，也很聰明地推測出，你的老師並不是個例，至少，一定曾經存在過一個類似的族群。」
「他不是沒有近照，而是不能出現在媒體前丶鏡頭內丶或者……陽光下。」
因為那位唐澤長寧先生，是【鬼】。
恐怕，還是一個擁有相當一段過往的【鬼】。
後半句話，太宰治沒有說出口。
但從委託人驟變的表情可以看出，顯然對方已經聽出了鳶眼青年的言外之意。
而唐澤敏行沒有否認。
「唐澤先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按照你計劃中的事件發展，所謂『殺死老師』的委託，不過是個誘餌，當我們拒絕時，你會以『斬鬼』的身份威脅……」
然後，迫使他們出手干預，調查，甚至是去見那位『唐澤長寧』先生。
「你的目的很簡單。」
太宰治垂下視線，目光又一次在棕髮青年身上各處的繃帶掃過。
他的語氣有多平靜，道出的事實就有多駭人，
「事實是，你從沒打算殺死唐澤長寧，恰恰相反——」
「唐澤先生，你與你的兄弟姐妹，用自己的血肉反向控制了你們的養父，而我們，則是你們精心準備的，送上去的大餐。」
而真正想尋求解脫的，反而是那個被控制的【鬼】，也說不定。
太宰（認真臉）：「阿織馬上要回來了，接下來的時間，都是我的！你們都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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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這位委託人
是真正的牛X勇士
反向控制了
一個【鬼】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
雖然沒有新婚
但為了貼貼
太宰先生
依舊全場最佳
第162章 Episode 162 想見面
與此同時，另一邊
東京時間，下午17:32
一架從美國西雅圖起飛的私人航班，提前在橫濱羽田機場落地。
機艙門打開後，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空無一人的內艙，以及一位臉上寫滿了絕望，開始認真思考跳槽可能性的機長。
沙條小姐，說好的回老家呢？為什麼又回橫濱了？
西雅圖有什麼不好？它甚至有一部以自己命名的電影，橫濱有嗎？！
可惡，他真的不想在異鄉終老啊！！
駕駛艙內，機長先生哭喪著臉，無聲哀嚎。
在檢查完設備後，男人第一時間蹲在了機艙門口，暗搓搓地打開手機，瘋狂向昔日同僚諮詢新的職位工作，然後五分鐘後——
這位機長先生眼神堅毅地打開了網站，開始搜索市內最新的房屋出售信息。
決定了，在橫濱買房吧。
沒辦法，和其他要麼打卡上班，要麼每天在猝死邊緣徘徊的高空飛行相比，他的這位雇主不僅人長得好看，說話又好聽。
最重要的是，沙條小姐一年最多只飛幾回，不飛的日子，假期還照常發工資！
這麼優質的待遇上哪裡找？
不過是區區在橫濱終老而已，問題不大。
橫濱超棒的，每天還能免費欣賞到不同的異能力超人和犯罪分子，他超喜歡這裡的！
他要給沙條小姐開一輩子的飛機！
同一時間，羽田機場外
由香織還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司機。
此刻，黑髮少女正背著一個大號的旅行包，在高速路上奔跑。
吸血鬼疾馳的身影快得彷彿融入了暮色，與之擦肩而過的行人和車輛，只覺得有一陣風颳過，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當然，如果把速度放慢十倍，他們或許能看到一道掠過的殘影，消失在傍晚的陽光裡。
由香織敏銳地避開公路的攝像頭，輕盈地躍入高處。
【羽田機場距離橫濱市區不遠，以她的速度，應該能趕在偵探社的大家下班前到達。】
【正好，可以和國木田先生銷假，順便把伴手禮送給大家。】
【還有太宰……】
想到自家搭檔，由香織奔跑的速度略微一慢，有點不自在地移動了一下目光。
正如埃斯梅給出的建議，黑髮少女已經做好了和自家搭檔談一談的準備。
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個場面，由香織就有一種莫名的……心慌感。
簡單來說，就是——
想見面，又不想見面。
要不……再丶再拖一晚上？
一個充滿誘惑的選項，再一次從黑髮少女的腦中浮出。
然而很可惜，就像是提前預料到了由香織的反應般，從黑髮少女登上回程的航班時，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收到某個心眼繃帶怪的信息。
問號，代表『你回來了嗎？』
句號，是『我好想你。』
感嘆號，則表示「阿織！晚上我準備了大餐哦，一起吃飯吧！」
至於最後一個——
【……%*&（……（】
「嗯？這是什麼意思？」
由香織疑惑地盯著屏幕上的一排亂碼，頭頂冒出一個具象化的問號。
然後下一秒，黑髮少女就又收到了自家搭檔的一條新短信。
這次是一張照片。
點開之後，屏幕上赫然跳出一隻兇巴巴的大黃狗。
此刻，它正前肢著地，伏在馬路邊，對著鏡頭兇惡地齜著牙，已經擺出攻擊的姿勢。
由香織：「……」
真的嗎，太宰。
你一定要無聊到，又去買一包狗糧，然後當著它的面吃完，欺負一頭大黃狗嗎？
由香織一臉無語。
很好，她好像知道那一串亂碼是怎麼來的了。
黑髮少女開始由衷地擔心，等自己到橫濱的時候，能不能看到一個完整的搭檔。
……至少別被咬進醫院。
由香織默默嘆氣。
彼時，數條加密似的短信通話，成功轉移了由香織的注意力。
同時也讓黑髮少女忽略了，就在她前腳踏出機艙，後腳踩在橫濱高速路上的瞬間，一個藏在她口袋內側的小機器，微微一動。
就像是重新甦醒了一般，機器金屬外殼上的指示燈閃了閃，自動重啟完畢。
幾乎是立刻，由香織的位置就同步出現在了另一台手機上。
不過，就算黑髮少女發現了，大概也只是把定位器翻出來看兩眼，再隨手塞回口袋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綿延的高速路上，天際的盡頭已然暈染開一片茜色的雲層，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往整片天空外擴散。
由香織擡頭望了一眼西沉的太陽，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四周的景色如混合的殘影，寂靜而沉默地向後方快速掠去，很快，四周公路的景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和人群。
一座鳥居的建築出現在前方，周圍熱鬧異常，夾雜著人群熱鬧的喧囂。
似乎是某個神社的夏日祭典，打算抓住8月的尾巴，舉辦最後一場『花火祭』。
奔跑間，黑髮少女隨意瞥了一眼人群的方向，認出了鳥居上的神牌，寫著的『多摩川淺間』字跡。
這裡主要祭祀「木花咲耶姫命」神明，據說對祈求姻緣丶戀情之類的非常靈驗，在市民中很有人氣。
「多摩川淺間啊……」
由香織收回視線，心中瞭然。
那麼，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就是東京都的大田區了。
只要再經過南邊的川崎市，太陽下山以前，她就能到達橫濱。
黑髮少女再次提速，就在由香織即將把熱鬧的人群甩在身後時，她突然聽到了一個蒼老的低語。
這個聲音沙啞虛弱，它跟著夏季的晚風一起落入由香織的耳中，混雜在青年人們的活力的喧囂裡，顯得異常微弱卻無法忽視。
因為，他說的是——
【請來見我吧，斬鬼。】
由香織的腳步一停，猛地扭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個氣息是……」
由香織目光微斂，視線落在了神社祭典的盡頭。
此刻，太陽已經半數沉入了天際線，大片茜色的雲層在天空染開，遠離夕陽的位置，已經能看到背後深色的夜幕，和隱約的晚星。
通往神社的台階上鋪滿了祭典的彩帶，陰影吞沒在盡頭。
由香織望著不遠處的鳥居，和背後人聲鼎沸的祭典，像是確認什麼一樣，輕輕嗅了嗅空氣中的氣息，湛藍的眼瞳微沉。
「這個氣息，不會有錯——」
雖然很微弱，但毋庸置疑，是【鬼】的氣息。
有一個【鬼】，此刻正藏在人類熱鬧的祭典裡。
由香織皺起了眉頭。
她掏出手機，在與自家搭檔聊天的對話頁面內，摁了兩個『等於號』發出後，隨手把手機往口袋裡一丟，直接調轉方向。
黑髮少女的身影一閃，如一縷夕陽的殘影般，悄然無息地淡入了神社。
不會有錯，是【鬼】的氣味，就在這個方向。
隨著追獵的距離拉近，風中的氣息越來越濃，很快，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由香織的視線內。
【斬鬼】的威赫從來不容小覷。
對於絕大部分的【惡鬼】來說，黑髮少女的存在就像一把散發著凜凜月華的刀，鋒利而可怕，僅僅只是靠近，就足以讓他們毛骨悚然。
渾身的神經緊繃，大腦中只剩下驚恐地尖叫，喊著快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位主動『打招呼』的【鬼】似乎完全沒有逃跑的反應。
他避開了祭典最熱鬧的人群，就這麼獨自坐在了神社偏僻的一角，安靜地等待著是由香織到來。
而這，通常只意味著兩種情況。
要麼，對方自詡籌碼，或是足夠強大，擁有【上呼】以上的實力。
要麼——
由香織在距離【鬼】三米外的距離站定。
她注視著對方的側臉，腳下跟著微微一停，再擡腳靠近時，黑髮少女散去了周身的威壓。
由香織如同一個普通人般，走到了【鬼】身側的長椅上坐下，默契地和對方保持了兩人的距離，一起安靜地眺望向遠處的天空。
「你快死了。」
少女清凌的嗓音，在靜謐的神社林間散開。
「是啊，【斬鬼】，我終於就要死了。」
長椅上的【鬼】聞言，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堆滿了皺紋的臉上浮現起期待的笑容。
由香織轉過頭，目光平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鬼物。
——太老了。
面前這個【鬼】背脊佝僂，如同一隻乾癟的蝦米。皮膚上布滿了皺紋和老年斑，即使是寬大得體的和服，也掩蓋不住他底下腐朽瘦弱的身體。
一眼望去，就像是風乾徹底枯葉，毫無一絲生機。
與其說是鬼物，倒不如說，更像一個行將就木，突然迴光返照的老人。
大概再過不久，對方就會像失去水分的枯葉一樣，甚至不需要費心踩上一腳，自己就會在一聲脆響中，揉碎了化在風裡。
這很不正常。
在由香織的記憶中，她遇到的絕大多數惡鬼都是青年的姿態，少部分還保留著少年的體型。
畢竟，對於鬼來說，只有足夠強大，擁有充沛的活力，才有生存的價值。
而某個【鬼王】，更不會去轉化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所以，面前的這個，很顯然是異常中的個例。
由香織的目光從對方拄著拐杖的手腕掃過，一路向下，最後停留在了老人和服的下擺。
儘管那裡有一層布料遮掩，但由香織知道，這個【鬼】的雙腳，恐怕已經先一步風乾，散成了粉末。
剩下的部位，也只是時間問題。
「發生了什麼？」
由香織收回視線，語氣平靜地問道。
少女的嗓音很平淡，裡面既沒有同情，也沒有多餘的好奇。
就好像是恰好在路邊遇到了一個陌生人，出於聊天打發時間，隨口問道。
老人眨了下皺巴巴的眼皮，同樣平靜地說道，
「沒什麼大事，只是付出了一點代價，躲過了不肖子孫，終於等來了該有的結局。」
「沙條小姐，如你所見，我是【鬼】，也是失敗品。」
「和現在的鬼王一樣，前任鬼王曾經做了很多實驗，有一部分成了上弦和下弦，還有一些丶更多的，大概就像是隨手可以揚棄的沙子，不值一哂，卻得到了自由。」
「只不過這個自由的代價，有點昂貴而已。」
比如，得到了永生，卻沒有獲得與之匹配的力量和青春。
「失禮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
老人拄著拐杖，費力地側過臉，對由香織點了點頭。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不小心牽動起風乾的肌肉，一些像是沙子石礫的粉末，從對方的臉上『簌簌』落下，被風吹散。
「日安，沙條小姐，我叫唐澤長寧，是一個煙花匠。」
「在您離開以前，可以稍稍撥冗，送我一程嗎？只需要確保這一回，我得以擁抱所願的結局就好。」
「作為回報，我會將所知道的，關於鬼王的一切，都告知於您。」
【一個小劇場：太宰和阿織的加密對話】
噠宰：「？。！！∼∼∼」
阿織：「＝＝」（等等，我砍個鬼）
噠宰：「……」
……阿織！他要鬧啦！
###
已知線索：
某位送上門的委託人
計劃徹底破產
這個鬼，是特例中的失敗品
但知道得很多
嗯，也很倒霉
以及，既然是負責戀愛的
「木花咲耶姫命」神社
不發生點什麼
就太可惜了
是不是？（微笑
第163章 Episode 163 太宰,再一次直球
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由香織聽到了一個短暫如煙花的故事。
如果非要選一句話，來總結這位唐澤先生的一生的話，那必然是——
「倒霉又不幸」
神社內，頭頂的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隨著最後一縷夕陽的亮光在天際邊消失，神社周邊的彩燈相繼亮起，暖黃的燈光從前方落下，空氣中夾雜著人群熱鬧的喧囂和食物的香氣，熱鬧異常。
而與之相比，由香織他們所在的神社背後，則異常冷清。
或許是這裡靠近正殿，再加上外圍工作人員提醒的關係，參加祭典的遊客們也知趣地避開了這一處。
四周安靜得過分，連蟲鳴都沒有，只剩下樹葉『沙沙』的細響。
於是，唐澤長寧微弱蒼老的嗓音，反而成了這一處唯一清晰的動靜。
「沙條小姐，我是在很久丶很久以前變成【鬼】的。」
「具體有多久遠，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那個時候，已經出現了赫赫有名的『鬼殺隊』，還有十二鬼月。」
「對了，您知道十二鬼月嗎？」老人停頓了一秒問道。
由香織：「類似於今天的上呼，對嗎。」
「上呼……」
遺留至今的【鬼族】如同咀嚼般，口中重複了一遍這個稱謂，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這可有夠難聽的，比十二鬼月還難聽。」
「沙條小姐，那個時候的鬼殺隊以為，『十二鬼月』是鬼王之下，依照戰力排布出的隊伍，但是實際上，這裡頭還帶著連【鬼王】自己都沒發現的執念。」
「執念？」
由香織眸光一動，很快想到了一個答案，
「是對陽光的恐懼嗎？」
「……是，沙條小姐，您真的很厲害。」
唐澤長寧一愣，像是沒想到黑髮少女反應這麼快，在感慨了一句後繼續說道，
「十二鬼月，在當時的『鬼殺隊』眼中，是鬼王以下的最強戰力，但它在另一個國家的藥典裡，代表著卻是12種不同的病症。」
一月咳嗽丶二月胃痛丶三月咳血丶四月腹痛丶五月高燒……以及最後的，十二月燒心。
而有趣的是，過去那些上弦們的能力和身世，都或多或少帶上了疾病的色彩。
比如那位上弦之三，猗窩座。
他身上所帶的刺青，就是當初父親和戀人患上赤斑瘡後，當地特有的一種『驅邪』儀式。
又例如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五，累。
他從出生起就病痛纏身，除了身世之外，在疾病上，幾乎和鬼王如出一轍。
接下來，唐澤長寧還說了更多關於十二鬼月的情報。
從血鬼術到身世背景，那些曾一度赫赫有名的【惡鬼】，此刻在這位老人的口中，就彷彿放大鏡下的蟲豸般，毫無隱私可言。
而當他提到上弦之一，黑死牟的刀術時，由香織眸光猛地一縮，此前心中的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驗證。
「沙條小姐，這些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秘密。」
「當一個人活得足夠久的時候，就有充足的時間，一點點慢慢追查，而我生於那個時代，即使是再難懂的謎題，總歸能慢慢想清楚的。」
唐澤長寧拄著拐杖，一點點說道。
長時間的敘述，開始進一步削弱【鬼】本就微薄的生命力。
「咳咳丶咳咳咳咳！！」
唐澤長寧開始劇烈地咳嗽，大幅度的動作，讓他乾涸的臉頰皮膚大片大片地剝落成粉末，骨灰一樣抖落在衣襟上。
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在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
「實不相瞞，沙條小姐，在成為煙花匠以前，我曾經是一位醫生，見過很多病人。疾病就是這樣，無論高低貴賤，它都會公平地落在每個人的頭上。」
「我也遇到過很多病人，所以很清楚，那位不可一世的鬼王，骨子裡其實就是一個發瘋的病患。」
曾經的鬼王，大抵是在更早的平安時期，出身於某個貴族的天之驕子。
只可惜，他同樣是個身纏重症的病人。
命運就是這麼公平，在賜予了你無上的地位和權勢之後，總喜歡在哪處扣下一塊來，讓你深陷痛苦，而讓那位鬼王痛恨的，就是疾病。
從出生的第一天開始，還是人類的鬼王，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陰影下。
就算長大了，也是纏.綿病榻，永遠不知道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沙條小姐，這樣的病人，永遠是最聖潔，也是最狠毒的。」
唐澤長寧說道，
「有的病人會在病痛中成長，就像是歷經捶打和淬火的刀胚，一點點褪去雜質，展露出比常人更加可敬丶閃耀的品格。而有的人，則會扭曲心智，怨恨身邊每一個健康的人。」
至於前一任鬼王，很顯然就是這麼一個瘋子。
在唐澤長寧變成【鬼】之後，他曾經查閱了很多資料，走過數不清的地方。
即使是『鬼殺隊』銷聲匿跡之後，也依然沒有停止搜查。
直覺告訴他，不會就這麼結束的。
只要還有一頭【鬼】活著，那個罪魁禍首就不會徹底消失。
作為最好的證據，他這個失敗品，如今就好好地站在這裡
「沙條小姐，我找到了很多東西，包括鬼王的名字，鬼舞辻無慘，以及就如猜想的一般，他曾經是個命不久矣的病人，所有替他診斷過的醫生都斷言，他活不過20歲。」
「但是，還是有一個醫生救活了他，那位醫生，幾乎研製出了治癒的湯藥。」
但偏偏是這個時候，藥物前期的副作用讓鬼舞辻無慘疑心，懷疑自己的病況反而惡化了。
於是憤怒之下，他砍下了醫生的腦袋。
而命運的有趣之處，又在於此。
在那個醫生死後，鬼舞辻無慘很快發現，自己恢復了健康，甚至擁有了難以想像的力量，唯一的代價是——
他需要以人的血肉為食，永遠無法在陽光下行走。
「真是諷刺啊，是不是？」
唐澤長寧說到這，沒忍住暢快地笑了一聲，結果抖擻下更多的碎末灰燼。
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只感覺到了痛快。
「然後呢？然後又發生了什麼？」
由香織沒有回應老人的譏笑，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對方的臉。
從這個的角度，由香織能清晰地看到【鬼族】剝離了一半的額頭。
風化已經蔓延到了唐澤長寧的眼角，顯露出皮膚下乾涸的空洞。
「然後啊——」
唐澤長寧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神中透出一種很深的悔恨和遺憾。
「然後，那個鬼王就開始到處尋找，能重新回到太陽下的辦法。」
鬼舞辻無慘發現了【鬼】的缺陷，以及為自己治療的醫生留下的藥物丶藥方丶甚至是……
後代。
鬼舞辻無慘自詡『無限接近完美的生物』，他當然不會允許自己永遠只能像蟲子一樣，屈辱地茍營在黑暗的角落。
他一生都在尋找藥方上的最後一味藥劑，『青色彼岸花』。
與此同時，他也相信，既然父親能研製出藥物，那麼同為一族的後代，一定也能做到吧？
【如果後代不行，那麼，後代之後，還有子孫。】
【本家之外，還有分支。】
【如果找不出辦法，那麼，一定是動機還不夠。】
【等到你們也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怪物，總有研製的動力的吧？】
於是，一個彌天災難，就這麼降臨在了那位死去的醫生背後的族人身上。
很不幸的，唐澤長寧就是其中之一。
神社的後方，樹林內
已然是一副老人模樣的鬼族，雙手撐著拐杖，語氣平靜地說道，
「沙條小姐，在成為【鬼】以前，我已經準備成家了。」
「我有一個全身心愛我的戀人，她的身體雖然算不上健康，但我是醫生，我會竭盡一生醫好她。」
這樣的故事，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是什麼新穎的題材。
只能抱病於深閨的少女，和意外相識的醫生。
「她沒有辦法離開床榻，於是，煙花就成為了我們的約定。」
每當花火在夜空綻放的時候，就是一次想念的信號。
「沙條小姐，我們曾經約好了的，等到我攢夠了錢，她治好了病，我們就一起開一家店鋪，不用很大，小小的一家就好。」
「一樓就賣她最喜歡的煙花，二樓改造成診所。」
「等到夏天的時候，我們就一起逛夏日祭，去看聚集在山澗小溪旁邊的螢火蟲。」
「我們約好了的。」
然而，美好的約定，有的時候比煙花更加短暫。
劇變就發生在唐澤長寧準備正式登門，拜訪心上人父親的當晚。
那一天，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但唐澤長寧卻失蹤了。
一天丶兩天丶一個月丶一年……
本該登門的醫生始終沒有出現。
村子裡的謠言四起，憐憫的目光丶嘲諷的話語如同看不見的洪流般，席捲向少女所在的人家。
而等到變成【鬼】的唐澤長寧，終於找到機會逃出來，重新回到村子時，他的心上人的宅邸早已人去樓空。
有人說是搬走了。
也有人說，是這戶人家的女兒最終承受不住打擊，病逝了。
時間太過久遠，沒有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唯獨一點可以確定——
「沙條小姐，我找不到她。」
「我試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辦法，但依然找不到她。」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概括這位【鬼族】的一生的話，那麼毋庸置疑，它必定是——
「倒霉又不幸」
倒霉的是，他恰好姓唐澤，是那位醫生的不知道哪個分支的後代之一。
不幸的是，唐澤長寧是『失敗品』。
他得到了永生丶也獲得了一定對陽光的抵禦，但沒有得到力量和青春。
就像是某位大文豪筆下的故事一樣——
【先知西比爾獲得了神明阿波羅的賜福，對方滿足了她永生的渴望，去沒有給她不老的祝福。於是，永生的西比爾只能隨著時間，越老越老，越來越老。】
【肌肉開始萎縮，四肢像枯萎的枝條一樣，不斷衰老失去水分。】
【最後為了不消散在風裡，只能住在了瓶子裡，變成了活著的木乃伊，就像剛出生的老嫗。】
這樣的失敗品，鬼王自然不值一哂。
於是，唐澤長寧獲得了所有【鬼】，都夢寐以求的自由。
只不過，代價同樣慘重。
安靜的樹林內
遺留的【鬼族】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彷彿正在風化的枯葉一樣，眺望著遠處神社的夜空。
「沙條小姐，我試過很多辦法，我的戀人喜歡煙花，於是，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讓這個國家的天空，到處都綻放唐澤煙花。」
即使是被當成一代又一代的『工蟻』也無所謂。
只要能實現最終的心願……
「長寧丶長寧……」
一次『長寧花火』升空，就是一次想念。
「沙條小姐，我從未憎恨過我的父輩，也不怨恨自己倒霉，或者命運不公，我只是後悔……」
「我好後悔……」
「如果我當初再早一點的話……再早一點的話，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是不是就能見到她……」
樹林內，身邊【鬼族】的低語越來越微弱，直到最後，呢喃徹底化作了粉末，融化在風中。
「喀噠。」
伴隨著一聲突兀的細響，失去了支撐的拐杖滾落在地上，磕碰出清脆的動靜。
由香織轉過頭，發現唐澤長寧已經完全風化了。
那雙撐著拐杖的雙手碎開，在夜風中瞬間化作了齏粉，一吹不見。
只剩下一套和服落在長椅上，堆積的布料之中，還有一個像是珠花一樣的閃光。
是一支早就褪色的女性髮簪。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當初唐澤長寧，準備正式上門拜訪時，想要送給未婚妻的禮物。
由香織定定地看了那支髮簪片刻。
隨後，少女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拐杖，把它和那疊衣物和褪色的珠花放在了一起。
四周很安靜。
夜風從神社的林間吹過，帶起一陣『沙沙』的響聲。
遠處傳來了祭典擂鼓響聲，篝火的輕煙緩緩飄散，混合著人群笑鬧的動靜，一起被風傳遞而來。
彷彿是錯覺般——
喧鬧之中，似乎有一夥人離開了。
這群人在唐澤長寧開始『風化』時，就出現在了神社內，但似乎是攝於黑髮少女的存在，一直藏匿在陰影不敢出現。
直到【鬼族】如願死去，這夥人才不甘心地離開。
而同一時間
伴隨著山腳下緊急剎車的聲音，有一個很輕的腳步聲出現，朝著黑髮少女所在的方向急促靠近。
由香織沒有轉過頭。
她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就像是和某個人對話般徑直開口，
「……唐澤先生，即使你當初再快一點，結局也是一樣的。」
靜謐的林間，少女清凌的嗓音在夜色中盪開。
儘管無人回應，但由香織還是回答了【鬼族】最後的那句話。
「那位小姐，恐怕在你失蹤後不久，就離開人世了。」
一個很簡單的邏輯推理。
能夠拖著病體，以一己之力說服家中的父親認可心上人，兩人甚至已經規劃好了明確的未來藍圖，距離真正的成家，也只差最後一步……
由此可見，那位小姐，必然是一位心性堅韌的女性。
正如唐澤長寧自己提到的——
【有的病人，會在病痛中成長。】
【就像是歷經捶打和淬火的刀胚，一點點褪去雜質，展露出比常人更加可敬丶閃耀的品格。】
這樣的一位小姐，在得知未婚夫失蹤後，必然不可能坐視不理，或是自怨自艾地搬家裡去。
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不顧家人反對，帶著病體調查未婚夫的行蹤。
如此結局，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而對於唐澤長寧本人來說，他並不是猜不到這個答案，只是不願意面對而已。
那位【鬼族】始終還抱著一絲微小的希望——
或許，心上人只是搬走了。
或許，她今時今日，已經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又或者，還擁有了後代，在哪裡幸福的生活。
每一次『長寧花火』升空，都是一次想念。
同時，也是一次祝福。
大概直到最後一刻，唐澤長寧先生都還做著美夢。
【他的戀人活在某個地方，或許曾經生活在哪一處，擡頭仰望夜空的時候，看到了他們的煙花。】
作為證據——
「阿織，唐澤長寧，不是那位老先生的本名。」
一道清朗溫和的嗓音，突然從由香織背後傳來。
是太宰治。
東京的「多摩川淺間神社」距離橫濱不遠。
半小時左右的車程，再加上由香織在短信內透露出的信息，足夠讓某個心眼繃帶怪快速解決委託人，再一路找來。
「長寧這個名字，是唐澤先生之後改的，不出意外的話，它應該是那位小姐的名字。」
太宰治一邊說著，走到由香織身邊。
看似悠閒的腳步，但在靠近時，由香織聞到了自家搭檔周身風的氣味。
很明顯，是一路飆車後，殘留在衣袖間特有的引擎與發動機燃料摩擦的氣味。
當然，如果這點細節還不足以證明的話——
「太宰，你怎麼來了？不是說稍微等一下嗎？」
長椅上，由香織有點意外地擡起頭，瞅了一眼自家搭檔亂糟糟的頭髮。
本來就是不好打理的自然卷，這下被風一吹，就更像自由的鳥窩頭了。
「因為我想再快一點啊，阿織。」
太宰治微笑地眨了一下眼睛。
說話間，太宰治微微俯下.身，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摘去了由香織髮間的樹葉。
他注視著由香織，鳶色的眼瞳專注而深邃，彷彿倒映著整個夜空和星星的光影，
「因為我想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的話，就能見到煙花下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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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恭喜唐澤先生
如願以償的
化成骨灰，去奈何橋和戀人重逢了
正所謂，阿織不來就宰
那就宰來
太宰他啊
很明顯預感到了什麼
果斷打出了直球
第164章 Episode 164 強開戀愛線
煙花和永恆，就像一對雙生的矛盾命題。
太宰治無法判斷，數百年前，如果唐澤長寧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戀人最後一面，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
但關於唐澤一族的『花火王國』，恐怕要就此停歇了。
時間回到半小時以前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內
「事實是，你從沒打算殺死唐澤長寧，恰恰相反——」
「唐澤先生，你與你的兄弟姐妹，用自己的血肉反向控制了你們的養父，而我們，則是你們精心準備的，送上去的大餐。」
太宰治看著眼前的委託人，語氣平淡地道出了駭人的事實。
鳶眼青年的結論就像一個信號。
話音落地的瞬間，國木田獨步清楚地看到，對面的唐澤敏行倏然睜大了雙眼，臉上鎮定自若的面具終於被徹底撬下，露出了驚愕的內在。
大餐……
太宰這傢伙，說得是真的？！
國木田獨步不可思議地瞪向唐澤敏行，
「你們瘋了嗎？竟然打算用活人去餵一個怪……？」
姜發青年剛想把『怪物』兩個字說出口，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國木田獨步猶豫了一秒，又硬生生地嚥下了到嘴邊的話。
他選擇轉頭看向太宰治，尋求答案，
「這不對……太宰，他們為什麼非要選偵探社的人？太冒險了。」
「先不說成功率有多少，即使真的丶真的被他們得逞了，偵探社的大家可是有完整的人際社會關係。」
在發現調查員一去不復返後，其他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等到亂步他們介入調查，唐澤一族所隱瞞的謀劃依舊會曝光。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避開高危險人群，將那些連姓名都沒有的流浪漢作為目標，才是最佳的選擇。
畢竟，在大部分的人眼中，這些流浪人員與『透明人』無異——
沒有固定的住所丶身份證明，即使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在無人報案的前提下，警方更不會浪費警力投入調查。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異能力者的血肉，是最後的機會。」
太宰治瞥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委託人，語氣肯定說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唐澤先生，您的養父應該差不多到極限了吧？」
「即使你們再聰明，作為人類，也絕不可能輕而易舉地用血肉控制住一個【鬼】。除非，他存在著某種致命的缺陷。」
而對【鬼】來說，什麼樣的缺陷，可以讓一群利慾薰心的養子鋌而走險，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就像是飼養農作的老牛一樣。」
「反正都要走向末路，與其花費心力和高價減輕一頭病牛的痛苦，不如換一種激素養料，在對方死之前，使勁榨出最後一滴價值。」
這句話，讓唐澤敏行的臉皮猛地抽動了一下。
太宰治的推測彷彿密集的子彈，根本沒有給他一點反駁的機會。
有的時候，世事的奇妙之處就在於此——
你以為自己布下了完美的陷阱，計算好了棋盤上的每一步，就等著獵物走入棋局。
但結果卻是，獵物根本不打算配合。
對方趕時間，直接一把掀翻了桌子，快進到結局。
至於事後，武裝偵探社的追責，就更簡單了。
「國木田君，你覺得，這位委託人先生，為什麼一定要選在阿織請假的時候找上門呢？」
太宰治問道。
「為什麼？」國木田獨步一愣，微微皺起眉，
「不就是想要避開沙條，然後再……不對！」
國木田獨步在太宰治的目光中一怔，猛地反應過來。
他驚駭地扭過頭，如同看一頭真正的怪物般，看向了唐澤敏行，語氣帶著怒意，
「你們特地避開沙條，不僅僅是為了計劃順利，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沙條，是你們的後手。」
試想一下，如果唐澤一族真的成功了，而偵探社的追查也如約而至。
那麼，唐澤敏行他們會怎麼做？
【「很抱歉，我們並不知道老師原來這種怪物……」】
【「但悲劇已經釀成，除了歉意，我們無法表達更多，如果諸位能接受我們的補償……看在民眾的安全上，請務般我們解決這個怪物——」】
這就是答案。
作為【鬼】的唐澤長寧會被推出來，被當成直面【斬鬼】怒火的替罪羊。
而考慮到惡鬼的隱秘性，即使偵探社識破了唐澤一族的目的，也不能向世人公布，甚至還要咬牙，跟著一起粉飾隱瞞。
那麼剩下的呢？
剩下的，武裝偵探社還能做什麼？
除了唐澤長寧之外，唐澤一族都是被蒙在鼓裡的『無辜之人』。
難道那位【斬鬼】，站在正義和官方這一邊的武裝偵探社，還能對他們一介無辜的受害者出手嗎？
而這，才是唐澤敏行計劃的全貌。
武裝偵探社的立場丶惡鬼的秘密丶由香織的身份……全部都被計算在內。
唯一漏算的一點是，他們太小看偵探社了。
於是，苦心的算計就此碎裂得徹底。
太宰治所揭開的事實，讓室內徹底陷入了死寂。
會議室外，頭頂的天色越來越暗，大半夕陽已經沉入城市的地平線下，天空隱約能看到閃動的晚星。
一陣夜風吹過，國木田獨步的肩膀微不可見地一抖。
在少了明亮溫暖的陽光之後，姜發青年再次感到了一股涼意順著背脊向上，讓人遍體生寒。
「事實上，唐澤先生——」
太宰治注視著神情難看的委託人，開口打破了一室死寂的空氣，
「你該慶幸，你們的運氣很不錯，遇到的是唐澤長寧老先生，一個特例中的特例。」
但凡換成其他任何一個惡鬼，現在坐在這裡的，就該是一具白骨了。
「…………哈。」
運氣不錯的唐澤敏行嗤笑一聲，語氣不以為然。
這一瞬間，國木田獨步甚至覺得，比起那位素未謀面的唐澤長寧，眼前的這個青年，反倒更像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鬼蜮魍魎。
唐澤敏行張開嘴，他想要說什麼。
實際上，在整個過程中，從指認到揭露，某個鳶眼青年完美地展現了什麼叫做『趕時間』，沒有給對方一點點開口的機會。
現在，空氣終於安靜了下來。
一切彷彿塵埃落定。
唐澤敏行張開口，正準備說什麼時——
「滴滴滴。」
一串突兀的鈴聲響起。
「嗯，正好十分鐘。」
太宰治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歸零的倒計時。
在說完這句話後，他沒有理會委託人，徑直起身拿過了一旁裝著月華刀的大提琴盒，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等等，太宰，你到哪兒去？！」
事情還沒完啊！
國木田獨步愣神地看著太宰治的動作，顯然，還沒有從震撼中反應過來。
「嗯？當然是去接阿織啦。」
太宰治眨巴著眼睛轉過頭。
青年鳶色的眼瞳亮晶晶的，看起來清爽又無辜，就是說出口的話無比欠揍，
「不好意思啦，國木田君，我可是即將有家室的人呢，十分鐘已經是極限了，才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浪費在一群單身漢上！」
「所以，就是這樣，接下來的收尾工作，就拜託你啦~」
太宰治微笑地擺手。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
嘖，去你的有家室啊，混賬太宰！！不要把偷懶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啊！！
……等等，不對，什麼家室？你哪兒來的家室？
你這傢伙自己不也還是單身漢一個嗎？！
國木田獨步額頭的青筋狂跳，剛準備吐槽，突然眼角一抽，反應過來。
等一下，總不可能是沙條她今晚就……
姜發青年瞪大了眼睛，一臉震撼。
彷彿是印證國木田獨步的猜想般，就在太宰治即將踏出會議室的下一秒，突然，青年的手機再次響了兩聲。
這次是短信的提示鈴聲。
「嗯嗯，肯定是阿織！」
太宰治笑眯眯地點頭，單手摁開短信。
兩秒後，國木田獨步看到，某個鳶眼青年臉上的笑容一僵。
下一刻，太宰治緩緩轉過頭，視線居高臨下地落在委託人的方向，笑得彷彿一個黑泥翻滾的大魔王。
「……又做什麼？太宰。」
國木田獨步眉心一抽，突然產生了一種極度熟悉，又極度不祥的預感。
果然——
「不，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開心的事。」
鳶眼青年保持著笑容，語氣可親地對唐澤敏行說道，
「忘了說了，恭喜你啊，唐澤先生，您的委託達成了哦。」
「就在剛剛，我家阿織似乎和您的養父碰上了。」
「哎呀呀，真是令人驚嘆，有時間琢磨漏洞百出的計劃，結果連一個行將就木的【鬼】都看不住。」
「『唐澤熄，夜空寧』，看來，接下來全國的夜空，能安靜很長一段時間了呢。」
「你說什麼？！」
唐澤敏行臉色遽變。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要去抓太宰治。
然而在這以前，他已經被國木田獨步制住，只能狼狽地怒吼著，眼睜睜地看著那抹駝色背影離開。
煙花和永恆，就像一對雙生的矛盾命題。
太宰治無法判斷，那位唐澤長寧先生如果再快一點，是否能如願以償地見到自己的戀人。
但是他知道，此刻屬於自己的戀人，就在煙花下。
所以——
再快一點，必須再快一點，去見期待的人。
開往東京都神社的車內
太宰治毫不猶豫地將油門踩到底，成功把一輛轎車開出了賽車的架勢。
一段半小時的車程時間，硬是被縮短了一半不止。
當鳶眼青年踏入神社的樹林時，恰好看到了【鬼】消散成灰的最後一幕。
而他所期待的少女就坐在長椅上，彎腰把拐杖撿起，與那些遺物放在了一塊。
月光照在了由香織的側臉頰上，映出了少女若有所思的沉靜神情。
神明雖然任性，但偶爾也是公平的。
在目睹了心操師一步步計算至今的手段後，終於願意送上一點助力，象徵性地幫忙推一推某個鋼板似的吸血鬼。
就在不久前，【鬼】與人類短暫的故事，同樣通過定位器的功能，傳入了太宰治的耳中。
鳶眼青年從未像這一刻清晰地意識到，他的心上人就站在陷阱的邊緣。
一隻腳已經踏了出去，還差最後一步，就能落入懷中。
【「我好後悔……」】
【「如果我當初再早一點的話……再早一點的話，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是不是就能見到她……」】
唐澤長寧消散前的呢喃猶在耳邊，沒有被風抹去。
而真正擅長時機的獵手，自然不會放過這樣天賜的機會。
太宰治很清楚地知道，以黑髮少女的性格，在親眼目了一段人與非人的結局之後，不可能毫無感觸。
所以，接下來，無論他原本對夜晚的安排是什麼，現在都只剩下一件事——
靜謐的夜空下，太宰治走到由香織的身邊，擡手摘下了落在少女髮間的樹葉。
「因為，我想再快一點啊，阿織。」
「我想再快一點，見到煙花下的你。」
由香織的思緒驟然一斷。
自家搭檔如同疾風一般出現，猝不及防的話語就如同一把利劍，又一次毫無預兆地戳破了兩人之間平靜的表面。
就像站在岸邊思索的人，在得出答案以前，卻被捉住手腕，猛地扯入海水之中。
由香織定定地看著太宰治。
此前隔開的距離被驟然拉近，於是連帶著，黑髮少女腦中那些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丶本應該是冷靜的商談，也跟著被攪亂。
思路被打斷，籌謀的話語像被黑貓撥亂的毛線團般，凌亂不堪。
「我……」
由香織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過去大部分時候，遇到這樣的情況，某個心眼繃帶怪都會兩眼一彎，露出笑吟吟的表情，貼心地轉移話題。
不過這一次，太宰治顯然不打算後退。
鳶眼青年一動不動地與由香織對視，任由少女臨時組織語言，等待答案。
【如果在這裡混過去了的話……】
一個想法從由香織的腦中冒出。
【不管什麼樣的回答……不會讓你混過去的。】
太宰治微笑地彎起眼角，手指輕輕用力，那片從由香織髮間摘下的落葉，被捏成了碎片。
由香織看了一眼搭檔掌心的碎葉，沉默了片刻。
……好吧。
最終，她在心中輕聲嘆了口氣，放棄了一路上打好的腹稿。
由香織掀起眼睫，看著太宰治的眼睛，給出了答案，
「太宰，我曾經說過，不認為【鬼】有和人類相戀的能力，即使是現在，我也保持同樣的想法，這樣可以嗎？」
「我無法理解戀心，但我在乎你，比任何一個人類都更多。」
「也許在未來，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我依然無法回應你同等的心情，這樣也可以嗎？」
由香織直白地問道。
黑髮少女的嗓音很平靜，其中卻充滿了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的疑惑。
【這樣的發展不對。】
大腦內屬於理智的部分震顫著，給出了正確的判斷。
但直覺卻在搖頭，把更多丶更多曾經聽過的建議翻了出來，遞到了由香織的眼前。
【「——如果那條青鯖已經讓你產生了這樣的疑慮……」】
【「沙條小姐，我從未憎恨過的我的父輩，或是怨恨過命運的不公，我只是後悔……我好後悔，如果當初再快一點的話，再快一點——」】
【「那是不正常的，但即便是如此，就算是這樣，也想要妥協靠近……」】
不同的建議在由香織的腦中迴盪，最後，它們都變成了一個聲音。
【「阿織，告訴你的朋友，不要獨自困惱那些。」】
神社靜謐的樹林間
遠遠的，傳來了人群熱鬧的喧囂。
此刻，太陽早已落山，深沉的夜幕降臨。夜空如同一塊廣袤的黑藍幕布一般，在眾人的頭頂舒展。
祭典已經到了高.潮，空氣中飄來煙花獨有的硝石氣息。
「十丶九丶八——」
祭典的那一側，人群興奮地舉起手臂，整齊地倒計時。
而由香織的腦海中，埃斯梅溫柔的聲音還在繼續，緩緩道出了作為同族的建議——
【「阿織，人類和吸血鬼之間，從來沒有標準的答案。」】
【「不要獨自困惱，把你的顧慮都告訴他，至於之後，是否有未來，該是怎麼樣的『戀愛相處』，該由你們共同決定。」】
……好吧。
那就，一起決定。
一聲聲倒計時中，由香織很輕地深呼吸。
她對上太宰治的視線，開口落下了最重要的一句，
「太宰，或許直到最後，我對你也是搭檔的重視更多，因為這樣，所以才有了『戀人』，這樣對你來說，也可以嗎？」
太宰治沒有說話。
少女話音落下的瞬間，時間像是暫停了一般，樹林間的空氣也跟著微微一靜。
由香織目不轉睛地看著太宰治，這一次，輪到黑髮少女等待答案。
【這麼過分的要求。】
【……如果決裂的話——】
由香織已經做好了準備，然後下一刻，她卻看到自家搭檔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笑意。
像是純粹的喜悅，又像是終於捉住了獵物的獵人，正大光明地吹響了入侵的號角。
「阿織，我是個很貪心的人，非常丶非常的貪心。」
太宰目光鎖定由香織，一步步靠近。
他的手臂攔上少女的後腰，手掌撫上由香織的臉頰，
「無法理解沒關係，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暫時無法回應同等的心情也沒有關係，那就站在原地，我來想辦法——」
搭檔，戀人？
那種東西怎麼樣都無所謂。只有先邁出一步，才有全部得到的可能。
那如果，最後還是失敗了呢？
呵……
太宰治微笑了起來。
遠處，人群的倒計時歸零。
響徹的尖哨聲中，一顆焰火拖曳著明亮的尾巴直直升空，在神社的天空綻放出夏季尾端的花火。
「那些都沒有關係，阿織。」
太宰治溫柔地說著，彷彿是世上最體貼寬容的戀人。
他扶住了由香織的後腦勺，在漫天的煙花中，朝著少女俯下頭。
直到彼此對視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對方的輪廓和天上的銀河月光，溫熱地鼻息落在唇上，在拉近的距離中覆蓋，逐漸交纏成相同的頻率。
回應？
沒有關係，就算沒有那種東西，他也會把『戀人』變成侵入血骨的現實。
失敗？
不，那個時候，【搭檔】的定義就是他說得算了。
而他的戀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別拒絕他。
然後——
「阿織，閉上眼睛，讓我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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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恭喜太宰先生
成功打開阿織的戀愛線
雖然過程計算不斷
感情還不對等
不過某個心眼繃帶怪表示
都不是問題
只有邁出一步，才有得到的可能
他來幫阿織追進度
一定能讓戀人告白！
自信.jpg
第165章 Episode 165 純愛系VS肉食系
與吸血鬼接吻，不亞於是在和死神共舞。
他們為狩獵而生的獠牙，鋒利如刀尖，只要輕輕一觸碰，就能輕而易舉地刺穿皮膚，扎進獵物的咽喉。
迷醉的神經毒素隨之侵入血管，蔓延全身。
在連最後一絲反抗意識都被鎮壓丶癱瘓後，獵物就只剩下被吸血鬼擁抱在懷中，一點一點淪為食物的結局。
所以，再重複一遍——
吸血鬼的獠牙很危險。
即使是日常，暫時退成了非進食形態的小虎牙，也絕對不是人類可以隨便把弄的玩具！
更不用說，還是這種……！
「……等一下，太宰，不准舔那裡——！」
由香織的呼吸頻率一亂，趁著換氣的空擋，聲音急促地警告。
可惜，某個心眼繃帶怪完全沒有聽從的意思。
交纏的唇舌只分開了一秒，又重新纏上。青年扶著由香織後腦勺的掌心向下，貼在少女的後背微微用力，把戀人不斷壓向自己。
如果說，數分鐘前煙花下的親吻，還算引導和克制的話，那麼現在，就只剩下毫無顧忌地侵占和掠奪。
某位前Mafia幹部，顯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溫和。
明明該是位於下風的人類，卻不怕死一樣，惡劣地無視了戀人的警告。
氣息交換間，太宰治不斷用舌尖去撩撥由香織的虎牙，直到一退再退的黑髮少女忍無可忍，生澀地動了動舌頭，想把在自己口腔內肆無忌憚的混蛋推出去。
然後下一秒，由香織就聽到了一聲青年溢出喉嚨的輕笑。
她被趁機咬住了舌尖，糾纏地加深，被迫交換了一個濡濕而令人窒息的深吻。
這個得寸進尺的傢伙！
由香織火大地瞪向太宰治，目露警告。
可惜，此刻少女湛藍的眼瞳因為親吻，而沾染上微微的濕氣，顯得異常晶瑩漂亮，加上狠狠瞪來的凜然眼神，不僅威懾力大打折扣，反而讓人想更過分的欺負。
看一看，被逼入邊緣的斬鬼小姐，會不會露出更可愛的表情。
會破口大罵嗎？
在罵人時被咬住舌尖，會氣得流出眼淚嗎？
不得不說，這樣的念頭簡直糟糕又過分。
那麼問題來了，某個心眼繃帶怪，是這麼惡劣的人嗎？
沒錯，他是。
太宰治看著由香織，心中猛地一動。
一個欺負老古董戀人的辦法，隨之緩緩浮出腦海。
由香織背後一個激靈，預感到了危機。
太宰治後退一步，放開了少女。
他側過頭，鼻尖在由香織的鼻尖處蹭了蹭，還沒來得及動作，下一秒，太宰治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麻，手肘的麻筋被有技巧地輕輕一按。
下一刻，鳶眼青年就像被揪住了後頸肉的黑喵似的，揪著衣領推開了。
「阿織！你怎麼能這樣！」
太宰治不敢相信地瞪圓了眼睛，露出了貓貓震驚的表情。
「哼。」
由香織冷哼一聲，雙臂環胸，眼神犀利，
「別小看人啊，太宰，同一招對吸血鬼是不起作用的！」
雖然礙於人類，她不能動手把人打成小餅乾。
但怎麼在不造成傷害的前提下，讓人老實下來，她可是專門請教過卡萊爾，再清楚不過了！
太宰治：「……」
「阿織，你還記得我們是LoveLove的戀人嗎，不是在戰鬥哦！」
不要把親密的接吻，說成是奇怪的對戰武器啊！
太宰治不滿地鼓起臉頰，語氣幽怨地說道。
由香織聞言一愣，眨了眨眼睛，像是終於反應過來般輕輕『啊』了一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黑髮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頰，
「抱歉，不小心忘記了，那我下次注意？」
太宰治：「……」
欺負老古董戀人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徹底破產。
太宰治幽幽嘆氣，語氣中透著一股莫名的鬱卒，
「……阿織，就在剛剛，你成功粉碎了我作為男人的自尊心哦，這樣會讓我很擔心，我們之後的生活的。」
為什麼呢？
明明喜歡的心上人成為了戀人，又得到了親密的貼貼，這兩件快樂的事情重合在一起，本該是雙倍的喜悅。
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反而有種要糟心的預感。
「……哦丶哦。」
由香織不解地看了眼太宰治，臉上完全不見普通女孩，在和戀人親吻後該有的羞澀反應。
唔，不過嘛——
由香織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和太宰治並肩往神社外走。
在這以前，【鬼族】唐澤長寧的遺物已經被收了起來。
但由香織沒有把它們帶走，而是選擇就地掩埋，埋在了神社樹林的深處。
根據太宰治的說法，多摩川淺間神社建於平成時代。
而在這更早以前，直到大正年間，這裡都還是一處漁村，以盛產各種海產品聞名，之後隨著革新，誕生了不少工業商品。
而花火，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裡應該就是【鬼族】唐澤長寧曾經生活的故土。
落葉歸根，埋屍故鄉。
這大概算是命運，給予這個倒霉又不幸的鬼族，唯一的賜福了吧。
處理完【鬼族】的遺物後，由香織和太宰治順著青石台階向下，離開神社。
他們的肩膀靠得很近，垂在身側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出，牽住了彼此，默契地十指相扣。
微風徐徐的夜色中，傳來了遠處人群熱鬧的歡笑。
不斷有明亮的焰火升空，在黑髮少女的背後綻開，幾乎映亮了神社的半片夜空。
在兩人即將踏出神社時，如同某種奇異的直覺般，由香織忽然轉頭，看向了神社的鳥居。
「咻——」
恰巧此時，又一顆煙花拖曳著焰火升空，炸開的璀璨亮光一瞬照出了鳥居神牌上的字跡。
【多摩川淺間】
主祭「木花咲耶姫命」，是戀愛與姻緣的神明。
戀愛啊……
由香織定定地注視著鳥居上的神牌，心中突然微微一動。
說不清是直覺，還是某種奇妙的靈感，黑髮少女腳步一頓，驟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阿織？」
太宰治轉過頭，關切地問道。
他以為自家戀人又想起了什麼重要的情報，或者是發現了和【鬼】有關的氣息。
太宰治甚至在心中已經做好了，晚上安排的約會泡湯，陪著對方去斬鬼的準備。
沒辦法，誰讓他的戀人，是可愛丶理智，又殘酷的『斬鬼小姐』呢？
然而下一秒，太宰治卻發現由香織一動不動地站著。
黑髮少女沉默著，對自己投來了若有所思的目光，一副在認真琢磨什麼的表情。
「阿織？」太宰治再次疑惑地開口。
「唔……」
這一次，由香織終於有反應了。
只見黑髮少女擡起手，招財貓似地對太宰治擺了擺手，
「太宰，頭低下來一點。」
太宰治看著表情嚴肅的由香織，一向聰明的腦袋難得冒出一個問號。
雖然不知道戀人要確認什麼，但青年還是信任地彎下腰，微微側過頭，把耳朵靠近了由香織的方向。
「阿織，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太宰治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他就感到眼前的光線一暗，肩膀被由香織的掌心輕輕搭住。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搭在肩上的手指，隨著少女踮起腳尖而微微用力。
下一刻，一個輕柔的親吻落在了唇角，彷彿微涼的清風和羽毛，發出『啾』的一聲，帶著熟悉的氣息，一觸即離。
太宰治的呼吸一滯，瞬間睜大了眼睛，少見地呆住了。
「唔，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這麼做一下比較好。」
完全戀愛新手，段位比幼稚園還低的吸血鬼小姐撓了一下臉頰，對自家搭檔，不對，應該說是戀人眨了一下眼睛，坦誠地說道，
「太宰，我並不擅長戀愛，這樣的相處也是第一次。所以，如果你對未來的生活有任何擔憂的話，記得告訴我。」
「雖然我是新手，但我會努力學習的。」
就像鳶眼青年說過的——
【「無法理解沒關係，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暫時無法回應同等的心情也沒有關係，那就站在原地，我來想辦法——」】
只不過，戀情是兩個人的事。
從來沒有一方站在原地，任由另一方靠近的道理。
那未免也太狡猾丶省事了一點。
所以——
由香織認真地看著太宰治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道，
「太宰，不是『站在原地』，我也會向你靠近的。」
唔，就是現在，還需要一個讓她學習的『老師』。
太宰治感到自己的思緒有點顫抖。
心臟也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連帶著最簡單的心跳和呼吸，都泛著一種細密又奇異的疼痛。
讓人手足無措，狼狽地分寸盡失，卻又……
甘之如飴。
【他的阿織。】
【他的，阿織啊……】
鳶眼青年彷彿靜止了一般，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由香織。
他的眼瞳映著亮光，就好像落入了夜空的花火，有什麼洶湧的東西跟著浮現了上來。
就在由香織即將看清時，突然後腰一緊。
黑髮少女整個人被大力地擁入了青年的懷中，她的臉頰緊貼著戀人胸口的布料，能聽到耳邊一下又一下，心臟強有力的跳動。
「好過分啊，阿織——」
太宰治的嘆息從頭頂落下，伴隨著心跳一同傳入由香織的耳中，
「說著什麼對戀情苦手，又講出這麼過分的話。」
「好過分啊，阿織，你真是太過分了……」
由香織：「……？」
「哦丶那，那我收回？」
黑髮少女一臉懵逼地開口，完全Get不到自家戀人『過分』背後的真正含義。
……雖然不太明白，但既然太宰這麼講了，那她以後都不說好了。
由香織才剛這麼想，緊接著，又聽到一句拒絕當頭落下。
「不行！不許收回！」
「阿織，你這是在欺負我嗎！」
由香織：「？」
什麼欺負？
她這不是如對方所願嗎？！
由香織不理解，這是什麼反覆無常，毫無規律的對話？
既完全不懂搭檔在想什麼之後，今天，由香織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疑惑——
完全不明白自家戀人在想什麼。
黑髮少女一頭霧水，然後，她就聽到自家戀人突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正義凜然的認真語氣，說出了更加無法理解的話。
「咳咳，阿織，既然你說了會學習。那麼，戀愛第一課——」
太宰治鬆開雙手，稍稍後退一步，表情嚴肅地看向由香織，一字一句說道，
「阿織，先喊一聲『老師』來聽一下。」
「來，跟我念，阿治老師~」
由香織：「……」
雖然不知道太宰在打什麼主意，但直覺告訴由香織——
自家戀人在和她玩很奇怪的遊戲，而且她有證據！
太宰（認真，絕對沒有私心）：「阿織阿織，來，是『阿治老師』哦~~」
阿織：「……感覺怪怪的，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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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就算是戀愛新手
純愛系，阿織
依然是最強的！
某個心眼繃帶怪
被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真是精彩啊
肉食系心操師VS純愛系吸血鬼
面對面
中門對狙（喝茶（呸，狗糧味的
悠于 2024-1-8 20:02
第166章 Episode 166 狗糧偵探社
如果說，有誰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由香織和太宰治的關係發生了變化。
那麼這個人選，必定非某個虎敦少年莫屬。
武裝偵探社樓下，漩渦咖啡店內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臨窗卡座，一模一樣的兩人組合。
只不過這一次，比起過去暗搓搓八卦同事的和諧場面，敦和谷崎潤一郎的氣氛就顯得有點一言難盡。
「……那個，敦君。」
坐在對面的谷崎潤一郎瞅了眼中島敦，又立刻眼睛疼般移開了視線，臉上寫滿了不忍直視，
「打個商量，你能別咧嘴笑了嗎，怪嚇人的。」
雖然這麼說有損同伴之情，但谷崎潤一郎表示，再不開口，他和敦遲早得瘋一個！
事實上，從進入咖啡店坐下來開始，中島敦臉上傻樂的笑容，就沒有卸下來過。
那無限歡樂的嘴角不斷上揚，都快一路咧到耳後根了，看得谷崎潤一郎的眼角直抽，有種身臨恐怖片《驚魂小丑夜》的即視感。
「啊，抱丶抱歉，那這樣呢？」
某個虎敦少年聞言，立刻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臉，努力拉平嘴角，做出認真嚴肅的表情。
然後兩秒後——
「嘿，嘿嘿。」
中島敦的嘴角跟彈簧似的，才按住壓平沒多久，又『biu——』地一下翹了起來，發出了快樂的嘿嘿聲。
配上少年努力做出的面無表情眼神，像極了剛從橫濱綜合醫院，第三精神科跑出來的頭號病友。
谷崎潤一郎：「……」
「算了，當我沒說，你還是保持原樣吧。」
中島敦：「哦，嘿嘿。」
谷崎潤一郎，默默搖頭。
事實上，不怪敦這副表現，畢竟，任誰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夢想成真，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儘管谷崎潤一郎依舊覺得，敦還是換一個『夢想』比較好點。
「不，你不懂啊，谷崎先生。」
中島敦十指交叉做祈禱狀，語氣飄乎乎的，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詭異的聖潔感。
換身衣服，就能直接往教堂裡一站，原地扮演壁畫上的大齡丘比特。
「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終於在一起了，歷時119天21小時52分，我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啊，這就是美夢成真，一生圓滿的感覺嗎？太好了，太宰先生不會孤獨終老了！」
中島敦越說越激動，兩眼飽含喜極而泣的淚花。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谷崎潤一郎，逐漸放棄吐槽，
「然後呢，敦君，你特地找我在這裡碰頭，該不會就是想說這個吧？」
「當然不是！」
聽到這一句，上一秒還在嘿嘿傻笑的中島敦，頓時神情一凜。
少年單手往背後一伸，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本大號活頁本，開始『嘩啦啦』翻頁，上面還貼滿了各種顏色書籤，口中念念有詞，
「谷崎先生，事已至此，我們要開始忙起來了！」
「首先，是幫忙調查適合香織姐和太宰先生舉辦婚禮的場所，以及祝禱詞丶來賓丶請柬……還有幼稚園，必須充分考慮校風丶師資丶課程，絕對不能讓小寶寶輸在起跑線上！」
谷崎潤一郎：「……」
「敦君，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你手上的這個活頁本……是什麼東西？」
「這個？」
虎敦少年停下翻頁的動作，看了眼同伴，一本正經地說出了不得了的發言，
「哦，這個是我替香織姐和太宰先生準備的《婚禮之書》，裡面記了一些婚禮的方案和預算，還有布置上的細節。」
「國木田先生說過，對待未來要未雨綢繆，善用手賬規劃，我覺得很有道理就，也準備了一本。」
沒辦法，香織姐看上去不像是會在意這種細節的性格。
太宰先生的話……
嗯，完全想像不到太宰先生，安安靜靜坐下來，策劃婚禮現場的畫面。
說不定，太宰先生還會覺得麻煩，慫恿香織姐丟下賓客私奔，一起去過二人世界！
這怎麼可以！
既然要追求幸福，那就要貫徹到底！
「谷崎先生——」
中島敦一邊說著，伸手在口袋裡掏了掏，神奇地掏出了一副平光眼鏡戴上，擺出某位名偵探的經典手勢，
「香織姐的幸福婚禮，就由我們來守護！」
谷崎潤一郎：「……」
谷崎潤一郎大受震撼，槽點太多，一時竟然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手。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敦君，你正常一點啊！」
先不說那個精確到秒，充滿了犯罪分子氣息的數字是怎麼回事，什麼叫做『就由我.們.來守護』？！
關他什麼事啊？他什麼時候也被算在內了？
還有，剛剛是不是有什麼很不得了的東西混進去了啊！
香織姐和太宰先生只是才開始交往吧？現在就琢磨婚禮，找幼稚園也太早了吧？！
谷崎潤一郎的嘴角瘋狂抽搐，感覺內心有十萬噸吐槽欲在翻湧。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敦一靜。
隨即，虎敦少年十指交叉置於下巴，眼鏡的鏡片反射出酷炫的白光，目光犀利，
「不早了啊，谷崎先生，你仔細回想一下，昨天香織姐和太宰先生聊天的話題。」
「話題？」谷崎潤一郎疑惑地擡起眉。
三秒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啊』了一聲，露出了『好像有點道理』的表情。
事實上，在最開始，偵探社的眾人並沒有發現任何變化。
畢竟，由香織不是會把戀情昭告天下的性格，至於某個心眼繃帶怪……
這位向來是黏黏糊糊的風格，甚至在黑髮少女自己都未察覺以前，就潤物細無聲地侵入了對方的生活，單方面達成了『和吸血鬼同居』的成就。
理所當然的，偵探社的眾人早就習慣了兩人的相處模式。
最多只是有點意外——
自從由香織銷假回來後，兩人好像……更親密了？
不管是日常的『搭檔猜猜樂活動』，還是黑髮少女意外從口袋裡，翻出一個眼熟的『小物件』。
等等，這個不是……？！
與謝野晶子一愣，猛地擡眼去看由香織。
就在與謝野晶子以為黑髮少女會生氣時，下一秒，她就看到由香織眨了眨眼睛，又隨手把金屬物件放了回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說回正題，晶子，這是你一直想要的手術刀套裝。」
「等一下！阿織，你先給我等一下！」
醫務室內
與謝野晶子用力一拍桌子，見鬼似地瞪大了眼睛，指向由香織的口袋，
「阿織，剛剛那個是定位器沒錯吧？怎麼回事？太宰那傢伙放的？你倒是給一點反應啊！」
「啊，這個啊——」
由香織瞅了眼自己的口袋，不在意地說道。
「我今天早上出門前就發現了，應該是太宰說要早安吻的時候放的吧，沒關係，不是什麼大事。」
與謝野晶子：「……」
這是可以不用在意的小事嗎？
阿織，你的認知是不是越來越奇怪了？！
這已經完全不是簡單的問題了啊，是需要報警的程度了啊！
與謝野晶子欲言又止，突然神情一凜，猛地反應過來，
「再等一下，什麼早安吻？你們現在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
醫生小姐太過震驚，滿腦袋都是『詭計多端繃帶怪』『無所不用極其太宰治』『又在忽悠阿織』幾個大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環繞，成功錯過了由香織提到的更多細節。
而某位可靠的下一任社長先生，則恨不得摳掉自己的雙眼。
彼時，由香織銷假回崗後，國木田獨步成功踢掉了麻煩又不幹人事的臨時搭檔。
姜發青年每天準時入睡，一覺安心到天亮，同時兢兢業業地執行手賬上的日程表，完全不用擔心，會有個浪費裝置跳出來，破壞規劃好的一天。
一切都是這麼完美，彷彿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容光煥發的流金歲月！
國木田獨步甚至發現，他前幾天掉的頭髮又都長回來了！
直到某天下午——
「沙條，這裡有一份委託你看一下，有點奇怪……」
國木田獨步手裡拿著份檔案，隨手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如果可以，國木田獨步也不想在午休時間，來打擾同伴。
但這份委託實在有點古怪。
不止一個目擊者聲稱看到了幽靈，連谷崎潤一郎搜集回來的情報，也顯示有異常，再考慮到某位可靠的偵探社大前輩，唯獨對靈異事件苦手……
「……咳。」
國木田獨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決定還是來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
他沒有多想地推開門。
結果話還沒說完，在擡頭看清了沙發處的畫面時，國木田獨步頓時臉色一青，露出了彷彿生吞了一桶青花魚罐頭的難看表情。
當時，由香織正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著一本雜誌。
白天的休息室內，用於遮陽的窗簾被拉下了一半，恰好擋去了刺目的陽光，留出明亮的一角斜照入室內，暖洋洋地落在地板上，映出黑髮少女安靜的側臉。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除了——
還有一個傢伙，正毫不避諱地枕在少女的大腿上，閉著眼睛，一副心滿意足的熟睡模樣。
國木田獨步：「……」
沙發上，聽到聲音的由香織轉過頭，豎起食指於唇前，壓低聲音，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噓，國木田先生，小聲一點，太宰睡著了。」
國木田獨步：「………………」
去他的睡著啊！
他敢拿自己的手賬發誓，某個繃帶浪費裝置絕對是在裝睡！
證據就是，哪個睡熟的傢伙還會暗搓搓地擡起手指，跟驅趕野犬似地對人擺手，就差明說——
「去去，到一邊去。」
「國木田君，打擾別人親親密密的二人世界，可是會被驢踢的！」
受到一萬點狗糧暴擊的國木田獨步，臉色鐵青。
他看上去很想拆穿某個混蛋，但最終，姜發青年還是在由香織真誠的目光下，生硬地抽了抽嘴角，隨後默默後退一步，手指顫抖地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而後，國木田獨步渾身惡寒，抓狂地往走廊牆上一靠。
他單手捂住臉，渾身散發著暴躁的氣息。
【惡！看到奇怪的畫面了，快點忘掉快點忘掉快點忘掉！】
國木田獨步不住在心中默念，試圖清空大腦。
但偏偏某個姜發青年的聽力又太好，即使隔著門板，也能聽到休息室內，飄出的一些隻言片語。
「我吵醒你了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都是國木田君大嗓門啦，吵得我腦袋好痛啊。阿織，膝枕的能量好像還差一點，能呼呼一下嗎？有了這個，我絕對能滿血復活了哦！」
「不要隨便甩過給國木田先生啊，你這純粹是大晚上跑去吹風，著涼了吧。」
「阿織！」
「好吧，好吧，什麼『呼呼』？」
「嗯嗯，『呼呼』就是你對我——」
啊啊啊啊！！住口啊！
你這個毫無廉恥心的繃帶浪費裝置！
他的耳朵，他的耳朵！
眼見休息室內的發展走向，逐漸破廉恥化，國木田獨步無聲尖叫地捂住耳朵，馬不停蹄地大步離開。
在這期間，國木田獨步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跟被1噸的鐵錘砸了一下似的，嗡嗡作響，距離鏡片爆炸，當場羽化登仙只差了一點點。
活不下去了。
這個到處充滿了奇怪狗糧的偵探社，他們是一分鐘也活不下去了！
午休後，辦公室內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表情陰沉地坐在位子上，一副身處狗糧地獄的架勢。
他們的左前方，是一如既往黏黏糊糊，在危險的骨科邊緣試探的谷崎兄妹。
側後方，是一同坐在沙發上，隨意聊天的由香織和太宰治。
某個虎敦少年則是待在自己的椅子上，敏銳的目光時不時掃過由香織和太宰治的方向，臉上寫滿了猜測。
「怎麼了，敦？」泉鏡花奇怪地問道。
中島敦雙手合十，擺出了福爾摩斯的經典推理造型，語氣嚴肅地說道，
「鏡花醬，我的左眼皮跳得很厲害。」
「啊？眼皮？」
這又是什麼說法？
泉鏡花歪頭，一臉問號。
中島敦語氣認真，
「正所謂，『左眼跳福，右眼跳兇』，鏡花醬，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馬上就要有好事發生了！」
泉鏡花：「……」
怎麼辦，突然好擔心敦的精神狀態啊。
泉鏡花擔憂地想道。
就在這時，彷彿是印證虎敦少年的那一句俗語般，一個像是短信震動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沙發處，太宰治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摁開屏幕看了一眼。
下一秒，只見某個心眼繃帶怪兩眼一亮，看向由香織，歡天喜地冒出一句，
「是好消息呢，阿織！」
「之前定做的水床完工了哦，晚上我們一起試試吧！」
辦公室內
正好在喝東西的櫻木事務員猛地嗆住，一口咖啡全噴在了隔壁同伴的臉上，與謝野晶子『撕拉』一聲，不小心把雜誌從中間撕成了兩半。
辦公桌邊，國木田獨步的手指一抖，在鍵盤上敲出一連串的『いいいいい——』的亂碼。
一片死寂的三秒。
第四秒時，偵探社的空氣彷彿炸開了鍋！
「什麼！什麼——！！什麼床！」
「阿織！你和太宰先生該不會已經……？！什麼時候？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
「我不同意！阿織！我們不同意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一片亂糟糟的兵荒馬亂中，唯獨某個虎敦少年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然後，敦緩緩地咧開嘴巴，臉上浮現出一個夢想成真的笑容。
「嘿，嘿嘿。」
###
已知線索：
偵探社
變成了奇怪的
狗糧地獄
眾人感覺自己
承受了一萬點暴擊
唯獨敦
緩緩拿出了
準備已久的《婚禮之書》
是時候忙起來啦！
哈哈！
PS.
這個水床，就是當時噠宰薅上呼一的羊毛，定做的哦~
嗨，上呼一知道後，一定會很開心吧（你？
第167章 Episode 167 醋意和禮物
……水床？
由香織聞言一愣，很快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麼一件東西。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當時在商場，太宰治到底趁機薅了多少惡鬼上呼一的羊毛。
這幾天，黑髮少女陸續收到了各式各樣的定做家具，從最小型的廚具丶餐桌丶書架，一路升級，最後甚至還冒出了一組鞦韆和全套沙發。
彼時的由香織：「……」
其他的都能理解，但是這個鞦韆——
由香織一臉疑惑地伸出手指，確認一般輕輕戳了一下垂落的鎖鏈，看著大號的鞦韆晃晃悠悠地搖起來。
這一刻，黑髮少女感覺自己腦袋上的問號，也要跟著晃蕩了出來。
「太宰，你很喜歡盪鞦韆嗎？」
由香織轉過頭，不解地看向身旁的青年，開始認真思索，如果下一件家具是滑滑梯，她要擺在哪裡。
總不可能直接搬進浴室吧？
然後再換一個大一點的浴缸，直接改造成縮小版的水上樂園？
「這也未嘗不可哦，阿織，聽上去超級有意思呢！」
像是看出了由香織腦內的想法，太宰治連連點頭，開始認真地出起餿主意，
「正好，我們可以再多加幾個衝浪板，滑梯設置成連環急轉彎的軌道，再打通天花板，以後每次一次洗澡，都是酣暢淋漓的激流勇進……」
「然後一頭撞在瓷磚上，血濺當場嗎。」
由香織一臉無語地開口。
她已經能想像到自家戀人頂著一腦袋的血，雙手抱膝地蹲在浴缸裡，頭頂跟噴泉似地往外『biubiu——』冒血花的場面了。
不行！絕對不行！
黑髮少女用力搖頭，堅決駁回了這個一聽就不靠譜的兇案現場行徑。
「……欸——明明很有意思，感覺很不錯的。」
太宰治失落地嘆了口氣，一副發自內心遺憾的模樣。
然後下一秒，就見他走到鞦韆旁邊，伸手搭在鞦韆的垂鏈上拍了拍，兩眼亮閃閃地看向了由香織，
「好吧，沒有浴室滑梯也行，阿織，來試試鞦韆吧，我帶你飛高高哦！」
「…………啊？」
由香織感覺，自己完全沒跟上戀人節奏，甚至懷疑，要麼是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要麼就是自家戀人的腦袋，終於退化成了五歲。
他們的話題是怎麼從『浴室改裝』一路跳到『盪鞦韆』的？
這是不是有點太抽象了？！
更可怕的是，結果繞了一圈，這個鞦韆竟然還是給她準備的嗎！
由香織敬畏地瞅了眼鞦韆，臉上寫滿了拒絕，
「太宰，我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沒有這種富有童心愛好。」
誰要玩幼稚的鞦韆啦！
而且，她可是超厲害的吸血鬼，就算真的想要體驗一把高空飛行，隨時可以再爬一次橫濱的地標大廈，從樓頂的避雷針一躍而……
由香織的這番話還沒說出口，下一刻，少女就看到自家戀人眨了一下眼睛。
「……這樣啊。」
太宰治沒什麼表情地垂下眼睫，學著由香織之前的動作，修長的指尖在鞦韆上戳了戳，
「好吧，果然比起幼稚的鞦韆，還是地標大廈更帥氣一點。」
「我明白了，阿織。」
由香織：「……」
你明白了什麼？
這話聽著，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為什麼要特意點一下『橫濱地標大廈』？那不是中也兼職（……）的旅遊景點嗎？
黑髮少女看著突然情緒低迷的戀人，腦袋上問號直冒。
明明對方什麼也沒提，由香織卻莫名地感到了一股說不出的心虛。
就好像被放置在家的黑貓，好不容易等來了期待的小夥伴，興高采烈地和對方分享最新的貓爬架。
結果，不僅被搖頭嫌棄，小夥伴還直言隔壁的狗狗屋頂更帥氣。
最刺激的是，黑貓不久以前，才剛被狗狗挑釁過。
啊，這是何等心狠的小夥伴啊——！
……不對，什麼亂七八糟的！
由香織瞬間回神，一秒停止了腦內越發離譜的小劇場。
好吧，雖然不知道自家戀人又在琢磨什麼……
由香織瞅了眼失落地垂著眼睫，似乎連頭髮都失去了精神太宰治。
在猶豫了幾秒後，黑髮少女還是梗著脖子，強忍著一言難盡的羞恥感走到鞦韆邊。
由香織背對著太宰治，在鞦韆上坐下，繃緊了臉，
「推吧，飛丶飛高高。」
在那之後，由香織以為鞦韆已經是最離譜的家具了。
沒想到今天，又冒出了一張水床。
老實說，黑髮少女一點也不想知道，自家戀人口中的『試一試』，又是什麼一言難盡，堪比幼稚黑歷史的試法。
難道是類似兒童海洋球館的蹦床蹦蹦跳……？
嘶，不行，她拒絕！
總之，保險起見，這個水床果然還是……
由香織側過頭，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太宰治，正準備提議，要不把這個大件家具丟去客房，或者乾脆轉手賣掉。
反正是惡鬼上呼一的『羊毛』，不差這一件。
「那個，太宰，要不我們——」
偵探社內
由香織開口，話才說一半，就聽到一句義憤填膺的抗議率先爆出。
「絕對不可以！」
「阿織！不行——！絕對不行！」
「欸？」
由香織聞言一驚，循聲轉過頭，驚訝地發現辦公室內的眾人，不知什麼時候集體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阿織，好好想想，這可是很慎重的事情！」
與謝野晶子丟開了手裡撕成兩半的雜誌，認真地盯著由香織說道，
「雖然作為外人，我不好插手私事，但作為友人，我堅決反對，太快了，至少再等一等！」
「又或者——」
颯爽的醫生小姐停頓了一秒，突然瞥了眼某個居心叵測的繃帶怪，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
「或者，你先和其他人試試，多一點選擇總是好的，總之，不要這麼早決定。」
在這裡，與謝野晶子說的是確定情侶關係。
但很顯然，另一位可靠的國木田先生想岔了。
姜發青年聯想到自己在休息室外，無意中撞見的膝枕畫面，瞬間如福至心臨，打開的思路一路偏離，拐向了某個不可描述的方向。
於是，繼櫻木小姐之後，國木田獨步一梗，當場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發出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什……什麼多試試！」
「與丶與謝野，我等不提倡這種有悖社會風氣的……咳咳咳咳咳！！！」
國木田獨步漲紅了臉，不知道是窘迫還是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咳得震天響。
「這丶這原來，還有悖風氣嗎？」
只是丟一張水床而已？
由香織一臉震撼。
她怎麼完全不知道，原來霓虹是這麼……呃，嚴苛的國家嗎？
「沒丶沒錯！阿織，我同意與謝野醫生的說法！」
最先發出抗議的櫻木小姐腳下一個用力，連帶著椅子，一起滑到由香織的跟前。
同時，櫻木事務員趁著少女不注意，右手背在身後，不著痕跡地一擺。
下一刻，其餘的事務員小姐跟演習似地，紛紛椅子一滑，恰好擋住了有話說的敦。
把虎敦少年隔離在了包圍圈外，無法強行突破。
「……那個！香織姐，我覺得……」
敦焦急地站起身，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事務員小姐們高聲的討論蓋了過去。
「誒呀！小林小姐，你看看這份文件，好奇怪呢！」
「對了，鏡花醬，你喜歡小兔子嗎？姐姐這裡正好有動物園的門票哦，週末一起去吧。」
「什麼什麼？動物園嗎？也加我一個！」
包圍圈外，女孩子們悅耳的聲音不斷響起，嘰嘰喳喳的，說什麼也不給鐵血『宰織黨』插嘴的機會。
沙發邊，櫻木小姐一本正經地看著由香織，語氣嚴肅地科普道，
「阿織，實不相瞞，與謝野醫生說得對，買家具丶試用家具可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你之前生活在國外所以不知道，其實，這裡頭還牽扯到了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流傳至今的禁忌！」
「禁丶禁忌？」
由香織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直覺這場對話的走向越來越奇怪了。
只是打算扔點東西，怎麼還和『禁忌』扯上關係了？
由香織轉過頭，詢問地看向某個什麼都知道一點的心眼繃帶怪。
然而，黑髮少女才側過頭，還沒來得及對上戀人的視線，就只見事務員小姐一個敏捷地側滑步，正好擋住了由香織的目光。
櫻木小姐把手伸到背後，反手掏出了一本不知從哪裡倒騰來的黃曆。
她點了點上面的黑字，氣勢堪比上課的教導主任，
「阿織，其實我們橫濱一直都有『動土丶搬遷丶挪家具』要看黃曆的說法。」
「你看，這裡寫著『諸事不宜』，前幾天也是『諸事不宜』。」
「這也就是說，你這幾天買的家具有鬼，會讓人失智，做出各種反常的舉動，不吉利啊！」
櫻木小姐信誓旦旦地說道，那篤定的表情，宛如神棍再臨。
與謝野晶子：「……」
泉鏡花：「……」
國木田獨步：「……」
不，他們橫濱才沒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習慣。
某個信奉科學的前理科老師張了張嘴，很想反駁。
但很快，一道銳利的目光從側後方射來。
國木田獨步背後一寒，對上了醫生小姐斜睨而來，寫滿了無聲解剖威脅的目光。
國木田獨步：「……」
常言道，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醫生。
國木田獨步掙扎了幾秒，最後還是識時務閉上了嘴，決定當做什麼也沒聽到。
一旁始終插不上話的谷崎兄妹，敬佩地圍觀，嘆為觀止。
「兄長大人，這種內鬥場面，你見過嗎？」
「直美，這我還真沒見過，我感覺比內鬥精彩。」
被堵在外圍的敦：「……！！」
香織姐，看看我！看看我啊！
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與此同時，沙發邊
由香織瞅了眼櫻木事務員舉著的黃曆，總覺得對方在信口胡謅。
但在事務員小姐提到，『不恰當的家具，會讓人失智，做出奇怪的行為』時，由香織的眉心一跳。
黑髮少女下意識想到了前一天晚上，某個心眼繃帶怪『童心未泯』的鞦韆飛高高。
……好像，有點道理？
難丶難道這就是卡萊爾提及的，神秘的『東方力量』？
黑髮少女目光微動，再盯向黃歷時，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戲！】
櫻木小姐的神情一振，警惕地看了眼沙發上，從剛才起就保持沉默，一言不發的太宰治，在心中小小聲冷哼。
哼，雖然不知道太宰先生是用了什麼方法，蠱惑阿織。
但是，一起買家具丶布置房子這種行為，和新婚夫妻有什麼差別？
既然『成為戀人』已經成了板上釘釘，不容更改的事實，那麼在更進一步這點上，她們是絕對不會再輕易讓敵人得逞的！
只是交往而已，總有分手的時候。
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電光石火之間，櫻木小姐狠狠瞪了一眼某個心眼繃帶怪，眼中燃燒著熊熊的鬥志火焰。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是被阻礙的一方，太宰治卻始終笑眯眯的，完全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櫻木小姐介紹起『橫濱黃曆習俗』的語氣愈發肯定。
就差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的黃曆是來自於隔壁種花家，開過光的，擁有神秘的【東方力量】。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溫和的嗓音響起，適時地總結道，
「這也就是說——」
「不僅是水床，保險起見，這一週內，新買的家具都要丟掉嗎？那家具裡放著的東西呢，也都沾染上了『不吉利』嗎？」
「沒錯，都不吉利！」
說到激動處的櫻木小姐，想也不想到地點頭，對由香織強調道，
「都要全部處理掉！」
「阿織，你千萬不能心存僥倖，能流傳到今天的『禁忌』肯定有道理！必須要一件不落的全部丟掉！」
由香織：「……」
這個什麼禁忌習俗，未免也太嚴格了吧？
世上真的有這種浪費，又不討好的風俗嗎？！
由香織大受震撼，還是覺得櫻木小姐在忽悠自己，但又找不到動機和證據。
與此同時，一旁待機許久的太宰治，在說出那句總結後終於行動了。
他像是達到了目的般，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掌心在櫻木事務員的椅子扶手處輕輕一推。
下一秒，只聽『呼啦』一聲，辦公室轉椅帶著事務員小姐滑到了一邊。
很好，礙事的人清除完畢。
櫻木小姐：「……」
偵探社的其餘人：「……」
糟糕，這種又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當成槍使的不祥預感是怎麼回事？
總不可能，這也在太宰那傢伙的算計內吧？！
眾人的嘴角抽搐，心中湧現出似曾相識的不妙直覺。
果然，下一秒，他們就見到太宰治單手搭在了黑髮少女的肩上，表情嚴肅地說道，
「阿織，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肯定有道理。」
「以防萬一，我們現在就回去，把那些新的家具都丟掉吧，包括你回來那天，新買的變溫紅酒櫃，也一起丟了吧，很不吉利呢！」
想想昨天的鞦韆！
由香織：「……」
她怎麼感覺，這才是自家戀人真正的意圖。
「難道說……」
由香織眉心一跳，想到了一個可能，
「太宰，你很討厭那個變溫酒櫃嗎？」
「怎麼會。」
太宰治眨巴了一下眼睛，義正言辭地否認。
他只是看裡頭的那瓶【羅馬尼康帝】——
自家阿織準備送給某個黑漆漆的蛞蝓，作為禮物的珍藏紅酒，有那麼一點點礙眼而已。
嗯，真的只是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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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真正的心操師
即使是吃醋，也是無聲無息的
還記得阿織
帶回來的那些伴手禮嗎
某位重力使的紅酒
還沒拿到手
就要被解決了呢
PS.
這個禮物，太宰當時就在阿織的旅行包裡看到了大半
大家都有，就連隔壁的重力使也有，但他唯獨沒看到自己的呢
太宰：不開心，但不說.jpg
第168章 Episode 168 天道好輪迴
關於這個【羅馬尼康帝】和控溫酒櫃的起因，還要追溯到數天以前，由香織和太宰治一起從【多摩川淺間】神社回來時說起。
彼時，按照常理來說，作為剛剛確定了關係的戀人，第一個夜晚相當有紀念意義。
不說是浪漫的燭光晚餐，那至少也該是手拉著手一起逛街，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正好，神社的『花火大會』就在兩人身後，連地點都是現成的。
然而，現實和常理，總是存在那麼一點點的差距。
「唔……」
神社山腳下，太宰治手指捏著下巴，盯著自己開來的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失算了，早知道來的時候，應該帶上國木田君的。」
「國木田先生？」
由香織疑惑地看了眼自家戀人，「是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國木田先生協助嗎？」
「當然，而且非常重要！」
太宰治用力地點頭，然後一臉理直氣壯地說出了『不做人』的缺德台詞，
「這樣的話，阿織，我們就可以拜託國木田君收拾殘局，順便把車開回去，我們自己去甜蜜的約會啦！」
「嗯——又或者……」
太宰治沉吟了片刻，提出第二個更過分的方案，
「或者直接讓國木田君當司機，送我們回家。」
這樣，一路上，他就可以和阿織一起坐在後排，不用管其他事情，只負責快樂地貼貼就可以啦！
由香織：「……」
真這樣的話，國木田先生絕對又會氣到，額頭青筋直跳吧。
雖然是戀人，但有的時候，由香織常常覺得，某個心眼繃帶怪在『不做人』這點上，比她更像個魔鬼。
「……等一下！」
由香織這麼想著，放旅行包的動作突然一頓，猛地反應過來。
她默默把包從後備箱裡提了出來，重新背回肩上。
「太宰，我一直沒問過，你應該有駕照吧？」
由香織不放心地確認道。
放在平時，黑髮少女倒是不介意自家戀人無證駕駛，或者飆車兇猛一點，反正有她在，至少可以搶在車頭卡進樹杈以前，把人平安地拎出來。
但是這一回，考慮到旅行包裡某些易碎的物品，由香織覺得自己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算了，以防萬一，還是我來開吧。」由香織想了想，直接說道。
「阿織，駕照這種東西，我還是有的哦。」
太宰治看著黑髮少女臉上毫不掩飾的不放心，不服氣地在鼓起臉頰，抗議道，
「事實上，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就拿到了很多證件，區區一本駕照而已。」
「我的車技可是真正的千錘百鍊！當時駕照考試，對面叫上了二十個射擊手，埋伏在兩側對著車掃射，我也全部躲過去了哦，是超~厲害的大師水準哦！」
「……這丶這樣嗎？那確實還挺厲害的。」
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模式的駕照考核，由香織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可能，這就是橫濱的異能力者們，獨特的高要求吧。
由香織敬佩地點頭，在自家戀人拍著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下，放心地把肩上的旅行包解下，放進了後備箱裡。
黑髮少女謹慎小心的舉動，讓太宰治跟著望了一眼，好奇地問道，
「阿織，裡面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
「也不算。」
由香織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位，隨口說道，
「是我給偵探社的大家帶的一些禮物，算是伴手禮，裡面有一部分比較容易碎，所以小心一點比較好。」
「這樣啊。」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以他對同事們的了解，很快猜到了『易碎品』有哪些。
送給國木田君的禮物應該是鋼筆，敦和鏡花醬是興趣方面的小物件，模型或者玩偶，谷崎兄妹應該和『情侶類』的一套擺件。
櫻木小姐她們是女孩子喜歡的精緻飾品，亂步先生的話，最有可能的是手工類甜食。
這麼一路排除下來——
真正的易碎品，應該是與謝野醫生的手術刀套裝了。
太宰治一邊想著，順勢啟動引擎。
就在車子即將平滑地駛出時，鳶眼青年聽到由香織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啊』了一聲，猝不及防地說道，
「對了，差點忘記了。」
「太宰，你有中也的聯繫方式嗎？」
太宰治：「……？」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中也？」
某個心眼繃帶怪一頓，緩緩轉過了頭。
明明是與往日如常的表情，卻莫名地讓由香織產生了一種自己正身處墓地，四面死寂，即將上演鬼哭狼嚎的錯覺。
怎麼了？
這是……吃錯東西，肚子疼？
被一動不動地盯住的由香織，看著某個換身衣服，就能去演鬼片的青年，腦袋上冒出一個具象化的問號。
殊不知，某個小心眼的男人確實吃錯了點東西。
還是酸味十足的那種。
由香織疑惑地看著太宰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那句『太宰』說出口後，青年的表情似乎更奇怪了，頗有一種『這就去炸了某人的車庫』即視感。
太宰治突然說道，
「阿織，在回答以前，我們先來理清一個重大的邏輯問題。」
「邏輯問題？」
由香織一頭霧水，但還是同意地點了下頭。
太宰治當機立斷踩下剎車，嚴肅地看著由香織，眼神犀利，
「首先，阿織，我們是戀人對吧？」
「對。」
「然後，中也是毫無關係，黑漆漆的討厭鬼路人甲，對吧？」
由香織：「？」
等等，這話聽著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現在回想起來，有見到赭發青年的時候，對方確實幾乎都是一身黑衣，但『討人厭』就太過誇張了。
倒不如說，中也先生相當可靠，在一些問題上，給了她不少建議。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剛準備糾正，就見太宰治早有所料般，先一步開口，
「重點是邏輯，阿織，不用在意其他的小細節！」
由香織瞅著自家戀人如臨大敵的凝重表情，默默點了點頭，
「呃，好吧……那，算是？」
「很好。」
太宰治雙臂環胸，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愈發凝重，
「那麼，阿織，從以上這些，你有沒有發現了一個邏輯缺陷。」
邏輯缺陷？
鳶眼青年少見的嚴肅表現，讓由香織下意識跟著警覺起來，認真回想。
然而還不等由香織琢磨，下一刻，黑髮少女就被握住了雙手，對上了青年彷彿被搶走了小魚乾般，悲憤的貓貓表情，
「阿織！是稱呼啊！」
「為什麼你喊中也那個討厭鬼名字，我的就還是『太宰』？難道中也比我更重要嗎！」
「……啊？」
由香織腦內的思緒瞬間一卡，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所以，這算是哪門子的重要『邏輯陷阱』？！
他們的話題為什麼又和『誰更重要』扯上了關係？
「沒有更重要。」
黑髮少女認真分析，試圖講道理，
「太宰，那只是因為喊『中也』更順口而已，畢竟對朋友稱呼姓氏，不是很奇怪嗎？」
然而，少女的話音才剛落，由香織就見到自家戀人『嗚！』地一聲，猛地瞪圓了眼睛，單手捂住胸口，一副慘遭重創的不可置信表情。
「所以你是承認了嗎，阿織！」
「說著什麼那個蛞蝓的名字更順口，明明我的名字也很簡單，還只有一個字，藉口……嗚嗚嗚，果然都是藉口！」
太宰治哀怨地看了眼黑髮少女。
隨後，他在由香織震驚地注視下，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張手帕，開始熟練地擦拭眼角，滿臉風雨悽苦，
「阿織，你這個花心鬼！我們前腳才成為戀人，你後腳就喊著其他男人的名字，還要對方的電話號碼！西庫西庫西庫……」
「負心鬼！花心鬼！我的心好——痛——啊！」
「……什麼花心，不要隨便給人扣上奇怪的帽子啊！」
由香織一梗，頭大地抓了抓頭髮，耐心解釋，
「都說了，我和中也……」
「嗯？什麼？」
某個哭唧唧的心眼繃帶怪，揩眼淚的動作一停，隔著手帕飄來了幽怨的目光。
由香織話音一頓，瞬間福至心臨，默默嚥下了到嘴邊的話，改口道，
「我只是和中原先生約好了，作為建議的感謝，回來的時候給他帶卡萊爾珍藏的紅酒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要電話號碼，也只是想提前聯繫，約定一個時間。」
畢竟，考慮到赭發青年的工作性質，她總不能直接去港.黑總部堵人吧？
一不小心，會變成奇怪的宣戰的。
豈止是『奇怪的宣戰』。
事實上，某位斬鬼小姐已經把對方的總部大樓，當成了眺望風景的旅遊景點。
順便，還無情地粉碎了Port Mafia引以為豪的防禦入侵系統，成功讓一批黑西裝被丟進訓練室，重溫過往的地獄加訓歲月。
當然，以上這些，太宰治才不打算告訴自家戀人，給某個討人厭的蛞蝓製造額外的見面機會。
不過，禮物啊——
某個心眼繃帶怪的目光微動，一看就知道，又在暗搓搓地打什麼壞主意。
「好吧，既然阿織你這麼說了，那我就勉強聯繫一下討人厭的傢伙好了。」
太宰治一秒收起了擦眼淚的手帕，看向由香織的眼神清亮，絲毫不見上一秒淒悽慘慘的眼淚。
「不過，阿織。」
鳶眼青年豎起手指，一本正經地對由香織說道，
「黑手黨可是很可怕的哦，他們都是一群心狠不幹人事的壞東西，平日最擅長的就是假意和敵人交好，然後設下圈套，一擊必殺。」
「所以，以防萬一，我也要一起！」
由香織：「……這倒無所謂。」
……行吧。
雖然不知道太宰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但戀人至少恢復了正常。
黑髮少女在心中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
只是很可惜，赭發重力使似乎因為任務離開了橫濱，暫時聯繫不上。
於是，這瓶紅酒也就留了下來。
為了方便保存，由香織索性在經過商場的時候，額外花了一點時間，打算買一台紅酒櫃，到時候一起送給中原中也。
彼時，恰好知道某個傢伙，一直想要一台控溫紅酒櫃的太宰治：「……」
嗯，太好了。
成為了戀人後的第一個約會不僅泡湯了，還變成了給黑漆漆的蛞蝓買禮物，更讓人心塞的是——
「……唔。」
商場內
向來不擅長現代電器的由香織，認真比對著不同宣傳冊上的文字，苦惱地撓了下臉頰。
於是，黑髮少女擡起頭，直接忽略了站在一旁，把介紹語吹得天花亂墜的營業員先生，選擇向自家戀人尋求建議。
由香織看著太宰治，湛藍的眼瞳晶亮，中帶著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太宰，你覺得我們該買哪一台，中原先生喜歡什麼功能的？」
太宰治：「……」
太宰治沉默了兩秒。
第三秒時，鳶眼青年默默深吸了口氣，強忍著心塞，指了指那台標著『可控溫』三個大字的紅酒櫃。
智能又炫酷，絕對符合某位赭發重力使，花裡胡哨的審美。
可惡，好氣啊，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
已知線索：
太宰，成功讓阿織對情敵的稱呼
又變回了生疏的『中原先生』
但正所謂，天道好輪迴
出來混
遲早是要還的
現在輪到太宰給建議了
某個心眼繃帶怪表示
他心梗
回頭就把禮物處理掉！
第169章 Episode 169 太宰的戀愛教學
心操師向來深諳「藏」和「露」的藝術。
如果很不巧，你的戀人恰好是這一類型，那就意味著，看似再直白不過的小心眼，也會變得意味深長。
所以，別看他們露出的部分，要去思考，他們藏起來的東西。
結果，那些包括水床在內的家具，還是安然無恙地留了下來。
在這裡，依然要感謝諸位事務員小姐的力挽狂瀾。
不愧是鐵血阿織單推人。
在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又雙叒叕被某個心眼繃帶怪當槍使，企圖達成『清理情敵禮物』的助攻後，櫻木事務員立即改變了方針。
一向可靠又幹練的事務員小姐，臨時口風一轉。
櫻木小姐硬是頂著由香織一言難盡的眼神，伸手在黃曆上利落地一撕，手指點在了第二頁上的『諸事大吉』上，氣勢恢宏地強調，風水是平衡的。
所謂，吉利就是不吉利，不吉利就是吉利！
「阿織，你丶你想啊，隔壁種花家不是還有一句話，叫『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嗎？」
關鍵時刻，櫻木事務員邏輯大爆發，愣是達成了『引經據典，自圓其說』的成就。
「所以，阿織，那些家具果然還是要留下來，尤其是太宰先生提到的紅酒櫃！」
「從禍福的角度來說，那是平衡的起點，絕對丶絕——對——不能扔，知道嗎！
櫻木事務員目光灼灼地強調道。
說話間，女性事務員不斷往前湊，臉都快貼上由香織的鼻尖了。
——然後就被鳶眼青年一推轉椅的扶手，再次咕嚕嚕地平滑溜開。
由香織：「……」
偵探社的其餘人：「……」
「兄長大人，櫻木小姐，真是拚盡了全力呢。」谷崎直美小聲感慨，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谷崎潤一郎嘆為觀止，跟著點頭，
「……嗯，不愧是博覽群書的事務員長。」
但不管怎麼樣，計劃等赭發重力使回橫濱，送出去的禮物，還是有驚無險地留了下來，就堂而皇之地擺在公寓的客廳裡。
一進門就能看到，和某個小心眼的傢伙天天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似乎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對紅酒櫃沒有任何不滿，甚至沒有提一句抗議。
看上去，一場莫名其妙的丟家具風波，似乎就這麼平息了。
「……也就是說，還真是東方的神秘力量？」
購物商場，某家女性服裝店內
陪友人逛街的由香織，指尖在下巴處點了點，語氣不可思議地說道。
「你是認真的嗎，阿織。」
與謝野晶子聞言，頓時從挑選的衣服裡擡起頭，無語地瞅了眼黑髮少女，
「你還真聽櫻木小姐的胡說八道啊。」
拜多次被迫成為助攻的優良體驗所賜，如今，太宰那傢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偵探社的眾人都不需要思考，單憑直覺，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也就阿織……
與謝野晶子欲言又止地看著好脾氣的少女，發自內心地希望，由香織還是把眼睛前的濾鏡摘下來比較好。
都說戀愛容易迷惑心智。
但在醫生小姐看來，由香織的這個情況，連失智都算不上。
單純是扛著八百米厚的濾鏡，在黑泥裡一路狂奔。
「阿織，我敢和你打賭。」
與謝野晶子開口，神色篤定地說道，
「別看太宰那傢伙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指不定你今天回去後，就意外發現公寓遭賊了。」
而且還是那種，什麼東西都沒少，唯獨那瓶珍藏的紅酒，連帶著酒櫃一起離奇失竊的神奇體驗。
正好，反正那兩件東西都價值不菲，連『作案動機』都是現成的。
「哪一件？」
說話間，與謝野晶子舉起了手中的兩條半裙，一左一右地對由香織比劃了一下。
「唔，左邊這件。」
黑髮少女的視線在兩件精緻乾練的裙裝上掃過，一秒給出了建議。
順便，由香織在打量了一會兒友人後，又到旁邊的上衣區和女鞋區轉了一圈。
不過幾秒，黑髮少女就從裡面額外挑出了搭配的襯衫和高跟鞋，一起遞給了與謝野晶子。
全程乾淨利落，時間不超過一分鐘，沒有給導購員小姐留出一點點發揮的空間。
導購員小姐：「……」
行吧，這樣也挺好的。
被迫摸魚的導購員小姐站在三米外，面帶如沐春風的專業笑容，在內心流下了『好想派上用場』的淚水。
可惡啊！
難得碰見漂亮又富有的美少女，她好想上去貼貼啊！
試衣間外
由香織坐在沙發上，耐心地等著醫生小姐一件件試衣服。
黑髮少女回想著與謝野晶子剛才的發言，接上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
「不過，晶子，我倒是覺得，太宰不會那麼做哦。」
倒不如說，由香織覺得，自家戀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的把紅酒櫃丟掉。
「你確定？」
與謝野晶子擡高尾音，一句反問從試衣間內飄出，即使隔著門簾，都能聽出其中的懷疑。
畢竟，在醫生小姐的認知裡，某個黑髮少女心軟又好說話。
搞不到直到現在，她都還覺得，太宰那傢伙是個柔弱又容易被欺負的十佳好青年。
除了心眼多一點丶不做人了一點，還喜歡清爽且朝氣的自殺之外。
然後，她就聽到少女清凌的嗓音在簾外響起，冷靜地分析道，
「晶子，如果太宰真的對禮物有意見的話，是不會表現出一點端倪的。」
至少不會這麼明顯，讓人一樣就看出來。
「而且，能夠無聲無息地銷毀丶處理掉禮物的手段有很多，借助櫻木小姐的『黃曆論』，反而是效率最低的方法。」
與其說是想要處理掉東西，倒更像是通過這個鬧劇一樣的行為，傳達某種想法。
所以，重點不是禮物，而是背後的目的。
－－拋開那些看似無理取鬧的行徑之後，鳶眼青年真正想讓由香織察覺到的東西。
【……不過，到底是什麼？】
由香織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開始一點一點回溯自家戀人的言語和舉動。
與謝野晶子：「……」
「我說，你們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戀愛Play？」
「繼『搭檔猜猜樂』之後，升級版的『戀人猜猜樂』嗎？」
說話間，換好衣服的醫生小姐一把拉開試衣間的隔簾，果然看見由香織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露出了冷靜剖析的表情。
知道的，明白黑髮少女是在還原戀人的心理和動機。
不知道的，還以為由香織是在推理犯人，尋找對方的犯罪證據。
總之就是一句話——
完全，沒有戀愛中的女孩子該有的反應。
「阿織，你有沒有想過，太宰的動丶呃，動機其實很簡單。」
與謝野晶一言難盡地看著某個戀愛白痴。
在提到『動機』兩個字時，醫生小姐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用吐槽的語氣說出了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太宰他就是那什麼，吃醋而已。」
「吃醋？」
由香織一愣，顯然沒想到還有這個答案。
「吃醋，引申義，一般用於指代戀情之中，其中一方和第三人產生了超出界線的親密舉止，讓另一方產生了不安丶嫉妒等情緒。」
一串百科辭典似的解釋，流利地從由香織的口中道出。
黑髮少女微微皺起眉，看向了與謝野，認真地說道，
「雖然有點道理，但是，晶子，你的猜測不成立。」
「我並沒有和第三人產生超出界限的親密舉止，無論是作為戀人的擁抱還是親吻，太宰都是我唯一的對象。」
「所以，太宰沒有任何吃醋的理由。」
與謝野晶子：「……」
這一口狗糧，來得還真是猝不及防。
與謝野晶子噎住，好半天才開口說道，
「……阿織，真虧得你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些話來呢。」
又是擁抱親吻，又是唯一。
這種直白得彷彿陽光一樣的直球情話，對內斂矜持的人來說，簡直是絕殺。
沒看到旁邊，不小心聽到對話的導購員小姐，已經羞澀地雙手捂臉，就差滿臉通紅地鑽進牆縫裡去了嗎？
……等等，害羞？
暗自腹誹的與謝野晶子突然一怔。
她像是察覺到什麼般，確認地看了一眼不遠處，臉紅心跳的導購員小姐，又收回視線，看了看神情鎮定，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情話的由香織。
同樣作為女性，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對比。
再聯想到由香織不久前，那段堪稱日語詞典的標準詞義解釋……
一個猜想，緩緩浮上了晶子的心頭。
與謝野晶子眉心一跳，斟酌地開口問道，
「阿織，我能問一下，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引申義，泛指戀人的其中一方，與第三者發生親密，總之就是這些話，你丶你是從哪裡看來的？」
「嗯？那個嗎？」
提到這個，由香織擡起眼睫，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頰，
「嗯，其實是我找的一些關於研究親密關係的書籍啦。」
比如羅蘭米勒的《親密關係學》丶羅伯特博士的《戀愛關係中的有毒話語》，還有最新的相關聯論文。
「晶子，因為是第一次，我還不太了解人類丶呃，就是大部分人的戀愛模式，所以稍微做了一些調查。」
雖說戀人之間的相處，從來沒有標準的模板和答案。
但一些共同的原理，還是可以看看的。
與謝野晶子：「……」
神特麼的抽空調查！
阿織，你以為自己是在幹什麼，攻讀戀愛學術學位嗎！
與謝野晶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很好，她好像明白了，太宰那傢伙一系列行動的目的了。
對於大部分陷入戀情的情侶來說，每天應該是什麼樣的？
——羞澀丶甜蜜丶心跳如鼓。
即使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對視，也能成為此間最纏綿丶也最樂此不彼的舉動。
戀情就是這樣。
在整個過程中，理智會敗給情感，冷靜落於魯莽之下。
只要一想到對方，嘴角就會忍不住上揚，連空氣都時刻散發著一股『欺狗太甚』的戀愛氣息。
而與之相對的，由香織和太宰乍看之下，好像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但，還是有一點不一樣。
黑髮少女沒有表現出任何害羞的情緒。
與謝野晶子敢以自己的行醫執照擔保，由香織是認真的丶坦誠地對待和太宰那傢伙的戀情。
但在一段戀愛關係中，理智的坦誠，反而才是最突兀奇怪的。
它會讓人懷疑丶不確定。
他們是否相愛，對方是否如自己一般，沉浸在關係裡。
然而偏偏，某個黑髮少女又是真誠地丶坦率地直言情話。
這樣截然不同的割裂表現，就像是在把一方的戀心架在鐵板上烤。
翻來覆去，折磨又無法停下。
其他人會怎麼樣不知道，但如果同樣的情況，換成是她的話……
與謝野晶子看了一眼在危險關係邊緣試探，卻渾然不自知的由香織，在心中輕聲回答——
【如果是她的話，絕對會忍耐不住，做出一些過分的事情。】
【恨不得把什麼也不懂的戀人綁起來，一口一口地咬哭出聲，連眼淚也一滴不剩地吞進肚子裡。】
還是那句話，幸虧阿織能打。
這樣看來，就算某個心眼繃帶怪擁有了『不亞於上輩子拯救世界』的運氣，還是要老老實實地繼續忍耐啊。
俗稱，手把手，戀愛教學。
哎呀呀，只要一想到有些人，表面上甜甜蜜蜜，缺德地餵人狗糧，實際上背地裡瘋狂打算盤。
連『吃醋』這樣的舉動，也要煞費苦心地讓戀人明白。
只要一想到這點，簡直讓人……
暢快無比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吧，太宰，你也有今天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場內
想通了前因後果的與謝野晶子，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結果嘲笑得太用力，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爆發出一連串整天響的咳嗽。
由香織一驚：「……晶子？」
「沒丶沒事……咳咳咳咳咳！」
與謝野晶子艱難地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逐漸幸災樂禍，
「……咳！我就是丶咳咳，想到了一些開心的事。」
戀愛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一方越是坦然冷靜，另一方就愈加心如烙鐵，反覆煎熬。
不過嘛，她也不是什麼魔鬼。
再怎麼說，大家同事一場，難道她與謝野晶子還會眼睜睜地看著同事『受苦』，然後跟著火上澆油，推波助瀾一把嗎？
……沒錯，她會。
「哈哈哈哈哈，幹得漂亮，阿織！」
與謝野晶子笑容滿面地看著由香織，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大加贊同，
「沒錯，既然是戀愛，就要認真到底！」
「來，咱們先不買衣服了，你那些收集的資料還不夠齊全，我們現在就去書店，我再幫你挑兩本！」
不用客氣，她請客！哈哈哈哈！
由香織：「？」
阿織（感慨）：「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晶子真可靠啊。」
與謝野晶子（幸災樂禍）：「哎呀，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嘛~」
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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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別人談戀愛，dokidoki
情話在心，口難開
阿織談戀愛
一本正經，坦率打直球
順便遍閱群書
非常理性
有些心操師啊
表面冷靜
實際上，暗搓搓地設計了辣——麼長的戀愛教學
不過，與謝野醫生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
你的反向操作，又會變成助攻呢？
第170章 Episode 170 親密戀人一百條
眾所周知，戀愛，作為男女間長盛不衰的話題，無論是經濟效益還是熱度，一直都在各個領域擁有獨一份的待遇。
這一點，即使是書店也不例外。
「阿織，只要五分鐘，你在這等我。」
彷彿是服裝店內的情景再現搬，這一次，輪到醫生小姐行動迅速。
與謝野晶子無視了書店內的『熱銷推薦』展架，在由香織滿臉問號的注視下，一路目不斜視地穿過了『社會人文科』的書架，腳步利落，直接拐進了右手邊的區域。
那雄赳赳氣昂昂的背影，不知道的，還以為對方即將挖坑上戰場。
雖然她沒什麼意見，但是……
由香織看了一眼與謝野晶子離開的方向。
兩秒後，黑髮少女默默擡頭，瞅了眼醫生小姐前往的方位指示牌，三個字清晰地映入眼中——
【寵物區】
由香織：「……」
晶子，你為什麼要去寵物區，找關於人類戀愛的知識啊！
你平時到底是怎麼看待街上的情侶啊？
這裡頭是不是太抽象了？！
黑髮少女表情欲言又止，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放棄了。
算了，說丶說不定是這家書店比較特別，習慣把寵物書籍和人類心理學相關放在一起呢？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由香織暗自搖了搖頭，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發現這家商場內的書店，與其說是一般印象中的書籍營業場所，倒更像是咖啡店和書店的結合。
空氣中，除了書頁翻動時的聲響外，還瀰漫著一股咖啡豆的氣味。
很明顯，是從書店的休憩區傳來的。
由香織收回目光，就在她打算隨便找個位置坐下時，少女眼角的餘光忽然微微一動，停在了一處書架上。
那是立在店內『黃金位置』的【熱銷推薦】書櫃，上面擺滿了不同的新書。
最受歡迎的，是一本正在連載中的少女漫畫。
封面上的男女主角穿著學校的高中制服，深情地注視彼此，下方的封面跨頁上，還寫著一行醒目的推介語——
【知名少女漫畫家夢野咲子，熱門作《來戀愛吧》絕讚發行中！】
【內含彩蛋，來自夢野老師的從超∼絕密戀愛相談】
戀愛相談？
由香織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捏住了下巴。
唔，既然是高人氣的少女漫畫家的戀愛指導，應該很有參考價值吧？
這麼想著，黑髮少女隨手拿下了一本封面貼著『試閱』的漫畫，沒想到翻開第一頁，就是關於『戀愛指導』的四格小插畫。
畫面上，一個臉上打著問號的Q版記者，把話筒遞給了對面，臉上寫著『夢』字的Q版小人。
【「夢野老師，大家都很憧憬您筆下麻美子和鈴木君，能夠畫出這樣動人心弦的戀愛，想必您在戀愛上，一定頗有研究吧？可以透露一點您的心得嗎？」】
【「心得嗎？」】
Q版女性笑容溫柔，
【「是呢，要說的話，果然心意才是最重要。」】
【「另外，我最近也會經常思考，如果我成了漫畫裡的一員，會怎麼看待麻美子和鈴木君。」】
【「哦！不愧是夢野老師，這就是漫畫家的獨特思考方式嗎？那麼答案是？」】
提問的Q版記者兩眼發光地問道，旁邊還冒出一個『大震驚』的氣泡特效。
由香織跟著好奇地翻過一頁。
然後，她就看到插畫裡的Q版漫畫家輕聲嘆氣，一臉惆悵地說道，
【「然後我就發現，麻美子和鈴木君在學校就知道談戀愛，完全不學習啊。」】
【「以後的『進路相談』真的沒問題嗎，麻美子和鈴木君以後能順利畢業嗎？」】
漫畫內，負責採訪的Q版記者：「……」
漫畫外，一臉震驚的由香織：「……」
所以繞了一圈，知名少女漫畫家的『絕密戀愛相談』指的是這個嗎！
這根本就是『因為太過擔心筆下的人物總是談戀愛，無法完成畢業升學時的進路相談指導』吧？
簡稱，戀愛相談指導。
由香織：「……」
這一刻，黑髮少女好像知道了，明明是可以作為彩蛋，用來增加銷量的噱頭，為什麼出版社直接把這段放在了開頭，生怕別人注意不到。
……絕對是害怕被投訴吧。
這個出版社，真是辛苦了啊。
出於某種油然而生的敬佩和同情，由香織在把『試閱本』放回原處後，又順手拿下了旁邊未開封的單行本，決定買下，當作是對夢野老師和出版社的支持。
希望這家出版社，能一直長長久久地運營下去吧。
由香織想著，順勢瞄了眼手上最新連載的單行本，恰好和一雙湛藍的眼瞳四目相對。
漫畫封面上，畫著一個黑髮藍瞳的少年，面容凜然如月光，黑色的長髮高高束起，手持一把竹刀。
下方還標註著一行大字——
【新角色，帥氣可愛的劍道學長，凜凜登場！】
【——可靠卻深陷危險而不知，夾在黑.道大小姐和病弱青梅間的修羅場，意外捲入其中的麻美子和鈴木君，又該如何應對？】
【特別篇，夏日海濱冒險，驚險大展開！】
封面上，黑髮藍瞳的少年位於中央，分別被一左一右的兩道剪影牽住。
兩道剪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注意到左邊的少女戴著黑色的手套，握住了少年的手。
右邊的少女似乎受了傷，手腕處纏著長長的繃帶，如同手銬般，另一端纏繞上少年握著刀的手腕。
「這個劍道學長，看著怎麼有點……」
由香織盯著封面上手持竹刀的少年，莫名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奇怪。
由香織又仔細端詳了一眼漫畫上的人物，很確信自己沒有任何印象。
但出於某種奇妙的預感，黑髮少女在斟酌了片刻後，還是默默把最新的單行本又放了回去，把它換成了從頭開始的第一期。
直覺告訴由香織，不想晚上鬧翻天，接下來都無法安生的話，還是別把這本漫畫買回去比較好。
雖然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哪裡來的，但由香織決定相信自己的預感。
與此同時，在更換漫畫時，一本像是雜誌的書跟著被帶了出來，被由香織單手接住。
這應該是有人在看完後懶得放回原處，就隨便塞在了附近。
接住的瞬間，雜誌的書名跟著映入由香織的眼中，上面似曾相識的文字讓黑髮眉心一跳，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封面上寫著——
【戀愛新手必讀書目，手把手教你，成為親密戀人一百條】
一百條？
這說法是不是有點耳熟？
由香織眨巴了下眼睛，立刻聯想到了，自己曾經在偵探社看過的《成為親密搭檔一百條》。
什麼？那個不靠譜的雜誌社作者，竟然還沒有被投訴封筆嗎？
甚至還出了同系列的《戀愛一百條》？！
由香織震撼地瞪著手裡的雜誌。
理智告訴黑髮少女，別看。
依照那本《搭檔一百條》堪稱破廉恥又不靠譜的特性，這本《戀愛一百條》百分之百是在胡說八道，毫無參考價值！
然而另一方面，由香織又有點好奇。
常言道，文字是有生命的。
字裡行間，會影射出背後之人的思想和性格。
太宰治曾經詢問過由香織，對《搭檔一百條》的看法。
彼時，黑髮少女毫不猶豫地直言，那本書的作者絕對有問題。
對方很大程度上，根本不了解正常搭檔的相處模式，說不定還沒少被搭檔揍進過急救室。
另外，根據飲食上的偏好，對方大概是出生於青森一帶的舊華族，對螃蟹一類的海鮮，具有超出常識的偏好。
一言蔽之，《搭檔一百條》的作者，絕對不靠譜！
誠摯地建議對方，找個時間去醫院的腦部CT處走一趟。
然而實際上，當時，由香織並沒有把話說完。
除了以上那些之外，黑髮少女還發現了其他的細節。
但其中多少涉及到他人的痛處，由香織自然不會失禮地戳破，或是在對方的背後議論。
那個時候，由香織發現了，那本《搭檔一百條》的作者，或許活得並不開心。
文字是騙不了人的。
儘管對方在用詞上極近跳脫，給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輕浮丶不值得信任。
但由香織在其中，察覺到了更多的細節——
【「……第三十三條，搭檔是柔弱的生物，如果以上那條不起作用，請進一步思考對方生氣的原因。」】
【「不要放棄，請務必記住，搭檔很柔弱，要全身心想念他。」】
【「——想追求捷徑嗎？送禮物是不錯的辦法。但是請注意，這容易被視為敷衍，請慎重選擇……撲上去，用你的熱情和渴望包裹他。」】
一個人在提建議時，總會不自覺地易地而處，把自己帶入其中。
而這，也就不可避免地洩露出一絲真實的端倪。
『柔弱』丶『不要放棄』丶『請』丶『敷衍』……
無論其他人在其中讀出了什麼，但由香織在這些話間，看到了一縷遊魂。
就像是終其一生都在尋求某個答案和意義，為此不斷努力，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於是，只能繼續沮喪地在世間徘徊，等待從夢裡醒來的一天。
老實說，由香織當時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對方或許會突然在某一天，選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就是這樣的人，有一天，又寫了一本與戀情有關的一百條建議。
由香織很想知道，對方是怎麼看待『戀愛』這件事的。
【他有感到幸福嗎？】
【還是認為，這不過是另一種，注定要消散的負擔？】
由香織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手中的《成為親密戀人一百條》，遲疑片刻後，黑髮少女輕輕吸了口氣，翻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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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恭喜阿織
在不知不覺的時候
成為了某個漫畫家筆下的
超可靠劍道學長
還附帶了一個修羅場
繼《搭檔一百條》後
《戀人一百條》登場
裡頭又寫了什麼
虎狼之詞呢？
PS.
這個一百條是誰寫的，哪位暗搓搓地塞在這裡的，小天使們都猜到了吧（探頭
悠于 2024-1-8 20:02
第171章 Episode 171 對我說喜歡吧
翻開書，入眼的第一段話，就讓由香織微微一怔——
【親密戀人第一條，真正的愛意總會伴隨巨大的羞恥，而它的可怕之處，也在於此。】
【——即使感到了莫大的羞恥和不適，做盡違背本意之事丶魯莽愚蠢之決定，也想要向對方不斷靠近。】
【如果以上這些，你都沒有感受到的話，那麼我建議……】
建議什麼？
由香織好奇地眨了下眼睛。
『分手』兩個字才剛剛冒出腦海，下一秒，黑髮少女就看到下半句話猛地跳入眼中。
字體加粗還自帶下劃線，無比醒目，就差從書裡撲出來，糊在她的臉上。
【——那麼我建議，從今天開始說情話！】
【沒錯！這世上沒有無法加深的愛意，如果有，那就是情話還不夠。】
【親密戀人第一條，情話永遠是男女間最好的潤滑劑，建議每日一句，和早安吻同時進行，堅持一段時間，你就會收穫一個可可愛愛，超~棒的伴侶哦！】
由香織：「……」
由香織嘴角抽搐。
很好，果然是這個傢伙的風格。
老實說，一開始看到那麼一本正經丶言之有理的『勸退』，由香織還以為自己誤會了，真的淘到了某個大文豪的『戀愛哲理心得』。
結果，她說什麼來著？
不愧是你啊，出生於青森一帶的不靠譜傢伙。
什麼叫做『沒有無法加深的愛意，有就是情話不夠』？
就算是新手，她也知道戀愛不是烹飪炒菜，鹽多加水，水多加鹽！
由香織無語地看著書上的第一條，有理由懷疑，這個《一百條》的作者又在胡說八道忽悠人，而且她有證據。
但不管怎麼樣……
算了，反正看都看了。
黑髮少女動作停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收起了滿腔的吐槽欲，繼續往後看。
【第二條，如果你的戀人突然哭泣，就給她一點甜食，她吃完後就會平靜了。】
這一條旁邊，還緊跟著一個備註——
（哎呀，好可惜，我的親親從來沒有哭過，又可愛又堅強，好煩惱哦。真想看看啊，如果她哭出來的話，一定很漂亮吧？）
由香織：「……」
……這條，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說是建議，實際上備註裡的部分，才是那傢伙寫的吧！
而且內容已經和『建議』沒有半毛錢關係了，根本就是徹頭徹尾地炫耀啊！
由香織的眉心一陣狂跳。
黑髮少女警惕地捏了下雜誌的厚度，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該不會後面的內容，都是這種東西吧？
然後，由香織就發現，自己在『破廉恥』這件事上，還是太小這傢伙了。
在接下來的翻閱過程中，由香織看到了炫耀——
【第十條，當你的戀人詢問，自己有什麼不一樣時，請記住四個關鍵詞，頭髮丶美甲丶首飾和靴子！尤其是靴子，記得加大誇獎力度，一定不會出錯。】
備註部分：
（胡說，我家親親從來不問這些，反而能一秒發現我的變化，真可愛呢，這就是心有靈犀的默契了吧。）
還有不留餘地的炫耀——
【第三十二條，做家務，珠寶和鮮花只是一時的，再優渥的物質條件，最終都要回歸生活。一碗親手熬的暖湯，能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備註部分：
（哎，你們真好啊，可以隨便靠近廚房，不像我家親愛的，都不讓我碰竈台。）
（不過親愛的雖然嘴上說著，我煮的東西難吃，但是每一次都認真地全部吃完了呢。哎呀呀，真是讓人不好意思，下次試試看咖哩味的吧~）
以及最後的，必須消音的虎狼之詞炫耀——
【第五十五條，親密生活是戀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千萬不要只顧著自己快樂，要有更多的親吻和擁抱，前戲也必不可少。】
【快樂是雙向的，難道你不想看到戀人為自己著迷的樣子嗎？】
備註部分：
（……唉，我家親愛的什麼都好，就是不夠主動呢。雖然能肆意為白紙染上顏色很不錯，但人家偶爾也很想要嗶——還有嗶嗶——，甜蜜地喊人家的名字，然後嗶%¥#……&！）
由香織：「……」
由香織『嘶』地一聲，倒吸了口冷氣，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住口啊！後面的東西已經完全不能看了啊！
還有，不要突然畫奇怪的小人圖啊，這又不是什麼破廉恥的姿勢教學！
黑髮少女猛地合上書，一頭黑線，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是她大意了。
她就不該相信，一個需要去醫院腦部CT處辦理VIP卡，堅持每月隨訪的傢伙，能給出什麼正常的相處建議！
之前的那本《搭檔一百條》，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由香織疲憊地嘆了口氣，手指在眉心按了按。
黑髮少女擡起手，就在她準備把這本雜誌放回原位時，一頁像是筆記的紙片突然一歪，從側面露了出來。
看上去，應該是藏在最後一頁的封套裡的。
因為剛才用力合上的關係，才跟著不小心掉落出來，斜斜地夾在整齊的書頁中間。
由香織遲疑了一秒，最後還是抵不過內心的好奇，把那頁紙片小心地抽了出來。
上面只寫著一句話——
【戀愛第一百條，多對我說一些情話吧。】
【再多的計算籌謀，也比不過你的一句『喜歡』。】
【對我說吧，每天都對我說，那是我的沙金，沉澱在河底閃閃發光的東西，名為『幸福』的寶藏。】
由香織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行字。
少女的指腹恰好捏在這一句『喜歡』的邊緣，貼著印刷的墨色字跡。
如同錯覺般，由香織感到指尖下，泛開了一點細微的熱意，一時有點分不清，是她本來的體溫，還是店內暖燈照在紙上，暈染下的溫度。
這樣啊。
所以這傢伙，感受到了幸福嗎？
由香織久久地注視著，這最後的第一百條。
片刻後，黑髮少女微微彎起了唇角，說不清是放心還是其他的什麼，臉上浮現起一絲很輕的笑容。
就在她準備把紙片放回去時，突然指腹摸到一片凸起，背後似乎還寫了一些什麼。
由香織翻過紙頁。
下一秒，一排密密麻麻的情話參考，瞬間映入眼中。
【心動不如行動，來，就從現在做起！】
【暫時說不出『喜歡』也沒關係，先從每天一句情話開始吧！】
以下省略肉麻告白若干。
由香織粗略數了一下，發現正好三十一條，一天一句，算上大小月和閏月，恰好完美循環。
由香織：「……」
行吧，不愧是你。
黑髮少女表情震撼，默默把這頁紙片夾好，打算把它放回原位。
但奇怪的是，由香織在附近轉了一圈，也沒找到擺放的書架位置。
即使詢問店內的工作人員，也只得到了一句，
「欸？這本雜誌……？」
「真是抱歉，本店系統沒有找到相應的庫存和記錄，可能是哪一位客人在離開時，不小心落下的吧。」
「要不，您直接拿走，或者放入『失物招領』的箱子裡。」
工作人員說道。
雖然大部分情況下，『失物招領』也只是個擺設，最後總歸會統一處理掉，徒增工作量。
因此，店員倒是希望，由香織能把這本奇怪的雜誌帶走。
【拜託了，客人小姐！】
【請千萬不要把這本破廉恥的雜誌留在本書店，我們真的丶真的不想被投訴啊！】
「呃……」
由香織瞅著店員小姐熱切懇求的目光，最後還是無奈地點了下頭。
算了，一本書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當是紀念吧。
「真是太感謝您了，客人！」
店員小姐頓時兩眼一亮，熱情地彎腰從櫃臺拿出了一個空的禮品袋，用來給由香織裝書。
另外，出於某些私心，她還往袋子裡塞了不少可愛的糖果和明信片。
頗有一種把店內的禮品櫃掏空的架勢。
由香織：「……」
倒丶倒也不必這麼激動。
黑髮少女伸出手，正準備阻止，就聽到了小夥伴的聲音傳來。
「阿織，你在這裡啊。」
與謝野晶子抱著一摞厚厚的書，優雅地踩著高跟鞋走來，把它們盡數擺上了櫃臺，
「看，我給你挑了很多參考書，絕對真實有效，非常有實踐價值。」
唔……有丶有效啊。
由香織掃了眼台上的書，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神情一言難盡，
「晶子，道理我都懂，但是這些……是不是不太對？」
「《馴服你的貓，像溫順的情人一樣乖巧》，雖然書名裡有『情人』兩個字沒錯，但這根本就是養寵須知吧？」
不要把寵物和戀人相提並論啊！
還有其他的也就算了，這本《公貓的手術年齡及絕育保養》更糟糕了啊！
你到底是想讓她幹什麼啊！
「阿織，這你就不知道了。」
與謝野晶子瞟了眼封面上的黑貓，面不改色地說道，
「雖然物種不一樣，但男人這種生物，在喜怒無常丶得寸進尺丶敏感又小心眼上，和貓沒有什麼區別。」
尤其是你家的那位。
醫生小姐看著由香織，在心中補充道。
說話間，與謝野晶子把那本《手術與絕育》拿起來，掂了掂，
「放心，這本其實是我給春野小姐買的，沒其他意思，就是考慮到偵探社的那頭三花貓越來越大了，是時候接受手術了。」
由香織：「……」
行吧。
反正買都買了，難得晶子一片心意。
由香織沉默地接過了一大袋『養貓手冊』，決定回頭看完，就和那本奇怪的《戀人一百條》一起收起來。
嗯，就當是填充書架了。
順便一提，兩人在離開商場時，黑髮少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在一層的日用品商店內，又買了一條毛巾。
毛巾？
買這個幹什麼？
與謝野晶子奇怪地挑了下眉，但沒有多問，直覺告訴她，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果然，一切正如醫生小姐所猜想的那樣。
就在她和由香織剛踏出商場不久，經過一處河堤時，突然聽到了不遠處，行人慌張的喊聲。
「……溺水！」
「——快，河裡有人，有人溺水了，快叫救護車！」
路人焦急地喊聲傳來，被風清晰地送到了兩人的耳邊。
溺水……喂喂，那該不會是——
與謝野晶子嘴角一抽，幾乎是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能。
醫生小姐轉過頭，果然看到身旁的由香織無奈一般，很輕地嘆了口氣。
黑髮少女像是早有所料一樣，往前走了兩步，在河堤邊蹲下。
與此同時，不明物體一樣漂在水面上的人形，突然『咕嚕嚕』地吐出一串氣泡。隨後，他在眾人驚悚的目光下，『嘩啦』一聲，猛地『詐屍』冒出頭。
噹噹——！你的心眼繃帶怪突然出現！
「哦！好巧啊，阿織，要一起回家嗎！」
太宰治從水下『唰』地冒出，渾身濕透，黑色的天然卷亂糟糟的，頭上還掛著一條海帶。
但這都阻止不了，鳶眼青年在望向戀人時燦爛的笑臉，以及彷彿盛滿了陽光般，笑意明亮的雙瞳。
情緒是會傳染的。
於是這一刻，站在側後方的與謝野晶子，清楚地看到，黑髮少女也跟著笑了起來。
少女凜凜如鑽石的湛藍雙瞳彎起，一瞬彷彿風花吹拂，帶著說不出的柔軟和溫和。
她伸出手，摘下了掛在太宰治頭上的海草，同時纖細的手指在青年纏著繃帶的手腕一握，手上輕輕用力，把水中的戀人拉上了岸。
「……真是的，小心感冒啊。」
「可是阿織，今天的鶴見川很不錯哦，清澈又溫暖，非常適合……阿丶阿嚏！」
青年的話還沒說完，就成功在風中打了個噴嚏，隨後被一條乾淨的毛巾蓋住了腦袋。
驚慌的人群逐漸冷靜下來，四散開。
河岸邊的海風呼聲拂過，吹來了黑髮少女和太宰治斷斷續續的對話。
那儘是一些不值一提，又毫無營養的笨蛋情侶交流。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身處一旁的與謝野晶子，確實感受到了一種奇妙又無形的氣息。
它很難用言語形容，但當兩人站在一起時，就能清晰地感知到。
那是一種說不清的丶親密的丶黏稠氣息。
如同一個隔絕的空間，包圍在由香織和太宰治的四周，無法容納下第三人。
甜蜜的戀人們將此視作平常，但其餘的人，卻能輕而易舉地發現不同。
……好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
與謝野晶子擡起頭，受不了一樣移開了目光。
對阿織來說，太宰那傢伙，大概是真正特殊的那一個吧。
就像是——
水鳥漂游於水上，把浮世中的晚風都送給他。（①）
嘖，狗糧。
與謝野晶子暗自咂舌。
她看了眼說話中的由香織和太宰治，意外地沒有上前打擾，而是徑直提著購物袋，安靜地走開了。
遠遠的，與謝野晶子聽到了黑髮少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太宰，我們回去吧。」
「在外面不太合適，我有件東西，想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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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某個心眼繃帶怪
在《一百條》裡，瘋狂炫耀，夾雜一堆私心
就差把『阿織，快對我告白！』
寫出來了
與謝野醫生
送了一堆養貓手冊
最後又覺得
失策了，她該提早踹飛狗糧的
阿織給噠宰的禮物
終於到了
猜猜看，會是什麼呢？
PS.
某個即將看到一本《公貓的手術年齡和絕育保養》的夏目三花貓：「………………」
第172章 Episode 172 送給你
由香織發現，自家戀人好像覺醒了一些奇怪的屬性。
之所以會提到這個，黑髮少女還是受到了不久之前，櫻木小姐的一句提醒的啟發。
「我說，太宰先生。」
武裝偵探社內
櫻木小姐在又一次試圖於休息日，約由香織一起逛街，度過快樂的女子會時光，卻慘遭某個傢伙的阻撓後，溫柔幹練的事務員小姐終於忍無可忍。
她趁著黑髮少女去醫務室，和與謝野晶子談話時，徑直起身走到了罪魁禍首的桌邊，神情嚴肅，
「太宰先生，請不要像個幼稚的小學生一樣霸占阿織。」
「就算是戀人，也是要有獨立的空間和距離的！」
「唔？」
某個鳶眼青年聞言，從電腦前擡起頭，神色疑惑，一副無辜的語氣，
「櫻木小姐，我沒有霸占阿織哦，這只是正常的二人世界。」
太宰治豎起手指，舉了個好有道理，讓人完全無法反駁的例子，
「畢竟，櫻木小姐，我才是阿織的男朋友哦。難得休息日，想要和戀人膩在一起，度過無人打攪的私.人.時.光，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如果是已經和另一半結婚，蜜月歸來的櫻木小姐，你一定可以理解吧？」
某個鳶眼青年說著，還不忘了在『私人時光』四個字上加重語音。
「……」成功被噎住的櫻木事務員。
可惡啊！竟然用這一招！
再次即將慘敗的事務員小姐，不甘心地擰緊眉毛。
就在她準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找由香織哭訴時，就看到黑髮少女從醫務室內走出來，正好能聽她和與謝野晶子的對話。
「……那約好了，明天見，參考的事就拜託你了，阿織。」
「沒問題。」
由香織點了點頭，對與謝野晶子比了個ok的手勢。
櫻木小姐一愣。
等等，什麼約好？這是還沒行動就被搶先了？！
事務員小姐大驚，正想開口。
但很快，她又迅速反應過來，看向了太宰治。
與此同時，黑髮少女一扭頭，也對上了自家戀人不可置信的臉。
「阿織！說好的明天我們一起燭光晚餐呢，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見異思遷，食言而肥！」
由香織：「……啊？」
「太宰，見異思遷不是這麼用的吧？」
面對某個鳶眼青年的大聲控訴，由香織認真地指出了其中的關鍵，
「再說了，太宰，燭光晚餐是在晚上，白天的時間不是空餘的嗎？」
正好，她可以用來陪晶子逛街，順便，之前拜託卡萊爾幫忙改造的東西，也應該做好了。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橫濱了。
那是由香織，原本計劃送給太宰的東西。
但由於物件的特殊性，中途耽誤了一點時間，再加上不方便走正規物流，於是卡萊爾又稍微借助了一下特殊渠道，必須讓由香織親自跑一趟『取貨』才行。
順便一提，某位讀心術兄長對此充滿了意見。
他不厭其煩地在電話裡強調，把這個東西交到一個人類手裡，簡直是亂來！
愚蠢！魯莽！自取滅亡！
他不同意！
隔著電話，愛德華·卡倫把桌子敲得震天響，可惜，他的意見再次被大家長駁回了。
就在讀心術兄長氣得直跳腳，無能狂怒時，愛德華一轉頭，意外收到了自家幼妹遲來的禮物。
一輛全新的訂製限量款沃爾沃。
彼時，某個讀心術兄長：「……」
「你看，愛德華，我說過，你會有一輛新車的。」
房屋前的草坪上
愛麗絲·卡倫親密地挽著伴侶的手臂，和家人一起欣賞這輛威風又漂亮的跑車。說話間，吸血鬼長姐側過頭，對愛德華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愛德華沉默不語。
他知道，愛麗絲表面上，指的是他們當時去接由香織時，那輛卡進樹枝，當場報廢的跑車。
而實際上，她是在反覆提醒自己——
【預言的未來是絕對的。】
【所以，他們的選擇沒有錯。】
【偶爾也相信一下阿織的眼光吧，愛德華。】
聽到這句心音的吸血鬼兄長沒有說話，他只是把手掌輕輕地搭在了車門上，沉默的側臉冷峻如岩石。
直到過了許久後，他才嗓音低沉地開口，
「……隨你們吧。」
「反正東西也寄出去了，就算反對，我現在也無能為力。」
愛麗絲·卡倫微笑了一下，沒有否認。
倒是某個吸血鬼兄長，剛準備打開車門試駕時，突然眼角一抽。
他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陰沉著臉繞到新車的後方，猛地打開了後備箱。
下一秒，兩箱防脫生髮香波，頓時在彈簧的作用下，『Duang』地一下彈了出來，出現在愛德華的眼底。
一排整整齊齊的防脫洗髮水，上面還放著一張留言賀卡，寫著——
【愛德華，雖然是吸血鬼，但溫馨提示，記得少用髮膠多洗頭哦，萬一禿了，就真的沒希望了呢。】
【不過，真禿了也沒關係。出於兄妹情誼，我會再送你一排棒球帽的。】
愛德華·卡倫：「……」
還沒來得及感動三秒的愛德華，額頭青筋一跳，默默深呼吸運氣。
那一刻，連在百里開外的梅花鹿都聽到了，某個吸血鬼兄長憤怒的咆哮。
「沙條由香織——！！有本事——你就別回來！」
彼時，另一邊的偵探社
由香織自然不知道，自家兄長收到禮物時，發出的不滿怒吼。
順便還揚言，絕對要在聖誕節的時候，當著她的面，把她珍藏的CD全丟出去。
一個不剩地都碾成灰，拿去充當聖誕樹的肥料！
此時，黑髮少女正頂著自家戀人哀怨的目光，一本正經地解釋自己行為的合理性。
某個老古董吸血鬼，筆直又不解風情，才不懂什麼叫『情侶間秘而不宣的默契』『甜蜜又不受打擾的二人世界』。
少女發自內心地認為，所謂的『燭光晚餐』，就真的是在家裡點根蠟燭照明，一起吃頓晚飯。
雖然由香織不太理解，為什麼放著燈不開，要使用這麼原始的照明手段。
不過，既然是戀人的要求，那照做也無所謂。
但其他時間，太宰治沒有明說，那當然是自由安排。
白天先去陪友人約會（？），之後再回來，非常符合常理。
「對了，太宰，需要我明天順便去超市，買一點蠟燭回家嗎？」
由香織突然想起來，認真地問道。
唔，她記得公寓裡好像沒有蠟燭。
說起來，『燭光晚餐』用的蠟燭，有顏色限制嗎？是買白色的，還是紅色的？
「阿織……！！」
慘遭背刺的太宰治不滿拍桌，幽怨的臉上寫滿了『負心鬼』三個大字，委屈得彷彿被無情拆台的黑貓，偏偏又拿自家戀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哈哈哈哈！活該，太宰！哈哈哈哈！」
一旁的國木田獨步，發出了暢快的笑聲。
與謝野晶子雙臂環胸，倚靠在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太宰治，緩緩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一時間，眾人嗑著瓜子，喝著快樂水，偵探社內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唯獨一旁的櫻木小姐，突然停下了暢快的嘲笑。
她看了眼某個委屈控訴的鳶眼青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事後下班時，櫻木事務員特地找了個機會，悄咪咪地把黑髮少女約到洗手間內，語重心長地說道，
「阿織，你要小心啊。」
由香織：「……哈？」
小心什麼？
難道說……是偵探社最近，又遇到了什麼棘手的敵人？！
「什麼敵人，阿織，我說的小心，指的是太宰先生啊！」
櫻木事務員擔憂地瞅著目光犀利，毫無自覺的由香織。
櫻木小姐憂心忡忡，宛如為自家白菜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聽好，阿織，雖然這話由我來說不合適，但是……咳，咳咳，一丶一定要對太宰先生保留適當的戒心，知道嗎！」
男人都是不滿足又得寸進尺的生物。
今天裝得像無辜的小貓咪，實際上，指不定腦子裡在琢磨什麼奇怪的欺負人花樣。
尤其還是和戀人同居的男人！
「總丶總之……」
櫻木事務員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擠出一句話，
「阿織，就算是太宰先生，也要保持基本的戒心，絕對丶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被忽悠得玩什麼奇怪的遊戲，知道嗎！」
由香織：「……哦丶哦。」
老實說，黑髮少女完全理解不了，同伴口中語焉不詳的『遊戲』具體指什麼。
但介於櫻木小姐滿臉通紅，再問一句，就要當場爆炸的模樣，由香織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然後，就在一天後，由香織好像微妙地明白了，所謂『奇怪的遊戲』是什麼意思。
當日下午，由香織和太宰治一起回到公寓。
渾身濕噠噠的繃帶怪頂著毛巾，去浴室洗澡了。由香織則隨手把提回來的書籍撂在桌上，轉身將食材放進冰箱裡。
客廳內
做完這一切的由香織靠在桌邊，把手伸進了口袋裡，指尖觸碰到一片金屬的冰涼。
唔，一會兒就把東西給太宰吧。
至於使用辦法，他應該知道……
黑髮少女的指尖在口袋裡點了點，就在由香織琢磨著說辭時，空氣中隱約的花灑聲停了下來。
隨後就是清晰的腳步，還有一絲濕潤的水氣。
從浴室傳來的腳步越來越近。
「太宰，這個你拿……」
由香織沒有多想地擡起頭，正打算把口袋裡的禮物掏出來。
但在看清了自家戀人的裝扮後，黑髮少女驟然一愣，隨即啞然般，臉上浮現出被雷劈了一下的呆滯表情。
呆滯中，還夾雜著一絲不解，和對生活深深的懷疑。
雖然有句話，叫做，衣著服飾屬於個人自由。
但是——
「太宰，道理我都懂，但你為什麼……要穿著國木田先生的衣服？」
由香織迷茫地問出聲。
說話間，黑髮少女一臉懵然，忍不住轉頭看了眼窗外，懷疑自己在夢裡，還沒睡醒。
事實上，說太宰治那一身是國木田獨步的打扮並不準確。
充其量，只是風格類似而已。
此刻，鳶眼青年沒有穿日常的那一套衣服，而是換了一身白色的西裝，內裡是黑色的襯衫，打著深紅色的領帶。
太宰治單邊的卷髮撥到耳後，鼻梁上還煞有介事地架著一副平光眼鏡。
乍一眼望去，瞬間褪去了往日的跳脫輕浮，像極了校園內，溫文爾雅又嚴謹的大學老師。
由香織會看成是某位同僚的打扮，大概也是這幾分相似的學者氣息影響。
「嘁嘁嘁，阿織，不是太宰，要叫『太·宰·教·授』哦~」
某個鳶眼青年擺了擺手指，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隨後，他在由香織震撼三百年的注視下，臉上生動的神情一收。
鳶眼青年拉開了餐桌邊的椅子坐下，對黑髮少女矜持地擡了擡下巴，語氣溫和地說道，
「那麼，請開始吧，沙條同學。」
由香織：「……」
由香織語氣恍惚，「…………開丶開始什麼？」
「關於你最近的『戀愛與男女間親密關係的課題報告研究』，如何，有初步結論了嗎？」
太宰治悠然地靠坐在椅子上，修長的右腿隨意地擱在另一條腿上，微笑地看著由香織，就好像真正溫文優雅的教授，提醒道，
「不用有所顧慮，就當是正式論述前的演練，說出你的結論就好。」
「當然，適當引用一些其他人的答案作為參考，也是可以的。」
比如，某些《一百條》裡的告白。
阿織，有時候小小作弊一下，老師我也可以接受哦~
某個『太宰教授』微笑著，暗示地對黑髮少女眨了眨眼睛。
由香織：「……」
由香織：「…………」
這傢伙，果然也看過那本《親密戀人一百條》了。
怎麼回事？太宰他難道是那個作者的書迷嗎？！
繼《搭檔一百條》之後，連《戀人一百條》都打算照搬！
變化來得太快就像暴風，卷得由香織腦仁疼。
不過，出色敏捷的推理能力，倒是讓黑髮少女很快明白過來，自家戀人玩這一齣的靈感在哪兒。
——羅蘭·米勒的《親密關係學》丶羅伯特博士的《戀愛關係中的有毒話語》丶蓋瑞·查普曼的《愛的五種語言，創造完美兩性關係》
還有最新的相關聯論文……
既然這些會被由香織翻出來，當做參考書目研究，某個和戀人形影不離的心眼繃帶怪，當然全程都看在了眼中。
彼時，某個傢伙什麼也沒說，反而眨巴了一下鳶色的眼睛，隨手也抽了一本，跟著翻了翻。
當時，由香織還有點奇怪，
「太宰，你也要看這些嗎？」
「當然！」
太宰治點頭，正義凜地說道，
「放心吧，阿織！說好的『學習』，我會好好發揮引導的作用的！」
引導？引導什麼？
聽到這話的由香織，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雖然不太理解，但黑髮少女也沒有多想。
結果繞了一圈，太宰這傢伙，竟然在這裡等著嗎？！
那個當時在神社提到的『太宰老師』，他居然是打算認真執行的嗎！
由香織目瞪口呆，感覺心中有一萬隻土撥鼠在尖叫。
老實說，黑髮少女一點也不想配合這種莫名其妙，從頭到尾都散發著可疑氣息的遊戲，但是——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瞅了眼準備俱全，面帶微笑的『太宰教授』，擡手揉了下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最後還是輕聲嘆了口氣。
……行吧，正好也是個機會。
這樣想著，由香織索性拉開了椅子，在對面坐下。
「關於日前的研究，我確實想到了一些切入點，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由香織一邊說著，掀起眼睫，如同每一個下定決心的學生般，看進鳶眼青年的眼睛，認真說道，
「老師，可以把手掌伸出來一下嗎？」
嗯？這可不是他預料中的回答啊。
太宰治有點意外地眨了下眼睛，但還是依言伸出了手。
下一秒，鳶眼青年感到掌心一涼。
一個東西被放在了他的手掌上，重量微沉，帶著金屬特有的質感和冰冷
太宰治垂下眼睫，在看清東西的全貌時，頓時一怔。
這一刻，青年露出了真正驚訝的表情。
黑髮少女給出的東西，是一把槍。
一把，槍。
銀色的金屬流線型設計，大概一個成年男性的巴掌大小，形似女士常用的小巧槍枝。
但無論是泛著冷鋒的槍口，還是有別於普通的武器，彷彿荊棘一般，大片在槍身上蔓延開的薔薇鬼紋，都預示著，它絕非一般槍枝，擁有令人膽寒的力量。
作為曾經的Port Mafia幹部，太宰治對這種殺人武器的用法，再熟悉不過。
也因此，他很清楚，這把銀色的薔薇槍枝，射殺的對象恐怕不是人類。
它真正能造成威脅的對象，恐怕，只有一個——
「……阿織？」
太宰治猛地擡起眼睛。
他聽到自己的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的聲音。
如同聲聲驚雷的鼓鳴，一下下鼓動著耳膜，連呼吸都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鳶眼青年近乎失神地看著由香織，他似乎猜到了這把槍的意義，張了張嘴，卻罕見地說不出一句話。
「製作它的材料和月華刀類似，射速比一般的槍更快，對【鬼】能造成壓制的傷害。」
由香織說道，
「另外，裡面的子彈除了猩猩礦石之外，加了我的血，雖然不一定能殺死我，但命中的話，足夠讓我安靜一段時間。」
在過去，這把槍由卡倫家的大家長，卡萊爾來保管。
唯一的作用，就是黑髮少女在【鬼化】，徹底失去控制後，用來強行讓由香織安靜下來。
不過被擊中的滋味可不太舒服。
所以大部分時候，卡萊爾他們更習慣用其他方法，讓【鬼化】的黑髮少女冷靜。
比如——
壓制住她的四肢，用刀鞘卡住少女的獠牙，把動物血灌下去。
因為卡萊爾他們是強大的吸血鬼，全體成員出動的話，足以辦到這一點，但太宰治只是一個人類。
她的戀人，沒有吸血鬼的速度丶也沒有吸血鬼的力量。
就算大腦再聰明，對由香織來說，也脆弱得就像豆腐一樣。
沒有人能越過【斬鬼】，傷害她的戀人。
但如果有一天，失去控制的，是【斬鬼】本人，那要怎麼辦？
吸血鬼和人類的戀情，就像天敵與獵物一樣，充滿了不平等。
它很危險，不亞於是在和隨時會落下鐮刀的死神共舞。
所以，安全起見，由香織找了個『殺手鐧』。
「——就當是防身好了。」
由香織注視著太宰治，語氣平靜地說道，
「萬一哪一天，我失去控制，記得開槍。」
「不用擔心，就算射中心臟，我也只是安靜一會兒，睡著了就好。」
吸血鬼不會死，但人類會受傷。
所以——
【我把弱點送給你，你擁有『處刑』我的權利。】
一室的寂然中，由香織看著太宰治。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配合地對戀人眨了眨眼睛，湛藍的眼瞳笑意盎然，
「那麼，請問這個答案合格嗎？太宰教授。」
太宰（宕機）：「……………………」
###
已知線索：
直球，永遠是大殺器
原本只是想讓阿織告白
結果
情話沒聽到
倒是得到了
一個更加不得了的禮物
太宰先生，宕機
第173章 Episode 173 睡前情詩
「那麼，請問這個答案，合格了嗎？太宰教授。」
由香織思考了一會兒，難得配合鳶眼青年的奇怪遊戲，加上了這一句『太宰教授』。
黑髮少女以為，自家戀人會很快反應過來，接上話，然後，他們就能迅速結束這個莫名其妙的『師生扮演』了。
可惜，事態的發展好像有點超出預料。
太宰治沒有回話。
「……太宰？」
青年長時間的突兀沉默，讓由香織有點不明所以。
黑髮少女疑惑地撓了一下臉頰，掀起眼睫去看自家戀人的眼睛，想要琢磨清楚對方在想什麼。
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放在過去，這個時候，某個鳶眼青年恐怕早就跳了起來，慣例地用一些玩笑，或者槽點拉滿的舉動掩蓋內心的情緒，矇混過關。
心操師的小心思，向來真假摻半，讓人分辨不清。
而這，也是某個傢伙一直以來最擅長的東西。
只不過這一回，情況似乎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改變。
【——再多的計算籌謀，也比不過你的一句『喜歡』。】
這句原本寫在《親密戀人一百條》上，用來暗搓搓引導某個老古董吸血鬼的小心思，此刻突然華麗大轉身，變成了一把迴旋鏢。
在空中轉了一圈後，又『噗嗤』一聲，猝不及防地扎回了太宰治的腦袋上，完美命中靶心。
只是，這個迴旋鏢帶來的可不是一句情話，而是堪比地震的大爆炸。
太宰治：「……」
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
屬於【斬鬼】的銀色槍枝還躺在青年的掌心，微微收緊握住時，槍身上的薔薇紋路與太宰治手心的掌紋貼合。
明明是屬於金屬的冰冷氣息，但這一刻，卻莫名地讓太宰治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錯覺。
就好像，他握住的不是槍，而是黑髮少女的心臟，連帶著掌心都跟著滾燙起來。
此時此刻，太宰治向來無往不利的大腦一空，宕機似地停擺，臉上也本能地浮現起像是慌亂，又似乎是想要強制鎮定的複雜表情。
不過，這一份情緒消失得很快，如同湖面上快速掠過的浮光倒影。
當由香織的視線望來時，只來得及抓住一點小尾巴。
黑髮少女還來不及細究，下一秒，她就見到上一刻還溫和優雅的『太宰教授』，跟被戳中了軟肋般，『呼啦』一下，麵條似的軟綿綿地往桌上一趴。
青年的額頭磕在桌面，發出『咚』的一聲，好大的清脆響亮。
「？！欸——？！太宰？」
由香織猛地一驚，嚇得瞪圓了眼睛。
這是突然怎麼了？生病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黑髮少女一頭霧水，剛想要起身查看，由香織就聽到自家戀人的聲音，悶悶地在公寓內響起。
因為臉朝下，貼著桌面的關係，青年的嗓音顯得有點失真。
「說著什麼『合格』——」
「阿織，你這樣也太犯規了！別說『合格』了，你這是直接爆破了百分制的上限哦！」
由香織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家戀人說的是什麼，
「……呃，那這不是很好？」
答案合格，超出預想。
而且，你看著好像也很開心的樣子。
由香織瞅了眼趴在桌上，說什麼也不擡頭的太宰治。
「一點也不好！」
太宰治像是不滿般，猛地擡高了嗓音，反駁的語氣卻是軟乎乎的，彷彿陽光下蓬鬆又柔軟的棉花球，又讓人忍不住聯想到貓咪撒嬌時，故意拔高的聲線。
「阿織，突破本來就達到上限的滿分，是要幹什麼啦！重點是還在六十分那一方啊！」
可惡，這樣的話，不是顯得他的戰績更慘烈了嗎？！
當戀人六十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終點。
每次試圖拉扯著少女往前走一步，某個老古董吸血鬼還尚未明白『害羞』和『吃醋』的含義，反倒是身處終點的一方被不斷暴擊，內心激盪又手足無措。
過分！這是什麼犯規的戀愛超直球！
「阿織……」
太宰治搭在桌上的手臂曲起，青年的半張臉都埋在手肘內。
他微微擡起頭，只露出一雙鳶色的眼瞳，和額頭上一點磕到桌子的紅印，眼神幽幽地看向由香織，
「我的心臟剛剛受到了大地震重創，要聽睡前故事才能好！」
由香織：「……啊？」
等等，什麼大地震重創，什麼睡前故事？
這裡面有必然的因果關係嗎？
一個巨大的問號，再一次從由香織的腦袋上冉冉升起。
是錯覺嗎？
從剛才開始，她好像完全聽不懂自家戀人在說什麼了。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看著太宰治。
但不管怎麼樣，這個奇怪的『師生扮演』遊戲算是暫且告一段落，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冒出第二次。
從這一點來看，讀個睡前故事而已，好像也沒什麼問……
不，問題很大。
當晚入睡前，由香織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某個心眼繃帶怪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掏出了一本極其眼熟的雜誌，兩眼亮閃閃地看了過來，
「就是這個啦，阿織，記得從最後一頁開始哦！」
最後一頁……
由香織看了一眼封面上醒目的《成為親密戀人一百條》幾個大字，眉心頓時猛地一跳。
出色的記憶力讓黑髮少女迅速回想起，書頁上的對應內容——
一串密密麻麻的告白情話參考。
整整三十一條，念完正好半小時，人類最佳入眠時間。
不過，在這以前，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黑髮少女需要弄清楚。
由香織瞅了眼那本雜誌，眉心又是一跳，
「……太宰，你是從哪裡拿到它的，我記得已經把它丟掉了才對。」
準確地說，是趁著丟垃圾的時候，順手把《一百條》一起拎了下去，投進了路邊的大郵筒裡。
順便一提，考慮到這本書某些一言難盡的內容，在離開前，由香織還特地去了一趟隔壁便利店，買了一套信紙，寫了滿滿三頁的投訴內容。
痛批出版社的審核機制，用一萬字闡述了其中奇怪的春X圖危害。
最後，還不忘了委婉和善地提醒，《一百條》系列很好，建議以後別寫了，容易造成社會隱患和不可避免的心靈衝擊。
「盛惠，一共1200日元，還有其他需要嗎？」便利店營業員問道。
由香織聽到這話時，停頓了一下。
黑髮少女在遲疑了片刻後，又原路返回貨架，拿了一張明信片，在背面寫上——
【恭喜，願您與伴侶長長久久】
【PS.關於老師您書中提到的『咖哩鍋』，私以為您的伴侶大概不會喜歡，請務必遵守與她的約定，遠離廚房。】
隨後，由香織把這張賀卡夾在投訴信裡，一起丟進了郵筒。
黑髮少女以為萬事解決，結果繞了一圈，由香織又雙叒叕在太宰治的手裡，看到了這本《一百條》，而且黑髮少女敢肯定，這絕對是她寄回出版社的那本！
連右下角的摺痕和夾雜的紙片都沒變！
「Bingo~答對了啦！」
客房公寓內
太宰治模仿著問題節目主持人，比了個『耶』的手勢，滿臉清爽笑容地說出了不得了的發言，
「因為當時覺得有點在意，所以，我在阿織你離開後，稍微調查了一下便利店，就發現這本書啦！真是的，阿織，這本《一百條》不是很棒嗎？」
某個心眼繃帶怪右手舉著書，毫不自謙地挺起胸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意見中肯丶不拘一格丶風采獨特，堪稱業界良心戀愛相談書籍！是全人類之光！阿織，不可以這麼浪費名家之作哦，太可惜了！」
……還全人類之光。
由香織無語。
就憑裡面那個從頭炫耀到尾的備註，那傢伙就會被全人類列為敵人，破口大罵了吧？
等等……
就在這時，由香織突然想到了另一個關鍵，
「太宰，我記得它當時應該在郵筒裡？」
「對哦。」
太宰治眨巴了一下眼睛，鳶色的瞳眸看著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所以我就把郵筒撬開了。」
由香織：「……」
由香織，大受震撼。
不要破壞公物啊！
「好啦好啦，阿織，那點小細節就不用在意啦~」
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我們來讀睡前故事吧！」
「對了，如果最後一頁內容太多的話，從中間開始也可以哦！嗯嗯，比如這個——」
「第五十五條，親密生活是戀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千萬不要只顧著自己快樂，要有更多的親吻和擁抱，前戲也必不可少……快樂是雙向的，難道你不想——」
「住口啊！這種虎狼之詞，根本算不上睡前故事吧！」
由香織想也不想，直接開口，打斷了自家戀人越發破廉恥的發言。
誰家的睡前故事是念春X圖啊！
還有，不要若無其事地把後面奇怪的小人插畫搬出來啊！
「欸——明明我覺得很不錯的。」
某個心眼繃帶怪委屈地拉長了尾音，一副『阿織，說好的親密戀人，你連這一點點小要求都不滿足我』的失落表情。
由香織嘴角一抽，剛準備反駁，又見到太宰治兩眼一亮，勉為其難地說道，
「好吧，那不從中間開始也行，作為交換，阿織，你戴上這個念睡前故事吧，只要戴上這個，念什麼都可以哦！」
戴什麼？
黑髮少女聞言，臉上不容置疑的拒絕的表情一松。
還不等少女問出口，下一秒，由香織就聽到『叮鈴』一聲脆響，自家戀人再次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掏出了一個髮箍。
帶鈴鐺和白色貓耳的那種。
「噹噹！就是這個啦！」
「阿織，不念那本書也可以，但作為條件——」
太宰治豎起手指，一本正經到地提要求，
「阿織，你要在每一句的尾音後面，加上『喵』哦！是那種有威風凜凜的大白貓！」
由香織面無表情。
這一刻，黑髮少女已經懶得再和某個心眼繃帶怪追究，對方又是在什麼時候，跑去買的這個貓耳鈴鐺髮箍。
太宰說得對，過分在意這種小細節，他們今晚都可以不用睡了。
——全部時間，都得拿來吐槽某個傢伙的傻瓜行徑。
「好，我明白了。」
由香織冷靜地和太宰治對視了片刻，隨後，黑髮少女在戀人期待的目光下點了點頭，一副沒問題的表情。
然後下一秒，由香織趁著太宰治眨眼的瞬間，迅雷如閃電，驟然出手！
黑髮少女一把抽走了太宰手中的那本破廉恥的雜誌，和更一言難盡的鈴鐺貓耳髮箍。
與此同時，由香織空出的左手一揚，把一整床的被子都『呼啦』一下，盡數蓋在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身上，順便扯過旁邊的毛巾毯當做麻繩，利落地在『春卷』外繞了一圈。
「……嗚哇？阿織？！！」
反擊和變卦來得猝不及防。
等到太宰治好不容易掙脫身上的束縛，從蒙頭的被子裡探出腦袋時，只看到了『呯』地一聲利落關上的房門，以及從客房外，自家戀人平板無波，沒有一絲絲商量餘地的『晚安』。
哼，不要小她啊，太宰！
同樣的招數，對吸血鬼是不起作用的！
由香織輕輕哼了一聲。
再說了，誰家情侶會拿『告白情話』當睡前故事，讀給伴侶聽啊？
就算是作為戀愛新手的老古董吸血鬼，她也知道這裡頭，絕對有問題！
櫻木小姐說得沒錯。
必要的時候，必須保持警惕，拒絕戀人的奇怪遊戲！
客房外
由香織目光犀利，早已看透了真相。
客房內
才剛起頭，還來不及發揮的太宰治：「……」
唔，失算了，早知道就從晚安吻開始了。
太宰治頗為惋惜地感慨，但臉上卻不見可惜的情緒。
房間內很安靜，誰也沒有再說話。
太宰治就這樣裹著被子，像條圓滾滾的春卷似地坐在床上，皎潔的月色從窗外落入，一瞬間照亮了太宰治眼中的神情。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神色。
微笑的丶柔軟的，止不住喜悅笑意，從青年的眼中溢出。
而黑髮少女所贈與的薔薇槍枝，就在太宰治的口袋裡，被青年小心地放在了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當他想起這點時，青年的眼神變得很溫柔，唇角也跟著上揚，一抹笑意在男人鳶色的眼瞳中泛開。
這是由香織沒來得及捕捉到的笑容。
它就像某種有名的植物一樣，在面對戀人時，會故作鎮定地縮起，只露出一點喜悅的觸角，悄悄觀察對方的反應。
然後在獨處時，又溫柔地舒展開，毫不掩飾其中的心動。
彆扭而柔軟，是任何一個知曉某個黑泥精本質的人，見了都會忍不住捂住眼睛，大聲哀嚎『不可能！這不可能是那傢伙！』的程度。
當然，如果有一群充滿了生活智慧的老大爺在這的話，他們就會用一句更直白的話，來形容某個心眼繃帶怪此時的狀態。
比如——
【我勒個仙人板板哦，黑泥巴怪也有害羞的一天。】
不過，很可惜，戀人這樣罕見的神情，由香織暫時沒能看到。
太宰治裹著被子和小毛毯，在床上安靜地坐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公寓內一室靜謐。
換做一般人，大概以為黑髮少女已經走開，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太宰治卻在這時彎起眼，輕聲開口道，
「阿織。」
房門外一片寂靜，無人回答。
然而，鳶眼青年的臉上不見任何失落的情緒，反而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阿織。」
太宰治的嗓音在沉靜的夜色中盪開，被月光暈染上一層柔和，如同某種可愛又無法拒絕的請求。
鳶眼青年數著胸口跳動的心音，耐心地等待著。
在第一百下時，太宰治聽到了一聲妥協的嘆息，從房門外傳來。
客房的門依舊沒有打開，取而代之，是少女清凌的嗓音透過門縫，乘著窗外的夜風，吹入太宰治的耳中。
就像一首動聽的睡前情詩。
她說，
「——出發吧，心中也燃起微的希望，這是履行義務的希望。讓枝葉彷彿都燃燒起來般，充滿光輝。」（①）
太宰治一愣，隨後，青年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無盡柔和而清晰的笑容。
他當然知道，黑髮少女念的是什麼。
那是鳶眼青年當時吃了毒蘑菇後，抱著黑髮少女朗誦地一大段『胡言亂語』。偵探社的眾人沒有放在心上，但由香織卻記住了。
【他的阿織啊……】
太宰治很輕地嘆息，卻又滿足地微笑。
於是，太宰治跟著開口，接上了由香織的『故事』，一起往下念，
「……我不是無信之徒，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剖開胸口，讓你看看我鮮紅的心臟……我是受人信賴的，還有人絲毫不懷疑，我會信守諾言。」（①）
「——彷彿從夢中醒來，繼續向前奔跑。」（①）
門外，由香織默契地跟上，兩人聲音交疊在一起，如平和的低語，誠摯溫暖的情詩告白，
「所以，出發吧，奔跑吧。」
「多想讓你看看，我只靠血液與信實，不斷跳動的心臟。」（②）」
這樣，總行了吧？
客房門外
由香織倚靠在牆邊，靜靜地陪著自家戀人念睡前故事，直到房間內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呼吸變得綿長而平穩，黑髮少女才試探地停了下來。
由香織側耳等待片刻，隨後，放輕腳步離開了。
【真是的，她的戀人啊……】
【晚安，太宰。】
【晚安，阿織。】
【關於就算是戀愛拉扯，力的作用也是相互的這件事】
阿織（往前進一步）：戀心+5，總計：60分
太宰（站在終點）：戀心+？？
計數上限爆炸，無法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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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限量SSR
會躲起來偷偷害羞的黑泥怪，解鎖
是露出了
軟乎乎肚皮的貓貓呢
很好欺負丶咳
是可愛哦！
可惜，阿織依舊超筆直平發揮
忽略徹底
某個黑泥精表示
沒關係，他還是聽到了情詩！
是情詩！
PS.
①來自作品，《奔跑吧，梅洛斯》
噠宰在吃毒蘑菇開竅那裡，出現過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小天使記得~不過阿織記得哦！
第174章 Episode 174 被蜜糖包裹的黑泥精
……活不下去了。
這個充滿了狗糧氣息的辦公室，他們是一刻也活不下去了！
第二日，陽光晴好，微風徐徐，是再燦爛不過的好日子。
然而一看武裝偵探社內，除了某位鐵血『宰織』擁護黨之外，每個人都莫名臉色鐵青，頭頂陰雲密布。
——就差原地起立，一拳把罪魁禍首捶出窗外。
偏偏他們還不能這麼做。
倒不是因為某個心眼繃帶怪有恃無恐，還有個超能打的戀人兼搭檔。
而是對方既沒有吵鬧，也沒有搗亂，甚至還難得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專心處理委託的報告。
一切都很完美，挑不出一點錯處。
……除了一刻不停地散發『戀愛酸臭味』之外。
第一位受害人，是每天八點零分零秒，準時到達偵探社的國木田獨步。
「早上好。」
一身簡單西裝打扮的姜發青年，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帶著往常的認真表情，推開了偵探社的大門。
「哎呀，早上好呀，國木田君。」
「要來一杯可口的鴨血咖啡，開啟精神飽滿的一天嗎~」
剛推開門，國木田獨步就對上了太宰治笑容滿面的問候。
太宰治站在辦公桌邊，笑容清爽燦爛如窗外的九月暖陽，渾身散發著堪比教堂天使一樣的聖光。
這副模樣，任誰見了都要感慨一句，真是俊俏又優秀的青年啊。
……如果不看他的手上，端著的那壺可疑的咖啡的話。
什麼鴨血咖啡？
國木田獨步一愣。
下一秒，在他看清了某個閃閃發光，連笑臉都彷彿自帶『哈利路亞』合唱特效的太宰治後，頓時嘴角一抽，露出了看奇特異形種的眼神。
——這是誰啊？！
太宰？
太宰那傢伙，什麼時候是這種陽光向上，渾身散發好人氣息的設定了？！
「……你什麼情況，又吃毒蘑菇了？」
國木田獨步看著面前這個天使版本的太宰治，眼角瘋狂抽搐，感覺自己的胃在隱隱作痛。
「好過分啊，國木田君，說什麼吃毒蘑菇，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哦！」
太宰治微笑地說道，甚至還破天荒地替人倒了一杯咖啡，放到了國木田獨步的桌上，
「來，嚐嚐看，味道很不錯哦。」
國木田獨步：「……」
去你的一直是這樣啊！
當誰不知道你麼？！懶散丶摸魚丶不務正業，還經常自殺的繃帶浪費裝置！
有詐，這裡頭絕對有詐！
一打開辦公室的門，不僅看到平時不做人的傢伙笑容燦爛，甚至還特地端過來一杯咖啡……
無事獻殷勤，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國木田獨步臉色緊繃，內心的警報器嗡嗡直響。
而這一份警惕，在姜發青年看到桌上的咖啡時，瞬間飆到了極點。
剛才裝在咖啡壺裡沒有發現，等倒出來後，一眼就能看出杯子裡的『咖啡』相當不對勁。
雖然還是咖啡豆的氣味，液體卻泛著詭異的深紅色，晃動一下杯子，還會跟岩漿似地，『咕嚕嚕』地往外冒氣泡。
這種東西，喝下去絕對會死的。
國木田獨步的眼神凝重，他盯著杯子裡的不明液體看了一會兒，直接忽略了一旁熱情推薦的太宰治，看向了對面的由香織，
「沙條，這是什麼東西？」
「唔，是咖啡……吧。」
坐在位子上的由香織，不確定地說道。
全稱，『清燉活力型超special鴨血咖啡』。
沒有使用一點咖啡豆，只用了新鮮的鴨血冷萃榨汁，卻詭異地散發出一股咖啡的香氣……
老實說，早上看到這東西的時候，黑髮少女也是一臉震撼。
由香織甚至都懶得去思考，冰箱裡又有多少儲備糧被嚯嚯了。
黑髮少女直接原地後退了兩步，貓貓警惕般瞪圓了眼睛，看向了太宰治，先發制人，
「我不會喝的！」
「太宰，這次我說什麼，也絕對不會喝的！」
就算打著『珍惜糧食』的旗號，也休想讓她碰這杯東西一下！
由香織眼神堅定，毫不動搖。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鳶眼青年完全沒有抗議的意思，反而認可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知道，放心啦，阿織。」
「這個還屬於試驗品階段，我才不會把這種可疑的，嚐一口說不定會胃穿孔的東西給你喝呢。」
太宰治理所當然地說道，同時還信誓旦旦地保證，絕對不會浪費食物。
這壺鴨血咖啡，他會負責解決的！
「……你確定？」
由香織遲疑地走上前，探頭瞅了眼燒杯內，正『咕嚕咕嚕』往外冒氣泡的不明液體，
「太宰，你剛剛說了吧，喝下去說不定會胃穿孔，你想進醫院嗎？」
「唔？」
太宰治聞言，意外地眨了下眼睛，露出了『說不定是個好主意』的表情。
他側過身，在由香織的注視中微微俯下頭，溫熱的鼻息落在少女的唇前，卻沒有再靠近，而是彷彿是在等待某種主動的許可般，親密地說道，
「那阿織，如果我住院的話，每天會有早安吻丶晚安吻和睡前情話嗎？」
由香織：「……」
重點是這個嗎！
「不要隨便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啊。」
由香織沒好氣地瞅了眼自家戀人，不假思索地開口，
「不需要那種莫名其妙的條件，我也會每天親吻你。」
畢竟，在黑髮少女的記憶裡，卡萊爾和埃斯梅他們一直都會在清晨的時候，親吻問候彼此。
唔，就是情話……
由香織單手扶住下巴，開始認真思考，把那本奇怪的《親密戀人一百條》再從郵筒裡丶咳，是再去買一本的可能性。
雖然裡面的大部分建議不忍直視，但只是作為情話的參考的話……
由香織思考得很認真，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青年，在聽到不假思索的回答後，微微一愣，而後無聲地彎起了唇角，眼中泛著笑意。
無意中收穫了『每日親吻+情話』待遇的太宰先生很開心。
然後一轉頭，他就把試驗中的鴨血咖啡，帶到了武裝偵探社，遞給了第一位幸運兒。
大概了解全過程的國木田獨步：「……」
「鬼才要喝這種東西啊！」
幸運兒先生火大地拍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某個心眼繃帶怪的險惡用心，
「什麼試驗品，你這傢伙，完全只是打算炫耀一下吧！沙條，你也不要太縱容這個……」
國木田獨步罵罵咧咧。
結果一擡頭，他發現太宰治完全沒有在聽自己說話，正黏黏糊糊地蹭在由香織的身邊，狀似委屈地告狀，
「阿織，國木田君好兇啊——」
嘴上這麼說，實際上，恰好站得筆直的姜發青年清楚地看到，某個傢伙正用手指輕輕去撥弄少女的指尖，在握住時，還趁機在對方的掌心撓了撓。
國木田獨步：「……」
不僅被當成『幸運兒』，還一大清早，就被某個傢伙變著花樣地潑了一臉狗糧。
「你們——」
國木田獨步的額頭頓時迸出一根碩大的青筋，很有活力地往上跳了跳。
「不要無視我啊！混賬太宰——！！」
或許是姜發青年怒火咆哮的功勞，接下來的受害者們，咳，是偵探社的成員們，沒有受到可怕的『鴨血咖啡』攻擊。
事實上，這壺不可名狀的詭異液體，直接被國木田獨步沒收。
本來，可靠的國木田媽媽打算倒掉。
但才剛打開咖啡壺，姜發青年就感到背後一緊，扭頭對上了由香織有點可惜的目光。
國木田獨步：「……」
「清醒點，沙條，這壺東西已經不是你知道的食物了，而是生化武器！」
「好過分啊，國木田君，說什麼生化武器。」
一旁的太宰治不滿地鼓起臉。
「不過……對呢，這麼浪費也不太好。」
太宰治點了點下巴，突然豎起手指一本正經地提議道，
「所以，國木田君，先暫時把咖啡留著吧，說不定之後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場哦！」
「啊？這種東西能派上什麼用場？」
國木田獨步一臉莫名，轉頭看向了由香織，對上了黑髮少女同樣不解的表情。
結果，這壺『鴨血咖啡』就這麼暫時被擺在了，茶水間的最高處。
為了以防萬一，可靠的國木田媽媽還特地找了一張白紙，在上面畫了一個醒目的『危險生化劇毒』的符號，辟邪似地貼在了咖啡壺上。
造型太過顯眼，以至於每個經過的社員，都忍不住擡頭瞻仰一眼。
當然，之後來上班的偵探社成員們，雖然躲過了『鴨血咖啡』的沖擊，卻遭到了更苦逼的狗糧掃射。
——不需要多餘的行動和語言，任何一個視力正常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某個心眼繃帶怪的心情很好。
那是無法掩飾的丶純粹的開心。
用與謝野晶子的話來形容就是——
被蜜糖包圍的，黏糊糊的黑泥精。
「嘖，這下真成了連空氣都散發著一股『欺狗太甚』的戀愛氣息。」
早有所料的醫生小姐，默默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直接關上了醫療室的門，選擇眼不見為淨。
敦他們則是在見到人的第一秒，忍不住扭頭望了眼窗外，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
怎麼回事？
變天了？世界末日了？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太宰先生，是這種笑容發自內心清爽，水晶一樣閃閃發光的人嗎？！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谷崎兄妹和事務員小姐們，集體渾身一抖，打了個冷顫，露出了牙疼加胃痛的惡寒表情。
唯獨中島敦在回過神後，快樂地『嘿嘿』了兩聲。
虎敦少年虔誠地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婚禮之書』，背後燃燒起熊熊的鬥志烈火。
一旁的泉鏡花：「……」
算了，習慣了。
這一刻，窗外陽光晴好。
室內，整個偵探社到處都瀰漫著一種黏噠噠的甜蜜氣息。
偏偏某個罪魁禍首什麼也沒做，兩人的座位也隔著一個走道的距離。
但每一次，每一次，眾人都能撞到，在鳶眼青年側過頭時，由香織像是心有靈犀般跟著擡起眼，對上戀人無聲望來的視線。
「怎麼了，太宰？」
由香織停下手上翻看資料的動作，開口問道。
「沒事哦。」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說道，
「就是想看看阿織你而已。」
雖然不太理解，但由香織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哦。」
其餘人：「……」
國木田獨步手一抖，臉色陰沉，一不小心摁碎了指下的鍵帽。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這是什麼『把狗關起來殺』的可怕粉紅場啊啊啊！！
社長丶亂步先生，你們在哪裡啊。
快回來吧，他們要活不下去了啊啊！
狗糧當頭的偵探社眾人，生無可戀，表情空白，距離眼中失去生活的高光只差一點點，甚至已經在心中暗中祈禱，神啊，什麼都可以，快發生一點事情，讓他們出勤啊！
或許是真的有神明，聽到了眾人哀嚎的心聲。
一聲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偵探社可怕的粉紅氣息。
「——你好，武裝偵探社！」
一位事務員小姐『唰』地伸手，秒接電話，那喜出望外的模樣，就差感激涕零地喊出聲了。
國木田幾人跟獵犬似的，『咻』地豎起耳朵，一秒齊刷刷地扭頭，投來了期盼的目光。
不過很快，眾人注意到，事務員小姐臉上的笑容一頓，慢慢收起。
等到放下電話時，對方面上輕鬆的表情已經徹底消失，神情凝重嚴肅。
「發生了什麼？」國木田獨步微微皺起眉。
「國木田先生，是橫濱警局平塚警部的電話。」
事務員小姐抿緊嘴角，緩緩開口，
「他說，橫濱的食人魔……又出現了，而且這次，情況更糟糕。」
……食人魔？
由香織一頓，轉頭和太宰治交換了一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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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無形狗糧
最為致命
今天偵探社的大家
也活在水深火熱的粉紅地獄裡
新事件出現
是時候
解決某個惡鬼先生了
第175章 Episode 175 不吉利的Flag
食人魔？
聽到這一句，國木田獨步立刻想到了不久之前，才剛剛結束的唐澤一族的委託。
難道說，又是……？
姜發青年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看由香織，想要得到答案，卻發現黑髮少女的眉心微微蹙起，對他搖了搖頭，表示作案的應該不是【鬼】。
不過——
「國木田先生，這件案子可以交給我和太宰嗎？不出意外的話，兇手應該很快能抓住。」
由香織說道，
「只是，有個東西，我想拜託大家調查一下。」
調查？連他們也？
偵探社的眾人有點意外，反倒是國木田獨步在聽聞了這話後，沒有詢問原因，直接同意了由香織的提案。
「我明白了。」國木田獨步的語氣微沉。
他很清楚，黑髮少女並非是『麻煩他人』的性格。
大部分時候，她都會選擇自行解決遇到的麻煩，能讓沙條說出『拜託』這樣的話，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件案子背後的情況不簡單，甚至相當不妙。
「謝謝。」
由香織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對眾人點了點頭，
「那就拜託了，等這件委託解決後，我會向大家說明具體原因的。」
「誒？」
中島敦和國木田獨步一怔，彼此對視了一眼。
這個意思，難丶難道是說——
突如其來的坦白，讓敦有點慌亂。
事實上，先不論其他人猜到了多少，對中島敦來說，他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相處模式——
大家一起心照不宣地保守秘密。
即使是不小心聽到了什麼可疑的信息，也默契地忽略，繼續當做不知道。
對他來說，香織姐只要是香織姐，就足夠了。
現在這樣，反而讓虎敦少年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不安感。
這種預感很微小，就像隱沒在大型管弦樂合奏中的一縷細微的不和諧音符，如同浮光掠影般，一瞬在敦的腦中閃過，迅速消失不見。
非常細小，卻突兀得讓人無法忽視。
很顯然，有這樣感覺的，不止中島敦一個人。
「那個……香織姐，其實我們已經——」
中島敦張了張嘴，剛準備說話，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不行啊，阿織！」
一旁的太宰治突然開口。
鳶眼青年一邊從茶水間走出，緊張地瞪圓了眼睛，把裝著月華刀的大提琴盒遞給由香織，
「阿織，你剛剛的台詞就像是漫畫裡的人氣角色，在即將上戰場決鬥時，突然冒出一句『等打完這一杖，就回老家結婚』一樣不吉利啊！是必死的flag哦！」
「快！快呸呸呸掉！」
「……你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迷信說法。」
由香織無語地接過刀，對眾人再次點了點頭後，和自家戀人一起往外走，準備直接去一趟橫濱警局。
保險起見，她需要去現場確定一下屍體的情況。
「才不是迷信！」
兩人並肩離開，遠遠的，還能聽到走廊外傳回來的交談聲。
「我明白了，這樣的話——」
「阿織，剛剛的台詞不如改成，『等這樁事了，我們就去把小矮子的車庫炸掉吧！」
「……所以，為什麼突然變成了炸中原先生的車庫，這裡頭更沒有邏輯吧？」
「嘁嘁嘁，這叫破財免災哦。」
某個心眼繃帶怪又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說起來，阿織，你果然也認可了吧，中也是黑漆漆的小矮子！」
「只是根據你的語境猜到的而已……另外，太宰，我必須提醒你，我也是一米六。」
「嗯？這樣才正正好哦。阿織，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抱起來，然後%¥#%——」
「住口啊！後面已經完全不能聽了啊！都說了那本《戀愛一百條》絕對有問題，不要照著上面……」
是啊，太宰先生！
後面的已經是兒童不宜的程度了啊！
武裝偵探社內
中島敦滿臉通紅，兩手緊緊地捂住泉鏡花的耳朵，再也沒有琢磨什麼『不祥預感』的心思。
谷崎直美則像是得到了啟示般，露出了『哦，還能這樣嗎！』的驚喜表情。
「哎呀，兄長大人，太宰先生剛剛的建議很不錯呢，事不宜遲，我們也來試試吧~」
「等等等，直美，別丶別在這裡……」
吵鬧聲中，日常在危險邊緣試探的谷崎兄妹，『啪嘰』一聲，跟橡皮糖似的黏在了一起，畫面逐漸不可描述。
中島敦思索了片刻，默默帶著小鏡花轉過身，四隻眼睛一起看向了正直又可靠的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
很好，連最後一點嚴肅的氣氛也不剩了。
可靠的副社長先生地嘴角一抽，默默扶額，疲憊地嘆了口氣。
事實證明，由香織的猜測沒有錯。
這一回，平塚警部口中的『食人魔案件』，和【鬼】的手法有天壤之別。
此次案件的報案人，是一個流浪漢。
事件發生在當日的凌晨。
天邊才微微亮，一個拾荒的流浪漢照例提著麻袋，早早出現在了垃圾點旁。
他熟練地掀開緊閉的大桶蓋，試圖在清潔工人到達以前，先一步回收可用的物資。
男人的運氣不錯，很快就在垃圾裡發現了『好東西』。
一條閃閃發光的鑽石項鍊，成色至少八成新。
從上面殘留的香水氣味，和保養得晶瑩閃亮的Logo吊墜，就能看出它的原主人有多麼愛護這個昂貴的飾品。
然而現在，它卻被隨意地丟在髒兮兮的垃圾點裡，這本身就很不尋常。
但是流浪漢沒有多想。
他幾乎是在發現項鍊的第一秒，就『啪』的一聲，猛地扣下了垃圾桶的蓋子，警惕地四處張望。
在確定了周圍沒有其他人以後，男人才重新打開蓋子，試圖把項鍊從廢棄品裡刨出來。
「發財了，發財了……」
男人激動地小聲說道。
雖然項鍊沾染了灰塵和泥水，但他們這些『淘金者』總有一些特別的手段和渠道。
這麼一個擺在櫥窗裡，讓年輕女性趨之若鶩的東西，即使賣不出原品的高價，但處理後的二手，也足以換來一筆不菲的錢財。
流浪漢越想越興奮。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但隨著首飾被刨出來，男人竊喜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除了鑽石項鍊之外，一個小巧的銀色手錶跟著一同被勾連了出來。
手錶的錶盤已經摔碎，指針暴露在外，還夾雜著一抹刺眼的不祥紅色，無端地讓人聯想到血液乾涸後的暗色。
而在錶帶的末端，還纏著布料的一角，看上去應該是絲巾一類的東西。
流浪漢的動作頓住了，某種糟糕的聯想讓他的頭皮開始發麻。
預感危機的神經發出了警告，但他依舊死死地瞪著絲巾的一角。
最終，男人還是沒抵過內心的掙扎，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捏住絲巾的布料，往外拉扯。
嘩啦啦。
隨著拉扯的力道加大，堆積的垃圾小山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斷有掩蓋的東西被從底下翻了上來，暴露在清晨的陽光下。
絲巾丶耳環丶手機丶一隻斷裂的白色高跟鞋……
就像是有意展示一個女人的打扮一樣，這些東西一點一點堆積在了流浪漢的腳邊。
男人越挖越多，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流浪漢抖著手，從垃圾桶裡提出了一條已經破損的長裙。
當裙襬展開的一刻，一個圓形的東西從裡面掉了出來。
『呯』的一聲悶響，砸在了男人的腳邊。
「……什麼東西！」
流浪漢被嚇得渾身一顫。
他猛地低下頭，下一秒，瞳孔驟然緊縮到極致。
——那是一顆人頭。
女人秀美的丶捲著長髮的頭顱。
而真正讓人驚恐的，是這顆頭顱上，除了女性的皮膚之外，還多出了額外的五官。
就像是從另一個男人的臉上，生生挖下來的一樣。
男人小麥的皮膚和女人白皙的臉皮同時出現在這顆頭顱的臉上，一左一右，被一條歪歪扭扭的縫合線隔開。
頭顱滾落間，四隻翻白的眼瞳就這樣圓睜著，直直對上了流浪漢的方向。
「情況就是這樣，另外，屍體剩下的部分暫時沒有發現。」
「從這顆頭顱的角膜渾濁程度，和傷口橫截面的腐敗來看，只能推測出受害人丶呃，兩個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是在前日的13點到23點之間。」
橫濱警局，解剖室內
平塚刑警雙眉擰緊，臉色難看地說道。
談話間，他眼角瞥了眼解剖台上的『屍體』又迅速離開，視線一秒都不想要多留。
太慘了。
即使是這麼多年的刑警生涯，平塚自詡遇到的屍體足夠多，但這種惡劣，且沒有給死者留下一點點尊嚴的手段，依舊是生平所見。
這顆頭顱，給平塚警部的感覺很不好。
只是這樣『共處一室』，他都覺得有一股讓人發寒的惡意縈繞在後脊背，久久無法散去。
他們所面對的兇手，是個真正糟糕的惡劣之徒。
對方從未將這兩人受害者當做『人』來看待，這樣粗劣地把五官拼接在一起，再用線歪歪扭扭縫上的手段，完全就是玩樂的心態。
惡劣又惡毒。
但這樣的手段，又莫名地讓平塚警部，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熟悉感。
就好像丶就像是——
一個模糊的靈感在男人的腦中浮現。
話已經到了嘴邊，但少了關鍵的一環，怎麼也吐不出來。
「——像洋娃娃。」
少女的嗓音在解剖室內響起，乾淨利落的音色，如同山澗中的冷泉當頭澆下。
平塚刑警驟然一個激靈，腦中的迷霧頓時一散，反應了過來，
「……對！就是這個！」
這樣的手法，簡直就和小孩修復玩具時，央求母親把洋娃娃掉落的眼睛和四肢，用針線縫起來的做法一模一樣！
「但是，為什麼？」
平塚刑警小心地避開了解剖台，疑惑地看向了對面的由香織和太宰治。
此刻，黑髮少女已經收回了觀察屍體切口的視線，順手牽過旁邊的白布重新蓋在了頭顱上，遮住了屍體臉上，那四雙怪異而嚇人的眼睛。
太宰治則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專心地點著屏幕，像是在搜索什麼。
「沙條調查員，兇手這麼做目的又是什麼？」
平塚刑警沒有在意鳶眼青年不合時宜的舉動，徑直問道，
「如果是為了縫丶修補『布娃娃』的話，受害人的五官是完整的，不存在其他缺陷，他為什麼要特意把另外一個人的眼睛縫上去。」
而且，還是一個男人的眼瞳。
這才是平塚警部，最想不通的地方。
兇手拋屍的地點是垃圾桶，很顯然，那裡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既然大費周章地處理了屍體，又把頭丟在了垃圾箱裡，就代表著，兇手不希望屍體被發現，導致案件曝光，但是另一邊，兇犯又對頭顱進行了縫合。
這是和『隱藏』完全相反的『昭告行為』。
——他在展示這顆頭顱，兇手想要人看到。
前後自相矛盾的舉止，讓人一頭霧水，完全摸不清兇手的真正意圖。
但作為刑警的直覺又在提醒平塚，這一點很重要，說不定能成為破案的關鍵。
「平塚先生，這次的兇手，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複雜。」
由香織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男人，沒有立刻說出答案，而是提醒一樣建議道，
「換一個更直白的思維方式如何。」
「平塚刑警，假設，你是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最喜歡的變形金剛壞了，你會怎麼做？」
年近四十，卻突然變成十歲的平塚警部：「……」
這是什麼奇怪的比喻。
中年男人的眼角抽搐，但出於對偵探社調查員的信心，還是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那當然是想辦法修好，找原廠的零件換上？」
「可是不對。」刑警平塚皺起眉，強調道，
「沙條調查員，我剛才說了，這個受害人的頭顱五官是完好的，多餘的眼睛也是額外縫上去的。」
「所以，重點就是這裡。」
由香織繼續假設，
「平塚先生，在修好了玩具後，你會怎麼處理剩下壞掉的零件？」
「那當然是直接打包，全部丟掉。」
平塚刑警想也不想，不假思索地開口。
由香織沒有說話了。
她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得出答案的男人，後者還沒反應過來，足足愣了幾秒，猛地醒過神，
「……等等！你的意思是，這兩個受害人對兇手來說，都是備用的玩具？只是用來修理的零件？」
這也就意味著——
「受害人不止兩人？！」
中年刑警的臉色頓時鐵青。
這一刻，平塚再一次回想起了，一度被連環殺人案支配的恐懼。
怎麼回事？
橫濱的兇犯果然是集體團建嗎？約好了今年一起冒出來？
這都是第幾回了！
一時間，平塚刑警的內心彷彿有一千隻土撥鼠在尖叫。
他開始認真考慮申請調職，去其他哪個鄉下任職的可能性。
比如，雛見澤就很不錯。
聽以前的同僚說，那裡環境優美，居民淳樸，每年還有撫慰心靈的『綿流祭』，簡直是提前養老的絕佳聖地。
就在平塚刑警開始設想，規劃自己提前的養老生涯時，由香織的聲音再次傳來，
「不，從現實的情況來看，受害人只有兩個。」
「而且，兇手應該就在附近。」
「……你說真的？！」
某個日日加班，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的刑警先生，一瞬喜出望外，滿臉寫著『還有這種好事』幾個大字。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黑髮少女補充道，
「就是抓起來稍微有點麻煩。」
麻煩？
平塚刑警一愣，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從黑髮少女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唔，是挺麻煩的呢。」
一旁的太宰治跟著點了點頭。
他看了眼手機，把找到的東西遞給平塚刑警。
中年刑警接過，發現手機屏幕上是一處地圖。
具體位置已經被青年圈了出來，是以發現頭顱的垃圾站為中心，方圓內最近的幾個居民公寓，以及附近的一所小學。
「現在是早上十點，沒記錯的話，距離午間還有兩小時。」
太宰治一邊說著，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語氣輕鬆地道出了讓人細思極恐的話，
「不管怎麼樣，升學測驗還是很重要的，稍微等一下兇手，答完試卷吧。」
什麼試卷？
平塚刑警的腦內思緒一空，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琢磨清楚其中的含義，他就又聽見太宰治說道，
「對了，平塚先生，你們這的犯人吃早飯了嗎？」
某個鳶眼青年笑眯眯地開口，神奇地從身後掏出了一壺咖啡，語氣親切地說道，
「正好，我這邊有很『提神』的咖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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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案件的發展，出人意料
兇手的身份
細思極恐
橫濱的兇犯們
才剛輕鬆兩天
又即將倒大霉
某個心眼繃帶怪（微笑地拿出咖啡）：「哎呀，甜蜜的工作怎麼能說是倒霉呢？反正是廢物利用，為了阿織的食譜，稍微胃穿孔一下，想必犯人先生也沒有意見吧。」
阿織（良心有點痛）：「……」
悠于 2024-1-8 20:02
第176章 Episode 176 世界觀盡碎
有句話叫做，爬泰山能治好每一個嘴硬的人。
同樣的威力放在橫濱警局，大概就是——
特質鴨血咖啡，能治好每一個刺頭。
橫濱警局，審訊室內
負責問詢的年輕警察大張著嘴，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兇犯。
上一刻，這個傢伙還『視死如歸』，冷笑地叫囂『你們休想從老子嘴裡，掏出半點線索』，下一秒，在一口咖啡喝下去後，對方就跟人格重組了似的。
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就這麼往桌上一趴，開始擰著鼻子痛哭流涕，竹筒倒豆子一樣交代自己的罪行。
從埋屍地點到七歲尿床，事無巨細。
就差把喜歡穿著女士內褲，跪在廁所的地板上被炮.友抽鞭……
「——等等！這個我們才不想知道！」
眼見供詞的方向逐漸離譜，負責問詢的警察渾身惡寒，用力拍桌，物理打斷了對面兇犯的懺悔。
一旁負責記錄的警察見了，則是默默收回了伸向咖啡，想要蹭一口的手。
年輕的警員近乎敬畏地瞻仰了一眼咖啡壺，又看了看彷彿人格重組，徹底壞掉的兇犯，滿臉後怕。
可怕，實在是太可怕了！
果然是人稱『魔鬼巢穴』，行事兇暴的武裝偵探社！
原來，這就是他們平日裡破案如神的秘訣嗎？！
他們到底往咖啡裡加了什麼？加強版哈利波波吐真劑嗎？！
當然，如果某個熱心的心眼繃帶怪在這的話，大概會這麼回答——
「討厭啦，我才不會往阿織的特質咖啡裡加奇怪的東西呢，只有滿滿的傾訴心意哦！」
然後被大受震撼的黑髮少女，勒令禁止靠近廚房，和所有食材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
不過好在，由香織暫時沒有空閒，見證自家戀人的咖啡奇蹟。
此刻，她和太宰治正在警局的解剖室內，解決另一位刑警先生的疑惑。
「你們等等，給我等一下！」
解剖室內
刑警平塚怔愣了足足三秒，終於從太宰治的一連串信息中提煉出了關鍵。
「太宰調查員，什麼叫做『等兇手答完試卷』？離學校的午間休息還有兩小時？」
「你們的意思是……兇手，兇手是學校的教師？監考官？還是校醫？」
平塚兩眼緊盯著由香織和太宰，連珠炮似地追問。
鳶眼青年話中暗示的答案，實在過於驚駭世俗，以至於中年刑警根本不敢細想。
男人的頭皮止不住地一陣陣發麻，本能迴避了那個答案，選擇了其他可能。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黑髮少女輕輕眨了下眼睛，平靜地揭開了事實，
「平塚先生，校醫是不需要升學考試的。」
「而且，如果是校醫的話，屍體頭顱上的縫合線未免也太過業餘了一點，簡直就像是小孩子拿著針線，笨拙地縫出來的一樣。」
當由香織提到『小孩子』三個字時，中年刑警的呼吸明顯一滯，臉上逐漸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更何況，初步的法醫報告應該快出來了。」
「頭顱的切口處很不平整，有連續劈砍後的痕跡，可以推測出兇手的力道不大，不具備一般的人體骨骼知識。」
「這一點的話，也有可能是女性作案——」
平塚刑警下意識反駁道。
事實上，這也是他們最初判斷的調查方向。
「不可能是女性，至少，不是成年人。」
由香織擡起手，指尖在蒙著白布的頭顱處點了點，
「證據就留在屍體上。」
「平塚先生，頭顱的切口雖然混亂，但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每一下切口都砍得不深，傷口甚至沒有超過一厘米，這不符合成年人的情況。」
舉個例子，平時有剁過排骨嗎？
道理是一樣的。
在對付難處理的肉骨頭時，大部分人都傾向於換一把鋒利的砍刀，手臂高高擡起，再重重落下，藉著重力和下墜的力道往下砸。
高度越高，傷口才越深。
「可是這些刀口截然相反，唯獨最後一處。」
由香織說著，略微挑開蒙著的白布，只露出切口的部分，
「這一刀的斷口最深，周圍的肉膜組織從側面完全切斷，周圍還伴有利器來回摩擦的瘀斑，平塚先生，對於這一點，你想到了什麼？」
平塚刑警張了張嘴。
他的口中吐不出一個字，但大腦已經隨著黑髮少女的描述，補全了整個過程。
——個頭矮小的兇手跪在屍體上，舉著菜刀用力往脖子上劈，但試了幾次後，都不見成效。
於是，他索性橫過到刀刃，先把刀尖插.進咽喉裡，然後藉著渾身的力道往下壓，再一點一點，耐心地丶如同鋸木頭般，來回劃動，加深刀口。
直到徹底分離出頭顱。
「……這丶這種事情——」
「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怎麼可能，那可是兩個成年人！」
中年刑警不可置信地擡高了嗓音。
「並非沒有可能，方法其實很簡單。」
太宰治把遞出去的手機拿回來，重新揣進口袋，
「用毒就可以了。」
「女性和孩童在體力上存在劣勢，所以，在動手時，毒藥是他們最常用的辦法。」
「小孩子的話，家庭備用的老鼠藥，是最容易接觸到的藥品。只要事先把藥粉下在湯裡，再等著受害人吃下去就可以了。」
那麼問題來了。
在什麼樣的條件下，兩個一男一女的成年人，會毫無警戒心地吃下一個孩子端來的食物？
平塚刑警怔怔地盯著太宰治，好半天，才鐵青著臉，聲音沙啞地吐出兩個字。
「…………父母。」
這兩個受害人是夫妻。
而殺死他們的兇手——
「等一下，不對，等等，等一下……！」
平塚刑警猛地一哆嗦，顫抖地擡起手。
他第一反應是去掏口袋裡的煙盒，想抽根煙冷靜一下。
但等好不容易抓出了香煙，又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裡是解剖室，禁止明火。
於是，男人又想把煙盒揣回口袋，但幾次抖著手失敗後，又變成了捏著香煙盒發呆，慢慢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牆上。
「你們的意思是，這個小孩……」
平塚刑警喉嚨動了一下，又艱難地改口道，
「這個兇手在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後，把頭砍下來丟進垃圾桶，然後像個沒事人一樣去上學了？」
「他還去上學了？上學？！」
中年刑警的嗓音一聲高過一聲，手臂和腿上的寒毛也不斷乍起直冒。
「唔，大概是因為，升學考試很重要吧。」
太宰治語氣冷靜地分析道，
「當然，平塚刑警，這也是我和阿織單方面的推測，目前沒有實質的證據。不過我們這邊建議，現在就去附近的居民公寓展開搜查比較好哦。」
「昨天是週末，處理屍體的動靜再怎麼小心，也會傳出響聲，周圍的鄰居不可能沒有察覺。」
再順藤摸瓜地往下查，那間公寓裡的位置丶線索和證據，應該要多少有多少。
畢竟，兇手為了準備考試，應該沒有太多時間處理剩下的屍體。
他要複習嘛。
「……複習。」平塚刑警怔怔地開口。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快不認識『考試』和『複習』兩個字了。
「對了，平塚先生。」
像是想到了什麼，由香織開口補充道，
「在帶走那孩子的時候，不用太緊張，只要和他說，『有件事想請他幫忙』就可以了，他不會逃跑的。」
「至於對方所在的班級，只需要問問校醫就知道了。」
「依照他處理屍體的手法，雙手不可避免地會受傷，稍微調查一下當日去醫務室的學生名單，就能找到對應的班級了。
而且，那麼特殊的傷口，校醫老師一定也會有印象。
說不定這個時候，校醫就已經私下，告訴負責的班主任了。
平塚刑警：「……」
即使再不敢相信，但最後，橫濱警方還是採納了由香織和太宰治的建議。
他們沒有去橫濱公立小學，而是先去了地圖上標註的幾處居民公寓。
情況果然如太宰治所言。
在當日的監控攝像頭中，警方很快發現了線索。
時間，18：29分
攝像頭拍到了一個十二歲左右的男孩，手裡拎著一袋黑色的垃圾袋，從公寓的門廳處走了出來。
「哦，這個孩子啊。」
監控室的保安看了一眼屏幕，說道，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501室的黑澤家的孩子，在附近的橫濱公立小學上學，好像是叫『翔太』？是個很有禮貌的好孩子，之前還幫鄰居一起找過走丟的寵物狗。」
「黑澤夫婦也是，很熱心禮貌，就是最近好像似乎是碰上了什麼事，變得有點冷淡。」
「怎麼了，警察先生，他們是犯了什麼事嗎？」
保安湊到平塚刑警身旁，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一些例行的公問而已。」
中年刑警的面上如常，隨口回了一句，但內心凝重，心口不安的大石不斷往下沉。
一模一樣。
無論是學校住址，甚至是鄰居提供的證詞，都和太宰治提到的相差無幾。
之後，他們找了公寓的管理員，打開了501的房門。
剛一打開門，一股濃重血腥氣息就直撲而來，混雜著肉塊開始腐臭的氣味，直接把站在門口的公寓管理員熏得後退了兩步，扶在牆邊噁心地嘔吐。
平塚刑警擡起腳，盯著玄關處的血跡看了一會兒後，沉默地轉過頭，對跟來的鑑識科招了下手。
這裡本該是一處溫馨的住宅。
屋內的牆上，掛著一家人開心的合照。玄關的櫃子上，擺著漂亮的鮮花和旅遊的紀念品。
這些都可以看出，此間的黑澤夫婦，是一對熱愛生活的人家。
只是現在——
飯桌上，前一日的碗碟已經收了起來，但還沒有處理，暫時放在了洗碗池內。
警方在剩餘的味噌湯殘渣，裡檢測出了老鼠藥的痕跡。
受害人的屍體就躺在客廳的地毯上。
根據DNA的比對結果，確認是黑澤夫婦沒錯。
另外，法醫在他們的胃部的食物殘渣裡，檢測出了成分一致的毒藥。
屍體找到的時候，他們的身上還蓋著毛毯，丈夫的腦袋下枕著枕頭，眼眶處留出兩個豁開的血洞，眼球被勺子挖了出來，只剩下一部分組織液。
如果忽略以上種種慘狀，只看死者擺出的姿勢的話——
乍一眼望去，兩人就像兩人只是睡著了一樣，隨時會重新醒來。
時間，12:52分
警方在校醫提供的名單裡，找到了六年三組的黑澤翔太。
情況再次如由香織所言。
黑澤翔太沒有逃跑，甚至毫無驚慌的表現，一度配合警方勸下了不放心，打算一起跟來的班主任。
「等一下，你們不能就這麼帶走孩子！」
「有監護人的許可嗎？我們要先聯繫黑澤先生！」
「沒關係的，小林老師，爸爸媽媽已經知道了，他們很快會來接我的。」
黑澤翔太天真地仰著臉，笑著說道。
男孩話中毫不掩飾的期待，讓一旁的平塚刑警臉色微沉，差點沒維持住臉上佯裝的神情。
這個孩子不對勁。
回警局的路上，平塚刑警越是觀察孩童，眼中的凝重神色愈深。
黑澤翔太表現得太過乖巧，根本不像一個殺人犯。
男孩穿著乾淨的學校制服，雙手抱著書包搭在膝蓋上，置於上方的右手的手腕處貼著創口，似乎是劃傷，但已經經過校醫的處理。
一路上，黑澤翔太既沒有哭鬧，也沒有大吵地妨礙隨行的警官。
甚至下車的時候，小翔太還轉過了頭，對幫忙打開車門的警察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禮貌地說謝謝。
不對勁。
這個孩子的精神……很不對勁。
先不論殺人與否，這是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在被帶到陌生警局時該有的表現嗎？
考慮到嫌疑犯的年紀，平塚刑警沒有把人帶到往常的審訊室內，而是讓部下重新整理出了一處明亮的房間，負責審訊的警察也換成了面容和善的女性。
整個過程中，由香織和太宰治都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視線落在男孩的臉上。
平塚刑警坐在桌前，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而這股預感，終於在小翔太在位置上坐好，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成真了。
——「嗯，是我做的。」
窗明几淨的臨時審訊室內
面容稚嫩可愛的男孩點了點頭，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
而在警察小姐問到動機時，黑澤翔太如此說道，
「爸爸媽媽？」
「不是，他們不是爸爸媽媽，警察叔叔，我必須消滅他們才行。」
「他們是假的，是怪物，我的爸爸媽媽，被可怕的怪物替換了。」
###
已知線索：
橫濱警方
世界觀盡碎
不管在食物上
還是抓到的犯人上
記得阿織說的嗎
真正的問題
不在兇手，是這件案子背後東西
第177章 Episode 177 異常
異常發生在一個月前。
「那個時候，自從爸爸媽媽從醫院回來，就變了。」
明亮的臨時審訊室內
男孩乖巧地坐在椅子裡，雙手抱著書包，搭在膝蓋上。
他黑色的眼瞳圓潤晶瑩，臉頰兩邊還帶著尚未褪去的嬰兒肥，軟嘟嘟的相當可愛，但說出的話卻條理分明，思路清晰，隱隱透著一股讓人說不出的發毛感。
就像在面對一個太過聰明丶又可怕的孩童。
狀似天真無邪，實則把身邊人的一舉一動，都如同情報一樣，清晰地記在眼裡。
「媽媽不喜歡吃肉，可是那段時間，家裡的冰箱裡多了很多生肉。」
黑澤翔太掰著手指，回憶地說道，
「爸爸買了很多動物血回來，調味料也換成了別的牌子，不是平時用的那幾種。」
還有平時擺放物件的角度丶摺疊衣服的方式……
「只是這些嗎？」
桌子對面，平塚刑警直接開口，打斷了男孩的陳述。
黑澤夫人突然買了很多肉類，說不定只是單純的口味變了，或者決定開始補充營養。
至於所謂的調味料，也可能是平時習慣用的賣完了，或者心血來潮，想要嘗試一些新的品牌。
還有那些什麼雜七雜八的細節……
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改變了而已，就憑這些說父母是假的，未免也——
平塚刑警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贊同。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椅子裡的男孩突然擡起眼睛，盯了過來。
「警察叔叔，您是覺得我在異想天開嗎？」
黑澤翔太微微歪著腦袋，黑色的瞳眸清澈，聲音稚嫩地問道。
明明是天真又可愛的模樣，但平塚刑警的眼皮卻猛地一跳，莫名有種被眼前的小鬼看扁的錯覺。
「我說，黑澤小朋友……」
平塚刑警皺緊了眉心，剛開口想要說什麼，然而下一刻，對面的男孩已經移開了目光。
黑澤翔太突然側過頭，看向了站在旁聽的位置處，始終保持沉默的由香織。
「姐姐呢？」
「姐姐也覺得，我說的東西沒什麼大不了的嗎？」
這個小鬼——！
平塚刑警的嘴角抽搐。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小孩明目張膽地無視。
男人想要發火，但考慮到對方的年齡，還是深吸了口氣，忍了下來。
「沙條調查員，你不用理……」
平塚刑警開口，話還沒說完，就見黑髮少女旁邊的太宰治轉過頭，對自己微笑地擺了擺手，一副稍安勿躁的表情。
嘖，行吧。
反正這個小鬼是你們抓出來的。
平塚刑警咂舌，放棄地扭過臉，決定把審問交給偵探社自由發揮。
由香織垂下眼睛，掃了眼桌上關於黑澤夫婦的資料，瞭然地說道，
「黑澤夫人和黑澤先生都是審計員，以他們的職業特性，很容易對形成的習慣保持十年如一日的一致，基本不會改變。」
尤其是在口味丶食材丶調味料……
這些在普通人看來，不過是無光緊要的細節。
但放在黑澤一家，卻是在對比了『價位丶營養成分丶產地』這些多種因素後，精心挑選後的結果。
因此，越是看似不起眼的變化，才是最大的異常。
由香織的話，讓男孩一瞬微微睜大了眼睛。
「嗯！沒錯！」
黑澤翔太的兩眼一亮，用力點了點頭，看上去很開心有人能夠理解自己。
「在那之後，我又發現了很多破綻。」
男孩來回搖晃了一下雙腿，繼續說道，
「他們會在半夜的時候，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有的時候，還會說一些奇怪的話，比如『斬鬼』『可惡的人類』之類的。」
「我可是知道的，爸爸媽媽才不會說什麼『人類』，他們生氣的時候，只會像這樣——」
黑澤翔太說到這一停，突然清了清嗓子。
他模仿著雙親的神情昂起下巴，露出盛氣凌人的模樣，
「愚蠢，簡直愚蠢到我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指望用這點小恩小惠隱瞞漏洞，躲開審查，你們不如現在就跳進東京灣，用海水清洗一下腦袋，讓自己的大腦稍微清醒一點如何？」
黑澤翔太說完，臉上譏諷的表情一收，又變回了原本乖巧的模樣。
「——這才是我的爸爸媽媽，那兩個假貨，連半點精髓都沒學到。」
平塚刑警：「……」
另一個負責記錄的警員：「……」
其他的先不說，原來，黑澤夫婦是這樣的人嗎？
說好的熱心又待人和善呢？
在這樣的家庭教育環境下長大，小孩的品格真的沒有問題嗎？！
……不，應該說已經出問題了。
警察們一言難盡地看著對面的小孩，欲言又止。
一時間，房間內的空氣有點微妙。
明明知道眼前的這個兇手，是能面不改色地砍下受害者的頭顱，丟進垃圾桶，再若無其事地去學校考試的問題少年。
但不知為什麼，在場的警察還是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不知不覺間，警察們就這麼被牽走了思緒，卸下了警惕。
「然後呢，你還發現了什麼？」
由香織神情不變地問道。
黑髮少女的語氣輕淡，並沒有受到男孩繪聲繪色的表演影響。
畢竟，論起心計和試探，黑澤翔太的手段還是太稚嫩拙劣了一點。更何況，某個真正的心操師，就站在由香織的身邊，微笑地看著一切。
男孩可愛地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由香織，突然話題一轉，不合時宜地說道，
「姐姐，你可以喊我『翔太』嗎？」
「我今年十二歲，虛歲十五，很快就能成年了。」
在場的警察們：「……哈？？？」
這個小鬼是怎麼回事？！
現在是搭訕的時候嗎？看看現場的狀況啊！
還有，這年頭的小孩是不是太早熟了一點啊！
平塚刑警的眼角抽搐，表情一言難盡。
他看上去很想吐槽，但顧及到氣氛不對，部下又在一旁，只能深吸了口氣，又忍了下去。
然後下一秒，平塚刑警就看到某個傢伙腳步往旁邊一跨，牢牢地擋住了男孩裝可愛的視線，笑吟吟地說道，
「黑澤君，要好好回答問題哦。」
「對了，你口渴嗎，那邊的警察叔叔正好有好喝的咖啡，清醒一下大腦怎麼樣。」
平塚刑警：「……」
真的嗎，太宰調查員。
你一個成年人，一定要和一個小孩爭風吃醋嗎？
另一邊，發現喜歡的姐姐被擋住，黑澤翔太頓時收斂起了表情。
他定定地和笑容親切的太宰治對視了片刻後，數秒後，男孩直接移開了視線，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桌子對面，被忽視許久的平塚刑警。
雖然黑澤翔太什麼也沒說，但在座的警察彷彿都聽到了，男孩一聲不甘心地『嘁』。
再說一次，作為十二歲的小學生，這個犯人未免太早熟了一點。
或許是感應到了來自某個大魔王的威脅，黑澤翔太沒有再轉移話題，直接說道，
「然後我看到了，他們在吃生肉。」
男孩乾淨利落的嗓音響起，脫口而出的話語如同寒霜般，一瞬讓審訊室陷入了短暫的凝固。
「……你說什麼？」
負責記錄的警察筆尖一頓，不可思議地擡起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黑澤翔太沒有在意審訊員們質疑的表情，繼續說道，
「那段時間，我睡到後半夜的時候，經常聽到一些『咯吱咯吱』的動靜，有點像倉鼠咬籠子的聲音，之後就覺得身上沉沉的，有人在盯著我看。」
一開始，黑澤翔太以為是自己的夢境錯覺，沒有放在心上。
但很快，他又想起來了，父母白天時的那些異常表現。
於是，黑澤翔太決定採取行動。
「你做了什麼？」
平塚刑警咽了下口水，莫名緊張地問道。
「原本，我想裝攝像頭的。」
黑澤翔太眨了下眼睛，神態如常地開口，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有哪裡不對。
「但是失敗了。」
「我的零用錢不夠，網絡上買不到可以用的型號，商店裡倒是有二手的，但是店員說我是小孩子，必須要監護人陪同許可，否則不能賣給我。」
「於是，我就和朋友借了幾部手機。」
之後，趁著工作日，黑澤翔太翹掉了下午的社團活動，提前回到家，把手機藏了起來。
一台藏在衣櫃裡，留出一條縫隙，讓手機的攝像頭對準自己的床。
剩下的一台放在了廚房的冰箱上方，用餅乾盒擋住，最後一台，則是放在了玄關櫃子上的花瓶後。
那個角度，正好能拍到人的正臉。
做完這一切後，黑澤翔太就像往常一樣，到時間回房間睡覺。
當天晚上，那些『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如約響起。
以及，彷彿是錯覺般，黑澤翔太發現這一回，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更明顯了。
伴隨著如有實質的盯視，男孩還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就好像有什麼人的拖鞋踩在木地板上，不停地在自己的床邊來回走動。
彼時，黑澤翔太閉著雙眼，大半張臉都藏在了被子下，蓋住了自己不自然的呼吸，和因為緊張，而不斷抖動的眼球。
男孩一夜沒睡。
直到窗外的天空隱隱亮起，有微弱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入，他才聽到自己耳邊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緩緩離開了房間。
彼時，黑澤翔太沒有立即睜開眼睛。
他躺在床上，又等了一會兒。
直到床頭櫃上的鬧鐘響起，他才揉著眼睛坐起來，對來喊自己起床的『母親』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地說道，
「……早上好，媽媽。」
在那之後，黑澤翔太沒有馬上回收隱藏起來的手機，而是把它們充好電後，又重新放了回去。
如此幾個晚上後，直到某個工作日的下午，他才趁著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收回了全部手機。
男孩躲進了衛生間裡，謹慎地鎖上門，戴上耳機逐一點開視頻。
然後，黑澤翔太終於弄明白了，那個視線和腳步聲是怎麼回事。
視頻內，因為房間只開了一盞小夜燈的關係，畫面顯得有點昏暗。
不過在調高亮度之後，能勉強看清房間內的情況。
乍一眼看去，畫面沒有任何異常。
然而，黑澤翔太沒有關閉視頻，而是定定地盯著屏幕內的房間。
突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手指摁住屏幕，把畫面的一處不斷放大。
透過微弱的燈光，他看到似乎有一個黑影，正靜靜地站在自己的房門外，通過間隙望來。
黑澤翔太愣了一秒，又陸續打開其他的視頻，一一比對。
很快，他就發現了。
一開始，那道黑影還只是站在客廳，遠遠望著自己的房門。
然後每隔一天，身影就離自己更近了一點。
客廳丶房門丶房門口丶床邊——
一步接著一步。
直到最後一天的視頻裡，那道身影已經踱步到了床頭，對著他緩緩彎下了身。
小夜燈微弱的照明落下。
一瞬間，黑澤翔太看清了那道身影的臉。
——是他的母親。
監控的視頻內，他的母親就站在他的床頭，手裡拿著反光的菜刀，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然後，『咕咚』一聲，垂涎地咽了口口水。
而與此同時，另外兩台的手機內，視頻也拍到了關鍵的東西。
熟悉的『咯吱咯吱』聲，在耳機內響起。
黑澤翔太側過頭，看到另外兩台手機的視頻內，他的父親正穿著睡衣，蹲在打開的冰箱前，如同野獸一樣啃著肉骨頭。
男人的牙齒咬在冰凍的肉碴上，發出如同鼠類啃咬籠子的聲音。
冰箱的照明燈落下，同樣映出了男人的臉。
這一刻，黑澤翔太清楚地看見，自己父親的眼瞳豎起，變成了怪物一樣的猩紅色。
審訊室內一片死寂。
平塚刑警和另一位年輕的警員，彷彿傻了般呆呆地坐在位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黑澤翔太像是早已料到了這一點般，不在意地低下了頭，把始終抱在懷裡的書包打開，從裡面抓出了三台手機，放在了桌上。
「那些視頻就在這裡面，我沒有說謊。」
當然，也沒有精神錯亂。
「爸爸和媽媽對我說過，先下手為強，在被殺死以前，就要反過來，先保護自己。」
「那兩個東西不是我的爸爸媽媽，所以，我必須除掉他們才行。」
男孩一邊說著，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離開了座位。
「等等，小朋友……！」
這一個動靜，如同提醒的開關，呆愣的平塚刑警猛地回過神。
他下意識站起準備阻攔，卻發現男孩根本沒有逃走的意思。
黑澤翔太朝著旁聽的方向走去。
他繞開了擋路的太宰治，停在了由香織的身邊。
「……姐姐。」
黑澤翔太小心地伸出手，輕輕攥住了由香織的袖口，仰起頭看向了黑髮少女的眼睛。
男孩黑色的眼瞳專注而認真，帶著遠超同齡人的冷靜。
但由香織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小孩的手指在發抖，稚嫩的嗓音藏著一絲不明顯的顫意，
黑澤翔太睜大了眼睛，用力地看著由香織，
「對不起，姐姐，我剛才不該沒有禮貌地試探你們。」
「斬鬼……我不想知道『斬鬼』是什麼了，只有一件事——」
「等到怪物都被消滅了，我的爸爸媽媽就能回來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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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這個小孩
表現得相當聰明
隱約猜到了一點東西
但某個心操師表示
怎麼回事呢
這個小鬼
好討人厭啊
超級討厭啊
第178章 Episode 178 你是魔鬼嗎,太宰！
「姐姐，等到怪物都被消滅了，我的爸爸媽媽就能回來了，對嗎？」
明亮的審訊室內
男孩的聲音在沉寂的空氣中響起，尾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此刻，同處一室的警察們已然從震驚中回過神，他們面面相覷地看了一眼彼此，神情沉默。
其中一名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員張了張嘴，還想要問什麼。
但猶豫了許久後，他最終只是閉上了嘴，低頭把桌上的三台手機裝進了證物袋內，同時往旁邊一放，遮住了手邊的法醫解剖報告。
無論黑澤翔太所陳述的真相，多麼光怪陸離，詭譎難辨。
唯獨一件事，他們警方可以百分百確定。
——根據DNA的比對結果，那兩具屍體，確確實實是黑澤夫婦。
換句話說，這個男孩的父母死了。
剩下的，不過是法律上對他量刑的差別而已。
但這樣的答案，他們又該怎麼說出口？
是回答，『黑澤翔太，你的證詞和證物我們會認真檢查，請耐心等待』。
還是指著法醫的解剖報告，告訴對方，不好意思，從現實生物醫學的角度來說，你的雙親可能發生了異變，但確實死透了，沒有『回來』的可能性。
順便，如果不介意的話，請配合我們做個精神鑑定？
不，即使對方再聰明丶早熟，也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
無論哪一種說法，都未免太殘酷了一點。
他們是警察，又不是魔鬼。
所以，這個問題……
還是交給真正的魔鬼偵探社吧！
一時間，眾人望向由香織的眼神，寫滿了加油和同情。
是啊，該怎麼回答呢？
由香織靜靜地與黑澤翔太對視。
黑髮少女長時間的沉默，讓男孩微微睜大了眼睛。
黑澤翔太心中的不安逐漸加劇，某個更加現實丶不敢細想的答案，跟著緩緩浮出水面。
有沒有一種可能，從來沒有怪物？
又或者，他動手消滅的，就是真正的——
不需要其他人回答，某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我丶我是不是親手……」
黑澤翔太的眼眶倏然變得通紅，捏著少女袖口的手指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男孩用力吸氣，就在他臉上如同面具一樣的冷靜，即將碎裂開來時，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腦袋微微一沉，有一隻手掌很輕地搭了上來。
「沒有那種事。」
少女乾淨的嗓音從上方落下。
由香織蹲下.身，掌心落在男孩的頭頂，很輕地撫摸了一下。
黑髮少女的嗓音很平靜，臉上也沒有多餘的同情或是不忍。
她只是單純地注視著男孩。
由香織湛藍的眼瞳映著陽光明亮的光澤，一直看進黑澤翔太的眼睛深處，彷彿在透過表層，和這個身體裡的男孩的靈魂對話，
「翔太，不用擔心，那些怪物會被消滅的。」
「他們會一個也不剩，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就來接你吧。」
「帶你去見爸爸媽媽。」
黑澤翔太怔怔地看著由香織，他的眼眶通紅，身體也跟著劇烈地顫抖。
「…………姐姐。」
「嗚嗚嗚，姐姐，姐姐……」
男孩擡手，用力擦著眼睛。
他抽泣著，下意識張開手臂，想要撲進由香織的懷裡。
就在這時，一隻纏著繃帶的右手突然從旁邊伸來。
太宰治精準地抓住了黑澤翔太的後衣領，跟拎貓似地，把小孩原地提溜了起來。
「嗨嗨，真是不錯呢，讓人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某個鳶眼青年彷彿沒心的大魔王，笑吟吟地彎起唇角，棒讀一樣說道。
黑澤翔太驚恐地打著淚嗝，
「……你幹什麼！討人厭大叔！放手！我要告你虐待兒童！」
「嗯嗯，說什麼呢，我才不是那種魔鬼哦。」
太宰治微笑地說道，然後下一秒，他就拎著小孩一個大跨步。
鳶眼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出現在審訊桌邊，一把將黑澤翔太摁進了平塚刑警的懷裡，臉上還保持著親切爽朗的笑容，
「來，請盡情地在這·邊·的·懷·抱·里哭泣吧。」
「別客氣，這可是橫濱警局的王牌刑警，如同父親一般廣袤胸肌的懷抱喲~」
驚恐掙扎的黑澤翔太：「……嗚嗚嗚！！！」
沒有胸肌只有煙味的平塚刑警：「……」
由香織：「……那個，太宰，翔丶黑澤君好像快窒息了哦。」
「嗯？沒關係的，阿織。」
太宰治微笑地扭過頭，笑容如三月暖陽般燦爛，
「這個年齡段的小鬼很皮實的，稍微斷氣一秒兩秒，也無所謂。」
「多吸一點臭烘烘二手煙，反而能健康成長哦！」
其餘人：「……」
審訊室的警察們瞅著被自家上司的煙味熏暈，頭頂開始冒魂的黑澤翔太，集體往後退了一步，齊刷刷地投來了敬畏的眼神。
……魔鬼啊。
不愧是魔鬼作風，兇暴的武裝偵探社！
「我說你們……」
被迫提供父親懷抱的平塚刑警嘴角一抽，額頭『啵』地一聲，迸出一條碩大的青筋，往上跳了跳，
「——抽煙怎麼了？！抽煙得罪你們了嗎！」
「對抽煙的老刑警放尊重一點啊！混賬！」
明明只是想破個案，結果被瘋狂無視加牽連的刑警先生，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這一刻，繼上次某偵探社的姜發青年怒吼之後，半個橫濱警局又聽到了，他們可靠的老前輩，把桌子拍得震天響的吼叫。
半個小時後，被熏暈的黑澤翔太，成功被警察們送進了警局的醫務室。
不出意外的話，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會活在警方的監控範圍。
更不用說，之後還要配合警方的證詞整理丶視頻搜查，以及最後的精神鑑定。
「最好的結果，應該是送去福利院吧。」
橫濱警局門口
平塚刑警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對詢問的由香織說道，
「那個小鬼的情況很複雜，但考慮到年齡，家庭法院大概會重新審查他的旁系監護人，然後把人送過去。如果沒有願意收養的家庭，那就是福利院了。」
若是連福利院都拒絕了接收，就剩下特殊的少年院了。
不過總歸，能有一處遮風避雨的屋檐。
「這樣啊。」
由香織點了點頭，對平塚刑警道了聲謝謝後，和太宰治轉身離開。
中年刑警沒有說話。
他站在警局門口，望著兩人的背影。
就在由香織和太宰治即將走遠時，男人猶豫了片刻，還是上前了兩步，開口叫住了黑髮少女。
「……請等一下，沙條調查員！」
「還有什麼事嗎，平塚先生？」由香織轉過頭。
此時，明亮的陽光穿過周遭的建築體，在地面投下一塊塊斑駁的陰影。
而由香織就站在太陽底下，光線毫無掩飾地映出了少女有別於常人的精緻五官，和近乎蒼白的皮膚。
平塚刑警望著前方的黑髮少女，心中突然一跳。
說不出什麼原因，就像是某種奇異的第六感般，平塚突然就想到了黑澤翔太的供詞，以及那些手機視頻中，豎瞳猩紅的怪物。
「……平塚先生？平塚橫尾先生？」
一道青年的嗓音傳來。
分明是清朗好聽的聲線，卻讓中年刑警猛地一驚，在回過神的瞬間，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鳶眼青年泛著涼意的目光。
平塚刑警愣住。
他本能地低下頭，順著太宰治的視線望去。
下一秒，平塚驚愕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右手緊緊地按在了腰間，插著警槍的位置，一副戒備拔.槍的模樣。
「抱丶抱歉！莫名其妙就……」
平塚刑警悚然一驚，忙不疊地鬆開了手，背後冷汗直冒。
怎麼回事？！
身為一個警察，竟然對一個市民擺出拔.槍的警戒姿勢，他的腦袋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問題！
不想幹了嗎！
中年刑警在心中瘋狂怒罵自己，感覺臉皮都要僵硬得掉下來了。
更不用說，對面青年望來的視線，明明平靜如湖水，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可怕，讓他的頭皮一陣陣發麻。
但好在，另一位當事人並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由香織再一次開口問道，
「平塚先生，叫住我們，是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啊？哦丶哦！」
黑髮少女這一聲，就像某種放心的信號般，讓平塚刑警繃緊的神經驟然一松。
男人頓時如劫後餘生一樣鬆了口氣。
他定了定神，表情略顯尷尬地說道，
「咳，沙條調查員，其他的事情我不會多問的，只是有一個疑點，我有點想不通。」
由香織：「疑點？」
「沒錯。」談到案件，平塚收斂起了臉上的不自在，露出了屬於警察的銳利表情，
「沙條調查員，殺死黑澤夫婦的……真的是黑澤翔太嗎？」
由香織聞言，眼睫微不可見地一動。
黑髮少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詢問，
「為什麼這麼說？」
平塚刑警想到發現的線索，微微皺起眉，
「是那個老鼠藥。」
「沙條調查員，按照鑑定科的藥物分析，黑澤翔太使用的老鼠藥是白色的藥粉，平時確實沒有明顯的味道，但是一旦加到湯裡，遇熱就會產生臭味。」
那樣明顯的氣味，只要嗅覺沒有出問題，就一定能聞到。
黑澤夫婦喝湯的時候，不可能毫無察覺。
更何況，在服下老鼠藥後，人的身體會出現劇烈的中毒反應。
呼吸加速丶腹痛，鼻孔出血……在歷經數小時之後，才會痛苦地窒息身亡。
整個過程中，黑澤夫婦應該有無數次求救的機會才對。
但不要說是救護車電話了，周圍的鄰居甚至沒有聽到一句喊救命的動靜。
如果是被綁住手腳，堵住嘴巴無法出聲，那黑澤夫婦的四肢上，應該有尼龍繩綁過的痕跡才對。
但屍檢結果卻是，以上這些都沒有。
為什麼？這不符合常理。
難道是黑澤翔太說謊了？他沒有下毒，殺死黑澤夫婦的另有其人？
平塚刑警想不通。
但他很清楚，敷衍了事不是偵探社的作風，而且，以由香織和太宰治的能力，他們不可能沒有察覺。
因此，平塚刑警一直忍耐到現在，才避開其他人，向偵探社尋求答案。
由香織看了一會兒平塚。
片刻後，黑髮少女移開了視線，輕聲問道，
「平塚先生，你到現場的時候，公寓裡吃飯的碗筷和鍋具應該還沒有清洗。」
「黑澤翔太下毒的地方是味噌湯，你還記得，碗裡和鍋裡的味噌湯，還剩下多少嗎？」
「……剩下多少？」
平塚刑警一怔。
他不明白黑髮少女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但還是回憶了一會兒，肯定地說道，
「碗裡的湯全喝完了，鍋具內的話，只剩下不到半勺的量。」
之所以會這麼肯定，那是因為鑑識科在調查現場時，沒有在洗碗池邊的下水口，檢測到毒藥和味噌湯食材的痕跡。
再加上解剖後，屍體胃內的食物殘渣量，他們可以確定，黑澤夫婦兩個人把湯全部喝完了。
由香織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那麼，平塚先生，以你的常理人情判斷，你覺得，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黑澤夫婦會在聞到了湯裡的氣味後，依舊把味噌湯全部喝完？」
而且一口不剩。
即使是毒發了，也沒有求救，更沒有驚擾鄰居。
為什麼？
平塚刑警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由香織，警察的直覺一般，一個難過的丶悲傷到近乎絕望的答案，緩緩浮現在他的腦中。
「再說一個線索吧，平塚刑警。」
太宰治的聲音響起。
彷彿是印證男人腦中的答案一樣，太宰治語氣平靜地說道，
「黑澤翔太的那三台手機，雖然算是個不錯的手段，但從成年人的視角看來，手法相當的粗糙。」
「不管是藏在衣櫃裡，還是冰箱上，花瓶背後，都是一些只要留意，就能發現的地方。但凡被監控的人稍微細心一點，計劃就會敗露。」
「但這三台手機足足在位置上擺了一週，中途還時不時被黑澤翔太取出來充電。」
一次沒有發現，可以說是幸運。
兩次丶三次，之後的每一次，都是幸運嗎？
難道那對嚴謹和敏銳的審計員夫婦，都沒有發現嗎？
太宰治說到這，很輕地嘆了口氣，近乎明示地說道，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們真的沒有發現好了。」
「還有其他的情況，比如，在黑澤翔太最後一天的視頻裡，黑澤夫人已經持刀，站在了自己兒子的床頭，卻沒有動手，你認為是為什麼呢？」
「明明有更可口的肉在，黑澤先生又為什麼，寧可蹲在冰箱前啃骨頭，也不去吃上一口真正的美味呢？」
太宰治輕聲問道，
「平塚先生，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平塚刑警傻呆呆地站著。
由香織和太宰治接連的提示和詢問，如同一把把尖銳的刀具，猛地劃開了案情的表象。
於是更多超載的丶難以想像的信息量，跟著噴湧而出。
以此還原的事實，幾乎讓平塚的大腦停擺。
一個讓人想要哭嚎流淚的事實，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因為——」
平塚刑警幾次開口，終於嗓音沙啞地說出了答案，
「因為，黑澤夫婦猜到了。」
「他們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也發現了，黑澤翔太的試探和自救計劃。」
【「——爸爸和媽媽對我說過，先下手為強。在被殺死以前，就要反過來，先保護自己。」】
在被殺死以前，先保護自己。
那是黑澤夫婦教育兒子的守則。
所以，直到最後，黑澤夫婦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喝下了那些有毒的味噌湯的？
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兒子，然後閉上了眼睛。
而現在，這對父母直到最後一刻，也要死守住的事實，他們又能告訴那個孩子嗎？
告訴那個以為自己是在消滅怪物，拯救爸爸媽媽的黑澤翔太？
平塚刑警沉默著，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有腳步聲從背後傳來，部下遠遠地跑來，提醒平塚之後的案情會議，男人才回過神。
他用力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如此重複了數次之後，平塚刑警才聲音沙啞地緩慢說道，
「我明白了，無論如何，這樁案件的兇手，確實是黑澤翔太。」
「如果最後……他之後的領養程序，我來想辦法。」
平塚刑警說完，用力抹了一把臉，對由香織和太宰治點了點頭後，轉頭走進了橫濱警局內。
男人離開得太快，以至於沒有聽到，黑髮少女眨了下眼睛，打算補充的最後一句——
「其實，這個事實是否要隱瞞黑澤翔太，已經沒有必要了。」
現在，真正的問題不是眼前的案件。
而是背後的情況。
比如——
【像是這樣的情況，橫濱還有多少？】
彷彿是回答由香織的疑問般，下一秒，兩聲急促的手機鈴聲，分別從由香織和太宰治的口袋內傳出。
「哦，看來國木田君那邊，已經調查完了呢。」
太宰治說著，毫不意外地轉過頭，和由香織對視了一眼。
兩人動作一致地掏出手機。
在摁下接通鍵的瞬間，國木田獨步和中島敦的聲音，同時在聽筒內響起，落入由香織和太宰治的耳中。
對面的背景音一片混亂。
敦的那一邊，還夾雜著女人尖銳的尖叫。
【「太宰，沙條，你們趕緊回來，事態很不妙，偵探社會議室見！」】
【「……香織姐，這邊的情況糟透了，有好多人丶說什麼，什麼『大家都是假的，被替換了』，還發生傷人案件，總之，總之快回偵探社！」】
###
已知線索：
黑澤夫婦真正的死因
作為動手的兇手
還是不知道
比較好
國木田和敦那邊
好像發現了
不得了的情況
橫濱，又要不太平了
PS.
布局的是誰，聰明的小天使應該發現了吧？
第179章 Episode 179 暗流湧動
就像是隱藏在海面下的暗流。
有一股危險的預兆，在橫濱的人群間，無聲無息地『傳染』開了。
時間回到數小時前
「你說什麼，那一百五十人全部都出現了異常？！」
一處年代久遠的出租房內
國木田獨步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他直直地盯著報出這一串數字的田山花袋，下一秒，猛地低下頭，看向了手中的名單，緩緩沉下了眼神。
這份名單是太宰治交給他的，同時，也是由香織拜託姜發青年調查的事項。
幾張紙頁看似單薄，上面卻整齊地羅列了近百人的名字。
性別丶身份丶喜好都各不相同。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曾經光顧過某一家料理亭，是那裡的常客。
一個月前，料理亭的後廚發生了『惡性投毒案件』。
在場堂食的客人，包括後廚以及店內的工作人員，總計一百五十六人，都無一例外中毒昏迷，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內。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對外的說辭。
真正的事實是，這些人都是太宰治和【惡鬼上呼一】對峙時，被惡鬼操縱影響的【眼睛】。
只是比起人為『製造』出來的傀儡一號，這些【眼睛】是真正有名有姓的橫濱市民，對此，偵探社當然不可能對他們做什麼。
但放著不管，又未免太過心大了。
更何況——
「那個傢伙，永遠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彼時，武裝偵探社內
由香織肩上背著大提琴盒，語氣篤定地說道，
「狡猾丶惡劣丶心眼多得像蜘蛛精，這才是那傢伙的行事作風。」
「以他的性格，只是為了威脅太宰，就動用了埋在人群裡的『眼睛』，讓他們暴露在攝像頭的視線裡，未免太過浪費了。」
因此，比起上呼一被激怒之下，一時衝動的解釋，由香織更傾向於對方是順水推舟，有意為之。
上呼一，絕對還打了其他的主意。
就像對方曾經無聲無息地，在黑髮少女的周圍埋下一連串的『視線』一樣。
這一百多個市民，一定還有其他的作用。
由香織的神色肯定，倒是一旁的國木田獨步和敦，眼神就顯得有點微妙了。
狡猾丶惡劣丶心眼多得像蜘蛛精……
這幾個形容聽著，怎麼有點耳熟？充滿了和某個傢伙如出一轍的——
正翻看名單的國木田獨步動作一停，默默擡起頭，瞅了眼站在黑髮少女身邊的太宰治。
「怎麼了，國木田君，你有什麼想補充的嗎？」
太宰治感應到視線，微笑地開口，臉上的笑容比三月的春風更清爽。
「……沒什麼。」
國木田獨步冷靜地擡了下眼鏡，若有所指地說道，
「就是突然覺得，這次的對手挺好懂的。」
尤其是在某些『取向』上。
老實說，雖然國木田獨步沒有親眼見過，沙條口中的那名【惡鬼】。
但姜發青年莫名覺得，如果舉辦什麼換裝模仿大賽的話，就憑對方表露出的特性，那個【惡鬼】換身衣服，搞不好就能出演『惡魔版太宰治』。
所以……你怎麼回事，沙條？
吸引的儘是這樣一言難盡的變態。
這不就是躲開了一個坑，然後立刻在另一個相似度達99.9%的坑裡跌倒嗎！
國木田獨步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由香織，在內心瘋狂吐槽，但面上依舊冷靜嚴肅，一副偵探社超可靠的大前輩架勢。
反而是敦在聽完了由香織的說明後，憑藉【月下虎】出色的嗅覺，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一絲過往隱情。
「……香織姐。」
中島敦跟著翻了翻他的那份調查名單。
虎敦少年像是發現了什麼，眼神嚴肅地看著由香織，問出了不久之前，和某個鳶眼青年相似的問題，
「香織姐，你和這個人很熟悉嗎？」
「嗯？」
由香織有點意外地看了眼敦，儘管覺得同伴的關注點奇怪，但還是坦然地回答，
「說是熟悉，只是因為以前認識而已。」
「他作為對手很麻煩，所以那個時候，我每天都在想和他有關的事。」
「！！每丶每天！」敦一個激靈，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丶這不就是和那些連續劇裡，『相愛相殺，默契宿敵』的戲碼一模一樣了嗎？！
是對手啊。
是擋在他夢想道路上，必須要除掉的『噩夢級絆腳石』啊！
中島敦捏緊了名單，目光徒然犀利了起來，一副隨時準備出擊的戰鬥貓貓神情。
就這樣，在由香織和太宰治前往橫濱警局的期間，國木田獨步等人的調查任務也隨之敲定。
唯獨一旁的谷崎潤一郎，全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總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麼。
是什麼呢？
橘發少年抓了抓臉頰，直到出發前，終於『啊』了一聲，想起來了。
「話說回來……」
谷崎潤一郎轉過頭，看向了和自己一起行動的直美，
「剛剛香織姐提到『每天都在想對方的事』的時候，太宰先生竟然沒有意見誒！」
這放在平時，應該早就鬧開了才對。
比如大聲嚷嚷著——
『阿織！難道有我一個還不夠嗎？居然還想著其他男人，你這花心鬼！』
「……像是這樣。」
谷崎潤一郎一秒收起了臉上唯妙唯肖的模仿神態，不可思議地說道，
「結果，太宰先生居然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了不起。
這就是在成為了戀人之後，成年男性的成熟風度嗎？
谷崎潤一郎敬佩地點頭，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了一聲嗤笑傳來。
正好路過的與謝野晶子聞言，『呵呵』地冷笑了一聲，
「什麼成年男性的成熟風度。」
能讓一個小心眼的男人，容忍戀人對另一個異性表現出特別關注，無非只有一個原因——
他的『不安感』被填滿了。
「太宰那傢伙，絕對是從阿織那裡，拿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承諾或者信物。」
「就算問起來，估計也會這麼回答——」
說著，與謝野晶子冷漠起表情，用棒讀的口吻吐出了一句充滿了某個心眼繃帶怪風格的答案，
「——真是過分啊，我才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哦，反正，現在阿織滿腦袋想著，一定都是我的事情！」
谷崎潤一郎和敦：「……」
兩個少年人嘆為觀止，並且露出了『不愧是與謝野姐，簡直一模一樣』的欽佩表情。
一旁的谷崎直美默默圍觀。
忍耐了片刻後，高中女生還是忍不住開口吐槽，
「……雖然道理我都懂，但是，兄長大人，與謝野醫生——」
「難得太宰先生沒有開口暴擊，你們為什麼要給自己添狗糧。」
谷崎潤一郎：「……」
與謝野晶子：「……」
嘶——！！大意了！一不小心習慣了！
嘖，總是都是太宰那傢伙的錯！
如果說數小時以前，偵探社的眾人還能像這樣，保持一份輕鬆的心情的話，那麼現在，大概誰也笑不出來了。
時間回到現在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內
由香織和太宰治在位置上坐下，他們的身旁，是臉色凝重的眾人。
「你說對了，沙條。」
「全員一百五十六人，沒有一個意外。」
國木田獨步深吸了口氣，沉聲開口，把手中的材料放到了桌上。
相比起姜發青年離開時，手中拿著的那份薄薄的名單，這一份調查報告就顯得沉重得多。
「根據花袋這一個月的監視追蹤，這些人在離開醫院後，都陸陸續續出現了奇怪的症狀。」
最開始，是畏光。
雖然不至於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被太陽曬到後就立刻灰飛煙滅，但也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異常。
他們一部分還停留在生理迴避的階段，暫時沒有對現實生活造成影響。
而極其個別的一些——
「吉田正一和山田美香，這兩人的情況最嚴重。」
谷崎潤一郎皺緊了眉頭，單獨點出了兩個名字，
「三天前，他們的皮膚出現了大範圍的『曬傷』，只要出現在太陽下，被陽光照到的地方，就會立刻冒出水泡，緊接著出現灼燒的紅斑。」
就像是有人，往裸.露的皮膚上驟然澆了一壺滾燙的沸水。
「醫院給出的建議是日光過敏。」
但像是這樣的皮膚病，通常都是在幼年時就有所端倪，擁有相當長的病例史，極少出現在兩個成年人的身上。
而真正不對勁的，還遠遠不止於次。
谷崎潤一郎繼續說道，
「在調查的時候，我和直美覺得有點奇怪，於是就趁著管理員不注意，用其中一個主治醫生的權限，調出了其他的病歷，發現有類似症狀的還有二十五人。」
同樣是畏光，皮膚出現水腫狀的灼燒紅斑。
而諷刺的是，說是日光性過敏，但這二十五人中，甚至有兩個，是學校田徑社團的王牌。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患上『日光過敏』？
在那之後，就是第二個症狀。
「他們對食物的傾向變了。」國木田獨步說道，
「花袋在調取了橫濱幾處超市和大賣場的攝像頭後發現，這些市民開始在一天內，大量採購生肉丶動物內臟以及骨頭，另外……」
姜發青年停頓了一會兒，表情愈加難看，
「在監控記錄內，花袋還截取到了這一組畫面。」
國木田獨步說著，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個數據優盤，接上電腦。
很快，一個畫面出現在眾人眼前。
是一個超市生肉區的監控視頻。
視頻沒有聲音，只能看到一群人擠在肉食鮮櫃前，搶購所剩無幾的食材。
明明是靜默無聲的一幕，但中島敦望著人群臉上古怪又狂熱的表情時，似乎又聽到了他們躁動的喊聲。
超市現場一片混亂，隱隱有失控的趨勢。
就在這時，中島敦和谷崎潤一郎注意到，有一個小孩正孤零零地站在人群的外圍，似乎是和父母走散了。
一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上前，在簡單的交談後，對方牽起了小孩的手往廣播室的方向走，應該是打算借助超市的廣播尋人。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敦看到了——
監控畫面內，那個小孩突然轉過了頭，如同木偶般，兩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工作人員。
那絕對不是什麼天真可愛的眼神。
小孩的眼神空洞，雙目一眨不眨，有一絲不祥的猩紅色錯覺一般，在他發直的眼瞳中飛速劃過。
慢慢的，孩童盯著工作人員的臉上，逐漸浮現起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神色。
就像是飢餓的獸類，意外發現了可口的肉塊。
畫面內，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隨後強笑地說著一句什麼。
他看上去想保持鎮定，但腳下還是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想要鬆開牽著小孩的手。
然而下一秒，神情呆滯的孩童突然張大了嘴巴，眼睛閃爍著兇光，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工作人員的手腕上。
孩童的牙齒向來圓潤而小巧，本該不具備任何攻擊性。
但監控畫面內，被咬住手腕的工作人員卻面容扭曲，極其慘烈地尖叫出聲。
鮮紅的血液從撕裂地傷口處湧出，不斷滴落在地板上。
工作人員的尖叫聲，很快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
眾人大喊著什麼上前，伸手幫忙，想要分開兩人。
現場頓時陷入一陣騷亂。
就在此刻，會議室的眾人看到，監控畫面的另一頭，正在搶購生肉食材的人群突然集體一怔，停下了動作。
彷彿是表演驚悚的默劇一般，他們整齊一致地緩緩扭過了頭，眼神貪婪地盯住了濺落在地板上的鮮血。
而後，他們的喉嚨動了動，做了個清晰的丶吞嚥的動作。
那不是人類看到受傷的同伴時，該有的眼神。
倒像是，一群飢餓的惡鬼。
會議室內，空氣彷彿凝固了般，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唯獨國木田獨步凝重的嗓音，在眾人耳邊響起，緩緩說道，
「如你們所見，就在這起意外的三天後，這名工作人員，藤田宮孝，出現了和其他人一樣的畏光症狀。」
「而他，本不在一百五十六人的名單內。」
「他被傳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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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阿織一語中的
這下橫濱
是真的要
大危機了
第180章 Episode 180 意想不到的外援
「他被傳染了。」
國木田獨步的這一句話，讓會議室本就死寂的空氣，直接凝固成了冰塊。
每個人臉上的眉毛都用力地皺起，神情凝重得彷彿即將世界末日。
不，也許真的會變成『末日』也說不定。
一個很簡單的數學問題。
與瘟疫有關的疾病，人傳人的速度是以指數級別的趨勢向上增長。
一個傳染兩個，兩個感染四個……
那麼，一百五十六人的傳染基數，最終會演變成多少？
眼前他們看到的，還只是超市的監控攝像頭拍到的一角。
在其他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出租屋丶商業大廈丶學校教室……這些足以避開烈日的場所，又藏著多少『感染者』？
更加麻煩的是，對付敵人，他們可以選擇剿滅，而這些活生生的，一步步陷入狂亂的市民，又要怎麼對付？也全部『清理』掉嗎？
想到這，眾人的表情更難看了。
「沒時間猶豫了哦，不快點想辦法的話，還有五個小時，太陽就要落山了。」
一片靜默之中，太宰治冷靜的嗓音倏然響起。
這一聲彷彿一個驚落的鐵錘，驟然落下，敲碎了會議室內無形的死寂。
敦等人的心頭猛然一顫，瞬間從沉默的無措中醒過神來。
「確實，情況緊急，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了。」
國木田獨步深呼吸，平復情緒般用力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已然恢復了平日的冷靜。
「太宰，沙條，會這麼說，那就表示……你們已經有對應的策略了吧。」
國木田獨步擡了下眼鏡，看向了由香織和太宰治。
姜發青年沒有詢問原因，也不準備向同伴尋求答案，或是質問對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天，直接開口直奔核心，
「我們要怎麼做？怎麼配合？」
哎呀，這可真讓人感動的信任。
某個鳶眼青年聞言，有點意外地眨了下眼睛，臉上隨即配合地浮現出嚴肅的表情，目光肅然地說道，
「很簡單，只需要兩點。」
太宰治一邊說著，豎起食指在眾人嚴陣以待的注視下，緩緩吐出一句話，
「第一，在明天太陽落山的時候打開電視，把頻道調到橫濱電視台。」
啊？橫濱電視台？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鳶眼青年冷不丁的一句建議，讓國木田獨步等人的眼角一抽，露出了彷彿看到母豬上樹的怪異眼神。
儘管一頭霧水，但出於對自家老師的信任，敦還是繃住了臉上的表情，認真問道，
「然丶然後呢？」
「然後啊——」
太宰治微笑地彎起眼角，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
「然後，大家只要像個老爺爺一樣，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放心地睡著就好啦！」
「對了，也不能太放鬆，國木田君，在這以前，記得幫我和阿織安排一架直升飛機，我們要去愛的旅行~」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看著笑眯眯的太宰治，額頭的青筋頓時一跳，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剛才的鄭重和信任，都餵給狗肚子了。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對策！
其他的先不說，那個直升飛機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像是那種能拿出巨額經費，購買直升機的奢侈偵探社嗎？還安排一架，怎麼不乾脆直接讓他們去搶隔壁Port Mafia的！
姜發青年滿頭青筋亂跳，看上去很想罵人，但還是深吸了口氣，忍住了。
沒有關係，現在不一樣了。
除了某個日常不做人，還喜歡賣關子的繃帶怪之外，他們還有一個更靠譜的選擇。
國木田獨步冷靜地轉過頭，看向由香織，語氣平靜地說道，
「沙條，在你解釋以前，我可以先揍一拳這傢伙嗎？放心，我會避開臉和要害的。」
由香織：「……」
這不是完全沒有冷靜嗎！
雖然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想揍人的心情，不過——
「國木田先生，這一次，太宰是認真的。」由香織說道。
「對對！」
太宰治用力點頭，順便，理直氣壯地伸手握住了自家戀人的手。
青年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分開戀人的指縫，毫無顧忌地十指相扣，一副『國木田君好可怕啊，要安慰才能好』的柔弱表情。
眾人的嘴角抽搐，卻默契地移開了視線。
沒關係，時至今日，他們已經成長了！學會了怎麼無視隨時隨地潑來的狗糧，保持平和的心態，視而不見。
就當做是『谷崎君和直美小姐』的危險小劇場X2就可以了，問題不大。
每日在危險小劇場邊徘徊的谷崎潤一郎：「……」
謝謝，很暖心的比喻，下次別舉例了。
一番插科打諢之下，會議室凝固的氣氛意外鬆動了不少，不知不覺間，又恢復了往日有條不紊的節奏。
「其實，情況暫時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
由香織思索了一會兒，選擇了最直白的解釋，
「理論上來講，【鬼化】的過程不可逆，但那些市民不一樣，他們沒有被植入【鬼血】，只是受到了傀儡的影響，暫時產生了症狀。」
「就像蜂后和工蜂一樣。」
黑髮少女舉了個似曾相識的例子，
「只要在他們被徹底同化以前，切斷『蜂后』的控制，那些市民自然會恢復正常。」
真正棘手的，是怎麼在【鬼化】的源頭消滅以前，爭取足夠的時間，暫時讓被感染的市民安靜下來，不至於情況失控，真的演變成一場『橫濱生化危機』。
鬼化丶鬼血……
由香織毫不掩飾的解釋，讓敦等人微微一怔。
他們並非真的一無所知。
因此，在這兩個詞被道出後，眾人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想，在這一刻算是真正揭開了遮掩的幕布。
過去那些無法理解的地方，也隨之得到了解釋。
比如，除了太宰治之外，黑髮少女幾乎不與其他人肢體接觸的原因。
平時只吃動物料理，連水都不見喝一口的原因，以及——
半年前，即使是陷入了需要【請君勿死】治療的重傷境地，作為搭檔的太宰治，也要替昏迷的黑髮少女拒絕人類血袋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
原來，香織姐真的是——
中島敦恍然大悟。
或許是此前，他們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線索和暗示，又或者內心早已有所預料，以至於此刻，當答案真的浮出水面時，虎敦少年甚至沒有感覺到半分驚訝。
只有，『啊，原來是這樣啊』，這一句再平靜不過的感慨。
敦眨了下眼睛，正準備開口，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略顯緊張地看了眼周圍。
與此同時，彷彿是某種巧合一般，其他人的視線也跟著望了過來。
眾人的目光於空中交匯，短暫的驚訝之後，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瞭然神情。
沒有人說話，這一份無聲的溝通只持續了很短的剎那。
下一秒，敦等人就各自收回了視線。
眾人就像過去一樣，沒有追問求證，而是再一次心照不宣地跳過了這一處『破綻』，選擇了繼續保守這個公開的秘密。
「蜂后和工蜂……」
國木田獨步若有所思地扶住下巴，莫名覺得這個形容有點耳熟。
青年思忖地皺起眉，突然，一個靈感在他的腦中閃過。
「……等等，沙條！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國木田獨步驟然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向了由香織，然後下一刻，他就見到黑髮少女露出了一個微笑，
「答對了。」
「國木田先生，那傢伙有傀儡，但我們這邊，同樣也有出色的外援哦！」
傀儡確實不受控制，需要另行清理。
但歸根到底，他們也還是一群普通市民。
既然是『人類』，那就有可乘之機。
由香織伸出手，手指輕輕點了點桌上的電腦，
「打開看看吧，這個時候，那位大歌星的演出預告應該開始了才對。」
演出預告？
國木田獨步一愣，反倒是一旁的敦和谷崎潤一郎『啊』了一聲，率先反應過來——
「外援說的，難道是Y丶Yuki凜？！」
Yuki凜，異能力【波紋同調】，能夠將自己的歌聲與空氣的同調。
曾經，這位少女偶像就是依靠這個方法，在幾乎失聰的前提下，完成了一場又一場的演出，拚盡全力延長自己的演藝生涯。
直到被惡鬼【夢魘】選中，歌聲成為了使用血鬼術的『種子』。
論起如何讓失去理智的人類安靜下來，睡眠與幻境向來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某個關押在Port Mafia的禁閉室內，喜歡玩偶的精神異能力者，也是不錯的答案。
但比起不可控制的【腦髓地獄】，由偶像帶來的歌聲和美夢，顯然要溫柔得多。
而他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借助谷崎潤一郎的異能力，和Yuki凜的歌聲，把曾經惡鬼上呼四【夢魘】做過的事情，再重演一次。
「可是那位偶像不是已經……」
國木田獨步張了張嘴，剛想說YUKI凜已經失去了聽力。
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既然由香織會提到『開演預告』，那就說明，對方的手術恢復得相當成功。
就算沒有【夢魘】血鬼術的幫助，換成谷崎潤一郎的【細雪】，那位少女偶像的歌聲也足夠成為新的介質，在『波紋同調』下，把感染者拉入夢境之中。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Yuki凜本人的意願。
「關於這一點——」
由香織撓了下臉頰，中島敦和谷崎潤一郎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個開電腦，一個搜索網站的直播頻道。
很快，那位笑容元氣燦爛的少女偶像，再次出現在投影的屏幕內。
時隔許久，手術後漫長的復健訓練並沒有磨去Yuki凜眼中的神采，反而使這位少女偶像多了一分從容。
她的神色飛揚，目光精神奕奕。
而當底下的媒體問起，
『為什麼放棄東京，而是把復出的第一場演唱轉播定在橫濱，是不是對發揮有所顧慮』的時候，彷彿是過去的情景再現般，武裝偵探社的眾人看到，屏幕內的少女偶像微笑了起來。
她注視著鏡頭，眼瞳晶亮，目光閃動著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
【「因為，我想讓警察小姐，第一個聽到我復出的聲音。」】
【「而且，距離更近一點的話，重逢時的喜悅就會增加一倍，即使暫時無法見面，我——我也希望，警察小姐的城市，充滿我的歌聲！」】
哇哦，這可真是意想不到。
屏幕外，會議室的空氣奇妙地一靜。
眾人默默轉頭，動作一致地看向了某個『警察小姐』。
可惜，某個黑髮少女依舊沒有get到偶像可愛的心意，反而點了點頭，一副最麻煩的問題解決的表情。
「其實一開始，我還沒想到可以找Yuki凜幫忙，多虧了太宰提醒。」
說起來，他們的運氣確實不錯，正好碰上這位少女偶像復出演唱會。
原本，由香織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詢問一句，沒想到對方立刻就同意了。
「真是幫了大忙呢。」
由香織感慨地說道，完全沒有注意到，偵探社的其餘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雖然難題解決了他們很高興，但是——
國木田獨步和谷崎潤一郎看向了一旁微笑的太宰治。
他們敢用未來的一年工資打賭，太宰/太宰先生不可能這麼大方！
一定還藏了他們不知道的小心機！
中島敦反應了過來，
「……對了，香織姐，你剛才說『在徹底同化以前，切斷源頭』，莫非……那個惡鬼的藏身之處，已經有頭緒了嗎？！」
「啊，準確地說，是已經找到了。」
由香織篤定地說道。
畢竟，他們這一邊，可是有一位比任何異能力都強大的王牌。
「……誒？」敦愣住。
如同是印證黑髮少女的結論般，就在由香織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足音從門外傳來。
伴隨著響起的，還有名偵探揚起的清亮聲線。
「——回答正確。」
「另外，沙條，這次的謝禮，只有一罐糖果可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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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橫濱生化危機
還沒開始
就中途夭折
某個【腦髓地獄】
痛失放風機會
亂步挖出了上呼一的位置
一切都在
預料之中
……真的嗎？
悠于 2024-1-8 20:02
第181章 Episode 181 來見我吧
「他的斬鬼，身邊有太多助力」
「擅於操縱人心的人丶能一眼看穿真相的人丶心照不宣地無視『漏洞』，共同保守秘密的人……」
「因此，明牌比陰謀好使」
「陽謀比詭計，更讓人防不勝防」
「我們真正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從未改變」
「那麼，該從哪裡開始呢。」
如同緊要關頭颯爽登場，送來重要線索的名偵探般，江戶川亂步隨手拉開了會議室的椅子，在由香織的對面坐下。
亂步掃視了一圈眾人。
分明是才剛回來沒多久，但黑髮偵探卻表現得像是早已通曉了全局，成竹在胸。
「原來如此，你們已經都知道了【鬼】嗎？那接下來就好解釋了。」
沒有多餘的廢話，江戶川亂步收回視線，單刀直入地說道，
「沙條，惡鬼上呼一最後的位置找到了。」
雖然過程麻煩了一點，但原理並不複雜。
和大部分的肉食動物一樣，【鬼】這種生物，同樣遵循了基本的狩獵生存原則。簡單來說，就是哪裡食物越多丶越不易被『天敵』察覺，就會在哪裡聚集。
「淺草龍一郎，還有印象嗎？」亂步突然問道。
淺草龍一郎……
國木田獨步和敦聞言，兩人同時一愣，露出了記憶猶新的表情。
豈止是有印象。
現在回想起來，那簡直就像是災難的開端。
接二連三冒出來的受害者丶足以刷新世界觀的【惡鬼】，還有……
某個虎敦少年的臉色一僵，條件反射地感到小腿涼颼颼的，再次回想起了一度被脫毛膏支配的恐懼。
「事實上，那個叫『淺草龍一郎』的惡鬼，說是最為關鍵的提示也不為過。」
江戶川亂步說道。
有一件事，亂步一直很奇怪，那就是【惡鬼】出現在橫濱的理由。
按照太宰和由香織提供的情報來看，上一代【鬼王】在被『鬼殺隊』絞殺後，二代逃竄到異國躲藏了相當長的時間，順便，還製造了不少實驗品。
既然在異國時，計劃就已經初見成效，那他們為什麼還要煞費苦心地把『戰場』轉移到橫濱來？
因為意大利【沃爾圖裡】吸血鬼的威脅？卡倫家族的阻攔？
真正決定性的理由，只有一個——
這個城市裡，有他們必需要的東西。
必需要？
由香織的眼睫微動，過往的那些同時與橫濱和惡鬼相關的事件，如電影畫面般，一幀幀在腦中飛速閃過，一個答案浮現出水面。
「……是異能力。」
由香織的語氣瞭然，察覺到了亂步的言外之意。
「回答正確！」
彷彿是讚揚助手般，江戶川亂步微微擡高了聲線，他豎起手指，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準確來說，不是高於異能力的某件東西，他們真正需要的，是異能力者本身。」
事實上，不用推理也知道，那位【鬼王】一向看不上人類。
大抵在他的眼裡，除了敵對的『獵鬼人』之外，無論是身居高位的政客高官，還是一貧如洗的流浪漢，都和路邊可以隨手碾死的螞蟻沒有差別。
至於異能力者，充其量，也就是高一等級的會反抗的食材。
但另一個惡鬼卻不這麼想。
對他而言，異能力者，恰好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完美工具。
即是人類，又身具特殊，簡直再合適不過。
「那個——亂步先生，這話的意思到底是……」
中島敦困惑地抓了下頭髮。
虎敦少年感覺自己就像是坐在高數課堂上的倒霉學生，明明一秒都沒有走神，但從中途開始，就完全聽不懂名偵探在說什麼了。
不是高於異能力的東西，而是異能力這本身？
什麼意思？
難道指的是口感？
因為他們異能力者的肉，比一般人更好吃？
敦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其餘人：「……」
眾人集體一靜，背後跟著發毛。
一旁的谷崎潤一郎無語地開口，同樣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敦君，請不要這麼自覺地把自己代入成一盤肉。」
怪嚇人的。
「啊，哈哈，對不起。」
中島敦不好意思地乾笑了一聲，老實道歉。
「異能力者啊。」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臉上浮現起一抹瞭然。
顯然，他也明白了亂步話中的含義。
江戶川亂步看了眼還面露疑惑的其他人，停頓了一秒，轉而開口問道，
「這麼說吧——敦君，你還記得Yuki凜的異能力嗎？」
「欸？那位偶像嗎？」
中島敦一怔，由於不久前，他們才剛把這位少女偶像列為重要的外援，自然一秒回答，
「是【波紋同調】。」
「那麼，第三位，東條修呢？」江戶川亂步又問道。
敦皺起眉，思索了一會兒，
「好像是……【替罪羊】。」
「第四位，小早川呢？」
「是類似物體傳送的空間異——」
一問一答間，虎敦少年的話音突然一停，他猛地睜大了眼睛，好像明白亂步的意思了。
「亂步先生，您的意思是，他們……那些和惡鬼事件相關的人，全部都是異能力者。」
Yuki凜丶東條修以及小早川……
雖然經常有人自嘲，『橫濱的異能力者多如狗，遍地走』，但這也只是相對而言。
當基數放大至數百萬人後，橫濱的異能力者的數量，也不過是占所有市民總數的千萬分之一而已。
對於普通人來說，在日常生活中接觸到異能力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是如同傳聞，和廁所的花子丶校園七大不可思議等同的『都市傳說』級別的存在。
那麼，那些【鬼族】正好跳過了數百萬計的普通人，回回都『恰巧』選到異能力者的概率有多少？
——不正常。
這麼推測的話，第一位死去的關係人，【惡鬼】淺草龍一郎的妻子，淺草美和子難道說也是——
「沒錯，她也是異能力者。」
見同伴們反應了過來，江戶川亂步不再放慢節奏，直接道出了這一段時間，他和社長調查的結果。
雖說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但推理不是信手拈來的遊戲。
所有的結論和真相，都必須建立在大量的線索和證據之上。
那麼，如果是事件是『怪物』所為，沒有線索呢？
——那就從不被注意的事物入手，一層一層往回推。
「這段時間，除了一百五十六人的行動軌跡之外，我和社長重新調查了這四個人的過往。」
「淺草美和子出生於鳥取縣，因為撫恤政策，再加上異能的身份，得到了政府機關的戶籍科工作。」
「她能輕而易舉地幫助作為【鬼】的丈夫，得到合法的身份證明，大概也和這一點有關。」
「偶像Yuki凜，本名是龍宮凜奈，出生於長野的軍官世家，她身邊的經紀人，是家族瞞著龍宮凜奈，私下為她安排的『照看管家』。」
「而小早川，則是戰場遺孤，從小在島根縣的福利院長大。」
至於東條修——
亂步轉頭看了眼某個心眼繃帶怪，直接跳過這個倒霉蛋。
乍看之下，以上三人除了同為異能力者的身份之外，沒有其他的相同點。
但如果加上背景因素，往父輩以上追溯的話，就會發現一個隱藏的交匯點。
「是什麼？」國木田獨步問道。
江戶川亂步睜開眼，翠綠的眼瞳中眸光閃過，一瞬銳利如刀，
「——這幾個人並非偶然，他們是被一開始，就提前【挑選】出來的。」
「他們的父輩都曾參與了一場共同的戰爭。」
有的人活著回來，換取到了功勳。
而有的人，則永遠留在了那一處戰場上，成為了【鬼】的口糧。
「國木田君，【鬼】這種生物，就和大部分的肉食動物一樣，遵循了最基本的狩獵原則。」
「有的時候，相比起燈火通明丶陽光明亮的城市，一個絕對安全丶沒有任何『天敵』的領域，更適合作為他們的巢穴。」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對於【鬼】來說，真正畏懼的天敵，是什麼？」
眾人怔怔地注視著江戶川亂步，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答案，緩緩從腦海中浮現而出——
太陽。
陽光，是他們唯一無法克服的弱點。
而要說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個地方，永遠不見太陽，只有夜晚的話——
江戶川亂步擡起眼，碧綠的眼瞳直直看向了由香織，道出了最終的答案，
「沙條，惡鬼上呼一的位置，就在那裡。」
「但是，我建議你最好別去，這是惡鬼上呼一，從一開始，就埋下的引導線索。」
「不出意外的話，那是他為你準備的『誕生地』。」
——【常暗島】
一個在十四年前，突然出現在太平洋上，一度淪為異能終末戰場的島嶼。
沒有太陽。
沒有國籍。
就連一個能用的電子設備都沒有，登島就如同自斷助力，自投羅網的墓地。
所以，不要去。
你會『死』在那裡。
與此同時，另一邊
一個修長的身影如有所感般，睜開了眼睛。
暖黃明亮的燭光從四面的高處落下，一瞬照亮了人影泛著笑意的猩紅眼瞳，無害如天使一樣的面容，以及再顯眼不過的黑色天然卷髮。
這裡是【鬼】的島嶼。
無論此刻，島嶼之外發生了什麼。
但這一處空間之內，依舊與前一次，上呼們被【鬼王】召見的時候別無二致。
大片透明的玻璃延展開來，如同魔方一樣，上下倒錯的摺疊空間內，每一面的玻璃鏡面都倒映著一點溫暖的燭光，將偌大的建築照得亮如白晝。
迷宮之下，不同的玻璃柱安插在四周。
只是這一回，其中已經再也看不到【鬼族】的身影。
上呼四，夢魘，死於【斬鬼】之手。
上呼三，磨童，如願以償地死在了【斬鬼】的刀光之下。
上呼二，窩猗座，心滿意足地逼出了【斬鬼】的底牌，被徹底絞殺。
這一次，終於該輪到最後一位了。
「你看上去很高興？」
一道情緒難辨的嗓音於空曠的領域內迴盪，陰森的質感，讓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不過這一回，本該位於玻璃柱中的上呼一，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懼意。
或許是礙眼的『同僚』都已經化成了灰燼，鬼族青年也懶得再繼續偽裝。
他哼著歌在一處桌邊坐下，很有閒情逸緻地給自己調了一杯猩紅的液體，對著高處的身影遙遙舉杯，聲調雀躍地說道，
「當然！我的【斬鬼】很快就要來見我了，這可是闊別許久的重逢，為什麼不高興？」
「說起來——」
黑髮的鬼族青年收回舉杯的的舉動，擡起下顎，微笑地對上了鬼王的視線，
「論起心情，大人您應該是最愉快的那一個吧？」
「精心準備的【餌食】一個接著一個投餵完畢，【斬鬼】距離期待的『完美』，也只差最後一步，嗯嗯，真是不錯呢。」
上呼一軟乎乎地點頭，一副值得提前慶祝的模樣。
被稱為『鬼王』的男人眸光一動。
他蛇類般的血瞳微微眯起，腳下的影子一瞬扭曲變形，隱隱透著危險的氣息。
「你知道了多少？」
男人的聲音從高處落下，彷彿行刑的前奏。
上呼一眨了下眼睛。
加諸在身上的殺意不斷攀升，鬼族青年毫不懷疑，如果此刻自己說錯一句話，他恐怕立刻會被這位謹慎的鬼王捏碎的腦袋，再重構出一個【上呼一】。
然而，鬼族青年沒有在意鬼王話音中的威脅。
他示弱一般嘆了口氣，彷彿忠心耿耿的部下，語氣誠懇地坦白道，
「請相信我，鬼王大人，雖然我的確不小心洞悉了您的計劃，又小小插手，無意間給昔日的同僚們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議，但從結果來說，我與您的目標是一致的。」
「我保證，不會影響您的計劃，您會得償所願。」
「目標一致？」
鬼王眼神冰冷地俯視著地面的鬼族，投映在牆體上的影子愈發猙獰，
「我不記得允許過，讓你向那群人類透露此地的位置。」
「嘛，畢竟是珍貴的「鑽石」嘛，總是需要一點更誘人的籌碼。」
上呼一面不改色地說道。
鬼王反問，「即使那些人類提前做出了預警，此地有陷阱的前提下？」
「沒錯，就算是【斬鬼】知道，這是陷阱的前提下。」
黑髮的鬼族青年微笑地說道，語氣篤定，
「她會來的。」
他的【斬鬼】，身邊有太多助力
擅於操縱人心的人，會告訴她其中的算計。
能一眼看穿真相的人，會提醒她背後的陷阱。
而心照不宣地無視『漏洞』，共同保守秘密的人，則會阻止斬鬼，一起提出所謂的作戰計劃。
但沒有關係，【斬鬼】會來的。
即使那個人類偶像的歌聲再厲害，也堅持不了多久，他們沒有猶豫的時間。
更何況，他就在這裡。
所以，【斬鬼】一定會來，就算明知前方有陷阱，是敵人有意而為之的安排。
「這是陽謀，這也是我為你準備的『誕生地』。」
「所以——來見我吧，斬鬼，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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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感染的市民是籌碼
鬼王的巢穴是籌碼
上呼一先生
順便把自己
也壓上去了
有的時候，互為明牌，最為致命
賭的就是
阿織一定會應戰
PS.
這裡鬼王其實是打算解決掉上呼一的
畢竟這傢伙不僅心眼賊多，還一開始就插手了其他惡鬼的計劃，但後來一想，這傢伙說得有道理啊
反正一個老巢而已，多的是備份，能實現目的的話，也不虧
某個死透的一代鬼王（冷笑探頭）：「呵，等著後悔吧，蠢貨，都說了你底下的那些，沒一個忠心的。」
第182章 Episode 182 太宰，我想……
儘管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做出了『你會死在那』這樣的預告。
但這番話完全沒有起到動搖當事人的作用，反倒是一旁可靠的同伴們率先一驚，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死……？！」
「等等！亂步先生，這次的敵人這麼危險嗎？」
中島敦第一個開口。
在把話脫口而出後，敦又立刻反應過來，這麼說不對。
嚴格來講，從淺草龍一郎開始，那幾個【鬼族】就沒有一個是容易對付的。
只不過，因為揮刀斬殺惡鬼的是香織姐，所以才顯得格外輕而易舉。
事實上，眾人也習慣了這樣的結果。
但是這一次，連亂步先生都提前警告……
數月之前，黑髮少女重傷昏迷，被自家搭檔帶回橫濱的記憶，在中島敦的腦中一閃而過。
虎敦少年不等江戶川亂步回答，又急切地扭過頭，看向了由香織，
「香織姐，要不還是先等等，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那個什麼【常暗島】，聽著就很可疑。
更不用說，還是一個只有夜晚，終年不見太陽的戰後廢墟。
誰知道島上潛藏了多少【鬼族】，貿然闖入，和千里送人頭有什麼區別？
危險，實在是太危險了！
中島敦攥緊了拳頭，緊張地盯著由香織，生怕某個黑髮少女原地表演一個提刀跳窗，直奔敵人老巢。
「呃……」
同伴如臨大敵的焦急表現，讓由香織微微睜大了眼睛，驚訝的同時，又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溫暖。
「冷靜點，敦，情況沒有那麼糟。」
由香織安撫地說道。
少女的語氣溫和，卻隱隱地透露出了不容動搖篤定，
「敦，我了解上呼一，既然這是他布置的陷阱，那就不會有所謂的『埋伏』和『車輪戰』。」
「他不會把殺死我的機會，讓給任何人。」
如果說那個未知的島嶼上，有什麼是可以百分百確定的，那就是一點——
由香織注視著虎敦少年，湛藍的眼瞳溫和堅定，沒有一絲猶疑，
「敦，那傢伙在等我，除此之外，他哪兒也不會去。」
不管是用什麼手段引蛇出洞，都不會起作用。
更何況，不出意外的話，上呼一應該也算準了，Yuki凜的異能力堅持不了多久。
即使能做到，恐怕，他也不會讓這樣的結果發生。
所以，除了正面對上之外，不存在第二條路。
中島敦：「……」
敦語塞，他不甘地抿起了嘴角，想要反對，卻又說不出更好的辦法。
另一位偵探社的大前輩見狀，索性直接放棄了勸說由香織，扭頭去看某個心眼繃帶怪。
「喂，太宰。」
作為戀人，你好歹說點什麼啊！
國木田獨步沉聲開口。
結果下一秒，他卻看到太宰治面不改色地拿出了手機，手指在屏幕上迅速點了兩下，登入了某個奇怪的論壇，隨後，眼也不眨地訂了一架直升飛機。
還是加急發貨，24小時送上門的那種。
那麼問題來了。
偌大的橫濱，有哪個組織能跟外賣小弟似的，無視所有的審核和資質，只要錢到位，就願意為賣家提供這種級別的飛行器？
這個答案，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國木田獨步：「……」
所以……你還真去薅隔壁Port Mafia的羊毛了嗎，太宰！
你倒是阻止一下沙條啊！
作為戀人兼搭檔，她總會顧慮一下你的意見吧！
國木田獨步的眼角抽搐，用力瞪著太宰治瘋狂暗示。
可惜，某個鳶眼青年就跟感官失靈了一樣，任由國木田獨步都快把眼皮眨出摩爾斯電碼了，也愣是目不斜視，沒有一點反應。
結果，勸阻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偵探社的討論會議，也順理成章地變成了簡短的作戰會議。
國木田獨步和谷崎潤一郎搭檔，負責配合以及保護Yuki凜。
敦和泉鏡花留守橫濱，同時負責壓制『傀儡』；亂步丶與謝野晶子和其他社員則轉移到地下，坐鎮後方。
所有的安排，都只有一個目的——
為由香織殺死惡鬼上呼一，爭取足夠的時間。
至於某個心眼繃帶怪，眾人直接默認了，對方會像過去一樣，和黑髮少女一起行動。
沒看到那傢伙，連直升飛機都預訂好了嗎？
之前還說什麼『愛的旅行』，結果繞了一圈，原來是在這裡等著。
難怪他不在意Yuki凜的介入。
反正由香織要出發去【常暗島】，自然聽不到少女偶像的『復出歌聲』。
真不愧是你啊，太宰先生。
谷崎潤一郎嘆為觀止。
會議結束後，由香織和太宰治提前離開了。
偵探社的眾人默契地沒有去打擾他們。
畢竟，作為前往敵方巢穴冒險的兩人，無論是從搭檔的角度，還是戀人的立場來看，兩人都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吧。
這個時候，即使是再不識趣，也不會有人去橫插一槓。
「……真是的。」
國木田獨步雙臂環胸，眉頭緊皺，都能夾死路過的蒼蠅。
「還『愛的旅行』，太宰那傢伙，別是打著殉情的主意才是謝天謝地……」
姜發青年在心中暗自想道，卻沒有把隱憂說出口。
倒不是顧慮什麼，主要是某個虎敦少年，從作戰會議結束後，就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樣子，想要一起跟去【常暗島】，又害怕自己拖後腿。
此刻，他就差焦慮得原地變白虎，咬著尾巴團團轉了。
「不，沒關係的，香織姐說了，情況不會更糟糕，只要沒有埋伏的話——」
國木田獨步轉過頭，看向焦慮地咬著大拇指，兩眼快轉成蚊香圈的後輩。
「敦君，你冷靜一點……」
中島敦沒有反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跟念咒語似地，不停地小聲嘀咕，
「沒錯，而且還有太宰先生在，就算萬一……呸呸呸，沒有萬一！」
「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的組合是最強！沒錯，我丶我們要有信心和勇氣！」
「……對！我丶我們今天齊聚在這裡，是為了慶賀我的老師太宰先生，和重要的姐姐，沙條由香織小姐的盛事，我丶我們經歷歲月，共同舉杯……%¥#%……」
國木田獨步：「……」
什麼亂七八糟的！
前面就算了，中途已經完全變成了奇怪的祝詞了！
敦，你到底是在什麼『妄想』裡，汲取信心和勇氣啊！
一旁的泉鏡花和谷崎潤一郎默默嘆氣，早已見怪不怪。
「不用在意，國木田先生，敦是這樣的，你就當做是比較特別的戰前儀式吧。」
國木田獨步一臉莫名：「……啊？！」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行動在即，偵探社的眾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做最後的準備。
唯獨江戶川亂步一動不動地坐在窗邊的椅子內，目光定定地落在桌面的一份警局檔案上。
黑髮偵探的瞳眸沉靜，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直到大家準備離開時，江戶川亂步才突然開口，單獨叫住了國木田獨步，
「等一下，國木田。」
「如果……有件事，需要你注意一下。」
與此同時，另一邊
眾人設想中的大戰前夕，戀人之間情意綿綿的溫馨對話，或是兩個搭檔神情嚴肅地面對面，單獨商討作戰計劃的場面，都沒有出現。
此刻，距離Yuki凜演唱轉播，還有不到二十個小時。
由香織和太宰治什麼都沒做，只是像往常一樣回到公寓，準備接下來的晚餐。
一切都顯得很平常。
彷彿即將到來的『常暗島之行』只是又一次無關緊要的委託，完全不值一提。
只除了一點——
「來，阿織，啊~」
料理台邊，一勺冒著熱氣的鴨血被鳶眼青年舀出，在吹涼之後，親暱地遞到了由香織的嘴邊。
但由香織沒有張嘴。
黑髮少女垂下眼睛，謹慎地看了看料理台上，可疑的調味料，又默默打量了一眼鍋內咕嚕嚕冒著氣泡，色澤金燦燦的不明物體，眼神逐漸犀利。
「太宰，你先告訴我，你往裡頭加了什麼？」
「是超~Special的特質咖哩粉哦！」
太宰治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看，阿織，正所謂『大戰之前必有補給』，為了讓你到時候發揮出百分之一百的實力，我特地和「幸平飯店」的老闆，要了一份特質調味料。」
「吃完之後，保證精神飽滿！就算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也能像太陽加身一樣閃閃發光！」
由香織：「……」
這是什麼詭異的效果，吃下去絕對會出大問題吧！
像太陽一樣閃閃發光什麼的……已經完全和咖哩完全沒關係了啊！
「……我拒絕。」
由香織上身微微後仰，避開了嘴邊怎麼看怎麼可疑的黑暗料理。
平時也就算了，這種時候，她還不想一口奇怪的東西嚥下去，隨後兩眼一抹黑倒地。
然後等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飛機的機艙內，自家戀人微笑地坐在旁邊，和自己面對面。
更何況——
「太宰，關於常暗島，我覺得你還是……」
由香織張嘴剛想說什麼，下一秒，就感到自己的左手一緊。
黑髮少女不需要低頭，也能感受到手上十指相扣的力道。
此刻，屬於戀人的體溫透過接觸的皮膚，正緊緊地纏繞在指間。就像是某種更加溫和丶也更為隱秘的束縛一般，不由分說地掌心相貼。
彷彿只要稍稍一鬆開，眼前的黑髮少女就會背著月華刀，轉瞬不見。
太宰治了解由香織。
他知道自己的戀人在想什麼。
而由香織同樣清楚這一點，即使話還沒出口，也已經知道了對方的答案。
——從武裝偵探社的會議室開始，太宰治就沒有鬆開過由香織的手。
吸血鬼的速度有多快，鳶眼青年手指交纏的方式，就有多緊密。
掙脫的方法也很簡單。
除非折斷他的手腕，捏碎他的指骨，否則——
【不行，阿織。】
【不可以。】
無聲的回應在空氣中沉澱。
由香織擡起眼，湛藍的眼瞳與青年鳶色的雙瞳對視。
太宰治的眼中映著光亮，臉上也保持著平時溫和的笑容，然而手上交纏的力道，卻沒有絲毫放開的跡象。
目光相交的一剎，公寓內的氣氛驟然沉默了下來。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被一瞬點燃。
又像是一張靜置的弓弦，被手持之人緩緩拉開，緊繃到極致，直到弓箭與空氣摩擦，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一股無形的張力，在由香織和太宰治之間拉扯開。
短暫的安靜後，兩人同時開口——
「太宰，這次不一樣，常暗島甚至沒有陽光。」
「不喜歡特質咖哩版的話，沒關係，我還準備了麻辣小龍蝦風味的！」
「亂步先生的預告不一定會成真，退一萬步說，如果真的那麼兇險，我更不可能讓你……」
「對了！阿織，要嚐嚐看鴨血咖啡嗎？這一次，我有信心哦！」
「……我保證，我會安全回來。」
「阿織，再加一點草莓果醬怎麼樣？味道會很不錯的。」
你來我往。
一方認真地開口，而另一方卻不斷裝傻地岔開話題，看似雞同鴨講，但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表態。
「……太宰治！」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由香織終於皺起了眉頭，湛藍的眼瞳中流露出凜然的怒意。
然而，面對這一幕，鳶眼青年的臉上始終帶著不變的笑容。
「我在這呢，阿織。」
太宰治終於認真地應道。
他伸出手摁住了由香織的肩膀，隨之低下頭，在黑髮少女的眼角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輕聲開口，
「阿織，問幾次都是一樣的。」
「我就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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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亂步似乎
發現了什麼關鍵
阿織想讓戀人
待在安全的地方
但某個心眼繃帶怪表示
你休想
想都別想
阿織：氣死.jpg 敲暈警告.jpg
第183章 Episode 183 戀人間的攻防
事態彷彿陷入了僵局。
誰也無法說服誰的局面，讓好不容易有點人聲的公寓，再次陷入了緊繃的安靜。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十指交扣的動作，讓由香織和太宰治緊密地靠在一起。
於是，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和注視之下，所有的預謀，也跟著無所遁形。
哪怕一方有一點小小的動作，都會被無限放大，被另一方察覺到傳來的觸感。
肌肉丶呼吸丶眼瞳的變化丶心跳的速率……
即使以上這些，對吸血鬼都不具備任何意義，但太宰治依舊能憑藉著對由香織的了解，抓住其中細微的變化，預見黑髮少女下一刻的打算。
【是直接動手，還是用更溫柔的辦法，讓他陷入沉睡？】
太宰治的視線，目不轉睛地落在由香織的臉上，如同一張細密又柔軟網，捕捉著少女的呼吸，等待著戀人的一舉一動。
心操師足夠了解他的戀人。
有多了解呢？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由香織至今都不知道，鳶眼青年記住了她的每一個小習慣。
感到不自在的時候，眼睫會微微地眨動，指尖也會可愛地縮起，就像不小心被握住了山竹爪的貓咪。
吃到美味的鴨血料理的時候，會很開心，露出滿足又無防備的笑容。
反而更想讓人欺負一下，看看會不會惱火地皺起眉頭，不贊同地瞪過來。
但生氣的時候，戀人臉上波動的情緒，反而盡數收起。
神情變得波瀾不驚，連說話的語氣都跟著平淡下來。唯獨面對親近之人，那雙湛藍的眼瞳才會染上擔憂的怒意，顯得異常晶瑩漂亮。
以及最後——
打算欺瞞的時候，就會『一動不動』。
無論是呼吸丶脈搏丶瞳孔丶肌肉……都沉穩得無懈可擊，找不到一絲破綻，彷彿一張漂亮又精緻的海報。
——就像現在這樣。
太宰治注視著由香織，安靜地丶不動聲色地感受戀人的變化。
【現在要怎麼辦？】
由香織看著眼前鐵了心一樣的戀人，內心苦惱地皺起眉頭，臉上的怒意卻逐漸淡了下去。
【……勸說行不通的話，那就暫時敲暈好了。】
【稍微控制一下力道，之後再通知亂步和國木田先生他們，還有，以防萬一的保護措施——】
一系列思緒如流星般，在由香織的腦內飛速閃過。
黑髮少女的左手被太宰治緊握著，身體牽動的肌肉沒有一絲變化，但落在身側的右手，已然蓄勢待發。
由香織微微眨動了一下眼睛。
就在擊暈戀人的手刀即將擡起時，太宰治的聲音忽然響起，落入黑髮少女的耳中。
「阿織，你很喜歡看到我痛苦，備受折磨嗎？」
「……你說什麼？」
鳶眼青年猝不及防地提問，讓由香織猛地一愣，瞬間被轉移了注意，於是凝結的手刀也跟著停了下來。
「阿織。」
太宰治嘆了口氣，他沒有去握由香織的右手，而是保持著摁住少女肩膀的姿勢，手掌擡起扶住了由香織的後腦勺。
在黑髮少女順著力道擡起頭時，太宰治同時俯下.身體。
他把額頭輕輕靠在了由香織的額頭上，讓兩人的視線相對，鳶色的眼瞳一路看進黑髮少女眼睛的深處。
「阿織，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太宰治嗓音平靜地說道，聽著似乎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別，但說出口的話卻不太妙。
「對你來說，我是不可犧牲的丶敦君是不可犧牲的丶國木田君是不可犧牲的……就算是只有一面之緣的Yuki凜小姐，在你眼裡都是不可犧牲的。」
「那麼你呢，阿織，你把自己放在了哪裡？」
太宰治的話，讓由香織一瞬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個刁鑽的丶又彷彿理所當然的問題，像是叼走了黑髮少女的舌頭般，由香織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由香織對此的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她又不一樣，她是鬼，吸血鬼。】
【根本不需要有所顧忌，反正，她又不會——】
「……不會受傷，是嗎？」
太宰治像是洞悉了由香織的心中想法般，平靜地接上了話音，繼續說道，
「又或者，反正就算受傷了，也很快會恢復……阿織，你是這麼想的，對嗎？」
鳶眼青年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提到這處時，由香織看到自家戀人，突然很輕地笑了一下。
明明是極其平和的笑容，但青年臉上的表情卻讓由香織心中一顫，就好像自己在欺負對方一樣，湧現出微妙的負罪感。
「阿織，你向我承諾，會毫髮無傷地回來。」
「你還和我說過，不希望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受傷。」
「你又說，我是最重要的，希望我好好地，承擔起我在你心中的重量……」
「那你認為，現在把我一個人丟在後方，在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耐心地等你回來的時候，我的心情又是什麼樣的呢？」
太宰治一句接著一句。
分明是再平和不過的陳詞，卻不亞於法庭上激烈的控訴，讓由香織有點措手不及。
黑髮少女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戳了一下，又似乎被火焰燙傷。一股像是疼痛與熾熱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細細麻麻，但又找不到具體的傷口。
這比任何攻擊，亦或是爭吵，更讓由香織無所適從。
「阿織，在你打算一個人去【常暗島】的時候，有想過這一點嗎？」
「還是說……」
太宰治停頓了一秒，這讓由香織下意識擡起眼睫，對上了太宰治的視線。
這一刻，兩人彼此額頭相抵的親密距離，就如同慢放了速倍的高清鏡頭。
由香織清晰地看到戀人臉上平靜的表情，就像到達了極限，再也維持不住偽裝一樣盡數消融，露出了彷彿隨時會哭出來的眼睛。
「阿織，你更想要看到我為你痛苦，備受折磨的樣子嗎？」
由香織：「……」
由香織的呼吸一滯，心跳驟然慢了一拍。
「我……」
黑髮少女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在心間湧動的情感下，又放棄地閉上了嘴。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過。
天邊的落日即將沉底，只留出一線暈染的茜色，遠遠沉澱在地平線的一角。
公寓內安靜極了。
空氣沉寂著。
彷彿只是過了短短數十秒，又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般，在太宰治的注視下，由香織終於還是輕輕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也像是妥協一樣，微微放鬆地耷拉下來。
由香織擡起右手，掌心搭在鳶眼青年的肩頭，
「……我明白了。」
「太宰，我——」
黑髮少女開口，剛準備說什麼，就在這時——
「叮咚。」
一聲門鈴的動靜響起，驟然打斷了由香織的話。
黑髮少女一愣，再次被轉移了注意力，看向了公寓大門的方向。
「嗯？這個時候，會是誰？」
難道是敦他們？
不對，如果是偵探社的大家的話，應該會直接打電話才對。
特意找上門，也就意味著——
由香織定定地盯著門板。
【噗通】
如同某種無聲的預告般，由香織再一次聽到了自己胸腔內的心臟，猛然跳動的聲音。
體內一半的鬼血跟著沸騰，流動著發出高鳴。
這個感覺……
由香織一秒放開了搭在太宰治肩上的掌心，扯著戀人就往門邊沖，
「抱歉，太宰！剛才的事情等下再說，這邊比較緊急！」
直覺告訴由香織，此刻出現的這位客人，非常丶非常丶非常重要。
由香織的目光凜然，完美忽略了自家戀人心肌梗塞一樣，黑漆漆的陰沉表情。
——就差去廚房暗搓搓提刀，把門外打擾的傢伙捅個對穿了。
太宰治：「……」
……嘖，誰啊——！！
###
已知線索：
太宰就差一點點
就能說服
阿織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宰啊
要相信阿織的直覺
這位客人
是真的丶真的很關鍵哦
PS.
提示，小天使們可以回想一下
上一次阿織出現這個反應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第184章 Episode 184 你說什麼都行
如果說，預言是一場尚未發生的歷史，那麼，所有的計劃和反抗就成了笑話。
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它激起反抗者的叛逆和血性，然後又借助反抗者，以另一種方式，促成預言發生。（1）
橫濱，公寓內
在打開門以前，由香織對來人的身份就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想。
原因很簡單——
「太宰。」
由香織單手搭在門把手的處，轉頭看向了身邊的戀人，
「我聽到了『刀』的呼吸。」
【刀？】
太宰治的眸光微動。
幾乎是立刻，他想到了數月之前，於那場刀展拍賣會上短暫出現，又和拍賣者一同消失的斬鬼刀。
彼時，鳶眼青年和由香織斷言，那把刀是一次觀察和試探。
無論背後的那個『神秘家族』想要做什麼，與其大海撈針似地和對方玩捉迷藏，不如靜待他們探查完畢，主動從迷霧中現身。
只要【鬼】還在，他們就一定會出現。
由香織轉回頭，目光落在了門上。
黑髮少女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或許這一次，他們終於能撥開迷霧，看清關於【鬼】的全貌。
由香織心懷期待，轉頭之間，卻沒有發現太宰治微微沉下了目光。
相比起戀人的期許，太宰治鳶色的眼瞳中，絲毫不見目標咬鈎時的喜悅。青年的眸光微沉，看上去反而更想把門後的來客，一腳踹進東京灣裡。
「阿織——」
太宰治的手指用力，想要攔下由香織開門的動作。
但在這以前，公寓的大門已經『喀噠』一聲，對外打開。
正如黑髮少女所猜測的，一個陌生的少年出現在門外。
走廊明亮的燈光落下，照亮了來人黑色的直髮，俊朗的面容。
對方的年紀很輕，看著不過十六歲左右的年紀，他的體型瘦弱，穿著一件隨處可見的運動衛衣，肩上背著一個吉他盒。
乍眼望去，像極了校園中率性開朗的樂隊成員。
但當他擡眼望來時，又會發現，這不過是一時的錯覺。
「初次見面，沙條小姐，太宰調查員。」
陌生的少年人禮貌頷首。
他的聲音悅耳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腔調，讓聽到的人不自覺地產生好感與信賴。
這是真正的家族繼承人，天生具備的驅動大眾的才能。
「此番本該正式遞上拜帖，再另行拜訪，但事態緊急——」
陌生的少年神色認真地說道，
「如兩位所見，我是產屋敷輝哉……曾經的【鬼殺隊】第九十七代家主，產屋敷耀哉的後代。」
十分鐘後
這位年輕的家主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說出了關於產屋敷的一切。
——「我們一族，曾經為神明所詛咒。」
像是早已探查清由香織和太宰治的全部信息，明明是初次見面，產屋敷輝哉卻沒有任何隱瞞的打算。
他坦然開口，對外人吐露出了本該作為『秘辛』的家族歷史。
「沙條小姐，你所追獵的【鬼王】，叫做鬼舞辻無慘，血脈正是出自產屋敷一族。」
「平安時期，鬼舞辻無慘在一位醫師的幫助下恢復了健康，卻失去了在陽光下行走的權利。在那之後的數百年，他一直在不斷製造殺戮和眷屬，希望能找到克服陽光的藥。」
而與此同時，屬於產屋敷的詛咒也開始了。
「因為血脈？」由香織問道。
「對，因為血脈。」
沙發對面，產屋敷輝哉點頭說道，
「那些無數死去的人，鬼舞辻無慘可以不以為意，但作為血脈初始的產屋敷一族，必須承擔起連帶責任。於是在那之後，我們的族人被神明詛咒了。」
誕下的孩童，尤其是男性，都體弱多病，沒過多久就會盡數夭折。
即使聽取了神主的建議，讓每一代家主與神官一族的女孩聯姻，也不過是徒勞的掙扎。
將重病死亡的時間，從幼年勉強延長到三十歲以前。
在那之後，依舊是不可避免的血脈凋零。
而隨著【鬼族】的數量不斷增加，鬼王與產屋敷一族的對抗，性質也慢慢發生了改變。
「我們必須去戰鬥才行。」
年輕的家主深吸了口氣，語調平和堅定地說道，
「不是為了延續一個家族的血脈，而是為了每一個死在獠牙下的人，每一個還活著的人……沙條小姐，惡鬼與人類沒有共存的未來。」
不想淪為【惡鬼】肆意進食的家畜，他們就必須去戰鬥。
於是，產屋敷創立了【鬼殺隊】。
之後，又有了【柱】。
「柱？」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直覺他們已經接近了問題的關鍵。
「——那是鬼殺隊最高級別的隊員的統稱，我們引以為豪的劍士們。」
「沙條小姐，最初的鬼殺隊，只是一群由普通人組成的隊伍，我們無法對【鬼】造成實質的傷害，直到有一部分劍士學會了『呼吸法』。」
「他們用壽命換來了力量，讓這場一面倒的戰鬥，出現了勝利的轉機。」
本來，這場戰鬥理應在一百年前，徹底結束的。
「沙條小姐，太宰調查員，為了那場戰鬥的勝利，我們失去了很多同伴。」
產屋敷輝哉抿緊了唇角。
提到這一點時，少年始終平靜的神情像是裂開的面具般，浮現出一絲深刻的悲傷。
即使時過境遷，有很多事物已經流逝消散。
但那些淚水和嘶聲吶喊，依舊印刻在產屋敷一族的歷史中，如臨在耳。
「炎柱?煉獄杏壽郎丶蟲柱?蝴蝶忍丶霞柱?時透無一郎丶蛇柱?伊黑小芭丶戀柱?甘露寺蜜璃丶岩柱?悲鳴嶼行冥……」
還有珠世小姐，後勤部門的成員們……
產屋敷輝哉停頓了一會兒，他擡起眼，對上了由香織認真傾聽的視線，
「沙條小姐，我與父親不同，我生於和平的現代，擁有健康的身體，也不曾親眼目睹那一場戰鬥的全貌，但是時至今日，我依舊可以自豪地向你保證——」
「我們確實殺死了鬼舞辻無慘。」
他的父親，產屋敷輝利哉，指揮【鬼殺隊】和【隱隊】成員，成功拖延住了鬼舞辻無慘。
眾人親眼看著，不斷被逼入絕境的鬼王退化成了一個巨大的肉瘤嬰兒，在升起的太陽下嚎啕地化成了灰燼。
那個時候，他們確實殺死了【鬼王】。
即使有一位隊員險些被無慘的意識操縱，占據了靈魂，但最終也有驚無險地甦醒了過來，變回了人類。
【鬼王】死亡丶產屋敷一族的詛咒解除丶【鬼殺隊】也正式解散。
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但那個時候，他們卻忽略了一件事。
「還有一個鬼，活下來了，是嗎？」
從剛才起，就保持沉默的太宰治突然開口。
青年的目光觀察般，落在產屋敷輝哉的臉上，瞭然地說道，
「他就活在你們身邊，但你們習以為常。」
產屋敷輝哉：「……」
太宰治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平靜，如同湖面上靜止的水流，沒有絲毫起伏指責的意味。
但產屋敷輝哉的眼瞳卻微微一縮，流露出慚愧的表情。
年輕的少年家主一頓，握緊了平放在膝蓋上的手掌，重負一般緩緩點頭，艱難地說道，
「……是。」
「我們丶忽略了愈史郎。」
「愈史郎？」 由香織地疑惑問道。
「他是珠世小姐身邊的一位鬼劍士。」
產屋敷輝哉解釋道，
「理論上，一旦【鬼王】死亡，其餘所有被轉化的眷屬，也會盡數消失。」
但那個時候，愈史郎卻活了下來。
那位鬼劍士戀慕著珠世小姐。
在心上人與鬼舞辻無慘同歸於盡後，他就遠離眾人，離群居所，日復一日地在畫布上重現心上人昔日的風華，後來慢慢失去了音訊。
嚴格來說，【鬼殺隊】會忽略他，並不能算是產屋敷一族的過錯。
這位叫做『愈史郎』的鬼劍士，是被珠世小姐在病重時，授血轉化成【鬼】的。
他不吃人，平時也只需要少量的鮮血就能活動。
更何況，在那段時間裡，對方一直擔任珠世小姐的助手，同樣是【鬼殺隊】重要的夥伴。
但他們卻忘記了，作為【鬼殺隊】醫生的珠世小姐，她同樣是鬼，是曾經被鬼舞辻無慘轉化的眷屬。
一旦【鬼王】死亡，所有眷屬都會消散。
但鬼劍士愈史郎卻活了下來。
這意味著什麼？
而那個時候，鬼舞辻無慘也確確實實消散在了太陽之下，連灰燼都沒有剩下。
這又意味著什麼？
一時間，客廳內的空氣安靜得可怕。
那些真正困擾著由香織，帶來新一輪災難的真相，也在這一刻終於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答案很簡單——
安靜的客廳內
由香織開口，道出了結論，
「除了鬼舞辻無慘之外，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它既是鬼舞辻無慘，但也不是鬼舞辻無慘。」
黑髮少女洞悉的答案，讓產屋敷輝哉一愣，他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即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說對了。」
「沙條小姐，太宰治調查員，你們真的很厲害。」
如果他們當初，也能像這樣早點發現的話——
產屋敷輝哉望著眼前的兩人，內心震動。
但很快，這位年輕的家主又收斂了心神，繼續說道，
「我翻閱了家族內，關於那段時間的所有記錄，包括十二鬼月的能力丶鬼殺隊的每一個成員，鬼舞辻無慘的活動軌跡……終於發現，漏洞，很早以前就出現了。」
它就在【鬼殺隊】曾經的最強劍士，那位繼國緣一的身上。
最初創立的【鬼殺隊】，在鬼舞辻無慘看來，不過是一群無能為力的螻蟻。
沒有敏捷的速度丶也沒有讓【鬼】忌憚的力量。
即便是刀術最精湛的劍士，在【鬼】的眼中，充其量就是拿著菜刀的嬰兒，根本不足以懼。
也因此，惡鬼與鬼殺隊之間的戰鬥，一直沒有任何懸念。
直到一個叫做『繼國緣一』的男人出現。
就像是自然界中永恆不變的『食物鏈原則』，在局面即將失衡的時候，總會出現對抗的轉機。
而這裡的轉機，是繼國緣一。
他彷彿是天生為了『獵鬼』而存在的一般，擁有強大劍技和透視能力，同時自創了『日之呼吸』劍法。
太刀在他的手中，化成了炙熱燃燒的緋紅之刃。
劍意如同中天的烈陽，輕而易舉地劃破【鬼】的防禦。
僅僅是刺.入的瞬間，就能破壞它們的內臟，彷彿被熊熊的烈焰灼燒般，傷口無法癒合，直到形體徹底崩壞。
一時間，惡鬼如臨大敵。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鬼殺隊】出現了越來越多使用呼吸法的劍士。
即便他們無法重現『日之呼吸』的赫刀，但也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在此基礎合上，創造出各式各樣，更適合自己的流派。
據此，【鬼殺隊】與【鬼】之間的天平，開始向另一側傾斜。
然後某一天，繼國緣一遇到了鬼舞辻無慘。
「具體的日期已經不可考，但根據鬼殺隊曾經的隊員，竈門炭治郎的轉述，這一件事大概發生在戰國時期。」
公寓的客廳內
產屋敷輝哉回憶地說道，
「……當時，在最後即將被斬殺的一刻，鬼舞辻無慘的身體爆裂開來，變成了一千八百多片的碎肉。」
「那位繼國緣一先生砍掉了五百多片，但依舊有很多細小的碎片，逃過了攻擊。」
那些碎塊合起來，大概是一顆人頭的大小。
如果說，當初的『獵鬼』有哪一步出現了漏洞——
那麼，它只可能在這裡。
彼時，那顆人頭成為了後來的『鬼舞辻無慘』。
但大概連無慘自己也忽略了，除了成塊拼合的碎肉之外，還有一點細微的血沫跟著飛濺了出去。
它太細微了，幾乎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但也恰恰是這麼一點血沫，躲過了所有人的視線。
它隱藏著丶隱藏著。
從蟲豸到憑依的人類，它就這樣躲在陰暗的溝渠之中，用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一切。
直到無慘死亡，直到【鬼殺隊】解散。
一直到所有人都以為，【鬼】的時代終於完結了。
然而，它卻悄然無聲地收集起曾經死去的【柱】的血，【十二鬼月】的肉，逃往了異國。
作為以上推論的證據——
產屋敷輝哉停頓了一秒，側身打開了放在身旁的吉他盒。
「沙條小姐，這上面的【十二鬼月】，有你覺得特別熟悉的嗎？」
隨著少年的話音落下，一份古老的卷軸資料被拿了出來，遞到了由香織的面前。
由香織垂下眼睛，在看清了資料上所記錄的一排文字之後，少女的神情微微一愣，隨後，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豈止是眼熟——
由香織的指尖，在資料上的名字處一一劃過，
「下弦之壹.魘夢，血鬼術【強制睡眠】。將目標拖入夢境中殺死，曾試圖把列車上的乘客作為人質，最終被竈門炭治郎的火之神楽舞處決。」
「上弦之貳.童磨，血鬼術【霧冰睡蓮菩薩】，最終被蟲之呼吸的所有者，以劇毒的方式，同歸於盡。」
「上弦之叄.猗窩座，血鬼術【羅針】，執著於強者，一度邀請炎之呼吸的所有者，煉獄杏壽郎成為【鬼】。」
熟悉的信息在眼前滑過。
無論是名字還是能力，都未免太過似曾相識了一點。
上呼之四，夢魘
上呼之三，磨童
上呼之二，猗窩座
這樣看來，不是一群『老熟人』嗎？
由此可見，那位二代鬼王先生，在利用起已死之人和『同族』這點上，可真是不遺餘力啊。
由香織注視著這份名單，突然覺得，或許該叫它『實驗體檔案』更合適一點。
與此同時，另一邊
伴隨著『噠』的一聲輕響，一把外形相當眼熟的太刀，被擺放在了茶几上。
——純黑如曜石般的刀身，刃口纏繞著暗紅色的赫紋，在接近刀柄的位置，刻著一個小小的『滅』字。
由香織記得這把刀。
它就是數月之前，出現在拍賣會上的那把『斬滅之刃』。
太宰治的視線跟著落下，在看清這把刀時，眼瞳驟然一縮。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然而鳶眼青年的臉上，卻露出了相當糟糕的表情。
原因很簡單——
【「……愛麗絲看到了結局。」】
【「——在最後一戰中，阿織不斷加深『鬼化』，最終手持烈焰的斬滅之刃，砍下了【鬼王】的首級，同時，她也看到了，我們永遠失去了阿織。」】
如同應驗的時刻到來般，大家長卡萊爾.卡倫的話，倏然於鳶眼青年的腦中浮現，在耳邊迴盪。
而那把『斬滅之刃』——
愛麗絲.卡倫預言中的太刀，此刻，就擺在了由香織和太宰治的面前。
即使心中早有預料，但當它真正出現的時候，太宰治還是呼吸一滯，思緒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沙條小姐，我想把它送給——」
產屋敷輝哉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阿織——！」
太宰治聞言，心中猛地一驚。
他猛地轉過頭，急切地開口剛準備說什麼，下一秒，太宰治就感到後頸一陣痛擊襲來。
青年眼前驟然一黑，跟著失去了意識。
產屋敷輝哉：「……」
產屋敷輝哉：「………………」
「欸——？！等等？！沙丶沙條小姐？你這是？？？」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的產屋敷家主，跟著一嚇，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這這丶什麼情況？
突丶突然間謀殺戀人？！
產屋敷輝哉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對面的黑髮少女。
由香織沒有理會對方的視線，她伸手接住了失去意識的鳶眼青年，小心地把戀人放在了柔軟的沙發上。
隨後，黑髮少女彎下腰，一點一點地掰開了青年緊握在自己指間的手。
由香織扯過一旁的小毛毯，輕輕地蓋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做完這些後，黑髮少女才轉過頭，對驚愕的產屋敷輝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多謝啦，家主先生，我一直在等著太宰什麼時候走神，你功不可沒哦！」
產屋敷輝哉：「……哦丶不客氣，啊？等等……啊？」
年輕的少年家主一頭霧水。
然後下一刻，他就看到由香織直起身，如同戰前準備一樣，長長伸了個懶腰。
由香織活動了一下手腕。
她沒有去拿自己習慣的月華刀，而是如守護的護身符一樣，把月華刀放到了太宰治的身邊，轉而拿起了茶几上的斬滅之刃。
「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由香織一邊說著，單手執刀走到了落地窗邊。
此刻，夜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廣袤的深藍在城市的上鋪開，擡眼的瞬間，能清晰地看到一片閃耀的星星。
落地窗被用力拉開。
伴隨著『呼——』地一聲輕響，高空的夜風從外灌入，一瞬間吹起兩側淺色的紗簾，連帶著少女黑色的長髮，也跟著揚入風中，與衣袖一同獵獵作響。
「沙條小姐……」
年輕的產屋敷家主並不是笨蛋。
在最初的驚愕過後，少年很快反應過來，由香織想要去做什麼。
產屋敷輝哉擔憂地皺起眉，剛準備開口勸說，卻見窗邊的黑髮少女突然轉過頭，豎起食指於唇前，對自己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噓，小聲一點，會吵醒太宰的。」
她好不容易才讓戀人『睡著』，暫時還不想這麼快就前功盡棄。
由香織收起手指，單手在窗台上輕輕一撐。
就在她即將躍入夜色時，黑髮少女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停了下來。
「對了，當主先生，幫我向太宰帶一句話。」
說話間，由香織側過頭，目光透過高高飄起的紗簾，溫柔地落向了戀人的方向。
少女開口留言，視線卻是停留在鳶眼青年的臉上。
由香織彎起唇角，湛藍的瞳眸盈滿了笑意，比天上的月色更凜凜生輝，
「就說——」
「太宰，比起痛苦的模樣，我更喜歡你的笑容，雖然偶爾又虛假，又讓人火大，但毋庸置疑，那是我最喜歡的太陽。」
「這次就算我欠一次，等回來以後，你說什麼都行。」
阿織：「等我回來，說什麼都行。」
產屋敷輝哉（嚇到褪色）：「………………」
不不不不不——！你快回來啊，沙條小姐！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就是個大魔王級別的傢伙啊！他不要功勞，也不要帶話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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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產屋敷現任家主
輝哉少年登場
他帶來了不得了的秘辛
以及，斬滅之刃
阿織表示
家主先生
你來的，真是時候啊！
果然打暈戀人
跑去砍鬼
還立下了不得了的Flag
PS.
等太宰醒過來，是真的會氣炸
PPS.
鬼王死亡，眷屬都會消散
這個是原著漫畫裡，產屋敷耀哉提到的，當時鬼舞辻無慘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嗯，小天使們就當是真的吧！（摸下巴
第185章 Episode 185 喜歡嗎？
糟糕了。
是比『宇髓牌修羅場』還要糟糕的事態啊！
橫濱，公寓內
由香織帶著斬滅之刃，頭也不回地跳窗離開了。
根據吸血鬼全速前進的效率，這個時候，黑髮少女應該已經離開了橫濱，在大海上自由地奔跑。
唯獨某個倒霉蛋的少年家主，還渾身僵硬地坐在沙發上，盯著被打暈的太宰治，眼神逐漸凝重。
啊，好想回家啊。
要丶要不他也留張字條說明情況，悄悄地離開？
產屋敷輝哉想到這，頭頂頓時『叮』地一聲，亮起了智慧的燈泡。
但很快，這位年輕的少年家主又立刻否決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妄想。
先不說【二代鬼王】的禍患，是由昔日的『漏洞』造成的……
——僅憑這一點，即使沒有【詛咒】加身，他們產屋敷也難逃責任。
而此時此刻，前往斬殺惡鬼的，還是這一系列禍患的『受害者』。
沒錯，產屋敷輝哉知道，由香織是【鬼】。
即使沒有親眼所見，但根據家族探查到的情報，以及這數個月以來，沙條由香織的事跡，都足以讓產屋敷輝哉推測出，黑髮少女的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
她又是怎麼從一個人類，變成如今的【鬼】的。
事實上，產屋敷輝哉此番前來橫濱，已經做好了相當的覺悟。
不管是責難還是憤怒，作為產屋敷的後代，他都會全盤接受。
或許，還會被指出『得寸進尺』丶『厚臉皮』之類的吧……
彼時，產屋敷輝哉苦笑地想道。
但最終，他還是摁響了公寓的門鈴，準備真正厚起臉皮，請求對方幫忙收拾殘局。
雖然時機有點太晚了，但如果還有哪怕一處，能用得上他們的地方……
產屋敷輝哉是抱著覺悟來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真正見面，告知了原委之後，少年家主預想中的責難與憤怒並沒有出現，沙條小姐唯一拜託他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看住她的戀人，順便幫忙傳話。】
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怎麼可能真的留下一張字條，就不負責任地離開？
不管是情理上，還是道義上，他都不能這麼做。
「欸……」
產屋敷輝哉看著沙發上昏睡的太宰治，再次棘手地嘆了口氣。
客廳柔和的燈光照下，落在太宰治的側臉上，一瞬映出了對方清秀俊朗的眉眼。
再加上這副恬靜如孩童一般的睡顏，乍一眼望去，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個氣質溫和，端正討喜的青年人。
但直覺卻告訴產屋敷輝哉，那位沙條小姐有多好說話，這位太宰調查員就有多麻煩。
偏偏，現在還是由他這個『罪魁禍首』，幫忙傳達沙條小姐的口訊。
糟糕了……
這簡直是比偷走大魔王珍貴的鑽石，還當著對方的面，把鑽石鑲到自己的額頭上，然後在對方的雷區上來回蹦迪，跳草裙舞還要糟糕啊！
一想到等太宰治睜開眼後，屆時會有的反應——
產屋敷輝哉頓時頭皮一麻，原地打了個寒顫。
趁著沒人看到，少年人果斷摘下了『家主』的偶像包袱，暗搓搓地掏出手機，開始給自己的友人發送短信，詢問對方關於戀人的二三事。
比如——
【伊黑，假如甘露寺把你打暈了，然後一個人衝進著火的小吃店救人，臨走前，她還拖人給你留了『等我回來』的口信——】
【這樣的情況下，你希望別人用什麼語氣告訴你？】
另一頭，正忙著做便當的伊黑小芭內：「……」
快餐小吃店內
只見這位少言寡語的年輕老闆，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好友意義不明的短信，又扭過頭，確認一般，望了一眼正幫忙招呼食客的妻子。
半響後，他才放心地收回視線，重重地往屏幕上戳了兩個字。
——【閉嘴。】
橫濱，公寓內
等著好友救命答案的產屋敷輝哉：「……」
伊黑！！！
友人無情，叛逆傷透家主心。
產屋敷輝哉痛苦地皺著臉，苦兮兮地看著屏幕上，好友沒有一點點溫情的回答，再次哀聲嘆了口氣。
好吧，那只能這樣了。
產屋敷輝哉揉了揉臉頰，就在他決定『笑對未來』時，他的眼角餘光突然一動。
下一刻，只見本該昏睡到天亮的太宰治，突然毫無預兆地睜開眼，上身跟筆直的木板一樣，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產屋敷輝哉：「……嗝！！」
【鬼殺隊髒話】——！！！這丶這又是什麼情況？！
詐屍丶呸，不對，詐人？！
捏著手機的產屋敷輝哉，頓時驚嚇地瞪圓了眼睛，連一頭柔順的直髮都跟觸電一樣，瞬間炸成了天然卷。
索性，關鍵時刻，某個少年家主還是拿出了專業的毅力。
他假裝咳嗽地清了清嗓子，努力繃緊臉，
「……咳！那丶那個，太宰調查員，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
「沙條小姐有事先離開了，她丶她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說話間，產屋敷輝哉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太宰治。
少年剛準備硬著頭皮，複述由香織的留言時，下一秒，只聽到一句平靜的嗓音，先一步傳來，
「不需要麻煩，我已經聽過了。」
「什……？」
產屋敷輝哉一愣。
然後，他就震驚地看到，某個心眼繃帶怪跟變魔術似的，神情冷靜地從自己的袖口裡，掏出了一個小型的錄音竊聽器，『哐當』一聲，丟在了茶几上。
……錄音竊聽器。
等等，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會往自己的身上放這種東西啊！
產屋敷輝哉震撼地瞪著茶几上的金屬物品，露出了彷彿發現新大陸物種的表情。
「……太宰調查員。」
產屋敷輝哉的嘴角抽搐，
「你丶你該不會早就猜到了……剛才也是，一直在假裝昏迷？」
「假裝？」
太宰治聞言側過頭，看了一眼產屋敷輝哉。
鳶眼青年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語氣平靜得不可思議，
「產屋敷君，當你也有一個固執又殘酷的可愛戀人後，就會知道，為了能緊緊抓住她，永遠屬於自己，避免她像月光一樣溜走——」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假裝也好，詭計也無所謂，無論做多少準備，都永遠不嫌多。」
產屋敷輝哉：「……」
……這丶這話聽著，是不是有哪裡很不對勁？！
產屋敷輝哉，眼神逐漸驚悚。
太宰治沒有理會對方的視線。
他冷靜地掃了眼茶几，毫不意外地發現，那把斬滅之刃果然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由香織的月華刀——
太宰治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月華刀上。
彷彿是溫柔地自言自語般，太宰治注視著月華刀，他伸出手，修長的指尖在刀鞘上輕輕一觸，臉上迅速劃過一個清晰的微笑。
「所以，不管我說什麼……」
「阿織，你一向如此，對嗎？」
青年的嗓音很溫柔，眼中的笑意也一派清朗，如晴空之風。
一目望去，明明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卻讓一旁的產屋敷輝哉應激一般，猛地一個哆嗦，渾身的雞皮疙瘩乍起。
【在生氣。】
【這個男人，絕對在生氣！感覺下一秒，背後就要往外冒黑泥了啊！】
產屋敷輝哉默默瞅著微笑的太宰治，開始發自內心地，為某個黑髮少女擔憂。
沙條小姐，你知道自己選了一個多可怕的伴侶嗎！
少年家主在心中無聲吶喊。
下一秒，像是終於意識到，公寓的客廳裡還站著一個倒霉蛋般，太宰治轉過頭，看向了產屋敷輝哉。
青年的臉上還保持著讓人頭皮發麻的笑容，語氣溫和地商量道，
「產屋敷君，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產屋敷輝哉聞言，臉色頓時一緊。
即使眼前的某個黑泥精無比嚇人，但年輕的少年家主，依舊沒有忘記由香織的拜託，神情肅然地搖頭，
「抱歉，太宰治調查員，如果是放你離開的話，請恕我無法——」
「不，並不是這件事。」
還沒等產屋敷輝哉把話說完，太宰治就直接打斷了下文，開口說道，
「產屋敷君，我想拜託你的事情很簡單，你一定能辦到。」
「——不如說，你必須要辦到才行。」
「就當是還債好了，產屋敷君，這是你們一族虧欠阿織的。」
產屋敷輝哉怔住，下一刻，他收斂起了眼中的神色，表情嚴肅，
「你說，無論什麼。」
「不需要這副覺悟的表情，我說過，事情很簡單。」
太宰治看著年輕的產屋敷家主，鳶色的瞳孔在光線明亮的客廳中，映著如琥珀一般清透溫暖的棕色。
但他的神情卻諱莫如深，彷彿洞悉了所有的角落。
「產屋敷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你們的家族內，應該還保留著一部分，當初那位蟲柱所使用的毒藥樣本吧。」
「……毒丶你為什麼會知道？」
產屋敷輝哉愣住，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是你自己說的。」
太宰治伸出手，修長的指尖在那份記錄了【十二鬼月】信息的資料上，示意地點了點，
「上弦之貳.童磨，血鬼術【霧冰睡蓮菩薩】，最終被蟲之呼吸的所有者，以劇毒的方式，同歸於盡。」
「另外，你提到過，在殺死鬼舞辻無慘之後，曾經有一位鬼殺隊的劍士差點被操縱意識，占據了靈魂，但最終也有驚無險地甦醒了過來。」
「這個醒過來的方法，也是用了藥，對吧？」
產屋敷輝哉啞然：「……」
全對。
根據記錄，那個時候，動手的是花之呼吸的所有者香奈乎。
她把蟲柱·蝴蝶忍留下的紫藤花葯劑，扎入了竈門炭治郎的血管，才讓對方重新恢復了意識。
還有殺死上弦貳的毒藥也是。
「但是這麼久了……」
產屋敷輝哉微微皺起眉，坦白地說道，
「太宰調查員，我不能保證，它們還能發揮出同樣的效果，再一次殺死現在的【鬼族】。」
否則，他也不至於除了斬滅之刃外，什麼也不帶。
「沒關係，只要還有一點點效果，就足夠用了。」
太宰治說道，拿起了身邊的月華刀，
「時間緊急，我們這就出發吧，產屋敷君。」
「算一算時間，我喊的外賣小弟，也差不多該到了。」
……什麼外賣？
產屋敷輝哉眨了下眼睛，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不過很快，他就找到答案了。
就在太宰治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一個像是螺旋槳的聲音，倏然響起。
螺旋槳喧囂的動靜，打碎了橫濱靜謐的夜空，由遠而近，筆直地朝著他們的方向，隆隆地咆哮而來！
嘩啦——！
伴隨著玻璃清脆的碎裂，一架漆黑的武裝直升機，驟然出現在公寓外。
呼嘯的狂風灌入，一瞬將落地窗的碎片盡數揚起。
細碎的玻璃渣裹挾著烈風，在室內呼呼作響。
高高吹起的紗簾中，產屋敷輝哉下意識擡起了手，遮住了迎面颳來的碎玻璃屑。
透過手臂遮擋的縫隙，他看到了艙門被用力打開，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夜色中。
對方鮮艷的赭色髮尾和黑色衣角揚起，一起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囂張的聲音，混雜著冷酷與睥睨，毫不客氣地劈頭蓋下。
「你可真有膽量啊，太宰！」
「又是一句話，把我像個外賣小弟一樣喊來……嘖，等解決了阿織的麻煩，絕對要殺了你！」
飛機艙門邊
赭發青年用力一咂舌，鈷藍色的雙眼居高臨下地望來，毫不掩飾眼中凌厲的攻擊和殺意。
「哎呀，真是可怕威脅，不過很可惜，這是森先生自己許可的承諾哦。」
公寓內，站在沙發邊的太宰治彎起眼，毫無懼色地反唇相譏，
「還有，中也，現在是『我丶的丶阿丶織』！」
「識相一點，少對著別人的戀人叫得那麼親密。」
一旁的產屋敷輝哉：「……」
某個少年家主一言難盡地瞅了眼一出場，就自帶超出規格的交通工具，又看了一眼，渾身漆黑，身份顯而易見的『外賣員』，沉默地閉上了嘴。
……行吧。
不愧是橫濱，玩還是你們能玩。
與此同時，另一邊
由香織停下了腳步，視線遠遠地望向了前方的島嶼。
——【常暗島】
太平洋上，某一天突然出現的不知名島嶼。
沒有陽光丶沒有國籍領域，終年被奇異的極光所覆蓋，甚至在電磁場的干擾下，連唯一的一點聲波也消失了，最後理所當然的，淪為了終末的戰場。
此刻，這個島嶼本該是一片虛無，到處都是破損的軍事基地廢墟。
然而事實卻是——
夜幕遍及的島上，一陣冷冽的海風從島嶼上吹來。
呼嘯的海風中，由香織聽見了成片的樹葉搖晃，在耳邊『沙沙』作響。
有熟悉的清甜氣息，夾帶著柑橘特有苦澀，從【常暗島】上飄來。
一如同記憶中，那片鮮明的柑橘林。
【「——快來，阿織，飛高高囉！」】
【「老爹帶你飛高高！」】
男人與孩童的歡笑聲，在由香織的耳邊迴盪。
越是接近島嶼，風中的氣息就越發明顯。
直到由香織踏上島嶼的一剎那，擡眼的瞬間，一片熟悉的柑橘林毫無顧忌地，驟然闖入視線中。
林風簌簌，果實清香。
除了頭頂無盡的黑色長夜之外，目之所及的一切，幾乎與黑髮少女作為人類時的記憶，別無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
由香織一動不動，像是出神一般，久久地注視著眼前的柑橘林。
下一刻，黑髮少女突然轉過頭，若有所感般，視線穿過一片簌簌的林間微風，投向了樹林盡頭的方向。
在那裡，正有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樹下。
當由香織的目光望來時，黑髮的鬼族青年跟著擡起了眼睛。
他猩紅的瞳眸彎起，天使般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惡鬼的語氣熟稔，宛如許久未見，再度重逢的夥伴，
「唷，你來了啊，斬鬼，喜歡我為你準備的舞台嗎？」
「——這個，我為專門你準備的，【誕生地】。」
同一時刻，橫濱
如同接收到了某種指令，無數安靜沉睡的市民，忽然從睡夢中張開了眼睛。
他們睜著猩紅的豎瞳，緩緩從床上爬了起來。
父母走向了孩子。
感染的傀儡，接近了一無所知的身邊人。
有獨居者打開了門，摁響了鄰居家的門鈴。
與此同時，還有更多丶更多的【傀儡】，他們在命令中甦醒，如同一條漫長而看不到盡頭的河流，陸續走出了大樓，將呆滯的目光望向了大街上的人群。
產屋敷輝哉（大受震撼）：「……你們橫濱，都特產心眼嗎？」
橫濱（即答）：「和我沒關係！那是繃帶怪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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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太宰
早已看穿了一切
示弱失敗
沒關係，他還有後手
不過，阿織
等回來後
真的要想想怎麼哄人了
上呼一先生
也準備了盛大的
約會丶咳，是戰鬥舞台
PS.
某個再次變成外賣小弟的重力使：「……嘖。」
悠于 2024-1-8 20:03
第186章 Episode 186 阿織想抓狂
深夜的橫濱，是在一片刺耳的尖叫聲中驚醒的。
「……搞什麼啊，大半夜的！」
「不知道，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有聽到嗎？剛剛那個丶是不是野獸的聲音？」
「什麼野獸，這裡可是市中心，哪兒來的……別開玩笑了——」
某棟公寓大樓內
無數市民被吵醒。
他們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睛，煩躁地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眼睛走向窗邊，想要一探究竟。
而更多的人，則是選擇裹起被子，用枕頭按住耳朵，昏昏沉沉地繼續入睡。
【橫濱市民生存守則第一條】
【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當做沒看到，不要好奇。】
畢竟，這裡可是橫濱。
不管發生什麼，都……
某棟公寓內，男孩睏倦地打了個呵欠，把頭埋進被子裡。
可惜，同處一室的另一位不這麼想。
「別睡了！快起來，哥，外面丶外面……快起來啊！」
小孩驚慌的喊聲從窗邊傳來，硬生生地把半睡半醒的兄長又拽了起來。
「到底幹什麼！想挨揍嗎！」
年長的男孩皺起眉，不耐煩地打開了幼弟的手。
男孩剛想要罵人，但當他望向窗外時，目光頓時一怔，臉上瞬間浮現出與幼弟相似的驚疑。
此刻是深夜兩點半，這本該是一天之中，城市最為安靜的時候。
然而事實卻是，目之所及之處，街上到處都是驚慌奔逃的人群。
他們一邊逃竄，一邊不斷地看向身後的盡頭，彷彿那裡有什麼噬人的怪物，正緊追而來。
可……怪物？
哪兒有什麼怪物？
男孩只看到了另一些源源不斷的人群，如同洪流一般從暗處奔湧而出，很快追趕上了前面的人。
「躲起來——！不要被他們抓到！不要開門……」
或許是感應到了男孩驚疑的視線，路燈下，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轉過頭，大聲朝男孩比劃著什麼。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就見一個黑影猛地從暗處竄了出來。
對方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靈活速度，跳到了男人身上。
藉著路燈的光亮，男孩認出了黑影的身份。
——是住在他們對面的鄰居，總是笑呵呵的老伯。
白天的時候，他們還在走廊上碰過面。
自家母親還和對方聊了一會兒，向對方介紹了適合領養寵物的救助站。
而此刻，性格和藹的鄰居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老人的面目扭曲，一雙眼瞳如蛇類般豎起，他直勾勾地盯著攀附住的男人，張開了一口森冷的白牙，對著眼底跳動的血管，狠狠咬下！
「啊——！」
慘烈的尖叫爆發。
公寓內，男孩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下意識地側過身，伸手捂住了幼弟的眼睛，遮住了滿眼的血腥。自己卻清楚地看到，善意提醒他們的男人，是怎麼倒下的。
對方又是怎麼再次站起來，血管迸裂，猩紅的瞳孔豎起，成為了『他們』的一員。
刺耳的尖叫和求助，瘟疫一般在街道上蔓延。
混亂的動靜喚醒了路旁的感應燈。
道路兩邊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遠處，住戶大樓的燈光也跟著打開，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陽台，循著聲音往下望。
一時間，整座城市燈火通明，彷彿提前清醒了過來。
然而對醒著的人來說，他們卻寧可還活在夢裡。
【怎麼回事？】
【這到底丶到底發生了什麼？！】
目睹一切的男孩渾身顫抖，恐懼充斥著他的大腦，腦中一片空白。
偏偏這個時候，就像局面還不夠糟糕一樣——
「叩丶叩叩。」
一個清脆的敲門聲，突然於兒童房外響起。
門板震動的聲響，在死寂的空氣中異常明顯。
「爸爸，媽——」
男孩猛地扭過頭，臉上的驚喜還沒來得及浮現，下一秒，又生硬地僵在了臉上。
【不對丶不能開門……】
【如果是爸爸媽媽，早就推門進來了，可是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出現。】
【也就是說，外頭敲門的丶敲門的是……】
無數思緒閃電一樣，在男孩的腦中飛速劃過。
他恐懼地睜大了眼睛，呆愣地盯著篤篤作響的房門，直到幼弟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哥，我們丶我們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
男孩一愣，倏地回過了神。
他低頭看了一眼滿眼恐懼的幼弟，又看了看響聲逐漸急促，擋不住多久的房門。
最終，男孩用力一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一把抓住幼弟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把人往床底下塞。
中途，男孩還不忘了扯過兒童床上的一個毛絨熊，塞進弟弟的懷裡。
「躲起來……」
男孩哆嗦著牙關，短短三個字，怕得連聲線都在發抖，但他還是用力瞪著幼弟，囑咐道，
「不管聽到什麼，都不准出來……」
「聽到了嗎！敢出來，我就揍你，躲起來——！」
強烈的恐懼，讓男孩的臉皮控制不住地抽搐，神情也跟著微微扭曲。
就在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男孩扯開了幼弟緊攥的手指。
僅僅是放下床簾的瞬間，他就聽到了背後『呯——』的一下，怪物破門而入的聲音。
無獨有偶。
同樣的境況，正在橫濱各處上演。
「——可惡！這些到底是……！」
「什麼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橫濱警局外
平塚刑警一腳踹開了撲上來的同僚。
男人第一反應是去拔.槍。
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瞪著豎瞳猩紅，滿臉猙獰的部下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咒罵了一句，鬆開了拔.槍的手，轉而去拿警棍。
就在這時，一道腥風從身後撲來。
平塚刑警本能地往地上一滾，略顯狼狽地躲過了襲擊。
然而下一秒，又一道黑影咆哮著抓來，恰好擋在了男人的生路上，『怪物』張開了嘴，尖利的啃噬撲面而來，已然近在咫尺！
千鈞一髮之際，平塚聽到一聲厲喝，憑空響起。
「平塚先生——趴下！」
……這個聲音！
中年刑警一震，下意識照做。
就在他伏下.身體的瞬間，一道冰冷的刀鋒破空而來，呼嘯地擦過平塚刑警的頭頂，直直斬向了黑影的方向！
「……等一下！他們還活著……！」
平塚刑警驚慌地擡起頭。
男人阻止的話音才出口，下一秒，少年沉穩的聲音再度響起。
「放心吧，平塚先生，鏡花醬有分寸的。」
什麼？
平塚一愣，他轉過頭，愕然地發現，那道斬擊落空了。
銳利的刀光沒有落在人影的身上，而是砍在了他們的腳邊。
「喀噠。」
彷彿是回應般，原本堅實的路面在斬擊的碰撞下，驟然迸出一條可怕的裂痕。
裂痕如蛛網般不斷蔓延，緊接著就是『轟』的一聲，地面驟然向下一塌，一個深坑豁然出現在人影的腳下。
不過短短的一瞬，那些失控的市民就跟落水的餃子一樣，盡數摔進了坑裡，半天爬不出來。
「……這丶這——」
平塚刑警神情怔愣地看著這一幕，好半天才回過神，猛地扭頭，看向了身邊的少年和一身和服打扮的女孩。
「你們丶你們是偵探社的……」
「你好，平塚刑警。」
手臂半虎化的敦側過頭，對男人點了點頭，
「時間緊急，多餘的寒暄就免了，平塚先生，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把橫濱警局的對市民廣播打開，頻道的話，就這個——」
說話間，中島敦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平塚。
同時，他順手攔截下又一個意欲偷襲的黑影，利落地一揚，把對方丟進了泉鏡花斬出的坑裡。
那熟練的配合動作，看得平塚刑警嘴角一抽，欲言又止。
「這是……」
平塚刑警接過紙條。
他想要詢問，但在張了張口後，又迅速閉上了嘴，帶著敦和泉鏡花又回到了警局內。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
當警局對市民的公共廣播打開的剎那，男人聽到了一聲機器運轉的細碎音，在黑夜中響起。
「啪。」
如同一場盛大的演出，即將開始的前奏。
平塚刑警驚愕地發現，警局內的電視屏幕不知什麼時候，盡數自動開啟，並以此為中心，不斷有屏幕逐一亮起，宛如潮水的波紋，向四周滌盪開。
【「觀眾朋友晚上好，歡迎收看橫濱深夜新聞——」】
【「……悅心音樂電台，長伴你左右，接下來是國民偶像Yuki凜的……」】
【「感謝各位的深夜收聽，現在，讓我們立即接通第一位聽眾的來電。」】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這一刻，不同於尖叫與恐懼的喧鬧聲四起。
街道上丶車載內丶大樓中丶商業廣場中央的大屏幕……一切屬於電子設備能觸及的領域，都在頃刻間，被盡數駭入，全數打開。
剎那間，不同的聲音在橫濱上空迴響，彷彿熱鬧沸騰的聲浪。
直到——
嗡。
伴隨著一個螺旋槳與引擎的嗡敏，一架印著電視台標誌的直升飛機，赫然出現在橫濱上空。
直升機艙內
戴著耳機的國木田獨步側過頭，對後方的谷崎潤一郎和少女偶像比了個『準備就緒』的手勢。
「抱歉，Yuki凜小姐，場地簡陋，希望您不要介意。」
國木田獨步歉意地說道。
「怎麼會呢。」
機艙內，戴著單邊耳麥的Yuki凜微笑了起來。
此刻，她的身上還穿著睡衣，因為匆忙的關係，只來得及披上一件擋風的大衣。
無論怎麼看，都是被臨時拜託，緊急趕來的模樣。
但以上這些，都阻止不了少女偶像臉上欣然嚮往的表情，和眼中躍躍欲試的笑意。
簡陋啊……
怎麼會簡陋呢？
這可是讓整座城市都安靜下來，聆聽歌聲的最好一刻。
對於歌唱者來說，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完美的舞台了。
如果丶如果那位警察小姐也能聽到的話——
高空之上，Yuki凜貪心地想著。
隨後，少女偶像輕輕吸了口氣，一瞬間，不需要多餘樂隊和伴奏，無聲的旋律已然在她的心中奏起。
與此同時——
【異能力，細雪】
【異能力，波紋同調】
伴隨著兩道幻境般的光幕亮起，透明的異能力結界以無數電子儀器為載體，赫然向四周展開。
它們如同一張天網，對著城市覆蓋而下，所過之處，喧囂與驚恐的吶喊都驟然一靜。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麗漂亮的高音，於夜空中響徹。
歌聲帶著溫柔與美好，鳥羽般掠過失控人群的耳畔，又重新將這座城市，納入了睡夢之中。
地面，橫濱警局內
先一步戴上了隔音耳塞的敦和泉鏡花，彼此對視了一眼。
片刻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背靠著背，在地板上坐了下來，解除了戒備的異能力。
警局外，待命的軍警與救護車出現在街道上。
他們手持著麻醉槍，和隨行的醫護人員一起，跑向了陷入沉睡的傷者。
【……趕上了。】
【他們爭取到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剩下的，就是香織姐那邊——】
與此同時，常暗島
由香織曾經和太宰治說過，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想和某個惡鬼戰鬥。
這裡面除了某些一言難盡的原因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鏘——！」
凌厲的斬擊與惡鬼的手肘相撞，在空氣中激起金石般交擊的脆響。
鬼族青年的皮膚看著柔軟，砍上去的時候，卻像是斬在了一片堅硬的金剛石上，普通的攻擊，根本無法留下任何痕跡。
一擊之下，由香織反而被挾持住了刀刃，一股奇異的霧氣隨著交戰處蔓延開來。
頃刻間，霧氣凝結成有形的實體。
它們遵循著惡鬼的心意，有生命般沿著刀刃蜿蜒而上，想要去勾動少女的指尖。
「啊，這樣的氣息丶你現在看著我的眼神……」
「真是讓人懷念啊，斬鬼。」
毫不留情的凜冽刀光中，上呼一急促地喘.息了一下。
惡鬼青年享受地眯起眼睛，猩紅的豎瞳纏綿著水氣，眸光黏糊糊地落在了由香織的臉上，
「難得的約會，斬鬼，可以把你的手給我嗎？」
「手？」
黑髮少女的目光冷然，
「辦得到的話，你就來試試看。」
面對惡鬼近在咫尺的反制，由香織不見慌亂。
黑髮少女冷漠地注視著上呼一，在對方眼中泛起激動與羞澀的剎那，手中的刀刃狠辣一轉！
【月之呼吸，伍之型：月魄災渦】
一瞬間，月華的刀意驟然凝聚！
無數月牙形的刀光閃過。
威赫在挾持的刀刃處憑空而起，如同一道巨大的斬擊龍捲風，一瞬攻破了僵持的局面，如摧枯拉朽一般，驟然碾碎了纏繞的白霧，對準上呼一的門面直直劈下！
鬼族青年的紅瞳一縮。
下一刻，迎擊的白霧瞬間膨脹。
「——唰拉。」
一個像是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
攔截的白霧撞上少女的刀光。
與此同時，一對白色的翅膀瞬息在上呼一的背上張開。
它扇動著，帶著惡鬼驚險地避開了席捲而來的斬刃，瞬閃出由香織的攻擊範圍。
上呼一躲避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但閃避之間，他還是被斬下了一截手臂，淌著漆黑的鬼血，掉落在地上。
然而，見到這一幕，由香織的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一點放鬆的神色。
黑髮少女反而皺起了眉頭，露出一副『完蛋，要來了』的嫌惡表情。
果然，就在下一秒——
「呵呵，斬鬼，我親愛的鑽石……」
「好棒，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
擁有天使外形的惡鬼，一邊扇動著翅膀，抑制不住激動般，顫抖地捂住臉低笑出聲。
一道白光閃過，下一刻，他被斬去了手臂的斷口處迅速肉芽重組，長出了一條新的手臂。
至於地上的那一截——
「咕啾。」
如同泥鰍一般濡濕的聲音響起。
不過眨眼之間，地上的斷肢就像被賦予了新的生命般，跳動著，往外抽條重組。
先是四肢，隨後是軀幹丶頭顱，最後是翅膀……
很快，一個新的丶一模一樣的惡鬼複製體，出現在了由香織的面前。
【血鬼術：繁殖】
獨屬於上呼一的棘手能力。
「斬鬼，嗯~斬丶斬鬼……」
新生長出的複製體拍動著翅膀，出現在本體的身邊。
此刻，兩個上呼一就跟雙胞胎似的，一左一右，並列成一排。
他們同樣的臉頰潮紅，同樣激動得雙翅顫抖。
然後，他們在由香織抓狂的，彷彿要長針眼的注視下——
【站】了起來。
由香織：「……」
一身雞皮疙瘩，恨不得用84消毒液洗眼睛。
阿織（抓狂）：「……所以我才說，不想和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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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大後方
橫濱危機，暫時解除
阿織這邊
陷入了
奇怪又討厭的苦戰
有些鬼啊
砍掉一截，就會長出一個
無比討厭
所以阿織才不想
太宰跟來
這個精神攻擊，真的窒息又致命
第187章 Episode 187 白學現場
戰況就此陷入了僵局。
一方是凜冽如疾風驟雨的刀光，一方是仗著【血鬼術】肆無忌憚，砍掉了一隻手臂，就會繁殖分裂出一個全新分.身的惡鬼。
乍看之下，似乎是誰也暫時奈何不了誰。
但隨著時間推移，當初曾經在斬殺【上呼二窩猗座】時遇到的困境，此刻，又一次紋絲不改地出現在了由香織的身上。
——如果被斬去了四肢，那就斷肢重生。
——如果遭遇了重創，在大量人類血肉的『支持』下，無論多麼慘烈的傷勢，惡鬼總能在第一時間癒合。
而相比之下，由香織這邊就顯得狼狽得多。
更不用說，此地是【常暗島】，終年夜幕覆蓋，黑髮少女失去了最大的戰場優勢。
打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
周身的白霧越來越濃，幾乎到了遮蔽視野的地步。
林間的樹木簌簌作響，它們包圍著由香織，其間不斷有細碎的響動傳來，意圖欺騙黑髮少女的感官。
「呼——」
對戰之間，兩道破空聲隱約響起。
惡鬼上呼一的翅膀扇動，潔白的羽毛如雪花一般飄飄落下，看上去就像柔軟的蒲公英，毫無威脅。
然而就在下一刻，針鋒的殺意乍起！
半空中，柔軟的羽毛頃刻間化作刺骨的鋼針，每一根尖頭都閃爍著冷光，它們一前一後，分別對準了由香織的後心與心臟，齊刷刷呼嘯而至。
與此同時，兩個惡鬼的夾擊，也瞬息殺到眼前！
「斬鬼，讓我看看你，讓我嘗一嘗……你的血！」
呼吸之間，兩個上呼一的身影已經逼到了眼前。
他們的豎瞳發亮，臉頰上泛著驚人的紅潮，如同最親密的戀人一般張開了雙臂，想要把黑髮少女擁入懷中。
然而親密之下，卻是早已蓄勢待發的尖羽。
一旦被纏上，隨之而來的，就是強行絞殺的命運！
「……我的血？」
面對這前後夾擊，如同暴風驟雨的攻勢，黑髮少女輕笑了一聲，眉眼之間卻是一片冰冷，凜然而不見笑意。
「巧了，上呼一。」
「我也很想看看，你心臟的顏色！」
由香織揮刀，斬擊在刀鋒急速凝聚。
【月之呼吸，陸之型：常夜孤月?無間】
就在羽毛鋼針落下的剎那，銳利的刀意，霎時爆發！
這一刻，漆黑的刀刃攪動起空氣。
斬擊的刀光雪亮如天上月，瞬間凝結成無數劍刃的火力網，咬向湧來的攻擊，叮叮噹噹，一片金石交礫聲中，暴風襲來的羽針被盡數絞碎。
殘餘的劍光伴隨著餘威，直直碾壓向殺來的兩個惡鬼。
這一擊斬實了，就是當場被刀光裹挾，絞碎成百片血沫的下場。
即便上呼一分裂繁殖的能力再出眾，對著一地的碎肉沫，恐怕也得頭疼地『拼』上許久吧？
然而奇怪的是，惡鬼上呼一完全沒有躲閃的打算，反而雙目發亮，更加迅速地朝由香織撲來！
「啊，你當然不會躲。」
黑暗少女的神情不見意外。
「因為這兩個都是複製體，真正的本體位置——」
由香織的眸光一厲，下一秒，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隱藏在白霧中的惡鬼青年一驚。
他幾乎本能地想往後退，但這一動，恰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印證了由香織的猜想。
「找到你了。」
少女冰冷的話語在白霧中響起。
彷彿是死神喪鐘的噩告，話音落地的剎那，澎湃的殺意一步傾至，猝不及防的速度，根本沒有給上呼一躲閃的時間！
此刻，威赫如白光雷電的刀刃，已經近在眼前！
上呼一愕然地擡起眼，透過刀身的反光，對上了一雙凜冽的湛藍瞳眸。
眼神冰冷，不見一絲猶豫。
更是毫無半點心軟。
「噗嗤。」
伴隨著利刃捅.入血肉的聲音，斬滅之刃的刀身如同切豆腐一樣，輕而易舉地劈開了惡鬼表層的防禦，插.入胸口，一瞬絞出心臟的顏色。
上呼一身形顫動，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身體在猛烈的刀勢下，不受控制地後退了一步。
這本該是瀕死的重傷。
然而，惡鬼青年的臉上卻沒有慌亂，眼中甚至泛起了喜悅的笑意。
多麼讓人開心啊。
無論有多少一模一樣的分.身，他的斬鬼，總能在複製體中精準地分辨出真正的自己。
這難道不值得開心嗎？
不值得高興嗎？
更何況——
「你看，斬鬼，我也抓住你啦。」
上呼一擡起手，掌心扣住了沒入胸口的刀刃，一抹曖昧的笑意自眼瞳中升騰而起。
由香織的瞳孔猛地一縮，但動作還是慢了一瞬。
惡鬼的五指成爪，擦過警告的刀光，一秒捅入黑髮少女的胸口。
鮮血飛濺之間，他甚至還故意彎起指尖，用指甲在由香織跳動的心臟上點了點，就在他準備收緊五指，將心臟掏出來時——
「鏘！」
漆黑的斬滅之刃拔.出。
鋒利的刀光閃過，直直切斷了上呼一的手腕！
由香織的身影驟閃，暫時退出了彼此的攻擊範疇。
成片的鮮血從胸口湧出，急速流失的血液，讓由香織的臉色變得蒼白。
但黑髮少女沒有理會身上的傷勢，她徑直拔.出了想要往血肉裡鑽的殘肢，丟在地上，看著它重新變成了又一個分.身，加入戰局。
至於本體的那一個——
由香織擡起眼，不遠處，上呼一的傷勢已經先一步癒合。
此刻，他正面帶笑意，欣賞一般注視著渾身鮮血的由香織。
僵持的戰局被打破。
勝利的天平，開始向其中一方傾斜。
「既然是闊別已久的約會，沒有餘興節目怎麼行？」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斬鬼。」
似乎是有意拖延時間，惡鬼上呼一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由香織。
他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身形融化開來，再度隱匿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的白霧翻湧著，它們親暱地沒過由香織的腳踝，瀰漫了上來。
遊戲？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並不打算理會惡鬼的自說自話。
黑髮少女的目光在濃霧中掃過，迅速鎖定其中一處的位置，就在她準備揮刀斬擊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從霧中傳來。
【「阿織？」】
由香織動作一頓。
她猛地擡起眼，對上了一張記憶中的面容。
【「——沒關係，看，阿織，我自備了食材，一起守歲吧！」】
是久能整。
彷彿是時光再度倒流，這一刻，死去的摯友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了由香織的面前。
與記憶中一樣，青年乖巧地抱著一袋食材，變魔術般從口袋裡掏出了兩罐玻璃啤酒，期待地望來。
【「阿織，為什麼要拔刀，你不歡迎我嗎？」】
『久能整』歪了歪腦袋，困惑地看著由香織。
「……阿整。」
黑髮少女執刀的手指一緊，緩緩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由香織的眸光閃爍。
即使知道是幻像，但當這些珍貴的丶本該放在心中的柔軟驟然被翻扯出來，黑髮少女還是遲疑了一瞬。
但也正因為知道是幻像，由香織臉上的遲疑，也僅僅是持續了很短的一瞬。
黑髮少女注視著眼前的『友人』。
下一刻，由香織眼中的懷念一收，手中的刀光凜然乍起！
「……遊戲？」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盡喜歡玩這種把戲拖延時間啊，上呼一！」
由香織厲喝出聲。
黑髮少女的身影如一道迅猛的閃電，靈活地避開了白霧中隱匿的殺機，與此同時，她手持的斬滅之刃也跟著揮起，以一往無前的威勢，一刀斬下！
刀光碾碎了阻擋的幻像，朝著惡鬼青年的位置疾馳靠近！
由香織很清楚『老熟人』的習慣。
剛才那一擊捅入心臟的絞殺，表面是痊癒了，但內裡的刀傷可不是這麼容易恢復的。否則，某個惡鬼早就乘勝追擊，而不是製造出這些粗糙的幻像，用來拖延時間。
既然你不敢出手，那就由我來！
由香織的目光凌厲，眼睛一眨不眨，飛速掠過一路的殘影。
【「貴安，阿織，我和九郎學長來找你過夜啦！」】
【「那麼，恕我冒昧，阿織，我可以收養你嗎？我的妻子埃斯梅，一直想要個女兒，對了，我還有一個兒子和女兒，不久之後，他們或許還有自己的伴侶。」】
【「……要和我們成為家人嗎？」】
【「我沒有改變主意，只是你更重要而已。」】
【「香織姐……」】
不同的幻影接連出現，阻擋在前方。
但往往才一開口，就在銳利的刀光下迅速瓦解，消解殆盡。
由香織一腳踩在幻象的頭頂，藉著力道，如一隻靈巧的飛鳥高高躍起。少女手中的斬滅之刃嗡嗡作響，駭然的刀光凝結而成，如真正的天上月輝，傾瀉而下！
月鋒對準了惡鬼藏身的領域。
揮動之間，就在漫天的月牙斬擊，即將轟然砸下時——
【「阿織。」】
地面上，遮蔽的霧氣驟然散開。
最後一道幻影代替了上呼一。
青年的身影顯現，霎時與惡鬼重合。
對方仰頭望來，一雙鳶色的瞳眸對上了由香織的眼睛，笑意溫和從容，輕聲問道，
【「那麼，你會傷害我嗎？阿織。」】
由香織的神情微不可見地一頓，連手中的凌厲的斬勢，似乎也凝滯了一瞬。
這本該是千載難逢的破綻。
甚至是，能藉此反擊，一舉扭轉劣勢的大好時機。
然而，地面上偽裝成『太宰治』的惡鬼青年，眼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上呼一沉下了臉，兇狠的嫉妒在他的臉上劃過，不甘與憤恨地讓惡鬼怒吼出聲，
「……你猶豫了？」
「唯獨對著這個人類？斬鬼……斬鬼！明明是我先來的！」
不管是成為同伴也好，得到保護的承諾也好——
「——斬鬼！先伸出手的，明明是我……！」
怒吼聲中，上呼一的反擊已然凝結而起。
隱匿在身後的羽毛鋼針根根豎起，赫然對準了半空中的由香織。
惡鬼的速度很快。
但比他更快的，是驟然反轉的局勢。
就在攻擊的鋼羽即將射出之時，半空中，黑髮少女的身形倏然一閃，沒了蹤影。
「……什麼？！」
上呼一怔住。
刀光偽造的幻像消散了，與此同時，屬於由香織真正的身影褪去了隱藏的白霧，在上呼一的背後顯現！
「你以為，就你會耍手段嗎，上呼一？」
少女反問的尾音上揚，輕柔如悅耳的鈴音，然而下一瞬，卻爆裂的刀光揚起。
真正的斬擊，瞬發而至！
【月之呼吸，十四型：兇變·天滿纖月！】
###
已知線索：
上呼一先生啊
戰鬥就戰鬥
還不忘了，暗搓搓試探一下
人類在阿織心中的地位
然後就被抓住破綻
挨了狗糧的一刀
氣到渾身發抖
慘哦
第188章 Episode 188 再摸摸我的頭吧
——【月之呼吸，十四型：兇變·天滿纖月！】
霎時間，刀光如一張範圍巨大的天網，縱橫交錯。
僅僅是一瞬，萬千的斬擊就層層拔起，一重疊過一重。
彷彿破壞力拉滿的刀光漩渦，摧毀了上呼一的後路，頃刻間，對著惡鬼驚雷斬下！
由香織的這一擊來得太狠丶太快。
從反向布局丶抓住漏洞，再到駭然出手，只用了短短數秒。
即使上呼一再心機深沉，此時，也不免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惡鬼的眸光緊縮，五指在虛空用力一抓。
下一秒，縈繞在四周的白霧沸騰。
霧氣洶湧，於漫天的斬擊中迅速回防，擋在了上呼一的身前，凝結成一道堅硬的盾牌，硬生生地迎上了劈來的刀鋒！
轟——！
兩股力量撞擊在一起，巨大的威力餘波在相接處迸開，一瞬扭曲了空氣，激盪起一層又一層的泡沫形狀。
但下一刻，氣流又被洶湧如天上瀑布的刀光震碎，與不斷破裂的能量泡沫一起，衝向阻擋的盾牌！
呯！呯！呯！
一瞬間，島嶼震動，白霧潰散抖動。
而也正是這一刻——
惡鬼上呼一的眸光微動。
他抓住了這細微的毫秒，背後的羽翅大力一扇，準備故技重施，借助翅膀退出戰場中心。
就在這時，他看到由香織突然擡起了眼，朝自己望來。
這一刻，黑髮少女眼底的眸光凜冽，又明亮得不可思議。
她銳利地望來，在對上呼一視線的剎那，湛藍的眼瞳彎起，帶著近乎冷冽的艷麗，彷彿就等著這一刻——
這個，鬼族青年主動暴露翅膀，毫無防備的時機！
一個很簡單的推理。
如果屬於四肢丶軀體的部分在被砍下後，會重新分裂出一個複製體，那麼翅膀呢？
作為唯一不同的羽翅，也會再生嗎？
試試看就知道了。
畢竟——
由香織執刀的五指，用力一握。
下一秒，又一道月牙斬擊在戰場中心甦醒，赫然對準了惡鬼的雙翅。
畢竟，五十年前，老熟人的背上，可沒有這對鳥翅啊！
唰——！
斬擊乍起，刀光無罅。
轉瞬之間，雪亮的刃光已抵達至弱點，在惡鬼劇烈緊縮的瞳孔中，如雪一般，輕輕貼上了那對張揚的白羽雙翅。
然後，異變頓生。
斬刃反轉，從翅膀的頂端開始，一刀，連根砍下！
上呼一：「！！」
翅膀被撕裂的劇痛，讓鬼族青年的呼吸一窒。
他艱難地操控著白霧，近乎榨乾了血鬼術的天賦，才堪堪退離了絞殺的範圍，滿臉冷汗地半跪在地上。
剛才的那一下，被擊中的刀口聚集了月華刀意，再也無法癒合。
至於地上的那對翅膀——
「果然，不屬於你的東西，只要砍掉了就無法再生。」
數步之遙外，由香織單手執刀。
黑髮少女利落地甩了下刀刃，將沾到的鬼血撇到一邊，目光平靜地落在了惡鬼青年的臉上，
「上呼一，比起小鳥一樣在天上亂竄，這副模樣，才更適合你。」
「適合？」
惡鬼青年擡起頭，他透過眼睫布滿的冷汗，目不轉睛地盯向由香織，片刻後，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
「斬鬼，你喜歡我這副狼狽的樣子，那麼，那個人類呢？」
「你又喜歡，把他『塑造』成什麼樣子？」
【塑造】
上呼一這句的話音落地，成功讓由香織的眼睫微動，平淡的臉上出現了不一樣的波瀾。
「哈哈哈，斬鬼，哈哈哈。」
惡鬼青年止不住地低笑。
他開口，話語中透著隱秘的親暱，彷彿他們不是刀刃相向的敵人，而是最親密的同伴。
「斬鬼，你呀，我太了解你了。」
上呼一面容蒼白地從地上起身。
他的視線拂過由香織的面容，一路向下，最後定格在了少女手中的那把【斬滅之刃】上，
「斬鬼，那個人類這次沒有來呢，為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找機會把他打暈了，又把月華刀留給了他防身，是嗎？」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這樣，從以前開始就是這副做法——」
惡鬼上呼一掀起眼睫，對上由香織面無表情的神色，眼中滿是愉快的笑意，
「斬鬼，你口口聲聲說著，他是你的『底牌』，並不是拖後腿的包袱，現在呢？現在又是什麼？」
「你把月華刀留給他，結果，從頭到尾，你都沒打算告訴那個人類，月華刀對你真正的意義吧？」
來說一個有趣的秘密吧。
在過去百年的追獵中，【斬鬼】和月華刀從未分開。
就算是日常的休息，少女也盡可能把刀，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為什麼？
是因為警戒嗎？是不能輕率地放下武器嗎？
不不不，原因沒那麼複雜。
答案很簡單。
上呼一微笑地看著由香織，緩緩道出了只有卡倫一家才知道的秘密，
「斬鬼，月華刀是你的【安全裝置】，是嗎？」
「你需要用它來壓制鬼血，只要刀不離身，那麼，就算使用了『鬼化』，也有一半的可能恢復意識……多麼重要的情報啊，但你卻從沒打算告訴那個人類。」
為什麼？
是害怕那個人類拒絕嗎？有心理負擔嗎？
是啊，一般人都會這麼想吧。
「但這不是你的答案。」
上呼一注視著由香織，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真相是——斬鬼，你只是不信任他而已。」
「並不是作為搭檔的『不信任』，而是對他能力的質疑，『他很脆弱，再聰明，也是一個人類』，斬鬼，你是這麼想的吧？」
「你從來就沒有把那個人類，放在與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而是把他視為需要被保護的那一個。」
所以，你不會告訴他關於『月華刀』的真正意義。
因為知道了，也什麼都做不了，徒增麻煩而已。
同樣的道理——
上呼一看著由香織。
在某個極其短暫的瞬間，惡鬼的餘光掃過島嶼白霧的一角，又迅速收回。
惡鬼青年伸出手，蒼白修長的五指再次於虛空一抓，從身側的空氣中驟然抽出了一把太刀。
太刀的刀身銀白，帶著霞霧的色澤，散發著與由香織手中的斬滅之刃，一模一樣的氣息。
那是又一把，曾一度隨著主人逝去而碎裂，重新拼接鍛造的日輪刀。
「斬鬼，道理很簡單，你不過是把那個人類，視作了消遣的寵物啊！」
「所以你什麼都不告訴他，你甚至——從不打算轉換他！」
【鬼】是絕對自私的生物。
如果真的喜歡，又怎麼會什麼也不做，任由對方老去。
答案依舊很簡單。
因為對方，只是排遣的東西而已。
既然只是排遣的東西，那當然不需要告知多餘的秘密。
也正因為只是『東西』，才沒必要考慮轉換。
「——斬鬼，你從一開始，就把他踢出了時間之外啊！」
「難道不是嗎，斬鬼？難道你可以否定嗎？斬鬼！」
說話間，上呼一驟然拔刀，身影如消散的霞霧，揮起無法捕捉的凌厲攻勢，朝著由香織直直撞去！
「……原來是這樣。」
由香織觀察一般，靜靜地注視著砍來的斬擊。
在惡鬼的攻擊即將落下之時，黑髮少女瞬息揮刀，以臂力接下了這一擊，同時刀刃用力一轉，反手迎上！
「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結果，還是這些東西。」
「上呼一，直到現在，你都什麼也不懂啊。」
一副了解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
結果歸根到底，卻連最直白的道理都不懂。
「你說什麼？！」
上呼一被刺激得神情狠厲，頭一次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憤怒和嫉恨，
「收回你的話，斬鬼！」
「我不明白你嗎？我不了解你嗎？」
「每一天丶每一天，我思考的都是你！我看透你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想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的鑽石，可以否定他的所有。
但唯獨這一點，不可以有哪怕一絲的質疑！
「收回你的話，斬鬼！」
惡鬼青年一把格擋開對準咽喉的刀刃。
面對疾風驟雨般的洶湧刀光，他放棄了防禦。
漆黑的鬼血濺落在刀身上，霎時帶起一陣無盡的殺意。
上呼一起手，這一刻，與月之呼吸系出同源的刀意，在他的斬擊下顯現。
「霞之呼吸，貳之型：八重霞！」
風聲呼喝，漂浮的霧氣凝聚起斬擊，以極快的速度接連揮出。
一共八道，每一道斬擊的鋒刃，都對準了由香織的心臟。
上呼一的攻勢凌厲。
但比起他更快的，是黑髮少女周身先一步引動的驚雷刀意。
「所以我才說，你什麼也不明白啊，上呼一！」
由香織橫刀，黑色的赫紋在額頭顯現，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這一刻，宛若天上的雷暴被喚起。
赫赫的刀光抽乾了空氣，無盡的威壓沉沉壓制而下，於氣流中凝結，如同奔騰的千軍萬馬，猛地衝向了碾來的霞光斬刃，絞碎敵人。
刀意銳利，毫無保留地砍在了惡鬼的身上！
「……咳。」
上呼一正面受創。
可怕的刀口四散開來，撕裂了惡鬼四肢的筋肉，已然能看到底下的白骨！
……但沒有用。
無論多少次，再來多少次，【鬼】一樣可以復原。
【真的嗎？】
【如果接下來的斬擊，是所有人惡鬼，都避之不及的太陽呢？】
由香織的目光鎖定惡鬼。
在上呼一重創痊癒之前，黑髮少女放棄了一直以來使用的『月之呼吸』。
由香織的身影鬼魅般原地一閃，下一刻，赫然出現在惡鬼面前。
臉貼著臉，近乎無限拉近的距離，讓惡鬼青年眸光一縮，清楚地看見——
黑髮少女的『刀意』變了。
陌生的赤紅斑紋代替了原本的黑色，在少女的額頭染開，手中漆黑的斬滅之刃，一瞬被點燃般，散發出形如太陽的灼熱。
島嶼之上，一道刺目的光線亮起，在上呼一的眼中錚錚閃耀！
這是【赫刀】。
一度消失，又再次於斬滅的刀刃上甦醒，滅絕惡鬼的赤紅赫刀！
「上呼一。」
形如烈陽的灼熱刀意中，黑髮少女清凌的嗓音落下，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般，平靜地在惡鬼的耳邊迴響。
上呼一擡起眼，對上了由香織凜凜生輝的眸光。
他聽到自己的斬鬼，如是說——
「上呼一，我確實從來沒想過轉變太宰。」
「但那些和什麼『排遣』沒有關係，不轉換隻不過是因為，我很清楚他的願望，他對身為『人』這件事的驕傲和掙扎。」
「人類的一生很短暫，而我有足夠的時間，陪他度過剩下的迷惘和餘生。」
直到他找到答案為止。
她的戀人，是特別的。
對她來說，是在所有人類之上，絕對不想勉強與傷害的珍貴之人。
所以，他是自由的。
不管是月華刀的意義也好，還是上面的那些，他都不需要背負。
答案，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至於你們——
由香織專注地看著上呼一，赫刀灼熱的刀意耀眼而刺目，一瞬照亮起少女眼底的平靜的瞭然神色。
這一刻，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
它化成了每一分每一秒，與黑髮少女的話語一起，穿過無數個追獵的光陰，遞到了上呼一的眼前。
「上呼一，你說過吧？你是先來的，成為夥伴也好，保護也好——」
「但是我明白的，你們從未沒有變過。」
「對於你們來說，所渴求的從來不是作為人類的『沙條由香織』，而是作為【鬼】的同伴。」
「那個時候，從實驗室開始，你就想要殺死我了，對嗎？」
殺死作為人類的由香織，只得到【斬鬼】。
上呼一：「……」
有一件事，由香織始終沒有說出口。
就像她記得過去的每一個細節一樣，她同樣記得每一個，死於自己刀下的惡鬼。
長相丶能力丶稱呼，以及——
他們曾經作為人類時，最初的丶也是最後的那個名字。
上呼之四，夢魘，真名：立花隼人。
上呼之三，磨童，真名：宇佐美智也。
上呼之二，窩猗座，真名：於泉悠。
還有最後的，上呼一的真名，望月天滿。
由香織記得每一個惡鬼的名字，然而她卻從未有一次，喊過他們的真名。
原因也不過是，正如同惡鬼只稱呼【斬鬼】一樣，黑髮少女很清楚，對方不願意被看作是弱小的人類。
比起過往，他們更願意成為強大的鬼族，【上呼】中的一員。
這大概勉強算是，由香織與【上呼】之間，無聲的默契吧。
不過這一回，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由香織平靜地注視著惡鬼青年。
熾烈的赫刀已經在她的手中完全甦醒。
揮動之間，彷若天上燃燒的太陽，斬刃赤紅，對準了上呼一的脖頸，毫不留情，用力斬下！
「再見了，上呼一。」
【是嗎？】
【原來，他們是輸在了這裡嗎？】
赤炎的斬滅之刃下，上呼一怔怔地，雙目失神地盯著揮斬而來的烈日刀光。
某一瞬間，他像是放棄了掙扎一樣，豁然鬆開了手中的太刀，接受了自己即將堙滅消失的結局。
但是，直到斬刃真正落下的最後一刻，他的雙眼始終緊緊地丶緊緊地盯在由香織的臉上。
一刻也未曾移開。
刺啦。
一道像是棉帛被撕裂的聲音響起，熾烈的刀光襲來，上呼一的頭顱被斬下，滾落在黑髮少女的腳邊。
惡鬼的軀體倒在地上，在『日之呼吸』下迅速燃燒。
唯獨那顆頭顱與猩紅的眼瞳，依舊注視著少女。
上呼一久久地看著由香織，清秀的臉上浮現起眷念的笑容，輕聲請求，
「……就當是送別，再摸一摸我的頭。」
「喊一次我的真名吧……由香織。」
執刀的黑髮少女一愣。
她像是沒有想到，惡鬼最後的遺言會是這個。
由香織看著上呼一，就在少女微微啟唇，準備開口說什麼時——
「——鏘！」
一道熟悉的刀光突然從天而降。
月色的刀身穿過散去的白霧，『嗡』地一聲，精準地插在了上呼一頭顱上。
某個惡鬼還沒來得及反應，頭顱就當場被挫骨揚灰，連粉末都沒剩下。
由香織：「……」
由香織默默地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月華刀，沉默了片刻，又緩緩擡起頭，若有所覺地看向了頭頂。
果然，就在下一秒，遮蔽的霧氣完全散去。
原本靜默的島嶼，突然響聲遍布。
由香織看到一架直升飛機，正盤旋在上空，艙門被大幅度打開。
某個鳶眼青年就站在旁邊，笑吟吟地對著自己揮手。
「——阿織！我來接你了哦！」
太宰治揮舞著手臂，笑容燦爛如暖陽。
就好像最後那一下的挫骨揚灰，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由香織：「……」
###
已知線索：
上呼一【死亡】
告別以前
就想再聽聽
阿織喊一句自己的名字
某個心操師
笑眯眯
眼也不眨地丟來了月華刀
精準命中
「哎呀，手滑了一下呢~~」
PS.
小天使們可以猜猜看
太宰他啊，是什麼時候來的呢？又聽到了多少
PPS.
危機解除了呢
……真的嗎？
第189章 Episode 189 驟變
此刻，【常暗島】
由香織擡起頭，望著和自己打招呼的太宰治，心情複雜。
老實說，突然在戰場上空，看到跟天降神兵似的，出現在直升機上的戀人，並不是一件多麼值得欣慰的事。
畢竟，黑髮少女很清楚自己的力道。
以她當時的那一下手刀，某個心眼繃帶怪不說睡到天亮，也絕對不可能跟掐表似的，準時出現在【常暗島】。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真不愧是你啊，太宰。
由香織在心中無聲感慨，已經懶得再去琢磨，自家戀人到底是怎麼躲過那一下手刀的。
現在，由香織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她家戀人，是不是有哪裡怪怪的？
像是在生氣，又似乎一副……挺開心的樣子？
黑髮少女不確定地撓了一下臉頰，探究地對上太宰治的視線。
此刻，鳶眼青年依舊微笑著，微微低著頭看來，嘴角甚至更加上揚了一些。
明明是比此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開朗清爽的笑臉，但整個人卻隱約透露出一股不妙的危險氣息。
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方臉上的笑容又是發自內心的。
就好像正在心中醞釀黑泥的繃帶妖怪，即將計劃著做點什麼時，又猝不及防地被一缸蜜糖砸中。
於是，黑泥又染上了的糖霜，開始咕嚕嚕地往外冒粉色的小花。
總之就是，十分抽象。
由香織：「……」
由香織一頭霧水，又是完全不知道自家戀人在想什麼的一天。
反倒是直升飛機內，某個坐在窗邊的赭發重力使，冷笑了一聲，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呵，這條青鯖能不開心嗎？
不僅解決了情敵，還聽到了那麼一大串不得了的——
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中原中也用力一咂舌，本就難看的臉色，都快能滴出墨水了。
事實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抵達【常暗島】的時間，比由香織預料的還要更早一點。
彼時，島嶼的輪廓已經近在眼前。
即使隔著一段海裡的距離，也能感受到島上因為激戰，而不斷爆發的劇烈震動。刀光如同驚雷天網一般籠罩在島嶼上空的，令人頭皮發麻。
空氣中瀰漫著威壓，彷彿只要再靠近一步，即使是堅硬不催的鋼鐵，也會瞬間被氣流絞碎，切割成碎片。
更不用說，還有結界一樣，遮蔽在四周的白霧。
他們的聲音無法傳達。
但惡鬼與少女的對話，卻清晰地穿過海風，送入到兩人的耳邊。
【「——道理很簡單，斬鬼，你從來沒有信任過那個人類，你不過是把他，視作消遣的寵物啊！」】
【「所以你什麼也不告訴他，你甚至——從不打算轉換他……從一開始，你就把他踢出了時間之外！】
【難道不是嗎，斬鬼，你可以否認嗎？斬鬼！」】
惡鬼青年高聲的質問，透過遮蔽的濃霧，一字一句地清晰響起。
彼時，中原中也微微一愣，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那個東西發現他們了。
這是他刻意動的手腳，再明顯不過的挑撥離間。
那些戳人肺腑的發言，看似是對由香織的質問，倒不如說，更像是明晃晃地丶針對某個傢伙的高聲嘲笑。
【就算成為了戀人又怎麼樣？】
【你只是短期時限的玩具而已，吸血鬼的愛情是永恆的，但斬鬼永遠不會把這份承諾給你。】
【就像今天，你被排除在戰場之外，未來，你一樣也會被排除在時間之外。】
【……哦，不對，應該說，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排除在外了！】
機艙內，中原中也皺緊了眉。
他不是蠢人，很清楚那些話背後的潛台詞。
其間的惡鬼刻意扭曲了事實，就是有意說給太宰治聽的。
對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僅憑這些就能動搖什麼，但只要能埋下一顆種子，一點點猜疑的裂痕……
「喂，太宰——」
中原中也眉頭緊皺，轉頭看向了太宰治。
作為黑手黨，中原中也還沒有無私到，願意充當助攻，跑去開導討人厭的情敵。
但這並不意味著，赭發青年會放任這種噁心的挑撥離間生效。
中原中也開口，正打算說什麼，下一秒，卻見從剛才就異常沉默的太宰治，突然轉過頭，朝他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而對方臉上的表情——
在看清了太宰治的臉上，那份毫不掩飾的期待與笑意時，中原中也頓時一梗，露出了不小心生吞蒼蠅的神情。
嘖，得意什麼。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冷漠地扭回頭，感覺自己的牙齒有點酸。
下一刻，彷彿是印證赭發青年的猜想般，遮蔽的白霧結界背後，很快響起了黑髮少女的嗓音。
於是，那些真摯的丶太陽一樣溫暖的話語，就這麼被海風吹著，毫無保留地送入了某個人類的耳中。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睛，安靜地傾聽著答案。
高空的風將人的頭髮吹得凌亂，卻怎麼也遮蓋不住，青年唇角的笑意。
【「——上呼一，我確實從沒有想過轉變太宰。」】
【「但那些和什麼『消遣』『寵物』沒有關係，不轉換只是因為，我清楚他的願望……而我有足夠的時間，陪他度過餘生和迷惘。」】
【直到他找到答案為止。】
如果直到最後一刻，他也沒有找到答案呢？
那也沒有關係。
因為，她的戀人是特別的。
是凌駕於所有人類之上，一切吸血鬼的規則之上，她絕對不想勉強的珍貴之人。
到了那個時候，她同樣會笑著送戀人離開。
以上這些，黑髮少女沒有說出口。
但無論是中原中也，還是太宰治，都聽出了其中的含義，以及這句話背後真正的分量。
某位斬鬼小姐，在戀心上確實是不折不扣的新手。
但在伴侶這件事上，她卻是毋庸置疑的丶比任何承諾和告白，都更加無可挑剔的戀人。
……嘖，怎麼偏偏是太宰這傢伙。
中原中也『嘁』了一聲。
他斜睨了一眼笑容滿面，就差背後冒粉紅泡泡的黑泥精，感覺自己的眼睛快被閃瞎了。
赭發青年的嘴角抽搐，特別想擡起一腳，把某條青花魚從直升飛機上踹下去，眼不見為淨。
不過很快，中原中也的願望，就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阿織！我來接你了哦！」
遮蔽在周遭的霧氣散開
太宰治笑容燦爛地出現在艙門邊，對著由香織揮舞手臂。
地面上，黑髮少女的眉心一跳。
還不等她做出反應過來，由香織就見到自家戀人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臉上的笑容毫無陰霾，搭在艙門邊的手，卻若無其事地一松。
然後下一秒，太宰治就這麼左腳往前一踏，利落地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
跳丶了丶下丶來。
由香織：「……」
由香織：「………………！！」
「FXXK（吸血鬼粗口）！你幹什麼……太宰治！！！」
地面上，由香織嚇得渾身一震，瞬間瞪圓了眼睛，連聲音都出現了破音。
這又是在玩什麼？！
不要一言不合突然跳機啊！你是想當場摔成小餅乾嗎嗎嗎——！！
由香織驚得連頭髮都炸開了一圈。
黑髮少女的身影迅速一閃，成功搶在某個心眼繃帶怪一頭磕在岩石上，摔成西瓜醬以前，把人驚險地接住。
「……太宰治！」由香織氣得夠嗆。
在確認了戀人沒事後，由香織滿眼怒火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太宰治領口的波洛領帶，把人用力拽到眼前。
少女雙眉緊蹙，湛藍的眼瞳因為驚怒，而顯得異常晶亮，看上去很想給自家戀人一個過肩摔，讓他好好體會一下，倒栽蔥是什麼滋味。
然而，太宰治注視著這樣的由香織，卻滿足地微笑了起來。
因為，就在這一刻，他聽到了——
「阿織。」
太宰治單手握住了由香織的手腕，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搭在了少女脈搏的位置。
一下，又是急促地一下。
指腹下的脈搏，如同失控的鼓點，慌亂而急促的跳動。
「阿織——」
鳶眼青年勾著嘴角，臉上的笑意無法抑制地加深，連話音都帶著上揚的弧度。
「阿織……」
「不准笑！太宰治，我警告你……」
由香織瞪著近在咫尺，毫無反省意思的戀人，更生氣了。
就在她打算真的給某個心眼繃帶怪，來一個過肩摔時，黑髮少女突然感到手腕一緊，被用力抱住。
「阿織，阿織，阿織……」
太宰治擁抱著戀人，臉頰埋在少女的頸窩內，輕嘆一般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由香織的耳畔迴響。
嘆息混合著兩道擂鼓的心跳，緊緊地貼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原本還在盛怒中的少女頓時一怔，慢慢反應了過來。
這一刻，由香織似乎明白了，太宰治於不久之前，在公寓內提到的心情。
【「——阿織，你說過，不希望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受傷，還說希望我好好承擔起，在你心中的重量，那麼你呢？」】
【「你認為，把我一個人丟在後方，什麼也做不了，我的心情又是什麼樣的呢？」】
【「你有想過這一點嗎？」】
如果——
如果，只是剛才尚且『萬無一失』的一幕，她都會生氣憤怒。
那麼太宰呢？
他在趕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同樣的……
由香織安靜了下來。
這一刻，黑髮少女再次完美地錯過了自家戀人真正心情愉悅的點，認真地自我反省。
「……抱歉，太宰，讓你擔心——」
由香織擡起手臂，剛準備回應這個擁抱，下一刻，黑髮少女就感到脖頸一疼。
某個鳶眼青年就像一個吸血鬼，猝不及防地張開了嘴，一口咬在了由香織的頸側。
溫熱的鼻息在肌膚上蔓延，青年收緊了牙關，甚至還想進一步，加深力道。
「嘶——太宰！」
這一下，由香織是真的被嚇得頭皮發麻。
她猛地後退一步，掙脫了懷抱，單手扣住了戀人的下巴。
在沒看到太宰治的唇上沒有血跡時，黑髮少女才微微鬆了口氣。
自家戀人都是什麼毛病！
一天天地想咬人，到底誰才是吸血鬼！
數秒之前，滿心的柔軟與歉意瞬間褪去，由香織頂著脖頸處的張揚咬痕，額頭的青筋直跳。
黑髮少女想罵人，然而下一秒，太宰治微微側過了頭。
他握住了由香織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邊。
不過短短的一呼吸之間，拉開的距離又再一次靠近。
而這一回，太宰治什麼也沒做。
他只是略微低下頭，珍惜地親了親由香織的手腕。
青年的唇瓣溫熱，親密地吻在少女的腕間，每一下都緊貼著跳動的脈搏。
「阿織。」
太宰治輕聲開口，依舊是與往常別無二致的溫和語氣，但這一次，由香織卻在其中聽出了一份罕見的重量。
如同某種剖白，又似乎是搶在最後的緊急關頭，壓上的重要籌碼。
「阿織，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即使想要延長生命，也要抓住的東西是不存在的。」
「得到意味著失去，快樂代表痛苦，結合預告著分離……」
「但是阿織，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你是例外。是即使這樣，也想要不斷延長時間，一起走下去的——」
太宰治的聲音傳來。
由香織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戀人。
這一刻，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不斷加速的聲音。
呼吸變得急促，體內的鬼血隨著心臟的跳動，不斷流變全身。
不對……
這個感覺不對勁！
黑髮少女的耳邊開始嗡嗡作響，無數殘影一樣的畫面，在她的眼前閃回。
【「斬鬼，月華刀是你的『安全裝置』，對嗎？」】
【「你需要它來壓制鬼血，只要刀還在，即使『鬼化』了，也有一半的概率，能恢復理智——」】
【「……就當是送別，再摸一摸我的頭吧，由香織。」】
鬼使神差般，上呼一最後一刻的笑臉，驟然在由香織的眼前浮現。
回憶迅速閃回。
最終，畫面定格在了對方的五指，捅入黑髮少女的胸口，指尖在心臟處輕輕劃過的一幕。
原來如此。
真正的送別，不是上呼一，而是……！
由香織的表情一變。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了惡鬼青年屍體的方向——
上呼一的頭顱已經化成了灰燼。
然而他的屍體，依舊在燃燒，至今都沒有完全消失殆盡。
「阿織……」
太宰治擔憂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但由香織已經聽不清楚了。
黑髮少女感到自己體內的鬼血越流越快，幾乎沸騰的溫度，讓由香織不穩地搖晃了一下。
「阿織？！」
太宰治臉色遽變，下意識想去扶戀人，卻被由香織拍開了手掌。
「……不對，跑，太宰。」
「上呼一沒有……離開這，鬼王——」
由香織向後踉蹌了兩步，努力和太宰治拉開距離。
黑髮少女劇烈地喘.息。
妖冶的鬼紋不受控制地浮現，大片薔薇的荊棘紋路有生命般向上蔓延，飛速爬上少女的鎖骨，在眼角綻放。
象徵【鬼】的尖角，從由香織的額頭破出。
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尖叫，連海風也停止了動靜。
如同雙生的感應般，這一刻，插在地上的月華刀發瘋一樣震動起來。
『喀擦——』
一個崩裂的清脆，突然在月華刀的刀身裂開，裂痕蛛網般飛速向刀柄蔓延。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瞬。
下一刻，刀身顫動。
伴隨著一聲哀鳴，月華刀在太宰治驚愕的注視下，轟然粉碎！
與此同時，由香織擡起了頭。
此刻，少女的眸光冷厲，煞氣磅礴，已然完全鬼化。
唯一不同的是，由香織那雙本該是湛藍的眼瞳，顏色不斷加深。
她像是驚訝一樣，低頭審視了一眼身體。
隨後，當黑髮少女再次投來視線時，雙眼已經徹底變成了蛇一般殷紅的豎瞳。
【「阿織？」】
【「誰允許你這麼稱呼吾的容器的，人類？」】
鬼化的『由香織』危險地眯起了血色的蛇瞳。
少女望向太宰治的臉上，只剩下陌生與不屑，彷彿在看一個隨手可以碾死的螻蟻。
或許，這確實該是另一個陌生的【惡鬼】才對。
因為——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上呼一說的『如願以償』嗎？」】
【「哈哈哈，這可真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啊！」】
完成鬼化的『由香織』，亦或者，該稱為【鬼王】的惡鬼，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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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都說秀恩愛，沒得快
看，出事了吧
上呼一他啊
暗搓搓埋了後手噠
還記得上呼一
最後的台詞和血鬼術嗎？
沒錯
阿織其實說對了
他的目的
從一開始就沒變
PS.
恭喜昨天的小天使，猜對啦！太宰一來，才是真正的危機到來啊
第190章 Episode 190 真正的圖謀
「常言道，樹木該藏於樹林中，要先讓螳螂去捕蟬，然後，黃雀才能受益。」
「而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從來就只有一件——」
「借助【鬼王】的手，把蛛絲遍布各地。」
就在【常暗島】的局勢，發生意想不到的驟變時，一個細微的改變，也在橫濱內悄然無聲地蔓延開。
隨著上呼一的頭顱落地，城市的異變彷彿接收到了指令般，集體驟然一靜，不再惡化。
高空上，直升機內的Yuki凜感應到了夢境傳遞而來的信息，跟著停下了異能力。
少女偶像擡起眼，在國木田獨步和谷崎潤一郎嚴陣以待地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比劃了一個解決的手勢。
「……太好了，總算完了。」
谷崎潤一郎最先反應過來，跟著解除了異能力。
少年放鬆地往椅背上一靠，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事實上，即使有另一位少女偶像以及電子媒介幫忙分擔，長時間維持籠罩整個橫濱的異能力結界，也遠比預想中的更加艱難。
原本，谷崎潤一郎已經做好了死扛到天亮的準備，沒想到，由香織斬殺的效率更快。
不愧是香織姐和太宰先生，真是太可靠了！
癱在座椅上的橘發少年感慨道。
國木田獨步側頭看了一眼面露疲色的兩人，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變更方向，操控著直升機往偵探社飛去。
不出意外的話，與謝野晶子應該已經在偵探社等著了。
先不論其他，至少這位偶像小姐，在離開前，得接受一番全面的檢查。
確認一切如常後，他們才敢把Yuki凜，還給某個心焦到快把電話打爆的經紀人。
直升機的螺旋槳高速轉動，聲響在上空迴盪。
谷崎潤一郎側過頭，透過機艙的窗戶，發現深沉的夜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散去，天邊隱隱泛起一絲魚肚白。
有一道金色的光輝從日出的天際線亮起，灑落在城市寂靜的街道上。
「天要亮了。」
偵探社內，不知是誰，輕聲感嘆了一句。
眾人的神情微松。
原本早已經看膩，視作稀鬆平常的日光，從未像此刻一樣，讓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剩下的，就只要等阿織和太宰，兩人安全回來了。
眾人放心的想道。
一切似乎都已經塵埃落定。
敦坐在沙發上，略顯怔松地盯著大家發呆。
小鏡花小聲地打了個呵欠，懷裡抱著抱枕，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亂步先生少見的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椅子裡，手上擺動著玻璃彈珠；谷崎潤一郎則扒拉著門框，鬼哭狼嚎地被笑容和善的與謝野晶子，拖進了醫療室內。
還有直美小姐丶櫻木事務員……
中島敦的目光清點人數一樣，無意識地在夥伴的身上一個一個點過。
突然，虎敦少年一愣，猛地坐直了背脊，反應過來，
「……咦？國木田先生呢？」
剛剛不是還在——
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原因，明明身體已經很疲憊了，但敦還是站起身，環顧了一圈四周。
直覺告訴他，此刻，姜發青年的去向很重要。
「國木田的話，我讓他去了一趟沙條的公寓。」
江戶川亂步平靜的聲音傳來。
「香織姐？這個時候？」
中島敦疑惑，「亂步先生，那裡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
「確切地說，是必須要喊醒的『保險裝置』。」
江戶川亂步撥弄著桌上的玻璃珠，彷彿是觀察局勢一樣，盯著四散的珠子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敦君，你認為，這件事結束了嗎？」
「……欸？」
中島敦一愣，有點沒明白亂步的意思。
江戶川亂步沒有像往常一樣解釋，只是掀起眼睫，看了一眼滿臉問號的中島敦，語焉不詳地說道，
「——答案是，還沒有結束啊，敦君。」
「我們此刻所面對的，是真正可怕的丶遠比城市異變惡劣一萬倍的情況，但從目前的局面來看，我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像這樣等待結果。」
事實上，有一件事，江戶川亂步隱瞞了下來，沒有告訴偵探社的眾人。
【常暗島】不是偶然。
如果沒猜錯的話，恐怕在更久以前，關於【鬼】的種子，就已經埋在了那座島嶼上。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當初【常暗島戰役】的指揮高層。
考慮到這一點，再聯繫由香織透露的與【鬼】有關的實驗，以及那批指揮高層，如今的軍方地位丶他們會投入實驗，用來改造手術的人選……
糟透了。
不僅糟糕，還是再麻煩棘手不過的情況。
但沒有關係，即使他們無法插手，也不意味著真的無計可施。
至少此刻，他們明面上的敵人，似乎短暫地站在了他們這一邊。
可以利用。
與此同時，另一邊
彷彿是印證江戶川亂步的猜想般——
就在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或是在夢境中沉睡，或是在家人身邊，無暇他顧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軍裝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橫濱警局門口。
拜不久之前，城市異動的情況所賜，此刻，橫濱警局內早已一片狼藉，空無一人。
來人擡頭看了一眼牆上損壞的攝像頭，不需要提供相關的文書證件，直接如入無人之境般，踩過了一地碎片，穿過走廊，最後停在了一處房間外。
這個房間是警局的留置室。
大部分時候，是用來羈押尚未送交司法機關，準備等待起訴的刑事犯人。
而這一次，留在這裡的犯人顯然有點特殊。
來人伸出手，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在門鎖上輕輕一按，輕而易舉地打開了警局留置室的大門。
門扉打開的剎那，走廊外明亮的燈光湧入，照亮了室內。
有一個瘦小的身影，小學生一樣乖巧地雙臂抱膝，坐在板床邊緣。
或許，此刻確實該稱對方為『小學生』也說不定。
「黑澤翔太？」
來人的聲音渾厚，在安靜的室內低沉地盪開。
床板上，瘦小身影微微一動。
下一刻，他從手肘間擡起頭。
一瞬間，男孩稚嫩的五官，黑色的眼瞳盡數暴露在燈光下。
與之相對的，一同明瞭的，還有另一位來人的外貌——
站在留置室門口的男人，一頭白髮，硬朗的臉上帶著傷疤，兩撇同樣白色的鬍鬚。
對方的腰間別著一把長刀，無論是身上筆挺的軍裝，還是肩上赤紅的披肩和胸前紋章，都暗示了來人的身份。
獵犬，隸屬於政府的異能特種部隊隊長，福地櫻痴。
這本該是極為少數的人才知道的，屬於高度機密的身份。
然而，雙臂抱膝，坐在床邊的男孩在看清對方時，不僅沒有疑惑訝異，反而『哦』了一聲，可愛的臉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欣喜地打招呼，
「唷，你來了啊，人類，就差你了。」
福地櫻痴：「……」
男人的面容冷肅，他單手搭在腰間的長刀上，周遭的氣勢威嚇，盯著黑澤翔太，吐出了三個字，
「吸血鬼。」
「嗯？」聽到這一句的黑澤翔太，有點意外地歪了歪頭，
「原來，你是這麼稱呼我們的嗎？
黑澤翔太眨著眼睛，一副無辜可愛的模樣。
然而下一秒，男孩卻眼瞳一厲，異變橫生！
只見男孩的身影一動，眨眼之間，就瞬息出現在福地櫻痴的面前。
他的五指併攏，幻化的利爪如刀，一擊砍向男人的咽喉！
好快！
福地櫻痴的瞳孔驟然一縮。
但到底是曾經一力殲滅了十萬「人狼」戰鬥實驗體的異能力者，幾乎是立刻，腰間的刀光閃過，福地櫻痴拔刀，擋下了迎面撲來的殺機。
與此同時，異能力發動。
霎時，一道更加可怕的殺意乍起。
揮刀之間，一個與福地櫻痴手中的武器，「神刀?雨御前」幾乎如出一轍的刀刃，赫然破出了空間，刀刃搶在『黑澤翔太』回防以前，在男孩的背後迅速凝成。
刀光呼嘯，鋒刃對準了『黑澤翔太』的脖子，直直揮下！
這是福地櫻痴的絕技，除了真正的對手之外，很少使用。
然而眼前的敵人是怪物，福地櫻痴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武器「神刀·雨御前」和異能力「鏡獅子」同時發動。
一前一後的絞殺夾擊之下，這本該是躲無可躲的死局。
然而，就在攻擊即將命中時，被圍剿的男孩卻悠然地掀起了眼睫，對福地櫻痴燦爛一笑，吐出兩個字，
「停下。」
福地櫻痴神色一緊，眼中剎那間，翻湧起驚駭波濤。
彷彿是回應男孩的命令般，福地櫻痴感到自己的四肢一僵，竟然真的不受控制地停下了攻擊，保持著斬擊的動作，倒在了地上，無法動彈。
與此同時，身後對準男孩要害的「神刀·雨御前」，也隨著異能力解除，如雪光一般驟然消融在了空氣中。
「……你做了什麼。」
福地櫻痴的語氣低沉。
「嗯？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不是獵犬嗎？會出現這種結果，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被質問的男孩蹲下.身，他單收扶著下巴，笑吟吟地注視著抓住的獵物。
不知什麼時候，男孩已經徹底卸下了偽裝。
人類圓潤的黑色眼瞳淡去，變成了猩紅的豎瞳，頭髮微微捲起，化成了天然卷。
室內天花板的燈光照下，落在『黑澤翔太』的臉上，顯現出男孩稚嫩的丶如同天使一般可愛無害的面容。
如果由香織在這的話，一定能一眼認出——
此刻的『黑澤翔太』不是別人。
正是某個本該被砍掉頭顱，屍體燃燒殆盡的【惡鬼】，上呼一。
他沒有死。
只是借助傀儡和血鬼術，在徹底死亡以前，提前為自己準備了一個『容器』而已。
來說一件有趣的事吧。
最初的惡鬼，是在數百年前的意大利，某個地下實驗室內誕生的。
那個時候，大部分實驗體都被【沃爾圖裡】的吸血鬼衛兵解決了，剩下的惡鬼，也很快在由香織和卡倫家族的追獵下，宣告死亡。
然而，這遠遠不是終結。
只要真正的【鬼王】不死，他們總有辦法再重生。
而這一次，上呼們的「誕生地」，則是那個終年被夜幕覆蓋，淪為終末戰場的【常暗島】。
【常暗島】當然不是偶然。
那可是某個【鬼王】，煞費苦心的結果。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們啊，人類啊。」
警局留置室內
孩童模樣的上呼一捧著臉，脆生生地說道，
「不僅提供了這麼棒的休憩地，還為我們創造了絕佳的恢復時機。」
「——『國防軍356步兵師隨隊一等副軍醫』，嗯，如果沒有他的那篇……哦，你們人類說的什麼，『不死軍團』的論文，我們也沒辦法這麼快恢復呢。」
「對了，人類，你是違背了上面的命令，提前來的吧？」
福地櫻痴眸光一動，沒有說話。
惡鬼男孩微笑了一下，沒有在意對方的沉默。
他俯視著地上的男人，明明是疑問的語氣，但話中卻沒有一絲疑惑，
「沒猜錯的話，他們的指令應該是，【清除吸血鬼危機，回收黑澤翔太】，是嗎？」
「可惜，你完全不打算這麼做，而是支開了下屬，準備提前過來砍下我的腦袋，藏在什麼地方，然後謊稱失手殺死，再象徵性帶個屍體回去。」
惡鬼男孩垂下眼睛，好整以暇地看著神情冰冷的福地櫻痴。
他如同真正淘氣的孩童一樣，輕描淡寫地揪住了男人心中一絲隱秘的端倪，將那些無法擺在陽光之下的計劃，一點一點丶盡數扯了出來，
「沒錯，就像當初，你準備對布拉姆·斯托克做得那樣。」
布拉姆·斯托克，一個因為異能力變異，而成為吸血鬼的倒霉蛋。
曾一度在英國引發了大範圍的『吸血鬼感染』，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彼時，由香織提到過，還沒等英國政府做出應對，日本這邊就積極地跳了出來，表示正在海外執行任務的最強異能力者，福地櫻痴隨時願意出手幫忙。
只可惜，在達成目的以前，布拉姆·斯托克就已經被沃爾圖裡抓住，直接帶回了意大利處決。
而在那之後，日本相關異能力機構，一直想方設法與意大利接洽，想要得到『吸血鬼』的屍體。
他們甚至提出了，願意分享異能改造的研究成功。
但更可惜的是，官方始終沒有得到回覆。
「至於這一次，橫濱出現了類似的事件，他們一定相當開心吧？專門派你這位英雄來回收。」
上呼一說到這，兩手一攤，感慨道，
「真是有意思，被人稱為是英雄的傳說，結果腦袋裡卻琢磨更可怕的事情。」
「想要偷偷地把吸血鬼藏起來，以後拿出來製造危機。」
福地櫻痴表情冷硬地盯著惡鬼。
這個怪物知道得太多了，而與之相反，他幾乎對眼前的敵人一無所知。
「然後呢，你們想做什麼？」
「廢了這麼大一番功夫，應該不是專門等在這裡，來充當正義使者的吧？」
「哦，這次你倒是說對了。」
惡鬼男孩可愛地睜圓了眼睛，鼓舞似地『啪嘰啪嘰』拍了下手掌，
「確實，人類，我對你們那個什麼『天人五衰』『又是毀滅又是拯救世界』的目標沒有興趣，會出現在這裡，也只是單純地來收利息而已。」
「你說，利息？」
福地櫻痴聞言，眉心一跳，內心產生了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是喲，一點小小的丶小小的利息~」
上呼一笑吟吟地彎起眼睛，笑容天真燦爛，輕飄飄地丟下了一枚炸.彈，
「人類，既然你是獵犬的隊長，應該很習慣了才對。」
「否則，你以為，【獵犬】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你們每半月接受一次的改造手術，又是什麼？」
獵犬丶改造手術丶吸血鬼丶異能力……
不同的信息在福地櫻痴的腦中飛速閃過。
下一秒，一個驚駭的真相在男人的腦海浮出，令這位處變不驚的獵犬隊長，露出了驚怒交加的神情！
「你們……那些所謂的改造手術，用的竟然是你們的——！！」
福地櫻痴不敢置信。
這算什麼？！
他所堅持的，為之效力的……究竟把他們當成了什麼！
福地櫻痴瞪大了眼眶，表情激怒，目眥欲裂。
他想要強行使用異能力，但至始至終，他的身體就像被定格了的傀儡一樣，不聽使喚。
「不用這個表情，人類。」
上呼一眨了下眼睛，善解人意地安慰道，
「反正在你打算實行的計劃裡，不也早就背叛了效力的高層嗎？就當是扯平了好了。」
「更何況，速度丶肌肉丶力量……」
「人類，世上可沒有白得的午餐，只要通過所謂的【改造手術】，就能獲得不屬於你們的體質——」
「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這麼好的事哦。」
畢竟，就算是你們的『許願機』，也要講究邏輯因果，不是嗎？
福地櫻痴眼瞳驟縮，
「……你的目標，是【書】？！」
「【書】？」
上呼一歪了歪頭，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默認的意思。
惡鬼男孩輕笑了一聲，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
「少自作多情了，都說了，我對你們那些什麼偉大的計劃，一點興趣也沒有。」
「既然用了我們的血肉，那在關鍵的時候，稍微出一點力，幫上一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至於目的——」
惡鬼男孩彎起嘴唇，隨手從福地櫻痴的身上搜出了一張書頁一樣的東西。
書頁被上呼一夾在指間，漆黑的【鬼血】蔓上紙張的一角，緩緩侵蝕銷毀，
「這種作弊的東西，還是不存在比較好。」
「人類，我說了，我等從未有那些致力於拯救世界的偉大理念，所有的目標和初衷，只有一個而已。」
——為了他們真正的丶完美的【王】誕生。
現在被暫時占據了身體沒關係，等她再次甦醒過來的時候，會得到新生。
不再是沙條由香織，而是真正的【斬鬼】。
她將永遠站在我們的身邊，成為我們的這一邊。
所以，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必須足夠努力才行。
即使被【鬼王】，當成餵給【斬鬼】的『餌食』也無所謂。
畢竟，有誰不希望，【斬鬼】變得更強大呢？
只是最後的一個『餌食』，需要稍稍改變一下。
再怎麼說，論起『養分』，還有什麼，比送上門的丶自以為占據了『容器』意識的【鬼王】更合適呢？
很快，他們的【斬鬼】會砍下那個蠢貨的腦袋。
然後獲得那個蠢貨的力量，成為真正的丶屬於他們的王。
為了這一天，所有的安排，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需要解決的『安全裝置』有兩個。
不出意外的話，其中之一的月華刀已經碎了。
而剩下的那一個——
上呼一站起身，如有所感般轉過頭，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如同回應惡鬼的等待一般，下一秒，一聲鳥類拍打羽翅的聲音，終於響起。
伴隨著一根漆黑的鴉羽飄落，鳥類扇動翅膀的動靜突然停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清脆的木屐足音。
有人踏過了走廊的地板，朝著留置室的方向，緩緩走來，越來越近。
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一人一鬼眼前。
對方一頭深紅色的長鬢髮紮起，穿著古老而不合時代的紫色蛇紋和服，與黑色的馬乘袴。
擡眼間，青年的面容凌厲清俊，一抹赤色的斑紋，在他的額頭與脖子處蔓延開。
當他手執長刃，緩緩走來時，一瞬讓人幻視遙遠的時期，古老的家族武士身帶威凜的劍意，信步而來。
只不過這一位，可不算是什麼『好人』啊。
警局留置室內
上呼一望著來人，緩緩勾起了唇角，可愛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歡迎的笑容，
「初次見面，小黑，或者，我該稱呼您前輩更適合一點？」
「原十二鬼月，上弦之一，黑死牟。」
「好了，福地閣下，你要做的事情來了。就當是實現自己的願望好了，解決他。」
讓他們的【斬鬼】，獲得真正的自由。
這可是雙贏哦。
畢竟，你想要實現的『終結戰爭，世界和平』的願望，多容易啊。
只要沒有了人類，所有人都成了【鬼】的食物，不就沒有戰爭嗎？
【一句話概括上呼一的野望】
暗搓搓背刺上司，讓阿織成為新的【鬼王】，永遠和他們在一起
嗯，簡稱【斬鬼】爭奪戰
阿織：倒了血霉.jpg
二代鬼王：手下全是二五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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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上呼一的計劃
有辣——麼長
還暗搓搓的，埋了一堆後手
鬼王什麼也不知道
以為自己的下屬，超可靠
小黑，原上弦一
帥氣登場
這下就是比速度了
是太宰那邊，先解決鬼王，喚醒阿織
還是上呼一
先讓打手解決掉小黑
阿織成為新的鬼王
PS.
問：上呼一為什麼要繞一圈，控制福地去打小黑，不自己出手？
答：他打不過。能抗衡的戰力有三，一個中也，一個社長，但都沒機會，於是，就剩這位了，正好他間隙最大
PPS.
還記得阿織在前面說過的嗎，『黑澤夫婦死亡的事實，已經不需要告訴黑澤翔太了』，這句話，是真的字面上的意思
因為真的黑澤翔太，已經早就成傀儡了……
悠于 2024-1-8 20:03
第191章 Episode 191 他的阿織
「好了，福地閣下，你要做的事情來了。就當是實現自己的願望好了，解決他。」
伴隨著上呼一的這句命令落地，一道形似鬼斑的紋路，瞬間在福地櫻痴的體表裂開。
這一刻，過去在【改造手術】中埋下的『種子』跟著一齊爆發。
它們順著血管瘋狂蔓延，汙染血液，不過眨眼的剎那，就將一個異能力者，活活改造成了『鬼族』！
「願望丶預言丶■■——」
福地櫻痴重複著無法聽清的囈語，搖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赤紅的斑紋血痕般，在他的身上逐一裂開。
鬼血湧入眼眶，再擡頭的瞬間，福地櫻痴屬於人類的瞳孔隱去，儼然變成了可怖血紅的鞏膜，形如惡鬼，直直鎖定目標！
「別擋路。」
面對廝殺而來的攻擊，黑髮的武士眼也不擡，表情冷漠。
他的右手搭在刀柄上，拔刀的瞬間，一道冰冷刺骨的刀光乍起。
上呼一很熟悉這個起手式。
它是【斬鬼】所使用的月之呼吸。
然而這一刻，當這個刀術回到它真正的創始人手中時，形似月牙的刀光，就在這一瞬，展露出了更加可怕丶更加壓迫的純粹殺意！
如果說，由香織所揮出的斬擊，是凜然的月華刀光。
那麼原十二鬼月之首，上弦一黑死牟所帶來的，就是真正的丶不留任何餘地的一殺招。
沒有慈悲，只為殺戮而生！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龍輪尾】
無聲的低語響起。
霎時間，一道百米長的斬擊在空氣中乍然顯現，刀意恐怖，碾碎氣流。
它呼嘯著，其速度之快，宛如真正的巨龍凌空——
甩尾，橫掃戰場！
轟——！
大範圍的斬擊如劇烈的炸.彈一樣，猛然爆發，直接將攻擊的人類，一招掃進了碎石廢墟。
鬼化的福地櫻痴正面受創，砸入石堆的瞬間，清脆的骨裂響起。
換做常人，這本該是再也站不起來的受擊。
然而，福地櫻痴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撥開了壓在身上的石塊，再一次揮刀而來。
在鬼血的激發下，異能力「鏡獅子」被不斷強化。
原本只是作為輔助，用於放大武器威力的異能，在這一刻，卻變成了無堅不摧的盔甲。
以透支能力者的生命為代價，不斷增強肉.體。
手丶腳丶拳頭丶腿風——
一切能被視作武器的部分，都化作了攻擊的途徑，以百倍的威力，殺向黑死牟！
如果折斷了四肢，那就以骨為盾，以血為刃！
「原來如此，是被當成了這種【消耗品】嗎？」
小黑，亦或者，該叫他『黑死牟』才對。
黑死牟冷淡地看著不知疲倦般，一遍遍攻來，阻攔在他前方的福地櫻痴。
避開攻擊的剎那，能力「透視的世界」開啟。
在透視之下，黑死牟清楚地看到了，對方身體內不斷起伏的肺部，以及彷彿要抽乾心臟一樣，瘋狂收縮的血管，和其中裹挾流淌的鬼血。
正是這些鬼血，讓眼前半是人類，半是惡鬼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站起來。
「既然被當成了【消耗品】，那砍了你也沒有意義了。」
黑死牟語氣平靜地說道。
面前的『獵犬』不止一人，沒有猜錯的話，剩下的那些，同樣被上呼一牢牢地攥在了手裡。
一個死去，自然會有另一個頂上來。
消耗品可以無限填充，然而另一個蠢貨，卻等不了。
真正需要解決的——
黑死牟提刀，劈碎了破空而來的「神刀?雨御前」。
他掀起眼睫，目光越過鬼化的福地櫻痴，筆直地看向了高坐於壁上，如同操控傀儡的傀儡師一般，笑吟吟地俯視這一切的惡鬼。
黑死牟的眸光冷厲，但他沒有急著動手。
月之呼吸的斬擊在手中凝聚，真正的殺招，卻始終沒有揮出。
不知情的惡鬼，以為對方是受到了【斬鬼】的影響，對人類放水。
但只有黑死牟自己知道——
人類？
呵，區區螻蟻而已。
本就不值一提。
他未下死手的理由，不過是因為，他在等一個信號。
某個，蠢貨的信號。
與此同時，另一邊，【常暗島】
「喂！太宰，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快說接下來怎麼辦！」
頭頂的攻擊如密集的暴雨，不斷破空而來。
中原中也一把揪住某個青鯖的後衣領，猛地一個後撤，驚險地避開了迎面襲來的刀光。
轟——！
落空的斬刃偏離，幾乎是擦著太宰治的臉頰，呼嘯而過。
漆黑的刀意，威赫如驚雷，擦身而過的瞬間，驟然映出青年鳶色的眼瞳，毫不留情地劈在了太宰治的腳邊。
落地的剎那，巨大的破壞餘波炸開，猛地向四周迸裂。
如同一道看不見的透明斬刃，壓縮起可怕的刀意，『嘩』地一下，湖面漣漪般向旁邊盪開。
戰場外圍，林立的樹木靜止了一瞬，下一刻，齊齊攔腰斬斷，轟然倒地！
島嶼震動。
一道可怕的裂痕在地表撕裂開，大地發出痛苦的哀鳴。
這一擊，是真正的不留餘地。
一旦被擊中，就不是『身首異處』那麼簡單了。
然而，太宰治依舊沒有說話。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腳邊被劈開的裂痕上，面無表情，讓人猜不出在想什麼。
其他人或許會心存疑慮，但剛才那一刀，鳶眼青年卻看得很清楚。
太宰治了解自己的戀人。
無論是呼吸丶神情丶思維，還是戰鬥。
甚至是『月之呼吸』的每一次斬擊，每一個起手式，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那一刻，太宰治清楚地看到，鬼王揮刀時，動作遲疑了半秒。
也就是因為這短短的一瞬間遲疑，才讓本該是斬殺的刀刃揮空，讓他有閃避的時間。
看似不留餘地，實際上，卻處處留出了一線生機。
很顯然，這個『放水』的人不可能是鬼王。
那麼，真正心存不忍的人是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阿織……】
「嘖，麻煩了，偏偏對手是沙條——」
太宰治沉默的時間太長，半天等不到回答的中原中也，乾脆單手一揚，把礙事的青花魚丟在了一處樹幹上。
重力使利落地一個後撤，吸引對面火力的同時，異能力的紅光於周身浮起。
赭發青年擡起手臂，以重力為盾，硬生生地擋下了又一招雷霆斬擊！
斬擊破碎，中原中也甩了一下發麻的手臂，瞥向戰場中心的黑髮少女。
中原中也棘手地皺起眉。
他想要開口說什麼，但一句『沙條』還沒喊出，赭發青年就又閉上了嘴，嚥下了到口邊的話。
中原中也盯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鈷藍色的瞳眸凌厲如刀鋒。
不對，現在的那個，已經不是『沙條』了。
戰場中心，鬼化的少女凌駕於上空。
她的眼瞳蛇類一樣猩紅豎起，臉上的笑容殘酷，彷彿高高在上的神明，欣賞餘興節目一樣，俯視著地面上的兩個人類，眸光譏笑。
鬼王擡起手，無數刀影在周身顯現。
炎之呼吸讓刀影燃起烈火，蟲之呼吸化作紛飛的蝴蝶，灑下劇毒的磷光，霞之呼吸泛起濃霧，以及——
月之呼吸，眾人再熟悉不過的凜凜刀光……
這些，本是鬼王煞費苦心，以上呼為餌食，培育【斬鬼】的力量。
漫長的等待後，這一刻，終於又盡數回到了他的手上，為他所用！
唯一不足的，是日之呼吸沒有成為被涵蓋其中。
不過也無所謂，以這具容器的天賦，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實在是太出色了。」
「這個身體，吾所期待的容器……這正是吾所嚮往丶追尋的完美永恆！」
看來，沒殺上呼一是正確的，他偶爾還是有點用處的。
只要有了這具身體——
日輪刀丶呼吸法丶太陽……？
不丶不丶不丶這些東西，不過只是一團垃圾。
從此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東西可以阻礙他！威脅他！
「怎麼，人類，你們不開心嗎？」
凌空之上
黑髮少女猩紅的豎瞳眯起，眼底浮現出狠辣的惡意，
「這不是你們最喜歡的容器嗎？」
「來吧，看在你們這副愚蠢掙扎，還算討人歡心的份上，吾會考慮，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
「可別，讓吾失望啊。」
語畢，鬼王猛地揮下手臂，指令發出的剎那，環繞在周身的刀影一橫，傾斜飄起。
每一柄刀鋒，都對準了地面上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瞬，傾數砸下！
霎時，刀光劍影，如狂風驟雨，洶湧而至。
「……嘁，不過也只是這種程度。」
就算拿到了好牌又怎麼樣？
那些刀術與斬擊，對一個毫無魄力與覺悟的惡鬼而言，能發揮出的威力，也不過是這種程度而已！
可怖的刀光壓制中，一聲嗤笑響起。
就在刀雨即將衝鋒，砸落之際——
【異能力，重力操作】
一道黑紅的異能力光芒以中原中也為圓心，驟然向四周擴散。
紅光隨著島嶼的地面飛速蔓延，頃刻間，一道重力場拔地而起，如同一個龐大的透明結界，在島嶼上空盡數展開，幾欲蔽空！
而此刻，萬千刀雨，已然呼嘯而至！
轟丶轟丶轟——！
刀光盡數砸落在重力結界上。
接觸的瞬間，無形的刀刃染上重力的紅光，下一刻，刀鋒反轉，在中原中也的指令下，對準了天上的身影，原樣奉還！
「雕蟲小技。」
凌空之上，被對準的鬼王不為所動。
惡鬼猩紅的豎瞳一閃，下一秒，這些回擊的刀光還未觸及皮毛，就已經先一步，全數炸開。
轟。
四周爆炸聲起，大片霞之呼吸的霧氣，在空中蔓延開。
黑髮少女外形的鬼王想要冷笑，然而下一秒，周遭的霧氣卻猛地一收。
彷彿是有一個侵入者闖入了領域，猛地攪亂了無形的氣流——！
「你……」
鬼王的豎瞳一縮，心中頓生不祥。
「喂，是誰告訴你——還回來的，只有你的那些垃圾？」
果然，下一剎那，隨著一道冷厲的嗓音響起，中原中也的身影如鬼魅般，瞬息躍入空中。
青年藉著爆炸的白霧遮掩，赫然出現在鬼王面前！
中原中也攥緊了拳頭，重力的威壓在拳鋒凝聚，裹挾層層驚人的威力，高高揚起。
就在這一擊，即將碾碎氣流，破空而來時——
「……中也。」
圍剿的重力危機之中，陷於其中的黑髮少女忽然擡起了眼睫。
她猩紅的豎瞳隱去，幻化成往日的湛藍瞳眸，對著擊殺而來的重力使，粲然一笑。
少女的笑容柔和如三月暖陽，帶著毫無防備的信任。
「你——！！」
中原中也狠厲的神情一怔，揮出的攻擊也跟著露出了一絲破綻。
而就是這一秒的破綻——
「……騙你的，去死吧，蠢貨。」
鬼王嘲諷地勾起嘴角。
下一刻，無數道刀光重新閃現，遙遙對準了中原中也的後心，破空而來！
這一擊來得太快，幾乎死死抓住了赭發青年失神的最佳空擋，刀刃破空，轉瞬間就洶湧而至。
真正的，避無可避。
而也就是這時，一道凜然的刀光，於斬刃劍雨中倏然閃過。
它先一步偏離了軌道，彷彿細微的失手般，微不可見地一斜，將本來必死的攻擊，瞬間變成了足以迴避的斬刃，從重力使的身側劃過。
【這是……！！】
中原中也神情一凜，身影接連閃過，退出了攻擊的領域，落回地面。
「喂，太宰……」
中原中也微微側過頭，看向了太宰治。
此刻，太宰治正雙手抱著那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撿回來的，刀身漆黑的斬滅之刃，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高空上的黑髮少女。
太宰治沒有轉頭，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鬼王，輕聲暗示道，
「我知道。」
「再等等，中也，等等——」
這意思是？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頭，片刻後，眼底迅速閃過一道瞭然。
而也正是這一刻起，戰場上凝重的氣氛，似乎出現了一絲微不可見的轉變。
「等……愚蠢，天真。」
鬼王的嘲諷落下。
他傲慢地俯視著地上的人類，並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只覺得這兩個蟲子死到臨頭了，還在異想天開。
「我知道你們在期待什麼，別做夢了，人類，她不會再醒的。」
「現在，她的一切，都將為吾所有。」
即使出現了一點點的掙扎又如何？
結局早已注定。
……結局？
關於這一點，誰又知道呢。
太宰擡起頭，冷靜地望著重新纏鬥在一起的雙方，落向鬼王的視線中，眸光深沉。
鬼王，沒有人可以坦言注定的結局。
可不要小看，他的阿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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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兩邊戰鬥，進入白熱化
某個鬼王
瘋狂讚美自家下屬
熟不知
背刺馬上要來了
某個上呼一
充滿自信
又不知道，翻車就在前方
第192章 Episode 192 破局
當一個人，決定挖出『根源』的時候，就會發現，比起毫無理由的直覺——
「記憶」，才是真正會說謊的那一個。
由香織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眼熟的公寓內。
室內的光線明亮。
白日的陽光從身後的落地窗照入，灑在周圍的家具和地板上。
明明是暖冬的太陽，但曬在皮膚上時，卻毫無紫外線該有的溫度。
偌大的公寓看起來整潔而溫馨。
客廳的沙發上散落著柔軟的抱枕，陽台外，欄杆上晾著不同碼數的衣服，粗略掃去，至少屬於五個人。
一把小提琴橫放在置物櫃上，琴弓隨意地放在一邊，和一挺三味線親密地靠在一起。
樂器的底下，還散落著一張合奏的曲譜。
廚房內的竈台上隱約傳來『咕嚕嚕』燉煮的聲音，空氣中充滿了食物的香氣。
這是……她五十年前，在日本暫居的公寓。
「真是的，由香織，難得奴家回來一趟，不要總是無視我嘛。」
「這又是什麼欺負人的新手段嗎！」
一個如同貓咪撒嬌般的聲音，從黑髮少女的身後傳來。
熟悉的嗓音，由香織絕對不可能忘記。
黑髮少女轉過頭，只見一個銀髮青年正雙臂環胸，面若好女的臉頰孩童一樣幼稚地鼓起，委屈又不滿地瞪來。
青年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抱怨什麼，但在對上由香織的視線後，突然一愣，露出了擔心的表情。
「怎麼了,織織，一副不認識人家的樣子，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銀髮青年一邊說著，親暱地俯下.身，想去探由香織的額頭。
然而他才剛伸手，一個鍋鏟就『咻』地一聲，猛不丁地從廚房的方向飛來，精準命中青年的額頭。
「——都丶說丶了，離香織遠點！你這個娘娘腔的變態，想被砍成肉泥嗎！」
伴隨著一句低沉的警告，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
他的肌肉健碩，氣勢威武，和手握鍋鏟，一身小熊圍裙的打扮相比，充滿了不可言說的違和氣息。
與其說是賢惠的兄長，倒不如說，更像是隨時準備提刀，哈哈哈哈大笑砍人的戰鬥狂。
男人惡狠狠地瞪了眼地上，抱頭喊痛的銀髮青年，目光在落回由香織的身上時，溫和了不止一點，
「香織，不用理那個滿腦子廢料的傢伙，今天我打到了很不錯的食材，你一定要多吃一點！」
可惜，男人哄騙的話還沒說完，一個拆台的嘲笑，就不客氣地從高處傳來，
「呵呵，好東西？」
「戰鬥狂，你所謂的好東西，就是往鍋裡加黑鹿.鞭嗎？嘖嘖嘖，到底誰才是滿腦袋廢料的那個。」
又一個熟悉的青年出現。
他倚靠在二層樓梯邊，居高臨下地望來。
青年金色的長髮束起，散落在肩側，俊美如電影明星的臉上，帶著慵懶的諷刺，
「別試圖往由香織的碗裡加奇怪的東西，我盯著你呢。」
「奇怪的東西？」
男人挑起眉，「哈，少拿你那個二十四小時都在發.情的噁心大腦揣測我。」
「吃飽之後，真正的戰鬥，就應該在拳腳上見真章！再說了，你一個跟蹤狂有什麼資格冒出來？」
一樓廚房門口，被稱為『戰鬥狂』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喂，你昨晚應該沒少搗鼓那些相機吧？」
「怎麼樣，敢不敢讓香織參觀一下你的攝影室，暗室裡呢，也藏了不少膠捲吧？」
「你——！閉嘴，大腦裡全是肌肉的蠢貨！」
猝不及防被掀了老底的金髮青年，緊張地瞥了眼由香織。
他氣急敗壞地從二樓一躍而下，往廚房的方向撲去，打算用武力強行讓對方閉嘴，生怕這個男人的狗嘴裡，在吐出什麼秘密。
結果，金髮青年才剛落地，腳下還沒站穩，就被狠狠絆了一下。
一隻手掌伸來，精準地抓住了金髮青年的後腦勺，把那張俊美如電影明星的臉一起摁在了地上，用力碾壓。
「嚯嚯，奴家聽到了什麼？」
「照片？你很有膽量啊，老四，敢對著奴家的織織打【嗶】——」
「什麼你的！由香織同意了嗎？別以為會寫幾個曲子就了不起！」
被壓制住後腦勺的金髮青年，翻著白眼，手掌重重往地板上一錘，長腿靈活地一掃，反向踢向對手！
下一刻，銀髮青年頓時橫著飛了出去。
『哐當』一下，砸進廚房裡，發出一聲好大的巨響，好巧不巧，正好把另一位苦心煮的黑鹿.鞭湯全部打翻。
「得意什麼？不男不女！你比那個戰鬥狂還不如，就是不折不扣的受虐狂！」
「你說什麼？大聲點！奴丶家丶聽丶不丶到丶啊——！」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老子早看你們不爽了，當初從實驗室出來，也是你們死皮賴臉貼著，今天就結果了你們！」
眼見辛苦半天的成果瞬間化成泡影，魁梧的男人索性一摔鍋鏟，跟著加入了鬥毆的戰局。
乒裡乓啦。
一時間，碗碟與鍋鏟齊飛，廚房瞬間淪為大型互毆現場。
然而，眾人對此毫不在意。
彷彿這不過，只是朝夕相處的無數日夜中，再平常不過的一環。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的意思嗎？
客廳沙發邊
由香織站在外圍，平靜地注視著眼前上演的一幕。
上呼之四，立花隼人丶上呼之三，宇佐美智也丶上呼之二，於泉悠……
你們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他們當初一起從實驗室內逃出來，沒有分道揚鑣。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這一刻，就能變成他們五人共同的生活。
就像最親密的家人，永遠在一起，開心又快樂的日常——
你們想要的，就是這些嗎？
由香織靜靜地旁觀著眼前的喧鬧，目光在一眾熟悉而陌生的『家人』臉上掃過，等待著最後一位出場。
「——這樣很好，不是嗎？」
不出意外。
一個清朗溫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由香織感到有人在身側站定，修長的影子落下，擋住了照在她身上的陽光。
黑髮少女側過頭，對上了天然卷青年垂著眼，注視而來的溫柔目光。
「由香織，你說過，你記得我們每個人。」
「我們每個人的身份丶能力丶稱呼丶名字，可是你看，我們也一直記得你啊。」
天然卷青年的話語真誠，聲線柔和，彷彿在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
「你看，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從逃出實驗室開始。」
「由香織，不需要那些人類，他們能做到的事情，我們一樣可以做到。」
「友人丶戀人丶家人——」
「只要你開口，我們可以比他們做得更好。」
黑髮的鬼族青年說著，微微側過了身。
彷彿某種記憶畫面的回放般，他對由香織擡起了手臂，指尖微微屈起，掌心向上。
那是一個邀請的手勢。
一片熱鬧的日常中，青年注視著少女，輕聲說道，
「由香織，我們需要你。」
「公平一點，對我們公平一點，好嗎？」
黑髮少女沒有說話。
她只是擡著眼，安靜地與鬼族青年對視。
這一刻，由香織突然想起了很多東西。
就像是記憶猛地拉開了閘。
於是，那些塵封的丶積灰的過往，如同洪水一樣，盡數從門內湧了出來。
那些絕對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甚至與閃耀的黃金相反，是灰撲撲的丶泛著實驗室的冷光。
連空氣了都是鐵與針頭，儀器與電擊交錯時的鐵鏽氣味。
由香織記得，最初在籠子裡的時候，有一個漂亮嬌弱的女孩抱著自己，崩潰地哭喊，
「好疼啊，織織，奴家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由香織也記得，有個少年擋在其他人的面前，憤怒地捏緊了拳頭，聲音嘶啞，
「滾遠點！雜種！不准動他們……聽不到嗎！滾開！」
由香織還記得，乾瘦得像猴子一樣的少年，平時總是抱著相機的零件碎片，畏縮在牆角。
但即便如此，他也會在有人堅持不住的時候，咽著口水，顫抖地把唯一的食物遞出去。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怕疼的女孩子不再喊痛。
憤怒的少年閉上了嘴。
抱著相機零件的少年，再也沒有看過旁人一眼。
至於那個從頭到尾，都咬著牙，微笑忍耐的——
「……對我們公平一點，公平一點，好嗎，由香織。」
記憶中，善於忍耐的少年稜角變化，五官長開。
他變成了如今這一刻，笑著伸出手的模樣。
如果一切重新來過的話——
如果，當初他們在逃出了實驗室，第一時間成功匯合的話，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他們，是不是也可以像現在這樣，成為親密無間的家人？
公寓內
由香織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的鬼族青年。
她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下擡起手，在青年的掌心輕輕一拍。
鬼族青年微不可見地一怔，就在他的眼底即將捲起狂喜以前，又聽到少女說道，
「不會變的。」
「無論再重新來多少次，結局都不會變的，因為，這就是你們啊，上呼。」
「這就是你們的選擇。」
鬼族青年的表情一僵，喜悅還未升起，就滑稽地凍結在了眼角。
由香織的這一聲『上呼』，彷彿是一個無形的開關。
話音落地的瞬間，原本熱鬧的公寓徒然一靜，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廚房門口，握著拳頭的青年們集體一頓，他們臉上或是咬牙丶或是不滿的生動表情消失了。
青年們操縱的木偶般，動作一致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四周公寓的場景開始微微震動，如同剝落的牆紙一般，一點點掉落下來，露出背後猩紅的顏色。
「鈴——」
一聲彷彿是清吟的刀鳴響起。
紫色的蝴蝶憑空出現，它扇動著翅膀，提示一樣灑落一地磷光，朝著門的方向飛去。
由香織沒有理會身上驟然尖銳的目光。
黑髮少女徑直轉過身，跟上了蝴蝶指引位置，每踏出一步，幻境就崩潰消解一分。
「——沙條由香織！」
不知是誰的聲音，驟然在背後響起。
如同萬人合聲的共鳴，帶著失真的顫音。
然而由香織沒有回頭，只是一字一句地繼續說道，
「上呼三，你不是會哭著流淚，喊疼的女孩子，那個抱著我，哭著自稱『奴家』的，是另一個人。」
「上呼二，曾經護在弱者跟前，怒吼著讓研究員滾開的人，也不是你，你是被保護的那一個。」
「上呼四，那個會渾身顫抖地，遞出食物的少年……你有好好地謝過他嗎？是他把生機讓給了你。」
還有，那個至始至終，都在忍耐微笑的人——
「唯獨你，從頭到尾都沒變啊。」
「可是上呼一，你又一手策劃了丶挑選了多少『合格名單』，才讓他們有資格為你鋪路，又有資格，成為你的同伴呢？」
少女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拆穿了虛假的記憶。
由香織的語氣很平靜。
但身後的喊聲，卻隨著事實的吐露，一個接著一個，盡數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像是肉瘤從地面浮出，破開血肉，開始蜿蜒爬行，【鬼】的觸手沾染著黏液，從地底下鑽出。
幻境的第二層，也開始融化。
上呼們的身影驟然消散，化成了幻境的一部分。
更多的觸手在由香織的身後湧出，無聲的嘶吼。
「阿織，到老爹這裡來！老爹帶你舉高高！」
又有一道爽朗的男音響起。
那是令人懷念的，想要落淚的聲音。
剎那間，公寓的殘影變成了過往的柑橘林。
樹葉簌簌，風中傳來了柑橘的甜香，一個幼小的女孩歡笑地跑來。
她有著和由香織一樣的黑髮，如出一轍的湛藍眼瞳。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小小的黑髮女孩『嗚』地一聲，不小心腳下一絆，摔倒在由香織的身邊，稚嫩的鼻尖沾上灰撲撲的塵土。
「……再說一件事吧。」
由香織離開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她蹲下.身，把年幼的黑髮女孩扶了起來，動作輕柔地抹去女孩鼻尖上的灰塵。
「鬼王，你的幻境和記憶，都太粗糙了。」
「上呼他們，永遠不會以人類之名稱呼我，更不會允許自己，扮成所謂的人類，玩那樣的過家家遊戲。」
「畢竟，他們是發自內心地，對成為【鬼族】而自得，為得到了力量，而沾沾自喜。」
「所以，他們永遠不會作為人類活下去，這大概，也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優點』了吧。」
更何況——
鬼王啊，既然是欺騙的幻境，你卻連自己一個部下的名字，都說不出來嗎？
無論是他們作為人類時的真名，還是作為【鬼】，新生之後的代稱。
由香織的話語落地。
剎那間，少女的身後，那最後一個爽朗的笑聲也消失了。
周遭柑橘林的景色，跟著一點一點向後褪去。
『噗通』『噗通』，彷彿是心臟跳動的沉悶聲，在猩紅的空間內響起。
『阿嚏——』
某一瞬間，小小的黑髮女孩打了個噴嚏。
她像是驚訝一般睜大了眼睛，對上了由香織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湛藍眼瞳。
小小的女孩像是什麼也不知道，然而，她又似乎明白什麼。
在最後隨著柑橘林消失的一刻，小由香織眨了眨眼睛。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橙黃的柑橘，鄭重地遞到了未來的自己手中。
女孩的聲音稚嫩，卻帶著一往無前的堅定，
「加油，阿織。」
由香織驟然睜大了眼睛。
下一刻，少女伸手，接住了過去的自己遞來的禮物，輕笑出聲。
昔日的鬼王，鬼舞辻無慘，擁有5個大腦和7顆心臟。
但在遭遇了日之呼吸的劍士後，他自爆分裂成了1800片肉塊，最終倉皇逃出生天的肉塊，恰好能拼成一個大腦，數百年後，它被【鬼殺隊】的劍士們所殺。
但還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血沫，也隨之躲過了一劫。
它經過漫長的光陰，以及【常暗島】一遍又一遍，『不死軍團』與『死亡天使』的異能力重構，最終恢復到了今天的4個大腦和1顆心臟。
如果，每一個上呼，都是一個大腦的投射。
而當它們都被『吸收』了之後，最重要的那顆心臟的位置，也將浮出水面。
至於它的位置所在——
滿是猩紅與肉瘤的空間內
由香織站起身，手中的『柑橘』驟然拉長，在光芒中褪去偽裝，顯露出刀的熟悉模樣。
——由星星緋礦石所鍛造而成的利刃，推開刀鐔的瞬間，映照起月華的鋒芒。
月華刀。
只要真正的【刀魂】不死，那麼【月華刀】就不會滅。
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說，他們需要為這一場勝利，提前預支一點代價的話，由香織不介意把自己也放上去。
占據身體的一方，和成為容器的一方。
究竟誰才是送上門的獵物，可還不一定啊。
今日的鬼王，有4個大腦和1顆心臟。
每一個上呼，都是一個大腦的投射。而最後，最重要的那顆心臟的位置——
可怖尖銳的嘶嚎乍起。
第三層。
幻境徹底消解的空間內，無數條的觸手翻滾而出。
它們張開了利齒，如同靈活的蟒蛇，纏繞著拱衛而起，腥臭的利齒對準了下方的黑髮少女，以身軀，牢牢護住了核心突突跳動的心臟。
由香織擡頭，握住了手中的太刀。
月華的刀光出鞘，一抹笑意浮上少女湛藍的眼瞳，凜冽如劍芒！
這一刻，答案揭曉。
「你看，這不就找到了嗎？鬼王，你最後的一顆心臟。」
鬼王（得意）：「哈哈哈哈哈哈，I am the king of world ！」
太宰：看屍體的眼神.jpg
阿織：提刀站在了心臟前.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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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大家都在布局
鬼王在第三層
上呼一在第五層
阿織他們，在大氣層
都說了
不要和劇本組，比心計
對面一個心操師丶一個導演
再加一個，拿自己當誘餌的武力擔當
比得過嗎？
鬼王，困住人的幻境被迫
還被摸到了家門口
危
第193章 Episode 193 該醒來了,阿織
既然找到了真正的【心臟】所在，那麼，接下來的事，反而是最簡單的一環。
彷彿是注意到了有敵人入侵，拱衛在肉瘤心臟周圍的觸手們，嘶吼著，驟然張開了頂端的獠牙，發出了尖銳的丶足以刺穿耳膜的厲聲嚎叫。
霎時間，整個猩紅空間彷彿醒了過來。
四周形如肉.腔的內壁上，無數眼球從孢子內相繼浮出。
密密麻麻一片，有如蜥蜴背上的疙瘩顆粒。
它們在觸手預警的唳聲中集體睜開了眼皮，眼球滾動，直直鎖定中央的黑髮少女！
【殺！殺！殺死異常，同化入侵者！】
一道丶又一道，數不清的腥臭厲風，呼嘯襲來。
空間內的尖嘯乍起，不過一瞬間，數不清的觸手已經奔至由香織的眼前。
它們迫不及待地張開了垂涎的利齒，搶食咬下！
「別急，一個一個，都有份。」
面對逼迫而來的噁心的怪物，由香織不見慌亂。
「鏘——！」
月華出鞘的瞬間，一道雪亮的斬擊驟現，如天上乍然亮起的輝光，於蟒蛇觸手的慘烈嘶嚎中，驚雷劈下，斬落第一顆頭顱！
「第一個。」
由香織瞥了一眼掉落抽搐的觸手，沒有給對面絲毫反應的時間。
「第二個。」
斬刃再起。
割下頭顱的瞬間，由香織一個靈活側身，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後方襲來的撕咬。
黑髮少女反身，右腳踩在其中一條觸手的頭頂，用力一踏，藉著力道，如同輕盈的飛鳥，一瞬高高躍起。
半空中，由香織轉過身。
這個高度，足以讓她看清地面無數虬動的觸手，以及，重重的阻礙背後，那顆被拱衛其中的心臟！
「一個個，太慢了，那麼——」
由香織橫刀，手中的月華刀如有所感般嗡嗡震動，發出了喜悅的刀鳴。
這一刻，無上的刀光被喚醒。
空氣被攪動，駭然的氣流不斷聚集，它們裹挾著金屬的鐵與血，在鋒利的刀刃匯聚，揮起的瞬間，猛地爆發出彷彿能切開一切的響徹長鳴！
地面上，黏黏在肉腔上的眼珠大駭，它們似乎窺破了這一擊後的哀鳴慘狀，發出了厲聲的怒吼。
剎那間，虬動的觸手回應，猛地向上躥高暴起。尖頭凝結成粗壯的毒針，遙遙對準了由香織的後心，頃刻間，已呼嘯而至，無數針尖飛速射出，試圖將黑髮少女扎穿！
然而很可惜，比它們更快的，是刀光。
【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月虹·碎月！】
轟——！
揮動之間，彷彿要貫穿天地的雷光，從月華刀中迸發。
斬擊頓時化為雷暴般的霹靂閃電，裹挾著月牙鋒刃的效果，對準了地面的觸手與拱衛後方的心臟，洪流一般，沖刷斬下！
一時間，猩紅的空間解體一樣，驚天動地地顫抖起來。
中央的肉瘤心臟失去了防禦，暴露在空氣中，發出了難以名狀的尖銳爆鳴。
另一邊，常暗島
猩紅空間內爆發的異動，開始向現實映射。
「我知道你們在期待什麼。」
「別做夢了，人類，她不會再醒了。」
凌空之上，鬼王傲慢地俯視著地面的身影，毫不掩飾眼底的嘲諷。
他當然注意到了刀光的偏離，和揮動攻擊時，隱約產生的阻滯，但鬼王並不認為這能改變什麼。
和昔日的【鬼殺隊】不同。
這個容器，這個叫『沙條由香織』的身體，是他精心挑選的最完美載體——
【鬼】與吸血鬼的混種，沒有一絲多餘的血脈。
換句話說，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失敗的餘地！
看著吧，鬼舞辻無慘。
你是個愚蠢丶狹隘丶目光短淺的失敗者。
而我，將踩著你的屍骨，修改你的敗業，讓【鬼】重臨世間。
這，就是我和你的天壤之別。
吾已掌控一切，凌駕永恆！
不過——
某一時刻，鬼王垂下了眼，手指輕輕一彈，指揮著刀光襲向煩人的中原中也，纏住對方。
他自己則轉動豎瞳，居高臨下的視線，冰冷地落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人類，你很礙眼啊。」
這種還抱有希望，又自以為是丶勝券在握的作態。
……真是礙眼啊。
鬼王盯著太宰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底倏然浮現起一絲有趣的惡意。
「說起來，人類，你似乎和這個容器，有點不太一樣的關係啊。」
「——那就先從你開始好了。」
親手撕碎你的話，容器應該會發出很好聽的聲音吧？
屆時，應該也差不多該老實下來，乖乖放棄掙扎吧？
想到這，鬼王的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笑意。
他無視了正和刀光纏鬥的重力使，身影驟然一閃，下一刻，瞬息出現在太宰治的面前。
「來，人類，你不是一直渴求死亡嗎？吾成全你。」
就用這雙手，親自送你上路！
鬼王五指成爪，猛地掐住了太宰治的脖子，將人像麻袋一樣提了起來。
「怎麼樣，再說一點遺言如何？說不定，容器會感動地醒過來哦。」
少女輕柔的嗓音落下。
如同刻意放慢了絞死的過程般，鬼王微笑地，一點一點收緊了指間的力道，愉快地看著礙眼的青年漲紅起臉色，肺部發出窒息的哀鳴。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鬼王聽到了一聲喘.息的輕笑。
「你笑什麼。」
惡鬼沉下了臉，不悅地盯著死期將至，卻依舊是一副冷靜作態的青年。
「哈……」
太宰治的眼前發黑。
他艱難地呼吸，手掌卻擡起，用力地握在了少女的手腕上。
「遺言？」
「該說遺言的……是你啊，鬼王。」
太宰治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惡鬼，視線落在對方的胸口處，鳶色的瞳眸隱約映出其間刀光的鋒芒，
「你沒發現嗎？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啊。」
就在心臟的位置。
「……你說什麼？！」
鬼王的瞳孔一縮。
太宰治的這一句，彷彿是一個信號。
就在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鬼王感到胸腔內的心臟驟然緊縮，就像是弱點失去了防禦的加護，瞬間暴露在利刃下，發出恐懼的哀嚎！
一股撕裂的劇痛升騰而起。
鬼王猛地低下頭，發現容器的胸口處，那個本該癒合的貫穿傷再一次飛速裂開。
其中有月華的刀光閃耀，照亮了一滴隱藏的漆黑【鬼血】。
那正是惡鬼上呼一在對戰時，借助貫穿傷，留在由香織體內的【鬼血】！
「這丶這是……上呼一，是你……是你，啊啊啊啊——！」
刀鳴加身般尖銳的痛苦，不停加劇。
心臟被切割丶侵蝕的劇痛，讓鬼王發出了慘烈的哀嚎。
他一把甩開了太宰治，五指成爪，目光狠厲地出手，想要生生剜出礙事的心臟。
尖銳的指尖襲來，已經刺破了血肉。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太宰治厲聲的指令。
「——就是現在！動手，中也！」
話音響起的一瞬間，子彈的破空聲呼嘯而起。
「填充，重力操作。」
伴隨著指令響起的剎那，以金屬為外殼的子彈在空中驟然顯現。
它在千倍重力速度的加持下，劃破大氣，以不亞於超音速狙.擊的速度，對準了少女的心臟，疾馳而來——
一線，扎入心臟！
「啊啊啊——！」
子彈穿入血肉的瞬間，其中隱藏的毒藥霎時碎裂。
不過短短一秒，就包圍了漆黑的鬼血，蔓延至整個胸腔！
那是紫藤花。
由產屋敷的年輕家主，產屋敷輝哉提供的藥劑。
以紫藤花為原料製成的秘藥，對惡鬼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劇毒。
蟲之呼吸的所有者，蝴蝶忍就曾經以此武器，殺死了原上弦之二。
而此刻，時過境遷，無論是劑量還是毒性，與當時的境況相比，這顆紫藤花子彈都遠遠沒有達到毒殺的地步。
充其量，只是麻醉而已。
但只要麻醉，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要做的，從來不是殺死同樣流淌著【鬼血】的由香織，而是讓另一個噁心的傢伙，暫時安靜下來。
藥劑所創造的間隙已經足夠，剩下的就是——
戰場中心
太宰治的目光一動不動，緊緊地盯住不斷哀嚎的黑髮少女，用力攥緊了手指。
「……阿織。」
「醒過來。」
猩紅的空間內，暴露在刀光下的肉瘤心臟，開始急遽收縮。
無數青紫的靜脈乍然突起，密不透風地包裹住表面。
它掙扎著，不斷抽空四面的【鬼血】，想要故技重施，再一次如同千年以前，面對日之呼吸的創始人，繼國緣一時所做的那樣——
自爆成上千塊肉塊血沫，避開即將到來的斬殺。
多有趣啊。
這一代的鬼王，口口聲聲自稱與『鬼舞辻無慘』不同。
但當頭頂的閘刀真正要落下之時，他還是本能地選擇了和鬼舞辻無慘一樣的茍活手段。
只是很可惜——
「這一次，你沒有機會了，惡鬼！」
猩紅的空間內，由香織揮刀而起。
就在肉瘤心臟想要自爆，血痕迸裂的瞬間，一道形似紫藤花的種子倏然落下。
它汲取搶奪著【鬼血】，不過眨眼之間，就抽條開花。
枝蔓越來越密，一瞬蔓延而上，如同四面八方的天網般，緊緊桎梏住了企圖自爆的肉瘤心臟。
與此同時，更多的丶更多奇異的刀光憑空閃現。
在失去了控制之後，那些呼吸法的刀意，彷彿擁有生命一樣，它們遵循著逝去之人的意志，頃刻間化作一道道刀光的鎖鏈，緊隨而上。
鋒刃扎入肉瘤心臟的表層，徹底封死了【鬼】的後路。
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象徵，都代表了一個事實——
鬼王，這一次，這一刀，你挨定了！
哪裡也逃不掉！
【為什麼——！】
【放開！容器丶斬鬼丶沙條由香織！沙條——由香織！！！】
似乎是明白死期將至。
這一刻，形如肉瘤的醜陋心臟，終於發出了不甘的爆鳴。
它徒勞地劇烈收縮，惡意與詛咒在空間內蔓延，彷彿化作了此間怨恨的本身。
「不明白嗎？」
「你當然不會明白，鬼王。」
「所有的呼吸法，都是源於最初的日之呼吸，而從你將它們據為己有，妄圖吞噬成自己力量的開始，就已經斬斷了自己的後路。」
因為，無論是刀丶還是呼吸，那些劍士們的意志，始終未改。
——惡鬼未除，斬刃不滅。
這才是昔日的鬼舞辻無慘，今日的鬼王，真正該懼怕的東西。
「那麼，來笑一笑吧，惡鬼。」
空間之中，由香織手中的長刀高高舉起，斬滅的劍意在刀刃上匯聚。
然而，那卻不是以往的『月之呼吸』，更不是月華刀，所迸發出的任何一次輝光。
而是更加耀眼，更加熾熱的——
「喂，鬼王，你見過，天光再現的盛狀嗎？」
萬華的光耀之中，由香織微笑地注視著前方的肉瘤。
下一刻，少女湛藍的眼瞳眸光凜凜，手中的斬意如太陽墜落，一擊，全丶力丶揮丶下！
「日之呼吸，斬·照徹天光——！」
一時間，彷彿貫穿大地丶撕裂空間的耀眼光束，拔地而起，揮動的瞬間，化作一道恢弘巨大的劍光。
宛如天光降臨，驅散黑暗，對準鬼王心臟直直劈下！
肉瘤心臟不甘地嘶鳴，下一瞬，身形如泡沫一般發出了『啵』的一聲，轟然消散。
而這，同樣是一個久等的信號。
橫濱，早已化作一片廢墟的警局內
面對同時侵襲而來的福地櫻痴與上呼一，黑死牟冷靜地掀起了眼睫。
就在他準備以月之呼吸回擊，斬去礙事者的四肢時，一道耀眼的光芒，突然在黑死牟的劍刃折射而起。
這個刀光太過熟悉丶太過懷念丶而又讓他——
無比厭惡！
黑死牟執刀的手微微一動。
彷彿無聲的指引般，散落空白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如發光的拼圖，重新拼接完整。
無數的過去，浮光掠影一樣，在他的眼瞳中劃過。
有人的聲音，在耳畔接連響起。
【「小黑，你到底是誰？是過去『獵鬼人』的殘影，還是往日『鬼族』的一部分，而我又該怎麼幫助你？」】
【「……我不記得了。」】
【「小鬼，我能記住的不過兩件事……或許等有一天，你把那些東西都殺了，我也就想起來。」】
【「——上弦一，黑死牟！」】
【「繼國嚴勝，你背叛了人類，成為惡鬼，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
不同的碎片回憶，在黑死牟的眼前閃過。
而最後的最後，它們都定格在了一個畫面——
古老的宅邸前，有一個男孩欣喜地捧著一支短笛，笑容燦爛地望來，恍若太陽般耀眼，
【「……嗯，我會將這支兄長大人贈予的短笛，視為兄長大人。」】
【「即使遠隔天涯，也絕不言棄。」】
絕不言棄？
黑死牟想要冷笑，卻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哈……
什麼啊，那種東西。
不過是一支，只能吹出走調笛聲的廢品而已。
然而究竟又是為什麼，他的雙生兄弟，他所嫉妒的兄弟，為什麼能笑得那麼開心。
又是為什麼，能像這樣真的帶在身上，直到死去的最後一刻。
……不理解，他永遠丶永遠無法理解。
小黑，原十二鬼月，上弦之一的黑死牟，從作為烏鴉醒過來的那一刻起，只記得兩件事。
第一，他本該不是這副可笑的姿態。
第二，也不過是，一支斷掉的殘笛而已。
而那支殘笛上面，帶著一股令人厭惡的氣息。
就像太陽一樣的呼吸。
一如同……
此時此刻！
橫濱警局的廢墟之中
就在敵人的斬殺攻擊即將落下之時，黑死牟恍惚的眼神驟然一厲。
這一刻，男人手中的長刀橫起。
他沒有使用自己的『月之呼吸』，而是以和由香織一模一樣的起手式，高舉起刀刃，日耀的刀光凝結，等待許久的殺招就在這一秒——
一劍，劈空斬下！
【小鬼，我記起來了。】
【果然，這個呼吸，這個刀意……都讓人，十足厭惡啊！】
熾熱的刀光揮出。
一瞬間，斬擊化作了天光的黑色飛鳥，張開翅膀，清鳴著直直擊穿了福地櫻痴的身體，眨眼間，高溫揮發淨鬼血，如同一柄利箭破空而去。
「噗嗤」一聲，從恢復的人類後心穿出，直直射向了上呼一的所在。
斬入身體，洞穿心臟！
「……咳。」
上呼一正面被擊碎了心臟，應聲倒地。
「啊啊，真是漂亮的一擊啊。」
惡鬼男孩仰面倒在地上。
這一次，他能清晰感到，自己的四肢在被日光熾烤，以極其可怕的速度，飛快消失。
不過，沒關係。
……沒關係。
果然，斬鬼，你做到了。
你殺死了鬼王，那麼現在……我來見你啦。
明明是瀕死的最後一刻，仰面倒在地的上呼一，卻輕輕彎起了眼睛，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期待笑容。
他說——
「時候到了，醒過來吧……」
「我的斬鬼，只屬於我們的，鬼王。」
此刻，常暗島
「啊啊啊啊——！」
隨著猩紅空間內，肉瘤心臟崩毀，占據容器的鬼王發出了極其慘烈痛苦的哀鳴。
一個形似男性的透明剪影，在少女的體表浮現，不過剎那之間，又如同陽光下的泡沫一般，『啵』的一聲清脆碎裂，徹底消失不見。
鬼王，宣告死亡。
妖冶的薔薇鬼紋迅速褪去，某一瞬間，少女猩紅的豎瞳，變回了湛藍的圓瞳。
「沙條！」
中原中也頓時鬆了口氣。
然而，還不等他完全放下心來，下一刻，只見褪去的薔薇鬼紋又捲土重來。
這一次，它們以更快的速度蔓延上少女的眼角，在額頭綻放。
「不對……喂！太宰，她這不是完全沒有恢復嗎！到底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心急如焚。
這一刻，他簡直想要拎起某個心眼繃帶怪的衣領，用力抖一抖，把這傢伙腦袋裡的彎彎繞繞，一起抖出來。
「是上呼一。」
呼嘯的風聲中，太宰治冰冷的嗓音響起，落在中原中也的耳邊。
「那個傢伙，早就算好了一切。」
不管是產屋敷的繼承人上門拜訪，還是之後，他們作為後手，配合由香織的紫藤花秘藥……全部，都在惡鬼上呼一的計劃之中。
甚至是黑髮少女以自己為誘餌，反向侵入鬼王的意識空間，挖出鬼王心臟的手段。
他都算到了。
算得，一清二楚。
而從頭到尾，他的『目的』也在於此。
「什麼意思？說明白一點！」
中原中也皺緊眉頭，粗暴地吼道，同時拽起太宰治的衣領，帶著人躲開了迎面劈來的刀光。
「是『餌食』。」
「中也，上呼一把鬼王，當成了最後的餌食。」
這裡是常暗島，眾鬼的【誕生地】。
也將是【斬鬼】殺死了鬼王之後，吸收力量，成為新鬼王的，誕生之地。
中原中也啞然。
他鬆開了抓著太宰治衣領的手，目光遙遙地落在了戰場中央，不斷加深鬼化的由香織身上。
此刻，黑髮少女已經重新站了起來。
她額頭的鬼角破出，周身的氣勢比鬼王附體時，更加壓迫可怕，無形的刀光凜凜，纏繞在少女的身側。
某一時刻，鬼化的少女伸出手，指尖輕輕一招。
下一秒，被太宰治抓在手中【斬滅之刃】清鳴了一聲，脫手而出，溫順地落入由香織的掌心。
然而，這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黑髮少女執刀，湛藍的眼中眸光森冷，完全不見一絲熟悉的暖意。
鬼化的程度還在加深，卻隱隱有放緩的趨勢。
而當它停下來的時候——
「喂，太宰。」
中原中也冷聲開口，身體的肌肉繃緊，自動進入警戒的狀態，
「你還能喚醒她嗎，就像上次那樣。」
說話間，中原中也已然伸手，摘掉了自己的黑色手套。
顯然，上面這一句，赭發青年只不過是問一問而已，並沒有期待得到什麼有用的答覆。
然而很快，他真的聽到了一個堪稱驚喜的丶意料之外回答。
「當然。」
「……你說什麼？」
中原中也一愣，猛地扭過了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太宰治沉著的鳶色瞳眸。
「中也，用不著【荒霸吐】。」
「你可不要小看，我在阿織心中的地位啊。」
中原中也：「……」
你他【嗶——】（#港口粗話#），都什麼時候了！什麼時候了！！
中原中也想要罵人。
但事實上，太宰治並沒有說謊。
惡鬼上呼一算到了很多事，但他遺漏了兩個致命的錯處。
第一，無論是刀也好，呼吸法也好，那群劍士的意志始終未改。
——惡鬼未除，斬刃不滅。
所以這一刻，他們絕非真的，毫無後手。
而與此同時，阿織過往的【追獵】並非毫無價值。
有的時候，不斷累積的善意，同樣能喚起如同奇蹟一般的結局。
【「——蟲之呼吸。」】
呼嘯的狂風之中，一個陌生輕柔的女音在虛空中響起。
下一刻，一道纖細的透明剪影，自刀光中誕生。
如蝴蝶的倒影，有著人類女子的溫柔，衣袖間帶著紫藤的藥香和花香，踏過時空而來。
這一縷殘留的意志，彷彿無聲的信號。
【「火之呼吸——」】
【「霞之呼吸——」】
【「戀之呼吸——」】
一個接著一個。
不同劍士的幻影，在島嶼的上空顯現。
高大的劍士拔出了腰間的長刃，長髮的劍士歪了歪頭，下一刻，如若朝霞的刀光，在手中凝結而起。
數道斬擊落下，卻毫無絞殺之意，彷彿只是一道道溫柔的微風，輕柔地化解了纏繞在鬼化少女周身的刀意。
這一刻，狂亂的風突然停了下來。
一切似乎都跟著靜止了一瞬。
唯獨戰場之外，太宰治靜靜地凝視著戀人的身影。
下一秒，一把紋著薔薇的銀色槍枝，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銀色的金屬流線型設計，槍口泛著冷鋒。
它所射殺的對象從來不是人類，真正能造成威脅的，從來只有一個而已。
一如同黑髮少女將它贈與戀人時，所說的那樣——
【「太宰，萬一哪一天，我失去控制，記得開槍。」】
【「不用擔心，就算射中心臟，我也只是安靜一會兒，睡著了就好。」】
上呼一，這就是你漏算的第二點。
我和你這個可悲的敗犬不同。
他的阿織，將他視作伴侶。
於是，他的吸血鬼小姐把唯一的弱點，也一起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們擁有彼此。
所以現在——
太宰治深深地注視著戀人，他的食指勾起，扣下了扳機。
「你該醒來了，阿織。」
「我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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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恭喜鬼王，怒領便當
上呼一剛開心沒多久
就被太宰
一腳踢翻了計劃
什麼你的鬼王
那是他的阿織
阿織送的槍
意外地派上了用場
除了某個心操師
開槍的時候，手都不敢抖
太好了呢，宰，以前在港·黑積累的槍術，沒有白費誒，對吧（拍肩
太宰：「……」
第194章 Episode 194 秋後算賬
九月，在日曆翻過第二十二頁的時候，橫濱終於送走了今年尤為漫長的夏季，開始正式入秋。
比起街道上剛剛開始染紅的楓葉，與沉澱下來的氣溫，精明的商家們已經先一步嗅到了時節的商機，迅速上架了各種『秋季限定』的商品。
另一部分，甚至已經提前琢磨起萬聖節，準備撈一波大的。
城市的街道人來人往。
早起的上班族拿著咖啡，打著呵欠走入寫字樓；
穿著制服的兄長拉著幼弟，一路生死時速，終於搶在最後一秒，踩上開往學校車站的巴士。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和。
而此刻，距離當時的『橫濱異變』，也僅僅只過去了一個月而已。
理所當然的，比起遙遠的【常暗島】所發生的激烈惡戰，最初在醫院內醒來的市民們，更加在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們一睜開眼睛，都躺在了醫院裡。
又為什麼，他們會對前一天發生的事情毫無印象，就像被人直接抽走了記憶一樣。
當然，對於這些質疑，一向可靠的橫濱政府，也一如既往地給出了誠意可靠的回答。
——「是瓦斯洩露。」
新聞發布會上
負責的發言人穿著西裝，神情嚴肅地對著鏡頭，一本正經地說出了上述的結論，
「……相關部門已經對情況進行了詳盡的調查，事故發生地是位於邊緣的某個天然氣工廠，概因一位派遣人員在操作時出現了紕漏，不小心導致一部分氣體洩露，汙染了市區的燃氣管道。」
「不過請放心，在工作人員的搶修下，我們已經對事故地進行了封鎖。」
「燃氣管道也進行了二次整改，恢復了秩序，不會對市民的使用和健康造成額外影響。」
台上，精英打扮的發言人侃侃而談。
台下，一群舉著話筒的記者：「……」
屏幕外，特地蹲在直播間，準時收看發布會的市民們：「……」
好極了。
槽點過多，以至於不知道該先從哪裡吐起。
……哈？什麼叫瓦斯爆炸，造成的天然氣工廠氣體洩露？！
你怎麼不扯洋流影響呢！反正橫濱的海邊城市，海底也埋著天然管道。
就沒聽過這麼離譜的結論的！
另外那個『派遣人員』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事出突然，於是決定甩鍋實習生』的奇葩操作！
一時間，無論是新聞發布會現場，還是直播間內，都是一片死寂。
眾人嘴角抽搐，內心的吐槽欲洶湧澎湃，卻像是被噎住了一樣，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直到有一行彈幕，被某位市民抖著手敲下，緩緩地飄過屏幕，優美而不失精準地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喂，眼鏡仔，你是在把我們當傻子耍嗎？」】
沒錯！
他們又不是傻子，就算是敷衍，也好歹找個聰明一點的說辭吧？！
現場的記者們額頭青筋直跳。
但出於職業素養和個人形象，他們當然不可能像直播間裡的彈幕一樣，暢所欲言，瘋狂輸出優美的橫濱話，只能選擇旁敲側擊，另闢蹊徑。
「——請等一下，那橫濱警局的大範圍廢墟坍塌是怎麼回事？」
「我們還在附近的街道發現了大量不明利器的劃痕，還有遺留在現場的血跡。」
「坊間傳聞這是當初的『食人鬼』捲土重來，還出現了人傳人的瘟疫現象，這是真的嗎？」
「請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
台下閃光燈成片，一連串質問連珠炮似地射向發言人。
結果，這位由異能特務科花大價錢，專門請來的發言人先生，無愧於多年『馬戲團金牌經理人』的身份，愣是把質問，一個接著一個打了回去。
發言人全程面不改色，盡顯胡說八道本色。
離譜中，又帶了一絲絲合理。
「假的，經過檢驗，血跡是鴨血。」
「廢墟？廢墟是由於運輸食材的卡車意外拋錨，和橫濱警局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摩擦。」
「什麼？醫院的體檢報告沒有檢測出天然氣中毒的成分？哦，這就得感謝負責治療的醫務人員妙手回春，諸位，我們擁有一群能力出眾的醫生。」
「引起天然氣洩露的工廠和主謀？」
「很抱歉，其中涉及安全機密，暫時無法回答，但具體的派遣員我們已經做開除處理。」
「這位市民已經充分檢討了錯誤，並且保證不再從事相關的工作，請大家對他保留一點點愛的寬容。」
媒體們：「……」
去你（#橫濱粗口#）的愛的寬容啊！
艹！（#橫濱粗口#），這是什麼油鹽不進，連臉都不要的官方發言人！
當日，新聞發布會上一片混亂。
沒有得到答案的媒體們，決定自己挖掘情報和信息，但很可惜，公眾的注意力總是有限的。
很快，橫濱的市民們，就被更現實的問題吸引走了注意力。
比如，今天的哪家便利店薯片半價；隔壁老王又背著他們，給自家孩子偷偷報了補習班；家裡的貓疑似有第二個主人；老闆什麼時候發工資……
林林總總，儘是些瑣碎又真實的日常。
但有的時候，正是這樣的日常，才是眾人關心的生活。
更何況，這裡是橫濱。
發生什麼都不稀奇。
於是，在最初的熱度之後，那場關於『橫濱異變』的事件，也就逐漸淡出了公眾的視野。
與之相比，政府高層的一大批人員離奇猝死，內部經歷了一輪大換血的事態，就顯得低調得多。
成功借助這一波掩蓋，躲過了媒體和公眾的視線。
而唯一對此有所察覺的，是一間小小的民營偵探社。
「原來如此，看起來，全部都被【解決】了啊。」
武裝偵探社，社長辦公室內
江戶川亂步掃了眼情報上的名單，不感興趣地合上，隨手推到了一邊，
「唔，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一群半隻腳都踩進棺材裡的老頭，還妄想借亂七八糟的實驗，做著長命百歲的白日夢，落到這個下場，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也不好好想想，那些【鬼】的血肉，是那麼好利用的東西嗎？
辦公桌後方
福澤諭吉的臉色嚴肅，卻難得沒有開口，糾正黑髮偵探的措辭。
當然，如果這時候有人好奇地上前，翻開那份情報檔案看一眼，就會神奇地發現——
這份名單上陳列的名字，恰巧就是數日前，集體離奇猝死的高層官員。
尤其是隸屬軍隊的那一批，幾乎消失了一大片。
這並不奇怪。
有一件事，亂步和福澤諭吉誰也沒說。
既然【常暗島】不是偶然，那麼追根究柢，高層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到了這個名為【鬼】的實驗裡？
又有多少人，設法從其中獲利？
江戶川亂步曾對中島敦提過，【鬼】的種子，從更早以前就埋下了。
這句話並非謊言。
只要結合他們調查到的線索，以及產屋敷輝哉提供的關於【鬼】的歷史，就能得出一條完整的時間線。
一百年前，鬼王，鬼舞辻無慘死亡。
但殘存的【血肉】躲過了『獵鬼人』的視線，附身在人類的身上，逃到了海外。
隨後，他意外發現了吸血鬼的存在，於是決定依靠實驗，製造出最完美的容器個體。
不過很可惜，這位二代鬼王低估了吸血鬼對『混合種』的容忍度，大部分成果都被意大利的吸血鬼，【沃爾圖裡】搗毀乾淨。
幸運的是，以沙條由香織為首的幾個實驗體，成功活了下來。
除去幾個【鬼族】之外，黑髮少女的誕生，讓鬼王欣喜若狂。
——融合了吸血鬼和【鬼】的特質，不懼怕陽光，同時還擁有令人驚嘆的成長潛力。
這是個完美的容器。
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丶尋找的永恆。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鬼王的計劃才真正開始了。
他將活下來的【鬼族】作為餌料，如同盡心的花匠般，一遍又一遍地『喂』給沙條由香織，敦促少女成長。
從普通的鬼族，到實力強大的【上呼】。
月華刀丶呼吸法丶失去記憶的小黑……
這些曾經擊敗鬼舞辻無慘的利器，都成為了鬼王給予的餌料與養分。
他躲在暗處，耐心地等待著。
一遍又一遍復活上呼們，看著沙條由香織迅速從一個『新生兒』，成長為無往不利的【斬鬼】。
快了，還差一點。
就差一點點。
鬼王耐心地等待著，卻忽略了一個極其嚴重的漏洞——
他的部下，毫無衷心可言，上呼們同樣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尤其是，某個心思深沉的上呼一。
比起傲慢，視人類為螻蟻的鬼王，上呼一顯然更擅長利用人心，以此達到目的。
於是，當【常暗島】的戰爭爆發時，上呼一的計劃也開始了。
常言道，樹木應當藏於樹林中，要讓螳螂去捕蟬，黃雀才能受益。
上呼一藉著【鬼王】的血，以及對傀儡的操控，成為了士兵丶成為了商人丶成為了軍官丶成為了競選者……
他一步接著一步，滲透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方。
【鬼】的血與肉，實在是太好用了。
其中所包含的再生丶體質改造丶不死軍團……都足以讓高層心動，露出貪婪而不加以掩飾的眼神。
於是，相關的研究就這樣，隱秘的丶不著痕跡的應運而生。
唯一浮在水面上的證據，是【獵犬】。
以福地櫻痴為首的獵犬成員們，以為自己接受的是異能力者的【手術改造】。
但實際上，植入他們體內的，是早已經弱化過數倍的【鬼血】。
因為對陽光的不可耐受性，所以需要每隔半個月，就進行一次替換。
這群異能力者一無所知。
他們就是軍方高層們最好的丶活生生的試驗品。
鬼王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但他不在意。
儘管很難想像，但對於這位傲慢的鬼王來說，上呼一的做法，大概不亞於是閒得無聊的孩童，抓了一個螞蟻窩，揮舞著木棍玩耍。
實在不值一提。
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來說，它本身也確實讓【斬鬼】的成長，變得更加順利。
鬼王毫不在意，而上呼一則笑而不語。
惡鬼靜靜地蟄伏著，為最後一戰的『誕生』做準備。
而一切又一切的開端，始於淺草龍一郎。
那個由某個高層，直接授意異能特務科，向【斬鬼】發出的求助邀請。
上呼一勝券在握。
只是當時，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藉著人類的手布局。
到了最後，又敗在了某個人類的手上。
「對了，社長，福地大叔呢，他現在是什麼情況？」
像是終於想起了某個被當成【傀儡】的倒霉蛋，亂步轉過頭，看向了自家社長。
然後，亂步就見到自家社長神情一頓，向來撲克似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欲言又止的神奇表情。
「他的話——」
剛從醫院回來的社長先生，艱難地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事實上，某個被稱為『活著的傳說』的福地隊長，並沒有如其他的高層官員一樣，隨著二代鬼王死亡，跟著化成了一灘汙水。
或許是異能力者對【血肉】的適應力，又或者是受益於黑死牟所揮下的最後一擊。
日之呼吸的熾熱斬擊，揮發了他體內的大部分鬼血。
明明是受侵蝕最嚴重的那個，結果，他反而比部下更快出院，恢復了健康。
當然，這其中免不了【請君勿死】和產屋敷藥劑的功勞。
只不過在這之後，關於【獵犬】以及其中成員們的未來，或許就要另行考慮了。
原因很簡單——
「我想好了，福澤。」
彼時，特殊醫院的病房內
福地櫻痴雙目炯炯地看著友人，整個人彷彿獲得了新生一樣，眼神中透露著奇異的光彩，
「我在那場戰鬥中，親眼目睹了過去，與一群值得敬佩劍士對話，和一位【當主】對弈。」
「我見證了一場真正的奇蹟和未來，所以，我明白了！」
福澤諭吉：「……」
不知為什麼，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你明白了什麼？」
銀髮社長鄭重地問道。
然後下一刻，福澤諭吉就看到老友跟變魔術似地，『Duang』的一下從病房的抽屜裡，抱出了一沓厚厚的書，放在了小桌板上。
他的目光壯烈激動，整個人沐浴在正義的光輝下，聲音洪亮地說道，
「福澤，我明白了一件事——」
「當獵犬，是拯救不了世界的！」
「我從前的想法太過狹隘，歷史是一架滾滾向前的巨輪，個人的英雄主義不可取，歷史虛無主義只會導致災難。所以，吾等應該充分發揮每一個群眾的力量，向前——向前！」
「吾等該擔負起真正的使命，去從政，去更廣闊的國際舞台，真正改變未來！」
福澤諭吉：「……」
福澤諭吉：「………………」
那一刻，可靠的社長先生沉默了良久。
他先是看了一眼精神奕奕，臉龐閃爍著詭異光輝的友人，又低下頭，瞅了一眼桌上，那一本本大部頭——
《無產階級》
《論戰爭的起點與和平》
《赤色未來》
《發揮群眾的力量，世界人民站起來》
彼時，病房之中
福澤社長默默收回視線，陷入了一段久久的丶更久的沉默。
直到輪班的護士長來敲門提醒，病人的探訪時間結束，福澤社長才一臉恍惚地站起來。
在離開前，社長張了張嘴，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乾巴巴的一句話，
「……哦，那丶那你加油。」
偵探社內
聽完全過程的亂步：「………………」
嗯，行吧。
從結果來看，也算不錯。
至少，他不需要再擔心所謂的『天人五衰』的問題了。
話又說回來，那位產屋敷當主，真是了不起啊。
不愧是能率領【鬼殺隊】，讓一眾傳奇劍士心悅誠服的家主。
即使是夢中，話療的威力也不減當年。
當然，以上這些，無論是橫濱的瑣碎日常，還是江戶川亂步和社長私底下，關於對【鬼】的復盤，都已經成為了過往，屬於不必再提起的暗面。
此刻，某個黑髮少女，也終於迎來了她真正的大麻煩時刻。
夜晚，橫濱高層公寓內
由香織低下頭，看了一眼桌上，安靜地擺在中央，音質清晰地播放著－－
『這次算我欠一次，等我回來後，你說什麼都行』的錄音筆，又擡眼看向了對面，笑得滿臉燦爛，彷彿三月暖陽的太宰治，大受震撼。
由香織一言難盡地開口，
「太宰……這個東西，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錄的啊！你是變態嗎！」
「嗯？」
某個被戀人懷疑是變態的鳶眼青年，無辜地眨巴了下眼睛。
太宰治爽快地點了點頭，十指交叉撐在下巴處，笑容無害又燦爛，
「比起這個，阿織，你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所以，現在該兌現承諾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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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關於【惡鬼】，就此收尾
亂步和社長
隱瞞了不少秘密
不過沒關係
都不重要了
就是，阿織啊
喏，關於自家戀人
疑似秋後算賬這件事
你賴不掉的哦
第195章 Episode 195 喵
所以……為什麼要特地強調「身體恢復」，她家戀人到底想幹什麼？
此刻，公寓內
由香織望著笑容異常燦爛的太宰治，不知為什麼，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預感——
同時混合了『啊，這一刻果然還是來了』的不出所料，以及『要糟，情況似乎不太對』的莫名危機感。
再聯想到過去，某個心眼繃帶怪層出不窮的神奇操作……
這一刻，由香織的頭皮不由得一緊。
黑髮少女下意識移動視線，悄咪咪地瞅了一眼太宰治身後的窗戶。
某種想要連夜從二十樓一躍而下，扛著飛機跑路的想法油然而生。
「阿織——」
就在這時，沙發對面
太宰治像是看穿了由香織的想法般，突然眨了下眼睛，投來了充滿信任的目光，
「阿織，你絕對不會食言而肥的，對吧？」
「比如說，先假裝什麼也沒聽到，然後跳窗離開，找個最高的天文塔躲起來，等到天亮了再回偵探社。」
「一定不會這麼做的，對吧？」
太宰治的目光明亮，其中寫滿了『信任』二字。
由香織：「……」
你這不是全都猜到了嗎！
猜測就算了，為什麼還能一字不差地精確到地點啊。
難道說，這傢伙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覺醒了什麼新的讀心術異能嗎！
眼見連拖延的選項也被砍斷了——
「……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是自己許下的承諾，硬著頭皮也要完成。
由香織撓了下臉頰，深吸了口氣，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那就來吧，太宰，我準備好了！」
「——不管是徒手爬珠穆朗瑪峰，帶你去山頂看日出，還是現在就出發去北極，和白熊摔跤，又或者是潛入太平洋深海，和巨鯨戰鬥，都沒有問題！」
太宰治：「……」
「倒也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話又說回來，其他也就算了，為什麼他的戀人在這種時候，也能一本正經地提出一堆煞風景的假設啊！
一般第一直覺，難道不是親密又可愛的補償嗎？
這一刻，太宰治注視著滿臉寫著覺悟，就差揮刀上戰場的戀人，輪到他產生了一絲難言的危機感，認為有必要認真提醒一句。
「阿織，我們是在甜蜜的戀愛中哦，不是『鐵人三項』世界冠軍選拔哦！」
他才不要把珍貴的機會，浪費在這種奇怪的事情上！
太宰治豎起手指，神情嚴肅地強調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青年的話音剛落，太宰治就見到由香織一愣，露出了有點意外的表情。
「欸？奇怪嗎？」
「這樣啊……所以，是不喜歡這種的嗎。」
黑髮少女抓了抓頭髮，小聲嘀咕了一句。
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得太宰治心中一動，一個想法倏然跳了出來，直覺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的驚喜。
「阿織？」
「啊，其實也沒什麼。」
見到戀人追問，由香織擺了擺手，說出了心中原本的打算，
「就是幾個月前，埃斯梅提過，希望我認真考慮在斬殺了鬼王以後，未來新的計劃。」
「唔，老實說，這還挺難的，太過久遠的計劃我還沒有想好，但是……」
由香織停頓了一會兒，看著太宰治的眼睛，認真說道，
「有時間的話，太宰，其實我想和你去遠一點的地方，看一些風景。」
去看五千米的高山上，白色的玉蓮和雪花一起盛開。
穿過原始的峽谷森林，等待橫紋樹蛙一起張開腳蹼，就像張開翅膀一樣，從樹上滑翔到湖裡。
還有像河流一樣，浮動在地面的雲海。
深海的鯨群奏鳴般，響徹天際的悠鳴……
在伊豆的海灘懸崖邊時，由香織曾經對中原中也說過，這些東西，上面這些被人類稱為『奇蹟』的景觀，對吸血鬼來說，只是再常見不過的自然現象。
就像太陽每天會從東邊升起，環流影響大氣，讓天空降下暴雨一樣，是理所當然的現象。
然而，當戀人出現時，這些百分之百會發生的現象，卻又變成了值得去追求的奇景。
歸根到底，也只是一句很簡單的道理——
【因為有你在，所以一切理所當然，都變得有意義。】
【想要和你一起去看。】
本來，由香織是這麼打算的，但既然太宰覺得奇怪……
唔——
由香織思索地撓了下臉頰，剛準備改口說不喜歡沒關係。
正好，自家戀人有想要的東西，那就選這一邊也無所謂，下一刻，黑髮少女就感到頭頂光線一暗。
等到回過神來時，由香織已經被太宰治抓住手腕，抱著肩膀，一起倒在了沙發上。
「……？太宰？」
這丶這又突然怎麼了？
滿懷的擁抱，來得有點猝不及防。
由香織一愣，下意識想要側過頭，去看太宰治的表情。
然而，鳶眼青年的動作更快。
在這以前，他就先一步低下了頭，把腦袋埋進了黑髮少女的頸窩內，讓人無法窺見此時臉上的神情。
只能聽到一聲聲控訴落在耳邊。
像是不滿地抗議，又像是完全沒轍的失敗投降。
「好過分……阿織，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又是這樣！」
「先是對我做出超級過分的事情，然後又說出了這麼可惡的話……！」
惡魔。
他的戀人，才是不折不扣的丶殘酷又壞心眼的惡魔！
自己與之相比，未免也太過慘敗了一點！
「啊？」
這又是從哪裡冒出的控訴啊！
由香織一臉狀況外。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少女的脖子上，擁抱的力道不斷收緊。
太宰治蓬鬆的黑髮蹭在少女的臉上，癢癢的，讓由香織忍不住側了下脖子，順手把對方的頭髮撥到一邊。
儘管不太明白自家戀人又在氣什麼，但太宰治的聲音悶悶的，聽上去十足失落又可憐。
這副樣子，莫名地讓由香織幻視一隻被雨水打濕的黑貓，連頭毛都可憐兮兮地耷拉了下來。
「好吧……那，那就算了？」
由香織伸出手，安撫地順了順戀人的後背，
「不喜歡的話，當我沒說過好了，不用在意。」
「比起這個，你想要我做什……」
黑髮少女側過頭，話還沒說完，下一秒，由香織就感到脖頸一疼，又被咬住了脖子。
由香織：「……」
好極了，所以這傢伙，就跟她的脖子過不去了是嗎？
由香織的眉心一跳。
不過，時至今日，有了前幾次的經歷之後，黑髮少女已經懶得對此發火了。
只要別作死地咬出血，造成什麼莫名其妙的『吸血鬼事故』，咬……
咬就咬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由香織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放任了戀人的行為。
此刻，黑髮少女完全忘記了，對於某些一向擅長得寸進尺的心操師而言——
縱容，通常意味著喪失『領地』。
進一步把主導權交到對方的手上，使事態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阿織，我想吻你。」
客廳暖黃的燈光下，戀人泛著沙啞的聲線落入耳中。
還不等由香織反應過來，太宰治修長的手指伸來，精準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帶著少女仰起頭。
溫柔的唇舌跟著落下，熟練地扣開戀人的牙關，與之親密地交纏。
由香織的指尖微不可見地一抖，抓住了太宰治背上的外套布料。
彷彿是有意地教學般，太宰治的動作異常耐心，一點一點引導少女回應自己。
直到由香織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而此時，交纏的親吻又分開，變成了更溫柔的輕風，落在由香織的臉上。
「阿織，讓我吻你。」
同樣請求，再一次於由香織的耳畔響起。
……什麼？
黑髮少女眼睫輕動，湛藍的眼瞳泛著漂亮的水光，暫時沒有聽出這兩句話有什麼不同。
只是直覺好像……
有哪裡不太一樣。
是什麼？
由香織來不及細想，細密的親吻就像微風一樣，在臉頰上拂開。
吻過額頭丶拂過眼角。
親吻在鼻尖上，又落回嘴唇，親暱貼在唇角。
然後一點一點地，持續進犯。
「阿織——」
太宰治的手腕纏著繃帶，在掌心的位置留出短短一截。
在扶住由香織的後腦勺時，掌心跟著觸碰到少女後頸的肌膚，和手指的槍.繭一起，帶著一點粗糙的癢意。
溫熱的鼻息灑在咽喉處，小心地親吻。
由香織依舊沒有察覺到危機。
直到少女一邊的長腿被曲起，溫柔的親吻落在膝蓋內側。
「……等等！太宰！那裡不……！！」
由香織猛地一顫，反應劇烈地半弓起身，但卻被戀人不由分說地按住了肩膀。
於是，手指代替了親吻，不間斷地持續進攻。
「我想到了，阿織，我們換一個兌現的諾言吧。」
偏偏這個時候，太宰治又擡起頭，鼻尖在戀人隱隱顫抖地耳廓，親暱地蹭了蹭。
他的聲音有多溫柔，手上的動作就有多麼惡劣。
「從現在開始，阿織，不可以發出一點聲音哦。」
「然後，換我來和你說睡前故事怎麼樣？小紅帽好嗎？」
好？
好什麼好！
「太宰治——！」
由香織用力喘了口氣，火大地瞪向得寸進尺的傢伙，眼神凌厲。
可惜，明明是這樣凜然又銳利的眼神，但加上少女此刻顫抖的眸光，想要發作又只能咬牙忍耐的表情後，除了讓某個傢伙更加過分之外，完全沒有起到任何震懾的效果。
連所謂的睡前故事，也自顧自地開始。
「……小紅帽提著籃子，敲響了奶奶的房門。她看到奶奶蒙著被子，帽子低低的，連臉都遮了起來，於是奇怪地問道，奶奶，為什麼你的耳朵這麼尖呢？」
「於是，假扮成奶奶的大灰狼，這樣回答道——」
太宰治貼近由香織，把嘴湊到少女的耳邊，壓低了嗓音，以氣音輕輕吐出了一句——
「喵。」
由香織：「！！」
這一刻，過去抓住的薄弱，被毫不留情地放大。
黑髮少女整個人被戳在了弱點上一樣，肩膀誇張地一抖，連脖子上的皮膚都條件反射一樣，激起了一層米粒的小疙瘩。
原本就是糟糕的狀況。
此刻，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吸血鬼出色的聽力和感官，幾乎清晰地把每一絲異常放大。
無論是觸感，還是戀人落在耳邊的，吐氣時的音腔。
彷彿過電一樣，驟然翻滾出一種陌生又反常的感覺。
不過這一次，大概是腦內的神經都在顫抖。
「太宰！」
由香織近乎狼狽地喊出聲。
「嗯嗯，我在這裡哦，阿織。」
太宰治親吻著由香織的臉頰，語氣縱容，
「都說啦，不可以發出聲音，真沒辦法啊，那就只能重新開始故事了。」
「對了，阿織，這一次，我們換成白雪公主怎麼樣？」
「在白雪公主裡，也有可愛的貓咪哦！」
由香織：「……」
去你的可愛貓咪！
……你等著！
等睡前故事完了，馬上就把你揍成小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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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線索：
就算是心操師
也不會第無數次被直球打敗的
這一次
阿織被欺負得夠嗆
不過
其實太宰還是
手下留情了哦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
某個傢伙的原計劃是什麼
阿織也不想知道
PS.
什麼都沒有，只是睡前故事而已！！（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