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4-7-26 17:05
第96章 開導
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正式上黑魔法防御術前見識到「穆迪」的手段。
當達芙妮和慕羽從算數占蔔教室走出來時禮堂大門前已經擠滿了正准備吃晚飯的人,這群人聚在這裡不是單純地等待吃飯。德拉科馬爾福故意拖長的刻薄的語調太有辨析度了,他正在高聲念著預言家日報中麗塔斯基特撰寫的那篇關於羅恩父親的報道。
她們到時馬爾福正高聲對羅恩的母親評頭論足。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事情似乎助長了他的自信,每當有人談到那件事時他就差把「我爸爸是食死徒」這幾個字刻臉上了。
「我實在不明白德拉科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不停地找波特和韋斯萊麻煩,每次又不能討到什麼好處…..」達芙妮極其無奈地對著慕羽輕聲說。那個十一歲時同樣將傲氣擺在臉上的女孩如今也學會了收斂自己的高傲。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小迪。他哪天不這樣了我還會懷疑他…..」慕羽生生將奪魂咒這個詞吞了下去,她差點忘了這個咒語不是一個正常四年級學生應該知道的。
「換了個芯子。」她生硬地接道。
「一個被寵壞的男孩。」西奧多諾特如幽靈一般出現,又和幽靈一樣默不作聲地擠過看熱鬧的人群徑直向著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看來一時半會也吃不上晚飯,慕羽繞過禮堂直接去往一樓,她還得去密室銷毀蛇怪的所有毒牙。然而在這時一道白光飛過人群,緊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尖叫。
「是阿斯托利亞。」達芙妮拉著她直接向前面走去,到了前面她才看見一只白鼬在大理石地上蹦跶,而「穆迪」,或者說是小巴蒂克勞奇正站在大理石台階上揮舞著魔杖。
白鼬隨著他魔杖的揮舞不受控制地上上下下跳躍。
阿斯托利亞慘白著臉和她的幾個朋友站在一旁,她們明顯親眼見證了這個變化過程。
看到達芙妮時阿斯托利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姐姐。」
她幾乎顫抖著對著小巴蒂克勞奇說:「穆,穆迪教授,不,不能用變形術懲罰學生。」
慕羽沒想到阿斯托利亞竟然敢頂撞教授。她敢肯定小巴蒂克勞奇是在泄私憤,他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不過他做得的確過了,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即使性格再古怪也不會當眾將學生變成白鼬並讓其上下蹦跳。
小巴蒂克勞奇已經拄著拐杖走近阿斯托利亞,那支假腿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他那只藍色的魔眼直勾勾看著阿斯托利亞:「小姑娘,心軟了?「
白鼬還在繼續上躥下跳。
「我絕不能容忍背後偷襲這種卑劣的行為!絕,對,不,能。「他又湊近了一點,好像十分高興看到阿斯托利亞害怕的表情。
達芙妮立刻上前擋在了阿斯托利亞面前,她將阿斯托利亞拉到身後,還借此推了穆迪一把:「教授。「
在阿斯托利亞面前達芙妮就像一頭護崽的母獅子。場面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達芙妮在此時根本忘記了這是教授,一向注重學院分的她此時甚至根本沒有考慮這一舉動會讓斯萊特林損失多少分。
小巴蒂克勞奇桀桀地怪笑了起來:「你們一定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我認識你們的父親,狡猾的艾伯特。怎麼,你們想攻擊老師?或者也想嘗嘗這樣的滋味?」
那只由馬爾福變成的白鼬還在尖叫。
越說越不像話了。慕羽握住達芙妮的手,輕和地說道:「利亞沒別的意思,只是霍格沃茨確實有這樣的規定,穆迪教授。」
她將最後的名字咬得極重。
那只魔眼又轉向了她,慕羽毫不畏懼地看向那只轉動的魔眼。
「我做事,還不需要你來教。」他咬牙切齒道。
但他好歹轉身准備將馬爾福變回來。
「穆迪教授,」麥格教授吃驚地從大理石樓梯上走下,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懷裡的書全部散落在了地上,「這,這是一個學生?」
馬爾福此時已經變了回來,他淺黃色的頭發無力地搭在額前,他的眼睛通紅,就這樣了還止不住念叨著:「我會告訴我爸爸。」
整整三年了,一旦遭到他認為的「虐待」他第一時間的反應還是叫爸爸,慕羽都快被他的舉動氣笑了。
「你父親?」他瘸著腿又向馬爾福走近了幾步,「我和你爸爸也是老相識了,原封不動地告訴他,穆迪正在密切注意他的兒子……」
麥格教授在這時才找到機會插話:「穆迪,我們從不用變形術懲罰學生,鄧布利多應該告訴你了。」
「只是教訓教訓。」小巴蒂克勞奇的余光一直放在慕羽身上,她對著達芙妮輕聲低語了幾句又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後便繞過禮堂向著一樓洗手間方向走去。
「我們可以關禁閉,穆迪,還可以報告院長。」
「我當然會,」他說完一把揪住馬爾福的衣領,「你的院長是斯內普對嗎,同樣是老熟人了,走吧。」
慕羽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走廊拐角處。
晚飯時間的洗手間沒有人,連桃金娘也不見蹤影。她走到洗手台前,輕輕撫摸著隱藏在水龍頭之下的那條小蛇,當時湯姆還只是日記本中封存的記憶。他帶她來到了密室,在訴說理想時一步步將她引入預設好的陷阱。
那段十六歲的記憶想將她做成魂器,將她永遠拴在身邊永不分離。
真巧,她也有類似想法。過去,現在,將來,這樣的想法都不會改變。
她對著鏡子緩緩吐出已經練習了無數次的音節,破破爛爛的密道在眼前打開,她直接跳了下去。
蛇怪的屍體已然腐化。一排排毒牙反射著森冷的寒光。一顆顆牙齒在詛咒的作用下化為澧粉,然而還剩最後幾顆毒牙時她卻停了下來。
她一次次撫摸著光滑的牙齒。嘀嗒水聲一次次衝擊著她的大腦,昆侖墟中慕義的話像是刻在了她的心裡。
「你心軟了,他那麼害怕….」
他們眼中的永恆是不一樣的。十一歲她可以質詢乃至嘲笑永生到底有什麼好,可如今她自己反而才是最好笑的那一個。
她仍然將僅剩的幾顆毒牙悉數掰下一一收好。
從一樓洗手間出來便撞見了小巴蒂克勞奇從地窖中上樓。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只藍色的魔眼便定格在了她身上。
她向對待其他任何一位教授一樣對他禮貌地點點頭:「穆迪教授。」
小巴蒂克勞奇冷哼一聲算是答應了她的問候,從走廊擦身而過的瞬間他還未有所動作便隔空傳來了她的聲音:「等會去八樓,站在那段空白的牆邊只用想著一個絕對隱蔽的空房間,一扇門便會為你打開。」
雖然他們幾次短暫的合作都十分愉快,但小巴蒂克勞奇始終對她充滿了戒備。一個強大的人,便寓意著脫離掌控的危險。
他進入有求必應屋時慕羽正借著魔杖在一塊木頭上憑空雕刻。屋內除了這一截木頭便外只剩下了一張沙發,一張茶幾和稍遠處的一台書桌。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的光線在沒有任何裝飾的室內極為刺眼。
她仍然專心致志在雕琢著那塊泛著輕微紫光的木頭。上一次制作傀儡已經是二年級的事了,還要花時間熟悉。她歪了歪頭,不滿意地打量了一下目前的作品。
「鳳凰社沒有任何動靜?」小巴蒂克勞奇原本以為她會直接開口教訓他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都已經想好了如何去反駁她,但慕羽卻直接問起了鳳凰社的事情。
「他告訴你了。」復方湯劑的效用在此時慢慢減弱,他在逐步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此時這裡只有他們二人,他也不用急著喝復方湯劑。
魔眼迫不及待地彈跳著從他的眼眶中迸出,他一把將其緊緊抓在了手中。那只假腿在沒了用武之地後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慕羽直到他完全恢復了模樣才停下雕刻,轉而倚靠在牆上:「關於叛徒,關於麻瓜首相,他都告訴我了。」
他們之間於這些事上沒有必要隱瞞。
「康奈利福吉不聽鄧布利多勸告,於是鄧布利多決定讓亞瑟韋斯萊團結魔法部的有識之士。我們的敵人已經改變了,這將是一場比從前更加艱苦的戰役。」他模仿著鄧布利多的語氣,慕羽差點以為鄧布利多就在身邊。
「鄧布利多總喜歡將不必要他承擔的責任攬在肩上,」小巴蒂克勞奇離她越發近,他想在她的眼睛中找尋到一星半點害怕不安的情緒,然而卻失敗了,「他很果決,執行力也極強,這也是他的弱點。康奈利福吉可不會對他感恩戴德。」
「將魔法部大部分事務包括監視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都交給了盧修斯馬爾福,那個膽小鬼,牆頭草…..」小巴蒂克勞奇陰沉著臉道,他從不會掩飾他對盧修斯馬爾福的鄙視。
「馬爾福做不了戰士,要我說連做個陰謀家也不太夠格。只有逼著牆頭草去做他不能做也不願意做的事情時這棵草才有可能倒向另一邊。」
慕羽靠在了沙發上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已經整整兩個晚上沒能好好休息,她還沒到完全摒棄睡眠的地步:「坐。」她輕柔地對小巴蒂說道。
小巴蒂克勞奇坐在了離她最遠的地方,她也不以為意:「牆頭草有牆頭草的用處,更有他們自己的理想和欲望。不可能奢望人人都同你、同那些關在阿茲卡班的人一樣忠誠。」
「不用你來教訓我,」小巴蒂克勞奇原本想對她舉起魔杖,但想到他們至少還要合作不少時間,他也不一定能在她這裡討到好處,就又興趣缺缺地將魔杖放下,「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饒恕了他們?甚至承諾將挪威的傳承獎勵給他們!那些叛徒,那些渣滓!他們怎麼有臉面…..」
「所以你看見盧修斯馬爾福的兒子便再也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要借他的兒子給他一個警示?不要忘了你現在扮演的身份,小巴蒂克勞奇。」
還沒等他發怒慕羽的聲音已經緩和了下去,她平視著他淺褐色的眼睛說道:「美國九州一旦有一方成事,英國魔法部又落入我們手中,將會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為了信仰,為了一縷希望,他們只能更加瘋狂,迫不及待地將身心奉獻給神靈。純血巫師為了維護自己的榮耀只會更拼命地和其他人爭,爭搶法脈,爭搶和神靈的距離、爭搶對神靈的虔誠。而你已經取得了最有利的位置,一條法脈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你應該看得更遠,而不是著眼於十三年的得失。」
她不由分說將厚厚一疊紙遞給他。小巴蒂克勞奇接過略略一看便發現密密麻麻地全是麻瓜的內容。
伊凡將所有資料都貼得很詳細,堆疊到如今都快成一座小山。克勞奇當然知道在大洋彼岸正圖謀的大事,當慕羽將這些東西交給他時他隱約明白了。
「我要…」他喉嚨干澀,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藏在鳳凰社總歸太危險,鄧布利多還沒有老年痴呆。你這樣的人折在這太可惜,」她又將這一堆文件朝他懷裡送了送,「我知道很難。但麻瓜都能掌握乃至精通的道理,你這樣的巫師沒有理由學不會。」
她復又坐下揉著額頭:「延長復方湯劑的時效,不僅僅想讓你在霍格沃茨行走更加方便。在麻瓜面前突然就變形會嚇著他們的。」
「我還以為我會去魔法國會…」小巴蒂克勞奇似是還沒從這樣的驚喜中緩過神,他珍而重之地抱著一堆紙,仿佛這就是他的第二條命。
「你這樣的人去哪裡都一樣。現在你拿的是施了魔法的信,雙方不需要魔力都可以在上面貼東西。伊凡每周會將所有東西整理好送過來,記得查收,」她沒有正面回答小巴蒂克勞奇的疑惑,「至於你的問題,為什麼不看完給我一個答案呢?」
「那你呢?到時候你在哪?」小巴蒂克勞奇第一次沒有反駁她,此時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
慕羽抓住了腰間的玉佩,指尖細細撫摸質地溫潤的玉佩,小巴蒂克勞奇也不催促她。他執著地等她說出一個回答。
「去我應該去的地方。」她取下玉佩將其來回晃悠,美玉透出的螢綠同蒼白的光線共同在牆上投下一道淺淺的光影。已經被她收起來的毒牙仿佛還閃著銀光。
不論是棋盤上的角逐還是天道最終的安排,她都不允許湯姆裡德爾離開。
「我昨天告訴他我們之間出了一個叛徒…..」
「你懷疑了我。」慕羽閉上眼睛把玩著玉佩。
「你想知道他說了什麼嗎?只要你問我,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巴蒂克勞奇帶了幾分不懷好意地蠱惑。
他注定要失望了。慕羽看上去根本沒有一點好奇的樣子:「盯緊斯內普。」
「他也說過一樣的話,」小巴蒂克勞奇仍然不死心,「你就一點也不好奇他對我合理懷疑的回應嗎?」
「明天黑魔法防御術課見。但願你能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你能想像三年只有一個正常老師的感受?」
「你不僅討厭,還十分無趣,黑魔法防御……」小巴蒂克勞奇輕蔑地冷哼一聲,「你已經學到了很多…..與之相反的東西。不過你會滿意的。鄧布利多和真正的穆迪密談過很久,他告訴穆迪,年輕一代的童話應該逐步結束了。魔法從來只是一種形式,最關鍵的卻是承載魔法的信念。」
「信念….」慕羽喃喃重復這個詞,她敢保證鄧布利多尚且不知曉他們的全盤計劃,「真了不起。這一年真正的穆迪就沒想過要教學生多少魔法,他到霍格沃茨來教書的目的是灌輸信念。還有誰的信念會比一個身經百戰的傲羅更加堅定?學校啊….真是一個好地方。」
「在關心學校前我勸你關心關心九州,那個叫沈續的可不是一個忠誠的合作伙伴。掌握神靈解釋權的人輕易便能自己成為神靈。」
「他的心思我明白。他的確聰明,也愛犯蠢。竟然讓信徒做領導人…」
「你的手怎麼了?」小巴蒂克勞奇忽然頗有興趣地問。
一截手腕在她揉額頭時不經意間露了出來,干枯的皮膚完全不應該生長在一個女孩的手上。
慕羽迅速將手腕遮起來,難得沒了好脾氣:「滾出去。」
「這樣對教授可不是很禮貌。」
「不想讓我向你念惡咒就立刻滾,」她的魔杖穩穩指向他,「我敢保證你躲不開,我也不會停。」
就憑世界杯上對付那幾個執事的手段小巴蒂克勞奇就清楚她所言非虛。
他掏出酒壺一口將瓶中的復方湯劑喝光,又將魔眼重新安上:「不管你有什麼秘密,它瞞不了多久。」
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向著門口走去。
等到他走出門後慕羽手中才出現了一小瓶晶瑩透明的藥水,她直接將藥水灌了進去。
藥一入口她便直接滑到地上,蜷縮著身子,哪怕事先下好了無聲咒,咒語也差點被衝破。她一只手死死扣住另一只,不讓自己叫出聲。
那一塊枯死比之前面積更大,從手肘直覆蓋到了手掌,如今又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消失。
等到這片枯死灰敗徹底褪去時手背也被她自己掐得血肉模糊。
--------------------
第97章 平權
慕羽第二天就明白小巴蒂克勞奇所說的驚喜是什麼了。
他拄著拐杖艱難地站在講台上,那只魔眼密切監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盧平教授給我寫了一封信,你們已經有了一些對付魔法生物的知識,但這遠遠不夠。我有一年時間教你們真正的巫師之間的東西,比如對付黑魔法…..」
在說到對付黑魔法時大多數人都在暗自竊笑。
「很好笑?」他一開口便沒有人敢出聲了,尤其是這裡的大多數人都見識過他怎麼將馬爾福變成了一只白鼬,「你們當然對黑魔法不陌生,畢竟其中一些人家學淵源…..除非你們樂意我繼續幫你們延續家族優良傳統…..否則就打起精神,時刻保持警惕!」
他突然咆哮道,高爾嚇得直接將魔杖掉在了地上。慕羽知道他對這些人的父母印像極差,如果是穆迪,面對一群食死徒的孩子,恐怕也很難保持更好的態度。一旁的達芙妮輕微抖了一下,昨晚在禮堂門廳前的勇氣蕩然無存。
小巴蒂克勞奇顯然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誰能告訴我一個非法的咒語,一個可以直接將你送進阿茲卡班終身監禁的咒語?」
一片寂靜。繼剛才的那番話後即使家裡沒有出過食死徒的學生也不敢輕易多言。他的那只眼睛轉到慕羽身上,慕羽卻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她用過的咒語大概讓她在阿茲卡班住到下輩子都沒問題。
西奧多諾特罕見地舉起了手。他很少在除魔藥課以外的課上主動發言:「有一個咒語,鑽心咒。」
「你是諾特的兒子?我和你的父親也是老相識了。」他對照著花名冊慢條斯理地說道。在提到他父親時西奧多諾特垂下頭,好像小巴蒂克勞奇提到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小巴蒂克勞奇打開講台上的一個抽屜,裡面用玻璃蓋照著三只大蜘蛛。他抓出一只並用魔杖指著它:「鑽心剜骨。」
蜘蛛在講台上不停翻滾,輕微的尖叫籠罩了整個寂靜的教室。慕羽注意到小巴蒂克勞奇的一直用余光注視著講台下方,有幾人在見到翻滾尖叫的蜘蛛時臉上已經出現了興奮的表情。
達芙妮的指尖都白了。
足足五分鐘後蜘蛛才停止了翻滾,一動不動地癱在了講台上。小巴蒂克勞奇將蜘蛛掃到一邊:「這個咒語一度非常流行。這比用拇指夾或者刀子管用。極端地痛苦,有兩名傲羅因為這個咒語至今還住在聖芒戈。」他沉痛的語氣好像真的在為他們而惋惜憤怒一樣,但在提到鑽心咒時他的語氣中明裡暗裡都透出蠱惑和誘導。
這份演技實在難得。
「那麼,還有誰知道其他的非法咒語?」
「我,我爸爸說,還有,還有奪魂咒。」達芙妮自從上課開始便一直在發抖。
「你爸爸說得沒錯,」他又指著另一只蜘蛛:「魂魄出竅,」蜘蛛開始在桌子上翻跟頭,甚至跳起了踢踏舞,「完全受我控制,我想讓它干什麼它就會干什麼,想讓它活就讓它活,想讓它死它便能在我的命令下以任何一種形式死去。奪魂咒能夠抵御,下一節課我便會教你們。」
全班人都鴉雀無聲,慕羽敢肯定比起抵御奪魂咒有些人更期望能夠施展它,誰不喜歡得到操控人心的權力。
「最後一個咒語,」小巴蒂克勞奇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你知道嗎?」
「阿瓦達索命咒,死咒。」慕羽平靜地說道。現在她不用達芙妮提醒都能感覺到西奧多諾特毫無掩飾地探究與打量。
小巴蒂克勞奇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抓起最後一只蜘蛛,蜘蛛在他面前無力地掙扎著,卻逃不開鉗制住它的手掌,一道綠光閃過,蜘蛛軟綿綿地掉了下去。
「死咒,殺戮咒,沒有任何破解方法。目前只有唯一一個人逃脫,而那人就在格蘭芬多學院。」
達芙妮一直盯著那只死掉的蜘蛛。她的臉色已經和墳墓中的屍體沒有任何區別了。
「你們必須了解什麼才是最糟糕的,你們不希望像這只蜘蛛一樣。以上三個咒語統稱為不可饒恕咒,這就是你們要抵御的東西,你們需要隨時隨地做好准備,永遠不能松懈,時刻保持警惕!現在把這些都記錄下來。」
達芙妮的筆記本掉在了地上。自從看到那只蜘蛛死在面前後她就一直很不對勁。出人意料地小巴蒂竟然一揮魔杖幫她撿起了那本筆記本,他掃了一眼達芙妮一直佩戴著的那枚胸針:「漂亮的裝飾。」
「謝謝您。」達芙妮小聲道。她記錄時墨水好幾次滴在了羊皮紙上。
這堂課終於在煎熬中度過。一下課達芙妮便直接拉著慕羽向教室外走去,慕羽也只是看了小巴蒂克勞奇一眼,在沒人注意時飛速地說:「精彩的一堂課。」
達芙妮一路拉著她一言不發地向樓下走去,到了一樓庭院時慕羽才找到機會叫住她:「小迪,走慢一點。」
達芙妮放開了她,終於說出了自下課後第一句話:「他真可怕。」
「向我們演示一下而已,他有一點說得沒錯,我們要抵御的就是這些東西。」不可饒恕咒只不過是一個引子,世界上還有遠比不可饒恕咒更加可怕更加莫測的事物。
也許因為情勢今非昔比,達芙妮逐漸考慮得更多。她總覺得慕羽對此太過平靜了。
她接受得太快了,好似這一切都微不足道。
這個朋友,真的如同表面上那樣簡單嗎?
從開學就持續的好心情在周末的有求必應屋中煙消雲散。
「北歐所有麻瓜政要被人重重保護,」慕羽懶洋洋地拿著雙面鏡,重復了一遍阿維德斯剛剛才告訴她的消息,「鄧布利多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他們以為我們會用奪魂咒,」阿維德斯都沒多少擔憂之色,「世界上有比奪魂咒更加便捷的方法。人心才是最完美的奪魂咒。」
「讓麻瓜內鬥,借此將原本想要保護他們的人清理出去,最終換上我們的人。」慕羽加快了轉動玉佩的速度。
阿維德斯被她噎了一下,著實沒想到這個怪胎反應會如此迅速。不過他對此接受能力還是不錯,畢竟他從來看不清這個怪胎腦袋到底是怎麼運轉的。
還是今天真正的目的重要。
「家養小精靈比麻瓜更值得注意。需要一套更嚴密的體系來監管他們,挪威不僅牽涉武器庫,還牽扯到至關重要的法脈和通往德姆斯特朗的密道。一旦有家養小精靈…..」
「但是需要人手,需要魔力,挪威每一個巫師都異常寶貴。」她一針見血地指出。阿維德斯低下了頭,很明顯他也極其顧慮這個問題。
「將負責聯通德姆斯特朗的家養小精靈徹底隔絕,並且不要讓它們意識到在干什麼。它們思想簡單,又如此忠誠於信仰,不會有多少心思。」
慕羽在這方面無比肯定,她接觸過他們,奴性的烙印已經深深刻入血脈,又在一代一代的遺傳中被強化。他們如同被設定好的程序,一旦運行就絕對不會更改。
「你們說得,一模一樣。」
剛出口阿維德斯就後悔了,這個怪胎像是抓住了什麼一樣,擺出一副一探究竟的架勢:「既然他也做出了決定,為什麼還多此一舉告訴我?」
她說得輕巧,然而就算相隔萬裡阿維德斯也從薄薄的鏡片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明明距上一次見面也才一年不到,她卻越來越可怕。
「他下了命令,」逐漸地阿維德斯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必須將所有情況原封不動告訴您。」
他將頭垂得更低,如果能當場消失他也不會介意。
「嗯。」過了很久對面才傳來一聲輕哼,那股越發凝重的壓力也逐步消退,緊接著鏡中人影消散,鏡子也變得和普通鏡子沒有多少區別。
她走了。
阿維德斯這才發現整場談話中他動都不敢動,以至於半邊身子都快僵掉了。
禮堂門廳那的氣氛則恰恰相反。
慕羽走到那時那裡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她走在人群最末尾,正巧撞見羅恩踮起腳在為哈利和赫敏念大理石樓梯下的一則關於爭霸賽的啟示。啟示上告知幾個學校代表將於十月三十日傍晚抵達,當天下午的課程將提前半小時結束。
「太棒了!」哈利忍不住歡呼,「斯內普來不及給我們下毒了。」
他退後一步撞到了慕羽,當他發現撞到的是什麼人時周圍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走了。
「羽,是,是你,」哈利干巴巴地說,赫敏在這時悄悄戳了他一下,他不解地看向赫敏,後者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慕羽向他們打了個招呼:「你說得沒錯,哈利。當然我什麼也沒聽見。」
她隨著他們一起緩慢地走向門廳。羅恩在這時已經興奮地問她:「九州一直很神秘,他們第一次向外展示魔法界。他們用什麼施法?和我們一樣穿袍子嗎?他們有沒有神奇動物?」
「行了羅恩,」赫敏打斷他,「你在這裡纏著羽有什麼用?下個星期你就能見到了。」
「如果現在我什麼都告訴你了到時候就沒意思了,「慕羽溫聲附和赫敏,」過幾個星期你就什麼都知道了。我保證昆侖會以最驚艷的方式出場。」
這是他們慣有的風格。大家都聚在一起時總忍不住要炫耀一番,更何況是面對他們一直瞧不起的人群。
慕羽已經在斯萊特林的長桌看見了達芙妮,她正准備和幾人道別,赫敏卻猶猶豫豫地拉住了她。她聽見一旁的哈利有些無奈地嘟囔了一句:「spew.」
「羽,我知道你和斯萊特林的其他人不一樣,我相信你不會有一些偏見,」赫敏看了看斯萊特林的長桌一眼繼續道,「你在東方長大,不知道你聽過家養小精靈沒有?」
她不止聽過,還接觸過。他們實在是極為單純。至今篤信是神靈恩賜了他們現在的生活。但赫敏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家養小精靈了?
她走神的時候赫敏已經不等她回答便繼續慷慨激昂的陳述:「他們是巫師的奴隸!強迫勞動!奴役勞動!甚至在霍格沃茨的廚房中都有一大群家養小精靈。他們給我們做飯,生火,換床單,卻從來不敢出現在我們面前。羽,你忍心就這樣心安理得享受奴隸勞動帶來的成果?」
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奴隸,只有為別人編織的理想。
她不願在這方面和赫敏爭辯,赫敏願意去實踐自己的理想,她為人編織理想,兩人的道路本就不一樣,因此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赫敏,可他們願意這樣。」
這是巫師界的主流觀點。
沒想到赫敏義憤填膺,攔住了她的去路:「可是這不對!他們的思想已經奴化了,我們必須拯救他們,解放他們。我成立了一個協會,只用付兩個銀西可購買徽章加入協會,這筆錢將用於家養小精靈解放事業。我們不應該理所當然地接受他們的付出。」
慕羽只想打發她:「抱歉,赫敏….」她盡量讓自己顯得愧疚一點,同時也在努力找著一個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我不知道你對這筆錢的具體計劃,我也認為家養小精靈他們說不定不太願意…..」
「我當然對這筆錢有詳細的規劃,」赫敏信誓旦旦道,「這筆收入將用來印發傳單,向更多人宣傳我們的理念。家養小精靈不願意是奴性思想,我們不能任由這樣的思想繼續發展下去。」
「那我付兩個銀西可,不,我給一個金加隆,」慕羽無視羅恩一副「你瘋了」的表情,她無意和赫敏在這些小事上糾纏,她更無意於和她爭論引導小精靈自己發聲比為他們發聲更重要,「我贊賞你的精神。但你也知道斯萊特林的態度,因此我可能只有在錢財和精神上支持你。一個金加隆,相信你會物盡其用。」
赫敏難以置信的神情讓她覺得萬分好玩,不介意隨口說一句:「解放他們首先要了解他們。圖書館有大量的書籍能夠幫到你。」
對一個群體尚還不了解,更無從談它們的理想,便急急忙忙想著去還它們自由。
也不知是天真得可笑還是傻氣。
她說得禮貌而溫和,所有理由都完美得挑不出錯。赫敏在拿到那個金加隆後極為激動,幾乎要將她因為知己:「羽,太謝謝你了。我當然理解你,」她不停在包裡翻著,最後摸出一個徽章,「就當一個紀念品,你也算是我們的一個名譽會員。」
說完她便一溜煙向圖書館方向衝去。
哈利卻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慕羽出這一個加隆只是想擺脫赫敏一樣。他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
慕羽坐到達芙妮身邊盛了一塊糖漿餡餅。達芙妮看見了剛才那一幕,實在無法理解:「格蘭傑每天淨干一些荒唐事就算了,你也陪著她瘋?一個金加隆,我知道你錢多,但也不是這樣花的。」
「一個金加隆換來她從此不在我耳朵邊念叨還是很值。」
這個話題很快被她們兩人揭過去。達芙妮重新和她討論即將到來的爭霸賽:「塞德裡克一定會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我終於能見識見識東方法術是什麼樣子了。」
「你會見到的。」慕羽望向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烏雲在天上翻湧,一如隱藏在爭霸賽表面下的波濤。
--------------------
不會虐身,基本都是有驚無險。總之好人道德困境,惡人因果報應。沒有絕對的無敵角色
第98章 集權
還沒等到各學校代表團到來,一則消息便占據了預言家日報頭版頭條。
「福吉發的什麼神經?」達芙妮將報紙揉成一團仍在桌上,「對所有巫師以家庭為單位進行…人口普查登記?」
自從收到最新的預言家日報後達芙妮難得地將這份報紙翻來覆去讀。慕羽拾起被揉皺的紙張,將其一點點撫平:「我以為你不會關心這些,和我們沒有多大關系。」
事實也確實如此。政治上的明爭暗鬥離校園太遠了,往往等校園意識到變化時,真正擺在桌面下的較量早已結束。
福吉能做出這種事她一點也不奇怪。如果到如今這個地步魔法部都還沒半點動靜的話她不介意換一批願意做出動靜的人。
「爸爸…」剛起了個頭達芙妮便不願意再說下去。內心的疑慮連阿斯托利亞都沒有告訴,更何況是朋友。
慕羽裝作沒聽見,繼續不緊不慢地將報紙折疊收拾好。
「你怎麼看?」達芙妮輕咳一聲,湊得離她近了些,「只是咱們間無聊說說。」
這樣的話總有幾分欲蓋彌彰。達芙妮自然也明白這點,她極力表現出像是對這樣的事陡然起了興致一般,指著報道中的一行,幾乎不怎麼看就能背誦得差不多:「福吉部長宣稱是時候改變巫師界長久以來散漫無紀律的現像,以期更好應對未來任何變化,保護廣大巫師權益。法律執行司司長阿米莉婭伯恩斯堅決反對,表示此舉侵犯巫師隱私,耗材耗力,福吉部長應為發表此番言論帶來的影響全權負責。據悉,伯恩斯家族受惠於阿不思鄧布利多…」
她逐漸放低了聲音,最終囁嚅著不知該如何說。對面人平和的眼神竟然使她下意識打了寒顫。
是因為和自身無關而漠不關心,還是她本身便對這類事有不同於常人的洞見而見怪不怪?
達芙妮不敢往深處想。
「我有點害怕,羽。我,我總感覺這只是個開始。」她語無倫次道,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單純地傾訴恐慌還是謹慎地試探。
慕羽耐心聽完了她的全部傾訴,見她確實沒有什麼話要說了才道:「不要輕信報紙,小迪,」她表現得和其他學生一樣,對遙遠的政治充滿了迷惑和抵觸,「他們總喜歡誇張,制造看點。」
隱藏在浮誇和刻意制造的對立之下的本質才理應讓人恐懼。
「如果你今天是來和我說即將開始的普查,那你就可以走了,鄧布利多。」福吉靠在椅背上,還沒從鄧布利多突如其來的造訪中緩過神來。
他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魔法部不是霍格沃茨。」
不客氣的言語沒能讓鄧布利多動怒。看向康奈利福吉的目光平靜中還夾雜著幾分憐憫:「我以為你知道目前實施這種政策的後果,」他每走近一步康奈利便退後幾分,「在不適當的時期集權只會成為敵人的工具。」
康奈利福吉臉漲得通紅,鄧布利多越是風輕雲淡,他的心裡便越是難受。
他梗著脖子道:「我看不出現在這個時候能有什麼敵人!」
「哦,我以為我們都知道,」鄧布利多眼神逐漸深邃下去,他輕嘆了一聲,顯得無比誠懇,「康奈利,我懇求你,懇求魔法部放下成見,放下對權力的執著一道合作。現下當務之急是對魔法部進行一次必要肅清…」
他主動放低的姿態沒能讓福吉緩和,反而發出一聲刺耳的怪笑:「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樣好換上你的人,像金斯萊,伯恩斯,韋斯萊…」
「我認為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鄧布利多直接打斷了他,「巫師普查提出的時間太巧合了,如果部裡有人,伏地魔能在第一時間接觸到所有巫師資料…」
在聽到那個名字時康奈利福吉臉色越發紅了,他幾乎歇斯底裡:「那個人他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你休想摧毀魔法部這十幾年來的努力!」
「似乎我們之間沒有談的必要了。」鄧布利多沒有同他發火,但福吉最討厭這副波瀾不驚的語氣,仿佛他只是鄧布利多腳底下的一只蟲子。
「我請您出去,以魔法部部長的名義!」他只能用更大聲的吼叫掩蓋內心的慌張卑微。
鄧布利多加重了嘆息,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壁爐中:「不要被權力迷了眼,康奈利。」
不管暗地裡幾方如何動作,爭霸賽仍然如期而至。
代表團到來的前一個星期城堡中所有人都極為緊張,不管是肖像和盔甲都被擦得锃亮。在那一天沒有人願意認真聽課,每個人都在猜測幾所學院的代表將會以怎樣的形式前來。魔藥課下課後幾乎所有人都是不約而同向著各自的公共休息室去,又迫不及待穿上鬥篷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門廳。
斯內普正在命令斯萊特林的所有人排好隊:「我不希望任何人在這樣的時刻做出給斯萊特林丟臉的事。」
當他犀利地眼神掃向人群時即使是馬爾福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慕羽隨著眾人走下大理石樓梯,在清冷的夜色中她卻想著魔法部的新規。
康奈利福吉心中的種子終於萌芽了。
更有趣的是,除了讓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多在他面前誇了誇鄧布利多外,她什麼都沒干。福吉便急不可耐地沿著她想要的軌跡走了下去。
人群在這時出乎意料地安靜。大家都立在寒冷地晚風中,只有幾人時不時低語幾個學院代表將會以怎樣的方式前來。
「如果我沒有弄錯,布斯巴頓的代表應該已經來了。」站在教師後排的鄧布利多喊了起來。
他話音剛落天空中便出現一架由十二匹飛馬拉著的粉藍色馬車從禁林上空掠過,每匹馬都和一頭大像差不多。馬車飛得越來越低,最後穩穩地降落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馬車的車門開了,一個身穿淺藍色長袍的男孩跳下馬車打開一個金色的旋梯,他畢恭畢敬往後一跳,一個塊頭極大的女人率先從馬車中鑽了出來,她從頭到腳裹著一件黑緞子衣服,手指上閃耀著華麗的蛋白石。
鄧布利多首先鼓起掌來,其余學生也跟著鼓掌,那個女人露出了一個優雅的笑容。
「歡迎您,馬克西姆女士。」
「鄧布利多,希望您一切都好。」馬克西姆用低沉的聲音回答。
「非常好,謝謝您。」
馬克西姆隨意向後揮了揮手:「我的學生。」大約十幾個裹著絲綢長袍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學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們站在馬克西姆巨大的陰影中仰望著眼前的霍格沃茨,眼裡全是敬畏。
「他們還沒來?卡卡洛夫,瓊斯,哦,我差點忘記了,還有九州….」
「他們隨時都會來,您是想在這裡等還是進去暖和一下?」鄧布利多說。
「謝謝您,還是進去暖和一下吧。」
鄧布利多引領著馬克西姆和她的學生向著禮堂走去,他們走過時其余人還聽見馬克西姆在和鄧布利多討論誰來照料她的馬。此時越來越冷了,大家都仰頭巴巴地看著天空。
就在此時一道藍色的閃電劃破遠方的天空,緊隨閃電之後的便是轟鳴的雷聲,禁林的樹葉在強風中嘩嘩作響,一個黑點由遠及近而來,到了近處才發現那是一只翅膀寬大如鷹一般的鳥,它每扇動一次翅膀便帶起一陣電閃雷鳴。這只鳥後面拉著一架造型古樸的車廂。
「是雷鳥。」達芙妮小聲對慕羽說。
雷鳥帶來的風暴還未停止,憑空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啼叫,原本黑色的天幕也被暈染出五彩的顏色,像落日時一層又一層鋪於天際的霞光。繽紛的色彩與雷鳥煽動的雷電交相輝映,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撕碎了星空的寧靜,在夜幕破開的缺口中互不相讓,遠遠看去竟有一種詭異的美。
一只羽色華麗,頭似孔雀體大如雞的鳥拖著同樣華麗泛著青色的九根尾羽向著城堡飛來,清脆的啼叫在此時蓋過了雷鳥煽動翅膀的轟鳴。尾羽如同一把精致的畫刷,所過之處盡皆被染成五彩之色。
「孔雀。」隊伍裡有人開始胡亂猜測。
「不,是雞。」
「胡說,那是不死鳥。」
「那是青鸞,」慕羽湊近達芙妮低聲說,「最接近鳳凰的鳥。」
昆侖為了這次的亮相下足了本錢,最後一只雄性青鸞一直圈養於昆侖,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將其帶了出來。
地上的其余人很快就沒有功夫再關注天空,湖面微微抖動了起來,先是一架黑色的桅杆浮出黑湖,緊接著一艘怪異的大船升出了水面,舷窗散發著幽暗朦朧的微光。
那艘船緩慢地順著黑湖的波濤顛簸著向湖岸駛來,一只鐵錨噗通一聲被扔進淺水區,一塊木板啪地一聲搭在了岸上。船上的人正在上岸,他們每個人都裹著厚重的灰色毛皮鬥篷,唯有領頭之人的鬥篷由銀白色質地柔軟的皮毛做成。
他的步履蹣跚,在城堡熹微燈光映照下顯得更像一具行走的骷髏架子。
「鄧布利多,」他走上斜坡時勉強對著鄧布利多擠出了一個笑容,「老伙計,你怎麼樣?」
他聲音沙啞,比鄧布利多更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好極了,謝謝你,卡卡洛夫教授。」
卡卡洛夫當年在魔法部面前可是供出了不少人。小巴蒂克勞奇看向卡卡洛夫的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和仇恨。卡卡洛夫在注意到「穆迪」正看著他時立刻打了一個冷顫。
他像是一個被判死刑卻又不知何時是死期的犯人,稍微一點風吹草動便足以讓他膽戰心驚。爭霸賽結束後他必死無疑,慕羽低頭看著手中的戒指想著,就算現在留著他也不過是湯姆存心的,他要讓卡卡洛夫飽受煎熬後在擔驚受怕中死去,以此來懲罰他過去的背叛。
一旁的驚呼拉回了慕羽的思緒:「是威克多爾克魯姆,梅林啊,那可是克魯姆。」
隊伍中有好幾個女生都在瘋狂翻著口袋:「我能讓他用口紅在帽子上簽名嗎?」
「我竟然一只羽毛筆也沒有戴。」
在眾人都爭相踮起腳尖試圖看清克魯姆是什麼樣子時,兩道罹風裹挾著飛揚的塵土向著門廳外的大理石樓梯刮來,吹散了方才人群中因克魯姆到來而產生的興奮與激動。雷鳥與青鸞幾乎同時降落在地,它們雙腳穩穩地踩在禁林前,落下時只激起了輕微的泥土。此時青鸞掠過而產生的五彩霞光已經變得極為清淺,像一塊覆在朦朧夜色中的薄紗。
一群人也輕盈地從青鸞身上跳下。雷鳥後面所拉的車廂中也當先走下了一個身材豐腴,看上去面目慈和的棕色頭發女人,她有一雙在黑夜中極為顯眼的淺黃色眼睛。城堡的燈光在她的眼中灑下一片溫暖的光影,像燈光下流動的琥珀。她的後面同樣跟著一群男男女女,他們一下車便好奇地打量眼前宏偉的城堡。
卡卡洛夫輕哼了一聲,轉而對鄧布利多說:「你不介意我們先進去暖和暖和吧,威克多爾有些感冒。」
他直接示意一個男孩上前走入燈火通明的禮堂,看上去根本不願意和伊爾弗莫尼與九州的人打交道。
在伊爾弗莫尼和昆侖的人就快走到大理石台階下時鄧布利多已經張開雙臂,聽上去他對這幾所學校的人的到來無比高興:「你們都經歷了漫長的旅途,希望旅途中一切順利。」
「承蒙您關心,鄧布利多,順利極了。讓我想想,我們已經有多久沒見面了,四十年還是五十年?」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校長極為熱情地握住了鄧布利多的手,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學院的校長,更像是一個慈祥溫和又有些嘮叨的母親。
「四十九年,瓊斯,」鄧布利多極快回應,不等她繼續說下去便又握了握一旁寧岳的手,「歡迎您,寧先生。」
與去年暑假相比寧岳整整瘦了一圈,眼底也盡是憔悴之色。慕羽原以為經過了那樣的動蕩之後寧岳至少會坐鎮昆侖,卻不想他還是來了英國。
是內部的陰謀,還是因契約的效力而不得不來?
理由於她而言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麻煩您了。」寧岳後面還跟著十來個學生,她一眼就看見沈棲桐在對她使眼色,不過礙於場面不好相認。
「我們帶來的坐騎勞煩您請人看護。」他幾乎是在強打精神。那只青鸞自落地後便一直高昂著頭,旁邊的雷鳥瞥了青鸞一眼,拍了拍翅膀,卷起了一陣微風,也同樣高高揚著頭顱。
「我們的獵場看守會十分高興的….」
「青鸞乃古獸,挑剔難養,九州目前也只余下這麼一只,希望貴校的獵場看守足夠了解青鸞的習性。」一個學生突然插話。
「我相信霍格沃茨的獵場看守有這份能力。」
寧岳一開口那學生便嘟囔了一聲縮進了人群,足可見他在學生中的威信。
伊爾弗莫尼的校長一直在旁邊靜觀,直到這時她眼珠略略轉了轉,才爽朗地大聲說:「我們的雷鳥也托給您照看了。別看雷鳥是保護動物,但它性子野得很,讓你們那個獵場看守看著辦就行。」
她轉而招呼著後面伊爾弗莫尼的學生:「親愛的,快進去吧,別凍壞了。」
慕羽將幾方之間的暗流湧動全部看在眼中,夜色掩去了她眼中暈出的一絲笑意,這幾個人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
第99章 取舍
霍格沃茨的學生隨著幾所學校的人一起進入大廳,今天的場景讓太多人大飽眼福。即使知道這樣做不太禮貌,但許多人仍然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來自九州和美國的學生。伊爾弗莫尼的學生穿著藍色與莓紅色相間的長袍,長袍外面裹了一層厚重的黑色披風,他們非常自來熟,在剛跨入禮堂時已經與周圍的人交談起來了。
「你們的城堡很壯觀,就是死氣沉沉的。」
「剛才路過的地方就是居住著許多神奇生物的禁林?馬賽諸塞州,就是我們那也有一片類似的林子,我們還有一座山頭。」
而九州的人相比起來就太過於安靜了。他們都穿著寬大的白色道袍,袍子的下擺繡著標志。在外面這樣的標志統一了一些。統共只有三種。一種是一只肖似利劍的毛筆。應有的筆身被有著古樸花紋的劍身代替,只在末端處凝成了毛筆筆尖的模樣。一種則是蘊有五行之色的八卦圖,最後一種更簡單,只是一叢蒼翠欲滴的青竹。
他們雖然著裝各有差異,但在進入城堡時都帶著仿佛已經排演好的打量審視的表情,似乎在暗中將霍格沃茨和他們自身的學院進行比較。
在九州的人也徹底步入禮堂後有好幾道目光有意無意落在了慕羽身上,有好奇,有不屑,有關切,更有不加遮掩的惡意。慕羽若無其事地和其他人向著斯萊特林的長桌走去。布斯巴頓的人已經在拉文克勞的長桌前落座,德姆斯特朗的人猶豫了片刻後還是由克魯姆帶頭向著斯萊特林的長桌走來。在他走來的一瞬間馬爾福蒼白的臉色都亮堂了幾分。
伊爾弗莫尼的學生沒有多加猶豫便向著赫奇帕奇的長桌走去,一小部分走向了格蘭芬多。而九州的人大部分也走向了格蘭芬多,他們似乎都不太想和慕羽接觸,毫無意外只有沈棲桐坐到了她身邊。
兩個人單獨看沒什麼,但坐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視覺衝擊。慕羽的美如同一汪清冽的山泉,沁人心脾,沈棲桐則是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遠遠地便能感受到她的熾烈。
有好幾個男生頻頻向著這邊回頭。
「小羽,我這個暑假都很想你。如果不是…」 她神色黯淡,將這個話題囫圇了過去,「本來應該和你一起看世界杯的。」
慕羽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臉上的遺憾悲傷挑不出一絲差錯:「我..我也沒想到。」
四周僅僅只有小聲得不能再小聲的討論。這也顯得她們間的對話突兀。
對面的達芙妮自沈棲桐一坐下便好奇地盯著她瞧。
「看見沒有,那就是東方魔法學校。那是他們的校服嗎?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圖案。」
「他們的衣服看著還挺酷的。」
不時有這樣那樣的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傳來。
禮堂被施了無痕伸展咒,即使多了幾十人也不覺得有多麼擁擠。教職工已經依次落座,除了各個學校的校長外還多了兩個魔法部官員。其中一個是多日不見的巴蒂克勞奇,他的眼神略微呆滯,一身巫師長袍被他極為怪異地穿在身上。
慕羽握著手中空空如也的高腳酒杯,她施的那個奪魂咒似乎有些過頭了,即使解除後克勞奇這個人也基本廢了。但他也活不了多久。
坐在教工桌上的寧岳此時向她點了點頭,她立馬調整過來露出了一個靦腆的微笑。
寧岳坐在鄧布利多身邊倒一時分不清誰年齡更大。
「晚上好,女士們,先生們,幽靈們,還有,特別是,貴賓們,」鄧布利多站起來笑著望向所有外國學生,「我懷著極大的喜悅,歡迎你們來到霍格沃茨,我希望且相信,你們會在這裡度過歡樂舒適的時光。」
布斯巴頓一個用圍巾裹著腦袋的女生冷笑了一聲。
「爭霸賽將於宴會結束後正式開始,我現在邀請大家盡情吃喝,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鄧布利多坐下後卡卡洛夫立刻湊了上去和他交談起來。
霍格沃茨廚房的家養小精靈為了今天的宴會應該忙碌了很久,他們面前堆滿了五花八門的菜肴,比任何一次晚宴都要豐盛。
她夾起一只蟹粉小籠包,家養小精靈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相比一年級味道更為正宗。但她再也吃不出從前的味道。
她一點點吮吸著鮮嫩的湯汁。達芙妮突然哎呀了一聲,被汁水噴了一臉,有幾滴還澆在了她的盤子上。
達芙妮小心翼翼揮動魔杖念了一個咒語將身上清理干淨:「抱歉,羽。這是東方的魔法食物?」她狐疑地看著盤中的食物,有些不敢吃下去。
沈棲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倒不帶任何惡意,溫和地向達芙妮解釋:「沒有魔法。你拿著叉子從上面小孔戳下去湯水就不會噴出來了,再用叉子在上面開一個小洞,慢慢吸湯汁。」
「這是沈棲桐,昆侖學院副院長的弟子,」在達芙妮沒發問前慕羽便立刻引導兩人認識,「棲桐,這是達芙妮格林格拉斯。」
「我知道你。小羽寫信提到過…」 沈棲桐眼睛亮了亮,本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達芙妮戴著的那枚胸針吸引了。
慕羽面上仍然一派沉靜如水,但暗地裡卻飛快借著桌布的遮掩劃了一個手勢,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沈棲桐眨了眨眼,她剛才隱隱感到那枚胸針上覆蓋著陣法,然而當她再看過去時那枚胸針再無什麼特別之處。
也許是舟車勞頓眼花了。
「我早就對你很好奇了,」這點小插曲很快就被揭過,「其實我對整個西方魔法界都很好奇。九州的一些書本中提過幾句西方,但是…..」
她環視了四周才小聲說:「從小師父便教導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用自己的腦袋去想。」
說到師父時她的語氣沉重,隱晦地看向了慕羽。
毋庸置疑這裡的師父指的不是寧岳。
她沒有注意到慕羽握住高腳杯的力道緊了緊。達芙妮戴著這枚胸針不是一日兩日了,就連鄧布利多和學校教授都沒有看出任何異常,沈棲桐卻似有所覺。
真正實力想來也不是那麼簡單。
達芙妮更感興趣了:「正好,我也對東方特別好奇。可惜羽從沒去過昆侖。」
她們很快聊得極為暢快,慕羽不得不和沈棲桐調換了位置好讓她們坐在一起。社交是達芙妮的專長,這幾年達芙妮在這方面的能力突飛猛進,早就沒有了一年級時的稚嫩和刻意。沈棲桐也完全沒有自稱的那樣對西方魔法界一無所知,很快她們就像結交多年的密友一樣。
「昆侖官方統一有三種院徽。第一種上半部分為劍身,下半部分為筆尖。古劍寓意出世,而毛筆筆尖意為入世,整個標志合起來像征著在入世中歷練本心,在世俗的打磨下尋出世之道。而竹寓意堅韌不拔,品性高潔,表明追尋大道途中亦應像竹一樣不屈不撓。而陰陽八卦則代表學院根基。昆侖注重生命與靈魂的奧義,又曾與當地原有流派進行過結合,因此陰陽八卦強調五行陰陽平衡,交相互生。」沈棲桐向達芙妮娓娓講述每一個像征意義,也難得她能用英文將這麼多復雜概念解釋清楚。
「那有些像霍格沃茨的四大學院。不同特性不同追求的人被分入四個學院,拉文克勞像征智慧,赫奇帕奇像征勤勞與忠實….」
「世界上每個魔法學院總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嘛。」
慕羽任由她們兩人各自交談,她時不時在一些地方補充上兩句。盤中的甜點已經消失,金色的盤子一塵不染。鄧布利多已經站了起來准備宣布爭霸賽事宜。
她的目光和小巴蒂克勞奇那只藍色的魔眼交彙,她迅速移開。小巴蒂克勞奇在暗示她,今晚是時候在比賽的選拔流程上做手腳了。
懸在頭頂的燭光輕微晃動,灑下一片剪影,夜空中一顆星星也顫顫巍巍地晃動了一下,在烏雲的遮蓋下無力地失去了光澤。
斯內普似有所覺望向小巴蒂克勞奇,然而在他的眼中「穆迪」又死死瞪著正和鄧布利多交談的卡卡洛夫。鄧布利多一邊與卡卡洛夫交談,一邊用余光注意著每個人的反應,他的手指歡快地敲打在厚實的橡木桌子上,好像在無聲演繹著一首樂曲。
慕羽握緊高腳杯,將最後一滴果汁一飲而盡。
當鄧布利多站起身來時每個人都向前探著身子,面對著一張張揚起的充滿期盼的臉他也沒有賣關子:「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幾個世紀以來最特別的爭霸賽即將開始,在說明活動程序前請允許我先介紹兩位來賓,魔法部國際合作司司長巴蒂克勞奇先生,魔法部體育運動司司長,盧多巴格曼先生。」
後者贏得的掌聲明顯比前者更多。在鄧布利多介紹他時巴蒂克勞奇只是機械地站起身,好在他的性格本就如此,也沒有人過多注意他。
「…他們將會和我們幾位校長一起組成裁判團,對勇士的努力做出評判。今年的比賽項目克勞奇先生和巴格曼先生已經審查過了,在仔細商討後我們仍然決定保留過去的傳統。一共有三個項目,在學年不同時間舉行。它們將從不同方面考驗勇士。」
此時費爾奇遞上來一個盒子,慕羽死死盯著那只盒子,不止她一個人這樣做,每個人的目光都被那只盒子吸引。只是她所求的和他們完全不一樣…..
「負責挑選勇士的是一位公正的選拔者,它就是火焰杯,」鄧布利多用魔杖在盒子上緩緩敲了三下,盒蓋吱嘎打開了,鄧布利多從其中掏出了一只被削得極為粗糙的木頭高腳杯,杯中跳動著明亮的藍白色火焰,「每一位想要競選勇士的同學,都必須將他的姓名和學校寫在一片羊皮紙上扔進杯中,明天晚上,高腳杯將選出它認為最能代表五個學院的勇士。為了避免年齡不夠的同學經不起誘惑,我要畫一條年齡線,任何不滿十七周歲的人都不能越過這條線。」
「雖然我理解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但真可惜不是嗎?」沈棲桐小聲對著慕羽說,「你不夠年齡,不然我們就可以公平公正地切磋一場了。」
「霍格沃茨也藏龍臥虎,」慕羽平靜回應她,「就算我到了年齡火焰杯也不一定選得上我。」
「那….要不要我幫你投進去?」她開著玩笑,顯然也沒將這個當真。
「鄧布利多也會想到這點。他一定會做好防範。我猜每個人只能投一次。」
「也是,」沈棲桐輕笑一聲,「而且如果這樣做師父非撕了我不可。對了,等會別忙著走,師父有話想和你說。」
此時鄧布利多已經在做最後的囑咐:「最後,我想提醒每一位參賽同學,爭霸賽不是兒戲。火焰杯具有極強的契約效力,一旦你被選中成為勇士,就不容許退出。好了,我認為大家應該睡覺了,晚安。」
沈棲桐拍了拍慕羽的肩,又和達芙妮打了一個招呼,才起身跟著其他人向門廳外走去,幾所學校的人應該早就商量好了居住的地方。
「小迪,你先回去吧,你知道….」慕羽看了看已經向她走來的寧岳。
達芙妮理解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羽,晚安。」
「晚安。」
大家應該都累壞了,沒過一會四個長桌已經空空如也,倒映在光滑桌面上的燭光逐漸侵蝕宴會的喧囂,為整個禮堂覆上一層冰冷。
寧岳已經在她身邊坐下:「小羽。」他只說了一句後又不肯多說了。
「寧爺爺,有什麼事嗎?」慕羽在他面前仍然一如既往的乖巧而沉靜。
寧岳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他一直認為內向又懂事的女孩。她的個頭相比去年又抽高了一截,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總是長得十分快。她也變得更加內斂了,他一時竟也難以猜測她究竟在想什麼。
夏天鄧布利多前往九州同徐煜密談過,至今無人知曉他們談過什麼,不久之後徐煜便莫名遇難、有人闖入昆侖。哪怕理智告訴他背後必是那幾個執事造孽。
然而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巧合到他冒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願相信也不敢信的可能。
更別說在魁地奇世界杯出事後鄧布利多在信中委婉地暗示。
小羽才十四歲,她既不追求純血至上,更不渴望永生,她又有什麼理由和伏地魔攪合在一起?
「小羽,」寧岳認真地盯著慕羽的眼睛,在這樣頗有壓力的注視下她也面不改色,「自從知道魁地奇世界杯上發生的事後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四名前往英國觀看比賽的執事都莫名失蹤了。好在你沒什麼事。」
「是嗎?」她輕輕說,「當時一大群人衝擊營地,到處都亂糟糟的,我還和格林格拉斯先生失散了,回去的時候他告訴我那天晚上有人失蹤,沒想到居然是執事。」
她作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所有反應滴水不漏。
寧岳重重嘆了口氣:「夏天有人闖入昆侖學院,又發生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事,最近情形不太好,一直沒來得及給你寫信。我的立場也…」
「我都懂,」慕羽輕柔地說,「您要忙的事太多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您不必過多牽掛我。但竟然還有人闖入昆侖學院,膽子也太大了…..」
寧岳又端詳了她半晌,沒有接話,反而直接提起了她的爺爺:「其實我同子懷,也是結拜過的兄弟。」
她表現得極其震驚,實際已然推測了幾分:「我,我不知道…」
「是子懷授意我和他們保持距離,否則我也坐不到如今這個位置。」
他像哄孩子一樣拍了拍她的背,哪怕斯人已逝,再提及仍有無限感懷:「我們主張避世,直接還權世俗,多的是人不那麼想。子懷曾說若不通曲直,遲早我們都會消失。革新需要義士,同樣也需要人在暗中守望星火,」他有些哽咽,「可惜我沒能實現他的願望。」
「寧爺爺….」
寧岳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安慰:「除了天下,他這一生只剩你一個牽掛,你要平安快樂地活下去。」
慕羽在暗中握緊拳頭,又很快松開:「我一直記得爺爺的願望。」
「小羽,我這輩子沒有孩子,雖然不能明確表露情感,但你和棲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幫助你,和子懷在時一模一樣。」
眼淚滑落得無比自然,且全是真心實意。
「您,其實不用如此。」
她再一次利用了自己的感情。
棋盤上沒有親情,更沒有什麼托付與願景,冰冷的棋盤,無盡的虛空之上,只余下生死。
--------------------
第100章 引導
「大晚上你專程讓我出來就是為了親眼見證你將哈利波特的名字投進火焰杯?」慕羽斜靠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門口,幽暗的地窖在冬日將時間都模糊了,她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不錯的幻身咒。」
小巴蒂克勞奇維持著穆迪的樣子,每一個字像是擠出來的:「那個麻瓜給的那堆東西,我看完了,現在就給你一個答案。」
自從上次他偶然發現她手上的問題後,他們間能不交流就不會交流。
現在他說有了答案,慕羽也不過分期待,始終仰頭看著天花板,好似那上面有什麼可研究的一樣:「說來聽聽。」
她說得太理所當然了,完全一副老師考驗學生的架勢。然而時間有限,現在也不是計較態度的時候。
「美國魔法國會同麻瓜隔離太久了。不管是裡面的老頑固,還是觀念稍微開放的巫師,在對麻瓜抵觸上完全一致,」說起正事時他比平時正常多了,一字一句也說得很慢,顯然邊說邊在組織語言,「薇歐拉那個女人…十幾年前我看她不順眼,現在也別指望我對她有什麼改觀。她在魔法國會經營十幾年,能頂著一堆家庭污點和克裡斯汀鬥得旗鼓相當,勢力必定不小。我們不管怎樣插手,都有可能被這個女人察覺利用。倒不如從麻瓜入手。」
魔咒完美地將兩人的聲音掩蓋,原本就幽深迂回的走廊在夜色中更為滲人。就連幽靈也不會在這個時間游蕩。
慕羽不再看著天花板,轉而不躲不閃地看著那只瘆人的眼睛,一改起初的隨意:「非常好,繼續。」
這還是她第一次明確誇獎他。
不知為何,小巴蒂克勞奇心中湧起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麻瓜擁有力量後巫師的權威受到挑戰。這一步棋,是在倒逼魔法國會做出改變、維護權威。從中可以編出太多理由了,因為巫師長期與神保持距離,引起神靈不滿,使得麻瓜獲利。只要步入神靈牧場,神靈便會守望每只羔羊的理想…」
他的音調顫抖,足可見他自己也受著這幅藍圖的誘惑:「這一切,僅靠那個低賤的麻瓜不行。需要一個巫師,一個偽裝成麻瓜的巫師,一面監視控制麻瓜,一面注意魔法國會的動向。」
對於他的激動慕羽沒有多說。她率先向禮堂方向走去,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跟上。他第一次沒有同她嗆聲。
「你既然看完了所有東西,定然也明白了伊凡是如何利用那個咒語的。說說看。」
她問得越發隨便,倒真像老師在考教學生了。不過小巴蒂克勞奇暫時沒工夫計較這些。他尚且沉浸於被賦予如此重大任務的喜悅之中。
「他沒將咒語給政客,而是悄然在南方散播。那群…激進群體,」 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個新詞,說起來尤其拗口, 「變化的形勢在蠶食他們身為多數族裔最後的優越感,他們的理想最為迫切,信念最狂熱,也最易走向極端。」
他們走到了禮堂門口,立在正中的火焰杯幽幽發著藍光。
「不,任何一個群體都有可能走向極端,沒有容易不容易,」幽幽藍光在她瞳孔裡不斷跳動,「端看哪個極端對我們最有利,最容易被利用。如果沒有我們可利用的,那便從中創造出能用的價值。」
他們站在了年齡線之外。
「因勢利導,因地制宜,這是一個人教我的,」她此時鄭重的神色容不得他回避,「冷靜,耐心,狠辣,果決,聰慧,這些不用我說你也能領悟透徹。但之後你面臨的不是如何悄無聲息讓一個男孩送死,更不是如何在兩個對立陣營中充當傳聲筒,而是一條條,一縷縷利益相互糾纏環繞,一個個團體相互爭鬥,卻又神奇地能立馬放下矛盾走向合作。比起以上那些品質,我想這一句話才是我想送給你的,也是我唯一能送的。」
小巴蒂克勞奇古怪地看向她,兩人難得能這麼心平氣和交流:「我十四歲的時候,還在想著如何變得更優秀,讓那個人正眼看我一次。」
「我期許的對像早就不在了,因此剩了大把時間琢磨更多事,」提到這她沒有多少傷感,看了眼跳動的火焰杯,「快點動手吧。你不能指望我跨過鄧布利多設下的年齡線。」
他暫時沒有動:「還要給你傳個話。」
他又堆出那樣畸形可怖的笑容:「他這周末會在霍格莫德尖叫棚屋等你。還有除非你想讓我潛入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辦公室,否則最好盡快找到可以替換流液草和非洲樹蛇皮的原料。」
「光靠一張嘴可琢磨不出配方,」她一直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在聽到第一句話時動作停滯了一下,「快了,青蛇蛇皮可以完全代替非洲樹蛇皮,雙生蓮也可以替換流液草,現在只是在調整劑量。」
「斯內普不大對勁。鳳凰社會議中小天狼星布萊克建議鄧布利多直接開除斯內普,你猜猜鄧布利多的回應是什麼?」
一顆流星從透明天花板上劃過,尾部拖出長長的光亮。
「他信任斯內普,並且堅定地向其余人保證他絕對不會倒向食死徒,」對於這一結果她沒有多麼驚奇,「你引導了小天狼星布萊克向鄧布利多提出這個意見。」
「憑他們之間的關系還需要我去引導?」他發出了一聲怪異的輕蔑的冷笑,「斯內普向來巧舌如簧。主人復活後第一件事便是和曾經最忠誠的西弗勒斯長談。他在這方面從來不會手軟。」
他輕易跨過了那條年齡線將一片羊皮紙丟入了火焰杯中,抽出魔杖正要對火焰杯施咒時一道紅光已經先他一步融進了火焰杯。
「參加比賽的人夠多了,而霍格沃茨只需要一個勇士,你說呢?」火焰杯中的火焰在此時陡然騰升了幾米高,又迅速回落,將慕羽清淺的笑容暈染得詭異又瘋狂。
小巴蒂克勞奇恨恨地走出年齡線:「你跟阿茲卡班那群瘋子一模一樣,」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他故意拖長了語調,「他們快出來了。貝拉特裡克斯可能不會特別想看見你。」
「看來你對曾經的住所念念不忘,」慕羽不等他發怒便徑直向著公共休息室走去,「晚安。」
在她轉身的時候一粒極為細小的光點融入了小巴蒂克勞奇的身體中,他本人則對此一無所覺。
第二天是周六,早晨原本應該清清冷冷的禮堂已經擠滿了人,火焰杯被擺在最醒目的位置,四周圍了一大群人。禮堂的天花板上也掛上了萬聖節特有的標志。慕羽步入大廳時就看見達芙妮和沈棲桐坐在斯萊特林的長桌上嘀嘀咕咕。
僅僅一個晚上她們的關系就已經這樣好了?
她繞過圍著火焰杯的人群正准備向著長桌走去,此時正有幾個昆侖學院的學生投了名字後從人群中擠出。他們在昨天所穿的長袍基礎上加了一件披風,不同樣式不同顏色的披風在禮堂中也形成了一道特有的風景。但在看到慕羽時他們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不屑。
有一個人甚至明顯想要說什麼,但這時沈棲桐看向了這邊,他的同伴使勁拉了他一下,他才不甘不願地離開。
他們忌憚沈棲桐。
她氣定神閑地坐在達芙妮旁邊徑自拿起一片面包,正在抹黃油時坐在對面的沈棲桐對她說:「別理他們。」
「他們對我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畢竟沒能進昆侖的都是廢物。」她不在意地對沈棲桐笑笑,算是回應了她的好意。
沈棲桐輕輕拍了她一下:「胡說些什麼呢,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她不習慣這樣的親昵,悄悄避了避:「你已經把名字投進去了?」
「那當然,」沈棲桐微笑著看著達芙妮,「小迪看著我投的。」
竟然那麼快就到了互稱小名的地步。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伊爾弗莫尼學院的人簇擁著一個淡金色卷發的俊朗男孩走出來,他皮膚比任何人都要蒼白,似乎從出生開始就沒有曬多少太陽。即使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家也很難雕琢出那樣一張完美得毫無瑕疵的,精致得過分的臉。他穿著伊爾弗莫尼學院的長袍,他的長袍上是一只展翅飛翔的雷鳥。
此時他被眾人簇擁著也不見絲毫傲慢與得意,仿佛剛才只是把一張無足輕重的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伊爾弗莫尼的學生,菲爾加西亞,」達芙妮湊到慕羽耳邊道,「伊爾弗莫尼的優等生,麻瓜出身。」
這也不奇怪為什麼菲爾加西亞那張英俊的臉對斯萊特林的女生沒有那麼強的吸引力。但達芙妮在提起麻瓜出身這幾個字時早就沒有了一年級時的傲慢與輕視,她像是單純地在感慨一個非巫師家庭的學生能取得如此優異的成績是有多麼不易。
菲爾加西亞擦著斯萊特林的長桌而過,向著禮堂外走去,慕羽清晰聽見不遠處馬爾福一伙人小聲說了一句:「泥巴種。」
也不知他們是在嫉妒菲爾加西亞的外貌還是他的能力。
「為什麼偏偏是星期六,我們要到晚上才能知曉最終的結果,離第一個項目甚至還有接近一個月,」達芙妮一直在攪拌眼前的燕麥粥,「我從來沒發現周六那麼難熬。」
「去倫敦逛逛怎麼樣?我從來沒去過倫敦。」沈棲桐眼睛亮了亮。
「我們不能…..」
然而還沒等她說完沈棲桐已經繼續道:「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只要在晚宴前回來他們就不會知道。我們先去霍格莫德再在那裡用傳送符去倫敦。今天是萬聖節,倫敦市中心肯定很好玩,你還可以把利亞帶上。」
達芙妮瞪大眼,她相信就是最勇於冒險的格蘭芬多也不會提出這種驚世駭俗的提議,然而她的確心動,她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極其單調,對角巷和莊園附近的小鎮已經是她所能觸及的全部。倫敦,麻瓜口中繁華的都市…..還可以帶上利亞,她最近被穆迪的課嚇壞了。
「羽…..」達芙妮猶豫地試探,「你想去嗎?」
「斯內普教授布置了一篇論文,我要去圖書館查資料。你帶阿斯托利亞出去逛一逛吧。」
慕羽委婉地拒絕了她的邀請,還沒等她繼續說下去沈棲桐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這種事情我在昆侖做過很多次了。我肯定會把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平平安安帶回來。」
「那你們去吧,我在霍格沃茨掩護你們,」她已經從長桌上站起身,「玩得開心。」
「我們會給你帶東西回來的。」
達芙妮已經拉著沈棲桐准備去找阿斯托利亞,慕羽還聽見她小聲對沈棲桐說:「我沒有麻瓜的錢,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給加隆變形,梅林,我的變形術一塌糊塗。」
和達芙妮相處了三年,她從來沒見過達芙妮發自內心愉悅的樣子。
在禮堂裡她便和她們分開了,圖書館自然只是一個說辭。周六原本應該是城堡外空地最喧鬧最擁擠的時候。三年級以上的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前往霍格莫德,各種佐科笑話店的玩具在空地上飛舞,費爾奇怎麼叫嚷也無濟於事。就連低年級的學生也願意走出城堡坐在草坪上透透氣。
今天的草坪上卻空無一人。只剩下好不容易從厚重雲層中透出的一縷陽光在草地上無力地跳動著。
她緩慢向著打人柳走去。
在她快要接近打人柳時,卻在草坪上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
西奧多諾特穿著長袍,專注地捧著一本魔藥學書籍仔細閱讀。長袍上沾染了不少露水,不知道他已經在這裡坐了多久了。
她正准備繞過,西奧多諾特卻忽然從書本中抬頭,像是不經意地問好,仿若開學時的尷尬沒法生一般:「早上好,羽。」
她不得不停下來:「早上好,西奧多。」
西奧多諾特比開學時陰沉了許多,從這一學期開始他離周圍的同學更遠了。她偶爾會在圖書館撞見他,聽聞沒有課時他在圖書館一坐便是一天。
在慣例的問候之後他們兩人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西奧多的眼睛一直看著她,似是有話想說,但句子到了嘴邊卻又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她一直耐心而又禮貌地等待著他,即使已經在想辦法怎麼支開西奧多諾特。
「不去霍格莫德?」西奧多復又將視線重新投向書本,仿佛這只是隨口一問。
「今天很多人大概沒有心思去,一個人在霍格莫德逛也沒意思。城堡裡他們又都在討論火焰杯,我出來走走。」
「達芙妮呢?」他將手中的書籍翻過了一頁。
「達芙妮帶著沈棲桐--就是昆侖的一個學生,去參觀城堡了。」
西奧多像是對這些事情再沒有了興趣,繼續將注意力投入在手中那本厚重的魔藥學書籍中。
「晚宴上見。」她迅速和他道別,繼續沿著黑湖邊緣行走,黑湖上升騰而起的霧氣很快擋住了她的身形,在西奧多諾特眼中她逐漸與蔓延而上的水霧融成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她走得太快,也太急了,她甚至來不及聽他沒說完的話。
他們之間的距離比無邊的黑湖還要遼闊。
他已經找不到一年級時看著那面鏡子的小女孩了。
--------------------
悠于 2024-7-26 17:05
第101章 糖果
尖叫棚屋比去年更加破舊和陰森,一年的時光再度腐蝕了這間搖搖欲墜的屋子。一層又一層的灰塵,破爛不堪的家具,嘎吱作響的地板都預示著不可回避的腐朽。
「湯姆。」慕羽總是很輕易就能找到他。他早已習慣規避任何可能的光明,站在最陰暗的角落,與腐朽和黑暗融為一體。
沒有回應。慕羽也不期待他的回應,她更不想詢問他冒著風險前來霍格莫德的原因。這裡離霍格沃茨太近,尤其是如今幾所學院的校長全部在霍格沃茨,一旦被發現…..
「不止我們一方想要籠絡巨人。」在長久地沉默後湯姆裡德爾才說出第一句話,即使在昏暗的尖叫棚屋中他也清晰地看見慕羽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他厭惡地拂去袍子上沾染的一縷灰塵,他對這具全新身體的珍視已經達到了近乎病態的程度:「埃弗裡前往巨人聚居地時撞見了海格那個蠢貨。」
「他們知道誰才是能帶給他們利益的一方,」她斷定道,「難道巨人還會倒向鄧布利多?」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值得湯姆專程到霍格莫德來找她。
「誰能讓他們肆意妄為,誰便是他們投靠的對像。他們的腦袋裡只能裝得下那麼一點東西,」 他毫無征兆地抓住她的手,「我明天會去阿茲卡班放出他們,至此我真正的家人便全部團聚了。」
他的腔調實在古怪。即使知道在他眼中那些人很可能連人都難算上,她仍然感覺家人這個詞一下下戳著永遠也治愈不了的傷口。
她下意識想要松開他,但當發現湯姆在帶著她幻影移行時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們無聲無息出現在倫敦一條偏僻破爛的街道,不遠處市中心街道的喧囂一點點擠入這片逼仄的空間。
「下個星期回家吧。」
在剛落到地面時慕羽感覺一片冰涼落於耳垂,像滑落的雨滴般轉瞬消逝。
他再一次用上了這個詞。
然而意識到湯姆帶她來到何處時她便沒有多余心思糾結措辭了。
這條街道她只匆匆看過一眼,這裡也是她努力想要逃避的地方。想遺忘的記憶反而像頑固在腦海中扎根的樹木。
奧利維亞就在這裡生下了她,就在街道盡頭那座肮髒混亂甚至夜晚還會進行不正當交易的公寓樓。
如今她只看見一片凌亂的廢墟取代了那棟樓。
「是我干的,」湯姆裡德爾如同毒蛇般嘶鳴的聲音回蕩在慕羽耳邊,他緊緊攥住她的手,修長的指甲狠狠刺進她的手心,仿若這樣就能將她牢牢掌控在手裡,「就在三天前,我親自動的手。羽,再也不允許回望你的過去,再也不允許流連你的從前。」
她只能和他一樣,沒有親人,沒有過往,只有永恆的將來。
慕羽遙望著那片廢墟,周圍的人似乎對這種意外早就習以為常,甚至沒有人願意多看那裡一眼。她眨了眨眼,奧利維亞的記憶在她眼前一幀幀飛速閃過,溫柔的面龐和她從前幻想的母親形像逐漸交融,又在記憶中湮滅。
她恍若又聽見那一晚高塔上的狂風呼嘯,慕義在昆侖墟對她不懷好意地引導:「他沒能對你動手….」
他應當都是明白的。寧岳和鄧布利多一次次抓住她唯一的軟肋,想將她扯回光明。
可是她不會回去,也回不去了,他也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湯姆裡德爾,你這個瘋子,」慕羽回握住他冰冷的手,重復著她已經說過好幾遍的句子,「我過了緬懷曾經的年齡。但我仍然答應你,瘋子。」
只要他能承擔代價。
他們沒有重新幻影移行回到霍格莫德,湯姆裡德爾拉著她繼續向這條街道的盡頭走去。絕望與貧窮排擠了喧囂與歡樂,將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染上了灰敗頹唐的色彩。在經過那片一直沒有處理的廢墟時,慕羽看見幾個青年還在全是爛磚亂瓦的廢墟中興衝衝翻找著什麼。
「他們從生下來就學會了怎麼尋找食物,天賦異稟的人甚至還學會了搶、騙。」沈續的話忽然縈繞在她的耳畔。
世界上有太多所謂的「留守區」,它們像一塊塊暗瘡一樣在繁華的角落滋生,醜陋不堪。但暗瘡一旦惡化發膿,便足以顛覆繁華。
「你在想什麼?」
他們此時正穿過最後一條破舊陰暗的小巷,小巷的盡頭,便是人聲鼎沸的鬧市。繁華的都市和五十年前戰火紛飛的倫敦重疊成一道早在時間中破碎的身影。
短暫又脆弱的生命理應早日被了結。
慕羽偏頭看向站在她旁邊的人,剛才的陰霾狠戾仿若只是錯覺。湯姆在需要的時候會變得非常體貼耐心,他生來就擅長這個。此時他正溫柔地笑著等著她的答案。
都是偽裝,而偽裝下的本質卻從未改變。
「再短暫再脆弱的生命也有他們獨特的價值。能允許他們在發揮價值後帶著滿足與理想死去才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
她既是在回答三年前規避的那個問題,也是在確認她看見的不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那只冰涼修長的手將她握得更緊。
此時糖果的香甜已經充盈倫敦的大街小巷。
湯姆裡德爾忽然發現他已經不滿足於牽著慕羽的手了。他貪戀那天清晨那抹轉瞬即逝的溫軟。百轉千回的欲望在真實的倫敦,在逐漸逼近的萬聖節夜晚逐步發酵變質成無形的厲火,如同在兩年前的高塔和奧勒松一樣,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借由他的靈魂冶煉出無解的毒。
他熟悉欲望。這是從前的武器。他可以利用那副皮囊對愚蠢的女孩甜言蜜語,讓她們向他敞開所有秘密,他也可以為了得到赫奇帕奇的金杯利用那副容貌盡情討赫普茲巴的歡心。
當他真正強大起來,當已經沒人再敢輕易提起他的名字,欲望只會成為軟肋,成為弱點。他更無需找人來宣泄,還有什麼宣泄方式比殺戮更加暢快淋漓?
但因那抹溫軟而生的欲望又截然不同,他無法利用,因為簡單的蠱惑已經騙不了慕羽,他更無法將其丟棄,他總是忍不住思考慕羽留給他的問題,她到底是誰?
他們此時已經走在了繁華的主道上,泰晤士河潺潺的流水聲已經近在咫尺。渾厚的鐘聲從鐘樓上傳來,漫入倫敦悠閑而熱鬧的午後。
「你會來嗎?」
他竟然正經地在發出一個邀請,在等待一個人的回復。
慕羽對他的反常最是敏感,剛想開口,他已經拉著她再次借著人群的遮掩無聲幻影移行。
鐘樓的頂端囊括了大半個倫敦,從高處看去潺潺的泰晤士河似都已經停滯。
慕羽嘆息了一聲,她放開手,剛才就能感覺到這雙原本應該冰涼的手中逐漸升起的溫度,這讓她極為不適,即使兩個月都已經快要過去,她也沒能從那一天的衝動裡緩過神來:「一起。」
這是她的答復。
寂靜的樓頂只余下鐘聲的悠揚。
他們此時一起站在塔樓頂端--無人能看見的地方,俯瞰著這座遲早會被控制的城市。
她想努力從衝動中緩和過來,現實中卻總出現大大小小的意外。
有什麼東西驀然出現在手中。她一遍遍描摹著形狀,即使第一遍已然知道這是什麼,只不過她不願去看罷了。
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直至滿滿一把被強制塞進了手裡,才使得她不得不看一眼。
攤在手心上滾動的是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糖果。
糖果自然不燙手,外層包裹的糖紙還有些咯人,然而三年前那枚蘋果派的熱度恍若這時才隔著重重時空傳入掌心。
那層溫熱穿透表皮深入血液,在每一個細胞,每一處骨髓相連處沸騰,直燙得她發暈,眼底輪廓清晰的倫敦似也只余下了重重剪影。
所有滾燙沸騰最終凝結成一顆顆水珠,稍一眨眼便從眼角滑落。
他沒有看她,她也不想看他。
他們之間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兩人間橫亙了太多未知又復雜的東西,當有關利益的話題結束,誰也不肯嘗試去挪動哪怕一星半點。
這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麼利益可談了,他清楚知道該做什麼,無需人提醒,無需人指點。
她也一樣。
冬日的夕陽在逐漸西斜,從高處看去,萬聖節各式各樣誇張的裝扮軟化了倫敦的肅穆。
直到確定淚水干涸再也看不出痕跡,確定再不會失態、萬般不會越過兩人都不願跨過的界限,慕羽才輕聲說:「今晚火焰杯就要宣布勇士。我該走了。」
當一抹涼意攀上嘴唇時所有的思考便停滯了。蒼白的手像是對獵物小心翼翼試探的獵人,更像是一步步一寸寸逼進的蟒蛇。
最終他僅僅只是貼了一下,完全不似那天清晨,卻又同那天一樣,分不清其中有多少算計、利用與衝動。
時間在如此短暫的輕觸中凝滯,以至於她能清晰觀察到半邊夕陽沉入泰晤士河的軌跡,淺淺紅暈在河上漫開,拖著夕陽的絢爛沉入河底的泥沼。
「我討厭萬聖節,」像是沒意識到剛才做了什麼似的,他還撩開她額前的碎發,「你說過會回來。」
--------------------
第102章 萬聖
她是踩著點回到霍格沃茨的,走入禮堂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豐盛的萬聖節晚宴上。每一個人的目光都牢牢盯著禮堂正中間的高腳杯。
坐下了好一會後,在鄧布利多都已經宣布開席後沈棲桐才匆匆忙忙拉著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走進禮堂。所幸她們這樣也沒有引起過多注意,寧岳掃了一眼沈棲桐,卻什麼也沒說。
達芙妮一聲不吭地坐在了慕羽旁邊,她皺著眉不停戳著盤中的烤肉,好像在倫敦遭遇了不愉快的事情。
「怎麼了?倫敦不好玩?」慕羽面露關切,詢問似的望向沈棲桐。
後者卻像沒事人一樣吃得津津有味,她似乎也根本不在乎誰能成為勇士:「沒有,倫敦很好玩。我們只是在帶阿斯托利亞買糖果的時候談到了一些事….」
她接觸到達芙妮的目光後便不再說下去。達芙妮死死握住手中金色的叉子,她盤中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有動過:「晚上回公共休息室告訴你,羽。」
達芙妮什麼時候願意輕易和人交心了?
當金色的盤子再次變得一塵不染時鄧布利多終於站了起來,禮堂裡的各種議論聲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也消失了。
「高腳杯就要做出決定了。當勇士的名字被宣布後,我希望他們走到禮堂頂端,沿著教工桌子走到隔壁那個房間。他們將在那裡得到初步指導。」
鄧布利多大幅度揮了一下魔杖,除了南瓜燈中的蠟燭其余蠟燭全部熄滅。半明半暗的禮堂中只有火焰杯的藍白色火焰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每個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
昏暗的燈光完美地將緊張的情緒渲染到極致。
高腳杯裡的火焰忽然變成了紅色,一道火舌竄到空中,從中飛出一張燒焦的羊皮紙,鄧布利多就著火焰看清了上面的字,他清楚有力地說道:「從離我們最遠的客人開始,九州的勇士,是沈棲桐。」
從九州來的另外的人不甘不願地鼓掌,甚至強顏歡笑,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高興是裝的。
沈棲桐面色平靜地走過斯萊特林的長桌向著那間屋子走去。
火焰杯緊接著又噴出了一道紅色的火焰,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第二張羊皮紙從中竄了出來。
「伊爾弗莫尼的勇士,是菲爾加西亞。」
伊爾弗莫尼學院的人爆發出一陣歡呼,他們的校長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像非爾加西亞的入選完全在意料之中。
菲爾加西亞也沒有過多地表示,他僅僅只是簡單地向著朝他歡呼的同學揮了揮手,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向了那個房間。
第三張羊皮紙在菲爾加西亞走入房間時也被噴了出來。
「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威克多爾克魯姆。」
這一次禮堂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就連卡卡洛夫也一掃往日的陰霾,他大聲對著威克多爾克魯姆說:「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威克多爾!」
等到掌聲和歡呼聲平息後鄧布利多才不緊不慢拿出第四張羊皮紙:「布斯巴頓的勇士,芙蓉德拉庫爾。」
有一個女孩優雅地從長桌上起身,甩動她那銀亮的秀發向教職工席走去。
禮堂中靜得可以聽見急促的呼吸聲,最後一個勇士,也是霍格沃茨的勇士…..
慕羽和其他人一樣翹首以盼,但心中極為平靜,對於注定的結局她從來不會過多關心。
鄧布利多已經從火舌上抽出了最後一張羊皮紙。
只是他看著上面的名字久久說不出話,他的手在顫抖,每個人都盯著那張羊皮紙,都在思考著霍格沃茨的勇士究竟是誰。
鄧布利多的顫抖中既有震驚,也有憤怒。
「哈利波特。」
火焰杯中藍白色的火焰撲騰幾下便熄滅了,禮堂中一片寂靜。
在鄧布利多念出哈利名字時全場寂靜了一兩秒,所有人似乎都在暗自期待火焰杯噴出另外的名字,然而熄滅的藍白色火焰再也沒有復燃。
「不可能!」首先是赫奇帕奇的長桌爆發出足以將禮堂屋頂掀翻的吼叫,緊接著反對聲如同浪潮一樣向其他學院蔓延。就連格蘭芬多的人也呆呆地立在原地。在此之前幾乎大半個學校的人都篤定塞德裡克一定能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
「作弊!他肯定是作弊!」叫囂聲一浪高過一浪,
「哈利波特!」鄧布利多揚高了聲音,卻意外地平靜,「哈利,請到這裡來。」
無數討論聲如同蜜蜂嗡嗡一樣在空曠的禮堂中回蕩。
從斯萊特林的長桌望去,慕羽能看見哈利瘦弱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他在對羅恩和赫敏解釋,但他茫然的聲音在禮堂中清晰可聞:「我沒有,你們都知道我沒有把名字投進去。」
顯然這時他再怎麼解釋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他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慕羽看著他緩步消失在教工桌後面,他步入的既是那扇代表著勇士榮耀的門,同時步入的也是死亡的陷阱。
一年級不論緣由,他們至少短暫並肩作戰過。如今是她親手將哈利推向死亡。她抬頭看了眼萬聖節夜晚璀璨的星空,她已經將很多人推向了死亡,將來只會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她沒有精力在這裡感慨。
鄧布利多在要求級長將所有人送回寢室後便匆匆帶著教工席上的所有人向那個房間走去。
哈利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走過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之間的過道來到這個房間的,他甚至都沒有聽清一路走來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他機械地穿過那扇門,走出禮堂來到一個小房間,房間中壁爐燒得正旺,掛在牆上的肖像見到他進來後便開始竊竊私語。
就在這裡他看見了另外四個勇士,除了克魯姆外其余人都圍在壁爐旁邊,當他步入房門時所有人都好奇地扭頭向他看來,他感覺觀察他的四雙眼睛像四盞探照燈一樣犀利。
他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他們真高啊。
非爾加西亞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後便又將視線轉向壁爐,克魯姆自他進來後就一直在托著下巴沉思,沈棲桐皺了皺眉,像是在糾結著措辭。很快芙蓉德拉庫爾便直接說了出來。
「不要告訴我你就是霍格沃茨的勇士。他們在開玩笑嗎?」她優雅地甩了甩瀑布般的銀發,高傲地揚起頭。
這時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傳來,首先衝進來的便是魔法部的盧多巴格曼,他抓住哈利的胳膊使勁搖晃起來:「太離奇了!先生們,女士們,火焰杯選出了霍格沃茨的勇士,爭霸賽有史以來年齡最小的勇士!」
「他不能比賽,年齡太小了。要麼是火焰杯出錯,要麼是有人…..」沈棲桐這時才說出了進房間的第一句話。還沒等他說完盧多巴格曼已經興衝衝打斷了她。
「這的確令人詫異,但年齡限制是今年開始實施的,火焰杯也是第一次承接五個學校勇士挑選的任務,有什麼差錯的確在所難免。既然他的名字從中噴了出來,那麼根據契約他就必須盡全力參賽。」
這時身後的門又被推開,鄧布利多帶領著麥格教授等人走了進來。沈棲桐立刻轉向寧岳,顧不得還有一群人在這裡:「師父,火焰杯肯定弄錯了,他年齡這麼小,根本不可能完成比賽。這種情況下霍格沃茨是不是可以重新選人,這樣的比賽對所有人來說也不公平。」
「這位女士,」卡卡洛夫操著他圓滑的腔調說道,「你來自九州,恐怕不怎麼清楚歐洲的規定。在我們這裡定下的契約就必須要遵守,這是傳統。克勞奇先生,您認為呢?」
「火焰杯已經形成了契約,凡是名字從杯中噴出來的人,都必須全力參加爭霸賽。」巴蒂克勞奇生硬地說道。
菲爾加西亞這時也走到了伊爾弗莫尼學院校長凱特琳瓊斯身邊,他的嗓音也極為好聽:「瓊斯教授,規矩也會因情況而改變。我贊同沈小姐的提議,讓霍格沃茨重新挑選勇士,否則我們也勝之不武。」
「菲爾,我很抱歉,」凱特琳瓊斯仍然和和氣氣道,「但這是契約的力量。火焰杯已經熄滅,在履行完這一份契約前我們不能重新起草另一份契約。我們都對此無能為力。」
鄧布利多抬了抬手,在他抬手的瞬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不再說話。鄧布利多低頭平靜地望向哈利:「你有沒有將你的名字投進火焰杯,哈利?」
「沒有。」
哈利感覺斯內普一直盯著他,他敢保證斯內普一定不相信他說得每一個字,或者斯內普巴望著他就此被開除。
「你有沒有請高年級同學幫你把名字投進火焰杯?」鄧布利多繼續問道。
「沒有。」哈利更加激動了。
斯內普無聲地搖了搖頭。
「好了,鄧布利多。沒有什麼好糾結的,」卡卡洛夫語氣極為輕快,「不管事實怎樣,這個男孩都必須參賽。」
「你是不是很高興?卡卡洛夫?哈利波特即將參加最危險的爭霸賽,隨時都可能會喪命,這對你有利,不是嗎?」
穆迪人還沒到屋子裡他拐杖敲擊在地上發出的咯噔咯噔的聲音便已經在房間中回響。
還沒等卡卡洛夫說話他便接著道:「也許有人希望哈利波特送命。」
他近乎咆哮著吼出這句話。
他的話語如同一道驚雷,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盧多巴格曼嘟囔了一聲:「你在說什麼瘋話,穆迪。」
卡卡洛夫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登時打了個冷顫。
「我相信波特沒有將自己的名字投入到火焰杯。當報名者在羊皮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投進火焰杯時,便予以了火焰杯探查自身實力的權限。做這件事情的人一定將自己一部分魔力注入了羊皮紙,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定是一個高明的巫師,十七八歲年輕人的魔力怎麼可能和這人相比?」
「你好像對此很熟啊,穆迪。」卡卡洛夫聲音都在打顫,但仍然不忘諷刺穆迪。
「我的習慣便是用黑巫師的思維去思考!」穆迪又敲擊了一下拐杖,「不管那人是誰,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波特不得不遵循契約將爭霸賽進行到底。他只要在中間稍動手腳…..」
鄧布利多臉色逐漸陰沉了下去,斯內普卻若有所思地看了穆迪一眼又移開了目光。鄧布利多說道:「不管這個結果是如何達成的,規則已經無可更改,哈利必須參賽….」
馬克西姆女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算是明確表示她不想過多糾結這件事。凱特琳瓊斯遺憾地看了哈利一眼,也點頭表示同意。寧岳嘆息一聲,同樣點了點頭。其余人看上去更不會有什麼意見了。
「等做完勇士指導後要喝一杯睡前飲料嗎?各位?」鄧布利多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幾位校長,馬克西姆女士攬著芙蓉的肩搖了搖頭,卡卡洛夫則是看都不看鄧布利多一眼。凱特琳瓊斯立刻答應:「當然,鄧布利多。」
「我也沒意見。」寧岳牢牢按住還想說話的沈棲桐,溫和地回答。
對哈利來說盧多巴格曼渾厚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空間傳來的一樣。他感覺仿佛有一個攪拌器在拼命將他的大腦攪成一團漿糊,他現在只想倒在格蘭芬多休息室的四柱床上好好睡一覺,或者去貓頭鷹棚屋給小天狼星寫一封長長的信也行。
他腦袋裡一直回想著穆迪的話,有人想要害他…..
當其他人散去後室內僅剩的三人相對無言。
「可憐的孩子,他才十四歲,」凱瑟琳瓊斯看著已經要熄滅的爐火突然說,「鄧布利多,我相信距離不是我們守望相助的阻礙。格…..」
她看了一眼寧岳才知道她失言了。她不能當著九州人的面揭露當年西方的遭遇。
「謝謝您,瓊斯女士,」鄧布利多果斷地說道,「有一件事要麻煩您一下。我記得現如今美國魔法國會主席曾是您的學生。請您轉告她,務必注意麻瓜世界動向。」
上一次魔法國會關注麻瓜世界還是幾十年前…
「鄧布利多….」凱瑟琳瓊斯喃喃道,隱約意識到了什麼,「難道是他….」
鄧布利多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端起晶瑩的果汁細細打量,似在思考什麼。但仍然選擇了對凱瑟琳瓊斯的猜測表示否定:「只是一個可能而已。 」
他再次欲言又止,交待完這個又沉默了下去。
凱瑟琳瓊斯也看出來他對她已經沒有多余的話要說,於是識趣地放下杯子:「總之伊爾弗莫尼總願意向霍格沃茨提供任何幫助。我還要去看顧我的學生,晚安。」
「晚安,瓊斯女士。」鄧布利多禮貌地對她點頭示意。
這時只余下了他們兩個人,掛在牆上的肖像也不知道去往了哪裡。
「為什麼不把一切告訴她?伏地魔復活已成定局,你也說過他這次改變了很多…..」
「鄧布利多,」寧岳放下杯子認真地看著他,「康奈利福吉看不清形勢,被野心迷了眼,為什麼你不趁著現在伏地魔的力量還不足以滲透魔法部時直接掌控它。你有極高的威望,魔法部也還有大量有識之士。恕我冒犯,我懷疑康奈利福吉的固執全因背後有人操縱,他們一定還有更重要的布局。現在是最好的時候,掌控魔法部,借著你的威望團結巫師界的所有力量,保護世俗界首相。」
「康奈利福吉在位那麼多年,雖然無功但也沒有大錯,如果貿然將他取代預言家日報第二天便可以大肆渲染。而且…..」他平靜地說道,「我沒有那麼強的毅力抵擋權力的誘惑。我不能變成第二個…..」
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已然成為了他不可跨越的心魔。
「那你又為什麼這麼肯定….北歐阿維德斯的背後是另外一股勢力?」 寧岳轉移了話題。
「因為我了解裡德爾。他的高傲不可能讓他做出利用家養小精靈的事。裡德爾對他不屑的東西從來不肯花費心思了解,比如說童話,比如小精靈…..」鄧布利多半圓形眼鏡在微弱的火苗映射下折射出一縷犀利的光,「我…去過紐蒙迦德,我嘗試過…..但抱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你也不是聖人,不必用聖人的要求去要求自己,更無需勉強自己如同聖人一樣承擔下所有責任,」寧岳語氣和緩,卻是在委婉勸誡,「你之前說等我到了霍格沃茨後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
鄧布利多從懷中掏出一本破爛的日記,講述了兩年前封存於其中的裡德爾十六歲記憶是如何差點關掉霍格沃茨。
「我探尋了一位老朋友的記憶。湯姆裡德爾曾是他最得意的學生。湯姆裡德爾曾經詢問過他魂器….可惜那位老朋友因為羞愧篡改了這段記憶。東方最為擅長靈魂與生命,尤其昆侖學院更是其中翹楚,我想問的問題便是,這本日記,或者這枚魂器,真的被銷毀了嗎?」
「你其實知道答案,」寧岳仔細撫摸著這本被毀得面目全非的日記,「靈魂容器。有的修道者為留退路,會用分魂之術將靈魂藏於一器物中,本源不滅,靈魂也就不會消亡。後來西方煉金師也發明了這樣的術法,但在西方這個法術極為邪惡,因為創造者篤信必得通過殺人分裂靈魂。如果這個被摧毀的魂器是伏地魔十六歲制作,那的確是天縱奇才,雖然這極其可怕….」
他在拖延時間,仿佛這樣就能永遠不說出那個答案。
「沒有。我能感受到在被毀之前裡面的靈魂便被移走了,」他說得越發艱難,「不一定是小羽,那時她才十二歲,她爺爺剛剛去世沒多久,屍骨未寒…」
「她是霍格沃茨幾十年來唯一能和裡德爾相提並論的學生。然而有一點她遠勝裡德爾,」鄧布利多握緊了寧岳的手,這個幾番遭逢大變的老人越顯頹唐,他卻不得不使他直面傷口,「她感受過愛,明白愛的力量。」
他的每一個詞都很講究,感受過,不是相信;明白,不是擁有。
愛在她手中極有可能變質為可怕的武器。
「寧先生,沒有時間給我們繼續逃避了。現在還沒有明確的線索,然而一旦她想危害哈利性命…」
寧岳痛苦地偏過頭,極為艱難地說:「如果抓住她後….請…交由我處置。算我求您,慕家…..總是要留下一點血脈的。」
--------------------
第103章 代價
「看來你們進展得很順利,要不了多久整個南方便會被一舉收入囊中,」慕羽端坐於八樓房間中望著半空中呈現的影像,「之前似乎一直是你的堂兄操縱這個陣法。」
對面的沈儀在她看過來時便低下了頭,用絕對的恭敬掩蓋眼裡的激動:「堂兄忙著聯絡氏族,攪亂昆侖…研究武器,」在說到研究武器時他覷了這個女孩一眼,見她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仿佛早有預料後才繼續說,「而我卻是不同的。」
他話音剛落小巴蒂克勞奇便走了進來,慕羽僅僅用余光掃了以下便將注意力又放在了沈儀身上。她握了握左手手腕,悄無聲地將嘴裡快要泯化的糖咽了下去:「有什麼不同呢?你們都姓沈。」
沈儀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抬起頭,仿佛剛才的恭敬都是錯覺:「我預估占領南方至少要兩年,但那群豬玀產生的鬥志卻比戰士還要凶猛,他們所祈禱的似乎是...」
嘎嘣一聲脆響,又一顆糖被她直接嚼碎,明明相隔萬裡,沈儀卻無端打了個寒顫,對面的少女咀嚼著糖果,看起來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他們還能祈禱什麼?」
他忽然明白了,正是一瞬間的明悟使得他差點站不住。
前幾月他獻上的哪是沈家真正的賀禮,分明是自己的根基。
「堂兄想著家族,或者是自己絕對超然的地位。我卻只想著侍奉恩賜予我力量的神明,」他轉換得迅速,立刻重新埋下頭,倒是顯得無比虔誠,「神無所不能,既能在四處散播絕望,又能為我們創造希望。我們所有人生為了神而生,死亦為其而死,絕不會有二心。」
這番話說得比神棍還要神棍,慕羽不禁啞然失笑。
「惟有聽從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靜,不怕災禍,」她悠然背誦著三年前讀過的警言,沈儀微微抖著,也許是因為激動,也許僅僅是虛幻的勇氣與魯莽,「神不會總是施予慈愛與庇護。叛逆的羔羊總會受到流放的懲罰。這樣的懲戒,恐怕不是一只弱小的羊羔能承受的。」
有那麼一兩秒沈儀不是特別想看到她,他總覺得在這個女孩面前所有心思都無從遁形,轉念一想她也沒有讀心的本事。
一切都還來日方長。
就算是真正的神仙也總有打盹的時候。
「是因為您我們才能擁有超凡的力量。」他將頭又低下了一點,話裡話外全是崇拜。
對於他的恭維慕羽不置可否:「那我就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她掐斷了連接。當陣法的微光散去後才顯出她臉色白得不正常。她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重新撲在改善復方湯劑藥方上。在放螞蝗劑量時手卻多抖了一下,螞蝗的劑量放多了,原本已經和粘稠泥漿顏色極其相近的藥劑也陡然變成了淡黃色。她揮動魔杖清空了這瓶復方湯劑,再抬眼時已全然恢復了冷靜。
「鄧布利多一定吩咐了你什麼。」真正關乎她自身的事被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小巴蒂克勞奇卻快走兩步直接粗魯地撩開她的袖子,動作太迅速以至於她完全沒反應過來。一片正在緩慢愈合的枯死的皮直接暴露在他眼底下。
她的回應也不慢,還沒等他說出一個字便霍然起身掐著他的脖子毫不費勁地將他抵在了牆上。
逐漸加重的力道讓小巴蒂克勞奇喘不過氣來,虧得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笑得出來:「咳咳,原,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
砰一聲他被扔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你還有大用處,今晚便會有一個人在城堡裡失蹤,」慕羽俯視著他,「但有時候不止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生不如死的人同樣可以。」
他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說吧,」他不急著站起來,反而一次次摸著方才被掐的地方,「為了那場復活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每個魔法都有代價,」她不再搭理他,重新架起了坩堝,「按著現在的效率,到時候無非一只手而已。」
說到這時她停了一下,略帶諷刺道:「一只手我還給得起。」
她的話從來都是真真假假,不論全盤接受還是一句不信最終都會陷入她的圈套。
效率,她指的又是什麼效率。
小巴蒂克勞奇眼光閃了閃,裝作剛才的事沒有發生一般站起來拍了拍灰:「鄧布利多基本將所有事情告訴我了。彼岸花,留有魔法痕跡的日記…」這次換他好整以暇地靠在牆上,「你在霍格沃茨待了三年,不可能老實到連一條密道都不知道,我可以幫你出去。沒有你我照樣能把波特送到他身邊。」
留有魔法痕跡的日記?他居然還隱瞞….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去?」她小心調試著配方,「在鄧布利多將關於我的推斷剛剛告訴他最信任的親信後,我就立刻消失?是你對大腦封閉術有足夠的自信,還是…..你認為我很蠢?小巴蒂克勞奇。」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雖然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正在熬制的魔藥上,但小巴蒂克勞奇卻陡然渾身發冷。他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女孩曾經單獨殺了四個人。而方才所說的生不如死也絕對不是一怒之下的口不擇言。
「如果你還在玩無聊的試探游戲,那麼這是我最後一次陪你,」她輕輕攪拌著藥水,平靜得像是在闡述今天的天氣一樣,「一朵出現在記憶中的彼岸花,一本日記,這兩樣東西可以代表很多,也可以什麼都不是。他太高尚了,不願意將我拉到校長室攝神取念,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鬧得人心惶惶。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永遠是霍格沃茨的一個普通學生。他原本走了一步好棋,讓穆迪密切監視我,可惜方向找錯了,我為什麼要在爭霸賽中動手腳,相反,我要讓哈利波特好好活著,甚至還要讓他一路風光向獎杯邁進…..」
「那是你這幾年裝得太像了,」小巴蒂克勞奇拄著穆迪的拐杖走近她,「誰會懷疑一個優秀溫柔的模範學生?」
慕羽繼續攪動著鍋中的液體:「多謝誇獎。鄧布利多只告訴了你彼岸花和二年級的事情,沒有再提到其他事情?」
「你又在耍什麼花招?」小巴蒂克勞奇立刻警惕地問道。
「伊凡贏的機率很高,而九州那鍋水也快燒開了,康奈利福吉又從未讓我們失望過,」她說起了不相干的話題,之後才繞到爭霸賽上,「可能哈利這輩子都同爭霸賽獎杯無緣了。」
她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
「你想要第二個項目就…」
慕羽繼續觀察著鍋中魔藥的熬制情況,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我有時不能理解普通人,我是說麻瓜。他們鄙視著花言巧語,卻一次次選擇相信,將作秀當作真實,將無知當作優越。伊凡僅僅抬出守望國家理想的口號,再發表激情四射的演講,畫下逼真的大餅,加上攝魂怪的一點點幫助,不需要混淆咒和奪魂咒,狂熱的人群便能將他一路抬進….」
「九州不一樣,」她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東方不會將信仰放在一個虛無從來不會落實的影子上。能帶來切實利益的神靈才是值得供奉的神靈。他們供奉的與其說是神,不如說是自己內心的欲。不管是修道者還是普通人,只有抓住他們內心的欲望才能成為他們心中永恆的神。」
她喃喃自語:「劑量一直不對。」
「多加兩滴螞蝗汁試試,」小巴蒂克勞奇破天荒對她心平氣和說出了意見,「第一個項目是對付火龍。他們准備從國外運龍過來。既然鄧布利多讓我多監視你,抓住你的把柄,我們以後可以不用那麼避嫌了。」
「只要蟲尾巴在你們原來的房子裡看好你的父親,」慕羽嘗試著多滴了兩滴螞蝗汁,藥劑的褐色更深了幾分,她這時才隨意擺弄著手中的魔杖,「火龍啊,我記得有一個咒語,眼疾咒,對嗎?」
「眼疾咒需要對魔力極其精准的掌控。要求波特在一片混亂中准確發射咒語擊中火龍的眼睛,你太難為他了,」小巴蒂克勞奇露出一抹譏笑,「其他四個勇士都不簡單。芙蓉德拉庫爾不是一個只會撒嬌的小公主,威克多爾克魯姆不是一個只會打球的傻子,菲爾加西亞麻種出身能甩純血家庭巫師幾條街也不是靠他那張漂亮的臉蛋,至於沈棲桐,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厲害。波特相比他們這些成年巫師只有一個技能拿得出手。」
「魁地奇….」慕羽立馬反應了過來,「比賽只能使用魔杖,你想指引他使用召喚咒。」
「比賽會異常精彩。」小巴蒂克勞奇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我還有一節黑魔法防御課要上。今後你在這節課上的日子就不會那麼好過了。」
慕羽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然而在小巴蒂克勞奇快要走出去時她突然叫住了他:「巴蒂。」
她第一次平和甚至溫柔地喚他的名字。
有兩個人曾經這麼喚過他,一個如今與他天各一方,而另外一個已經不在人世。
她心甘情願喝下復方湯劑代替他進入阿茲卡班,在阿茲卡班悄無聲息走完最後的時光。
他的母親。
就連枯萎凋零的樣子,兩人都詭異地趨同。
「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行動,你也很艱難。小心。」
他和慕羽相處也有兩個月了,明白她溫柔表面下很有可能只有利用與冷漠。
柔弱是她的武器,是用來掩飾力量與野心的工具。
「最後一個問題,」他沒有對她的關心作出多少回應,語氣還一如尋常的惡劣充滿了試探,「你的魔力如今至少遠勝部分成年巫師,也不缺心性手段,為什麼從沒想過組建自己的勢力?」
這個問題已經極其冒犯底線。
不想她的態度平淡得過分,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掏出一顆糖,扯開糖紙的動作比攪拌魔藥還輕柔謹慎。
萬聖節的糖果她吃得很慢很慢,今天卻一連吃了兩顆。
「無聊,」她回答得更簡潔,「我不喜歡落俗套。」
「過幾天你就要出去,當天你來我的辦公室,」盯了她半晌他話中的惡意似乎更濃烈了,「那是給那群『功臣』的恩賞,犒勞他們蹲阿茲卡班蹲了那麼多年。讓你去…」
他杵著拐杖哼著歌向門口走去,仿佛心情一瞬變得很好:「到時候一定有場好戲,」那根拐杖都被他敲出了韻律,「你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你要明白,他最討厭隱瞞和被蒙蔽…」
--------------------
第104章 對衝
「我還以為在霍格沃茨不能使用任何傳送工具,」慕羽走近了幾步凝視著越來越旺盛的綠色火焰,「如果你早說我們也不用大費周章地讓哈利波特通過比賽。」
她現在終於知道了小巴蒂克勞奇平常是如何往返於鳳凰社,倫敦那棟房子以及霍格沃茨。
「教師在自己的辦公室總會有一些特權,如果他恰巧是鳳凰社的成員鄧布利多只會更慷慨。那個男孩意志堅定,對奪魂咒的抵抗遠超常人,要將他騙進來念咒不比讓他通過比賽容易。我已經在課堂上試探過了。」
她正准備跨入火焰時小巴蒂克勞奇忽然對她說:「我會一直等到午夜,但要想過夜第二天就自己想辦法溜回公共休息室,」他還不忘殘忍地加了一句,「被抓住了我是不會來救你的。」
這句話初看沒有什麼問題,卻經不住細品。
她腳步頓了頓:「知道了。」
說完看也不看他便跨入了明亮的火焰中。
距離上次離開才不過僅僅幾個月,偌大的房子卻完全變了個模樣。原本還算得上明亮的客廳此時像是染上了一層灰蒙的死氣沉沉的色彩。
落地窗倒映的再也不是草坪的茵綠。所有草已經枯黃,原來偶爾還會有動物在草叢中竄來竄去,現在可能連一只螞蟻都沒有。
只有窗外的彼岸花兀自搖曳,開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繁盛,幾乎要連綿成一片。
「能得到您的恩賞是我們的榮幸。」她還沒跨出客廳的壁爐便聽見一個女人的說話聲。恭敬一詞遠遠不足以形容其中情感,這女人更像是將自己擺在了自我獻祭的羔羊的位置上。慕羽立刻明白了所謂的犒勞是什麼。
他將法脈獎勵給了這群死忠。
那個女人還在繼續:「我們願意為您獻出一切,主人。「
慕羽走出了壁爐。
她的到來只讓爐火發出了噗的一聲,本來懶洋洋蜷在壁爐邊的納吉尼支起腦袋興奮地向她游過來。
這條蛇現在越來越不像一條蛇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看她,如同那天晚上一樣,各種各樣的目光不一而足,好奇,漠視,鄙夷,探究…
「我以為你會幻影移行,」湯姆裡德爾沒有對投向她的各種目光作任何表示,甚至在這群人面前對她的態度似乎沒有任何特殊,「坐。」
長桌兩側都坐滿了,唯有他對面的座位還空著。
慕羽就這麼頂著一堆刺眼的視線施施然走向那個位置,其中離首位最近的那個女人看她的眼神全是不加掩飾的仇恨,這份仇恨隨著她每一步的挪動而加深。
她剛拉開椅子這女人便尖聲叫道:「這裡沒你的位置,小雜種!你更不配坐在這個地方!」
她本就憔悴,只能從五官中隱隱看出從前是個美人,這樣一吼將最後一絲痕跡也抹去了。
對這樣尖刻的吼叫慕羽充耳不聞,直接坐了下去。在她落座的同時一道惡咒便直撲面門,這道咒語足以將全身腐蝕。她始終穩穩坐著,隔空而來的咒語像是被一道屏障擋住,直接反彈了回去,那女人發出了一聲痛呼。
這裡一堆成年巫師,她也不用顧忌施魔法會驚動魔法部。
反彈的咒語威力遠不如前,慕羽也不會做得太過,無非只是讓人疼一下。於施咒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你怎麼敢,你這個肮髒的小崽子,下賤東方血脈和卑賤混血雜交的小畜生…」
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話沒能讓慕羽變色,從前那群人說的更加難聽,詞彙量更加豐富。她也過了會急不可耐還嘴的年齡。她還有心思看了眼湯姆裡德爾,他看上去對一觸即發的爭執極為淡漠。
她並不意外。
她又一次擋掉了咒語,這一次的惡咒比之前更為強大,她不懷疑如果不是時機不對這女人能要了她的命。真正打起來她不知道,不過反彈一兩個咒語不是特別難。
其他人看她的眼色再次變了。好奇的,鄙夷的拼命將這份心思暫時藏了起來,漠視的也不由對她多分了一些注意力。
「這是我的家,」在那女人說話前她便含笑說著,也不因剛才那番話而感到難堪,「還有什麼問題嗎?」
客廳內連呼吸聲都放緩了。只有納吉尼順著長桌向她所在地方游去,她摸了摸納吉尼的頭。
沒有一人願意在這種時候說話。
「你殺氣騰騰的樣子實在振奮人心,貝拉特裡克斯,」湯姆裡德爾一直操著那副圓滑的腔調,對方才的衝突不置一詞,「我很高興阿茲卡班沒有磨平你的銳氣。」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便讓貝拉特裡克斯不再將注意放在慕羽身上,她低下頭,臉色因激動而通紅:「我一直效忠於您,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她像是在對著戀人山盟海誓一般。
慕羽將納吉尼提了起來纏在手上。
「我知道你們很懷念從前的日子,那些泥巴種任由我們屠戮,」他始終看著對面,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變化,「馬上你們便能小小地體會一遍過去的愉悅。」
魔杖頂端冒出幾個名字,一群人看見這幾個名字時像是餓狼看見了獵物,有幾人還舔了舔嘴角。
從這一刻起慕羽便看出他們是真正的瘋子,十幾年的牢獄生涯幾近剝奪最後的理智。她有以下每一下摸著納吉尼,也只有這群絕對聽命的瘋子才適合做這件事。
「操縱麻瓜將這幾家抹去於你們來說不會有任何困難,」他不理會這群人的失落疑惑,繼續補充,「只要魔法部和鄧布利多那老頭相信是麻瓜做的。」
名單上的人…要麼同對魔法部新政策保持中立的人沾親帶故,要麼便是威森加摩部分成員的親屬。
「畢竟你們目前在那群人看來還安安分分待在阿茲卡班,我也向來仁慈,」他說這話時語調冰冷,「這幾家小崽子血統再是低賤,也同樣流著巫師的血,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浪費。」
貝拉特裡克斯臉色頓時煞白,她第一時間便向慕羽看去,這下可能是新仇舊恨統統壘一起了:「混血和泥巴種的雜種根本沒有臉面活在世上,他們的誕生就是一個錯誤。您不需要聽信花言巧語…」
太蠢了。慕羽注意到了湯姆裡德爾一遍遍轉動著魔杖,她太了解他了。她將納吉尼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打斷貝拉特裡克斯:「那麼到時候只有一堆幽靈被列車載著去上學了。」
她沒有發多大脾氣,也沒有駁斥血統論,輕易卻噎得人說不出話:「到時候純血所謂的榮光又由誰去襯托?又有誰做墊腳石將純血捧上高位?又有誰將純血當成貴族而崇敬?靠一群鬼魂和屍體嗎?」
她一席話溫溫柔柔如和風細雨,卻讓貝拉特裡克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夠了,」湯姆裡德爾似乎是看夠了戲後才懶懶地說,這次他連看都沒看貝拉特裡克斯一眼,「這個月月底動手。」
他玩弄著魔杖,漫不經心地掃過每一個人,除了慕羽沒人敢同那雙紅眸對視:「你們從前是最強勁忠誠的隊伍,我不希望你們的優勢因阿茲卡班而消失,將你們從裡面提出來的恩賜只有一次,否則我不介意將這樣的任務交給那群牆頭草,甚至不缺混血為我效勞…」
這些人將頭垂得更低,極力減少著存在感。
眼高於頂的他們也不會容忍輸給那群投機取巧的小人 。
「不想重回舊居便照著我的話做。沒有人還對那念念不忘吧,嗯?」他高亢的聲音在室內回響,底下鴉雀無聲。
「除了羽,都出去。」
他們站起身對著上首的位置鞠躬,接著就像被鬼趕著一樣要麼利用飛路粉離開,要麼快步走到庭院幻影移行。
只有貝拉特裡克斯不甘心地往前靠了靠,試圖拉他的袖子:「主人,我願意一直侍奉您,請您允許我留下。」
她靠得太近了。
慕羽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好像對貝拉特裡克斯這個人極感興趣,又似乎對其漠不關心,只看了一眼便繼續安撫著剛才有些鬧脾氣不安的納吉尼。
「我不需要人照顧,出去。」他推開了貝拉特裡克斯,後者顯然極為難過,又攝於恐懼不敢再靠前。
她掠過慕羽時陰森森地,極快地低語:「但願你不要有犯到我手裡的一天,小雜種。」
這樣的威脅對慕羽沒有半點作用,尤其是發現這個人不是那麼聰明的時候。
又只剩下他們兩人了,室內的爐火仍然在熊熊燃燒,客廳內仿佛更冷了。
「你的蹤絲被抹去了,」 他忽然覺得他們之間離得太遠了,他總是想讓她再靠近一點,也只有這樣才能確定她是被牢牢握在手心的,「過來。」
最後一句是一個命令。
慕羽沒有第一時間行動:「看來離掌控魔法部不遠了。」
「他們內部早就分裂了,」他對魔法部充滿了不屑,「過來。」
只有一個人能讓他將命令重復一遍。
「掌控了魔法部,便差不多能插手英國麻瓜社會,」她這時才越過長桌走過去,剛走到他身邊便被帶到了身上。熊熊燃燒的壁爐都沒能驅散他周身的寒意。
但也就是這樣徹骨的寒冷仿佛才能讓她心安,她往裡面靠了靠。
「你以為,麻瓜那些,所謂政治領袖,一點也不知道巫師界的存在嗎?你以為只有他們的那個首相知道真相?」湯姆裡德爾一邊牢牢攬住她,一邊在她脖頸間輕嗅著那股淺淡的檀香。她還是能捕捉到其中一閃而逝的得意。
她心下明了。
「第二場比賽你就能得到波特了,」她仰頭直視他猩紅的雙眼,聲音輕柔得幾乎像是在囈語,「我想你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
攬住她的手多用了幾分力道,他又開始玩她的手,像極了從後纏繞上獵物的毒蛇:「你到底瞞了我什麼?羽。不要對我撒謊,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
她毫無征兆地大笑了起來,像找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玩具。少女的笑聲為死寂的大廳增添了別樣的色彩。
笑夠了之後她才說:「我從來沒對你撒過謊,只是覺得你自己找答案才更有意思。你不想我將答案施舍給你,瘋子。」
她一直都膽大得如同不怕死一般,他也明白她的確不畏懼死亡。
他沒有回應,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更為准確地說他在反復摩挲她手上的戒指,兩人現在如此親密的動作卻平白多了幾分驚悚。
慕羽連一絲慌亂也沒有,在一些事情上她從來沒想過能瞞住。
「你沒有毀掉所有毒牙,」他饒有興致地打量她的臉,試圖在其中找出一點計謀被看透的挫敗,然而這注定讓他失望,「你可以嘗試任何在決鬥規則內的手段,羽,我很期待那一天。」
慕羽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也很期待。」
她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鐘:「十二點快到了,小巴蒂克勞奇還在等我。」
她想起身卻被死死按在懷中。這樣的舉動完全在她意料之內。
「如果不回去我就得自己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回休息室,」她附耳低語,又趁著他一時不查直接跳到地上,絲毫不顧他難看的臉色「最重要的是,如果被抓住了,你那忠心的手下信誓旦旦地說不會為我打掩護。」
--------------------
第105章 選擇
她回去時時鐘剛剛指到十二點。從跨出壁爐的那一刻起小巴蒂克勞奇便用那只魔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似乎很失望她竟然毫發無傷。
「我以為會有一場好戲,」他興致缺缺站起身將她往公共休息室的方向帶,「當年貝拉特裡克斯執意要去清除純血叛徒的後代,而能讓她幾次吃虧的獵物不多。她在阿茲卡班做夢都說要將奧利維亞和那個東方佬生的小崽子折磨至死,」
見慕羽沉默不言他輕快地吹了一聲口哨:「原諒我忘了提醒你。你姓慕。我猜哪怕將死人算上,知道你母親身份的人也不足十個,很不幸貝拉特裡克斯就是其中之一。新仇舊恨一起算,她一定會對你不依不饒。」
「我一直認為你好歹長進了一些,」這裡離公共休息室極近,在快要到門口時見他說完了慕羽才嗤笑一聲,「我有很多事要做要考慮,沒有時間和一個瘋子互毆。」
她說出了口令便要關門:「晚安吧。」
小巴蒂克勞奇對她的冷淡見怪不怪,一手拉住了要關上的門:「為了一個人在阿茲卡班蹲了十三年,出來後發現這十三年間有另外的人悄無聲息便取締了之前的位置,換成誰都會瘋。」
他話裡挑撥意味太濃了,似是生怕火不夠旺,拼命添柴加火。
「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說這些蠢話,」慕羽冷靜地將他的手從門上掰開,「再有下次你就回到舊居對著攝魂怪犯傻。」
她砰一聲關上大門,不願意再同他多說一個字。
第二天的禮堂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應該說自從哈利被選為霍格沃茨的勇士後其他學院的人就沒有消停過。赫奇帕奇認為哈利通過作弊搶奪了原本應該屬於他們的百年未有的榮譽,拉文克勞則認為他通過不光彩的行為得來了勇士的稱號,斯萊特林則是純粹地不想見他好。
「這是什麼?」慕羽才挨著達芙妮坐下便看見馬爾福搖晃著一個大箱子像是批發一樣將一個鮮紅色的徽章遞給長桌上每一個人。
這還是馬爾福第一次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也不知是不是盧修斯馬爾福特意提醒過,自從這學期開始後他就有些躲著慕羽:「看好了。」
他輕輕按了按被他佩在胸前的鮮紅色徽章,原本空無一人的徽章上面緩緩顯出了幾個字:波特臭大糞。
「如果你把制作這種徽章的功夫用在變形課上你的高腳酒杯就不會總是還剩幾根雞毛了。」從前的事情已經模糊成遙遠破碎的片段,然而再是片段也總歸留下了痕跡。
即使以始作俑者的身份說再多都不過是虛偽。
她突然什麼也不想吃了。
達芙妮自帶著阿斯托利亞和沈棲桐去倫敦玩了一圈回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但慕羽的表現太反常了。要知道自從升上二年級後她就已經不再理會德拉科和潘西。她驚訝地看向慕羽。
「不要就不要,說那麼多干嘛。」馬爾福只是咕噥了一聲,繼續帶著克拉布和高爾向其他人分發徽章。
誰知道對面的阿斯托利亞也堅定地說:「我也不要。」
德拉科馬爾福登時漲紅了臉,他像是一只陡然被人扎了一下的刺蝟:「你支持波特?」
任何人都能聽出他的不甘和隱約的嫉妒。
「我不關心波特怎樣成為的勇士,」阿斯托利亞使勁切著被烤得焦熟的牛排,「我不會在和我不相干的事情上花費心思,就是這麼簡單。」
「你!」馬爾福臉色更紅了,他直接越過阿斯托利亞向潘西走去,阿斯托利亞像他沒出現過一樣繼續對付盤子中的牛排。
達芙妮只是抬頭看了看剛才的小插曲,又恢復到了之前神游天外的狀態。盤中的果凍都已經不知道被她戳了多少遍了。
「小迪,你還好嗎?自從萬聖節後你就一直….」 慕羽看似關切地詢問達芙妮。
達芙妮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本就松散的果凍在這時徹底被她戳成了兩半。她又猶豫了幾秒才遲疑著說:「沈家…..是東方古老的純血家族之一…..」
「東方不看重血統,只看重血脈,」她糾正她,「雖然嫡庶分明,但和西方純血的概念不一樣。」
如今就連嫡庶的區分也不過是氏族最後的苦熬。
「棲桐也這麼說,」達芙妮難得在純血問題上沒有提出異議,「她的爺爺和我爸爸很相似,但她和我說…..」
這是她一直糾結的問題,她察覺到了父親逐漸變質的需求,沈棲桐和她的交談只不過是揭開了隱藏在暗處的瘡疤。
「我們該做出自己的選擇。站在時代末尾完美謝幕總好過被歷史轟下舞台。你理解的家族究竟是格林格拉斯這一個抽像的姓氏還是你發誓要守護的,與你朝夕相處的親人?」
在趁著阿斯托利亞被糖果店的萬聖節裝飾吸引時沈棲桐貌似無意地對她說出了這段話。
輕飄飄的詞句卻如同隕鐵一樣沉甸甸落在她心中。
達芙妮不願意在慕羽面前袒露掙扎。從前她單純地認為和慕羽相處十分舒服,她不會輕易駁斥別人的意見,更不會滔滔不絕地嘮叨自己的觀點。她總是耐心地傾聽,在別人問及的情況下才委婉說出幾句自己的看法。
即使她們做不成最親密的朋友,擁有這樣的伙伴也不是壞事。
直到逐漸成長更加知事後她才發現這個和她相處了整整三年的同伴如同深不可測的黑湖。慕羽更像是一個看透一切高高在上的智者,她看他們的眼神不是達芙妮自以為的溫和,反而更像是冷漠和不屑,或者像是成人在觀看小孩子的打鬧。
就像有時爸爸看她和利亞爭執一樣,雖然柔和,卻發自內心透出不以為意。
這種感覺讓達芙妮如芒在背。
「我覺得…似乎這個世界,現在十分,古怪。」她說得磕磕絆絆,才起了個頭便再說不下去。
「小迪,」慕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沒有胃口吃下任何東西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就不會再去奢望小女孩之間可笑的友情,但仍然記得分院後是達芙妮主動招呼了她,當年那個鮮活高傲的女孩子已經在成長,她們總有一天會勢不兩立,「你是格林格拉斯的長女,你已經快要十五歲了,你可以向你父親提出自己的意見和觀點。他不一定會采納,但一定會考慮。」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最初也許是為守護女兒,然而如今女兒的懇求未必會讓他丟掉野心。即使他願意,現在也為時已晚。慕羽甚至不知道她對達芙妮說這番話的目的何在。
是她殘余的仁慈,還是….純粹地獵人對已經落於網中的獵物的戲耍?
「該走了,否則魔藥課快遲到了。」達芙妮像被石化了一樣僵在了餐桌前,慕羽拉了拉她,輕聲說道。
她們都沒有發現阿斯托利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們身上,她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們所有對話。
望著她們一起離去的背影阿斯托利亞緊緊攥住了書包帶子。
慕羽和達芙妮在拐過門廳時正好碰見哈利和赫敏在前面疾走,他們兩人的對話即使壓低了聲音在午後空曠的樓道中也清晰可聞。
「哈利,你不該拒絕小天狼星前來霍格沃茨的提議。他很擔心你。」
「那很好,小天狼星來後他們又有一堆閑話可說了。赫敏,我不是馬爾福,一受了什麼委屈就上趕著找爸爸。」哈利焦躁地說。
走在後面的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達芙妮輕輕咳了一聲,否則她們大概會更加尷尬。哈利和赫敏下意識回過頭,在看到慕羽和達芙妮時兩人神色訥訥,哈利更是感覺臉上有如火燒。
「下午好啊,魔藥課見。」慕羽對他們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赫敏調整過來後也匆忙說:「魔藥課見。」她拉著哈利飛快向著地下室跑去。
達芙妮和慕羽慢騰騰地走在後面,她們明白哈利和赫敏肯定還有更多的話要說。她們有意給他倆足夠的空間,省得大家彼此難堪。反正遲到一小會斯內普也不會拿她們怎麼樣。
「那個韋斯萊家的男孩,波特最好的朋友,怎麼沒跟他們一起?」達芙妮奇怪地問道,她不傻,很快就明白過來,「因為爭霸賽?「
眼見著就要走到魔藥教室的門口,慕羽無聲地對著達芙妮點了點頭。
然而她們還是來得不巧,她們剛剛拐過最後一個拐角時慕羽就被飛奔而來的赫敏撞了個趔趄,即使赫敏拼命捂著臉但她們仍然看見了寬大的袖子都遮掩不住的門牙。
斯萊特林大部分人都佩戴上了那枚鮮紅色的徽章,那一行字在幽暗的燈光下也熠熠生輝。
德拉科馬爾福正在得意洋洋地衝哈利笑著,而後者的臉在此時漲得通紅。在慕羽看來現在的哈利恨不得用眼神就把斯內普殺死。
斯內普仍然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剛剛趕來的兩人,又冷酷地轉向哈利:「格蘭芬多扣五十分,禁閉一次,波特和韋斯萊。現在進去上課,否則就禁閉一個星期。」
不用向其他人打聽慕羽也能大致猜出方才發生了什麼事,無非是哈利和馬爾福兩人又起了衝突,甚至是互相發射了咒語,波及到了赫敏,斯內普卻沒有做出公正的處置。
她看見羅恩撇下哈利跟隨格蘭芬多其他人進入教室時目光一閃,對著達芙妮說:「我沒看見高爾,馬爾福可能會和克拉布坐一起,你要不去和潘西一起?」
「你….羽,這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候,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對波特避之不及,」如果是從前達芙妮會相信是慕羽的同情心作祟,然而當從另一個角度審視後她才發現慕羽絕對不是一個隨意揮灑同情的人,那麼,她接近波特又有什麼意圖,「還當著斯萊特林這麼多人的面。」
她壓低聲音警告慕羽,後者卻拍了拍她的手,徑直向著落單的哈利走去。
哈利詫異地望向直接將書包放在他身邊的慕羽,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就連羅恩都不願意相信他,幾乎全校人將他當作牆角的爛泥的時候,慕羽願意和他坐在一起。
她可是一個斯萊特林。就連哈利都看見了斯萊特林其他同學落在他們身上的如同刀鋒一樣尖利的目光。
斯內普慢條斯理地走過來,用他慣有的懶洋洋的語氣對哈利說:「慕小姐拯救不了你那爛得出奇的配方,為了你們倆的坩堝著想,格林格拉斯小姐過來,波特,你去和帕金森一起。」
「對不起,先生,但我不太想麻煩大家換來換去。」慕羽溫和有禮的語氣中卻透露著不容拒絕的果斷。
哈利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羽對斯內普此時根本不像一個學生在對老師說話,更像是他曾經見過的….弗農姨父在對下屬發號施令。
他原以為斯內普會大發雷霆,但沒想到斯內普竟然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只不陰不陽地留下一句話:「那你可得注意了,波特可以把任何一個人的坩堝毀得一干二淨。」
慕羽開始拿出她早已准備好的解藥配方准備熬制,她的思緒早已不在魔藥課上。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只會生根發芽,永遠不會被根除。
斯內普曾經和鄧布利多密切接觸過,一年級阻止奇洛摔死哈利、盜取魔法石,對她若有若無的監視,小巴蒂克勞奇察覺出的異常…..
她感覺只差最後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她便能將所有謎題解開。
「解藥!」斯內普那讓人不適又冰冷的聲音在地下教室中回蕩,「我要你們仔細熬制配方,下課後我會挨個檢驗你們的解藥….」
一旁的哈利看上去更願意將坩堝立刻扣在斯內普的腦袋上。
慕羽敢肯定他到時候一定做得出來這件事。她嘆息了一聲,趁著斯內普沒注意悄悄將自己的配方和哈利的交換。哈利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等他明白慕羽干了什麼後立刻想將配方塞回她手裡:「羽,我不能要。」
「哈利,我不相信是你把名字投進了火焰杯,」她當然不相信,是她親眼看著小巴蒂克勞奇投的,但她面上仍舊一派關切,她掃了一眼那些人身上佩戴的徽章,「不用理他們。很少人喜歡用自己的腦子去思考事情。」
正是這樣的特性讓她能夠輕易為人編織理想。
哈利一直很討厭陰冷的魔藥課教室、斯內普那件如同大蝙蝠一樣的黑色袍子,就連上課時魔藥熬制後發出的咕嚕咕嚕聲音也讓他厭煩,然而在此時,坩堝中的魔藥仍然咕嚕咕嚕冒泡,螺旋狀的蒸汽緩緩上升又消散在陰冷的空氣中,慕羽溫和的低語帶給了他奇異的安寧。
他甚至有點能理解斯內普所說的魔藥的魅力了。
「這副配方熬制很簡單,十分鐘後順時針攪拌三圈,再五分鐘後逆時針攪拌一圈就沒有問題了,」慕羽邊說邊著手修改哈利的配方,「其實你的配方沒有大問題,但不應該放那麼多烏頭花瓣。烏頭本身就帶有毒性,合適的劑量可以以毒攻毒,超過了只會將解藥轉換為更凶猛的毒。根據斯內普教授布置的毒藥的毒性,只用放一片烏頭花花瓣就足夠。」
不止哈利在注視著她,她感到隔了幾排的西奧多諾特也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只當沒看見。
「我真心希望你能從比賽中平安歸來,當然,如果你能有優異的表現就更好,」她會保證他一路通過比賽,直到走向屬於他的宿命,「你和其他勇士沒有差別,真的。」
她的聲音像一首輕緩舒揚的搖籃曲。
哈利認為她比斯內普更適合教魔藥學。如果她來任教那麼讓他把千種神奇藥草及覃類背下來他都願意。
他第一次慶幸兩節魔藥課的時間足夠長。
然而此時科林克裡維推開門徑直走向了斯內普,斯內普看見他不耐煩地說:「什麼事?」
「對不起先生,我要帶哈利波特到樓上去。」
科林克裡維熱切的笑容在接觸到斯內普冰冷僵硬的眼神時就逐漸消失了。
「波特還要上一小時魔藥課,下了課他再上樓。」
「先生,是巴格曼先生要他去的,所有勇士都要去,他們要照相。」
哈利寧願長在魔藥課教室裡,他願意交出一切阻止科林克裡維說出最後的話。他先是看了看不遠處的羅恩,羅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他又看了一眼慕羽,慕羽輕輕拉了他一下:「去吧。」
「很好,波特,帶著你的書包,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斯內普近乎咬牙切齒道。
哈利只得快速把書包甩到肩膀上,在走到門口時他連那些斯萊特林佩戴的徽章都沒看清,他只看見慕羽正鼓勵地看向他。
連續一個星期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霾才在這時散去一些。
哈利和科林來到一間較小的教室門口,他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門外的一個身影,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福吉正在向另一邊的一個穿著洋紅色長袍的女巫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什麼。
「他那是擅作主張!我同意你之前寫的那篇有關巫師聯合會的文章,斯基特女士,他就是一個僵化的老瘋子!」
那個女人拿捏著讓哈利極其不舒服地腔調詢問福吉:「啊,部長先生,多謝您的賞識。如果可以,能容許我再多問您幾個有關鄧布利多的問題嗎?尤其是關於魔法部新政策這件事… 您的反饋對我正在搜集的資料極為寶貴。」
「當然,」福吉清了清嗓子正准備說話,卻在這時看見了哈利和科林,他立刻恢復了去年對哈利熱情的笑容,「哈利,很高興見到你。這次爭霸賽非比尋常,作為魔法部部長我只是來巡查巡查。快進去吧,巴格曼在裡面等你,其他勇士都到了。」
哈利迷惑地看向福吉,他總覺得福吉的話中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然而那個女人看向他的眼神讓他更為不舒服,她好像一只看見金子的嗅嗅。
「您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她刻意捏出來的嗓音更加尖細,「等我和部長先生談完話後我們能單獨談一談嗎?只為一篇小小的報道?不,可能不是那麼小….」
哈利幾乎是逃一樣進入了那個小房間,在大門關上的一瞬間他還能聽見福吉和那個女人在低語。
他寧可在魔藥課上應付斯內普。
--------------------
悠于 2024-7-26 17:06
第106章 密謀
距離哈利接受魔杖檢測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麗塔斯基特針對勇士的報道在之後占據了整整三張版面,大量的篇幅都與哈利相關,其余四個勇士的信息全部被壓縮到了最後兩排。麗塔斯基特至少拼錯了兩個人的名字。
慕羽從來不會去刻意關注麗塔斯基特寫的這一堆臆測,她只需要明白麗塔斯基特的筆能成為最有利的武器便足夠。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首先嘗到這件武器的威力。
那天早上她剛到禮堂便發現數道目光一下子聚焦到她的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帶著探究,甚至還有隱隱的嫉妒。
直到達芙妮在餐桌上推給了她一份預言家日報她才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斷章取義是麗塔斯基特的老本行。慕羽不知道哈利當時和麗塔說了什麼,但她斷定哈利絕對不可能輕易向陌生人說出深夜仍會為父母感到哭泣這種話。從之前有關阿維德斯的報道中她就已經知道麗塔斯基特的本事。
報道不僅花費大量篇幅杜撰了哈利的個人生活,更將筆墨著重在了他的情感經歷上。
「挺有意思的,」達芙妮甚至連安慰的話都已經想好了,畢竟麗塔斯基特寫得實在有些過分,但她沒想到慕羽竟然還饒有興致的讀了出來,「『慶幸的是在霍格沃茨哈利能找到情感上的慰藉以此來彌補創傷。據一位不願告知姓名學生透露,在魔藥課上一位名叫慕羽的女生總是願意為哈利提供幫助。同樣據這位學生告知,他們二人曾在一年級共同為學校贏得榮譽。然而哈利似乎已經找到了他的初戀。他的親密好友科林克裡維說,哈利與出身麻瓜家庭,美貌驚人的尖子生赫敏格蘭傑形影不離…..」
纖長的食指滑過報道的最後一行,她溫柔的聲音將這種不入流的報道也讀出了詩歌的韻味:「挺好的故事,她文筆很不錯。兩女爭一男,男方最終做出選擇,失戀的人黯然神傷。我是不是要准備一張手帕每天抹抹眼淚,訴說訴說愛而不得的痛苦?」
在說這些時她的另一只手又再一次不自覺撫上嘴唇,那天觸碰在她唇間的冰冷似乎還沒有完全褪去。她無趣地將手中的報紙擱到一邊,也許是該離開學校了。
她原以為這裡會是第二個家,卻沒想到見證的只有家的分崩離析。當她走出奧利維亞的記憶時,幻想了許久的父母形像也被打人柳擊成了飛灰,當她坐在塔樓上搖搖欲墜的欄杆上時,明源山上的那座小樓也在呼嘯而來的狂風中土崩瓦解。
如今……她的家……
「小羽,小羽,」沈棲桐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回神啦,你的黃油啤酒都要喝光了。要再續一杯嗎?」
才十一月三把掃帚就已經燃起了爐火。暖洋洋的室內即使人聲嘈雜,但也讓人忍不住打瞌睡。慕羽在沈棲桐的提醒下才恍然回悟過來她正和沈棲桐坐在三把掃帚的角落。
這是比賽前最後一個周末,沈棲桐也非要帶她來霍格莫德逛逛,美其名曰說在賽前舒緩舒緩。
她和達芙妮都看得出來沈棲桐意不在此。達芙妮察覺到了沈棲桐想要和慕羽單獨說話的意圖,剛到霍格莫德便借機和另外幾個女生去了佐科笑話店。而慕羽則是無所謂地任由沈棲桐將她拉到三把掃帚喝黃油啤酒。
這個天氣摟著納吉尼坐在壁爐邊最舒服了。
小巴蒂克勞奇就坐在她們旁邊的位置上,他已經連喝好幾倍黃油啤酒了。他的那雙魔眼在這種時候也不忘記巡視坐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自從得到鄧布利多的吩咐後,「穆迪」便像是因為那次馬爾福變白鼬的事情而徇私報復一樣,她被罰留堂是家常便飯。但在辦公室裡他們二人如何相處鄧布利多就管不著了。
小巴蒂克勞奇接觸到慕羽的目光時學著原穆迪應有的樣子極其厭惡地扭過頭,只留魔眼在她身上打轉。
「我要再續一杯。」慕羽這時才回答沈棲桐剛才的問題。她摸著下巴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微微對著小巴蒂克勞奇的方向抬了抬杯子。
他剛剛從鳳凰社大本營出來。慕羽抿了一口重新續好的溫熱的黃油啤酒。小巴蒂克勞奇如果認為那天晚上她主動給火焰杯下咒是在炫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想要的東西就在被施了赤膽忠心咒嚴加防範的格裡莫廣場十二號。
「小羽…..「沈棲桐攏了攏身上鮮紅的披風,她好像特別怕冷。她環顧了一圈熱鬧的三把掃帚,眉頭都擰成了一團,「不要管那張報紙。這些媒體就是這樣,特別喜歡捕風捉影。還有師父他…..他挺忙的,他都沒什麼心思關心比賽,你知道,昆侖…」
慕羽牽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拉住了沈棲桐的手,沒有誰比她更了解寧岳逐步疏遠她的原因:「我從來都不在意這些事。我也理解寧爺爺,他肩上的擔子太沉了。」
「這則契約背後絕對有人操縱,」事到如今沈棲桐也發現了不對勁,眉眼間的憂愁怎麼也化不開,「比賽期間所有校長不得離開霍格沃茨範圍…」
「不能離開?」慕羽眼光閃了閃。
「當然…」沈棲桐還待再說,一道渾厚的聲音在三把掃帚中炸響。
「離我的教子遠一點!你這頭母牛!」
喧鬧的酒吧瞬時如同被按了靜音鍵的收音機,不管是學生,霍格莫德的村民還是酒吧裡的服務生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向著聲音的源頭望去。
小天狼星布萊克正舉著魔杖對著麗塔斯基特,顯然後者又准備糾纏哈利,卻沒想到小天狼星竟然會當眾如此對待她。麗塔斯基特臉色鐵青,她緊緊握著手中精致小巧的皮包,隨身帶的那只筆也在小天狼星的魔杖威脅下焉了下去。
「布萊克先生…..」麗塔斯基特清了清嗓子,仍然不死心地想要開口。
「我說,離,我的,教子,遠一點!」小天狼星將欲上前的哈利拉回到後面去,他輕蔑地瞥向那只施了魔法的筆,「你就靠著這玩意兒謀生對嗎?你再敢多編排一個字,這支筆就會連同你的手一起炸掉。」
哪怕已經被證實清白,布萊克桀驁凶狠的名聲仍然在私下裡廣為流傳。
麗塔斯基特臉色又白了幾分,她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角色。能讓她妥協的要麼是大量的金錢,要麼是絕對的力量。
所有人在這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有小巴蒂克勞奇一口喝光最後一點黃油啤酒,警告地對小天狼星說:「布萊克!」
小天狼星這時才放下魔杖,他看麗塔斯基特的眼神和看待一只臭蟲沒有兩樣:「滾遠一點,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麗塔斯基特忙不迭提著她的小包逃也似的走出了三把掃帚。等她走後小天狼星也帶著哈利出了酒吧向著不遠處的佐科笑話店而去。
沈棲桐一直望著哈利離開,即使有教父的陪伴哈利臉上的忐忑與緊張也從沒有散去過。
「真荒唐,才十四歲的小男孩,明顯就是有人陷害他,他們竟然固執地堅持要遵循那個契約讓他比賽到底。」她對著慕羽抱怨。
「那是一個古老強大的契約,連鄧布利多都沒有辦法,」慕羽也同她一樣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下個星期二就要比賽了吧,也不知道你們的第一個項目是什麼。」
沈棲桐搖晃著杯中的酒轉頭望向窗外人流不息的村莊,連酒水灑出來了也一無所覺:「第一個項目保密,我們只能用魔杖,當然我只有本命法寶,沒有魔杖。」
「棲桐,只是一個比賽而已,他們這次采取了嚴密的防護措施,不會鬧出人命的。」慕羽伸手穩住了一直被她晃動個不停的杯子。
沈棲桐突然湊近她:「我告訴你一件事,」不待她反應便自顧自道,「我昨晚起卦,倒是對第一個項目有了些預測,這也不算是作弊。睽卦,上火下澤,水火不相容,相違不相濟。第一個項目必是要和一物搏鬥甚至爭奪一件東西。西方能用的比較凶猛的神奇生物也就那幾只….你如果有空…..告訴那個男孩吧。」
慕羽沒想到沈棲桐竟還擅長卦術,她的同情心也遠遠超出她的想像。
沈棲桐像是沒有察覺到慕羽的不解一樣,她拂了拂鬥篷上沾染的灰塵:「公平是比賽的根基,交流是比賽的核心,如今這兩樣都沒有了,這種比賽著實沒有什麼意義。」
她已成年,卻難得保持著一份赤誠的少年氣。慕羽又看了小巴蒂克勞奇一眼,她敢肯定他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們的對話。他正露出一抹極具嘲諷的笑容。
沈棲桐的這份赤誠天真又能保持多久呢?
「九州人都那麼義氣?」
從三把掃帚出來後沈棲桐想去找達芙妮,而慕羽則想早點回城堡,她們在酒吧門口就此分開。還沒走到城堡紛紛揚揚夾雜著雪水的雨滴便從天空中飄下,她剛走進大門小巴蒂克勞奇便從後面如同幽靈一樣趕了上來。寂靜的門廳前只剩下他拐杖敲擊在地上的聲音。
「每個人追尋的道不一樣罷了。」
慕羽極快地回應了一句便准備向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去。
「今天晚上….」小巴蒂克勞奇突然停住了,走廊裡仍然空空蕩蕩,連一只幽靈都沒有,但從他轉動的魔眼便能推測出有人在靠近。
「西弗勒斯。」他提高了聲音,這也符合瘋眼漢穆迪一直以來的說話風格。
過了好久西弗勒斯斯內普才從走廊的拐角走出,他像是極不願意和「穆迪」打招呼,面無表情道:「好巧,穆迪教授。」
「是啊,好巧,」小巴蒂克勞奇杵著拐杖繞著斯內普打轉,他的那只魔眼在此時滴溜溜地轉著,「真巧….難得一個周末,你還願意守在城堡裡…..」
斯內普裝作沒聽見小巴蒂克勞奇的意味深長,他轉而面向慕羽,不復面對「穆迪」時的生硬:「我正好要找你,慕小姐。你上周提交的論文有好幾處錯誤,我想我們需要單獨談談。但願穆迪教授這時候沒有什麼事…..」
「我和慕小姐只是偶然碰見。」小巴蒂克勞奇模仿著穆迪粗啞的嗓音,也不等斯內普回應便杵著拐杖噔噔地走遠了,仿佛看都不願意多看斯內普一眼。
現在只剩下慕羽和斯內普,斯內普不待她說話便向著地窖走去。慕羽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她的右手一直放在腰間的玉佩上,她很清楚論文只是一個幌子。
她從開學起就在想著斯內普能忍耐多久。
沒想到他能一直忍到第一個項目開始前。
斯內普直接推開魔藥室的大門。她對這裡極其熟悉。這間位於地下不見光的辦公室中常年彌漫著各種魔藥混合在一起的古怪的味道,和斯內普這個人一般暮氣沉沉。
「請坐,慕小姐。「當大門關上後斯內普的態度簡直可以稱得上柔和。他與其他人一樣,對慕羽始終保持著一份溫和地謹慎。
慕羽施施然在唯一一把椅子上落座,在坐下的一剎那她的眼睛直直對上了斯內普那雙黑色的眼眸。
攝神取念沒有意義。不論什麼時候那雙黑色的眼眸始終都如同一潭死水,沒有驚慌,沒有害怕,沒有卑微,只有坦然和帶有幾分刻意裝出來的恭敬。
斯內普平靜地任由慕羽打量,他雙手撐在巨大的橡木桌上,慕羽在觀察他,他也在觀察慕羽,沒有任何迂回和試探,他徑直開門見山:「慕小姐,我不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麼,但鄧布利多已經開始警惕,你需要一個幫手。」
他見慕羽只是有節奏地一點點敲打橡木桌,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他這才不緊不慢地說下去:「將波特的名字投入火焰杯在爭霸賽裡面動手腳除掉他極為巧妙。但今年是五個學校參賽,要在幾個校長的防範下除掉波特你需要一個老師的支持。」
他像是真心願意提供幫助,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未嘗不是一種試探。
「您對此很上心,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在這時眼神都沒有動一下,他極其冷靜地說:「對主人的所有事情我都願意操勞。」
他在等待預期中的攝神取念。那天晚上他都熬過來了…..
鑽心咒像是刻在了他靈魂裡似的,即使現在回想他仍然忘不了當時鋒利的刀片一點點摩擦骨頭的痛苦。黑魔王想要摧毀他的意志,只有摧毀了意志他的大腦才會毫無保留地敞開。
可惜生理上的痛苦已經無法挖掘他最深處的記憶。
慕羽抬頭看向架子上整整齊齊排列的各類珍奇材料,在藥材方面斯內普的個人收藏已經不亞於慕家的私庫。她知道他在等待什麼,對於沒有結果的事她從來不會去浪費時間:「您的忠誠極其感人,但您了解他,他向一個人交代的事情便只能由那個人完成。」
斯內普皺緊了眉頭:「你才十四歲。解決波特事關重大…..」
「是我找到了他,是我幫助了他復活,」慕羽逼近了他幾寸,此時是斯內普那雙眼睛妄圖看穿她,試圖從她的大腦中挖掘出信息,「與其在這裡試探我,您能做的就是保守秘密,安心在鄧布利多手底下扮演一個迷途知返的老師。」
她此時既帶有幾分威壓,更有幾分這個年齡的人特有的傲氣。但斯內普明白這些都是表像,她的大腦如同海洋一般深不可測。平靜無波的水面之下一定隱藏著一層又一層不可捉摸的秘密。
當深湖和大海相持,很難在一時半會分出贏家。
辦公室的門在此時砰地一聲撞開,聽見聲音後慕羽才遠離了斯內普幾步,她避到了一邊去,給兩人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伊戈爾卡卡洛夫直接衝了進來,都沒有注意是不是有外人在場,直接抓住斯內普的手:「我受不了了,西弗勒斯,求求你救救我,我受不了了。你,你幫我,求求情,不,不,直接告訴他,我知道一個秘密,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我知道他們的勾當,我可以向他提供一切,只要他能寬恕我。」
他一連串的話根本沒有給斯內普反應的機會。
慕羽看了卡卡洛夫一眼,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她也正巧好奇很久了,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閉嘴。」斯內普這時才找到機會呵斥卡卡洛夫,他猶疑地看向慕羽。
「不,說下去,」她慢條斯理地開口,魔杖緩緩指向驚疑不定地卡卡洛夫,「話都說到這裡了,就沒有再留一半的意義了,您說呢?」
卡卡洛夫轉頭看向斯內普,後者的臉被遮擋在陰影中,讓人難以琢磨出他的真實情緒。但斯內普反常的沉默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情。
斯內普在心裡咒罵卡卡洛夫的愚蠢。
室內三方陷入了無聲的僵持,卡卡洛夫在向斯內普尋求答案,斯內普在掙扎著權衡,而慕羽將兩人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
「斯內普教授,我想和卡卡洛夫先生單獨談談。」她繼續用魔杖指著卡卡洛夫,視線卻始終定格在斯內普身上。
地下室原本就稀少的光線在此時仿佛更加淡薄了幾分。斯內普毫不懷疑如果他此時以任何理由拒絕或者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他很可能連第二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當然。」
說完他不顧卡卡洛夫的震驚直接掩門離開。
靜謐的地下室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滿室的魔藥襯得這個陰暗的地下室更像一個屠宰場。雖然感覺荒誕,但卡卡洛夫此時一點也沒有將慕羽當作一個普通的十四歲學生。他從斯內普復雜的態度中已經看出了許多問題。
審時度勢,見風使舵向來是他的專長。
他咽了口唾沫才開口:「你,你能保證…..」還沒等他說完一陣劇痛便席卷了全身。他跌倒在地不停翻滾著,這樣的痛苦,絕望,他已經有十數年沒有體驗過了。
面前的少女仍然穩穩舉著魔杖,好像剛才施展的鑽心咒僅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咒語:「我不喜歡廢話。」
漫長的痛苦仍在繼續,他終於明白了方才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態度。這完完全全就是個瘋子。他知道在這個瘋子面前最好直入主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他們,他們在暗中搜尋啞炮和默然者。我,我知道,他們把搜尋來的人暗中送入一個秘密的地方進行一項實驗。」
直到他坑坑絆絆說完所有他知道的劇痛才停止。
慕羽收起魔杖,她對此一直有猜測。啞炮和默然者,這個不太安分的合作伙伴到底在做什麼?
如果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知道她們的好父親私下裡做的竟然是這樣的生意,她們還會對這樣的父親充滿孺慕嗎?
她突然很期待阿斯托利亞的反應。
「這麼點東西可體現不出你的價值。」
就算說得再多,卡卡洛夫也絕對留不得。
卡卡洛夫卻宛如被判了死刑,慌亂地想要抓住慕羽的袍子:「我可以再去打探,真的,我可以再去。莫裡斯貝爾納甚至還暗示過我要不要入伙,我,我可以答應他,求求你,求求你,告訴他,我仍然是忠誠的,我仍然有價值。還,還有德姆斯特朗,只要我在一天,德姆斯特朗的大門隨時敞開。」
「你在威脅我們?」
卡卡洛夫徹底失了聲。
慕羽閃身避開了他,她仍然保持著柔和親切,但這樣的溫柔對於卡卡洛夫而言無異於一場酷刑:「你能完好無損地活到現在,就證明你還有價值。」
活到爭霸賽結束便是他唯一的價值。如今再是賭咒發誓,到了需要的時候為了活命他仍然會毫不猶豫供出所有消息。
卡卡洛夫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慕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已經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了:「我還是要感謝你慷慨提供的信息,」她的魔杖指向他的太陽穴,銀白色的光線向著其中湧去,「我還不知道艾伯特還是干大事的人。」
等到卡卡洛夫的眼神徹底變得呆滯後慕羽才跨過她走出這間地下室。斯內普仍然等在門外,她緊緊盯著他:「卡卡洛夫的一些記憶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您知道應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斯內普低下頭,這個女孩沒有給他一點機會:「我知道。」
慕羽沒有再過多觀察他的反應,她向著一樓的庭院走去。
回城堡時的綿綿細雨如今已經有了滂沱連綿之勢,不少學生正說說笑笑著從霍格莫德滿載而歸。
她站在空曠的庭院中,第一次感覺她離這座鮮活充滿生機的城堡那麼遙遠。
--------------------
第107章 發明
「你懷疑還有人同格林格拉斯和貝爾納合作?」
慕羽手指敲打著桌子,她此時身處「穆迪「的辦公室中,放在桌上的一根扭曲的金色天線不停發出嗡嗡聲,角落中的大箱子也微微顫動。她輕輕揮了下魔杖才把箱子的動靜壓了下去。
「啞炮和默然者不好找,」小巴蒂克勞奇在裡面不停踱步,「一個格林格拉斯,一個法國魔法部還撐不起那麼大的架子。不管是誰,那種地方必須為我們所用,至少也要交給挪威那群瘋子,倒可以從貝爾納下手…」
「挪威那群人可不是瘋子,」慕羽趁著空當打斷了他,「現在連他們在做什麼都不清楚,想再多也不過是空談。你該加固咒語了。」
她指了指箱子:「即使沒有魔杖他的實力也很強。明天就是第一個項目,哈利已經掌握飛來咒了?」
最近他們之間關系莫名地有了幾分緩和,至少小巴蒂克勞奇不再頻繁和她嗆聲:「波特很幸運,有一個萬事通當朋友。鳳凰社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福吉的動作比想像中要快。」
「他堅信鄧布利多瞞著他秘密發展力量。一部分支持福吉的傲羅像瘋狗一樣到處調查,不用我們動手他們就在自己走向分裂。」
慕羽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著克勞奇:「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徹底有了瘋眼漢的樣子,」在後者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她迅速道了一聲,「晚安。」
在正常的時候她說話極其溫柔,甚至還十分好聽。
小巴蒂克勞奇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原地看她一步步走遠,慢慢地與走廊中深重的黑暗融為一體。他曾經也這樣看著一道單薄的身影走入攝魂怪的包圍,奇怪的是他那時沒有一絲感情波動,好像踏入牢房的不是他的親人一樣。
然而此時他卻莫名想起了當時問慕羽的話以及她沉默許久後的回答。
「在我應該在的地方。」
她像是一個已知自己身患絕症的病人,肆意揮霍著最後的光陰。
「晚安。」他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對她說。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就已經沒有人願意認真聽課了,每個人都在議論著勇士將在第一個項目面對什麼,尤其是當最後一節課是魔法史時整個上午就顯得更加漫長了。
當賓斯教授終於慢吞吞地宣布下課時,每個人都如同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爭取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午餐前去比賽場地占據最有利的位置。
午餐才吃到一半麥格教授便大步向著哈利走去,她看上去比哈利本人還要緊張。在哈利離去後其余人紛紛放下餐具直奔看台。
達芙妮和慕羽走在一起,她邊走邊嘆氣:「唉,我是真心不看好波特,他年齡太小了。」
自從得知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事情後慕羽對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就產生了一股微妙的感覺,但明面上仍然一點不顯,她此時大半注意力也放在了比賽上:「你忘了他二年級時為學校贏得的特殊貢獻獎了?往好處想吧,至少他是霍格沃茨唯一的勇士。」
比賽的看台設在禁林邊緣,她們還沒走到看台便聽見了幾聲震耳欲聾的吼叫。達芙妮拉緊了慕羽的袖子:「這是….這是….」
當她們在看台的最高處坐定時那綿延不斷的吼叫聲更加可怖了。達芙妮這時已經猜出了勇士將要面臨的東西,她看上去仿佛自己要下場去比賽一樣:「他們瘋了,用火龍。棲桐她….她….」
她的擔心不似作假,短短一個月她們的友誼竟然已如此深厚。
「放心,」慕羽柔聲安慰她,「棲桐是昆侖最優秀的弟子。火龍而已。」
這番話沒有安慰到達芙妮,她的雙手仍然局促不安地絞在一起。
看台已經逐漸變得擁擠起來,不止是學生,就連一些成年巫師也專程前來觀看比賽。所有裁判坐在第一排升高的金色椅子上,而他們身後還有六個身穿紫色長袍的人,他們的座位同樣也被升高了一截。他們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普通的觀眾。
達芙妮注意到了慕羽的目光,她似乎也正好想找點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因此也不問慕羽便對她解釋道:「那六個人是國際巫師聯合會的人。他們負責對裁判評分進行仲裁。至少得四個人通過裁判評分才有效,否則打分權力將移交給仲裁委員,這次爭霸賽參賽學校眾多,因此才破例啟用了仲裁機制。」
慕羽的注意力卻根本沒有放在這上面,剛才前幾排有一個個子矮小的年輕人轉頭飛快看了她一眼。她能確定那是在看她,但當她正准備再次看過去時,那人卻已經不在回頭。
她的手敲打在欄杆上,這又會是誰的把戲?
一聲尖利的哨聲也在此時吹響,比賽已經開始了。原本沸騰熱鬧的人群在一瞬間鴉雀無聲。
一頭體型至少有兩個大像這麼高大的火龍被牽進了場地,它全身的鱗片散發出閃亮的灰色,那雙深紅色的眼睛怒視著拼力牽著它的數十個馴龍人。它的爪子最引人注目,從遠處看去那爪子上全是尖利的倒刺,完全可以將人直接碾成粉末。
它一進場便直接撲在了放在場中央的金蛋上。
剛入場的沈棲桐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像一只螞蟻。從看台遠遠望去,她鮮紅色的披風已經凝成了一個細小的紅點。
「我們的第一位來自九州的勇士已經入場,她的任務是在火龍的守護下奪取金蛋。烏克蘭鐵肚皮,目前已知體型最大的龍,它的爪子尖利並含劇毒….」盧多巴格曼盡職地解說著。
那只烏克蘭鐵肚皮趴在金蛋上齜牙咧嘴地威脅著沈棲桐。
沈棲桐不緊不慢地撐開一柄傘,在陰暗的天色下那柄傘中散發出的淺藍光芒格外耀眼。那柄傘上每一個角都懸掛著一枚小巧的鈴鐺,在她旋轉那柄傘時每一枚鈴鐺都叮叮當當發出脆響。她的左手此時也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結印,全場都回蕩著她輕靈的聲音:「玄武起,坎水,幻。」
晶瑩的水珠從她手中的紙傘中向著牢牢趴在金蛋上的火龍而去。火龍的眼神在此時明顯迷茫了一下,然而卻仍然沒有離開它想守護的龍蛋。
沈棲桐撐著那柄傘緩慢地走向那條龍,那柄傘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每一枚鈴鐺晃動的節奏完美地配合上了她的步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盧多巴格曼也停止了解說,專注地看著她下一步的動作。
能打破火龍強大魔法防御的幻陣,即使陣眼是以火龍最薄弱的眼睛為中心,沈棲桐的陣法造詣也可見一斑。
隨著鈴鐺清脆的聲音以及她一步步的逼近,火龍眼中的迷茫更甚,它碩大如銅鈴的眼睛直直望向另一個方向,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突然騰起那雙巨大的,幾乎遮蓋了賽場半邊天空的羽翼離開守護的龍蛋向著天空另一處飛去。
「哦,天哪,梅林在上,這是什麼魔法?難道我們九州的選手將用最快速度拿到金蛋嗎?」即使用了咒語放大,盧多巴格曼此時的聲音聽上去也細如蚊吶,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驚擾了火龍。
趁著火龍離地的功夫,沈棲桐已經踩著極為詭異的步伐迅速接近金蛋,可就在她離金蛋還有幾寸距離時半空中的火龍忽然從幻陣當中掙脫了出來,當它發現正有一個人類妄圖靠近它守護的龍蛋時它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嘶吼,隨著嘶吼聲一道劇烈的火焰從它口中噴湧而出。
這道火焰也如它的身形一樣高大,遠在魔法保護的看台上都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熱。沈棲桐的身形完全淹沒在了這片火焰中。
場面一時間靜得可怕。
鮮紅滾燙的火焰中忽地迸發出一道明亮的藍光,沈棲桐手中的那柄傘已經化為一把巨大的長鞭和火龍噴出的火焰纏鬥在一起。從長鞭上鑲綴的鈴鐺仍然可以看出那是她的本命法寶。那根鞭子仿佛就長在她手上一樣配合著她上下揮舞組成一張大網死死攔住火焰的攻勢。
人群爆發出一陣喝彩。
鬥篷上著了火,她卻全然不顧,她和火龍此時都騰在半空中,她一邊對付著火焰一邊分神看向近在咫尺的金蛋。
喝彩聲一點點消失了,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和火龍打鬥的身影,賽場上只能聽見長鞭擊打空氣的嗖嗖聲。
火龍似乎徹底惱了,直接伸出長而尖銳的利爪向著沈棲桐隔空抓去,後者仿佛在這時終於找著了機會,她長鞭輕揮牢牢纏住火龍的爪子,又迅速向下躍去,巨大的火龍被她從半空中扯下,發出一陣痛苦的哀鳴。它又噴出了一道火焰,卻遠沒有之前凶猛。沈棲桐一個翻身躲過火焰一把將金蛋抱在懷裡,她此時的鬥篷已經燒焦了半截。
火龍跌落在地上粗重地喘息著。
盧多巴格曼愣了好幾秒才大聲歡呼:「她抓住了!抓住了!第一位勇士僅用了十二分鐘就抓住了金蛋!和火龍搏鬥那一段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這次換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歡呼聲甚至蓋過了火龍凄慘的鳴叫,馴龍者立刻紛紛走上場地平息火龍的怒火。達芙妮叫得最為厲害,好像是她穿過了火龍一樣,她大聲對著慕羽說:「太棒了!棲桐肯定在醫療帳篷裡,我想過去看她,等會她的分數就出來了。」
她這麼說著卻第一次不等慕羽反應就匆匆向著醫療帳篷一路跑去,看上去根本不願意關心之後的比賽了。馴龍者還在合力將發怒的烏克蘭鐵肚皮拖走,第二名選手上場都還有些時候。慕羽慢吞吞地跟隨著達芙妮的腳步向醫療帳篷走去。
經過醫療帳篷需要繞過一片小樹林,此時所有人的精力都在看台上,十一月寒冷的風刮過樹林,發出尖銳的呼嘯。在慕羽就要繞過這片樹林時之前剛才在看台上回望她的年輕男人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衝到了她的面前:「慕小姐。」
在他抓住她的手時她清晰看見了他胳膊上露出的黑魔標記。
她神色一變,迅速揮舞魔杖建了一個簡單的隔絕陣後才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命了!快把這個收起來!」
那人卻渾然不覺,抓著慕羽的手都在顫抖:「是,是主人讓我前來告訴你。斯萬斯達特先生研究出了藥水,能讓巫師繁衍生息的藥水。」
--------------------
第108章 尊重
那人似也知道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他掏出一卷羊皮紙塞進慕羽手裡,簡明扼要地說:「還在試驗階段,不能量產。一旦成功,女巫便能迅速懷孕,」他越說越激動,牙齒不停打顫,「甚至,甚至,將來,無需結合便能,便能…」
這樣的將來,必定要很久。
從決定利用挪威那一刻起,陳舊的潮流注定轉向未知。
「現在,就夠了。」她掂量著手中被系好的羊皮紙,無論怎樣也無法將其打開,「那這個…」
那人連一絲多余的目光都不敢落在上面,好像回憶起了十分可怕的事情,就連聲音都在發抖:「消解咒。咒語一旦施展,挪威制作的所有武器都將失效,」慕羽一瞬間看向他的視線又讓他打了個哆嗦,「我發誓,沒有任何人看過。在三個巫師將它發明出來密封後斯萬斯達特先生就,就已經…..將他們處理了,我親眼看見的。」
處理這個說法已經十分溫和了,三人中有一人提議讓他們自己復制一份以備後患。阿維德斯一改往日溫和的作風,在確定咒語被重重魔咒密封好之後他召集所有已經倒戈的巫師當眾向那三人施加了威力強大的遺忘咒。他們親眼看見了那三人的下場,中了那樣的咒語還不如直截了當來一個攝魂怪的吻。
寧願犧牲掉三人阿維德斯也要借此向所有人樹立權威。這人敢打賭這次之後就算有些小心思想左右逢源的人也徹底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慕羽自然理解了處理背後的意思。她漫不經心地用羊皮紙敲打手心,阿維德斯是個聰明人。從他接受法脈開始便也代表了挪威的一舉一動都處於監控之下。是她親手從靈石礦脈上剝離出的法脈,她最清楚剝離而出的法脈裡夾雜了什麼。湯姆從來不相信人心,他只相信強大的魔法。
但他卻願意將一切與她分享,他甚至任由他的魂器,他的靈魂握在她手上。有無數種方式能簽訂絕對保險的契約,他卻選擇什麼也不做。
挪威靜謐幽長的極晝悄然取代了十一月的陰冷。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需要這些。」
彼時平淡甚至接近冷酷的話語如今想來才有了幾分味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表現正常點,不要讓人注意到了,」慕羽仍然一副溫和親切的樣子,「我知道你經歷了什麼….辛苦你了。」
「沒,沒有,」他根本沒想到慕羽會這樣好說話,但他絕對不會因為她的好說話而輕視眼前的少女,斯萬斯達特先生曾經說過這就是一個瘋子,一個怪胎,「再見,慕小姐。」
慕羽一點也沒有在意他的疏離以及隱隱的畏懼,在他離開後她小心翼翼收好那卷羊皮紙繼續向著醫療帳篷走去。
她到那時看台上正好又傳來一陣喝彩聲。
沈棲桐正坐在一張床上,完全看不出來她受過傷的樣子。整座帳篷中只有龐弗雷夫人在那不滿地嘀咕:「先是攝魂怪,再是火龍。我看他們之後還能整出些什麼玩意兒。」
達芙妮見到慕羽後跺了跺腳,略微有些埋怨道:「你去了哪裡?棲桐的分數結果都出來了。」
「是你跑得太快了,中途爺爺留給我的玉佩一不小心掉了,」慕羽坐在了沈棲桐身邊關切地問她,「怎麼樣?傷到了哪兒?」
「沒事。就是被火擦到了,輕微的燒傷而已,龐弗雷夫人幾秒鐘就治好了,」沈棲桐咧嘴笑了笑,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那點傷,她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和火龍打了一場,更像是才從朋友家喝了下午茶歸轉,「我第一次見到西方的火龍。塊頭是大了點,但真的很新奇,太刺激了。有機會我還想…..」
龐弗雷夫人發出了噓地一聲,她看上去似乎認為沈棲桐的腦袋也被火龍燒傷了。沈棲桐適時地閉了嘴。
「所有裁判都打了九分,除了德姆斯特朗的校長,他居然只給了七分!他完全是在偏心!」達芙妮還在打抱不平,「仲裁委員會居然只有三個人同意駁回卡卡洛夫的打分,他們,他們這是明晃晃的….」
「好了,」沈棲桐制止了達芙妮即將說出來的那個詞,「一個比賽而已,說實話我不是太在意結果。」
就在這時帳篷再次被掀開,伊爾弗莫尼的選手菲爾加西亞被他的幾個同學攙了進來,他的狀況比沈棲桐糟了很多,他的大腿到現在還在冒煙,應該被燙得不輕。
帳篷裡此時顯得有些擁擠,因此龐弗雷夫人開始揮手驅趕無關人士:「最多留下一個人,」她看了一眼沈棲桐,「沈小姐已經可以回到之前勇士待的帳篷裡了。你們兩個不想繼續去看比賽嗎?」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慕羽和達芙妮說的,趕人的意思已經顯而易見。
「去吧去吧,不要為了我耽誤了看比賽。」沈棲桐也這樣勸告她們。
達芙妮這才依依不舍地拉著慕羽回到看台。這時所有裁判正逐一亮出菲爾加西亞的分數。而其余人則還在津津樂道地談論他剛才的表現。
「那個眼疾咒太漂亮了,而且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保住了所有的龍蛋。如果他沒有被火焰燒傷分數應該會更高。」
時不時有幾聲議論傳來。
慕羽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沒在賽場上了。
等她回過神時全場安靜得不像話,連一絲小聲的議論也沒有。
一個瘦小的人影走入場中,他的面前是一只體型和烏克蘭鐵肚皮相差無幾的,尾巴上長滿倒刺的火龍。觀眾在安靜了一瞬間後又爆發出了激烈的議論。沒有人敢相信哈利能和之前幾位勇士一樣穿過火龍。
烏克蘭鐵肚皮是已知的體型最大的龍,而匈牙利樹峰則是已知的最危險的火龍。
慕羽重新專注地看起了比賽。盡管小巴蒂克勞奇再三保證哈利掌握了飛來咒,但他的掃帚遠在城堡,他的召喚咒能否…..
喧鬧的人聲將哈利念咒語的聲音都掩蓋了下去。
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著這位年紀最小的勇士將用什麼辦法欺騙凶猛的樹峰。
一柄掃帚隨著破空聲而來,盧多巴格曼激動地大喊:「天哪!他能飛啊!克魯姆先生,您看見了嗎?他能飛啊!」
他完全不顧及克魯姆聽見後的感受。慕羽抓著欄杆的手在這時才松懈下來。如果哈利沒有成功,她必得冒著被鄧布利多察覺的風險施展一些手段,如今看來結果已經不用她操心了。
果然,跨上飛天掃帚的哈利簡直如魚得水,天空便是專門為他開辟的賽場。他不停地挑動著樹峰,牽引著樹峰繞著他飛來飛去。他完全將火龍當作了一個難纏的敵方追球手來戲弄。
在樹峰終於忍不住豎起身子展開翅膀要去抓住他時,他瞅准機會徑直俯衝向了地面那一窩火龍蛋,他松開掃帚,雙手抓住了金蛋,隨後又騰空而起飛離了巨龍。
此時觀眾爆發的歡呼比世界杯賽時還要響亮。
「梅林,波特竟然想到了這一招,用召喚咒召喚掃帚….那麼遠,那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召喚咒。」達芙妮喃喃道,她一遍又一遍揉著自己的眼睛,仿佛仍然不相信方才看到的一切。
不遠處的馬爾福那張原本蒼白的臉如同又被刷上了一層白漆一樣。
沒等多久哈利的分數便被公之於眾。慕羽一點也不擔心結果,巴蒂克勞奇中了奪魂咒,鄧布利多雖然不會徇私,但絕對能做到公平,唯獨….
卡卡洛夫作為最後一個打分的人他的魔杖頂端噴出了一個大大的4。
就連達芙妮也覺得卡卡洛夫過分了:「無恥!他還是德姆斯特朗的校長呢!聽說他給克魯姆打的十分!」
國際巫師聯合會有幾名巫師此時對著卡卡洛夫低語了幾句,顯然仲裁會駁回了卡卡洛夫給的分數。
對於卡卡洛夫的人品慕羽一點也不奇怪,他就是一個反反復復的小人,這樣的人心裡面只會有自己。
仲裁會中有一個人在眾人的期盼下重新舉起了魔杖,魔杖頂端噴出了一個新的數字—8.
赫敏的尖叫幾乎全場都能聽見,讓人很難相信這聲尖叫來自於一個向來安靜守規矩的女孩。
比賽到這時已經真正結束,圍在看台上的人群也在散去。大量霍格沃茨的學生此時都在歡呼:「波特,波特!我們的波特!」
之前對哈利的所有成見仿佛在這張比賽後一掃而空。
「真不敢相信,波特現在的分數竟然和棲桐打了一個平手。」在勇士帳篷外等待沈棲桐時達芙妮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他只是發揮了自己的優勢。」慕羽倚在一棵樹上眺望著遠處吵嚷的人群,他們歡呼著勇士的榮譽,慶祝著勇士的勝利。然而誰能看清榮譽背後堆疊的死亡?
她輕輕發出一聲嘆息,不帶任何憐憫,更沒有仁慈。嘆息聲很快就消融在了茂盛的樹林中。
「羽,」赫敏拉著羅恩也來到了帳篷門口,他們應該是來等待哈利的。赫敏的臉上還留有幾條被指甲抓出來的痕跡,由此可見她是多麼緊張,她臉上激動的紅暈還沒散去,「我一直沒來得及謝謝你。」
她看上去心情好極了:「你資助的那枚金加隆對幫助家養小精靈有決定性作用。我可以將這筆錢存起來,今後給家養小精靈發放津貼!」
達芙妮輕微哼了一聲,赫敏只當沒聽見。
距離沈棲桐出來還有一會,慕羽隨意和赫敏聊了起來:「津貼?你准備給他們多少?」
她非常懷疑英國的家養小精靈是否會接受津貼。就連挪威願意接受補貼的家養小精靈也是鳳毛麟角。
「每周至少十個金加隆!他們的勞動應該得到尊重。」
赫敏再一次興致勃勃地談論起她的家養小精靈維權計劃,一旁的羅恩卻一臉忐忑不安地看著帳篷。顯然第一個項目不僅扭轉了學校其他人對哈利的印像,更緩解了兩人之間僵化的友誼。
聽著赫敏的計劃慕羽甚至開始反思她對挪威的家養小精靈是否太苛刻了,每周十個納特….但如果真按照每周付十個金加隆就是有幾座金山也不夠她挖。
達芙妮極其小聲地對著慕羽說:「梅林啊,每周十個金加隆,她怎麼不想想巫師家庭的負擔。」
慕羽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說。
畢竟這樣和諧的場面已經不多了,對於最終都要走向對立面的人她總是會在一些小事上給予包容。
鄧布利多此時也在招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多比,你確定要去挪威?」他蹲下身平視著眼前這個穿著破爛衣服卻眼神堅定的小精靈。
「先生,」多比用他尖細的嗓音說,「很多巫師把家養小精靈當作沒有思想的物件。但他們錯了。至少多比明白很多事。挪威的情況是不對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壞巫師在背後….」
「可能不止他,」鄧布利多平靜道,「你將面臨更可怕莫測的危險,沒有一個人能幫助你….」
還沒等他說完多比便打斷了他,他不經常打斷巫師說話,因此顯得有些局促:「可哈利波特很可能遭遇危險,已經有一個壞巫師盯上他了,如果有更壞的巫師…多比想要守護哈利波特!多比不怕!」小精靈在提到哈利時大大的眼睛止不住地湧現出光芒,「多比也不能任由他的同伴從巫師家庭的奴役中又跳到一個神靈的圈套。先生,這是多比自己的意願,請您….」
他越說越堅定,甚至掙扎著說出了他一直不敢在巫師面前提及的詞語:「請您,請您,尊重多比吧。」
小精靈眼中的光芒在這一刻狠狠灼燒著鄧布利多的心。他是那麼單純,那麼一往無前,只為守護他的朋友,更為維護自身的意志,堅定到都不會考慮前路究竟是什麼。
「我尊重你。」鄧布利多輕和地撫上了多比的頭。
夜色在窗外逐漸翻滾而上。在一聲劇烈的幻影移行聲後校長室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寂。
--------------------
在這裡說一下下章吧,我知道一些友友接受不了hp世界裡很強的主角,但我喜歡的就是強強聯手,勢均力敵,不管在心理上還是實力上。如果是寫hp其他角色x原創肯定不會這樣,但裡德爾吧,實力把控上就比較微妙了,你不能比他強,不然沒戲,你不能比他弱,不然他不拿你當人。主角的強之前也做出過解釋,是她自己找到了想尋求的道,她以權力為食為生,權欲於她而言是最好的滋補品、最直接的力量來源。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巫師。而且直接對標的人也基本都是頂尖人物。
就是在這裡簡單說下,算是排排雷吧。
第109章 對峙
比賽後的周末慕羽沒有隨著人群擠在三把掃帚中慶祝勇士的勝利。她出現在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變幻的形勢逐漸在裹挾每一處邊角,獨獨將留守區落下了。她踩踏在似乎永遠也洗不淨的泥地上,沐浴在眼鏡王蛇的銀光裡,被看不清面容的人圍在深不見底的夜色中。他們井然有序地對著守護神朝拜,奉上供品,一看便知類似的事情應該進行不止一次了。
這時候回到東方是危險的,她卻必須回來,否則就連沈儀都敢霸占侵吞她的牧場。
領頭的還是那只第一個像她湊攏的羔羊。銀光照亮著他的眼瞳,既掃清了渾濁,也曝光了其中的渴望。
「您回應了我們的祈禱,一直指引著我們獲取力量,」他貪戀地望著浮在半空的眼鏡王蛇,虔誠地朝拜自己的欲望,「而他們說是沈家是氏族拯救了我們,是他們的慷慨讓我們得以苟活,如今為他們付出生命才是應該,我們應當感激。」
守護神沒有說話,人影被隱在了光暈中。
短暫地停頓後他開始痛哭,人群像是得到了信號一般隨之哭泣,在髒污的土地上連成海浪,直到這時才得以在夜色中窺見人群的壯觀。
「他們在背棄您,他們想要奪取我們的理想,他們想要搶走我們的希望,他們想要重新審判我們的陰暗,為我們指一條明路吧,」他聲淚俱下地哀求,然而悲傷難以掩蓋興奮、仇恨、期待,「我們的力量為您所驅使,我們的理想交由您來守望。」
「他們在為自己搭建宮殿,他們在為自己塑造金像,為此不惜踐踏你們的血肉,」慕羽撫摸著溫暖的守護神,暖光模糊了她原本的音色,「昆侖高踞在雪山拯救蒼生,修道者居殿宇中修自我永生之道。」
她享受著領頭人眼中越來越盛的貪念。
「打開昆侖的大門,用千年來積攢的財寶拯救你們的靈魂;打破他們的宮殿與金身,用金玉重鑄你們的理想,」她一如既往地撫摸他們的額頭,仍舊沒有偏頗,「我只需要你們的意志。」
領頭之人顫抖著,拜得更深,仿佛內心隱秘的呼喊終於得到了回應,為此什麼也顧不得,什麼意志,什麼信仰,他通通不懂得,他只看見了一個理由,一個指引:「我們一直是您最忠誠的羊群。」
慕羽沒有理會他竭力想表達的忠誠,轉而踱步到一直獨立於一個角落的另一群人,她冒著風險趕回來自然不止一件事。
這批人同樣凝望著守護神,連膜拜欲望的姿態都是那麼相像。
「你們擁有最強大的力量,最絕頂的天賦,被挑選出來將去往一個遙遠的地方,或許再不能在陽光下露面,或許此生回不到家鄉,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沒有人說話,連多余的動作都沒有。這一小撮人群後是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目光,空氣中蔓延著越來越盛的嫉羨,所有人都在等待這群被選中的人中有誰出現紕漏,哪怕只是一聲輕微的咳嗽。
沒有動靜。
她就知道。
回到霍格莫德時天空將將泛白,她獨坐在霍格莫德郊外一棵樹上,等待著周末來霍格莫德狂歡的學生,到時再混在人群中通過打人柳的密道進入學校。
層層樹枝掩映下依稀能看見不遠處尖叫棚屋屋頂的一角。
頭頂天空一片陰沉,樹林也被茫茫霧氣籠罩,向後看不見還在沉睡的霍格莫德,向前亦望不見錯綜小徑延伸的方向。
「很不錯的詛咒,」當理清所有思緒時她似乎才有閑心意識到周遭的不對勁,卻不見一點慌亂,反而還更為悠閑地靠坐在了樹干上,「想來花了你不少精力。」
她一開口灰白的霧氣越加凝實,從四面八方聚攏,每靠近一寸霧氣逐漸轉黑,蔓延至她所坐的大樹根部時周圍全是墨一般的濃霧。然而霧氣也到此為止了,她坐著的這棵樹仿佛成了整片樹林的真空區。不管濃霧再如何湧動,始終無法前進半寸。
霧中驀地鑽出一道黑煙從背後向她襲來。短短幾秒之內她左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劃了一個符號,右手向身後抓去,攻向她的煙霧穿過手心,不僅沒有造成任何傷害,還在她手中化成了一柄尖利的長劍。右手一翻轉黑氣繚繞的長劍被直接擲於樹前空地上,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後劍尖直入泥土發出沉悶的響聲。
剩余露在外面的劍身還在微微抖動。
她連魔杖都沒拿,又往樹干上靠了靠,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我不想在這裡跟你打。」
事情總是不能順著她的心意來。
四周縈繞的黑霧湧動得更加猛烈,不管怎樣洶湧都不能觸及到她分毫。樹林中再次刮來一道黑霧,看見這道黑霧時她眉頭微蹙,這時才掏出了魔杖輕輕對著地面一點。前天才下了雪,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隨著她的指引升騰起來與黑霧糾纏在一起。
她左手也沒閑著,飛快畫著符號,方才擲在地上的劍也被拔起,轉化為星星點點的黑點朝那團黑霧裹挾而去。
就是這樣那團黑霧也能在層層圍困下左衝右撞。
魔杖被她劃出了一個更加誇張的弧度:「困。」四周的霧氣也向中間團團靠攏,黑霧這才顯出頹勢來,從空中跌落,在地面翻滾幾圈後顯出個人形來。
「小雜種!」能這樣氣急敗壞叫她的只有一個人,「跟你那下賤的混血母親一樣!陰溝裡的老鼠!只會耍花招!」
貝拉特裡克斯落在地上,除了被澆了一頭一臉雪外倒沒有多狼狽,但這樣於她而言更是成倍的侮辱。
在她還沒來得及再次掏魔杖時一道紅光再次打在手腕上,將魔杖打飛出去,不偏不倚落入慕羽手中。與此同時一股大力直接扯著將她扔在了樹干上,並將她牢牢釘在了上面。
濃厚的霧氣散了一半,剩余一半在樹周圍畫了一個圓圈,將兩人圍在其中。
就是在阿茲卡班都沒人敢這樣羞辱她。
「雜種!賤人!」她猶自不休地尖叫,「你去了哪裡?是向鄧布利多告密?還是哭唧唧讓那些和你一樣的東方人為你做主?你果然是個叛徒,我會告訴他。」
似乎是得意於自己的發現,她逐漸冷靜了下來,轉而露出陰惻惻的笑:「你沒有忠誠。對於像你這樣只會花言巧語的小孩他從不會手軟,我等不及了…」
「那你快去吧。」慕羽十分直接,毫無愧疚,噎得貝拉特裡克斯說不出話。
她氣急敗壞地逐漸想將手挪到標記上,嘴裡還在咒罵不休:「只擅長卑鄙無恥的東方戲法!懦夫!連和我決鬥都不敢…」
她剛開始罵時慕羽便輕巧地從樹上躍下落在她面前,毫不猶豫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下將她直接打懵了,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肮髒的混血竟然打了她。
「你竟敢…」她仿佛仍舊不可置信,隨即掙扎得更為猛烈,慕羽晃了晃身形,幾近壓不住。她叫嚷得更加尖銳,「連標記都沒有的賤種!肮髒的混血!你…」
話沒說完慕羽又是一下。如果目光能殺人那麼她現在應當被千刀萬剮了。
「清醒了嗎?沒清醒我可以繼續幫你清醒,」雖是扇了她兩下,慕羽臉上卻不見怒色,到現在都還在溫言細語,表現得完全不像是一個被抓住了把柄的人,「該做的事情做了嗎?你記住,現在在其他人眼中你們仍然被關在阿茲卡班。阿茲卡班重犯驚現霍格莫德,霍格莫德郊外疑似黑巫師決鬥,我都為預言家日報想好了標題…」
「憑你的地位,你的血統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貝拉特裡克斯瞪大眼恨恨看著她,「布萊克和萊斯特蘭奇是最古老最高貴的純血,你這個生在麻瓜貧民區的…」
「慕家起家時布萊克祖宗連魂都不知道在哪飄著。」輕飄飄一句話無疑是再一個無形的巴掌落在貝拉特裡克斯臉上,她臉色變得青白,然而慕羽接下來的話卻將滿腔火氣悉數堵在了喉嚨裡,進也進不得咽也咽不下去。
「東方所有氏族都是如此,歷經千年又怎樣?」慕羽沒有理會她帶著些許迷茫的憤怒,「該走的路,該用的方法全部用盡了,掙扎千年,法脈盡數交予他人,族中子弟生死也成為他人案板上的魚肉。」
那是這群東方佬愚蠢。她原本想說出來,卻在碰上那雙黑眸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想純血也這樣嗎?重復東方氏族的老路?將生路連同後代的命運全部寄托給…」慕羽似是要將她燒出一個洞來,「霍格沃茨?或者再具體一點,鄧布利多?」
「休想!」提到鄧布利多時她抖了一下,「那個保護泥巴種和麻瓜的老瘋子,他休想!挪威已經有了藥水,他們注定將被我們踩在腳下!」
「靠什麼?」慕羽離她近了幾步,「藥水有限。一個小巫師從出生到成人十幾年,這十幾年足夠他們聯合一切力量,妖精,家養小精靈,乃至麻瓜反撲。」
她欲言又止,慕羽卻不給她這個機會:「我知道你覺得那些生物低賤,」她扣住貝拉特裡克斯下頜,迫使她看向自己,「蟻多且能咬死像,兔子亦會咬人。你告訴我,靠誰來將這樣的隊伍踩在腳下?那些養尊處優幾乎要廢掉的牆頭草嗎?誰又將他們馴化成奴隸、冶煉成踏腳石?」
慕羽放開她,放軟了語氣:「他在阿爾巴尼亞生熬了十三年,一次又一次說要為純血鑄造一個最理想的王國,他守望你們的理想,明白你們的信念,你們最終也將成為離神最近的人,成為萬千人崇敬膜拜的對像。」她不會錯過貝拉特裡克斯眼中的狂熱。
「你們在阿茲卡班蹲了十幾年,固然忠心可嘉。但他走得更遠了,」在一堆飄渺的霧氣中她的聲音顯得格外陰柔,「你要追趕上他,要讓他繼續看見你,要繼續成為他最信任的人,像今天這樣的舉動幫不了你,只會讓你同他背道而馳…」
邊說著她邊將魔杖還了回去。
貝拉特裡克斯突然痴痴笑了起來:「如果不是今天不小心被你擺了一道,否則你今天會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鑽心剜骨,小雜種,」她勉強能動了,在第一時間便揪住了慕羽衣領,「你根本不懂他,只會獻媚。」
她的眼神都是瘋狂迷離的:「等著吧,今天的事不算完。我會取代你,我才是離神最近的,我才是匍匐在他身邊最溫順的羔羊。那時候我會把你骨頭一寸寸敲碎,把你的頭同那只家養小精靈一樣釘在布萊克老宅大門口。」
對於她的動作慕羽沒有反抗,更不曾哀求不要將今天撞見的事說出去,相反,她還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歪了歪頭:「那我就等著了?」
這樣的笑讓她更加氣惱,無論出於大局還是其他原因又暫時拿慕羽沒多少辦法,只得將她扔開:「但願到時你不要哭著求我。」
她無聲無息幻影移行了。
慕羽倚在樹干上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容久久不曾散去。
貝拉特裡克斯不知道,她是沒有興趣做徘徊在牧場中無知的羔羊的。
從走回城堡到接下來一連好幾天她的心情都極好,當時被貝拉特裡克斯撞見的確是場意外,她連說辭都想好了,實在等不及欣賞一場爆發。然而當十二月都沒有後續時,她的好心情再也持續不下去。
霍格沃茨的第一場大雪終於在十二月初姍姍來遲。飄揚的雪花像是特意挑了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黑湖和夜色在黑暗中徹底融為一體。德姆斯特朗那艘被雪花覆蓋的船成為了二者間唯一的一道模糊猙獰的分界線。
「你已經在這裡站了快兩個小時了。」
「我不冷。」慕羽雙手搭在欄杆上,她從黃昏開始便一直在這裡站到現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去思考,需要去權衡,然而不論是在有求必應屋還是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或是在黑湖湖岸都會影響她的思緒。
她會不自覺地勾勒出有求必應屋曾經的樣子—那座開滿彼岸花的庭院;公共休息室的壁爐讓她昏昏欲睡,在迷蒙中裡德爾老宅那簇微弱的火苗便會開始跳動;黑湖潺潺的流水聲強迫她的思緒定格在奧勒松的海浪中。
只有寒冷的高塔才能讓她保持絕對的清醒,至少在這裡黑湖有了邊際,而邊際之外矗立著遠方。
海蓮娜默默站在旁邊。她還是穿著那身天藍色的連衣裙,這身裝容大概已經幾百年沒有改變過了:「你的確變了許多。看起來像是你終於找到了真正喜歡的,能讓你開心的事,」她越過欄杆飄浮於半空中直視慕羽的眼睛,「但你已經不是剛入學時對什麼都好奇的小丫頭了。」
「你很喜歡這裡,」慕羽對那雙眼睛不閃不避,在注視她時那雙眼睛中總是會蕩起輕微的漣漪。她趴在欄杆上微微仰頭看著天空,雪一直在下,「人總是在變。旺盛的好奇心後剩下的只有思考。好奇心讓人衝動,思考卻讓人克制。「
海蓮娜離她更近,近到透明的幽靈軀體就快要穿過她:「哪怕成了一個幽靈我也時常在思考。一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比如,為什麼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會如此相像?我們很久沒有說話了,但你的存在卻無時無刻不讓我想起那個男孩….」
一朵雪花悠閑地飄進塔樓,落在慕羽的唇瓣上,和那天的….
一樣輕柔,也一樣冰冷。
「我今晚不是來和你聊天的,小女孩,」海蓮娜又重新飄回了塔樓,「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這裡,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你要走?」
「不不不,」幽靈輕柔飄渺的聲音在空曠的塔樓回響,「我是霍格沃茨的幽靈,這裡是我的家,是我的歸宿。是你要走了。」
慕羽的左手開始不停轉動著右手上的戒指。
「幽靈待在霍格沃茨越久,他們與霍格沃茨的羈絆就越深,」海蓮娜的手穿過牆壁,「我有時會分不清我到底是我,還是已經成為了這座城堡的一部分。因此幽靈會格外敏感。我能感到你在和城堡逐漸分離。像你這樣的學生我見過不止一個—霍格沃茨已經不是你的道了。」
「我母親或者他應該向你講過很多東方的事情。」慕羽的手這時才從戒指上離開。
「除了智慧,人類其他任何特質都是不相通的,」海蓮娜透明的手再次撫上她的眼睛,好像裡面有吸引她的瑰寶,「奧利維亞曾讓我關照你,我辜負了她的囑托。那些學生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有各自不同的道。至於你……小女孩,你心裡裝了一個人。」
「你太敏感了。」慕羽用指尖沾了一點凝在欄杆上的雪花,她又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唇。
「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幽靈虛無縹緲的聲音在此時陡然沉重了幾分。
這是所有幽靈最忌諱的話題。慕羽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詫,卻很快轉化為冷漠。
海蓮娜毫不顧忌慕羽的反應,她自顧自地說:「我忤逆過我的母親,也瘋狂愛過一個男人。我母親讓他來找我,他脾氣不太好….於是就….我其實不太擅長判斷別人的感情,但你現在的眼神…..和我那時太像了。不管你在走什麼道,不管你心裡裝的是什麼人,也不管你承不承認,一切都注定沒有結局,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幽靈在闡述過往時已經沒有了哀傷。傷口一直存在,只是百年時光足以將其麻木。
「說完了?「慕羽勾了勾嘴角,她抓緊了欄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在勸誡我,不要和霍格沃茨疏遠,這裡始終是我的第二個家。但我早就沒有家了,就算幻想一個家那也全是假像。所以你要道別那就道別吧,海蓮娜。我不像奧利維亞一樣滿心滿眼都是一個影子。我的結局也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
她沒有生氣,甚至還笑了起來,仿若一個靜靜等著孩童出醜的成人:「那麼就正式地再見了。我聽到了腳步聲,原來塔樓竟然那麼受歡迎。「
她化為一個銀白色的光點消失在漆黑的走廊上。
濃濃的酒味混合在了清冷的空氣中,沈棲桐跌跌撞撞順著樓梯爬到塔樓上,她一上來大半個身子便直接趴在了欄杆上。她的臉頰通紅,不知道灌了多少瓶酒。
慕羽稍微退後了半步扶住她,在外人面前她始終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溫柔體貼的朋友:「棲桐,棲桐,你喝多了。要我把你送回去嗎?」
沈棲桐抬頭看她,停頓了好久似乎才認出了她到底是誰:「小羽,你也在這。」
「你喝醉了,」慕羽平靜地說,「比賽都已經過去了好些天了,這時候開派對似乎太遲了。」
「我沒醉,」沈棲桐趴在欄杆上,仰頭望著雪幕,「看,下雪了。」
她固執地不願意挪動一寸。慕羽此時也徹底放棄了將她送回九州代表所在的臨時住處,她附和道:「對,下雪了。」
「沒有昆侖的雪大。昆侖…. 十二月早就大雪封山了,」她說話都有些吃力,看來喝得的確不少,「沈家一直在南方,南方….沒有雪。小時候為了讓我開心,爺爺用法術讓後院覆滿白雪。雪很純淨,比真正的雪還要白…」
「是,南方很少下雪。」慕羽和她一同抬頭仰望天空,眸色相同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色彩。
「沈家….沈家….」她開始喃喃自語,慕羽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流入她的手心。沈棲桐在哭。
「香海首府被占領了。」她忽然沒頭沒尾來了這麼一句,慕羽眼皮直跳,他們的動作竟然那麼快。
「沈家怎麼了?」慕羽迅速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家裡不要我了,不,是我不要那個家了,不,我從來都沒想過不要家。我可以不要任何東西,但就是不能不要家。是,是他們不想要我了。小羽,爺爺不要我了。」
慕羽半樓住她,從她看似邏輯錯亂的話語中其實可以推出很多東西。
她又在將溫柔當作武器:「怎麼會呢?怎麼會不要你呢?」
沈棲桐揮開她的手,眼淚流得更加凶猛:「爺爺怎麼能做這種事,他怎麼能這樣做?」
慕羽輕輕為她擦拭著眼淚,在陰影中眼底卻劃過一絲諷刺:「嗯,他不對。「
「背後有新的勢力,有新的訓練有素的,別有目的的新勢力,」即使在醉酒的情況下沈棲桐這方面的思維也格外清晰,「爺爺糊塗。那些人有嚴密的秩序。能形成嚴密的秩序只能代表這個集體有了統一的思想….他怎麼還能以為…」
「還以為什麼?」 慕羽又一次攬住她的肩膀,溫柔嗓音中帶上了一分蠱惑和循循善誘,「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
難得的在這個問題上沈棲桐看得比沈續還要清楚。
「小羽,為了一個空蕩蕩的姓氏的影響力,值得嗎?」沈棲桐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轉而苦笑道,「爺爺手把手將我帶大。是他為我啟蒙,是他最先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們姓什麼,這個姓氏代表著什麼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們是一家人,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他們為什麼就是不懂這個道理?沒有了家人,只剩下一個空洞的姓氏,有什麼意義?有什麼意義?」
如果她得知兩年前沈續在墳前說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口口聲聲念叨著一家人。
「沒有意義,一點意義都沒有,」慕羽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你沒錯,棲桐。你一點都沒錯。」
「我才知道師父背負了太多,」從沈棲桐掐著慕羽的手的力道便可看出她有多麼掙扎,「小羽,他告訴了我很多東西。為天下之前要看到,感受到天下人的苦放才能為其請命。請命亦不是為他們作主,而是引領他們為自己作主。背後之人利用了他們的苦,讓他們再也無法為自己作主。小羽,我不太明白…」
寧岳是當真想要讓沈棲桐抗下重任,卻沒想過一個向來不諳俗物的人,陡然發現至親疏離,又接受那麼一堆東西,能不能承得住。
「你醉了,也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慕羽攙起快要睡著的沈棲桐走下塔樓台階,她極為冷靜,好像沈棲桐剛才的話對她沒有分毫觸動。
興許是酒精起了作用,沈棲桐的話語開始含含混混:「我愛這個世界,愛的正是它的參差,正是它的多樣,如果沒有了差別….」
慕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你會怎樣?」
「我會以各種形式戰鬥….」
「哪怕你的爺爺都將站在你的對立面?」
「我不知道…我有些不認識他了。」
慕羽扶著她的力道松了松。
她們的道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一個人不知道在台階下站了多久。借著走廊上微弱的火把慕羽才看清楚了來人:「加西亞先生,你在這裡干什麼?」
火光在菲爾加西亞英俊的臉上跳動,他看了一眼她攙扶的人,溫和禮貌地詢問:「今天我們幾個勇士去三把掃帚喝了酒,是我沒想到沈小姐的酒量。需要我搭把手嗎?」
幾個人?恐怕只有他們兩個吧。
「謝謝您,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她發現當她拒絕時菲爾加西亞原本就伸出一半的手又略顯僵硬地縮了回去,「已經很晚了,您不熟悉霍格沃茨,就先回去吧。被管理員費爾奇抓住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從塔樓向下望去,寒冷的冬夜沒有一絲光。夏季草坪上飛舞的螢火蟲早已在第一波秋風吹來前便埋葬於泥土之下。
--------------------
明天我開學了,更新可能會慢下來。存稿應該還能撐幾天。
第110章 邀請
「沈家在南方盤踞已久,枝繁葉茂,只需點燃星火,自成燎原之勢,」還沒等慕羽聯系,沈續便找了上來。很久以來都演變成了她同沈儀交談,她很長時間沒見到沈續了,「很遺憾那天你沒在九州,那是注定將載入史冊的一天。」
他已經自動將自己放在一個絕對高位上,也不怕摔死。
慕羽神色自若地撥著滴滴作響的窺鏡:「我能想像到。為民請命之人自以為請到了自由,將歷史撥回了正軌,受命之人堅信這實乃上天庇佑,神靈恩賜。他日史書工筆,必定十分精彩。」
沈續和她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盡管對這個怪胎早有心理准備,然而卻總覺得她平和的外表下蘊藏著滲入骨髓的寒涼。
在她面前他必須時時刻刻繃緊每一根神經。
「如果沒有你們提供的一些小玩意,也不會那麼快成事,」他意有所指,到這時仿佛才找出一點主場的優勢,「你們那邊動靜也不小。」
「很快就會消停了,」他的這點示威她還不看在眼裡,「看樣子其余氏族沒有多的意見,你明白哪裡才是核心,才是一地心髒之所在,如若後方心不齊…」
「這些年沒有沈家接濟他們早就斷了種,」沈續說得信誓旦旦,「再說,你以為現在的形勢還由他們說了算?」
慕羽輕聲笑了笑,彈去了桌上的一縷灰:「那我就等著我們能正大光明互通有無的那一天了。」
「你所說的我們,究竟包括哪些人?」在她將要關閉陣法時沈續忽地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他不放過她臉上分毫變化,「我很少關注世俗的消息,但這年大洋彼岸一個議員提出的口號特別有意思,守望國家理想…」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在停頓過程中慕羽神色就沒變過,他也不指望能從表面看不出什麼東西來,笑得非常痛快:「作為一個合格開明的合作伙伴,我是不會計較這些的,我也鼓勵年輕人多多嘗試,只不過…」他湊近了一點,「腳踩幾只船容易落水,一口塞成個大胖子容易噎死,到時栽了跟頭別怪長輩事先沒提醒過你。」
不及慕羽反應他便率先掐斷了陣法。整間辦公室只剩下那只嗡嗡響動的窺鏡,空氣都幾乎要在這狹小的空間凝實了。
她沒有被冒犯威脅的憤怒,相反全程看沈續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作為見證全場交談的觀眾,小巴蒂克勞奇都有點同情沈續了。
這個時候閉嘴是最好的選擇。
「藥我熬好了,一瓶足夠你用很久,」幾瓶裝著如同被稀釋了的泥漿一樣的液體被重重放在桌上,「省著點喝。」
小巴蒂克勞奇拿起玻璃瓶後仔細端詳著那團黏糊糊的液體,輕輕搖了搖:「你最近脾氣不好,是因為聖誕舞會的事?」
兩個人都沒有談及沈續。
「聖誕啊,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只顧去找點樂子,那時候正是逃跑的好時機,你說呢?看好你的箱子。」慕羽的手撫在了箱子的掛鎖上,她刻意忽略了和聖誕連在一起的那個詞。
前兩天魔藥課後斯內普破天荒將所有斯萊特林學院的學生留下來。他們都很難想像能有朝一日從斯內普口中聽見舞會這兩個字。
「聖誕舞會是爭霸賽的一個傳統項目,也是促進國際魔法交往的一個好機會。舞會只對四年級以上學生開放,低年級除非受到邀請否則不能參加。但舞會,僅僅只是舞會。我敢保證要是誰在舞會上做出了讓學院丟臉的事,他余下的學期只能每天在魔藥辦公室給蟾蜍剝皮了。」
明明是一件浪漫的盛事,卻被斯內普說得和他要測試全班的解藥沒什麼區別。然而就算這樣也不能影響到眾人的熱情,尤其是女生。她們現在除了探討衣服的樣式便是商量舞伴,與其說是商量舞伴,倒不如說是對各個年級的男生評頭論足。
當天晚上的公共休息室極其沸騰。慕羽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也會如此熱鬧。她一如往常縮在角落的沙發椅上看書。
她不想被人打擾時就不會有人能打擾到她。她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以至於連聖誕節都差點忘了。
這時候她更想靠在納吉尼冰涼的身子上烤火。
「羽,你想要誰做你的舞伴?」達芙妮興奮地坐在了慕羽身邊,即將到來的舞會如同一陣清風吹散了她數日以來的陰霾。
「沒想過。」慕羽繼續翻著書頁,手碰到了腰間的玉佩,那件禮服還被她扔在角落裡落灰。玉佩中早就沒有靈魂了,湯姆現在或許還在倫敦郊外,為挪威全新的發明而激動,竊喜於魔法部正按照他們所想的一樣逐步走向分裂。
他們很久沒有見面。萬聖節倫敦塔樓上的相見像是上個世紀的事。
是他將那件禮服強賽進去,她說過不會和任何男生跳舞….
她停止了對玉佩的撫摸,她自己都被一閃而逝的想法震住了。
達芙妮和慕羽相處了整整三年,她對慕羽的情緒或多或少有了些許了解。剛才那樣的情緒即使消逝得十分迅速,卻也被她極快地捕捉到了:「你剛才臉紅了,快說,你想到了誰。」
她是第一次看見慕羽這個樣子。她從來都冷靜得不像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少女,達芙妮沒有想過僅僅一個舞會就讓她露出了罕見的少女心思。這樣的心思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再正常不過,但卻不應該出現在慕羽身上。
也似乎只有這樣才足以說服她,這個深不可測的好友實實在在還是個人。
這兩天來達芙妮的話如同一只揮之不去的蒼蠅一樣一直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如今小巴蒂克勞奇再度提起舞會的事情只讓她更加頭疼。
「聖誕節啊,」小巴蒂克勞奇咂了咂嘴,他注意到慕羽總是會在特定的時候才去撫摸腰間的那枚玉佩,「浪漫的舞會,一個春心萌動的時候。但有人可能永遠也找不到想要的舞伴。」
「你說完了沒有。」慕羽發現她的語氣裡沾上了惱怒,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現像,她一直擅長於對別人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可以淡定地與人搏鬥,同人籌謀,也可以自如地為別人畫下一張張大餅,就連沈續的威脅也難讓她動容分毫,但萬萬沒想到一個舞會能讓她亂了方寸。隨著聖誕節的臨近,她越來越難以控制腦海中時常掠過的畫面。
她早已習慣從前過聖誕節的模式。
「說完了,所以晚安,」小巴蒂克勞奇攤了攤手,在慕羽即將跨出去時他忽然補充了一句,「你的光輝事跡基本傳遍了,將貝拉特裡克斯暴打一頓,這不僅僅是實力的問題….」
他的表情突然很扭曲,無來由地讓她想到斯萊特林那群人湊在一起討論八卦的樣子:「那天貝拉特裡克斯單獨留下來談了一會,她也不是幾歲小孩了,為了一頓打就去哭訴。」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很生氣,不是因為貝拉特裡克斯,而是許久都沒收到一個人的回復。」
這句話說得極快,看他的樣子也不想再說第二遍。
這句話在慕羽看來卻是小巴蒂克勞奇在火上澆油,煩亂沒能隨著這句話消解,反而變質成了更深的憤怒。
他在期待什麼回復?是和他那群「朋友」一樣?跪在地上親吻他的袍子請求他的寬恕?
然而她卻沒能說出來。辦公室裡那枚探測器一直嗡嗡嗡地響個不停,這樣的情況很難讓人完全集中注意力:「那玩意兒就不能關掉?」
「只有阿拉斯托穆迪本人能,」小巴蒂克勞奇掃了那大箱子一眼,「當傳聲筒的滋味一點也不好。」
最後那句話簡直莫名其妙。
她第一次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回答小巴蒂克勞奇便走向門口砰一聲用力將門帶上,似乎只有這樣做了才能紓解幾分如泉水一樣不停從內心冒出來的莫名的怒火,從台階上一路衝下來時難得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更糟糕的是走下台階時又碰到了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西奧多,那麼晚了,你在這干什麼?」
還差一刻鐘便要宵禁。
走廊上火把的光芒將西奧多原本就瘦弱的身軀拉得更加欣長,這個時間點空蕩的走廊只剩下了篝火燃燒的聲音。
「穆迪教授又….」他抿緊了嘴唇。
「沒事,他一直這樣,被他逮著關禁閉的學生很多,」慕羽正准備朝公共休息室走去,卻發現西奧多諾特仍然站在原地,「你不回去?」
「我能邀請你作聖誕舞會的舞伴嗎?」他平靜得好像是在問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一樣。但眼睛始終固執地看著慕羽。他完全不像是在邀請一位同學作舞伴,更像是一個賭徒用最後的籌碼破釜沉舟地進行一場賭博。
「西奧多,」慕羽輕輕嘆息了一聲,一陣寒風穿過幽暗的走廊,吹得四周的火把明明滅滅,她的聲音像是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的一樣,「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
西奧多諾特的眉心跳了跳,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他更加瘦弱了,他的嘴唇甕動著,慕羽都已經辨認出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詞。
為什麼。
世上哪有那麼多因果。
這個詞最終卻仍然未被他發出來。
「我能看見夜騏,那個每年開學時負責拉馬車的生物,」賭徒早就料到賭局的勝負,卻固執地在進行最後的嘗試,破釜沉舟地投入一個又一個籌碼,「七歲的時候我親眼看著我的母親去世。」
回公共休息室的路慕羽三年來走過幾百次,她清晰地明白西奧多諾特此刻走的方向根本是在繞圈子。
他今晚極其不正常。
「我的父親是一個食死徒。」他用的是現在時。
「西奧多諾特,」慕羽看了看四周,走廊上仍然空蕩蕩的,她警告地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那麼多久又是時候?」他認真地看著她,好像真的在琢磨這個問題,「我父親沒有對母親的死做任何事情,他也不能做任何事。當然我相信哪怕有一個魔咒能治好我母親,他也不願意揮動一下魔杖。」
「不要說了,」慕羽忽然輕柔地打斷他,她閉了閉眼,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了淡漠和疏離,「不要說了,否則你會後悔。」
達芙妮曾說西奧多諾特在魔法史課上看她,開學時在馬車上他似無意間說出的話,那一次過於巧合的偶遇無不是在指向一個最有可能的結果。
只不過她已經喪失了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的能力,她也忘不了從前幾個男生想要和她玩的游戲,她過早地明白了男生的衝動。
既然是衝動,那又為什麼要開始?
她當時就站在一旁,看著那個男人親吻湯姆的袍角,對他卑躬屈膝,極盡諂媚。
可是陷於絕境的賭徒又怎麼會輕易聽取他人的勸誡?
「從小我母親就告訴我,要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否則你只會淪為傳達別人想法的工具,」他諷刺地笑了一聲,「然而這是斯萊特林大多數人的樣子。他們厭惡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師,趕不上赫敏格蘭傑,能做的卻只有惡語相向。太可笑了,就像我的父親,寧願放下所有驕傲去追隨一個瘋子。」
「你剛才說,你的父親是一個食死徒,「慕羽加重了後半句,」那個瘋子….」
「他很有可能回來了,」西奧多諾特在說到這時連一點驚慌都沒有,「我父親實在不太會遮掩。或者他在我面前懶得遮掩,他想讓我也加入,可惜這不可能。我也不是願意英勇就義的戰士,他回來與否與我沒有絲毫關系。」
「是嗎?」他們此時路過一扇落地窗,窗外除了紛紛揚揚的大雪外什麼都沒有,「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真是難得。」
如果每個人都這樣,那麼她根本無從為其他人編織理想。可惜太多人被理想被欲望迷了眼,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有一樣最寶貴的東西。
獨屬於自己的思維。
「那天在馬車上,我其實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他站在她身旁同她一起看著窗外大雪紛飛,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同她一起並肩而立。
哪怕只能有短短幾分鐘,哪怕也許她根本瞧不見他,哪怕他們之間相隔千山萬水,他也願意在這個時候賭上一切,只望繁復的窗框能將兩人永遠定格在此時此刻。
「羽,願意和我離開英國嗎?」他定定望著玻璃中模糊倒映的身影,只覺得格外刺眼。他扭了扭頭,不想再看,卻逼著自己直視她,「我們不一定去九州。世界那麼大,總有能棲息的地方。」
他再一次發出了邀請,他們都明白舞伴已經不僅僅是舞伴。
「西奧多諾特,你對我的過去一無所知,」慕羽停在那扇落地窗前看著空中飛揚的雪花,「我的過去也太復雜了,復雜到我甚至難以將它編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也正因為這樣的復雜,讓我忘不了它。」
賭徒最後的掙扎在結局完全揭開時便已經毫無意義。她的故事塵封在茫然的清寒中,興許有人幸運地偶然挖掘到其中一角,但這個人永遠不會是他。
「如果一年級時我在那面鏡子前和你說這些,或者在你給馬爾福下惡咒時站出來,或者三年級在父親威脅你時挺身而出,會不會,就能有幸發掘出一點碎片?」
玻璃上的影子影影綽綽,將他映照得像一只飄忽的幽靈。
「那天…是你,」她一直奇怪幽靈怎麼會觸碰門弄出聲響,現在一切似乎得到了答案,但她很快對著模糊的彩色玻璃勾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不會。」
她的過去她的故事沉眠於五十年前蕭條的倫敦,又湮滅於一片被炸毀後殘留的廢墟。
「再見。希望,你今後不要後悔。」她既像是在對西奧多諾特說,又像是一遍遍在告誡自己。
--------------------
悠于 2024-7-26 17:06
第111章 逾越
他們趕在宵禁的最後一刻回了公共休息室。休息室裡的爐火此時已經全部熄滅,只有窗外碧綠的湖水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在慕羽准備回到寢室時西奧多諾特忽然再次叫住了她。
「有人知道你的過去,有人發掘出了你的故事,」他用的是肯定句,湖水的波光讓他的臉色在黑暗中十分古怪,慕羽此時也難以讀懂他的情緒。他不像是沮喪,也不像是遺憾,更不是憤怒和嫉妒,「能告訴我,是誰嗎?」
賭局千變萬化,光鮮亮麗的賭桌後往往是見不得人的博弈。他卻執著地想要掀翻賭桌,不顧一切地想要探尋背後隱匿的籌碼。
「沒有誰,」慕羽從他身上挪開了目光,她又一次重復了一遍,「再見。」
他們注定了不會有任何交集,甚至有朝一日還會反目成仇。西奧多諾特不願意去追隨,還想保留清醒的思想,便已經注定了他們會是敵人。
她的敵人已經很多,不缺多出來的一個。
過了半晌休息室內都寂靜無聲。
「再見。」在她要上樓時身後才傳來一聲囈語。再輕微的腳步聲也會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然而休息室內卻不止他們兩人。
「他邀請你了?」達芙妮的聲音從角落中幽幽傳來,「你拒絕了他。」
她隱匿在最黑暗的角落,連爐火都沒有點。冬日裡即使點燃壁爐也驅散不了地窖中累積的陰寒,更不用說達芙妮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連一絲火星都沒點。就連她的聲音都在打顫。
「把火生上,別凍著了,」慕羽不好對達芙妮視而不見,她走向達芙妮坐著的角落,一邊溫和地關切她一邊抽出魔杖准備點燃壁爐,「如果你想繼續坐在這。」
「不用,「在她掏出魔杖的時候達芙妮就拉住了她的手,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就這樣。」
「怎麼了?」慕羽坐在了對面,她聞到了和那天沈棲桐一樣濃濃的酒味,「棲桐帶你喝酒了?」
許久都沒有應答。達芙妮像是睡著了。
「你跟她很親密。三年來你很少對一個人展現出這樣的親密,」慕羽變出了一條毯子輕柔地蓋在了她身上,她的手冷得像一塊冰,「才不到兩個月你和她就像和阿斯托利亞一樣親密無間。」
她輕和的聲音回蕩在幽暗空曠的公共休息室中,平白地多了幾分誘導。她總是擅長於在人最虛弱的時候一步一步套出他隱藏最深的秘密。
首先溫柔地卸下她的盔甲。
「她懂我,」達芙妮的聲音陡然提高,發出幾聲低泣,「難得有人…這樣。」
「難道我就不懂你了嗎?或者我總以為你和其余純血家族的同學有共同語言。」
她直視達芙妮迷蒙的眼睛,黑暗中那枚胸針倏地閃過一道光芒。
「不一樣的,不一樣。」
慕羽一下一下撫摸著達芙妮胸前晶瑩的胸針,眼睛一直直視著達芙妮,語調也在這時帶上了刻意的憐憫:「你們倆的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說….家族。你們的處境也是外人難以理解的。」
一個出自東方的氏族,一個出自西方的純血家族,一個渴望奪回原有的法脈,重現舊日的輝煌與名譽,一個渴望奪取本不屬於自己的法脈,延續家族的榮耀。兩個家族都預見到了即將到來的命運,卻固執地不願意去接受。
野心和欲望逐漸扭曲了守護家人的初衷。
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勾結暗自搜羅啞炮和默然者,最初是為了什麼?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達芙妮在慕羽的注視下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給爸爸寫過信,我,我勸過他。不要去奢望不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已經不缺錢,就算神秘人復活,去法國,甚至去九州都行,我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她哽咽了一下,「爸爸說我任性妄為,一點也不考慮身為一個格林格拉斯的責任。但身為一個格林格拉斯,我只想要我的妹妹健康快樂,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平安幸福。棲桐告訴我,生死自有天命,個人如此家族亦如此。強行逆天改命只會失去更多。」
這還不夠糟糕,她的父親至今還以阿斯托利亞安危為由自欺欺人。
慕羽輕輕擁住她,任由她在懷裡抽噎,但在湖水反映的波光中,達芙妮看不到的陰影處,卻沒有絲毫動容:「你沒有錯,棲桐也沒有錯。不爭亦是爭,順亦是不順,這是東方的哲學,」她一手抬起達芙妮的下巴,這樣方便她直視她的眼睛,另一手撩開她散亂的發絲,「你的父親…或許已經開始逆天改命…. 強行改命必遭天譴,你忍心所有的天譴最終報應在阿斯托利亞身上?」
達芙妮迷茫地眨了眨眼,又很快搖了搖頭。
「他有秘密。他的秘密或許和阿斯托利亞有關。你是他信任的長女,是格林格拉斯家族未來的希望,」慕羽附在她耳邊,此時她語氣中的誘惑已經不需要遮掩,「他不會防備你,甚至樂意與你分享。找到他的秘密,看看他是怎麼改命的。」
那一定會是一個驚喜。
達芙妮昏昏沉沉地點頭,慕羽確保她已經徹底睡著後才放開她。在放開達芙妮時她已經不復剛才的溫柔和耐心,反而極為冷漠地看著她就在陰冷的休息室中熟睡。
她用魔杖點燃一小簇篝火後也虛弱地癱在了椅子上。她的手腳甚至比達芙妮還要冰涼。
看著跳躍的火焰,她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遲疑地在半空中畫下幾個符號。銀色的符號卻僅僅只是閃爍了幾下便無力地熄滅了。但此時卻如同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已經淡化了的符號接著畫了下去。公共休息室泛著冷光的湖水在褪去,她又來到了那片虛無黑暗的空間。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
「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湯姆裡德爾走近慕羽,幻境中他黑色的眼睛中此時滿滿都是因為陰謀得逞的喜悅。她敢肯定他在其他人面前不會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緒,或者其他人已經恐懼到不敢揣摩他的情緒,「要想不動聲色地挖掘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通過他的女兒。只有你是最容易接近他女兒的人。」
他握住了慕羽的手,好像牽住她的手已經成了一個不可更改的習慣。
慕羽在湯姆裡德爾面前從來不會表現出軟弱,即使第一次將攝神取念和奪魂咒結合對她而言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愚蠢天真的女孩,」她簡單給達芙妮下了定論。空無的地面此時艱難地冒出了幾朵血紅的彼岸花,「我稍加引導她便急不可耐地向我傾吐出最隱晦的秘密。那個方法,也是你教我的。」
「你學得很好,」湯姆裡德爾恐怕自己也沒發現說到這裡時他多了幾分驕傲,「但不容易,對嗎?」
他彎下腰折下一朵最鮮艷的彼岸花送進她手裡。這樣簡單的動作由他做出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與優雅。
哪怕背後全是算計。
她完全看不出他如同小巴蒂克勞奇所說的那樣生氣。
「我第一次用,」她看著手中的花,鮮紅的花瓣在她手中緩慢地舒展,「以後會有很多次。」
他們誰也不願意提起挪威的事,更不會提之前霍格莫德那樁事。
也沒有人願意想。
「沈續威脅我,」她捏著花的力道陡然重了幾分,「他又算個什麼東西。」
花被擲到地上,一腳踩過後轉瞬淪為塵泥。她很少將情緒擺在明面上,然而在這裡無需掩飾,也遮掩不住。
湯姆裡德爾不會對她的憤怒作出任何評價,更不會有回應。走到如今包容已經不是一方的事。在這方面兩人的步調詭異地一致。
他們沉默地繼續在這片虛空中漫步。好像還有千言萬語,但又因過於了解彼此—不論是對方的過去與將來,他們早已無話可說。
和世界的棋局每推進一分,便也意味著他們彼此之間的了斷更進一步。湯姆裡德爾卻發現現在想要將魔杖對准她都十分困難。
每當他想舉起魔杖,那天早上刻印的溫軟便會一點點瓦解他的力量,那句輕柔的提問迫使他忘記所有殘忍的咒語。
她到底是誰?
他從上學開始便擅長解決一個個難題,他能輕易排除掉每一個可能,抽絲剝繭挖掘出最正確的答案。但是對於這個問題…
似乎只剩下一個可能—一個和鄧布利多一直倡導的東西息息相關的可能。
肮髒,卑微,無用的….
這個詞從來不會存留在他的世界中。
慕羽只是一朵偶然飄過他世界駐留片刻的雲彩、盛開在深淵被他折下的彼岸花。
雲彩最終也要飄走,失去了根系的鮮花也注定要凋謝。
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樣類似催眠似的告誡究竟是在適當的時候幫助他將魔杖對准那個女孩,還是逃避那個本不應出現的詞語。
「聖誕舞會那天來霍格莫德,那裡離霍格沃茨不遠,到時所有人都會去參加舞會,沒人會注意你,」他用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照樣溫軟而冰涼,他卻如同觸了電一般收回了手,仿佛那裡是什麼禁地一般,「你不適合滿天星。」
慕羽抬起頭,那雙黑色的眼睛只倒映出了這片虛空絕望的色彩。獨屬於深淵的顏色,湯姆裡德爾最愛的顏色。
「我以為你會和那群朋友在一起….」
鄧布利多已經知道他復活的消息,即使他使用從前的樣貌,每來一次霍格莫德也照樣會冒上一分被發現的風險。
「我只想和你過聖誕節,和從前一樣。」
有一瞬間她仿佛又看見了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那個和她走過倫敦大街小巷的湯姆裡德爾,那個固執地想要在霍格沃茨和她一起過一個聖誕節的男孩。
她猶豫了許久後才拉住他的手:「為什麼要躲呢?瘋子。」
長久以來兩人都在共享的疆域邊界上徘徊不定,這個問題順著界限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向外探出了一丁點苗頭。
她輕輕啄了啄他的唇角,和萬聖節那天輕柔地一貼沒有任何分別,好像這樣便能跨過五十年的光陰觸及倫敦朦朧泥濘的細雨。
似是恐懼於邊界之外的黑暗,那點苗頭又迅速縮了回去,重新融入漫長曲折的邊線。
「晚安,瘋子。」
--------------------
第112章 新聞
不管外面風雲如何湧動,學校中的日子仍然一如既往流逝,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空曠的禮堂每天都有新的花樣。集聚幾所學院特色的裝飾逐步開始占據禮堂的每一寸角落。現在幾乎是所有人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舞會,諸如弗立維教授這樣好說話的老師已經允許學生在課堂上做一些小游戲了。
但斯內普永遠不可能成為其中一員。
寒冷漫長的冬日讓地窖裡的魔藥課顯得格外漫長痛苦。
達芙妮對待慕羽沒有什麼差別,她已經忘記了那天晚上的大部分事情。
除了慕羽想要她記住的。
在結束魔藥課後去往圖書館的路上慕羽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哈利?」她挑了挑眉,疑惑地詢問,「有事嗎?」
自從第一個項目後哈利波特就成為了霍格沃茨的焦點,作為勇士他簡直是大部分女生心目中的理想舞伴。據慕羽所知就已經有不下三個女生邀請過他。
他看上去非常不對勁,像是又要被迫去鬥一頭火龍一樣。
在慕羽的注視下哈利感覺更加不自在,他好不容易找准這麼一個絕佳的時候,周圍沒有多余的人,這條路也足夠僻靜。但此時他卻感覺喉嚨被塞了什麼,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雖然慕羽仍然耐心地等待著他,他現在卻感覺整副身子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他甚至能看見一只不知道從哪飛來的甲蟲慢悠悠地停在了斑駁的牆上。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和羅恩約定好的回休息室前必須要找到一個舞伴。
「羽,能不能,聖誕舞會,做我的,舞伴。」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說出這個句子的。
慕羽握緊了玉佩,她一字一句重復道:「哈利,你邀請我做你聖誕舞會的舞伴?」
哈利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是。」
她在沉默,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在這短短數秒的時間哈利感覺自己如同被擱淺在岸上的魚,大口大口拼命呼吸著。
「對不起,」慕羽放開了手中的玉佩,這句話對哈利來說卻無疑像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哈利,聽著,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是我…太晚了… 不是你的錯,是已經有人邀請你了嗎?」 哈利打斷她原本只是不想讓她過於愧疚,但他發現越解釋便越不對勁。
他願意付出古靈閣裡所有的金子換來當場消失。
「聽我說,哈利,」慕羽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溫柔的聲音輕緩地拂去了飄散在空氣中的尷尬,「我不太會跳舞,也不喜歡舞會這樣的場合。很多女生想作你的舞伴,也不是所有人都只看重勇士的頭銜。找一個合適的女孩子和你一起跳舞。」
他活不了幾個月了,在這種時候同親手將他推向死亡的人跳舞未免太過諷刺。而且她已經答應了….
哈利愣在了原地,他原以為是因為有人已經邀請過慕羽她才會拒絕,但沒想到她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像是在變相地拒絕更多東西。
「真正想要和你這個人跳舞的女生總會流露出蛛絲馬跡,」慕羽沒有管他的反應自顧自說道。一只甲蟲忽然從他們身邊掠過像著走廊盡頭慢悠悠地飛去,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甲蟲身上,「抱歉,失陪了。」
她急匆匆向著走廊盡頭奔去。
哈利還沉浸在她剛才的話中,真正想要和他跳舞的女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
他再一次認為女生比十條火龍都難搞。
另一邊那只甲蟲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它拼命扇動翅膀飛得更快,然而它剛剛飛到城堡外的草坪上時一道淡藍色的魔咒便精確地擊中了它。
它無力地從空中跌落,在半空中甲蟲的身形化作了一個女人,狼狽地跌在冬日凍得僵硬的草地上,渾身沾滿了積雪和泥土,完全失去了往日刻意裝出來的優雅。
「麗塔斯基特,」慕羽悠閑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預言家日報著名記者,原來是一個阿尼馬格斯,甚至阿尼馬格斯的形態也是一只只會偷窺別人隱私的小蟲子。」
麗塔斯基特驚恐地環顧四周,索性沒有人願意在十二月到戶外來吹冷風,她想迅速爬起來,這個小丫頭總不可能在校園裡面就施展攻擊性的魔法,只要她擺脫她….
然而她卻發現好像有無形的力量壓在身上,使得她只能在冰冷的地上艱難的蠕動。
她這時才感到恐慌,如果,如果…這個小丫頭把一切抖出去,那麼她的事業,她的名聲,全完了… 她得罪了不少人,他們都不可能輕易地放過她…
未經注冊的阿尼馬格斯一旦被發現那是要蹲阿茲卡班的。
一想到阿茲卡班她便止不住地發抖。
然而借余光向上看去卻發現慕羽正頗有興趣地端詳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神采飛揚的金發青年。
這張照片對慕羽來說很眼熟,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二年級在戈德裡克山谷墓地偶遇的女巫。
湯姆似乎對她頗感興趣,可惜還沒等他細說便被挪威前來的人打斷。
「這是誰?」對麗塔斯基特的禁錮沒有放松,她似是完全被照片上青年的相貌吸引才隨口一問。麗塔斯基特原本想要敷衍,卻在看見她手中轉動的魔杖時沒了半分骨氣。
這個瘋子能殺了她。
這就是個魔鬼。
「格林德沃,那是年輕時的格林德沃,」她尖叫道,見慕羽仍舊笑吟吟站在原地,幾乎快要發瘋,「我,我都告訴你。剛剛我去找了巴希達巴沙特,絕對最新鮮的第一手資料,她告訴我鄧布利多和蓋勒特格林德沃是最親密的摯友,他們年輕時在戈德裡克山谷一起待了整整兩個月,比兄弟還要親密,你,你不能想像他們間可能的關系。我都告訴你了,今天也沒見過你和那個男孩,求你,不要把阿尼馬格斯的事告訴魔法部。」
當時想著用她時沒想到在挖掘新聞上面她會那麼好用。
慕羽一直沉默著,對她的壓力卻一重大過一重,直至她的臉色徹底灰敗下去後才慢悠悠地說:「我對校長的私事沒有任何興趣。我也沒想過告訴任何人,倒是你提醒了我。」
麗塔斯基特的臉扭曲了一瞬,卻不敢多說什麼。
這就是個怪物。
「該寫的還是照常寫,」慕羽重新站了起來,忽視掉她扭曲的臉色,「還得趕快寫。我要在聖誕舞會前看見一篇凄美的愛情故事。孤傲的女孩拒絕了熱心的勇士…. 但如果在這之外你敢多說一句話,多編造一個詞…」
她用魔杖撩動著那頭已經散亂沾滿泥污的卷發:「你知道後果。」
在遭到威脅時麗塔斯基特寫稿子的速度總是會十分迅速。在聖誕節的前三天貓頭鷹不僅遞來了新鮮出爐的預言家日報,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堆信封,所有東西都在早飯時劈裡啪啦砸在了慕羽的桌前。
效果比她想像的還要戲劇。她正准備隨手拆開一封信封時一邊的沈棲桐卻眼疾手快將其奪了過去直接撕碎,碎裂的紙片在她手中還不斷冒出白煙。
「你看不見上面覆蓋的詛咒嗎?」她恨鐵不成鋼地說,「這不是鬧著玩的,你永遠也不知道這些人存的什麼心思。」
沈棲桐眼窩深陷,眼底下一片烏黑,臉色也蠟黃蠟黃的,再不復初至時的明媚。她這副樣子慕羽一點也不奇怪。自從那天她帶來南方多數首府被控制的消息後,不論是昆侖還是世俗都再無消息傳出,昆侖部分人還因契約被迫滯留霍格沃茨,情況屬實十分糟糕。
「這有什麼,」慕羽裝作體貼的樣子,「棲桐,不用為我多操心,這些都是小事。」
她又重新拆開了一個信封,相比剛才那封神不知鬼不覺藏有詛咒的信,這一件更為直接一些。在還未開封前便已經如同被烤熟了一樣呲呲地冒著煙。
「別。」達芙妮剛剛說出這個詞時信封已經被打開,她對吼叫信的威力再清楚不過,不忍地閉上眼,但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
極度不安分看上去隨時會炸開的信紙在慕羽手中變得異常溫順,和普通的羊皮紙沒有絲毫區別。她甚至還看得津津有味:「挺有趣的。」
在掃了幾眼後她便毫不在意地將所有信掃在一邊,繼續面不改色地喝她的粥。
禮堂中不止達芙妮和沈棲桐在注意她,所有讀過預言家日報的人都以各種各樣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都在等待著她或是難堪或是憤怒的回應,然而他們注定要失望了,慕羽冷靜得像是議論的焦點在另一個人身上一樣。
一時間都分不清她是真的不關心還是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過於冷靜。
沈棲桐瞄了一眼被擱在一邊的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你竟然敢拒絕那麼誠懇邀請你的男孩!他已經夠可憐了,每天晚上還要為死去的父母哭泣,你這個…」
後面的字眼不看也知道是什麼。
連日來的壓抑擔憂煩惱全被她一股腦發泄在這些寄信人頭上:「一群神經!跳舞本來就是你情我願!」
以潘西為首的那幫女生咯咯笑著,一邊還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議論:「看誰還會邀請她。」
在她們笑聲還沒來得及收斂時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直接插在了她們面前。匕首深入了餐桌好幾寸,還微微地打著顫。
「會有人邀請你們?」沈棲桐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潘西,「管好你們自己吧。」
潘西帕金森看見匕首時登時瑟縮了一下,沈棲桐和烏克蘭鐵肚皮搏鬥的場景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但她和德拉科馬爾福一樣心裡害怕時嘴上越是不願意服輸,尤其是沈棲桐對她相貌的鄙視已經擺在了明面上。
她咬著牙嘟囔了一聲:「你這個比泥巴種還要肮髒的啞炮,偷竊魔法的卑鄙小偷….」
「道歉!馬上道歉!」
這聲尖叫不是來源於沈棲桐本人,而是來源於達芙妮。她第一次拿著魔杖指著潘西:「馬上道歉!」
電光火石間事情的變化已經超出了慕羽的預料,她從未想過達芙妮也有為朋友拔魔杖的一天。她輕輕拉了拉達芙妮:「達芙妮,禮堂上不能施法,等會級長要過來了。」
達芙妮卻甩開了她:「潘西,你必須道歉。」
「你讓我給她道歉?」潘西同樣震驚,手指顫巍巍指著達芙妮,「你瘋了嗎?」
最後還是沈棲桐拉下了達芙妮的魔杖,她一把將插在桌上的匕首拔出來,潘西還往後退了兩步。
她看都沒有多看一眼:「我不知道你從誰那裡知道的一些事,但是現在作為勇士參加爭霸賽的既不是告訴你的那群人,更不是你,」她像是嫌棄一樣用帕子擦了擦匕首的手柄,「難以想像幾百年了你們還糾結於血統。東方只有買寵物的時候才論血統了。順便說一句在這方面你確實挺純的。」
她半拉半拽著達芙妮重新坐了回去。
後者還在為此憤憤不平:「你是靠自己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才不是什麼偷竊!」
達芙妮的轉變實在讓慕羽驚訝,要知道三年前同樣是在這個地方,這個女孩還在洋洋自得向她誇耀純血的優越。
「好了,多大點事,別理他們就是了。」沈棲桐對此倒是十分看得開,想來這樣的言論她從小到大聽見了不少。
「你們找到舞伴了嗎?」慕羽輕飄飄地岔開話題,提到聖誕舞會的話題達芙妮才沒有再在剛才的事情上生氣。
她先看向了沈棲桐:「我倒沒什麼,但我們的勇士可是已經找到了舞伴。」
沈棲桐不自在地擺弄著杯子,在兩人的目光下她才小聲說:「菲爾加西亞邀請我了。」
「但你們兩人都是勇士。」
「哦,我問過了,他們可以接受兩位勇士之間互相作為舞伴,」沈棲桐此時用杯子不停地敲打著桌面,「你也不要問我們了,小迪也找到了舞伴。你呢?你不可能真因為麗塔斯基特寫的一堆垃圾就不去舞會了吧。」
「我還真不打算去了,」在兩人開口前慕羽已經飛速說道,「我原本就不太想去,這也是我拒絕西奧多的原因,我也不太會跳舞。又出了這樣的事,哈利畢竟是勇士,總有些尷尬….」
沈棲桐和達芙妮竟然已經親密到互稱小名的地步了。
慕羽說得情真意切,她看上去對舞會真心不感興趣,沈棲桐不死心地說:「可是我給你的禮服…那麼漂亮,不見見光太可惜了。」
提到那件禮服只會讓慕羽越加頭疼,她迅速喝完剩下的粥:「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以後總有機會,」接著她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催促達芙妮,「走吧,該去上課了。今天最倒霉,上午黑魔法防御,下午又是兩節魔藥課,穆迪教授和斯內普教授可不會因為舞會要到了就放過我們。」
--------------------
第113章 風起
「你居然用這樣的方法來逃避舞會,」小巴蒂克勞奇擋在通往打人柳的必經之路上,「損害自己的名聲?」
聖誕節當天下午天色已經極為昏暗,泛著紅色的天空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城堡外的空地上空無一人,一盞盞燈光從一扇扇窗戶中透出,連帶著裡面的熱鬧興奮一起投射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總歸都是要沒有的,」慕羽抬頭望了一眼在節日中更加煥然一新的城堡,「已經快要七點了,能讓開一下嗎?」
那雙魔眼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看來有人已經找到了舞伴,這場約定就那麼重要?」
他沒有讓開,反而顯得極為奇怪,像是在他的心目中有什麼秘密徹底浮出了水面一樣。
慕羽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無比拒絕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小巴蒂克勞奇的視線如同探照燈一樣在她身上來回掃視,執意將她逼到一個退無可退的角落。
她很想說不重要,然而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回答是多麼蒼白。
可惜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她破罐子破摔地說道:「對,很重要,讓開。」
她說不清小巴蒂克勞奇此時看她的眼神,這樣的目光絕對稱不上欣喜,但若說是厭惡也太過了,這更像是一種迷茫和驟然受到打擊的無措。
他沒再說什麼,稍稍側過身,「如果有人問起,我會說才在公共休息室入口看見你。」
「謝謝,雖然我頭一次見你這樣客氣。」
慕羽壓下所有奇奇怪怪的念頭,對他點點頭,在兩人轉身交錯之際小巴蒂克勞奇迅速說:「斯內普是叛徒,我親眼所見。」
原本快要走到打人柳旁邊的慕羽回過頭來,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中小巴蒂克勞奇也清晰地看見她的身形晃了晃:「你跟蹤了他?這是非常,非常冒險的行為。」
「已經七點了,」小巴蒂克勞奇指了指眼睛,「有這只眼睛就算不得冒險。聖誕節後我們需要商討一下波特的第二個項目,你不能指望他自己解出金蛋的秘密。聖誕快樂。」
不等慕羽回應他便拄著拐杖向城堡的方向而去。舞會的笙歌混合著青春的迷惘與衝動從燈火輝煌的城堡中透出,在雪地上交彙成哀樂的前奏。
那道遠去的身影在風雪中像是秋天最後一片落葉,翻滾著被狂風撕成碎片。
霍格莫德的聖誕夜與往年相比格外冷清。數百只蠟燭懸浮在道路兩旁的冬青樹上,每一家店面都只留下一盞微弱的燈光。
天藍色的禮服被她改為了黑色,彼岸花取代了明艷的滿天星,血紅的花瓣盛開在裙間,老氣橫秋的黑色和鮮紅硬生生被她撐了起來。隨著她的走動,禮服上的熒光才真正活了起來,在黑暗中如同一只只螢火蟲一般跳動。
披肩長發被挽起,一根發簪斜插入發間,剩余的頭發溫順地披散下來,顯得她整個人更加溫柔似水。
一陣風夾雜著幾粒雪花拂過裙擺,裙上的彼岸花也搖曳生姿。
湯姆裡德爾從沒見過這樣的慕羽,她顯得越發不真實,也越發能勾起自萬聖節後便蓬勃生長的渴望。
他伸出了手。他們已經一起度過了第四個聖誕。
當時那個執念不該索取那一個擁抱,否則五十年前煙雨朦朧的倫敦也不會刻入他的靈魂,以至於如今他都不能將魔杖對准她。他更不該任由日記本中那一片靈魂碎片融入,否則那晚高塔上的狂風也不會時不時在記憶中呼嘯,以至於…
他默許了那場交易,默許了一個人平等地站在他身邊,甚至帶他走過大半個世界。
慕羽搭上了那雙修長的手,這是他恢復身體後的第一個聖誕。
他的力量在瘋狂增長,她能感覺到。他或許已經不需要用一副恐怖的容貌去震懾別人。力量,便是最好的威脅。
湯姆裡德爾將她拉近了幾分:「你不害怕?」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好像是本能的驅使,又好像是欲望的推動。
都是他不能完全掌握的東西。
「我該害怕什麼?」慕羽揚著頭就那麼看著那副俊美的面龐,她擰了擰眉,像是在糾結要不要說出口,最終仍然緩慢地說了出來,「我早已見識過你的危險,哪怕你用魔杖指著我我也不會害怕。」
他們一起步入了灑滿燈光的街道。
強大的幻身咒掩蓋了兩人的身形,連雪地上都沒能留下腳印。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像是多余的。
這個時候也只有小孩子還能無憂無慮玩耍。幾個小孩在雪地上追逐著一只被施了魔法的千紙鶴,留下一片歡聲笑語。
歡笑並不長久,千紙鶴在空中化為灰燼。一個女人從一間店鋪中走出,毫不分說將幾個孩子推攘進了屋子裡,臉色都是青白的:「看在梅林的份上!可惡的麻瓜瘋子極有可能把你們抓走再吃掉!」
這樣的話沒怎麼嚇到孩子,他們朝著那個女人做鬼臉,卻仍然聽話地回了屋子。
外面每時每刻都充盈著變化,城堡仍妄圖打造一片淨土。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喜悅,既像陰謀即將得逞的快感,又像因野心而純粹產生的愉悅。她越來越擅於明辨他的感情。
「五十年前你來過霍格莫德嗎?」
慕羽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累積的雪花簌簌從屋檐滑落。
她在主動探尋他的過去。這一舉動沒有讓他惱怒,相反欣喜與興奮像是化開的雪水漫向不知名的方向。
這條街道好像太短了,他甚至想用無痕伸展咒將這條道路無限延伸下去。
「每到周末這裡便會充斥著無聊的人,他們喝著黃油啤酒,興衝衝談論著佐科笑話店新出的玩具,」他的不屑從骨子裡散發了出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那時你就和你的『朋友們』策劃著一些事情。」他們此時正好路過三把掃帚,整條街上只有這裡最為熱鬧。不知從哪裡彙聚而來的巫師在酒吧中舉著酒杯高談闊論,醉醺醺地唱著不成調的曲子。慕羽淡漠地挪開目光,她像是想說什麼,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們已經快要走到街道的盡頭,走過前面的廣場便是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從這裡已經能夠望向明亮的城堡。聖誕舞會的樂曲也通過這條小徑一點一點充盈整座村莊。
湯姆裡德爾握緊了她的手:「羽….」
她為什麼總是不願意說下去。
她在這時仰起頭,稀疏的光暈融入那雙黑眸中,使得那雙眼睛第一次有了幾分靚麗的色彩:「幸好我沒有在那個年代出生。」
手上的力道更重,她依舊面不改色:「如果出生於那時,你於我不過普通同學,我於你更如螻蟻或工具。也許彼此相處會產生興趣,但也僅僅是興趣了,」她摸了摸那張臉,「因為你想要的權力,我也正好想擁有。」
那一段湮滅的時空於兩人間構建了微妙的平衡。在那段時空中,於她而言湯姆是一個唯一能說得上話又無需任何顧忌的游魂,她於湯姆更是唯一的朋友。
她察覺真相察覺得太晚了。
她又在邊緣小心翼翼行走試探。
越過燈火通明的三把掃帚,這條小徑也差不多到了盡頭,分成了兩條岔道。往前看去,在張牙舞爪的樹影掩映下便是孤獨矗立的尖叫棚屋。積雪將屋頂的形狀都淹沒了,從遠處似乎都能聽見這間屋子在雪的掩埋下痛苦低吟。
大多時候雪都能覆蓋一切,在這裡卻毫不留情地扯開最後一點遮擋,使得腐朽破敗暴露於天地間。
往左的岔道通往黑漆漆的森林,白雪將漆黑的小路也照得煜煜生輝。小路一直向前延伸著,看不見盡頭。也許路之後仍然是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森林,也許是城市,也許是荒蕪。
慕羽停住了,頗為認真地研究著兩條岔道,還不等她有所反應,便被強行拉著向尖叫棚屋的方向走去。
樹林裡安靜得像是沒有一只活物。
「為了構建這具身體,你付出了代價,」突兀地,湯姆裡德爾不再滿足於拉住她的手掌,手指一點點往上移動,在胳膊處一遍遍畫圈,「你的生命在枯萎。」
他將慕羽推在了一根樹干上。明明處於如此被動的境地,那雙眼眸中映射的平和總讓他狼狽。他避開她的目光,轉而在她頸間輕嗅。
「你用了很多手段遮掩,」兩人間距離如此之近,近到每一次呼吸都足以交相互纏,仿若只有在這樣的距離中他才能一點點找回主導,「但羽,每一個魔法,每一種魔藥都會留下痕跡。」
慕羽像是被丟進了雪堆,當一粒粒雪層層裹挾時寒意自然侵入骨髓,然而當習慣之後清涼的雪花一片片開始變得灼熱起來。寒冷與溫暖反復交替著將她埋入更深的雪洞。
「我以為你還要很久才會發現。」在他面前她永遠是平靜的,仿佛沒有什麼值得掀起情緒上的波瀾。她不因他的發現而驚訝,更不因他語氣中的冷酷、淡漠、毫無愧疚而哀傷。
正是這樣的平淡瓦解了他好不容易調動出來的冷硬,也讓他不得不加快進度,以免出現更多不可知的變數:「無論怎樣你也走不到最後了,凋零的生命也不再具有價值。」
「你在承認你害怕了嗎?」慕羽沒有任何懼意,還帶上了幾分玩味,倒讓整個人鮮活了起來,「害怕我不能同你走到最後,害怕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了結,害怕到現在便打算先下手為強解決我。」
她一字一句吐出於他而言最殘忍的話:「斯內普背叛了你,瘋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早已抽出來的魔杖,「但我會一直在,至今為止還沒有什麼能殺得了我,更沒有什麼有那份能力使我軟弱。會有更多的人步入神靈守望的牧場,直到那一天來臨。不許闖進我的世界後又毫無征兆地離開,湯姆裡德爾。」
憤怒、暴戾再一次消融在清冷的空氣中,被解構成鋪天蓋地的欲望。只有這樣才能使他確定慕羽就在掌控之中,從未想過離開,也絕不會離開。
不管是開學前還是萬聖節的試探,於他而言都足夠了。
他們不可避免地因此而相擁,慕羽不厭其煩糾正他一直以來僵硬生疏的擁抱姿勢。在擁抱間,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轍中,她似乎也連同著他一道腐朽、破敗,沉溺於毀滅。
遠處的燈火撲閃撲閃,在她眼中顫動著,升騰著,變成一簇明亮的火。
他似是終於艱難地做出了什麼決定。
就是這樣的間隙讓慕羽抓住了機會,兩人的位置瞬時便掉了個。
那團明滅的火落在那雙紅眸裡燃燒。
「不准離開我。」從說出這句話起湯姆裡德爾便意識到他再一次妥協了,他伏在她肩頭低語,指尖一遍遍劃過她滾燙的臉頰。
慕羽唇角微揚,微微偏頭看向兩人來時走過的路:「我很早就說過,在這條路上我們是一樣的,我會一直陪你走到路的盡頭,瘋子,不會有背叛,也不會有欺騙。但前提是…你也要陪我。」
他驀然想到了在山丘上的那滴眼淚。苦澀的淚水既是她最後的良知,更像是和光明的訣別。
她說虛空中太冷了,也太黑了,卻在其中走得如此堅定,如此義無反顧。
「我會陪著你。」
湯姆裡德爾一生中說過許多精心修飾的謊言,又用謊言去編織致命的陷阱。
這一句是他為數不多的實話。
他總是這樣,急切而危險,慕羽卻是完全從容不迫的,完全像一個孩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玩一場游戲。
湯姆裡德爾不甘心被她的把戲戲耍玩弄,想要重新將這場游戲的主導權握入手中,卻被慕羽屈膝踢了一下。
「你還沒想好我的問題,瘋子。我到底是誰?「慕羽不顧他的感受將他拉得更近,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九州一直做得很好,你覺得,他們現在在干什麼?」
遠處霍格莫德有醉漢在大聲吟誦不成調的詩,殘片短句□□枯樹枝層層傳遞著沒入樹林。
「From pride, and vainer ties dissever, (自尊心的束縛,也不能解脫虛榮的渴望)
And give herself to me for ever. (把自己永遠給我)
兩人以詭異的姿勢沉默,倒讓回聲在林中一遍遍回蕩。
「無非,在根治信仰。」
是他打破了沉默。
雪已然停了。一縷凄慘的月光從雲層中滲出。
大陸另一頭一縷朝陽才剛剛從地平線上噴湧而出,沈儀站在台前,下面是烏壓壓地躁動的人群。
雖然動作迅速,人心卻不一定能齊。這是沈儀第一次作為公開的話事人面向全員的演講。
內圍是第一批追隨他的人,也是最忠誠的「信徒」。而外圍是即將加入的人。對於許多事情他們還一無所知,不過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最親愛的朋友們,我知道你們最近遭遇了很多。這段時間我們看見了太多苦難,也見證了因平庸而生的悲哀。你們的每一分苦,每一分不甘,我都感同身受。我一直驚訝於我們是多麼能忍…」
自第一聲啜泣響起後哭聲便連綿不斷。濃霧中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攝魂怪。
城堡裡的舞池中也逐漸盛放出瘋狂。找到合適舞伴的人肆意翩躚,彷徨孤單的靈魂悵然若失,而那一只只螢火蟲,在嚴寒中固執地向著針線盡頭飛去,在冰冷的虛空中燒灼成溫暖的灰燼。
「…你們拋棄過神靈,但神靈從未拋棄過你們,甚至願意賜予你們力量以此保護你們的家人。只要加入我們,共同步入神靈的牧場,締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都無需使多少手段,信仰便足以讓他支付代價,」慕羽終於放開了他,伸出了手,「湯姆,回家吧。」
「我不能保證每個人的生命。我能保證的,便是加入的每一個伙伴都能使用這樣的武器,」一把武器明晃晃擺在桌前,一縷火焰從他手中升起又憑空落下,「每一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能力。加入進來,你們將會得到力量;加入進來,你們將成為新時代的先鋒;加入進來,為你們爭取自由,為你們家人博得安寧。從今以後,超自然的密碼不再握在權貴手中,每個人在力量面前都是平等的。」
他們並肩行走在茫茫雪地,無論是詭計也好陰謀也罷,都無需反復提及。
背後是張牙舞爪的森林及化不開的黑夜,而遠方在逐漸攀升的朝陽中,高呼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問題從來不在於歡呼與崇拜,只在於歡呼崇拜的對像是誰。
城堡中少年少女還沉浸在舞會的笙歌中。這個夜晚最為煩惱的不過是青春的迷惘與衝動。但宿命與歷史不曾停滯,他們一路轟隆隆地向前,將所有事物,不論美醜善惡,碾作塵埃。
午夜的鐘聲剛剛敲響,校長室內便傳來一聲劇烈的幻影移行產生的爆炸聲,多比顫巍巍地出現在校長室中迎向鄧布利多平和的眼神:「先生,先生,您,您不能相信挪威隱藏了什麼。必須,必須毀掉。」
--------------------
第114章 紐蒙迦德
午夜之後禮堂中的一盞盞燈逐漸滅了下去,雪地中只余下熾烈的激情。但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校長早已離席。
多比仍然在小聲地抽泣。鄧布利多一直耐心地等待著他情緒平復後才開口:「慢慢說,多比。挪威隱藏了什麼?」
「武器,先生,大量的,奇形怪狀的武器,「多比手指點在半空,空中便浮現出了一件件武器式樣,」家養小精靈被分為不同組別對各種零件進行魔力加工覆蓋。但多比找到機會闖入了武器庫,多比為先生記下來了裡面武器的所有樣子。「
小精靈驕傲地仰起頭,他的前胸像是被什麼燙掉了一大塊肉,到現在還在滋滋冒著煙。鄧布利多蹲下身撫摸上那道傷口,低聲念了一個咒語。然而在強大的治愈咒作用下傷口僅僅只是不再冒煙,開始以極其緩慢地速度結疤。
殺傷力極強的黑魔法。
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小精靈卻因校長親自為他療傷的舉動而局促不安:「先生,不用,不用為多比治療。黑魔法要不了多比的性命。只是,只是這些東西必須毀掉。」
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心心念念著其他事情,根本不顧自身安危。
鄧布利多神色凝重地看著多比呈現在他面前的一幅幅圖像。他並不像一些巫師一樣固步自封,相反他對麻瓜的許多東西極為了解。麻瓜的潛能巨大,他們發明的東西既可以毀了別人,又可以毀了自己。如果當野心勃勃的巫師掌握甚至改進了麻瓜的發明….
他不敢想像後果。
小精靈仍然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等待他做出決定。多比冒著生命危險從挪威帶回至關重要的消息,他甚至沒有多思考什麼。
哈利波特信任愛重鄧布利多,那麼鄧布利多也是多比最信任最愛戴之人。
「為什麼….」鄧布利多看著面前閃閃發光的圖像,每一件武器從一開始的威脅變成了無聲的誘惑,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刻從前的理想又開始死灰復燃,甚至已經冒出了一株嫩芽,「要毀掉他們?」
阿利安娜的尖叫驀然將他拉回了冰冷的現實。多比已經毫不猶豫地回答:「很多很多小精靈認為神靈恩賜了他們如今的生活,恩賜了他們光榮。但多比只看到了傷害,」他指著半空中呈現的虛影,哪怕他對這些武器的威力沒有絲毫概念,「創造出這些的一定是壞神。它們會傷害哈利波特,會傷害哈利波特的朋友們,會傷害世界上許多好心的先生和女士。」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半空中武器的圖像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他閉上眼陷入了一場漫長的思考,過了許久他將手輕輕放在多比頭上:「謝謝你,多比。它們會被毀掉… 一定會。」
小精靈還沉浸在被誇贊的喜悅中,他更有興致地說:「他們隱藏在挪威的地底。如果先生需要,多比願意再去留心。就算幫助先生毀掉這些東西也可以!」
鄧布利多能從多比清澈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醜陋:「不,」他感覺自己的嗓音都干澀了,「你立刻回到挪威,多比。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不要….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他敢相信如果不刻意交代多比真的會因為他無心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犧牲自己。
「多比明白了!「即使這樣小精靈也沒有氣餒,他一直高昂著頭,仿佛被派遣了什麼特別光榮的任務一樣,在他幻影移行的前一刻仍然興高采烈地說,「多比今年不能親自祝哈利波特聖誕快樂,請先生一定要轉告他。」
又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他幻影移行了。
鄧布利多獨自站在校長室的窗前,室內連一張張畫框都空蕩蕩的。只有福克斯靜默地矗立在他肩頭。
雪越下越大。
紐蒙迦德幾乎要被雪淹沒。從遠處看去搖搖欲墜的塔樓像是連一片雪花的重量都要承受不住了。風雪肆無忌憚地灌入空曠的塔頂。那扇木門在暴風雪中仍然無聲地矗立著。
一雙手再次觸碰上了這扇看似脆弱的門。
門輕而易舉便被推開,冷風毫無顧忌地搜刮著破爛陳舊的房間。在門外灌進來的風雪映襯下整間牢房顯得更為蕭索。牢房中只有一張已經結上一層薄冰的木板床,一床破破爛爛的毯子。稀少的光線艱難地通過唯一一扇窗戶透進室內。
鄧布利多終究還是推開了這扇門,也連同著推開了幾十年破碎的時光。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站在門口,任由幾十年的回憶充盈陰冷的牢房。
從他進來開始一道瘦小的人影便瑟縮在床的一角,既像是在回避寒冷,又像是在躲避更多的東西。只是哪怕這樣他的脊背仍然挺得筆直,再困窘的境地,再惡劣的條件也打不掉他的驕傲。
至少在鄧布利多面前是這樣。
兩雙眼睛一齊透過狹小的窗戶看著外面紛飛的暴雪,像是穿過無盡的風雪便能到達一個兩人都再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還是來了。」蓋勒特格林德沃蒼老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他之前的聲音充滿著活力和蠱惑。一個又一個巫師拜倒在他的演講下,心甘情願地為了更偉大的理想奉獻出一切。
如今蒼老的外殼下只余死一樣的平靜。
「都是因為挪威吧。」
他說得平緩,看不出感情,然而兩人都明了每一個字無異於刺向對方的利劍。
那個悠長的夏日兩人計劃了太多,當時兩個青年滿心滿眼都是為了更偉大的理想,直到死亡照進現實,將兩人撕扯到兩個極點。一個在刺眼的光明中迷茫前行,一個在濃郁的黑暗中浮沉。
鄧布利多關上了門,風雪在身後停歇。他仍然站在窗戶前不願意看床上的人影。
一簇火苗生在了早已落灰的壁爐上。幾十年來這間狹小陰冷的囚室第一次被火光照亮,火焰的光芒首先折射在天花板上,又跳躍至整面蒼白泛黃的牆上,最終蔓延於整個室內。
塔頂像是直接被點著了一樣。
過了許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天,兩人始終相對無言,也不需要言語,回憶足以說明一切。
狂風仍然在呼嘯,沉默逐步拉扯出最不願意回憶的記憶,沒有一人想在這裡得到答案,起碼現在不想。
室內的火苗晃悠悠地熄滅了,連同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光芒。
鄧布利多嘴唇甕動了一下,最終卻仍然僅僅向後退了一步。
也許來這裡就是一個錯誤。
「當時有人設計出了圖紙。阿維德斯最擅長組織人保守秘密。在決鬥前我讓他帶領一批人在挪威隱蔽的地道中開拓出一座工廠,「就在他將要走到門口時一道被風雪模糊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阿維德斯將地道入口隱藏在奧勒松。他必然施了大量魔法掩蓋,就連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鄧布利多一轉身便對上了那雙湛藍依舊的雙眸。
幾十年的關押也磨滅不了那雙眼中的光芒。
「毀掉它。」格林德沃終於走下了那張木床。興許是因為嚴寒他的左腿有些跛,他的手中死死攥著什麼。
這個落魄老人似乎與曾經張揚的金發青年沒有任何不同。
他一直走到鄧布利多面前,將手中的東西硬生生塞入他手中。
那雙溫暖的,卻也遭受了歲月磋磨的大手。
他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那雙同樣湛藍的眼睛。
「毀掉它。」他又重復了一次。
鄧布利多攤開手,那是一枚鐵質的徽章。徽章的樣式像一只瞳孔裡有一根豎線的三角眼。
格林德沃抓住他的手,以便他能把整個徽章牢牢握在手心:「毀掉那裡,」他似是下意識想說名字,又生生忍住,剛開始聲音還細如蚊吶,接著每一個字逐漸鏗鏘有力起來,「毀掉那裡,不要剩一張圖,一張紙。」
他第一次請求—請求鄧布利多摧毀曾經偉大的理想。
「然後…帶著它,」他再一次死死握住鄧布利多的手掌,讓那枚徽章死死攥在他手裡,「帶著它,一刻也不要離身。」
他閉上眼,全身似是因為發冷而顫抖:「阿不思,我沒有多余的意願了。」
他似是在指挪威,又似蘊含了更多。
他像是失去了支點一般踉蹌了一下,卻始終不願意在鄧布利多面前軟弱地倒下。
晶瑩的液體在鄧布利多觸碰到那雙手時便從半月形眼鏡中流下。
「我答應你,蓋勒特。」
格林德沃第一次在戈德裡克山谷向他畫下聖器的符號是為了說服他一起踏上征服死亡實現更偉大的利益的旅途,而最後一次,他贈送給他同樣的符號,或許僅僅是為祭奠那一個夏日。
懺悔讓格林德沃跌下神壇,但他也因懺悔得以擁抱曾經錯過的整個長夏。
狂風一路吹過霍格莫德午夜空蕩的街道,揚起堆積的雪花。
午夜已經過去,慕羽卻一點也不打算回到溫暖的城堡。
他們並肩坐在尖叫棚屋的屋頂,遠處霍格沃茨的燈光幾乎已經全部熄滅。在凄然的月光下城堡只余一個猙獰模糊的剪影。
「魔法部分裂得很厲害,美國那個麻瓜勝局已定,他聲稱夏天前會給我們一個驚喜,」 湯姆裡德爾輕柔地摩挲著她的頭發,他此時更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他還在憤怒,只是暴烈的怒火被她冷卻,「我也打算送給鳳凰社一份獨特的禮物。」
不等慕羽回應他便繼續說道:「殺死波特後,我會給忠誠的斯內普布置一項任務,一項他絕對完不成也不願意完成的任務。他死得只會比卡卡洛夫更加凄慘。」
「你想讓他去殺鄧布利多。」
湯姆裡德爾將她死死攬在懷中,慕羽一直能把握他的心思,他也不會再掩飾因此產生的喜悅:「到那時可憐的福吉部長應當知曉真相。那時注定將載入史冊,鄧布利多那麼推崇愛,我要讓他親眼見證愛是如何變成武器摧毀他苦心經營的一切。」
她似是不敢相信他會親口說出利用愛。
「無論是純血,還是卑賤的麻瓜出身巫師,都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隨同鄧布利多那伙人一起死,要麼跪在地上親吻我們的袍子,」他欣賞著她的驚訝,湊在她耳邊繼續低聲說,「羽,和我一起去魔法部吧,你定一個日子。」
他既是在報復斯內普的背叛,也是在伺機給鄧布利多一個重擊。他在逐步克服對鄧布利多的畏懼,只是現在仍然不是時候。
尤其是格裡莫廣場還寄存著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但他說…我們…
「我一點也不喜歡被別人親吻袍子,瘋子,」慕羽主動往他身邊靠了靠,即使深夜已經足夠寒冷,但這份寒冷對她而言遠遠不夠,她渴望著索取更多,「十三,我喜歡十三。」
--------------------
第115章 詰問
聖誕節後的霍格莫德十分寂靜,大部分人似乎仍然沉浸在節日之後的歡愉中。一片烏雲遮住了好不容易透出來的那麼一點陽光,灰蒙的天色看上去又在醞釀一場大雪。
慕羽站在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上仰望著巍峨的城堡,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聖誕節後的霍格莫德十分寂靜,大部分人似乎仍然沉浸在節日之後的歡愉中。一片烏雲遮住了好不容易透出來的那麼一點陽光,灰蒙的天色看上去又在醞釀一場大雪。
慕羽站在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上仰望著巍峨的城堡,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昨晚所有記憶在城堡前顯得那樣不真實。她忽然一點也不想回到已經待了整整三年有余的霍格沃茨。那裡實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她留戀。
「玩得開心嗎?」湯姆裡德爾站得離她遠了一點,幻身咒依舊將兩人覆蓋,他說得好像昨晚僅僅是去郊游了一場似的。
他並不開心,慕羽對他的情緒最為敏感。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背叛於他而言是一場不小的打擊。有一個人堂而皇之地逃過了他的攝神取念。
湯姆裡德爾的驕傲不允許他吞下這樣的屈辱。更為可惜的是斯內普靠上了鄧布利多這一保護傘,在如今這樣曖昧不明的情況下還不好明目張膽地處置他。這就越發讓人如鯁在喉。
「斯內普….」慕羽想要靠近他,卻總感覺整個人似乎都被凍僵了,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湯姆從不需要安慰。
安慰對他來說像征著可恥的憐憫。
她輕輕嘆了一聲,還是選擇咽下了滑過唇邊的無數句委婉的措辭:「第二個項目時哈利波特一定會被送到你面前。」
那雙紅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像是致力於要研究清楚什麼。慕羽已經准備向城堡走去。她從來也不會期望在湯姆這裡得到像樣的回應。
因此那個從後而來的擁抱才那樣突然而又迅速。像是偶然吹過臉頰的寒風,還沒等她從中索取更多她渴望的寒冷便已經悠然飄走。
「我知道。」
他連幻影移行都悄無聲息。慕羽不用回頭便明白他已經離開。禮服還沒來得及換下,她的手輕輕撫上繡著彼岸花的裙擺,昨晚的一點一滴才逐漸從虛幻變為真實,緊貼相靠的余溫這時才緩慢在周身傳遞。
他到底知道什麼?
一直到走入城堡大門時慕羽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她悄無聲息地回到寢室重新換了一件衣服打開公共休息室大門時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小羽,」寧岳站在地窖入口,在面對慕羽時雖然仍舊溫和,卻早已沒有了從前長輩對晚輩的隱晦關心,「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卻沒給她任何拒絕的余地。慕羽抓緊了懸掛在腰間的玉佩,臉上卻綻開慣用的毫無破綻的笑容:「當然,我也很想和您談談,寧爺爺。」
昨晚的舞會顯然耗費了大多數人的精力,以至於已經快要正午了往日熱鬧的公共庭院尚且還沒有一個人。
失去了人氣的庭院走廊看上去似乎和黑湖一樣無邊無際。
「棲桐應當告訴過你九州發生的大事,」寧岳都未同她迂回,直接開門見山,「留守區事態擴張,沈家借此生事。昨晚沈儀面向所有人演講,如今就連北邊留守區也…」
這一點也沒有出乎慕羽意料,不過她仍然配合地作出一副哀傷的樣子:「世俗更迭,不過如此。只不過沈家這次插手,讓棲桐十分為難…」
「世俗更迭,不過如此?」寧岳打斷她,逼近了幾步。他不過是平緩地將慕羽的回應復述一遍,每一個字卻如同墜上了千斤鐵一般,「如若子懷尚在世,聽見你如此言語,不知作何感想?」
在如此大壓力下慕羽既沒有退縮也沒有慌亂辯解,她就婷婷裊裊站在那,臉上的笑意都還未散去:「如若爺爺尚在,也不會有這樣的話了。」
寧岳似是還想逼近,在觸及到她波瀾不驚的眼神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倒退了兩步:「沈儀聲稱加入的人將得到難以想像的好處,各地留守區已經開始躁動不斷。而他們內部…」
他在這時停頓了一下,極為厭惡地皺了皺眉:「紀律嚴明。最有意思的是他們如今相互問候的方式。神靈在上…」
慕羽望著光禿禿的庭院,她回想的卻是昨晚所做之事。那些初獲力量的人在第一次聽見神靈直接與他們對話時的喜悅與激動,她最為享受這樣的感覺。
一個都逃不掉。
「只不過是手段而已,」 她繼續對寧岳維持著溫和的面具,「這種手段在歷史上很常見。」
一瞬間她堅信寧岳是想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她的。她都能看見寧岳垂在一邊的手動了又動,最終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你從前的遭遇。」
她沒有想到寧岳會在這時提到從前的事,她低垂下眼眸看著腳尖:「都過去了。」
「是嗎?」他終於移開了目光,像是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慕羽,「小羽,我沒有孩子,但我明白從前的傷疤往往會跟隨人一輩子,尤其是孩童時代遭遇的創傷。而怨恨只會加劇傷口。」
慕羽安靜地等待他說下去。
「子懷一直都十分後悔當年沒能好好保護你,也都是我們幾個老家伙的錯。當年再如何自顧不暇,也不該對這件事忽視到這種地步…」他望著庭院中飄飛的雪花感慨,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沒有那麼溫和了,「小羽,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沈續,沈儀,沈家有沒有任何牽連?如今九州的事你有沒有參與?」
「子懷一直都十分後悔當年沒能好好保護你,」他望著庭院中飄飛的雪花感慨,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沒有那麼溫和了,「小羽,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謝儀有沒有任何關系,香海如今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你的參與?」
慕羽迷惑地看著他,輕聲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寧岳深吸一口氣,他此時仍然像是在哄勸一個孩子迷途知返:「人一生總會犯錯。犯錯並不可怕,之後的懺悔才是難能可貴。」
他說得越發艱難:「大錯未鑄成,一切尚可挽回。浪子回頭金不換,不會有人苛責….」
「我從沒有犯下需要懺悔的錯誤。「慕羽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平靜地說。她甚至都沒有任何遲疑便說出了這句話。她知道這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個朝光明回頭的機會。
然而她走得太遠了,自己更是不願回頭。
老人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她身上,他看她已經不像是在看故人之後,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敵人。他只不過是至今都沒有切實確鑿的證據,也不願貿然行動打草驚蛇,否則慕羽相信他一定會立刻動手。
「我在昆侖隱忍幾十年,暗中保護每一個弟子,尋找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拼命維護希望的火種,」 他的聲音都在發抖,平靜如死水的語氣下是隱忍著的極致的怒火,「你恐怕很難明白這 種感受。看著自己拼命保護的人一個個死去,連自己的結拜兄弟都保不住。為大計著想還不能表現出多余的哀悼。在黑暗中孤身奮鬥,目之所及無數同伴倒下,你卻不得不背負他們的希望繼續前進,你理解不了這樣的痛苦。」
我的痛苦和你一樣,甚至更加深沉。慕羽無聲接了一句。
「你….」他一甩袖,原本想說好自為之,但最終只是說,「自己保重吧。」
他直接大步離開,然而矯健的步伐也不能掩蓋雪地中那道蕭索的身影。
慕羽坐在了公共庭院冰涼的長椅上,沒有施加防雪防濕咒,連保暖咒都沒有施加,任由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身上。
她連寒意都感覺不到幾分了。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想念納吉尼冰冷的軀體。她環住肩,似乎這樣便能回味方才那片刻的擁抱以及昨晚唇間的觸感。
那個擁抱太短暫了,以至於連回憶都尤為困難。
「你是想凍死自己嗎?」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才將她拉回現實。她回過神來時小巴蒂克勞奇正杵著拐杖用那雙魔眼直勾勾看著她,「我倒是很高興你這樣做。」
「我正要找你,」 慕羽掃落掉肩頭已經堆積的雪花,在小巴蒂克勞奇面前她完美地收斂了翻湧的思緒,「我們該商量第二個項目了。」
小巴蒂克勞奇揚了揚下巴,杵著拐杖率先走在了前面:「跟我來。」
他們沒有去黑魔法防御辦公室,相反他們從城堡後面繞出去直達禁林邊緣,那裡有一條穿過一小片樹林的羊腸小道,小道一直蜿蜒至黑湖邊緣。
如今這裡和城堡裡的其他地方一樣安靜,四下無人。
「他們總會試圖用一些大道理來說服你,「還沒等慕羽開口小巴蒂克勞奇突然說,「我父親也一樣。這也是他們慣用的武器。你無法理解便不要強迫自己繼續去思考。」
在提到他父親時他仍然帶著滿腔的仇恨,好像提到他一句便是莫大的折磨一樣。
慕羽沒有接話,沉默地走在這條道路上,直到兩人已經走入茂密的樹林後她才說:「第二個項目是什麼?」
小巴蒂克勞奇停頓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拐杖:「他又選擇了原諒?就那麼放過那個可恥的叛徒?」
「他從來不會放過叛徒,只是想讓他死得更凄慘一些,」慕羽低聲說出了那幾步險棋,「他容忍的限度很低。」
在樹梢上堆積的雪花又落在了她肩頭。
「第二個項目是從黑湖下救人,」小巴蒂克勞奇加快了步伐,然而拖著那只腿實在有些滑稽,「作為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教師,他們邀請我在黑湖底下提前設定障礙,欣克龐克,河童….」
「比賽時勇士長久地迷失在一片水域中再正常不過,」慕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霍格沃茨的禁制在比賽時會短暫放開,到時只需在水下布置一個傳送陣….」
「那也得先讓波特知道怎麼在水下呼吸,」他提到這裡時十分不耐煩,「鰓囊草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他的那個朋友,納威隆巴頓,對於草藥學十分精通,只要波特願意開口詢問….」
「我會先想辦法讓他弄清那枚金蛋中的秘密,」慕羽感覺此時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她和小巴蒂克勞奇之間又陷入了沉默,眼看就快要走出這片樹林了她才以幾乎難以讓人聽清的聲音說,「謝謝。」
小巴蒂克勞奇直接忽視了她最後的話。
「你對他很忠誠,」慕羽也沒想過他的回應。從黑湖而來的冷風此時吹過樹林,帶起一片鬼哭狼嚎,「但狂熱的忠誠過了頭,在他面前便成了自作聰明。」
即使他明白慕羽此時說這樣的話是在表達謝意,但他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一個比他小上許多的人提點他:「你怎麼會明白…」
他就不應該順口去安慰她,這個怪胎也不需要什麼安慰。
然而他還沒說完慕羽卻一把拉住了他:「有人來了。」
風聲帶來遠處的低語,還有灌木叢被人推倒在地的聲音。
--------------------
悠于 2024-7-26 17:06
第116章 猶豫
「鄧布利多,我要見鄧布利多,我做了一件蠢事….」慕羽回憶了許久才記起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而對於小巴蒂克勞奇來說這道聲音卻是再熟悉不過。
他們彼此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巴蒂克勞奇竟然突破了奪魂咒和陣法的限制進入了霍格沃茨。
「蟲尾巴…」小巴蒂克勞奇咬牙切齒地低語道。
慕羽繼續拉住他,樹叢後繼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
「起來,克勞奇先生,我帶你去見鄧布利多。」這是哈利在說話。
「告訴,告訴鄧布利多,給他提個醒,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黑魔王…」
慕羽握緊了手中的魔杖。
所幸巴蒂克勞奇的狀況極為糟糕,聽上去他似乎正死死拉住哈利不願意放手,嘴裡一直重復著顛三倒四的話:「是的,我的兒子通過了十二項OWLS考試,成績十分優秀,謝謝你,我為他驕傲。好了,請把安道爾魔法部長的那份備忘錄給我…」
從黑湖吹來的寒風涼意越發刺骨。他們藏在一棵大樹後面,以至於她看不見巴蒂克勞奇的正臉,這樣更加糟糕。他每一句看似瘋癲毫無邏輯的話都在挑動著她竭力封存起來的記憶和溫情。
曾經也有人為她驕傲,對她給予了莫大的希望,也對她心存莫大的愧疚。然而還沒等一切真正挑明,她的過去已經如同煙霧般消散。昔日明源山上那抹不滅的夕陽逐漸萎縮成了一根隱藏在心口上不尖銳卻再也拔不出來的刺。
一旁的小巴蒂克勞奇冷靜得像是說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你在這裡陪他,我知道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在哪裡。」聽上去似乎哈利在吩咐另外一個人。
「他看上去似乎瘋了,你最好快點。」回答他的人帶著濃濃的保加利亞口音。
是德姆斯特朗的那個勇士,威克多爾克魯姆。
慕羽拉著小巴蒂克勞奇往樹林更深處靠了靠。她看見哈利鑽出樹叢匆匆像城堡飛奔而去,他才剛走紅色的昏迷咒便悄無聲息地擊中了一直忙於應付巴蒂克勞奇的克魯姆。
然而當慕羽走到還在對著一棵樹喋喋不休地巴蒂克勞奇身邊時魔杖卻怎麼也抬不起來了。巴蒂克勞奇比第一場比賽時看上去更加憔悴和消瘦。他胡子拉碴,長袍也被劃得破破爛爛,散亂的白發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打理清洗了。
他此刻正對著那棵樹眉飛色舞,再憔悴的臉色也掩飾不住驕傲:「沒錯,我的兒子OWLS得了十二個O,他是我的驕傲。啊,我希望他今後能進入魔法部供職,當然,我不會偏袒他。但以他的能力不出三年就能升遷,不出五年便能當上一個司的司長,到時我也該退休了….」
微弱的綠光從魔杖頂端散發而出擊中了還在滔滔不絕的巴蒂克勞奇,然而理應致命的綠光卻僅僅只讓他踉蹌了一下。
兩張同樣蒼老的面容在慕羽的記憶中不斷交替閃爍,她知道咒語沒有發揮應有的效果,卻無論怎樣也不能再次念出同樣的咒語。
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消融進凍得僵硬的泥土中。她不應該對過去再有留戀,不管是明源山下那座墓碑抑或是山上的小樓,甚至是奧利維亞誕下她的那棟肮髒窄小的公寓樓都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幻像。
她再次舉起了魔杖。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耀眼的綠光只閃爍了幾秒巴蒂克勞奇便仰面倒在了地上,他的屍體上很快升騰出了濃烈的火焰。
慕羽看都沒看小巴蒂克勞奇一眼,她靜默地等著劈啪燃燒的火焰將那具屍體燃燒殆盡後才迅速揮動魔杖掩蓋可能的痕跡。小巴蒂克勞奇卻突然破天荒地抓住了她的衣領,那只魔眼以一個極其誇張地角度凸了出來:「不可饒恕咒的基本原則是你要真心實意狠下心帶來傷害。這一點還要我教你?」
「他逃出來是一個變數。我先回去,你不能走,等鄧布利多來了之後你要假裝也正巧到的樣子,並且提出由你去搜尋失蹤的克勞奇。等處理好後來八樓的那間屋子。」慕羽輕輕拉開他的手,她甚至都沒有因為他的魯莽而生氣,更在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地想出措施。
就連她臉上殘余的淚痕在這時都已經完全干涸了。
小巴蒂克勞奇也發現他失態了。他順著她的動作放開了她,退後了幾步:「不用你來告訴我這些。善良是最沒用的東西,你最好將它丟掉。」
慕羽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警告一樣平和地說:「待會見。」
轉身離去時她不用想也知道身後的小巴蒂克勞奇必然極其惱怒。
來時的路必然已經不能走,她選擇直接穿過這片位於禁林邊緣的小樹林,再沿著黑湖湖岸走上幾分鐘便是那株再熟悉不過的打人柳,繞過打人柳穿過草坪便能從一樓走廊另一端回到學校。
走出樹林後少了樹木的遮擋寒風更加凜冽,吹得臉頰生疼。寒風再一次提醒了她剛才順著臉頰滑落的溫熱。黑湖岸邊比樹林中更加寒冷。慕羽蹲下身掬了一捧湖水澆在本就被風吹得僵硬的臉上,在沁入骨肉的湖水的刺激下她似乎才徹底從所謂的幻像中清醒。
失敗的咒語、滑落的淚水更像是一場虛偽的作秀。她爬上打人柳所在的陡坡,從這裡可以遠遠望見幾個人影快步走在方才的小道上。即使相距甚遠,鄧布利多花白的胡子仍舊格外引人注目。
善良從未被她擁有過。
她順著結了霜的草坪向城堡走去,在經過打人柳旁邊時柳樹光禿的枝條狠狠抽動了幾下,但最終卻什麼也沒做。她已經繞到了城堡的另一側,早已看不見那幾道人影。聖誕假期期間的門廳安靜得可怕。
直到走到門廳的大理石台階前慕羽才略微松了一口氣,但還不等她進一步動作心口便傳來一陣灼痛。
她在當時那個陣法上做過手腳,私下與沈儀建立了聯系。如非萬不得已沈儀也不會冒險用這樣的方式通知她。
他們又想干什麼,還偏偏是這個時候。慕羽左手撫在門廳光滑的大理石牆壁上,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向裡面走去。
「這麼冷還出去?」
當正要穿過門廳向樓梯走去時一個人忽然叫住了她。她這才發現西奧多正坐在門廳的走廊上,他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慕羽都不敢保證他是不是親眼看見她沿著打人柳繞到這一側。
就算被看見了也沒關系。西奧多諾特從來不會多嘴,她更是可以編造無數個恰當的理由。
鄧布利多已經懷疑上了她,只要一天沒有徹底找出切實的證據,這份懷疑於她而言都形同雞肋。
「出去散散心,」她表現得像是聖誕節前的尷尬根本不存在似的,「假期還有幾天,你不和他們去霍格莫德?」
她總是這樣,既不會對人遠上一分也不會再近一分。從她斷然拒絕邀請後西奧多諾特便明白這一段從未挑明的朦朧情感還未開始便已然結束。絕對的理智和隱隱的直覺都在提醒著他不應再去執著。但是….
「圖書館比霍格莫德更吸引我一些。」西奧多揚了揚手中那本厚重的魔藥制作。
她客氣地與他繼續寒暄了一句:「我看過這本書,只不過一直沒時間看完,那麼假期後見,西奧多。」
「你確定要繼續向上走嗎?」西奧多諾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慕羽又朝大理石壁上靠了靠,掃了他一眼,仿佛僅僅是掃過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不然呢?」
她向著樓梯而去,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向八樓,期間幾次差點從樓梯的縫隙中摔下去。她艱難地靠在那面空白的牆壁上,幾乎是跌進有求必應屋中的。
「堂兄帶人研究出了武器原理。不日九州便能自行建立生產線,再不需要供給。」沈儀僅僅向她捎了那麼一句話。
直到確認沈儀再無話可說之後她繃緊的身軀才略微放松了下來,手指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椅子上的扶手:「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她撐了下巴近距離觀賞沈儀的恭敬虔誠,「武器並不重要,被誰握在手裡才最是關鍵。」
沈儀將頭低得更低,擺出更近謙卑恭謹的姿態:「堂兄一意孤行,卻不知萬事瞞不過神的眼睛。」
「你很清楚這一點。」慕羽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還不等沈儀細品便直接掐斷了連接。
小巴蒂克勞奇在這時推門走了進來,她看也不看他:「我正想找阿維德斯。」
如此一說他便意識到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需要我回避?」
慕羽此時半靠在沙發上,手中的雙面鏡裡已經能隱隱看見阿維德斯的臉,她衝克勞奇擺了擺手後才對鏡子說:「挪威近年來研究效果斐然,尤其在某一領域的研究方面。我倒有件事要咨詢斯萬斯達特先生,有關消解咒。」
阿維德斯額角瞬間滲出汗水,即使再三表明了誠意,他卻照樣恐懼,畢竟這個怪胎從來不會按常理出牌。
「那麼緊張干什麼,一個小問題而已,」反倒是慕羽先笑了,「消解咒,只能消解挪威的武器嗎?」
阿維德斯聰明地沒有思考她的意圖,既然她如此問,那便老老實實回答就是了:「只要原理相似,都可適用。」
另一邊沉默了下去,她不說話時是沒人敢說話的。周遭空氣層層疊疊猶如沾了水的棉花般將人裹挾住不得呼吸,直到她再一次開口時所有人都明裡暗裡松了口氣,但很快就發現還不如不說。
「從今以後逐漸減少對九州的供應,也不必給他們選好的了,既然他們都能自給自足了我又何必去做那個好人。」
她說得極其平靜,不仔細聽都分辨不出其中隱藏的怒火。
阿維德斯才落下去的心又被提了起來。要知道當時可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證所有的技術都是他們幾十年來的心血,卻這麼輕易地被九州破解了。
「慕小姐….」他正斟酌著怎麼說,「東方不缺靈石,那只是最基本的原理,他們破解起來也很容易,但更高端的技術仍舊被我們握在手中,一時半會…」
「我知道你的意思,」慕羽仍舊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卻讓阿維德斯更加難受。他寧可她暴躁一些,「我不擔心他們研究出更多的東西。至於挪威,我只需要保證得到法脈的每個人都能忠實而有效地保證一切正常運轉。」
她轉著手中的玉佩,她不會小瞧氏族的余威,但也不會過分驚恐。幾百年的歷史拆散了九州的修道者,他們很難再團結一致。
更何況正在逐步形成的全新秩序也不會給予他們團結的機會。
「在時機未成熟之前我希望所有東西能夠好好地掩藏在挪威冰川底下,」她說話永遠都是和風細雨,然而卻一直死死看著阿維德斯,「你的誠意讓人感動。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忠誠的人,北歐的魔法界由你們自己掌控,我們不會過多干預。畢竟那裡是你們生長的家鄉,是你們傾注了半生心血的地方。」
她的聲音雖然溫柔,但卻極富有感染力,好像她當真與他們感同身受。
「您放心,」阿維德斯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平靜下來,「我們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聽說魔法部已經快要被清理干淨了?通往德姆斯特朗的道路也開辟了大半,」慕羽微笑著看向他,卻並沒有對他的這番表示有多少觸動,「是時候從那群研究人員裡物色幾個安排進學校了。」
這下不管是小巴蒂克勞奇還是阿維德斯都繃緊了神經看向她,她卻若無其事道:「他們的校長卡卡洛夫命不久矣,一個盡責的魔法部需要在校長陡然離世後立刻任命一位能挑起大任的新校長,你覺得呢?」
她說起卡卡洛夫的命像是在說一只螻蟻。
「您是想….」
「巫師界的教育幾百年都沒有改變過大致方向,整個巫師界的教育體系就像一台生鏽的機器,」慕羽撫過光滑的雙面鏡,「連麻瓜都在不斷改變,我們也需要新的人才。是時候該給這台腐朽的機器上油了。」
阿維德斯神色莫測,他清楚所謂的人才不止是技術上的人才,更是思想上能忠於所謂神靈甘願為神奉獻的人才。過了很久他才堅定地說:「我會去處理。」
這個回答明顯讓她滿意。放下鏡子後面對阿維德斯的冷靜與鎮定方才消失,她疲憊地閉上眼,從昨晚到現在她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即使修為已經穩固也仍然抗不過。
小巴蒂克勞奇還是坐在離她最遠的地方,罕見地安靜。
有求必應屋中一片死寂。
這樣的死寂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便被慕羽打破,她舒出一口長氣:「之後再去找蟲尾巴算賬。現在還不清楚哈利會向鄧布利多透露多少,但無論如何你必須做好被發現的准備,尤其是第二場項目的時候。到時霍格沃茨的限制會放寬,我會給你一道符箓,這樣出現意外後你就能立刻被送回去。」
「他可能已經在懷疑了。那個男孩手上有一份地圖,上面顯示的是我的名字,幸好他以為那是我父親,但我不是臨陣脫逃的人,」出乎意料的是小巴蒂克勞奇意外地堅持,「如果出現疏漏,我會等在霍格沃茨解決掉哈利波特。」
「糊塗,」她霍地起身,太陽穴又一抽一抽地疼,「你以為鄧布利多會對你仁慈寬容嗎?等待你的至少是阿茲卡班。如果你想故地重游我沒什麼意見。」
她看見小巴蒂克勞奇陰沉的臉色後才知道說過了,揉著眉心放緩了語氣:「對不起,」她更加輕柔了,「巴蒂,你對我們極其重要。你聰明,冷靜,混在鳳凰社接近半年都沒讓他們察覺出異樣,也傳回了很多有價值的消息。我之前便說過,你這樣的人應當在更合適的地方綻放光彩,你忘了嗎?失去你是一個極其重大的損失。」
隨著她的誇獎小巴蒂克勞奇眼神逐漸亮了起來,臉頰也逐漸泛紅,當然在穆迪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十分驚悚。不過慕羽關注的不是這個,她總覺得不對勁,他的這種興奮根本不像是一個得到鼓勵的下屬,更何況他們之間還談不上上司和下屬的關系。
他更像是一個得到家長誇贊的孩子。慕羽了解這樣的情緒,她從前最大的消遣便是觀察那些人各式各樣的感情反應。彼時只是一種帶著惡趣味的無聊,但當一個大了她至少十幾歲的成年人露出這樣的神情時就只剩下不自在。
「我…對你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小巴蒂克勞奇像是在確認一個他不太肯定的答案。
「是這樣,」慕羽簡短地回應他,她都不願意去深究他所說的你們代指誰,「那份地圖應該被你收了。你父親的出逃也有我的錯,如果陣法能夠再鞏固一下…. 」
說到這裡她輕嘆了一聲。
她是真真正正地在自責。
「那份地圖差點壞了大事。我已經收走了,」小巴蒂克勞奇忽然說出了一句和所有事情完全不相干的話,「一整晚都沒回來,看來有些人不是去赴一場舞會那麼簡單。」
「還商討了斯內普和伊凡的事。」她說得輕描淡寫。
「需要一晚上?」
她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方面糾纏不休,她最討厭被窺探隱私,尤其是昨晚…
當時沒覺得什麼,如今被這麼提起她從頭到腳都在發燙。
其實根本什麼也沒有,然而越這麼想便燙得越來越厲害。
「總之你必須隨時做好離開的准備,」她有些惱火,「不要嘗試去殺哈利波特。」
還沒等他反駁她便接著說道:「必須由他親自殺掉哈利波特,任何人都不行。我和你提過,過度的忠心只會是自作聰明。」
為了遮掩自身的異樣她轉頭繼續擺弄有求必應屋中那個已經雕刻了好幾個月的傀儡,原本的木頭已經被她雕琢得多了幾分生氣,就快要成功了…只要將傀儡擺弄出來她在霍格沃茨行走便容易了許多。
「你還不走?」
「不用著急做這個,」小巴蒂克勞奇走到她身邊,像是沒感到她的惱火一般,「第二個項目二月二十四才開始。」
他同樣撫上了傀儡,低聲對她說:「更何況我認為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他們只會以為那個瘋子跑進禁林失蹤了。」
慕羽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對於鄧布利多來說任何可疑的跡像都能成為可能的線索,活點地圖也是個大麻煩。他現在這麼說完全只是一個安慰。
安慰從來都沒有任何意義,她不需要無用的安慰。
「我知道那副地圖,上學期盧平因此而發現了彼得。不要再讓它落在波特手上了,」她抬頭仔細欣賞著即將要完工的作品,「我想早點做完這件傀儡。有了它我才能不受霍格沃茨的束縛。」
這次制作的傀儡不會像兩年前那樣雞肋。現在想來兩年前的她還是那麼稚嫩,也難怪施展一個引魂陣都磕磕絆絆,甚至還在日記本上留下了魔法的痕跡。
小巴蒂克勞奇最後看了一眼近乎完工的傀儡才杵著拐杖向門口走去:「看來在新年之前得趕工了。我還是不太喜歡你,但也得承認在很多方面你確實很有能力,如果波特有你一半聰明也不用我們想方設法將金蛋的線索送到他面前。」
「他才十四歲,就算是其他勇士也要花一陣時間破解金蛋線索,你不能在這方面過於強求他。」
回應她的只是一聲輕哼以及逐漸消失的腳步聲。
慕羽繼續將精力投入到傀儡的制作中,她總能對一個將死之人抱有最大程度的寬容。
--------------------
第117章 痛苦
自從聖誕節後慕羽大量時間都泡在了有求必應屋裡,即使這樣她也堪堪在新年後才趕出了面前這具精致的傀儡。
她的技巧比兩年前要精湛太多,哪怕傀儡還沒被她附上法力也仍然栩栩如生,除了尚還呆滯的眼神外和她本人已經沒有差別。
這一次的傀儡已經能自由活動。
她又端詳了許久確保再也沒問題後才前往禮堂吃早餐。今年大部分人都因為聖誕舞會的原因沒有選擇回家。不管外面怎麼改變,學校似乎仍然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然而她發現至少斯萊特林學院少了幾個人。
昨天霍格沃茨特快便將回家的學生接了回來。那些沒回來的,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慕羽照常走過去時完全沒有預料到阿斯托利亞會端著盤子直接坐到她身邊。
「姐姐沒參加舞會,她回家了。」當阿斯托利亞坐在面前時她才發現當年那個靦腆內向對她帶著幾分抗拒的小女孩已經無聲無息長大了。
她身材看上去要比她姐姐瘦弱許多,金色的長發稀疏地披在肩上,從遠處看去就像一個弱不禁風的瓷娃娃。然而當她挺直脊背時卻自然有一股不輸達芙妮的氣質,甚至比達芙妮更加堅毅。
她像是僅僅在陳述一個事實,又像是無聲地試探:「姐姐一直操心爸爸。有天她是在公共休息室裡面醒過來的,那天正好你也回來得特別晚,」她停了一下,「那晚你和她說過話嗎?」
「那天晚上我看見達芙妮了,」慕羽當然知道達芙妮為什麼會選擇回家,「她醉得不成樣子。我完全拉不動,只好給她蓋上毯子生好火爐,之後我就上樓了。」
她說的全部是實情。阿斯托利亞一定也想和達芙妮一起回去,大概罕見地遭受了達芙妮的嚴詞拒絕。
那麼愛護妹妹的達芙妮,怎麼可能讓阿斯托利亞這麼早就接觸可能的真相?
阿斯托利亞又盯了慕羽許久,期間慕羽像是沒感覺到她的目光一樣繼續對付著盤中的早餐,直到阿斯托利亞實在是看得太久了她才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在慕羽話音剛落時阿斯托利亞便迅速低下了頭。
慕羽知道阿斯托利亞的心思,這個女孩和她一樣總是對某些事情超乎尋常地敏感。
這樣的敏感沒有任何幫助,甚至只會徒增煩惱和痛苦。她大半人生都幾乎沉湎於這樣的痛苦中,只有極致的樂趣才能壓抑住蔓延入靈魂的疼痛。
慕羽咽下最後一勺土豆泥時這樣想到。
直到早餐結束時都沒看見達芙妮的蹤影。
往日喧鬧的公共休息室難得在假期的最後時刻格外安靜。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就連說話都是三五成群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即便這樣也顯得呆坐在角落的達芙妮詭異。
阿斯托利亞在見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迎了上去:「姐姐。」
然而達芙妮卻疲倦地拉開阿斯托利亞的手,她都沒有正眼看自己的妹妹。
慕羽沒有錯過在看到阿斯托利亞那一刻達芙妮眼中隱忍的淚光。
「我很累了,想先去休息一會。」她連說話都帶著哽咽。
阿斯托利亞咬了咬嘴唇,仍然聽話地讓開了。
她的妹妹最是聽話乖巧,也是她發誓要用生命守護的人。如果,如果阿斯托利亞知道了…
達芙妮呆滯地看著銀綠色的天花板,一句句爭吵仿佛一台永不知停歇的粉碎機在她腦海裡攪動,攪碎了她早已混沌的思維,更攪碎了曾經的記憶。
她閉上了眼,直到這時一滴淚才再也沒有顧忌地滑落到柔軟的枕頭中。
「爸爸,這些,這些都是真的?」
從去年開始若有若無的直覺便每時每刻提醒著她看似溫和慈祥的父親似乎有著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最開始這樣的直覺只是存於腦海中細微的聲音,直到她開始做無休止的噩夢。
她夢見父母被人殘忍地殺死在自家莊園,夢見利亞病痛纏身絕望死去。
那道微小的聲音也在夢魘的滋養下不斷壯大。
父親有秘密,找到那個秘密….
於是她選擇了聖誕節後回家,選擇了潛入父親的書房。
就是眼前這本薄薄的筆記本擊碎了她從前所有的幻想。筆記本下面還有許多被魔咒封存的資料,以她如今的水平根本沒法破解。
也幸好沒法破解。
她一抬頭便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站在書房門口。她忽然發現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父親在這一刻變得那麼陌生。
陌生到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傷害她。
「小迪….」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輕聲喚著自己女兒的小名,他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桌上的那本筆記。小迪發現了他的秘密,這是短暫慌亂後的第一個想法。
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不,小迪是他的女兒,是他寄予了無限厚望的長女,是格林格拉斯家族下一代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小迪會理解他的,一定會理解他的。
「不要害怕,」他又嘗試著向前走了一步,「我都是為了利亞。」
他說完這句話後達芙妮忽然笑了出來,臉上的淚痕讓這個笑容格外瘆人,她低低重復道:「為了利亞?為了利亞?」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在這時徹底冷靜了下來,他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達芙妮面前,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確認了一遍:「為了利亞。」
達芙妮一把甩開他的手,她第一次如此粗魯地對待自己崇敬的父親,卻對這樣做的結果沒有一絲害怕。
她只感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燒。
真好,為了利亞。
「伙同法國魔法部部長以及美國那邊的人,四處搜羅啞炮,默然者,將他們關在太平洋小島上做慘無人道的實驗,像榨汁一樣從他們身上提取某種物質,」達芙妮扭過頭,聲音都在顫抖,「這就是你為她續命的辦法?你認為利亞願意嗎?你有什麼臉面在這裡口口聲聲說為了利亞?」
讓她更為絕望的是自己的父親在這樣的逼問下連憤怒也沒有,他只是以絕對冷酷的目光看著她,這樣的目光於達芙妮而言更像是一把在她骨頭上不斷切割的鈍刀:「那你想讓我怎麼做?」他拿過那本日記隨意翻動著,「利亞出生時便被聖芒戈診斷為攜帶血緣詛咒,我和你母親心驚膽戰,阿斯托利亞每過一次生日我們在慶幸的同時又會擔心下一次的生日,年復一年,不停循環。你體驗過這種感受嗎?你體會過這種煎熬嗎?」
不等達芙妮回答她便自顧自道:「這個實驗很早就開始了,我只不過是後來入伙而已。反正這些啞炮,默然者活著也沒有什麼意義,為什麼不能物盡其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沒有足夠的金子,沒有足夠的錢財,你以為利亞能像現在這樣還算正常地在霍格沃茨學習生活?直到貝爾納告訴我…利亞的病可以從默然者身上解決,只不過需要更多資金支持….」
「閉嘴!」達芙妮尖聲叫道,「不要說了!你不知道嗎?他們在制造武器!制造武器啊!」
她的聲音陡然軟了下去,近乎於哀求一般拉住父親的手:「爸爸,求求你,求求你,清醒一點好不好。生死自有天命,這樣能有什麼好結果?爸爸,收手吧,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收手,收手….」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如同魘症了一般重復道,「格林格拉斯百年的輝煌怎麼辦?那個人回來後你和利亞又跑到哪裡去。」
達芙妮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那個和藹儒雅的父親,最為重視的還是格林格拉斯這個姓氏的延續,其次才是她和阿斯托利亞的安危。
他在意的究竟是一個空蕩蕩的姓氏,還是和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人?
「小迪,你理解我的,你理解我的,」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抓住女兒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默然者那邊已經有曙光了,利亞也得救了,我會給你們更好的生活、更尊貴的地位。」
達芙妮想將手從自己父親手中抽出,卻發現怎麼也沒有這個力氣。似乎有千言萬語湧到唇邊,每一個即將蹦出的字都在慫恿她必須再次勸告父親。
然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避開自己父親殷切的目光,無力地說:「只要你想做,爸爸。」
她第一次發現她的力量相比於父親來說是如此渺小。在霍格沃茨的四年時光更像是一場為她精心編織的童話,當她尚還沉浸於其中的時候,熟悉的父親早已消失。
或者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她的父親。那慕羽呢?那個讓她感覺越來越復雜的朋友?
她是否在更早的時候就走出了童話?
「你和慕羽,」她擦了擦眼淚,最後一次質問自己的父親,「有沒有合作?」
在提到慕羽時艾伯特剎那間臉色陰沉得可怕,卻立刻在女兒面前收斂,冷淡道:「沒有。」
達芙妮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離開家的又是怎麼登上火車的。
「小迪,你還好嗎?」
她原以為自己會渴望逃離已經變得陌生的父親,回歸這座溫暖的城堡。然而當她真正走下特快列車從小徑上遠遠望著這座巍峨的城堡時卻又裹足不前。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阿斯托利亞。
難道直接告訴她,她們心目中偉大的父親借著為她治病的幌子與虎謀皮滿足私欲?
達芙妮想都不敢想。
她只能勉強對著問候她的沈棲桐笑笑,如果說好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是這個一向心思敏銳的朋友。
她們相處時間短暫,甚至達芙妮最初接近她也是別有目的,然而就是這麼幾個月的相處她們之間卻已經挖掘出了太多相似的地方。
同樣出身古老的家族,面對不可抗拒的歷史,甚至兩人同樣需要面對逐步變質的至親。
「一起走走?」沈棲桐沒有戳穿達芙妮笑容背後的脆弱,只是輕聲發出了一個邀請。她火紅的鬥篷上染了一層薄霜,看來也在城堡前站了許久。
達芙妮無聲地點點頭,她們一起漫步在被覆上一層積雪的草坪上。一時間只剩下靴子踩在草坪上的咯吱聲。
「不用遮掩,小迪,」在她們即將走到黑湖岸邊時沈棲桐忽然輕柔地說,「我對這樣的痛苦感同身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觸發了什麼一樣,達芙妮一直隱忍的眼淚奪眶而出,很快就一發不可收拾,她面對著遼闊的黑湖從小聲低泣到逐漸放聲大哭,好像要將所有積壓的委屈一股腦傾倒入湖水中。
「哭什麼?」沈棲桐平靜地遞給她一張手帕,「不要哭。」
她平淡的語氣中蘊藏著最令人安心的力量。達芙妮接過手帕,淚水很快便染濕了大半張帕子,她這時才發現沈棲桐的眼眶也通紅。也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她也哭過。
兩人不需要過多地詢問便已經清楚她們大概擁有相似的遭遇。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是真的不知道….」達芙妮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喃喃自語。
「做出選擇,」沈棲桐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你知道擺在你面前的選擇,小迪。」
「你想讓我,讓我….」
忤逆父親。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詞。
「你至少還有妹妹,」沈棲桐閉上眼,她按在達芙妮肩上的力道好像沉了幾分,「利亞已經長大了,不要再將她當小孩子。你越是將她當小孩,她成長得只會越迅速。你們都是彼此的依靠。而我….除了心中的道,幾乎什麼都沒有了。」
她眼下唯一的路便是循著心中堅持的道走下去,站在從前家人的對立面戰鬥,無望地奢求著她的戰鬥能夠延緩家人踏入陷阱的步伐。
「這需要足夠的勇氣。我是一個斯萊特林,不是格蘭芬多,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擁有這麼多勇氣。」
寒風將淚水風干,達芙妮的語氣中全是迷茫和不確定。
「你愛利亞嗎?愛你的父親,愛你的家人嗎?」沈棲桐問了一個聽起來十分多余的問題。
「當然。」達芙妮毫不猶豫地說。
「那麼這和你在哪一個學院又有什麼關系?」沈棲桐接過達芙妮手中的帕子溫柔地為她擦拭最後殘余的淚珠,「愛能給予人強大的力量。小迪,世界在發生難以想像的劇變,如果再不做出選擇,我們所愛的人最終都將泯滅在可怕的新秩序中。」
她湊近達芙妮對著她輕柔地耳語著什麼。這樣溫和的語氣卻一點也沒有安撫到達芙妮,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們的愛,至始至終都是用來守護想守護的人,堅定自己的道義,而不是去侍奉一個虛無的形像,填補永遠無法滿足的溝壑,比如私欲,比如野心,比如權力,」沈棲桐總結道,「所以,小迪,仔細想想吧,雖然我知道這很難。守住內心的信仰,也為所有我們愛的人守住內心最後一道光。我會一直期待你的答復。」
她緊緊握住了達芙妮顫抖的手。
「還有,好好和利亞談談,你們是骨肉相連的至親姐妹,彼此之間不需要以保護為由隱瞞什麼。」
慕羽終於從達芙妮混亂零散的記憶中退出來。她看著陷入淺眠的達芙妮,或許連達芙妮自己都不知道,在潛意識中她已然做出了選擇。
「你做出了選擇,了不起的選擇,我敬重你,」她坐在床邊梳理著達芙妮散亂的長發,目光卻望向了窗外幽深的湖水,「為了愛….可惜你們所擁有的愛只能奉獻給神靈、奉獻給全新的秩序,嶄新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時代。如果不能….」
她的動作越發輕柔,看著達芙妮的眼神沒有一絲感情:「我還是很善良的,願意成全你們的愛。愛因死亡而偉大,因停滯而不朽。我給予你們這個機會。」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達芙妮的寢室。
--------------------
第118章 前奏
剛走出沒多遠便在一樓樓梯拐角處看見兩個人。
「金蛋的秘密必須去級長盥洗室的浴池解開,哈利。帶著金蛋埋在水下一分鐘你就能得到答案。」
「我不明白,沈小姐…」
聽上去哈利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極為謹慎和不解。
慕羽微微挑了挑眉,見四周還沒什麼人便停在了死角處。還沒等她想辦法沈棲桐居然已經率先行動。這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別這樣客氣,就叫我棲桐,」沈棲桐說得極為爽朗,「你也別多想,我只是在還你恩情。當時是你告訴我其他選手都已經知道第一個項目是鬥龍,作為回報,也為了公平,我也告訴你金蛋的秘密。」
還沒等哈利回應沈棲桐便直接轉身離去,她完全將哈利當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弟弟。慕羽也在這時從死角中出來,裝作剛剛路過的樣子。
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沈棲桐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臉上浮現出擔憂之色:「小羽…一整個假期都沒怎麼看見你。你….」
沒事吧。她本來想問出這句話卻又生生停住,現在顯然不是說話的時候,她看了看自從慕羽出現後便像是僵在原地的哈利,低聲說道:「下個周末我,小迪,還有利亞要在三把掃帚聚聚,你要一起來嗎?」
這種時候,非年非節,她們有什麼好聚的?
「當然。」雖這麼想著,慕羽嘴上卻回答得爽快。
她走過哈利身邊時看見哈利似乎想要說什麼,又極為尷尬地開不了口。麗塔的報道也的確讓這件事變得極其尷尬。
「你不需要介懷,哈利,」在她停下來站在哈利面前時四周的目光紛紛向兩人聚攏,慕羽直接忽視了這些或摻雜著八卦或夾帶著惡意的視線,「那篇報道全是無稽之談,跳舞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只有麗塔斯基特這樣的人才會逮著這種機會胡編亂造。」
她落落大方地拍了拍哈利的肩:「她的目的就是要讓當事人難受,困擾,你越是糾結便越是如了她的意。」
這種人運用得當也可以成為最鋒利的武器。
世界上能帶著腦子自己思考做出判斷的人還是太少了。
哈利感覺連日以來的所有壓力仿佛都被這麼輕輕一拍徹底拂散。
「我們還是朋友,」慕羽看著他那雙綠色的眼睛,每個人都說他的眼睛像極了他的母親。她卻看到了更多東西。這雙眼睛中還有著晶亮熾熱的光芒,可惜這份光芒很快就要消失,「朋友之間無需客氣。」
她忽視了一旁西奧多諾特的打量,再次對著哈利微微一笑後才走了過去。
用一切手段達成目的,對此她早已駕輕就熟。
剛進入黑魔法防御辦公室她便因眼前的一幕抽了抽嘴角。小巴蒂克勞奇正悠閑靠在椅背上翹著腿看半空中折射的影像。
影像中人潮攢動,大量的人舉著各色標語不斷向前行進。他們的內容只有一個。
重回主的懷抱,守望國家的理想。
他看得津津有味。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膽子比我想像的還要大。」她帶上門,先是倚在門後同他一起看了會後才不急不徐地將從達芙妮那得來的消息告訴他。
才說了幾個字便只見得他一改剛才的悠閑之態,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直到全部說完他已然正襟危坐。
「格林格拉斯的膽子一直都不小,」從聽到這個消息起他的眉頭便沒有舒展過,放在穆迪這張臉上就更駭人了,「鄧布利多對康奈利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不是只有我們盯著魔法部部長。」
格林格拉斯同鄧布利多的行動看似沒有聯系,慕羽卻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她沒有急著發問,反而耐心等著他說下去。
那只藍色魔眼一直以來對她便沒什麼威懾力。領教到這一點後小巴蒂便再也不會在她面前故弄玄虛。他瞥了一眼桌上那張預言家日報,浮現出古怪扭曲的笑意:「你看見了,你的一些同學假期後沒有選擇回來。部裡和威森加摩中已經有不少人提出基於如今情況,鄧布利多如此親近麻瓜,實在不適合擔任霍格沃茨校長及威森加摩成員,魔法部應當對霍格沃茨教育進行干涉。都是政治手段,不算特別高明,但對魔法部那群酒囊飯袋來說全是妙計。幾個月前艾伯特便兼任部長秘書…」
說到這慕羽便懂了他的意思:「鄧布利多要將康奈利換下去,卻從來沒有提起艾伯特?」
一瞬間她總覺得小巴蒂克勞奇的眼神亮得嚇人。
「從來沒有!」
「當時用他女兒性命要挾他時我就從來沒想過能長久捏住他的軟肋,」她的視線停留在半空中已經暫停的畫面上,「以至親迫人是下乘手段。這樣會帶來憎恨,而憎恨給予人力量。更何況有時候血緣關系並不能抵擋無休無止的欲望和變化的利益。」
她略略垂下頭,以此擋住了目光,讓人一時辨不出情緒。
這樣的晦暗稍縱即逝,等到在看時她已經向前走了幾步,雙手撐在桌上俯身同他對視:「那你覺得,在美國誰最容易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勾結?」
明明他才是擁有魔眼的那個,然而無往不利的眼睛在這個女孩面前從來都是擺設。他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迎著她的眼睛不慌不忙道:「薇歐拉,克裡斯汀,魔法國會其他人,乃至麻瓜,都有可能。這個時候任何猜測都是妄想,」他試圖找回一點主動權,「你將這則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我,實在讓我惶恐…」
說著惶恐他卻根本沒有戰戰兢兢的樣子。
慕羽直接笑出了聲:「對他我不用多說,沒有什麼能瞞得了他,」簡單一句後她便不再多提。她不喜歡將極為私密的東西給人看,能同小巴蒂克勞奇提上這麼一句已經很不容易,「我也只是在通知你,將來你又多了一個任務。」
她轉向了屋內懸浮的畫面:「真有意思,」她一遍遍撫摸圖像,「還沒有放出任何風聲,就連九州都還沒成事,口中的主,神靈尚還沒有影子,僅僅靠攝魂怪偶爾散布的絕望和除了激情外一無所有的演講便能讓他們心甘情願交付自己的信仰和頭腦,將伊凡這樣的人一路抬進了權力中心。」
「麻瓜從來愚蠢又盲目。」
她沒有對這句話發表任何評論,拂去那幅畫面後專注地撥弄著不斷鳴叫的窺鏡:「明天麗塔斯基特的獨家專訪就要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發往每一個巫師家庭。我們來打一個賭如何?看看巫師和麻瓜誰更愚蠢一些?」
一聽到她說打賭這個字眼後小巴蒂克勞奇便警惕地看著她,這個怪胎絕對沒安好心。
他僵硬地轉過頭:「沒有什麼好賭的。」
不停作響的窺鏡實在讓人厭煩,慕羽懶懶將其撥開:「你越來越無趣了,」她無視小巴蒂克勞奇的神色,繼續談論起第二個項目,「這個時候你就會發現有一個盟友的好處,波特也許會驕傲到不願意向朋友求助。但我仍然有無數種辦法讓格蘭傑知道什麼東西能幫助人在水下呼吸。」
「我們會不斷演練流程。
「這些天我們已經將這一流程演練了無數遍,包括你做的那個東西,雖然沒辦法撐過一整晚,但幾個小時已經足夠了。」小巴蒂克勞奇轉過身,那只被他安上去的魔眼因為激動而凸了出來,似乎慕羽的質疑讓他格外生氣。
這一點情緒在撞上慕羽那雙黑色的眼眸時便蕩然無存。她微微蹙眉,那雙眼睛看上去極為真誠,看上去似乎有多麼關心他似的。
哪怕理智告訴他這個女孩大多數時候做出的關心都經過了精心偽裝,他也仍然下意識選擇了相信。
她看重他的價值,以至於還願意對他偽裝。
「我指的不是這個。你得答應我,一旦發生意外,必須立刻撤退,不要做任何傻事,」她看了一眼被鎖得嚴嚴實實的箱子,抿了抿唇,「如果事情當真到了那個地步,不要試圖回來收尾。畢竟自從你父親跑出來後鄧布利多已經在鎖定懷疑對像了。還有那麼多事情等著你去做,我們非常需要你…」
小巴蒂克勞奇想說什麼,卻被她抬手制止:「雖然我不認為能出什麼意外,」這句話極為自信。這一次不會再有愛保護哈利,更沒有人會擋在他面前為他犧牲,「那個賭約是認真的。」
她最後才補充了一句。
「那麼你的籌碼是什麼?」
他的腔調不太對勁,慕羽卻不願意過多關心。
「沒想好,」在短暫的沉默後她干脆地回答,「誰說賭約一定要有一個籌碼?」
那雙藍色的魔眼一直在她身上掃視,仿佛恨不得將她每一寸骨頭都拆開來解讀。
「謝謝。」這聲謝他說得倒是尤為真心。
「麗塔斯基特是瘋了嗎?」即使是聖誕節三把掃帚也沒有如此擁擠和吵鬧,小小的酒吧擠滿了人,而幾乎所有人手中都捏著一份預言家日報。達芙妮將被她揉得皺巴巴的報紙放到桌上,仍然一臉難以置信,「她從來不敢在當事人還活著的時候出版傳記,更何況還是….」
慕羽掃了一眼被達芙妮擱置在桌上的報紙。她們四人坐在三把掃帚的角落,旁邊就是熊熊燃燒的壁爐,實在是因為正中間已經完全沒有位置。火焰跳躍了一下,映得報紙上的黑字更加閃亮。
鄧布利多---終於真相大白。
標題下面是幾行被加粗的字體。
「優秀一線記者麗塔斯基特最新爆炸性人物傳記《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帶您揭開鄧布利多受人歡迎的表像,展示他混亂不堪的童年,目無法紀的青年,一生中的家族鬥爭,以及興許鄧布利多至死都不會吐露的秘密:為什麼這個男人甘願放棄魔法部部長職位轉而退居霍格沃茨校長?傳言鄧布利多暗中組建神秘組織究竟為何?霍格沃茨老校長和大難不死的男孩之間又存在怎樣不健康關系?」
「什麼時候麗塔斯基特都能被稱為優秀記者了?」阿斯托利亞看那堆報紙就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她似是想說出更難聽的話,但良好的教養還是阻止了她。
慕羽卻注意到在說這句話時阿斯托利亞緊緊抓住了達芙妮。這份專為麗塔斯基特新書宣傳造勢而寫的采訪,或者說背後隱藏的信息讓阿斯托利亞不安了。她不知道達芙妮最後和阿斯托利亞好好談過沒有。
不過看這樣子…她應該向自己的妹妹透露了不少消息。
這份專訪,甚至是麗塔斯基特即將發行的新書都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慕羽這麼想著抿了抿杯中溫熱的黃油啤酒。
「那是因為她的背後有人,「從一開始就沉默不語的沈棲桐拾起桌上的報紙翻動著,最終停在了某一頁,」看這裡,看她怎麼說的,『貝特,我知道這是一份爆炸新聞,尤其是對於鄧布利多堅定不移的支持者而言更像是一堆糞彈,我也明白揭露這個消息將承擔巨大風險。但我的職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良心和勇氣是一個合格記者的必備品質。如果不把這一切曝光,至少我很難面對眾多迫不及待等著自己孩子進入霍格沃茨接受教導的家長,為此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乃至報復。「
她小聲念完這一段,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臉上都露出極為鄙夷的表情。她顯然也深以為然:「你們難道相信麗塔斯基特有良心?她在這篇采訪中故作姿態,完全占據輿論高地,還信誓旦旦說為那些家長著想。這些手段極其聰明,也少不了背後之人的配合。」
說到這裡時她咬牙切齒,好像麗塔斯基特這番動作牽動了她一條敏感神經一樣。
達芙妮憂心忡忡地看向她。
「不用安慰我,小迪。在九州…這群所謂的有良心的記者用的手段和麗塔斯基特一模一樣。」
在提到九州的輿論時慕羽微微勾了勾唇角,但在面上卻也顯出一副極其焦急擔憂的模樣:「九州的南方…」她握住沈棲桐的手,「棲桐,我知道你很擔心,但比賽項目很危險,這樣…」
她語無倫次得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沈棲桐了,
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總感覺不對勁,尤其是發現了父親的秘密後。雖然極端荒唐,但一個問題一直縈繞著她。
羽難道就對父親的勾當一無所知嗎?接近四年,她竟然從來沒有看清過這個和她朝夕相處過的朋友。每每想到這裡她便禁不住發寒。
這時是阿斯托利亞緊緊拉住她,默默為她傳遞力量。
「我知道,」 沈棲桐灌了一大口黃油啤酒,「師父告訴了我很多。關於九州歷史,關於留守區…」
慕羽輕輕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灑出了些許啤酒,不過她立刻悄無聲息地將其清理干淨。
「棲桐。」達芙妮突兀插了一句。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一桌子的目光全部聚焦到她身上。
在這樣的氛圍下她只得硬著頭皮解釋:「你不怎麼會喝黃油啤酒,少喝點。」
然而沈棲桐手中還有至少大半杯黃油啤酒的杯子沒有一點說服力。
這裡坐著的都不是傻子,沈棲桐立刻明白過來了達芙妮的意圖,她看了看慕羽,其實也不是沒人暗示過….
只不過她始終都無法發自內心提防一個溫溫柔柔並且已經舉目無親的妹妹。
空氣仿佛都在這時膠著起來了。
--------------------
第119章 前夕
「小迪,你簡直像一個嘮叨的老奶奶,」慕羽像是沒感覺到陡然改變的氛圍一樣,她若無其事地指了指沈棲桐手中的杯子,「才喝三口就被你那麼惦記,也只有棲桐能受得了你。」
她似乎對此真的不在意。
達芙妮原本尷尬地想要順著她將話圓過去,鄰座陡然傳來一道尖刻被刻意拉長的聲音:「我早就說過鄧布利多就是一個老瘋子,根本不配當霍格沃茨的校長。」
阿斯托利亞霍然轉頭看去,德拉科馬爾福正在高爾和克拉布的簇擁下高談闊論,對面的潘西笑得開懷,拉住馬爾福的手像征性地說道:「注意點,德拉科。」
也是在這時德拉科馬爾福觸及到了阿斯托利亞的視線,他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挪開。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阿斯托利亞比他小,他卻總覺得在看見這個小女孩時十分沒有底氣。
在看到慕羽也和阿斯托利亞坐在一起時他猶豫了片刻,眉毛擰成一團似乎是在糾結什麼。潘西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拂開她的手。
潘西原本晶亮發光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緊接著她飛速掃了阿斯托利亞一眼,又裝作渾不在意地灌了一口黃油啤酒。
「我認為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姐不至於和波特一樣分不清誰才適合做朋友。」他仍然操著被刻意拉長的語調慢悠悠地說。
「對不起,這是我的私事,馬爾福先生。」阿斯托利亞十分禮貌地回應他,雖然措辭十分彬彬有禮,但誰都能聽出話語間的冷漠。
「你….」德拉科馬爾福像是被嗆住了一樣,慘白的臉色通紅一片,「你,你以為我願意多管你?」
一邊的潘西看上去似是想開口嘲諷阿斯托利亞幾句,卻在觸及達芙妮冰冷的眼神時住了嘴。自從那次達芙妮非要讓她向侮辱沈棲桐道歉後兩個關系原本不錯的女孩就陷入了僵持。
慕羽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戲碼,看著馬爾福如同泄憤一樣坐回了原位,更大聲地同他的朋友談論預言家日報刊登的麗塔斯基特專訪以及麗塔即將發行的新書。
與此同時一個披著灰色鬥篷的人進入了三把掃帚,他的頭發凌亂,鬥篷上也沾滿了灰塵,好像到達這裡時趕了很長一段路。
羅斯默塔夫人親自迎接的他,她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人要來一樣:「有人等您很久了,先生。」
她領著這人向酒吧更深處走去。
「我怎麼覺得見過他?」阿斯托利亞似乎是想抹去剛剛和馬爾福發生的一段小插曲,望著那道逐漸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姐姐你記得嗎?」
達芙妮隱晦看了慕羽一眼,按住了阿斯托利亞的肩膀:「沒有,你記錯了。」
慕羽看了看時鐘,當時就不該答應到這來。她放下酒杯對另外三人說道:「這裡太悶了,我想先回去了。」
沈棲桐拉住了想要解釋什麼的達芙妮,輕輕嘆了口氣後對她說:「那小羽你就先回去吧,」慕羽剛剛站起身她忽然補充了一句,「你並不是孤身一人。」
走出三把掃帚呼吸二月尚還寒冷的空氣慕羽才感覺自己的頭腦更加清醒了一些,否則她不確定會不會對沈棲桐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他們一直教她何為光明,何為善良,也一直告誡她要遵守規則。可是當她一個人奔跑在那條漆黑幽長的走廊上,沒人對她伸出援手時,她不明白光明善良有怎樣的好處。
至於規則,與其循規蹈矩,為什麼不制定規則讓別人來遵守?
愛和光明,不能驅散接踵而至的黑暗的夢魘,不能重構早已坍塌的家,更不能陪伴她走過死寂的虛無。
當那棟破舊陰森的屋子在樹林掩蓋下若隱若現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
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回暖的天氣就融化了地上的積雪,她停在了通往尖叫棚屋的小徑旁。
那天晚上樹林中再是黑暗迷亂,她依舊清晰記得那棵樹的紋理、貼靠於其上時粗糙樹皮一次次的摩挲。
一株小小的嫩芽顫顫巍巍地從樹根底下探出頭,預示著春天的來臨。
嫩芽輕易在她手中被折斷。她一直駐足望著那間破爛的屋子。
從來就沒有什麼未來,她踩著枯敗的枝葉往回走,即使對那座城堡的歸屬感在逐漸減弱。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不遠處傳來更重的腳步聲,聲音的主人顯然十分暴躁,「任何熟悉的人見到我都要重復一遍,有人想要借著比賽要你的命,所有人都想保護我,可我不是一個小孩子,我也想為你們出力,小天狼星。」
是哈利。
慕羽將身形隱在一棵大樹後面,靜靜聽他們談話。
小天狼星對著他的教子似乎總有一種溫厚的包容:「我知道,我都知道,哈利,你和詹姆一模一樣。你得理解鄧布利多,他也關心你,只是處在他的位置需要更多的考量。
這句話似乎徹底引爆了哈利的脾氣:「這就是他躲著我,避著我,什麼也不告訴我的理由!最開始甚至伏地魔復活的消息他都不願意說!你們對待我就像對待三歲小孩!海格這段時間總是在悄悄出去,帶一身傷回來,卻什麼也不和我說!鄧布利多不允許,鄧布利多不建議…我也不想和斯內普學習大腦封閉術了,他只是嘲諷我,折磨我,根本不會教我任何東西。鄧布利多需要考慮什麼?考慮和我之間的不健康關系嗎?」
「哈利….」
還沒等小天狼星說完哈利自己就反應了過來:「對不起,」他聽上去十分低落,「我,我不知道怎麼了。聖誕舞會那晚我夢見的,就好像,好像是我真的成了他的一部分,同他一起思考。畢竟我們那麼多相似的地方,我,我會,成為他嗎?」
最後的提問滿是惶惑和不安。
樹林裡面一片寂靜。
「不會,」小天狼星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他,「最重要的不是你們有多麼相像,而是你們有多麼不同。哈利,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每個人都有黑暗面和光明面,包括我,包括詹姆,都有過不為人知的黑暗面,也犯過不少錯誤,最重要的是你最後的選擇。」
小天狼星…是真的從骨子裡疼愛哈利。
「我最後的選擇?」
「伏地魔或許會不斷干擾你,他想將你變得和他一樣,徹底摧毀你的意志,毀掉你的光明面。然而你也擁有他不可能擁有的武器。哈利,你是有愛的,你也是被愛著的。你有朋友,有長輩,有待你如親生兒子的韋斯萊一家。愛,友誼是最為強大的力量,是你內心最堅固的信仰。護住你的力量,堅守住你的信仰,你便能夠戰勝他。」
小天狼星此刻應該重重拍了哈利一下:「我支持並理解你的所有選擇。至於斯內普…他的大腦封閉術十分優秀,他如此對你…. 也只是在發泄對我和詹姆的怨氣。」
說到這裡時他充滿了愧疚。
「海格究竟在做什麼?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東西…」
哈利似是因為小天狼星突如其來的內疚而手足無措,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小天狼星看上去應當也慶幸他沒再刨根問底。
「鄧布利多不太想讓你接觸這些,不過我是不太贊成的,反正不是第一次違反規矩了,」他嘟囔了一聲才清了清嗓子,「海格去尋找巨人首領了,爭取要將巨人拉到我們這邊。如今的巨人首領對鄧布利多還有印像,甚至應該有好感…」
他們在逐漸往回走,聲音越來越小。
「…帶去了鄧布利多送給首領的禮物,他們喜歡和魔法相關的玩意兒。他們變得不太對勁…還沒送上禮物便被捉住…哦,哈利,不用擔心,海格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我們費了很大一番周折才和部落其他巨人說上話。只有零星一兩個。我們晚了一步…之前有人向首領送出了神聖而盛大的恩賜。他們很不對,說話方式,作風,統統不正常,不再打架,不再殘殺…」
他們更小聲地交談著,話語被風聲模糊成一團。
慢慢地交談也停止了,過了許久都沒有聲音傳出。就在慕羽以為他們已經離開很遠時,哈利尚未褪去稚嫩的嗓音在樹林裡回蕩:「你剛剛說漏了一樣。」
「我還有你。」
慕羽沒有選擇回去,她順著小徑走進了尖叫棚屋。狹小的房間仍然沒有多少光線,家具依舊破破爛爛,牆皮也早已脫落,就連那張四柱床因為近乎兩個月過去也滿是灰塵。她毫不嫌棄地坐在床沿靠在床柱上。
那本日記的消逝和那座公寓的坍塌徹底斬斷了她和奧利維亞最後的關系,然而僅僅是一句話便讓回憶重新翻湧。
夢境中那條黑暗的走廊已經夠黑夠長了,奧利維亞日記中的句子卻融進了那條走廊,濃郁了黑暗,延伸了長度,又蜿蜒著扭曲成了鋪在地板上的倒刺。
媽媽愛你,爸爸也愛你。
前提是她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他們真正的血脈結晶。
她的誕生出於奧利維亞的善良憐憫,卻從來沒人問過她是否需要這份憐惜。如果可以選擇,她也願意成為辛克萊爾。她從來沒有選擇。
在明源山的小庭院她度過了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五年,那個小小的家和內心對父母微弱的幻想構建起了她的全部信仰。
魔杖頂端噴出一道細若游絲的白色霧氣,很快便被尖叫棚屋中的灰塵吞噬。
這個時候在這麼一個地方嘗試守護神咒極為傻氣,可是慕羽執著地犯著傻。
她放任自己搜刮所有記憶,明源山的夕陽,爺爺嚴厲面孔下隱藏的溫柔不知何時支離破碎。她拼了命一樣搜刮,像是沙漠中不挖到泉眼不罷休的旅人。
可惜她挖到的只有在休息室壁爐中燃燒著的日記,以及昆侖墟上慕義毫不留情地嘲諷。
「小羽,我們要不要來賭一把,當你於他再無利用價值時,他會不會殺了你?」
他們一起坐在秋日灑滿陽光的草坪上看書,任由流雲扭曲時空的界限。
螢火蟲飛出針線纏繞的羊毛球,虛空之外,絕對零度之下,泠泠冷光中除了永恆和死亡還有什麼?
小男孩站在倫敦煙雨中,倔強地說:「我想和你過一個聖誕節。」
她找不到那日清晨那個吻的起點了。
「我會陪著你。」
魔杖還是只能噴出大團大團的霧氣。就算她走向魔法的終極,也找不到足以逆轉時間的咒語。她不想在時間中漫步,只想回到1937年的倫敦,在煙雨中從街頭一路走到街尾。
那輛列車,那場偉大的冒險,能否將她帶到倫敦。
「回家吧。」
銀色的霧氣終於凝結成一條眼鏡王蛇游動在她身旁,驅散了早春的寒意,也悄然拍走了所有幻想的余燼。
一枚毒牙被她握在手中,在守護神銀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她一遍遍撫摸著在歲月打磨下逐漸光滑的蛇怪毒牙。
也該回去了。
被磨碎後的毒蛇牙齒剛要被放入沸騰的藥劑中,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慕羽手抖了一下,所幸她反應極快,穩穩控制住了放入劑量。
「斯基特女士的書十分受歡迎,但這不是你們在我課堂上開小差的理由,格蘭傑小姐,」當斯內普開口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他,「格蘭芬多扣十分。」
只見他從赫敏手中抽出一本厚重的書籍,任何人都能辨認出那是麗塔斯基特前兩天出版的新書,足足有兩百頁厚,剛剛出版便被掃購一空。徑直坐在他們前面的慕羽當然知道小半節課他們三人都在低聲討論這本書。
以馬爾福為首的幾人在看到書的封面時痴痴笑了起來。
慕羽面不改色地攪拌著藥劑。哈利他們怎麼能不對此討論,就連她也低估了麗塔斯基特的能力,沒有料到麗塔還能找到如此多資料。
尤其是那封信….
現在可能已經有家長的反映信擺在校董會案頭了。
藥劑已經呈現出應有的青色。
斯內普倒沒有對這本書作出過多評價,他僅僅是淡淡看了氣得滿臉通紅的哈利一眼,像是不經意想起來了似的說道:「比賽項目前一天勇士總會躁動,但不管有多少媒體關注你,波特,在我這裡你永遠都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小男孩。」
哈利低頭繼續切他的姜根。慕羽總感覺哈利對斯內普仇恨越來越深。
在斯內普的大腦封閉課上他能學到的也只有仇恨。
「波特,我不管你有多大名氣,如果你再從我的私庫偷東西….」
哈利切姜根的手抖了一下:「我沒有。」
「別撒謊,」斯內普嘶嘶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面清晰可聞,同時他從袍子裡掏出一瓶完全透明的藥劑,「我對我的私人收藏有數。吐真劑,僅僅只需要三滴,伸一伸手倒在你的南瓜汁裡,就能讓全班傾聽你內心深處的秘密。」
他又湊近哈利耳邊低聲說了什麼,說完後哈利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衝上去和斯內普打一架。
一直關注著斯內普的慕羽清晰聽見了他的話:「當然,除非你徹底掌握了大腦封閉術。不過我對你的腦子不報絲毫希望。」
隨著第二場項目一天天臨近,學校裡的氣氛遠沒有第一場時熱鬧。哪怕離風波再遠,這時候不管是麗塔斯基特出版的書籍還是預言家日報上一天又一天對康奈利福吉的鼓吹對麻瓜威脅的宣傳都足以讓最遲鈍的人感到不安。
「再過兩個小時比賽就要開始了,到時我制作的傀儡會和其他人一起觀看比賽,而你必須確保布置的所有障礙都能將波特引導進設有陣法的水域,我們演練過無數次,事成後我會立刻觸發機關,和傀儡交換位置,」慕羽拍了拍一直陳列在黑魔法防御辦公室中的箱子,「這箱子太舊了,該扔掉了。」
繁復的鎖輕微跳動了一下,又很快歸於寂靜。
窗外的天空才剛剛透出一丁點微弱的亮光。
「兩個傳送陣,一個設在那片水域,只有接觸到波特的氣息才能被補全,觸發後自動消散。另一個完整的法陣設在倫敦郊外那座房子裡,負責…」她的目光觸及到橡木桌上那本厚重的書籍,攤開的書頁上是一張陳舊的照片。
那是之前在戈德裡克山谷撿到的那張。
「負責將波特的屍體送回來。」小巴蒂克勞奇補全了她的後半句。他看起來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自從聖誕節後他看上去就一直很奇怪,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詭異,以至於除開正事她都盡量減少和他的交流。
陰影中他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他指著麗塔斯基特前三天才出版的新書,問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當初多少巫師因為格林德沃這一句話犧牲一切追隨他,誰能想到最先提出的是鄧布利多,」他往前翻了一頁,那一頁上印著鄧布利多寫給格林德沃的信,「格林德沃勢力遍布整個歐洲,最後還是輸給了鄧布利多。」
在慕羽印像中小巴蒂克勞奇極端聰明,否則也不會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待到現在,一次次和鳳凰社周旋獲取消息。他的這種聰明甚至已經轉化成了病態的冷漠。
這樣的人理應不容易產生恐懼和不安。然而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哪怕用十分冷酷的語調,慕羽也察覺到了他企圖藏匿的情緒。
這種恐懼不安,更像是一個害怕迷路的孩童。
他將兩人見面的時間定得那樣早不止是為了確認鄧布利多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暗中極有可能存在交易的消息。
「你以為,格林德沃僅僅是輸給鄧布利多了嗎?」慕羽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反問道。
他沒有回答,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她拿起麗塔斯基特的書隨意翻著,嘩嘩的翻書聲讓她溫柔如水的嗓音更有了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佩服麗塔斯基特搜集信息的能力。她也知道讀者喜歡看什麼,也明白如何利用真實證據引導讀者對荒唐無稽的猜想深信不疑,不管是否支持鄧布利多,他們都會堅信格林德沃碰到了屬於他的天敵。」
「從來沒有天敵,巴蒂,」她既像是在談論格林德沃的失敗,又像是已經敏銳地看出他的心思,委婉地向他暗示著什麼,「只有早已輸掉的棋局。如果到現在鄧布利多都還沒看清整盤棋那麼就太可惜了。」
「早已輸掉的棋局,早已輸掉的棋局…」他不停重復著這句話,在這期間慕羽沒有一絲不耐煩和催促。
她只是靜靜坐在他對面,觀察著他極端的失常,腦海中不斷湧現著剛將他帶到裡德爾老宅時的場景。
他見到湯姆就像一個走失許久後終於找到父親的孩子。
「你會一直陪著他走下去,待在他身邊一起下完這場棋局,絕對不會離開,絕對不會背叛,」他抬起頭,聲音都揚高了好幾度,「對不對?」
雖然慕羽總覺得當初她那個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猜測似乎被證實了,對她而言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不過再是難以接受她也仍然懂得如何精准地去操控人心。
「會,」她更像是在安撫,「你在棋盤上的位置也極其重要。收好你的門鑰匙,比賽結束後立刻離開,不惜一切代價出境。鳳凰社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一旦出現意外導致你被鄧布利多抓住,我能做的只有立刻讓攝魂怪給你一個吻。」
「我很遺憾,但棋盤上一丁點的差錯便很可能代表萬劫不復。」她說得極其冷酷。
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被當成一枚在必要時可以舍棄的棋子,小巴蒂克勞奇則一點也不在乎慕羽話裡話外的無情:「我將始終會是你們最信任的親信,最親密的助手,對嗎?」
「對,」慕羽回答得毫不猶豫,她如同輕柔的聲音如同催眠一樣說道,「我不知道今日結束後你會有怎樣的結局,我都沒時間為你餞行了。不論你成為行屍走肉還是逃往美國,我們那個賭約一直有效。」
她站到了壁爐前,准備將剩余的一點飛路粉灑進去:「我該走了。」
小巴蒂克勞奇這時似乎才徹底清醒過來:「波特除了在黑魔法防御上有一點天賦外,其余時候就是一個平庸傲慢的小男孩,他的名氣也是來自於幸運。這樣一個男孩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你覬覦?」
他好像對此極為不平衡似的。
「一件特別寶貴的東西,」慕羽抓住飛路粉的手頓了一下,對著火爐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在他死前拿回那件東西也算是給他一個解脫。」
飛路粉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圓弧落入火焰中,騰起的綠色火焰照亮了半邊房間。
「我會活著,至少在塵埃落定前會好好活著。」
「我倒希望下一次見面不是面對一具被攝魂怪親吻過的空殼子。」
她說完便跨入了火焰中,火光微微一閃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小巴蒂克勞奇卻如同一座雕塑一般靜靜坐在重歸於灰暗的室內,直至一縷微弱的陽光好不容易攀上窗棱。
--------------------
第120章 交鋒
懸在空中的太陽像是假的。哈利站在湖岸邊,掠過湖水刮來的寒風恍若連著湖水的潮濕一同鑽進了骨頭裡似的。即使經過了第一個項目,馬克西姆和卡卡洛夫看他的表情仍然和看一只螞蟻沒什麼區別。
觀眾那邊已座無虛席,前來觀看第二個項目的人遠遠多於第一個項目。當鄧布利多的身影出現在裁判席上時觀眾那邊更是傳來了極為響亮的討論聲。
忽然隨著砰地一聲,一行標紅的大字出現在了半空中。
「解釋『更偉大的利益『,阿不思鄧布利多!」
這行字僅僅出現了不到幾秒便被看台上另一群人強行消除,然而這並不能抑制觀眾席上越發沸騰的討論,哈利還感覺有好幾道視線落在了他頭上。現場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鐘魔法部前來維護秩序的傲羅才做樣子似的將發射這行字的人拉出來。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抬頭,卻不自覺地想要去看看鄧布利多。後者就像沒事人一樣穩穩坐在裁判席上,在接觸到他的視線時又緩緩看向另外一邊。
傷疤火燒火燎地疼痛似乎還沒過去,反而隨同一股騰起的無名火更加猛烈。昆侖學院的院長看了他一眼後輕輕拉了拉鄧布利多,兩人低聲交談著。
哈利卻已經不再關心了。
在觀眾席上看見小天狼星鼓勵的眼神後他才漸漸平靜下來。他強迫自己將目光放在眼前的比賽上,他不想讓小天狼星失望,他也不想…讓所有人將他還當成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口袋裡的鰓囊草都要被他捏得變形。
盧多巴格曼已經在示意勇士在岸上一字排開,錯身之際沈棲桐擔憂不確定的眼神以及芙蓉的不屑驅散了他好不容易從見到小天狼星時汲取的暖意。
「怎麼樣,哈利?「盧多巴格曼領著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最後的位置,故意避開了克魯姆小聲問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
「知道。」哈利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
盧多巴格曼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這讓他更為難受。觀眾席上還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他感覺湖水連同著整個天空一起在旋轉,讓人一陣惡心。
快點開始比賽吧,快點吧…他在心中暗自祈禱著。
盧多巴格曼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我們的勇士已經各就各位,哨聲一響,他們將有一個小時前往水下奪回被搶奪的東西,我數到三,一,二,三!」
哨聲響起,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掌聲。哈利沒有關注其他勇士的動作,他迅速脫下鞋襪將鰓囊草塞進嘴裡,淌水走進湖裡。
湖中比岸上更冷,冰涼的湖水讓他的皮膚火辣辣地疼,他卻奇異地感覺到了安寧。至少他暫時遠離了那些指指點點,遠離了一場又一場噩夢,遠離了零碎的討論。
他和鄧布利多的不健康關系…
鰓囊草被他飛快咀嚼著,那味道十分不好。觀眾席上的笑聲仍然掠過湖面傳來,他看上去一定蠢極了,就這樣如同麻瓜一樣走向湖中央….
他盡力不去理會笑聲,讓自己的注意力始終放在水面上。
否則他不確定自己會做什麼….
這時他感到像是有枕頭在擠壓他的鼻子和嘴一樣,肺裡好像空了一樣,臉頰兩側也一陣疼痛。他下意識摸了摸,才發現兩邊已經各有了一條裂縫。
那是鰓。他直接向著湖底扎去。
笑聲、贊嘆聲、議論聲全部被他拋在腦後,在鰓囊草的作用下他十分靈活地在水下游動,連呼吸都暢快了許多。隨著一點點地下沉,頭頂的陽光也一寸寸消失。
幽暗的湖水中只有被泥沙包裹的碧綠水草無聲地在水下綿延成一片草坪。
他努力地撥開水草游動,試圖辨認方向。就在這時,毫無防備地,他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抓住。他扭過身,一個長著尖角的格林迪洛從水草中探出半個身子,抓住他用力向一個方向拽去。
「力松勁泄!」他好不容易掏出魔杖念動咒語,卻發現沒有聲音。他的魔杖噴出一道沸騰的水柱射向那只格林迪洛。在接觸到水柱時水怪綠色的皮膚立刻通紅一片,這只格林迪洛特別奇怪,即使這樣也像不要命似的死死抓住他的腳踝將他往一邊拽去。
更糟糕的是更多的格林迪洛湧了上來,抓住他的長袍合力拽他。
大片大片黑色淤泥從湖底翻湧而上,模糊了視線,使得他完全失去了方向。他只得不停發射咒語,同時使勁踢著水怪的腦袋。
不知道是因為咒語還是不斷踢打的緣故,抱著他的格林迪洛已經四散游走。他松了口氣,很肯定自己已經偏離了正確的水域。
黑湖深處的寂靜不停壓迫著耳膜,在絕對安靜的情況下他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只有一個小時,否則最珍貴的東西將永遠留在水底….
他正准備觀察一下四周環境,卻忽然感覺自己被卷進了一股漩渦中一般,整個人只能無力地隨著漩渦飛快轉動,就像一塊扔在滾筒洗衣機裡面的破布。
啪地一聲,哈利感覺自己似乎被扔在了地上,鼻尖泥土的味道提醒著他這是陸地。沾了水的長袍黏在了身上,讓他打了個冷顫,鰓囊草的效果似乎在退去,他大口大口拼命呼吸著。
然而哈利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的傷疤劇烈地疼痛起來,仿佛有一個人在上面放了塊烙鐵。
很快一只冰涼的手覆在了上面,卻一點也沒有緩解他的痛苦。哈利感覺有什麼在脫離自己的身體,擠壓著想通過每一處可能的縫隙向著那雙冰冷的手掌游去。他的額頭更如同被斧頭劈成了兩半一樣。
「等你很久了,哈利。」
溫柔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此時比厲鬼還要可怖。
聲音消失時他全身的痛苦也消失了。傷疤不再疼痛灼燒,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似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他的靈魂。哈利從來沒感覺到呼吸那樣暢快。
他的心情卻一點也不暢快。
那道溫柔聲音的主人曾經在厄裡斯魔鏡前為他編織善意的謊言,假意說她看見了他的父母,他們也為保護魔法石並肩作戰過。她為他出過頭,溫聲細語地將厄尼麥克米蘭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她教他用最強烈的情感召喚最深沉的快樂,是她鼓勵他好好參賽,溫柔地為他講解魔藥制作,也是她巧妙地將麗塔斯基特所帶來的尷尬轉化為無形。
好像有什麼根本沒有開始就已經碎裂。
那雙冰冷的手也在痛苦結束時離開了他的額頭。
慕羽偏頭打量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哈利,她原以為總歸會有那麼一丁點虛偽的憐憫或者感嘆,卻發現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哈利在她眼中和一個隨時可以毀掉的物件沒有區別。
「這裡藏風聚氣,是一塊好墓地。」她溫和地開口,越是柔和,便越顯得這話的殘酷。
她的手被死死握住,一如他復活的那天晚上,容不得她掙開。
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也比那晚更加刺眼。
「我知道他是你的,湯姆。「
如果說之前哈利還抱有幻想,想著興許慕羽中了奪魂咒,那麼慕羽這聲湯姆連最後一點幻想都沒有給他。
她的溫柔仿佛只有這個時候才注入了感情,擁有了靈魂。他不知為什麼就是能夠分辨出其中細微的不同。
他想動彈,卻發現連抬起一根指頭也十分困難,只能聽見四周傳來長袍拖曳在地上的細碎聲音。
有一群人圍住了他們。這群人似是在害怕什麼,或者是收到了命令,他們只是靜默地站在稍遠的地方,連低語都不敢有。
陽光仍然高懸於天空,暖黃的光點無力地輾轉於潮濕的泥土間,掙扎著在黏土中淪陷。
湯姆裡德爾將慕羽拉遠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她和波特再產生半點交集,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的手觸碰波特額頭時他對大難不死的男孩的恨意攀登到了頂峰。
他下意識將其歸結於十三年前的恥辱。
「哈利波特,大難不死的男孩,邀請你來做客真不容易,畢竟你一直被那個喜歡麻瓜的老頭、那個鷹鉤鼻子蠢貨保護著,」他最喜歡戲耍獵物,欣賞獵物最後一刻的掙扎,尤其是對給予過他無限恥辱的獵物,「十三年前,那個愚蠢的女人擋在了你面前,反彈了我的咒語,讓我不能碰你,一個古老的魔法,我應該預料到的…」
後一句話是對著食死徒說的。今天他必須親手解決掉唯一的恥辱,從此以後便沒人敢質疑他的力量、挑戰神靈的權威。
尤其慕羽還在旁邊。
他修長的手指碰上那道不知何時已淺淡了許多的傷疤,在接觸傷疤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那個狡猾的女孩必定動了些手腳。對此他竟然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不過已經沒關系了,」他放開波特,「再也沒有人為你犧牲,那個老家伙也不能及時趕到保護你,只剩下我們,哈利,沒人能救你。」
「鑽心剜骨!」
哈利感覺自己又像是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他仿佛被扔在一鍋沸水中煮,同時他每一寸骨頭上似乎都有一把電鑽在不停試圖將骨髓鑽出來。
「鄧布利多很快就會自身難保,哈利,你覺得你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麼?格林德沃是他最親密的摯友,是你最敬愛的教授提出『為了最偉大的利益『。承認吧,哈利,你就是一個犧牲品,多麼可悲,我甚至有些同情你了。」
痛苦在逐漸加深,頭頂那嘶嘶作響的聲音更如同揮之不去的蒼蠅。
「求饒吧,哈利波特,向我求饒,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他此時好像被從那鍋沸水中撈了出來懸掛於半空。一根根銀針似乎緩緩扎進他每一寸肌肉中,骨頭上也還在被電鑽鑽著。
他的意識好似已經先行拋棄了軀體,胡亂地四處游走。
鄧布利多在這半年總是有意無意躲著他,什麼也不願意說…
麗塔繪聲繪色描述過鄧布利多對他有不正常關系,他敬愛的鄧布利多曾經和格林德沃親密無間,鄧布利多說不定對他說的話還抵不上和格林德沃傾訴的萬分之一。
求饒吧,如果能結束痛苦…
哈利這樣想著,卻總是忘不了厄裡斯魔鏡前那位老人對他的微笑。
「我看見了一雙羊毛襪。」
他溫和地包容他,容許他犯下一條條校規。
記憶中的綠光和尖叫似乎又在浮現,他的父母…也許不會希望他向敵人求饒。
哈利試圖抓住什麼,即使好像一動作所有的痛苦便會成倍增加,他仍然竭力掙扎著,妄圖抓住點什麼。
他好像握到了泥土,重新聞到了草木的清香。
「除非地獄結冰我才會向你求饒!」哈利咬著牙用著最大的聲音一字一句吼道,「阿不思鄧布利多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
他重新看見了那個站在不遠處的少女,大蛇乖巧地蜷伏在她的腳下,她看上去像是一個乖巧的鄰家女孩。
誰也想不到隱藏在這副皮囊下面的靈魂有多麼罪惡。
「他信任你,贊賞你!還有你的長輩,慕羽,你對得起他們?」
慕羽沒有想到湯姆會將哈利困在幻境裡用鑽心咒折磨,她更沒想到哈利居然靠著毅力硬生生脫離了幻境的束縛。
這樣的質詢不足以喚起她的情感:「選擇而已,沒有什麼對不起。再說了,那是他看錯了,我從沒說過我是好人。」
憤怒分解了疼痛,哈利艱難地挪了幾寸抓住了被丟棄在一邊的魔杖。這次的確再也沒有人挺身而出保護他。
他也不願意苟且於別人的羽翼下。
如果真的不可避免地要迎接死亡,他寧可像自己父親一樣在反抗後戰死,也不願意對著敵人卑躬屈膝。
可以渺小如塵埃,卻不可以扭曲如蛆蟲。
獵物的反抗也讓湯姆裡德爾惱怒,這份惱怒甚至因為慕羽的存在而瘋狂蠶食他的理智。
鑽心咒的效用似乎不那麼明顯了,哈利緊握著魔杖站在了他對面。
除了二年級決鬥俱樂部教授的「除你武器「,他不知道什麼高深的咒語。他明白他將面對不可躲避的死咒,沒人會為他挺身而出,他只有自己。
他會像父母一樣死去,一道綠光後或許什麼也沒有了。但他不會屈服,更不會求饒。
「游戲結束了,哈利波特,大難不死男孩的傳說該終止了。」
「阿瓦達索命!」
「除你武器!」
紅光與綠光在半空交織,一道金色光束連接了兩根魔杖,兩根魔杖顫動著,同時兩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到半空。
金色光束又散成萬千光弧在半空中構建起了一個圓頂的金色籠子。
一陣仙樂從每一根光絲上發出,清脆婉轉。
這像極了鄧布利多那只不死鳥福克斯的鳴叫。
大顆光珠在連接兩根魔杖的光絲上滑動,光珠先是向哈利這邊移動了幾分,緊接著又仿佛被什麼力量操控一樣不受控制地像另一端滑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還沒等慕羽反應過來,光珠已經徹底和杖尖相連,魔杖像是有了靈智般發出痛苦的尖叫。
一道人影緩慢從杖尖鑽出。
他在害怕。
即使沒有那片靈魂慕羽也能在第一時間知曉他的恐懼。
她飛速調動著體內能調動的能量向魔杖頂端彙去,從魔杖頂端迸出一道更加耀眼的光束試圖切入那道金網中。這道光束已經凝聚了她大半修為,即使這樣她也不確定能否破開金網強大的屏障。
一旦被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她本以為會有幾分猶豫,會權衡突變的局勢,然而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像是本能,她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便集聚大半修為向著那道金網撲去。
像是在追趕消逝於時空中的倫敦,又像是在奮不顧身地捕捉挪威一縷不落的夕陽。
狂風呼嘯的高塔上他看穿了她重重偽裝下的脆弱,挪威的夜晚她聆聽著他的孤獨。
金光與那道堅固的金網□□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她曾經站在山坡上因恐懼虛空的寒冷黑暗躊躇不前,他從千言萬語中只挑選了四個字。
不要害怕。
棋局都還沒完成,她不允許他那麼早離開她的世界。
堅不可摧的金網終於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然而這卻像是耗費了那道光束所有的力量。三根魔杖被連接在了一起。
網中的其余光絲如同被什麼吸引一樣全部向著她衝去。
「閃開!他是我的!只有我能殺他!」
湯姆裡德爾也不知道兩人的魔杖間出現了什麼問題,但是慕羽介入時兩根魔杖瞬間減弱的聯系讓他模糊意識到一種極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他根本沒有多想便揮手將她推開,即使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樣的情況下興許靜觀其變才是最佳方式。
強大的魔力衝擊斬斷了慕羽同兩根魔杖強行建立起來的聯系,也將她掃出了金網覆蓋範圍。
還是晚了一步。
一具具灰色如霧狀的軀體從魔杖中湧出,在哈利眼中已經有好幾個如同幽靈一樣的東西圍著他們。
先是一只矮小的家養小精靈,再是一個背著背包胡子拉碴的年輕男人,最後鑽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
仿若死於魔杖下的幽靈都在此齊聚一般。
他會不會,會不會看見….他的父母。
哈利這麼期許著,也就是這份期許讓他勉力維持著兩根魔杖之間的連接。
家養小精靈眨了眨眼,尖細的嗓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堅持住,哈利波特先生,」就在哈利以為她不會說話時家養小精靈又輕輕說,「多比是對的,小精靈應該做自己的神靈。先生,請,請轉告多比,悠悠錯了,悠悠不該凶他的…」
那個年輕男人和老頭站在一起,驚訝地打量他們。
「這個女孩要了我的命,」那老頭嘆了口氣,「孩子,你跟這種人鬥….」
年輕男人則是站在他身邊,同小精靈一樣叮囑他:「不要讓他們害你,不要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別松手,」他這麼說著,仿佛是為了給他增加信念,「求求你,有機會去阿拉斯加科迪亞克市萊徹街135號,告訴一個叫薩曼莎的女人,不要再等她的丈夫了,告訴那裡兩個小女孩,爸爸只是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探險了,會一直在遠方守護她們。」
哈利點頭答應著,幾個幽靈圍在中間小聲鼓勵著他,這時另一個人從杖尖冒出來,在她剛出現時哈利便知道她是誰。
今天他是那麼迫切地希望見到她….
他的母親。
「你爸爸也來了,他想見你,會頂住的….」
他果然出來了,他是一個頭發蓬松的高個男子。詹姆波特和莉莉一樣落在他身邊。
「連接斷開後順著這個方向跑,」詹姆波特透明的手臂指向他身後的一個方向,「我們為你爭取時間,不要回頭,你必須回到霍格沃茨,知道嗎?」
「我會的。」哈利竭盡全力握住手中抖動不停地魔杖。
慕羽從地上撐起,她想重新靠近金網。無休無止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內心。
不屬於她的恐懼。
她一靠近一根根光絲便會向她湧來,任何人都能察覺每根光絲中潛藏的龐大力量。
「我說了,閃開!」
他又一次推開了她。
魔杖之間的連接在這時斷裂,幽靈蜂擁而上。慕羽知道她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毀掉那個陣眼了。
那個瘦弱的身影僅僅是幾秒便在重重包圍下消失。
她飛快思考著補救策略,現在根本不是沉溺於失敗的時候。
「我必須回去,」魔杖頂端飄出的幽靈已經消失,空曠的森林只回蕩著她冷靜到極點的嗓音,「只有我好好待在霍格沃茨,便不會有人相信他說的東西。」
「不要害怕,瘋子。」
她按動機關和傀儡交換位置時才如同夢囈一般低語。
--------------------
悠于 2024-7-26 17:07
第121章 攤牌
迎面而來的歡呼讓人恍神,頭頂的陽光也使人暈眩。慕羽勉強撐住欄杆,不用鏡子也能知道現在她臉色肯定極為糟糕。
她強行壓抑住翻騰的氣血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望去,水面上恰好浮現出一個人影,他拼了命一樣向著岸邊游過來。
在看到這個人影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更為猛烈的歡呼,與此同時一個人飛速走過她所在的角落。
「我要去解決穆迪。」
他停都沒停下便借著人群遮掩向著城堡走去。
慕羽深吸一口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以示配合。
正坐在看台上的斯內普似有所覺地回過頭。
慕羽閉了閉眼,觸碰到了腰間懸掛的玉佩。玉佩溫潤的質地讓她稍微慌亂的心冷靜了些許。
哈利已經游到了岸邊,在看到他的瞬間鄧布利多霍然起身,快步向他走去,好奇的人群也黑壓壓地將兩人包圍起來。
目前上岸的勇士只有沈棲桐一人,她的旁邊是渾身濕透的達芙妮。
「他回來了,伏地魔回來了,」哈利抓住鄧布利多的手用他能用的最大聲音說道,「慕羽,慕羽是食死徒,是她將我的名字投進了火焰杯,我親眼看見了她,她就在他身邊。」
從哈利說出那個名字開始吵吵嚷嚷的人群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他後面的話聽起來更加讓人匪夷所思。
沈棲桐剛想說不可能,卻轉頭看見了自己師父灰敗頹唐的臉色,一旁的達芙妮死死抓住了她的袖子,低聲呢喃著:「不,不可能,波特是在胡說。」
裁判席上的其他人反應也完全不一樣。布斯巴頓的校長馬克西姆夫人看上去一點也不相信哈利的話,卡卡洛夫癱在座位上像是完全失去了神智。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校長凱瑟琳瓊斯一直緊盯著鄧布利多。
慕羽將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撥開人群,站在哈利身邊的小天狼星看上去似乎在竭力壓抑著不要對她拔魔杖一樣,她頂著各式各樣的視線不緊不慢地從容開口道:「今天早上我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和其他人一起出來,去禮堂用早飯,看比賽,全程都有不同的人作證,」她更用力地抓著那枚玉佩,「我從未離開過觀眾席。」
幾道失望憤怒的目光已經不加掩飾,都走到這樣的地步了她反而徹底冷靜下來。
她還得感謝麗塔斯基特在比賽前幾天發行了那本新書,配合著看似完美的證據陰差陽錯地將她全部摘了出去。
九州正處在最關鍵的時候,英國魔法部還沒有被徹底掌控,伊凡剛剛站在普通人的政壇上,這時候她不允許任何意外情況發生。
幾個斯萊特林學生在她說到這時都點頭附和,他們和慕羽沒有多少過深的交情,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
鄧布利多長長的胡子在抖動著,先是發出了尖利的叫聲,喉嚨裡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麼,隨著他最後音節的結束幾條人魚抓著幾個人浮上了湖岸,剛上岸的人看見這樣的情況都一臉迷惑。
比賽被提前終止。
在鄧布利多和人魚首領交談時康奈利福吉帶領著到場的魔法部官員連同國際巫師聯合會的幾個成員也進入了最中心的位置。
「發生了什麼事?」康奈利福吉急匆匆擠了過來。
他將目光落在被毯子包裹住並且剛剛喝下一瓶藥劑的哈利身上,本來只是隨意看一眼,卻像發現了什麼一樣,他又揉了揉眼睛,仿佛在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他湊近了幾步,撩開遮擋在哈利額頭上的碎發,使他的額頭毫無遮擋地暴露在眾人面前:「天哪,老天,梅林的胡子,看他的傷疤。」
那道標志性的閃電形傷疤已經淡得只剩下一點點痕跡,差點連形狀都要拼湊不出來。
最先看見傷疤變故的人悄悄向同伴訴說著新的爆炸性消息,很快哈利傷疤變淡這個事實便如同泛開的漣漪般向著更遠的方向傳去。
一些人的神情開始耐人尋味起來。
鄧布利多結束了和人魚首領的對話,他看上去似乎仍然一派淡然的樣子,慕羽卻能從他顫抖的手中看出他的怒火。
她不會人魚語,卻敢肯定鄧布利多的詢問不會有任何結果。
廣闊的黑湖太容易使人迷失方向了。
不管人群如何討論也不管周圍的眼神如何變化,她依舊穩穩站立在人群中央:「既然各個學校的校長,魔法部官員都在,鄧布利多教授,我請求就在這裡將所有事情說清楚。」
鄧布利多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像在看一個學生,或者是在看一個犯錯的孩子。
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可以稱得上溫和:「只要你願意,羽。」
「小羽,」寧岳似乎才反應過來,他閉上眼,仿佛這樣就不用看見她一般,「小羽。」
他顫巍巍站了起來,好似隨時隨地都要倒下去,沈棲桐連忙上前扶住了他。他抓住沈棲桐的手,像在找一個支撐點似的:「小羽,子懷-你爺爺如果還在,他不希望的,不希望的。」
慕羽輕輕摩挲著玉佩,她清楚寧岳仍然在給她最後一次懺悔機會,為此以至於不惜將爺爺抬出來。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連明源山腳下那座墳墓也不過一具無意義的空殼。
「哈利,你說那個人回來了,並且指證我是潛伏在霍格沃茨裡的食死徒,而證據就是看見了我和他站在一起,」她以極其輕和的語調簡短復述了一遍經過,「然而不止一個人見證過我從頭到尾都待在比賽現場沒有離開。」
她瞥了眼正在人群中拿著羽毛筆飛速記錄的麗塔斯基特,她沒有必要糾纏於哈利變淡的傷疤,麗塔斯基特會幫忙補全剩余的故事。
麥格教授在詢問同學,不止斯萊特林的人看見過慕羽出現在禮堂和觀眾席。
「我就坐在羽旁邊,我發誓她一分鐘也沒有從觀眾席上離開。」一個一年級斯萊特林新生怯怯發言。
「傀儡和傳送陣,」寧岳忽然說,連表面的溫和都不同她裝了,「你用傀儡代替了真身,又借著比賽霍格沃茨禁制會放開的時機布置傳送陣,以實現你和傀儡的交替。」
「可是不止一人作證我從未離開觀眾席,傀儡和真身的交換總需要時間,再說我也必須要騰出地方安放傀儡,傳送陣施展後也會留下痕跡。你們可以搜查整個比賽場地,甚至是我的寢室,看看能否搜出任何一件東西,」她褪下手中的戒指,看上去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包括我的戒指。寧爺爺,您與我爺爺也算認識,我已經沒有什麼親近的人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得不慶幸之前將裡面的蛇怪毒牙換了個地方。
寧岳按住想要衝上去的沈棲桐,苦笑了一下。她能擺出這副姿態大概率是因為有恃無恐,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得先征求鄧布利多的意見:「這是霍格沃茨,您看…」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後他才示意九州前來的人連同霍格沃茨的幾名老師還有幾位官員前去搜證。
即使他們都知道或許根本什麼也搜不出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沒有一個人願意離去,在大部分人看來這一出戲碼比爭霸賽還要精彩。
慕羽卻看見不知何時斯內普不見了蹤影,只不過因為這出戲碼很少有人注意到教師中少了兩名老師。
可能鄧布利多發現了,但他的定力實在太好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安之若素。
她微微眯了眯眼,取下腰間的玉佩默默轉動起來。
她已經為小巴蒂克勞奇吸引了絕大多數視線,能否辦成事就看他自己了。
在等待搜查結果時康奈利福吉轉了轉眼珠子:「神秘人的追隨者都會,都會有一個標記,」他看向慕羽的袖子,只字不提他回來的事情,「這位…慕小姐能否給我們看看….」
慕羽坦然撩起袖子,光滑的胳膊上白皙一片,人群中的議論聲更大了。
「那是因為你跟他關系不同尋常,」哈利叫道,在經歷過最初的衝擊後他對她只剩下了怒火,「慕羽,看著曾經信任你的人,看著他們的眼睛!告訴他們,你是怎麼稱呼他的!你叫他湯姆,你說你從來都不是好人!」
鄧布利多的手沉沉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夠了,」這次是福吉打斷了哈利的話,他極為憐憫惋惜地看了看他,「這就是一場鬧劇。這個可憐的孩子精神失常了。從前的名聲帶給了他太多負擔…」
「我精神很正常。」哈利惱火地說,「她手上還有整整三條命。家養小精靈,一個年輕男人,一個老人…」
「沒有必要的,哈利,如果僅僅是因為聖誕舞會的事情真的沒必要….」
才被送上岸沒有多久的赫敏想要衝過來,看上去要理論什麼,卻被沈棲桐眼疾手快拉住。
「現在做任何事都是在配合她的演技,」沈棲桐附在赫敏耳邊以極低聲音說,「我相信哈利說的每一個字。」
搜查的人在這時回來,看他們的樣子顯然一無所獲。
「哈利的頭腦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康奈利,」鄧布利多還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學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腦袋去想對每個人來說都十分重要。」
「是嗎?」福吉冷哼一聲,「我一直尊重你,鄧布利多,不管最近有多少風言風語,我都給足了你面子。我不想用醜聞來形容今天這件事。一切都亂套了,你強行終止第二個項目,就是因為一個小孩的胡編亂造。你自己看不見嗎?這個男孩的傷疤都淡了,一定要我把一切都說明白?要大家都來質疑你和這個男孩的不正當關系?」
「你在說些什麼胡話,康奈利!」麥格教授氣得臉都白了。
「總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福吉對身後的魔法部官員和國際巫師聯合會的人交談了幾句,「我想魔法部已經有權對霍格沃茨辦學方式和人員任命進行合理干預。」
「比賽結果並不是那麼重要,」一直沉默著的伊爾弗莫尼學院校長在這時說,「福吉先生,我建議您慎重考慮鄧布利多和哈利的話。」
「我附議,」寧岳聲音洪亮,「「我相信哈利有足夠能力做出合理判斷。」
「瓊斯女士,寧先生,」福吉此時充滿了志得意滿的悠閑,「你們在不在乎比賽是你們的事,但除開比賽之外都是英國內部事務,和你們無關。今天就到此為止,至於比賽及其後續事宜我會和國際巫師聯合會委員商量協調,並進行公平公正地討論。」
他在最後半句話上加重了語氣,說完便率先帶領著一群人匆匆離開。
顯然至少大部分人也站在了他這一邊。在福吉離開後人群也緩慢散去,許多人甚至還有說有笑的對著哈利指指點點。
「哦,這個蠢貨。」凱瑟琳瓊斯低聲說了一句。
「師父….」
沈棲桐憂心地看著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的寧岳。
小羽…連頭也沒回。
「棲桐,我沒事,」寧岳四兩撥千斤般地拂開她的手,怎麼也不願意看她,「我沒事。」
「我要去找利亞,」達芙妮像是堅定了什麼一般直直看著她,「我認為你說的全部是對的,棲桐,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沈棲桐看著跑向阿斯托利亞的達芙妮,和那個從未回頭的身影,眼看周圍人基本已經散去,她咬咬牙,剛准備走過去,卻被菲爾加西亞拽住。
「沒有意義。」他簡短地說道,顯得極為沉靜。
「放開,我當然知道沒有意義,你不會懂。」
她掙脫開菲爾加西亞,直接攔住慕羽的去路。
慕羽平靜地看著她,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叫她的名字:「棲桐。」
「為什麼?」沈棲桐的提問不帶半點情感,「你為了什麼?」
「選擇。」她回答得簡單,不要說愧疚,連猶豫都沒有。
啪地一聲,沈棲桐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她輕輕捂住臉,不閃不避。
「這一下是為那個男孩打的,為你對他做過的所有事。」她冷冷道。
接著又是一巴掌。
「這一下是為我兩位師父,為過世的徐院長。我想他們都舍不得,那就我來。」
當提到徐煜時慕羽才總算有了點表情。她先是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沈棲桐下手沒有留情,每一下都用上了真氣,此時微微一牽唇角便是鑽心般的疼。她卻仿佛找到了什麼刺激,越咧越大,最後竟是呵呵笑了起來,既是感嘆又是憐憫又是羨慕般地看著沈棲桐。
「你知道什麼?」
她仍然捂著臉,連還手的欲望都沒有。悲憫的姿態像極了一個悲天憫人的神。
「你知道什麼?」她揚高了聲音。
最後一下最重,以致她的左半邊臉頰高高腫起。那只手卻是遲疑的,猶豫的,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這手要停滯在半空了。
「這一下是為小迪,她曾經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打完了?」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輕聲問。
「烏雲不能永遠遮蓋光明。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你好自為之。」
「同樣這句話,我送給你。」慕羽溫聲回應她,不見絲毫火氣。
她還有閑心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長袍,若無其事地向城堡緩緩行去。
棋盤上從來只有生死。
就在不久前西弗勒斯斯內普砰地一聲撞開黑魔法防御辦公室的大門,迎接他的只有滿室碎片和已經踏入壁爐中馬上就要消失的人影。
「你可真是鄧布利多的一條好狗,西弗勒斯。」小巴蒂克勞奇猙獰的臉從壁爐中消失,魔咒陡然撲了一個空。
西弗勒斯斯內普衝到壁爐前,只看見最後一點飛路粉燃燒殆盡。
他挺直脊背站在那,身後是察覺到情況後才匆忙趕來的鄧布利多。他像是沒有意識到將要面對什麼似的。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准備好了,鄧布利多。」
--------------------
第122章 決定
「我准備好了。」似是怕鄧布利多沒聽清楚一般,他又重復了一遍。
這句話一年前他說過一次,那時尚還臉色煞白,如今只有微微抖動的衣袍才顯露出一點情緒。
壁爐燃盡了,一縷灰落在鞋尖,剎那間就消散無影。
「這條路比從前更陡更險,你的一生都將湮沒於黑暗,」鄧布利多沒有多言,先前在湖岸邊的怒火逐漸內化成心底的暗流,分辨不出將要湧向何方,「你准備好了嗎?」
「我准備好了。」
他回答得一次比一次機械,宛如催眠。熄滅的爐火被重新點燃,星星火光在兩張神情莫測的臉上輪流跳躍。
兩人都無需再做出任何回應。
紅色火焰中重又升騰起亮眼的綠色。
鄧布利多全程靜默無言地目送著斯內普跨入明亮的火焰,他不是特別高,然而此時在搖曳光影中一點點地能同飛竄高升的火苗並肩,這道同火一道搖曳的影子逐漸突破了壁爐的鉗制,順牆壁而上,直至突破屋檐的邊界。
有一瞬間鄧布利多仿佛伸了伸手,然而當火焰再一次燃盡、走廊外雜亂腳步聲紛至沓來時他的手卻穩穩按在室內那只破了個大洞的箱子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趕來的人說:「他還活著。米勒娃,勞煩你請龐弗雷夫人過來,我們得把阿拉斯托穆迪送到校醫室,」他咬了咬舌尖,長長的胡子微微抖動,說出來的話卻總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請哈利在校長室等我。」
他這時才將手從箱子上拿開,大步朝門外走去:「請給我至少一個小時。這段時間不論是魔法部官員,或者其余學校校長,我都不見。」
麥格教授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哪怕心中有萬般想法都能忍下去:「我會攔住他們,」正色間她自有一股凜然之勢,「這裡是霍格沃茨。」
「這裡是霍格沃茨,」剛走到城堡門口慕羽便再一次被攔下。西奧多諾特看她的眼神總是專注而認真,仿佛她是什麼值得研究的稀世魔藥,如今這樣的眼神更令人發毛,「大多數人都向往的歸宿,對你來說卻不是。」
她就沒想過要好好治臉上的傷,隨著時間流逝臉頰腫得更加厲害。這樣近乎於逼問的談話一點也不能嚇住她:「你錯了。」
至少從前有一段時間這裡的確是她的棲息之地。
西奧多諾特抬了抬手,還沒到一半又頹然地落了下去。那片紅腫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會顯得人無比醜陋,偏偏她的淡然不慌不忙將這樣的猙獰都衝淡了幾分。
從剛入校她便這樣,從未有過大喜大悲般的失態。他曾經以為不管在厄裡斯魔鏡前,還是黑湖邊,或者二年級時走廊上,他好歹抓住了些許碎片,窺見了這片深湖的一小塊底,直到最近才明白,這些全部只是湖水偶然泛出的淺淺漣漪。
是他自己受著這點漣漪的蠱惑,被水光的瀲灩迷了眼,義無反顧跨入深不見底的湖,現在快要溺死在裡面了。
「是他嗎?那個人?」他更加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仿若這樣便能讓時間就此停止。第一次提問十分輕,很快他便問了第二次。這次比剛才重了許多,也堅定了許多。
「是他嗎?」
他在繼續邀請她參加舞會那天的疑問。
「我以為你會有自己的判斷,」她擦了擦眼角,似乎因接二連三的打擊而搖搖欲墜,「那麼荒唐的話…」
她的反應已然揭示了答案。
「我知道了。」那樣認真的眼神變換了色彩,好不容易從中滋生的鮮活淪為死寂,直到眼眸低垂了下去,他不願看她了。
烏雲從遠處沉沉壓來,陽光在雲層壓抑下總是脆弱的,不一會便烏黑一片。城堡中的光隨著雲層的壓進一點點亮了起來,在陰暗中連成一片不滅的星火。
慕羽看著西奧多諾特一步步走進那片星火中,從那樣的星火中還有無數雙眼睛在窺探她,或是同情,或是好奇,或是厭惡,或是算計。
事情還沒完,她還在等著最後一個人的登場。之後,之後….
她抬頭仰望莊嚴巍峨的城堡,坦然承受著從中泄出的每一道打量評估,思索構建著將其收入囊中的藍圖。
之後她就能回家了。
最後一個人沒讓她等多久。麗塔斯基特小心翼翼同她保持著距離,上次的不愉快實在讓人心有余悸。
然而她對於挖掘爆炸性新聞總有極高的熱忱,在爆料面前理論上來說死亡都能拋置一邊。
「慕小姐,部長先生讓我向您傳達問候,為今天您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表示遺憾,」她目光閃爍,卻怎麼也不敢直面慕羽。理智上…她其實相信那個男孩的話, 「今天的事雖然澄清了,但流言可畏,依部長的意思,不如到時由魔法部見證,公開由預言家日報做一個采訪,這也是我前來的原因…」
福吉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抹黑鄧布利多的機會。
慕羽語帶哽咽。要不是見識過這是個怎樣的怪胎麗塔斯基特都差點信了這副樣子。
「沒想到百忙之中部長先生還能關心我,」她望了望城堡,眼眶更紅了,「這件事情我們能詳細談談嗎?」
麗塔斯基特硬擠出一個笑容:「當然,我們可以現在進裡面找個地方…」
「不,」似乎是受到了刺激,聽見這話她眼淚直接刷刷流了下來,還捂了傷口:「我,我,現在不想進去,能去您家嗎?我今晚一點也不想待在這。」
柔弱的人總是能得到額外的關照,但在麗塔斯基特眼中慕羽就是披著人皮的惡魔。這個現在悄然垂淚的女孩,在前幾個月差點殺死她。
她沒有拒絕的余地,否則她毫不懷疑第二天知名記者麗塔斯基特於家中暴斃的消息便會登上預言家日報的頭版頭條。
慕羽也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扯了她向城堡外走。從遠處看仿佛是麗塔斯基特扶了她向外走。
誰也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直接正大光明走出學校。當被扯住時那天被魔杖指著的恐懼感卷土重來,從通往霍格莫德的小徑出去明明只有幾百米,於她而言卻是像走了一個世紀。
快到霍格莫德村時慕羽才放過了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干,卻沒有了半點哀戚之色,在陰沉沉的天氣中更顯得像只幽靈。
「告訴福吉,這場采訪定在三天後,我不僅要魔法部大小官員出席,更要他請到威森加摩和國際巫師聯合會成員。」她丟開麗塔,在這種時候偽裝也失去了意義,言談間對福吉沒有任何尊重。
「你,你,你,」麗塔斯基特牙齒都在打顫,好半天才你出了一個結果,在出口一瞬間就後悔了,「你和神秘人…我,我什麼都沒說。」
為了新聞放棄生命,只是理論上的事。
「一位良好記者的素養,就在於審時度勢,」聽見她的話慕羽反而笑了,拍了拍她的臉,「你們應當清楚誰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誰才是你們應當效忠的對像。舍己為人的不是沒有,但這樣的人如今墳頭怕是連草都長滿了。」
「你就是個會審時度勢的,知道你剛才什麼都沒說,」慕羽將她又推遠了些,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把我的話帶給預言家日報的主編。」
醞釀了許久的雨終於在這時落了下來,雨絲細密,卻冷得扎人。等幻影移行回去時,綿密的雨絲中已經摻雜著冰粒。
前院中一批人在冷風中站著瑟瑟發抖,長袍上都快結出冰了,連動也不敢動一下。一聲聲慘叫從門內傳來,再由魔法在院中無限放大。
只有前面最靠近門邊的,以貝拉特裡克斯為首的幾人一臉興奮,仿佛這樣的聲音是最悅耳的歌曲。
在慕羽走過來時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極有默契地給她讓出位置通過,生怕被她碰到一點似的。
唯有貝拉特裡克斯直接擋住了她。自從那次霍格莫德後她們便再也沒有多少交集,見到她貝拉特裡克斯也不像第一次時動靜激烈,
她將滿腔惡意收斂蓄藏了起來,只等著合適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
「主人不見任何人,尤其是你,」此時室內的尖叫聲最是高亢,雨水都洗不了貝拉特裡克斯臉上一片潮紅,她舔了舔嘴唇,「斯內普在裡面,聽見了嗎?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凄厲的慘叫根本不像是斯內普會發出來的。於他人而言可怖瘆人的慘叫在慕羽這如同無物,她徑自轉動著門把手:「這是我的家。」
別人怎麼轉也轉不開的門把手被她輕易轉開,也將一堆目光隔絕在門後。
房門關上時的吱呀聲在風雨中也十分刺耳,外面本就是冰雪交加凄風苦雨,室內更是堪比修羅地獄。
所有窗簾都被拉上,即使這樣空蕩的客廳仍有小風刮過,吹得壁爐上的兩根蠟燭一跳一跳,這也是屋內僅有的光源。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瓷磚一路向壁爐處鋪展,反射出森森寒光。
從門邊看去那兩點燭光和怪獸的眼睛沒有多大差別。
地上躺著一個人。借著反光慕羽能看見他的四肢被古怪地扭曲了,黑魔法的氣息還沒完全消散,可以想像之前情狀如何慘烈。
自她進屋起慘叫聲便停了,外面的風雨仿若也找到機會滲了進來,不斷壓縮,沉甸甸地掛在一桌一椅,乃至牆角的每一粒灰塵上。
她踩著瓷磚無聲向壁爐邊的扶手椅走去。湯姆裡德爾坐在上面轉動著手中的魔杖,納吉尼溫順安靜伏在他腳邊,罕見地沒有在看見慕羽的第一時間就游過去。
他既沒看地上的人,也沒看她。
慕羽跨過地上那人,站在了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全然無視他的抵觸:「我答應過,會回家的。」
她欠了欠身,以便能直視那雙紅眸:「我回來了。」
兩人沒有相持多久,快到她都還沒來得及分辨出那雙眼中的色彩他便開了口:「過來。」
她也難得如此聽話又朝前走了走站在了旁邊。
「西弗勒斯說,他待在鳳凰社是在將計就計,甚至還為我們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情報,」隨著慕羽的靠近他恢復了一貫的慵懶。納吉尼想要順著椅子向慕羽爬去被他拉住了,「鳳凰社注意到了美國的異常,打算在魔法國會做點小動作,插手麻瓜事務。西弗勒斯自告奮勇願意為我們分憂。」
他已經有了打算,否則也不會多此一舉說這麼多。
慕羽專注地望著地上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人。攝神取念和以往沒有任何差別,斯內普像是一台精密准確的機器,無論什麼時候呈現出來的信息都整齊劃一。
「次數未免有些多了,教授,」這樣的境況下慕羽對他的態度仍舊同一個向老師請教問題的學生沒有區別,「也許都是巧合,也許您的忠心依舊,但誰又知道巧合會不會變成必然呢?」
燃燒著的燭火劈啪一聲發出爆響。
身上的禁制弱了一成,西弗勒斯斯內普毫不猶豫地趁著這個機會向前爬了爬,沒挪動一寸便如同在刀口蠕動一般,萬般痛楚都被忍下,勉強抓住了長袍,他的聲音都細如蚊吶:「請相信我,您檢查過,鄧布利多的確留下了魔法痕跡,他一直對我多有防範,」他拼命親吻著袍角,「我對您是忠心的。」
湯姆裡德爾將長袍從他手中扯開,瞳仁裡滿是愉悅,全然沉浸在了折磨人的快感中:「最後一次機會,西弗勒斯。從為那個麻瓜種求情開始你就一次次挑戰我的底線,我快要厭倦了,」他攬住慕羽的腰將她拉得更近,「記住今天的痛苦,將來哪怕你遠在魔法國會,但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你就會再次重溫今天的感受,一次次加倍,直到死亡。」
求情?慕羽不過想了幾秒便冷不防被拉近了一段距離,他卻像是稀松平常一般,終於徹底放開了斯內普的禁制:「出去,讓外面的人都滾。「
燭光又跳動了一下,她直接被攬進了懷裡。
--------------------
第123章 人道
攬住她的手一點點地,如同絞殺獵物的巨蟒般收緊。起初因勒得難受慕羽下意識想要離開,卻在一次次加重的力道中放棄,轉而順應著力道朝更裡面坐了坐,不停調整著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
他的確是不想見她。今天的意外太多了,多到又一次逼迫兩人向疆域邊界外探尋。
慕羽再往裡靠了靠,只有如同實質的寒冷才足以麻痹她的思考,阻止她去回想探究幾個小時前的舉動。她寧願將不顧一切的奔赴理解為慌亂,將果決的推離解譯成利用。
冰涼堅實的胸膛提醒著她再也無可退。
她也不想見他。慕羽低了頭盯著地上光潔的大理石瓷磚,試圖從中看出花樣來。今晚回來不是一個特別明智的舉動。待在學校她還能用眼淚和黯然神傷博取同情,甚至還能向福吉暗示更多的東西。
可是她想回家。
頭頂是清淺的呼吸,她很少注意到他的呼吸,比自火燭中升騰而起的煙霧還要薄,她卻能輕而易舉分毫不差地跟上每一個節奏。
她被攬得越來越緊了,微弱的燭火和死寂的氛圍讓她昏昏欲睡,推著她一步步沉入思維的禁區。
「格林格拉斯那個島….」
兩道聲音交疊著同時在空曠室內回蕩,兩道呼吸都不自覺地輕微一松。
空氣仿佛都重新開始緩慢流動了起來。
湯姆裡德爾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蜷在懷中乖巧安靜的女孩,這本就是他的所有物,對於所擁有的東西他向來沒有多少顧忌。
他不希望慕羽回來。從她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便希翼著,乃至渴求著她能夠一去不返。不是因為她在那個男孩身上動的手腳,甚至不是因為她日漸強大的魔力。
他感受到了有一片靈魂被慕羽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藏在了身上,那片靈魂同她的脈搏跳動,與她的血液骨骼相生共存。
真正令人惶恐的是他們真正靈魂相通,卻同以往任何時候都沒有區別。
明白了這一點湯姆裡德爾才意識到先前一次又一次放過,一次又一次推延,一次又一次習慣終於在堅不可摧的盔甲上澆出了不可根除的軟肋。
她還是回來了。
他開始撫摸她的頭發,似乎只有這樣方能真正觸及她的血肉,確認她是真正存在而又鮮活的。
發間幾縷白絲被直接拔去。
「那座島遲早會是我們的。克勞奇已經有了適合他的位置,一個北歐已經讓阿維德斯那群人忙得團團轉,」慕羽的順從靜默取悅了他,一步步得寸進尺,細密的吻先是落在發梢,再到額頭和臉頰。他在以各種方式討證著她的存在,「誰去呢?這個人必須足夠忠誠,多洛霍夫?或者萊斯特蘭奇?」
他一個個排除著最忠誠的下屬,起初慕羽的沉默取悅他,隨著緘默的時間加長他逐漸變得暴躁。
慕羽總能踩著他爆發邊緣開口,她有時變態地享受著他的暴戾。
「貝拉特裡克斯怎麼樣?」溫溫柔柔的語調被燭光染上了暖色,「我總覺得武器和普通咒語太過單調,當不得懲罰叛徒的工具。我想看見些新的東西。能力和狠辣都有,至於忠誠….」
她微微一使力便勾住了他的衣襟,嬌笑間才顯了幾分少女媚態:「瘋子,她對你著迷了,」她貼得更近,「只需要一點點細微的表示便能讓她更加死心塌地,將心連同靈魂捧著送到我們面前。」
她是真的不在意。
這番話不能平息湯姆裡德爾的暴戾,只能在上面添一把旺盛的火。
一遍遍循環往復為他的呼吸纏上一重重枷鎖,燭火在其中濃縮成忽遠忽近怎麼也觸不到的極點,穿堂的冷風與懷中溫軟的身體交相配合著慫恿他不擇一切手段握住這個飄忽不定的女孩。
抓住後便再也不願放手。
似雨滴輕滾於荷葉,漸漸地這顆雨滴碎成了水珠漫向四面八方,又陡然間化成了輕咬莖稈的錦鯉。慕羽顧不得這些,她是水中飄蕩無依的蓮荷,既在水珠滾動間無力搖擺,又在河底泥沙中搖曳。
「瘋子,你這個瘋子。」
橙紅燭光沾染了欲望,欲望放任著某種渴求瘋狂滋長,短暫搶過永生的風頭。
所有怒火,不甘以至於恐懼悉數在這樣的渴求下融化。紅眸中全是她的倒影。
她說過渴望擁有,渴望擁有,起頭的詞悉數被他過濾摒棄。
渴望擁有便夠了。
「羽,你會在我身邊。「
這次是他主動不再繼續,將她重新擁在了懷裡,不需要她多言,他也厭煩任何一個人的喋喋不休。
他只要她這一刻的存在。
慕羽任由他將她抱起,明了在這時她是無需多話的。她靜靜靠在肩頭,直至熾熱重又燃成冰冷的灰燼。
她先是輕輕地,似是哀憐又似無謂般地嘆息了一聲才道:「當然,我答應過你。」
蠟燭快燃盡了,從最後微弱火苗中她在試圖窺探緊隨而來的漫漫長夜。
今夜無月也無星光,風雨更顯夜空晦暗。
找了大半天寧岳才在黑湖岸邊一棵大樹旁找到了沈棲桐。雨還在下著,她的頭發濕透了,一綹一綹垂下胡亂貼在鬢邊。她像是感受不到雨水寒涼般,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樹根上。
寧岳走上前,直接坐在了她旁邊。
當發現自己師父來時沈棲桐的頭才轉了轉,終於不像一座雕塑了。
「你心有疑惑,不必遮掩,不必勉強,已經有過前車之鑒,」他沒有迂回,直接開門見山,「你的第一惑必定是何以為蒼生之道。」
「蒼生之道太虛,世間千萬人將蒼生之苦掛在口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卻不見為蒼生請命,更不知蒼生為何物。」因著淋雨沈棲桐聲線不復以往清亮,「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這種人,更不知為何請命以證道,師父教我。」
最後半句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
「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修道者當教化眾人於不言,順應萬物規律而不橫加干涉,」湖水輕輕拍打岸邊石堆,襯得寧岳聲音格外遙遠,「昔年天下大亂,外敵叢生,內憂外患,世俗自有應對演化之法。昆侖丟不開名譽,棄大道而走小徑,強行干涉世俗,落了下乘。我們不知道自然演化會產出盛世亦或亂像,但無疑天道自有考量平衡之道,定不會有今日留守區之苦,貧富相差之巨。」
沈棲桐抱膝不語,寧岳也不催促。他將話說到這總是希望沈棲桐能夠自行領悟的。
「天下有道,卻走馬已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她說得極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您們一直行教化之事,不論是教導像我這樣被昆侖拒之門外的孩子、致力破除對法脈的依賴,或是在世俗建學扶持貧寒學子,皆是為匡扶大道,使蒼生為自身而請命。」
寧岳看著這個一向優秀的弟子,知道她內心自有溝壑,但不想她竟如此靈慧。欣慰之情又極快被苦澀吞噬。子懷一生行教化之事,造福無數,到了卻沒想到是親生孫女顛覆正道,將畢生心血毀於一旦。
棲桐的選擇….
她也才剛滿十八。
「子懷若在天有靈,必定為你而欣慰。」面對沈棲桐晶亮的眼神,他除了壓下萬般感受別無他法。
「不,他不會,」沈棲桐剛亮起來的眼神又灰暗了下去,「他若在天有靈,還不知怎麼痛心。」
她話中全是彷徨無措:「留守區的人被絕望壓抑太久了,如今堅信賜予力量的人是無上神靈。我們知道真相,卻不一定有人願意聽。他們一路勢如破竹,師父,今天昆侖陷落了…」
昆侖陷落是今天的消息,沈續親自打開昆侖山門迎新獲得力量之人入山頭。沈棲桐一直在逃避這一事實,到這時才發現避無可避。
然而在觸及到寧岳目光時她呼吸一滯,師父太平靜了,仿佛一切皆在掌控。她顫抖著,漸漸聯想到了一個事實。
「他們以為將我困在英國便無暇顧及昆侖,他們以為偌大昆侖全是鼠輩,」寧岳也沒讓她懸疑多久,「小羽將許多事做得滴水不漏,卻過於自大。」
他摸了摸沈棲桐的頭:「沈家盤亙南方,於北方多有不及。沒有人,昆侖山頭不過一具空殼。南方淪落,尚有首府,首府陷沒,尚有極北。世人愚昧,總有一人清明,此代若無望,只要火炬燃過一天,縱他日史書錯亂,總有余燼相傳。」
說到最後他都不忍直視沈棲桐。這樣的一代,年長者尚不過二十,年幼者甚至極有可能不逾十一。
他還是不忍了,誰願意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一步步卷入未知的命運。
「棲桐,你也可以有選擇。一些選擇做下,就再難回頭了,」他能感到沈棲桐的顫抖。畢竟才十八,又怎能不怕?他強忍了眼淚,「這個擔子太沉,你要想好。」
沈棲桐對此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她的戰栗漸漸平息了,冷靜得不太正常:「我還有一惑。」
寧岳重嘆一聲:「講。」
「天地不仁,倘若諸行有常….」她第一次直視自己的師父,清楚問出了一個可以說得上離經叛道的問題。
天地超越仁義,慕羽的出現,留守區的異常,世界之上的暗潮洶湧,是否是天道調控的手段?
她不僅在為自己問,更是為之後千人萬人而問。
沈棲桐的敏慧超乎了他的想像。
她越是聰慧,他心下便越是苦澀。
「以眾生苦痛度一人之道,以萬人囹圄證一人逍遙,非道也,罪也,當伐之。」
沈棲桐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從她站起那一刻起寧岳便知道她要做什麼。哪怕心裡在滴血,面上也半點不顯。
「如此,便再無惑了。」
她直挺挺跪在了泥濘中:「朝聞道,夕死可矣。弟子必將一生衛道,承秉遺志,堅守北方。我沒了,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我們沒了,星火傳遞,總有拾到余燼的下一代。」
她深深叩了頭。
「棲桐,棲桐,你才十八歲,那許多個你,有的興許不足十五,」寧岳老淚縱橫,這時他只不過是為後輩擔憂的老人,「這條路太難走了。」
沈棲桐再叩首:「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堆。再難也得走。師父,我們不能永遠躲在你們身後苟且偷安,」她哽咽著留下兩行淚水,「況修道者,人道不修,又何以觸天道?」
再如何悲傷也蓋不了她的堅定:「您就成全我吧。」
「先生,您成全我吧,」夜晚的校長室中,在大半天枯坐後哈利同樣做出了選擇,「伏地魔殺了我的父母,殺了許多人,還會殺我的朋友,使得他們淪為奴僕。」
他看向鄧布利多的目光仍然滿是不定和迷茫,卻仿佛在一夕之間成長了:「他想成為神,但是不是只要我在一天,便代表著他仍然有弱點?便證明著他仍然是一個人?」
「是這樣,哈利。」鄧布利多藍色的眼睛照樣包容而溫和。他將大部分事情向哈利和盤托出,包括傷疤的秘密。
慕羽移走了那一片靈魂,他不用再痛苦,不用再承擔使命。相應的,他也是一個普通人,在伏地魔面前再無多少屏障。
他終於可以做回凡人。
鄧布利多只是將所有選擇攤給他看。
「你可能會死,會受折磨。他恨毒了你,伏地魔從來享受折磨獵物的快感。」
「我知道,」哈利輕輕搖了搖頭,「但霍格沃茨是我的家,沒有了家,沒有了朋友,沒有了家人,我又能去哪?我父母為我犧牲,不是叫我縮在一邊任由朋友替我去死。」
有光芒在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閃爍,沸騰著蓋過了風雨的喧囂。
「莉莉和詹姆會為你驕傲。哈利,你是他們的延續,不止是你的生命,還包括你的意志。」
他擺了擺手,止住了哈利接下來的話:「你比我偉大,我也沒多少可以教你了。但記住,哈利。」藍色的眼眸對上綠色的眼睛,光影交錯的又豈是歲月?
「我們是直立行走的人,我們的品德即為神明,我們的言行即是神意。除此之外,世上再無神靈。」
「人類堂堂正正行走,頂天立地。菲爾,記住,我們是且永遠都是人類,不是匍匐在地被圈養的羔羊。」
伊爾弗莫尼的馬車內只剩凱瑟琳瓊斯和菲爾加西亞相對而坐。
「有一點您漏掉了,瓊斯教授,」無論在何種境地菲爾加西亞始終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仿佛只要他坐在那,便是一道堅實的牆,「東方,西方,巫師,普通人,乃至馬人,人魚,家養小精靈,其他許許多多和我們共同呼吸的種族,都是人,沒有任何區別。我們都一樣的好。」
--------------------
第124章 威脅
「是時候消除成見,廢掉舊例了,教授。想想克裡斯汀也挺不容易,她雖然有些小心思,但能力還算中規中矩,最適合魔法國會現狀,可惜我們都明白她快輸了,」菲爾加西亞撩開窗簾一角,猙獰樹影在車廂內搖曳,「也都知道薇歐拉當選後的樣子,如今國內麻雞的現狀就是我們的將來。否則您又何必答應鄧布利多的提議?」
他的影子投在車窗上,孤零零地與外面的風雨映射:「魔法史課本中我對1777年那場辯論很有興趣。曾經也糾結過國家與種族究竟誰輕誰重。」
說到這他的笑意不像是僅僅浮在臉上的一層薄紗,更像是從內而外真心實意透出來的:「拯救生命和置身事外從來不矛盾,更無需辯論。在需要我們時拯救生命,不需要我們時置身事外。1777年麥吉麗葛蒂主席做出了明智的決定,現在該輪到我們了。」
「菲爾,你其實早就能畢業了,」沐浴在燈光下凱瑟琳瓊斯顯得更加柔和,「去做吧,將來整個世界舞台都將屬於你們。」
外面的風雨終於停歇,室內火苗在掙扎著放出最後一點光線後無聲熄滅在一堆灰燼中。
「你不會死,瘋子,你會好好地活著,你是永恆而又不朽的。」
在黑暗中慕羽才能無所顧忌地親吻,不像是在親吻一具軀體,更像是一點點向著他的恐懼靠近。
只有兩人難以看清彼此時她才能離恐懼如此近,她自然珍惜這樣的機會。
她的吻總是輕緩綿密,總讓他想起聖誕節兩人並肩行走時飄落於身的雪花。黑暗與寒冷皆是湯姆裡德爾的主場,懷中之人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膚,每一縷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誘勸著他是安全的。
於是他放任了慕羽的動作,放任了她不斷向恐懼探尋。時間在予給予求中拉長,而空間早就在黑暗中模糊。
他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希望連綿的雪花同那天那條道路一樣沒有盡頭。
再強大的魔法也不足以操控時間。
這不是他第一次冒出這樣荒誕的想法,也不是第一次想要急切將慕羽推開。他知道推不開她,推開也是他的示弱。裡德爾從不允許將自己的軟弱現於人前,尤其是慕羽。
最後總歸是要結束的,只有一人能永恆,這是老生常談的自我安慰。而隨著一次次試探浮上表面的欲望成為了天然掩飾,在兩人疆域邊界生出一片圍籬,半遮半掩實則自欺欺人式地將界外的未知危險屏蔽。
他對這類事情沒多大興趣。可或許是因為急於掩蓋軟弱,他顯得急切而貪婪,迫不及待地想要索求更近的距離。
慕羽打了個哆嗦,沒想到這樣是這麼冷的。再是如此她也不願表現出不適,更沒有反抗,她也從未想過要反抗。
「你是真的瘋了,瘋子。」她湊近耳邊喃喃低語,輕柔中總帶著難以言狀的興奮與期待。他的每一舉動她都能預料,又准確無誤地跟上節奏,一步步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仿若僅僅只是一個靈魂分出了兩具相似的軀體。
她陪著一起瘋便是。
咚咚敲門聲像一根沉木,被人托著一舉蓄力撞破了黑夜緊閉的大門。滿室的荒誕與欲望也隨之散落成片。
慕羽頗覺遺憾地收拾好,舔了舔嘴唇:「我以為今天將斯內普處置好便夠了。」
她跳下了椅子,也恰巧避過了他伸來的手,頗有興味地欣賞著眼瞳中一閃而過的暴怒殺意:「這個時候又會是誰?」
是誰會在這樣的時候,明知他因未能殺掉哈利而心情不快之時不要命地找上來。
「阿維德斯。是我讓他將格裡戈維奇抓來,他還為我們帶來了新的消息,」慕羽的避開只在燒得正烈的火上澆一勺熱油,湯姆裡德爾將魔杖轉動一圈圈轉動著,慢慢將暴怒收斂成慣常的慵懶,「但他不應該這個時候來。」
他若無其事站起身朝正廳走去,先前不知在哪蜷縮著的納吉尼鑽出來緊隨其後。隨著納吉尼一聲又一聲地輕嘶,欲望與荒唐再也找不到蹤跡。
在說到格裡戈維奇時慕羽眨了眨眼,今天魔杖的異常顯然讓他心生顧忌,迫切地想找到一位魔杖制作師解惑。
他能想到的她統統都能想到。
「對格裡戈維奇說抓就抓,魔法部的發展也太快了,」慕羽自然而然握住了他的手順勢同他一起坐在了正廳座位上,「我想這個時候北歐魔法部官員已經借著一堆借口接管了德國魔杖商鋪,或者讓我再猜猜,今後北歐魔杖,恐怕只能由挪威所出了。」
大門敞開時木頭艱難地發出嘎吱響聲,狂風再也沒了顧忌,混合著隱約的悲鳴哀求刮入。
「魔杖是巫師的根基,不是什麼人都配用的,」湯姆裡德爾卷起慕羽的一縷頭發輕嗅著,將她拉近了一些,「你也太小瞧北歐了。」
從進入大門起阿維德斯便隱約察覺到他大概來得不是時候。他摸了摸口袋中那張單薄的羊皮紙,就是這樣一張紙逼得他不得不來,也必須是他親自來。
手下的格裡戈維奇拼命掙扎哀求著,被他抓牢了,正好掩蓋住了他自身的不安。隨著每一步邁入,他便強逼著自己將所有雜念收攏,曾經他受過這樣的訓練,即使不能頂什麼用,好歹也能拖延一段時間。
將格裡戈維奇丟在地上時他才輕微舒了一口氣,退在一邊當起了布景板,至少這個時候還不需要他上場。
湯姆裡德爾注意到了阿維德斯的反常,選擇在這時前來本就不符合阿維德斯的作風。但他從來不會在小事上費心,只要他想阿維德斯便能毫不保留地吐出所有秘密。
他將注意力暫且放在格裡戈維奇身上,慵懶地一揮魔杖便帶來一陣尖厲的慘叫,慢慢地叫聲都微弱了下去,只余一聲聲嗚咽。
他連咒語都懶得念,摟緊了慕羽享受著最純粹的快感:「都安排好了?」
這是問阿維德斯的。
阿維德斯反應迅速,低頭回答:「格裡戈維奇學徒願意為魔法部效力,我們也會遣人精修魔杖學,從此之後北歐所有巫師魔杖購買記錄全由魔法部掌控。」
他將情況描述得很清晰,也委婉點出了格裡戈維奇暫時還有點用處。
對阿維德斯的回答湯姆裡德爾沒有做出多少回應,但見他只顧盯著格裡戈維奇便足以顯明他對此結果還算滿意。
「我只問一次,」看見獵物的納吉尼極其亢奮,嘶嘶朝著地上的格裡戈維奇吐著信子,被他輕聲喝止了,「我的魔杖和波特的魔杖發生了不太愉快的事….」
他道出了決鬥時兩根魔杖意外的相連:「這究竟是奧利凡德那個老家伙的把戲,還是鄧布利多的陰謀,」納吉尼在他的示意下開始纏繞格裡戈維奇,一點點摧毀著最後的心理防線,「不要對我撒謊,魔杖制作人也不止你一個。」
在來之前格裡戈維奇便遭受了不小的折磨,被一路提過來後又挨了鑽心咒,早就嚇得肝膽俱裂。此時被問起出於求生本能大腦轉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同芯魔杖原理,也叫,也叫兄弟魔杖,」他蜷縮在地,盡量無視身上那條巨蛇,太長時間滴水未進又受了拷打使得一開口喉間的腥甜便直往上湧,他卻不敢如何,「兩根魔杖若同芯就會觸發閃回咒,魔杖主人也,也不能互相傷害。」
他抬頭看了一眼魔杖,不可避免地視線同慕羽相交,又仿若害怕般地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紫衫木,鳳凰尾羽,」多年的制作經驗讓他得以迅速判斷出魔杖材質,「奧利凡德的風格我不會判斷錯,鳳凰羽毛自主性最強,最有可能觸發閃回咒…」
慕羽拿出自己的魔杖打量,當時進入奧利凡德店挑選魔杖時的諸多情景在她刻意遺忘下幾乎忘得差不多了,勉強回憶也不過依稀記得當時她大抵還是對一個全新世界憧憬期待過的。
結果可想而知。
只有這根魔杖忠實陪伴著她,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都從不會背叛。
「榿木,鳳凰尾羽,」格裡戈維奇瞥了一眼她的魔杖,似是對此十分難以置信,「奧利凡德竟然做了三根同是鳳凰尾羽杖芯的魔杖,又恰巧三根魔杖都找到了主人。魔杖選擇巫師…」
「夠了,」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湯姆裡德爾不願聽格裡戈維奇在這長篇大論,「把他帶下去,去找蟲尾巴,讓他好好看管我們的客人。」
「不,不要!求求您,求您,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句話像是判了格裡戈維奇死刑一般,使得他不顧一切掙扎著尖叫求饒起來,「它已經被偷走了!不在我手上了!我沒有撒謊….」
阿維德斯向來耳聰目明,不該問的絕不會多問。他重新提起格裡戈維奇朝門口走去,在無聲咒作用下後者仍然在拼命吶喊求饒,涕淚橫流。
他走後很長時間內兩人都陷入了沉寂。慕羽兀自低頭觀察著幾年來被握得光滑的魔杖。杖芯的問題昭然若揭。
只要使用自身的魔杖,他們便無法傷害對方。
沒人會在這時將這個答案帶到水面。慕羽更不會去問格裡戈維奇說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她不會將精力花在明知故問上。
他又在撫摸她手上的戒指,將她的指頭一根根掰開玩弄。
「你可以在真正決鬥到來之前運用一切手段,瘋子,」慕羽執起他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將他之前的話還了回去,她最喜歡看他每次希望她失態最終卻屢屢事與願違後的樣子,「我不介意。」
頭頂傳來意味不明的笑聲,她被箍得更緊,溫涼的氣息噴在頸間,聽上去他似乎還挺為她的反應而高興:「我更不在意你的很多小心思,羽,只有一點,不許在結束前離開。」
再次進來後阿維德斯發現氣氛比先前還要冷凝,他迅速掃了慕羽一眼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一板一眼得像是演練過無數次:「通往德姆斯特朗的通道已經被打通,我們擴大了研究場所。德姆斯特朗的傳統將是我們展開研究的天然屏障,最主要的是那個咒語…」
只有在提到那個咒語時他才有了波瀾。有了德姆斯特朗的加持那個停滯多年的咒語終於能有所進展,沒有引以為傲的武器,麻瓜更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他們將幾十年心血耗在挪威地底,犧牲了不少人,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他強忍住眼中淚水,說話時都在發抖:「都是拜您恩賜我們才有今日。」
「該處理的都處理干淨了?」湯姆裡德爾享受著他的歌功頌德,末了才狀似隨意般問了一句。
「所有涉事家養小精靈全部被處理,無一只幸存。」他輕描淡寫得好像消失的只是一群螞蟻一般。在這裡也不會有人質疑這樣的態度。
他知道最終不可避免地還是要回到那封信上。他站在一邊,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如此棘手,他寧可登時變做一尊石像,鑽入地板縫隙裡面也未嘗不可。
慕羽免了他的難處,也直接給了他個痛快:「你還帶了什麼?直接拿出來就是。」
自進來後阿維德斯第一次正眼瞧她,沒看多久便不願與她對視,比起黑魔王他更害怕這個女孩,想到之前格裡戈維奇的慘狀…他自認還算見多識廣也依然會被嚇住。
起先格裡戈維奇不願答應,她便…活生生將人皮剝下來再一塊塊拼裝回去,魔法又不會讓人輕易死了,強大的治愈咒更能只要還存一口氣便能將人救活。
他強行將那樣的血腥畫面壓下去,深吸一口氣囁嚅道:「鄧布利多向魔法部寄了一封信,指明是給慕小姐您的,」他強頂著越發凝實的壓力將口袋中的羊皮紙奉了上去,「讓您明天早晨一人前往格裡莫廣場12號。」
他完全是勉強撐著,在這一刻即便在理智他也清楚自己的命宛若懸在一根絲繩上,輕輕一碰便會斷掉。能將這樣的信送到魔法部案頭,又選了這樣的時刻,鄧布利多恐怕不是單純的挑釁。
信上只有兩行漂亮的花體字,鄧布利多的口吻彬彬有禮,用詞都極盡客氣,只有最後一句話透出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
「老房年久失修,恕只能接待一位客人。」
慕羽拿到信便一把將紙握緊了,又不著痕跡將其松開。她以為之前在小巴蒂克勞奇身上做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即使從未進過那座房子她也知道了那座房子裡有她想要的東西。
現在這個時候鄧布利多卻同樣抽絲剝繭地猜到格裡莫廣場大概有她所覬覦的物件,不惜以整座房子威脅她,還偏偏將這封信送到了挪威。
「鄧布利多教授,」慕羽緩慢地將這封信折疊,每一道折痕都被她弄得如同藝術品般完美,怒到了極致她表現得便越是淡然,「確實好手段。」
自從前那幾件事後她便在克制殺意,起先是因為爺爺的期待,之後則是因為她愛上了用另外一種方式解決問題。暴力從來都是最下乘的手段。
這封信意外地勾起了她本以為已經不存在的欲念。原來之前的暴戾、殺戮從未消失,反而以更隱晦的方式潛伏在了靈魂中。
--------------------
第125章 道德困境
從交出信開始阿維德斯便極力縮小存在感。鄧布利多的信仿佛凌空給了挪威魔法部一巴掌,魔法部的安全設施成了一場笑話。
可他並不是膽小之人。庸人根本不可能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排除萬難收服格林德沃殘余舊部繼續追求遙不可及的理想。他將自己縮成角落的塵埃,不動聲色分析兩人反應。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技能。曾經便是依仗著這樣的技能,挪威舊部躲過了不知多少明槍暗箭。
慕羽的手段日趨頻繁,一聲聲地在他腦海中敲響警鐘。兩個人都是瘋子、都是互不相讓心狠手辣的神。
這個世界太小,只能容得下一位神明。
他屏住呼吸,強迫自己壓下所有雜念。挪威手握武器乃至科技秘辛,將來必是相爭之地。
當年為了理想,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他們一路披荊斬棘,硬生生用鮮血、生命堆砌出如今挪威地底的輝煌。
他沒有做錯選擇的資本。
阿維德斯的心思不在他們考慮範圍之內,更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同他計較。極怒之下慕羽仍舊笑吟吟地望向湯姆裡德爾,似乎這封信僅僅只是普通的下午茶邀請一般。
她不見驚慌心虛,更沒有解釋的意願。她太坦然了,坦然到湯姆裡德爾能夠在她眼瞳中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不該對上這樣的視線。慕羽的眼睛永遠澄澈明亮。清澈見底的湖水之下往往滿是泥垢,悄無聲息地吸納他所有疑慮忌憚。
掌心尚且還殘留有她的余溫。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離慕羽遠了一些,仿若這樣便能抵擋什麼誘惑似的,又在遠離後不甘心地又重新靠近了幾寸,「我們在北歐投入了重金,不是為了打造出一個巨型篩子。守好你的本分。」
有一刻阿維德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預料出了無數種可能,將種種周旋退路全都盤算好了,反復估量如若兩邊同時逼迫他站隊又該如何抉擇,卻根本沒想到竟然平靜得如此詭異。
至少現在他們沒有內訌的傾向,兩虎相爭那一天至少看起來仍然遙遠,這於他而言便足夠了。其余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一句守好本分既是警示,同樣亦是暫時的安定劑。
他這才感覺整幅身軀切切實實踩在了堅硬的地磚上。
身體上的動作遠快過思維。他深深鞠躬,表達出絕對的恭敬順從:「是,再沒有下次。」
不需再多說他就意識到這裡再不需要外人的存在,或許今晚貿然求見便已經犯了忌諱。
他小心翼翼從正廳退出來,又輕和地打開門再掩上,全程行雲流水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好像退出去的僅僅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細沙。
刮了大半個晚上狂風也不見停歇,不論如何摧殘窗外施了魔法的彼岸花都不見凋零,反而在風雨中顯盡了風姿。
等他走了慕羽才任由笑聲溢出,起先還有些克制,到之後越來越響亮。她笑得全無顧忌,卻不能給房子增色多少。明明是在放聲大笑,卻比哀哭還要瘆人。
也不知她是在嗤笑阿維德斯的杞人憂天,還是單純地在宣泄對鄧布利多的怒火。
湯姆裡德爾任由她笑著,不加阻止,也不去質詢她用了什麼手段。他略垂下頭,輕撫著納吉尼,不願直視她。
她的笑聲是能感染人的,有時甚至比高深的咒語還要可怕。
慕羽卻沒給他這樣的機會,笑夠了之後重新坐回他懷裡,使他不得不望向自己:「看著我,瘋子。」
他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自上而下地撫摸著她。這一次不同於之前的急切,指尖在每一處停留得格外久。他一路劃過,不管怎樣探尋懷中的軀體似乎都難以滿足蓬勃生長的渴望。
先前的衝動荒唐還是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痕跡,美玉落瑕,還是由他親自烙下。詭譎的自豪與成就驅使著他在每一點瑕疵前停留,瘋狂挖取著那一瞬將這塊美玉緊握於手心的回憶。
她的打扮素來簡潔不添任何花哨,這也顯得腰間懸掛的玉佩格外咯人。長年累月佩戴把玩,玉佩沾染了體溫,被養得極好。溫潤的質地卻像是對他無情的嘲諷,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塊角落中全是鄧布利多的法寶。
愛,肮髒,無用,卑微。慕羽卻仍然任其在心中占據一個小小的角落,從不肯舍棄。每每想到這他總是難以呼吸,洶湧而上的無力暴怒遠超在阿爾巴尼亞任何一個無法合眼的日子。
他想將玉佩從她身上摘下,最好毀得一干二淨,卻被抓住了手腕。
全程慕羽都任由他動作,不發一言,肆意讓懷中冰冷染遍周身,但在他想摘下玉佩時四兩撥千斤般撥開了他。
「這個不行,」她語氣輕柔,像是哄小孩一般,半點不畏懼他的戾氣以及驀然加重的力道,極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不要摘。」
她主動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胸腔中一下又一下地心跳。這是她塑造的身體,她對自己的作品總有莫名其妙地親切感。
「你在裡面待過。」
早在她將那片靈魂引進玉佩起,之前其中承載的所有情感與希望悉數灰飛煙滅化為泡影。她也沒有那麼矯情對著一堆灰燼黯然神傷。
她時時刻刻戴著,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歸宿在哪,更是為了在衝動邊緣將自己拉回來。
她害怕抵擋不了誘惑,沉淪於誘惑最終只能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
這個女孩又隱藏了部分真相,但湯姆裡德爾不願去追究。他執拗地抓住這一星半點的真相不願放手,仿若稍微一動作手中所有便會如流沙飛逝掌間。
他已經分不清喜悅與快感,正如在阿爾巴尼亞他分不清血液是否仍在流淌。所有暴躁不安再次被無聲消解,渴望甚囂塵上,傳遞給身體每一處,渴求著將慕羽永遠拴在身邊。
不能這樣下去,他們都知道。
最終是他率先給出了解決方案。他輕輕在慕羽眼睛上落下一吻。這一吻十分迅速,像是一粒灰塵偶然落於睫毛。
慕羽坦然承受了,她心知肚明這一吻必然封印了不該他們探及的未知與危險,但仍舊忍不住一次次撫摸吻落下的地方。
人對於禁忌總是萬分好奇。
被抱起朝二樓走去時她反而平靜了。衝動迷離散去後總該是權益的主場。
「魔法部要干預霍格沃茨,人選都備好了,」他坐在床頭一點點描繪她的眉眼,「盧修斯想將人帶過來,你去見她就是。霍格沃茨的事情全都交給你。」
外面的風似乎終於停了,所有積雲全被狂風吹散,露出一片清朗的夜空來。
慕羽往床裡側靠了靠,打了個呵欠,到這個時候她實在困乏至極,對於這種事也僅僅點了點頭。
「明天我會去。」
她的話讓湯姆裡德爾稍稍停頓了一下,轉而若無其事地撫摸她的頭發。
「他不能如願以償,」想到信上幾行漂亮的花體字她仍然遏制不住怒火,「我很樂意成全他的高尚。」
一時間除了納吉尼嘶嘶吐信子的聲音外室內再無任何響動。
「確定在那?」
再困倦慕羽也依舊強撐著等著他的回應,她明白他一定有話尚未說出口。他的聲音太輕了,幾乎快與納吉尼混為一談。
她牽了牽嘴角。
「格裡莫廣場是布萊克老宅,也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唯一的家,我….」
她停住了,輕輕咬了咬舌尖強行止住了後面的內容。
她明白家是怎樣的概念,明了家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有難題都能在那迎刃而解。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沒再強行要求她完成未竟的話語,連動靜仿佛都輕柔了幾分。
「羽,你了解我,我的耐心不是特別好,尤其是對那只老蜜蜂。」
這句話可以傳達出多種意思,也可以什麼都不是。慕羽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盤亙在床頭的冰冷逐漸逼近,最終停留在身側,將她層層圍裹。
她謹慎地朝源頭靠了靠,因不斷接近而忐忑,似乎在恐懼著什麼。直到無比確定碰到的不是虛無縹緲的靈魂她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再往裡縮了縮。
她是安全的。
昨夜一整晚風雨交加,第二天好不容易才漏了一點陽光,然而再強的光線也穿不透格裡莫廣場12號。
慕羽在門口駐足許久,頗感興趣地看著一座老宅憑空從兩棟普通樓房中分裂出來。老宅像是一塊海綿吸納盡了所有光線。
步入大門時她眯了下眼才適應了陡然變暗的光。狹長昏暗的門廳彎彎折折向著內裡延伸,在盡頭連光線都沒有了。一粒粒灰塵漂浮在黑暗中,像是根植於老宅之上的爛瘡。
她不喜歡門廳,這裡總讓她想起許多不太好的回憶。曾經她在相似的走廊上奔跑,妄圖尋找著虛無的光明。
從邁出第一步開始老舊的地板便開始咯吱作響,一聲聲高亢嘹亮的尖叫伴隨著木地板的腐朽而揮發。
「東方佬!最下賤的雜種!畜生!你怎麼敢走進來,玷污我祖上的家宅!」寂靜無人的房子中一丁點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被掛在牆上的老女人畫像便尖聲叫罵著不堪入耳的詞句,一聲一聲不絕於耳。
若說原來慕羽壓根不會將這種叫罵放在心上,然而幽長的門廳加深了她的厭煩,勾起了更多淡化的往事。她手一指畫像兩邊的帷幔便被強行合上。整座宅子只剩下木地板不住的呻吟。
這座房子正在死去,每一處角落都正散發著腐朽。
只有一點同這座正在死去的宅子格格不入。
甘冽清醇的茶香逐漸盈滿整棟老宅,香氣所襲之處灰塵與破敗被短暫安撫著收起了獠牙,也讓瀕死的老宅抓住了一絲回光返照的生機。
慕羽走到樓梯口,一旁陳列著一排皺巴巴的家養小精靈頭顱,她看也沒看,直接順著樓梯走上二樓。
二樓是宅子中陽光最充足的地方,此刻所有陽光又毫不保留地傾數灑在中間的一張圓桌上。瑩白的瓷器在陽光照射下更加晶瑩剔透。
像是算准了她多久上來的一般,她剛來便看見鄧布利多朝桌上另一杯茶盞中徐徐倒著茶水。茶水顏色清亮,將陽光都襯得有些渾濁了。潺潺水聲使得這裡不像一棟陰森老宅,更像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
慕羽一路走過,目不斜視。不管是堆滿了雜物的櫃子還是客廳中稀奇古怪的畫像,似乎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的一言一行一定被觀察著。
她坐在了鄧布利多的對面。茶水剛剛倒完,端起茶盞輕輕一嗅,似乎完全沉醉在茶的清香之中:「早上好,先生。」
陽光將鄧布利多花白的胡子染出了金光。慕羽想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倫敦半死不活的日光讓她頭疼欲裂,半是忐忑半是期許地等待著全新生活的開始。
她恭敬謹慎地將最好的表現呈給這位老人,緊張地胡思亂想著他對自己的評價以及若隱若現的一堆謎團。
兩人再次以這種形式見面,已然各自執棋而走,不死不休。
「早上好,羽,」鄧布利多笑著回應她,舉了舉手中茶盞,「這種茶葉上一次還是同你爺爺一起。難得的極品,嘗嘗?」
昨天發生了如此多大事,他只字不提,好像兩人仍然是普通的師生,長輩與晚輩關系。
慕羽也不著急,輕輕抿了一口:「芽芽直立,湯色清洌,幽香四溢,一芽一葉皆為極品,的確是好茶,」她先是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直視鄧布利多,「您要想請我喝茶直接找我就好,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多麻煩?」
鄧布利多目光平和有力,心裡有鬼的人哪怕城府再深在他面前也難免心虛,慕羽卻沒顯多少異樣。
即使提到爺爺時她也沒動容分毫。
「你昨天不在霍格沃茨,」兩人現在的相處模式似乎和當時學習守護神咒時沒有任何區別,「我很遺憾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也警醒原來我這個監護人當得一點也不合格,愧對你,也無顏面對故人遺願。可惜作為校長昨天實在瑣事纏身,等處理完後你已經不在學校了。」
他說話間收起了和煦的笑容,雖然仍舊平靜不見明面上的怒火,慕羽仍能感到海面下隱藏的波濤。
遺憾?他在遺憾什麼?
「您實在無需為個人選擇而自責,除非您也深陷選擇之中,」慕羽打量了一下漂浮的茶葉後才重新看向鄧布利多,「我一直將霍格沃茨當成家。昨天我的家卻將我拒之門外。我想一個人靜靜。也是我不好,當時只顧著傷心難受,都沒向一位教授說明。」
她欠了欠身,這歉道得也極為敷衍。
「霍格沃茨不是你的家,」耐心等著她說完鄧布利多才斬釘截鐵道,「你的家在另外的地方。」
慕羽捧著茶盞,享受著難得的陽光,靜默等著他的下文,不見絲毫慌張。
「家不是一座遮蔽風雨的房子那麼簡單。家之所以稱之為家,是因為其中有你牽掛的人,要麼是血濃於水的親人,要麼是心心相印的摯友,」闡述這些時鄧布利多仿佛還是當初那個教導她守護神咒真諦的老師,沉穩的敘述遮蓋了往昔淋漓的傷疤,將其繪成意味深長的說教,「你的家從來都不是霍格沃茨。一年級開始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慕羽捻起了桌上一縷灰塵,輕輕一吹灰塵便散落至駁雜的地板上。在鄧布利多眼中她早就沒了說教的意義,那麼現在…
「您是對的,」面對外人她的笑容這些年來都沒變過,從來都是溫和而又靦腆,「我的家,從始至終都在明源山。即使斯人已逝,那座房子也淪落空殼,但那裡一直是我唯一的家。」
只有在提到明源山時她的溫柔才有了幾分真實。
真是真的,但真實包裹的亦全是謊言。
隨著日頭的高升,陽光好不容易刺眼了些,在半月形眼鏡上折射出一道強烈的光。
「我和你爺爺都曾擔憂過你交不到朋友,天賦過高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忽略每句話之下的深意,他好像當真在試圖關心她,「朋友有很多種,而天賦滋生的驕傲不允許你淪落為唯唯諾諾的追隨者。」
他為她續了一盞茶。
茶水與瓷器再次交織出美妙的音符,慕羽閉了閉眼,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無論怎樣臉上一直保持著完美的笑意:「同路而已,終有一天會各自走上屬於自己的岔道。這樣的感覺您應當早已體驗過。」
不用說她也知道鄧布利多的故事是他的底線,她不應該輕易在這一底線上挑釁。然而昨晚鄧布利多也同樣踩到了她的雷區。
她不過回敬罷了。
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平和安詳時刻都能煉成一柄光出鞘便足以令人膽寒的利劍,從一開始慕羽便知曉這點。此刻這柄利劍直接懸在了她的脖子上。
「正路從來不是由他人鮮血痛苦鑄就。格裡莫廣場是布萊克的老宅,自積累了巨額財富後布萊克便定居在此,世代相傳,可是選的路錯了,」茶香裊裊中鄧布利多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小天狼星是唯一合法繼承人。他已經決定明天將這座房子所有東西處理干淨。」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死死鎖定著慕羽:「布萊克家族世世代代走的,是一條末路。」
到了這一步慕羽也不再打算遮遮掩掩虛與委蛇,她何不讓鄧布利多的懷疑坐實了:「你的條件是什麼?」
鄧布利多輕輕敲了敲茶盞邊緣,扶了扶半月形眼鏡,仍然盯住她不放:「給霍格沃茨一條生路。」
到這時才引出他真實的目的,他以格裡莫廣場12號為籌碼,公然要求她停止染指霍格沃茨。
決定來這裡慕羽便有充足的把握鄧布利多不會在格裡莫廣場殺了她或是圍剿她,她也不是那麼容易死。如今雙方鬥爭正膠著,鳳凰社一旦做下這等舉動無疑是主動在給他們牽線搭橋。她想到過鄧布利多無非是以此為機尋求談判,最好能借機試探出她到底覬覦這座老宅的什麼東西。
沒想到他竟然將霍格沃茨作為談判的條件。
可是霍格沃茨她要,格裡莫廣場12號同樣也要。
「您之前所說的我大概不是特別同意,」她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據我所知西裡斯布萊克被逐出家譜,自然也就失去了繼承權,這裡似乎有一個漏洞。按照程序,現在擁有唯一合法繼承權的只有貝拉特裡克斯。」
她往後靠了靠,更加大膽地迎向鄧布利多的視線:「布萊克祖宅所處的位置實在太妙了,麻瓜聚集,哦,我知道,您早已為他們施了保護咒,我也無意對這些普通人動手。」
她的語氣越來越柔和:「您應當知道九州如今的行事,他們的信仰,他們所信奉的神靈。神靈恩賜他們力量,卻也隨時能懲罰信徒彰顯神威,這樣的交易,很公平,」她的笑擴散了一些,撕下了平日的偽裝,「我等兩分鐘。之後每過一秒便有一只羔羊被獻祭。我很贊同您的觀點,先生,一座房子不足以撐起一個家。一個人才是一家的支柱。」
再是喜形不露於色,鄧布利多的臉色也難得陰沉下去。藍色眼睛中明晃晃地有一團火在燃燒。
慕羽總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每時每刻世界上都有成千上萬人死去,」她欣賞著鄧布利多的眼神變化,「一個人而已,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距您萬裡之遙的普通人,以您的地位,自然可以不用在意。」
--------------------
我們12號放春假,我先去城裡玩四天,被卷得受不了了。城裡不太安全,電腦和平板可能都不帶了,怕被搶(bushi)
悠于 2024-7-26 17:07
第126章 思想
慕羽原以為鄧布利多至少會大發雷霆,但她還是低估了這位百年來最偉大的白巫師。他臉色變換的時間極短,若不是低了低頭慕羽決不相信他思考了。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羽。」他溫和得好像正受威脅的是另外一個人。
他不是為自己而問。從半月形眼鏡反光中慕羽看見的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鄧布利多成功戳到了她的痛處。
她調整了坐姿,撥弄了一下茶盞,才重新抬頭直視他:「當然。」
鄧布利多扶了扶鏡框,與之前的怒火中燒相比多了幾分安然閑適:「啊,很顯然你給出了一個我不能拒絕的籌碼,我想我的答案也很明了,無需再考慮。」
若說她剛進來時鄧布利多看她的眼神還總帶有些其他情緒,甚至仍然會將爺爺提出來,如今那雙藍色眼睛沒有了半點溫度。
和今天的陽光一模一樣,看著刺眼,卻暖不了身。
不管結果如何,今日這一場小而短暫的交鋒實際意義上沒有贏家。
即使知道這一事實,慕羽也不願意服軟。她站起來,鄧布利多同樣站起來,用那雙如海般深邃的眼神凝視她,看著是尊重,又何嘗不想讓她窒息其中?
過去再遙遠淡薄,至少存在過。陽光在緩緩移位,她這個位置一下子暴露於燦爛的光線之下,鄧布利多的身形反而成了一道拉長的陰影,與記憶中日漸憔悴的影子重重疊疊,影影幻幻。
她深吸一口氣才找回些許從容,一開口軟列被拿捏的痛楚已然消匿無蹤:「很好的茶。您太高尚了,先生。」
「很高興能再和你喝一次茶,臨別之前我這個老瘋子恐怕要多嘴一句,」鄧布利多微微眯了眯眼,豎起了食指,陽光之下的陰影也無法吞噬他的慈和,「愛會在一個人身上留下痕跡,這是物價之寶,是最純淨最強大的魔法,一旦消失將會是不可估量的損失,人也不可能再完整,我想像不出比生而為人卻難完整更凄慘的悲劇。」
他朝她擺了擺手以示道別,若隱若現的憐憫才是對慕羽最好的回敬:「羽,一個人在你身上傾注了十幾年心血和希望,愛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更加深刻,你被深深愛過。」
他無聲無息幻影移行,走得那樣干脆,仿佛根本沒認清這座房子中可能存在什麼東西一般。
這一點沒有出乎慕羽意料。如果他繼續據理力爭或者一味指責反會叫她低看他。鄧布利多說服不了自己,逃脫不了早年為自身畫下的牢籠,既然明知不可為,明知她捏住了死穴,又何必徒勞掙扎?
他也沒讓她多好過。
慕羽踱步來到窗前,眺望著遠處林立的高樓,太陽升得越發高了,整個倫敦懶洋洋地沐浴在朦朧日光中,接受著最後一縷晨藹的洗禮。
她將玉佩貼在臉上,既像在回應鄧布利多,又像在喃喃自語:「你只說了一半。痕跡的消失也許的確會帶走一部分東西,但不是只有愛才能使一個人完整,」她用力用玉佩貼了貼臉,「我只是在走自己的道而已。」
她沒有急著出格裡莫廣場12號,僅在玻璃上畫上了一個符號後便靜立窗前凝望著光影在屋檐上不斷遷移,直至一抹灰雲將霧蒙蒙的陽光遮蔽。光影失去了支柱,軟綿綿順著屋脊滑下。
陳舊的樓梯咯吱作響,預示著另一人的到來。
這座正在死去的房子迎來了兩個陌生人。一樓那幅肖像畫沒有發出尖叫。腳步聲越來越近,砰一聲悶響,有人被丟在她腳下,濺起些微灰塵。
她提了提衣袍,髒污的玻璃仍然能倒映出兩道身影。本應該昨晚就回挪威的阿維德斯將手中的格裡戈維奇扔下後便像一樁木頭般站在了更遠處。
「昨天你接下了我的訂單,我也提供了材料,將你的命作為定金付給了你,現在你來告訴我,有幾成把握?」
她沒轉身,好似窗外的風景讓她著了迷。她的聲線同樣和緩,格裡戈維奇在她面前卻連頭都不敢抬。那樣的折磨實在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我,我,我,我沒做過,這樣的材料,」顫了半天格裡戈維奇才抖出幾個字來,「太特殊了…」
「我給的都是上好的,沾了靈性的木料,這些東西還耗得起,杖芯更是隨取隨用,我只想知道你有幾成把握?」
如果真這麼簡單魔杖也不會如此難做。
「您,您給的那株花本身便帶有魔力,自主性比鳳凰尾羽還要強,制作時一個不好就…」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慕羽沒有發火,反而更輕柔地重新問了一遍:「幾成把握?」
格裡戈維奇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樣的語調,這個惡魔、怪胎就是以這幅溫柔的樣子面不改色地剝皮….
「三成,不,不,給我時間,多給幾次機會,五成,不,六成,」他拼命向前爬著想去抓慕羽的衣擺,「這是目前我能給出的最穩妥的保證了,求您…」
「瞧你,那麼緊張干什麼,五六成便五六成,」慕羽看著手中玉佩,「時間,機會我都不缺。」
她說完後室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阿維德斯不會在不恰當時貿然插嘴,格裡戈維奇實在是怕極了這個怪胎,連嗚咽都竭力控制。
慕羽轉了轉玉佩,似覺無趣:「不會有問題?」
她是在問阿維德斯。
「彼得那個蠢貨自然不會發現什麼,其他的…」阿維德斯意味深長停頓了一下,「是慕小姐自己的事。」
他撇得一干二淨,如若不這樣慕羽反倒會懷疑他別有用心。她自然不會同他計較:「當然是我自己的事。帶他回去,你們不能長久待在倫敦。」
在意料中的一聲幻影移行聲後慕羽意外地聽見了多余的一聲,她這時才奇怪地回頭,見到阿維德斯站在原地也不感到多少驚訝:「我的時間不多。」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實際上如果不是你先一步截住了格裡戈維奇第一次都不會發生,」阿維德斯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不帶多少停頓,「我們效忠的永遠是神,而神的戰爭至少在我這一代挪威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參與。」
說這些話他不是不忐忑的,他深知這個怪胎從來就沒有好脾氣,她的暴戾深藏不露,摸不清虛實,誰也不知爆發起來將是怎樣的威力。然而他必須說,必須在第一次發生之後便將底線說明,否則挪威只會一次又一次成為相爭的砝碼。
慕羽向前走了一步,僅僅是一步便讓他退了一大截,差點摔下樓梯。穩住身形後他發現這個怪胎像是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一樣,徑直打開客廳的櫥櫃翻找著。
各類稀奇古怪的物件被她直接掃落在地,各式各樣的物品撞擊在地上發出或沉悶或清脆的聲響。有幾個像是鼻煙盒的東西滾落在他腳下,呲呲冒煙,他卻不敢避開。
她從櫃子裡面掏出了什麼,因為動作太快他只隱約看見一條掛墜樣的東西,金光倏忽閃過後很快消失不見。
切實拿到那件東西後慕羽才端詳了他好一會,在這期間阿維德斯低眉順眼任她打量,一副認刀認剮的態度。
鄧布利多帶來的些許陰霾在此刻一掃而空,也不知是因為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還是阿維德斯可笑的焦慮取悅了她,她的心情異常明媚。
她尤其享受著他的憂愁,不安,肆意戲耍著他的感情,直到以阿維德斯的定力都快支撐不住時她才踢開腳下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毫不忌諱地拍了拍他的臉:「你真奇怪,為什麼認定了一定會有爭鬥?那樣多沒意思,」說著說著她流露出幾分笑意,轉而離他遠了幾步,「放心,你們必不會為難。」
不等阿維德斯反應她便直接幻影移行,她不喜歡在牽涉隱私的事上向外人做出過多解釋。
她的好心情向來持續不了多久,在來到霍格莫德帕迪芙便轉化成胃裡的一陣翻騰。
這種時候她不好光明正大和魔法部官員見面,必須選一個穩妥的地方,盧修斯馬爾福辦理這些小事向來擅長,但不想選了這麼個地方。
帕笛芙夫人茶館長期以來是約會小情侶的不二之選。狹小的空間充盈著劣質的茶香,每張小圓桌上都裝飾著俗氣的蕾絲花邊。
茶館中的隔間將俗氣和油膩演繹到了極致。滿牆都是粉紅色,房間正中燃燒的小壁爐除了讓牆中隱藏的油膩揮發出來外就沒有別的用處。
「您可真會挑地方。」在壁爐中騰起綠色火焰時慕羽緩慢說道。
一道粉色的身影從壁爐中走出,坐在她對面。在坐下時這人還故意清了清嗓子,她刻意想將腔調捏出小女孩的稚嫩和尖細,然而太刻意了顯得就像是□□在叫:「部長先生說有人想在霍格莫德為霍格沃茨未來教育貢獻意見,這個地方就很不錯。」
她上下掃了慕羽幾眼,發出更加尖刻難聽的笑聲。
慕羽感覺像是吞下了數十塊過期方糖。
「多洛雷斯….女士…」她飛速說,和這種人哪怕多待一秒都是浪費,「霍格沃茨的教學方式需要改變,尤其是黑魔法防御課。但現任校長鄧布利多….」
她裝作惋惜地嘆了一聲:「似乎不願意去改變如今這樣對學生極其危險的上課環境。魔法部認為有義務對霍格沃茨現任教學模式作出合理干預。」
她發現在提及魔法部時烏姆裡奇的貪婪和激動幾乎要從那雙醜陋的眼睛中凸出來了。
「烏姆裡奇只忠於魔法部。」這是部裡傳出的消息。
「為了提防鄧布利多的阻礙,部長和其他在職官員不方便向你交代一些事情,」慕羽發現她學這種官腔似乎也極有天分,「具體細節….」
「咳咳,」烏姆裡奇裝腔作勢咳嗽了兩聲後便自作主張說了下去,「作為魔法部高級副部長,我認為我應該有足夠的經驗去管理一所學校。注意禮儀,注意你在和誰說話,小丫頭。」
說完她露出一個極為甜膩的笑容。然而她發現坐在對面的少女只是極其平淡地看著她,好像是在欣賞一個小醜的表演,更像是在看一個滑稽的物件。
下一秒便像是有人在用鑽子鑽著她骨頭似的,讓她疼得癱倒在地上。這還不算完,眼前這個如同惡魔一般的少女輕輕一揮魔杖她便如同漏氣的氣球一樣砰地撞在壁爐邊。壁爐中的火苗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往她身上竄,她尖叫著打了幾個滾才勉強將火熄滅。
但頭發上仍然透出幾分燒焦味。
她縮在房間中哆嗦著,少女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幽幽傳來:「我不喜歡和人廢話。既然能在今天坐在你面前,你也該明白我到底代表了誰。」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她所認可的,能夠給予她權力的機構為名義行事。
慕羽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瞬間就想將其吐出來。她再是喜歡甜食也咽不下這種甜得發膩的垃圾。
「坐。」她更加溫和。
烏姆裡奇現在一點也不敢造次,她的每一塊骨頭還在作痛,頭頂被燒焦的幾縷頭發仿佛還在提醒眼前這個少女的可怕。她僅僅只是挨了一點椅子邊,還一邊警惕地看著慕羽。
「別害怕,」慕羽轉而用湯匙不斷攪拌著發膩的茶水,像沒事人一樣說,「鄧布利多長期以來對學生太放縱了,將他們養得天性散漫,自由自在。而學校需要的卻是絕對的秩序。黑魔法防御課歷經四任老師,教學不成系統,有些老師甚至還任意讓學生接觸危險魔法生物。」
湯匙磕在杯子邊緣發出叮的一聲:「不是什麼人都能觸碰魔法的精髓,思想正確才是觸碰魔法的第一步。在此之前,黑魔法防御課應該回歸絕對安全的理論研究了,」她仔細觀察著烏姆裡奇的表情,「思想未經馴服的人沒有資格揮舞魔杖,念動咒語,魔法部要的是一群溫順的羔羊,而不是散漫凶狠的野狼,你明白了嗎?」
她發現在興奮的時候烏姆裡奇的嗓音會更像一個刻意偽裝的小女孩:「這,這是魔法部的規定?」
烏姆裡奇好像根本不在乎其他的東西,她只在乎能否有一個舞台能讓她樹立絕對權威,所以她不會去關心形勢,不會去關心這樣做的後果。
真是…很久都沒有看見這麼…純粹的人了。
在一些方面蠢得純粹,不過也更好掌控。將她放在魔法部並不太安全,保不齊她會干出什麼事情妨礙大事,但是讓她掌控一所學校…那就剛剛好。
「剛入學的新生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和棱角,一個合格的管理者需要用盡手段將他們磨成相同的模樣。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福吉先生可是對你寄予厚望。」
她說得語重心長:「魔法部的意志需要暢通無阻的在學生中間傳達並且得到理解。你能完成這個任務嗎?」
「如果有些人的棱角沒有辦法被磨平呢?」
雖然極其不想面對這個人,但慕羽還是對她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足以讓任何人背脊發涼,她說的話像是惡魔的誘導:「你已經有了答案了啊。不願被馴服的羔羊需要接受最殘酷的懲罰。無法磨平那便切去他們的棱角,剝奪他們的意志,讓他們再也無法反抗。」
「我需要一個干淨的學校。」她掂量著手中的魔杖說得漫不經心。
對面的人似乎還沉浸在這一對她來說莫大的驚喜中。
「為此我可以用任何手段?不受任何阻礙?」烏姆裡奇綠豆大的小眼睛不停眨巴著。
「沒錯,只要盡情施展你的能力,讓魔法部的意志貫穿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慕羽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見貪婪和欲望逐漸溢滿那雙醜陋的小眼睛,「魔法部就會保障你在學校的絕對權威。」
她對這個人感到惡心,但這一點也不妨礙欣賞這人眼中藏不住的貪欲。
「我一定完成魔法部的使命。」烏姆裡奇此刻完全不在乎之前慕羽給她的難堪,她甚至還帶上了幾分討好,仿佛這樣康奈利福吉就能看見她的「忠心」似的。
對於力量和權力凌駕她之上的人她總是願意放下所有身段委曲求全。
壁爐中的火焰陡然猛烈起來,又是幾縷火星濺出,讓她抖了一下,使得她不敢用正眼看那個一直坐得穩穩的少女。
「但願如此,」 凶猛的火焰在她的指揮下十分溫順,一路竄到桌上,將同樣是粉色的茶杯頃刻間燒成一堆灰燼。灰塵從她手中流入地板縫隙,「如果在賦予你絕對權威的情況下你也能丟了學校,那麼這就是你的下場。」
慕羽在火焰中撒入一點細粉,嫌棄地抓住她的衣襟將其丟進壁爐中,輕柔地對她說:「我說到做到。」
送走烏姆裡奇後她便徑直走出了帕笛芙夫人茶館,這裡簡直讓人窒息。
她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尖叫棚屋外的小樹林。這裡好像總有一種吸引她的魔力,明明還有那麼多事需要去做、需要去考慮,她卻情不由衷地選擇來到這裡。
更令她心煩的是等在這裡的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一出門就被一路尾隨,不知道他是不是知曉了她的所有舉動。
這些都不是重點。小巧精致的掛墜盒被握在手中。時間不曾抹去其上浮動的華貴,反而為其再添一重沉澱。
慕羽晃了晃鏈子,狀似好奇般地看了看盒上鑲嵌的字母,緊接著便將其塞到那只向她伸出的手上,連反應時間都沒給。
--------------------
第127章 懺悔
她自然而然握住了他的手,順帶使得掛墜盒更緊地被攥住。一條細鏈無意間連接了兩個人,顫顫巍巍地,每當看似要從一端手中滑落時又總能穩穩晃蕩。
兩人順著樹林向注定破敗蕭條的盡頭走去。誰都沒有詢問對方為什麼在這,亦沒有你來我往的試探。
他們過了明目張膽相互衡量琢磨彼此棋子的階段。這種時候做這樣無聊的事等同於幼稚與示弱。
「這次要保管好,」慕羽抬頭望了望頭頂交織的樹杈,稚嫩纖細的綠芽從粗糙枝椏間冒出,努力同滿目蕭瑟抗爭。她覺得無趣,轉而直視那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下次就不一定能拿回來了。」
魂器在她這像是變成了普通物件,交還得毫不猶豫,提起來也是輕松寫意。
湯姆裡德爾牽緊了她,掛墜盒的鏈子不再於兩人間游移,轉而被共握在手心。一手拿著相伴幾十年的魔杖,一手握著慕羽,兩邊的溫度都是那麼舒適熟悉,他習以為常了。
他了解她,以至於萬分確信哪怕鄧布利多用盡手段也不可能將她拉回去。不管是心機,手段,風格慕羽都從未變過。他有些貪婪地將她拉近了,仿若這樣便能將可觸摸輪廓下隱藏的驚喜一覽無余。
無窮的忌憚終於以不可思議的,莫名的形式轉換成期待,他沉溺於不斷挖掘驚喜的過程,放縱到可以短暫不去思考獵人與獵物,亦或誰又踏入了誰的陷阱。
總歸有那麼一個約定,兜兜轉轉他們終將走向了結。
「格裡戈維奇的腦袋吐出了一些有意思的秘密,」格裡戈維奇這個名字沒讓她情緒上有多余波動,這太正常不過,也使得他愈發急切,動作逐漸越了界,似乎這具單薄的身體便是打開所有秘密的鑰匙,「和我一起去。」
昨晚還看過,纖濃合度,無遮無擋的白玉伏在膝頭顫動,契合著每一次輕撫,無聲無息於頸間繚繞出蛇的陰冷,然曲折起伏間又勝過蛇的纏綿蜿蜒。
這還不夠,秘密驚喜隱在皮囊下了,不知當用怎樣的方式探詢。
顯而易見地他們不好再以正常姿勢走下去了,慕羽也不急,昨晚那場轉瞬即逝的荒唐於她亦是難以滿足的。
她借此重新回憶著隱秘的渴望,描摹著當時觸過的每一道輪廓。她基本不會允許自己被過分虛幻的渴望攫取,因此率先掙開,兩人仍然挨得極近,相隔的空間又杜絕了任何旖旎產生的可能。
「我們都有很多事。明天麗塔斯基特便要在魔法部舉行專訪,之後我必須回學校,確保所有事情進入正軌,」她頗有些嫌棄地再次拍了拍袍子,總覺得帕迪芙茶館惡心的氣味始終如一條攀附在上的蛆,「你的那些人…」
「你要回霍格沃茨?」他難得沒有抓住重點,想重新靠近她,卻反而被她牽著繼續向前走,「還要回去?」
慕羽裝作沒聽見,無視了他即將爆發的怒火:「預言家日報決定投誠,報紙利用好了會成為最意想不到的武器。」
「交給馬爾福辦,」他越來越心不在焉,忽遠忽近的距離挑動著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怒火,「你答應過…」
他們終於走到了小路盡頭,往前便是懸崖了。二月底的夕陽不能讓經歷過整整一個漫長嚴冬的平原活過來。血紅的夕陽追逐著荒原上一縷縷枯草。落日溢出鮮血,漫過青灰的平原,攀過尚覆殘雪的山棱。
他不再繼續說下去,慕羽眼中的笑意戲謔能說明很多東西。
「做做樣子,在英國徹底落入手裡前這個樣子是必須的,我也實在不太放心那個烏姆裡奇,」她感嘆了一聲,和挑釁沒有多少區別,「但我的家不在那,瘋子,我以為你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幾乎不再叫那肮髒沾滿了恥辱的名字,每一句瘋子似乎都承載了不一卻又同樣熾熱的情感。
湯姆裡德爾沒有時間思考這樣的情感,也不願意思考。他唯一允許自己意識到的只有一點。
他被戲弄了。
她在戲弄他,不留情面,同樣不懼由此產生的諸多後果。她捏准了不會有任何後果。
落日的血攀上了他們佇立的懸崖。落日對她有致命吸引力,從小時候開始她便熱衷於探索血紅下的黑暗,摸索尋找無盡黑夜的前奏。
因受戲弄挑釁的怒火被擲在了這片夕陽中,隨同最後的余暉徒勞地掙扎。本身也沒有多少怒火,在其中掙扎的多是強行調動出的幻想。
他輕柔緩慢地小心將掛墜盒掛在她頸間,全程鄭重得像是在加冕。掛墜盒也浸泡在了血色裡,襯出中間字母的明艷。
「好好保管它。」
這不像是信任,倒像是層層包裝的蠱惑。
他將一片靈魂當作了蠱惑的籌碼。
慕羽低頭看了看中間在夕陽下紅得詭異的S,不停摩挲著掛墜盒上的紋路:「戴或不戴,對我而言沒有區別了,」魂器再難以蠱惑她走向黑暗,她的黑暗或許比魂器還要深重。蠱惑另有深意,「不會再發生之前的事。它是我們的,我們都會好好保管它。」
他大概真的有些瘋了。
慕羽再次捏了捏掛墜盒,有意無意地指了指自己,同樣話裡有話,意有所指:「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都會陪你去,瘋子,就像從前一樣。」
太陽落在了平原盡頭,然而灑下的鮮血在黑夜到來前不會輕易褪去。
紐蒙迦德已然徹底投向了黑夜,連殘陽的血跡也遍尋不見。
他們直接飛到了塔頂,一路上厲風呼嘯,高聳的塔樓濃縮成穿雲利劍斬斷了所有春天的痕跡。
她沒想到竟然會來這裡。飛行法術她還不是那麼熟練,幾乎靠他托舉著。因此她更能體會到深藏於狂風中嗜血的興奮。
對於渴求力量他向來都是興奮的。
塔頂之上,唯一的囚徒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他們會來,但壓根沒花心思迎接。他一直擁著薄毯靠在窗邊俯視塔樓下蕭瑟的風景。
即使衣衫襤褸,形態佝僂,身陷陋室,他仍然像是一位盡情審視自己領土的君王。
蓋勒特始終是蓋勒特。
他們進來時薄毯下的身軀才動了動,這時蓋勒特格林德沃都不曾起身,只是轉過身面對他們。那張骷髏般的面孔露出了笑容,他的牙齒都掉光了。
「你來了。我想你會來的,總有一天…」這是對裡德爾說的,看見慕羽時他才顯露出一點驚訝,眼中的光更盛幾分,像是骷髏頭中跳動的鬼火,「沒想到,沒想到還有人。還有人陪你…」
他的視線讓慕羽不安。格林德沃似乎瞬間將她看透了。她的所有心思,所有埋藏於心底不可言說的秘密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借著她的秘密追懷過去。從他眼中幾度變幻的光影慕羽便能斷定他在懷念追尋什麼,要麼一段記憶,或者一個影子。
同時他又是輕蔑的,這樣的輕蔑與生俱來,渾然天成,如同一個成人站立於幼童前,不消多說便足以體現差距。
慕羽討厭這樣的感覺,她最厭惡別人侵犯她的秘密,更遑論如今所有秘密成為了這人追憶往昔影子的工具。
「它在哪?」湯姆裡德爾將她向後拉了拉,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不願意她與格林德沃有過多接觸。
咒語打在蓋勒特身上,蝕骨的疼痛只讓他微微蜷縮了身子。他早就不在意身體上的折磨。
即將超脫的喜悅足以戰勝任何皮肉之苦,這具身體總之要被丟下,痛苦又能怎樣?
他沒有正面回答,始終將目光落在慕羽身上,既像憐憫,又仿佛是感慨,同時夾雜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施舍:「我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小姑娘。那些魔法統統都有代價,你倒是很古怪,代價被不斷壓抑乃至消亡,」他昂起了頭顱,「但那又怎樣?你又不會懺悔。」
他言語間的蔑視高傲達到了頂峰,看著慕羽的眼神卻總是復雜的,不斷從那雙黑瞳中找著什麼,期許著未曾發生的劇本:「你們很像,你走上了另一條路..」
慕羽大概明白了他究竟在尋找著什麼影子,麗塔斯基特的書不一定全是實話,但必定脫胎於現實。她按下了裡德爾的魔杖,格林德沃憐憫輕視她,相應地,她也同情輕蔑他:「讓他說,將死之人而已。」
蓋勒特指著他們笑得越來越厲害,他仿佛借此看透了更多,也更不將搖搖欲墜的生命當回事:「我去過東方,去過昆侖,在那裡似乎伸伸手就能抓住理想。我學到了一些東西,輪回,因果,你對這些最熟悉了,是嗎,小姑娘?」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縱使形銷骨立,如今也能窺得幾分從前張揚的風采:「我們,都是一級又一級的台階,重復著堆疊,從沒有跳出過輪回。你走過的路都是我走過的,你們走的路都是我曾經想走又得不到的。我們都一樣,相似的結局,同類的下場,除了懺悔,也只有懺悔。你們都不會懺悔,這是你們永遠學不會的東西。」
慕羽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明白此時此刻他必然因格林德沃的輕視傲慢而惱火恐懼。
格林德沃以為擁有著他們都不曾擁有的物件,卻沒弄懂她到底想要什麼。
她不會順著輪回走下去。
「老魔杖,命運杖,死亡棒,就在我手裡,殺了我吧,我很樂意迎接死亡。殺了我,老魔杖就是你的,只要你能找到它,」剛才的瘋癲仿若僅是錯覺,他又恢復了一往的不屑,「很多東西你們還不明白。」
死亡自然是他注定的結局,他也果然如所言一般坦然。綠光擊中時他如同一只破布娃娃般從窗台跌落,不像是迎接死亡,更像是擁抱多年不見的老友。
格林德沃放棄了神壇,以懺悔為鑰匙打開了未知的大門。
是救贖嗎?
風聲在塔樓上消匿。這座監牢一時間倒真像一座死寂無言的墳。
他們都沒有說話。一直以來他們都小心謹慎,堅決不去觸碰兩人疆域外的領土。蓋勒特格林德沃卻挑釁過了頭。他的鄙夷高傲硬生生撕開了邊界上的圍籬,強行將邊界外的一角露了出來。
他們至今都不願涉足亦不願承認的,無用而渺小的….
「他不是魔杖的主人。」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打破了塔樓的死寂,就連吐出的字都一模一樣。這不是第一次了。
慕羽笑了起來,也不去糾結為什麼明明涉及老魔杖下落這麼關鍵的消息他卻仍然要帶上她:「鄧布利多所有的,最終都會落在我們手上。殺一個人不難,難的是如何泯滅意志。如果他的死亡帶來憎恨,憎恨給人力量,那麼他的死對我們便毫無價值。還有千千萬萬個他活著。」
格林德沃的輕蔑對他來說著實是不折不扣的羞辱,慕羽執起他的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頰,眼見著怒火一點點隨之消解:「決鬥到來前我們都可以展露手段,我看見的只有我們的,世界的棋盤,其他的都不重要。」
湯姆裡德爾不再任她擺弄,反客為主地開始撫摸她的臉龐。從阿爾巴尼亞開始他們便幾乎朝夕相處,難得分離,他也看不出這張臉有過什麼變化。
最好不要變。
「不要懺悔。」
他不復以往的強硬,也許是慕羽的錯覺,總感覺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請求。
用言語回應太單薄了。她輕柔地在唇角落下一吻,正如昨晚落於眼睫上的吻一樣,不摻雜質,將過界的禁忌悉數封印。
他們共同遺忘了她或許正在承擔的代價
「戰爭才將將開始,」他在一遍遍撫摸方才落吻的地方,這讓慕羽十分滿足,「先回家吧,瘋子。」
塔樓單獨矗立在冷風中悲鳴,一磚一瓦像極了堆疊累加的階梯。
無非一級重著一級,不曾有過變更。
--------------------
第128章 群氓
魔法部正廳從來沒有那麼熱鬧過。為了適應今日情況正廳幾乎被魔法翻新了一遍。
正廳兩側憑空多了一排排坐席,以半圓姿態將中心圍了起來,愈發使得正中間魔法兄弟噴泉金碧輝煌。
最上面坐著威森加摩成員,緊接著便是魔法部大小官員,最下面才是聞訊從全國趕來的巫師。
爭霸賽第二場項目後預言家日報便聯合魔法部竭力為今日之舉造勢。或許是可做的事太少,生活過於平淡,全國上下能來的巫師都來了,一時間聲勢竟然和魁地奇世界杯不相上下。魔法部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強無痕伸展咒。
他們掛心的未必是內容,僅僅在乎著自己可看的熱鬧。
「戰爭才剛剛開始。」
作為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阿米莉婭伯恩斯到得不算早,見到這樣的架勢想也知道背後是誰在推波助瀾。
哪怕長袍被熨燙得再平整,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絲失禮之處,她仍然整了整衣冠後才對身後的金斯萊低聲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知道她不會說好話。」金斯萊坐在她旁邊同樣小聲回應了一句。在外人看來他們卻僅僅是客套打了一聲招呼便再也沒有交談。
阿米莉婭久久凝視正中泛著金光的雕塑,不知在想什麼:「這裡是魔法部,因公平和保護而建,想要篡改這一原則,不管怎樣都要付出代價。」
她忽然看向了上方屬於威森加摩成員的席位,見其中一個座位始終空無一人,不由恨聲道:「鄧布利多仍然是威森加摩成員,他還沒被驅逐!有些人未免太著急了!」
一旁的金斯萊沙克爾也神色嚴肅,飛快在魔法部官員席位中逡巡,直到收到了隱蔽的暗號後才悄悄在阿米莉婭旁邊說了幾句。
聞言阿米莉婭也隱晦地看了看到得差不多的魔法部官員,微不可察地點頭表示知曉,重新將視線投到了魔法兄弟噴泉雕塑上。
不止她在關注正中間這座顯眼奪目的雕塑。慕羽也站在後方欣賞。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巫高舉魔杖指向天空,一旁同樣是一位姿態端雅容貌美麗的女巫。馬人,妖精,家養小精靈圍在外圍,崇拜地仰視著中間兩位巫師。
正廳中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兩位巫師身上,哪怕另外三名種族依舊由黃金雕成,也少了光彩。
她似是很喜歡這座雕像,一進來目光就被其吸引再也沒有離開,以至於帶領她進來的盧修斯馬爾福不由輕咳一聲以示提醒:「馬上康奈利福吉便先要進行說明,後面是麗塔斯基特對您的公開獨家專訪,伯恩斯不會輕易…」
慕羽抬了抬手,細微的一個動作馬爾福卻不再願意多招惹這個怪胎。折騰出這樣的陣勢,她本身便是個極有主意的,何必多說。
「魔法部理想的世界同我們想要構建的其實並無差別,」比起將要發生的事她似乎更在意這尊雕塑,「都是謊言,為什麼不替換成更有趣的?」
他不需要接話,她也不期待回應。馬爾福深刻明白這點,因此沉默了一會給她思考的時間。直到人越聚越多,估摸著康奈利福吉將要入場時他才提醒:「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不對勁,他正常得過分了,兢兢業業看似心甘情願挑撥著魔法部和鄧布利多那群人的關系,不像是受制於我們,像…」
「像腳踩兩只船,兩頭拿好處,」看似在思考的慕羽反應極快,幾乎想也不想地接上他的話。她對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異常不是特別在意,「不用管他。想來雖然都是純血家族,但馬爾福要走的路必然同格林格拉斯不同,對吧,馬爾福先生?」
盧修斯馬爾福心下一緊,原本想順勢表表忠心,但福吉已經在中間站定,四周此起彼伏的討論漸漸平息,倒不再好說什麼。
慕羽全無顧忌,刻意壓低了的嗓音直入他腦海,怎樣也揮之不去:「您想做雕像中間的人嗎?所有光芒都聚焦您身上,崇拜您的不僅僅是三個卑賤的種族。」
「…在霍格沃茨爭霸賽期間發生了聞所未聞的指控。作為魔法部部長,對於任期內發生如此指控深表遺憾。安撫人心維持穩定是魔法部部長義不容辭的責任,因此魔法部和預言家日報合作…」
福吉的聲音經過咒語被無限放大,然而盧修斯馬爾福耳中還回蕩著那個怪胎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嗓音。
「現狀繼續維持,德拉科今後或許走上一條同您相似的道路,繼承家業,在魔法部擔任閑職。馬爾福的金子還能供養幾代?兩代?三代?他的妻子甚至不一定是純血,或者是被鄧布利多思想洗腦後的純血?不會有人記得姓氏的榮耀,不會有人記得姓氏應當承擔的責任。一旦想到這樣的結局,我真切為您感到悲哀…」
她聲線婉轉,應當是極為好聽的,偏偏用來渲染馬爾福家族今後的慘狀,悲中又悲,逼得盧修斯馬爾福不得不正視此前就預想過數遍的將來。
他握緊了手杖。
慕羽不再看他。福吉將要歸席,該到她出場的時候了。
從後面剛走出來無數目光便落在她身上,鮮少帶有善意。有不客氣地帶著鄙夷的審視,更多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冷漠,還有少數如臨大敵般的正視。
自幾年前的欺辱後她又一次公然出現在焦點之中,卻不是在黑暗狹長的走廊上被人追逐,被迫奔跑。
她邁入了自己的牧場。
兩側彙聚著追尋理想無知的群氓,飄蕩著零星幾只甘為理想撞向針線盡頭的熒蟲,四周金光閃閃,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只照出她一人身影。
她一步一步走得極穩,沒有半點這個年紀女孩當有的面對眾多陌生人的瑟縮靦腆。
早就等在這的麗塔斯基特霍地站起來,既是因為忌憚,又是源自難以克制的激動。
這將是她事業生涯的高光時刻,不管這場有史以來最特殊的專訪將導致什麼結果,都必然將她的職業生涯和名望推向一個昔日不可企及的高度。
她不在乎正邪,唯在乎名譽。
名譽是她的初心,是她不可言說的正義。
慕羽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如果麗塔斯基特是一位真正的記者,也不會鋌而走險爆料鄧布利多的秘密,更不會接下今天的任務。
預言家日報如若真還存有幾分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和骨氣,也不會和盧修斯馬爾福密謀整晚。
他們其實看得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並且正為自己的機靈自鳴得意。
「等等,」還沒正式開始前便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另一位當事人不在場,這樣的專訪又有什麼意義?澄清的又是什麼真相?」
站起來的女巫臉型方正,灰色短發一絲不苟整整齊齊貼在耳邊,戴著單片眼鏡,一看便不是很好相處。
慕羽看過她的照片,阿米莉婭伯恩斯,法律執行司司長,目前對福吉諸多舉動最不滿的魔法部官員,同時也是少數有能力意願和魔法部部長抗爭的人。
她不需要說什麼,福吉便能幫她說完一切。
果然,康奈利福吉清了清嗓子,臉漲得通紅,顯然對伯恩斯在這樣的場景下挑戰他的權威極其羞惱:「您可能還沒弄清楚,伯恩斯女士,這不是庭審。預言家日報借了魔法部場地,最公允最中立的地方,威森加摩成員和諸多魔法部職員全是自願前來。您如果有什麼不滿之處現在就可以離開。任何人都可以。」
部長和法律執行司司長在這樣的場合都不忘對峙一番,一時間引來了笑聲的爭論,有幾人猶豫了片刻,起了起身又坐了回去,到底沒有離開。
福吉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當時在國際聯合巫師會成員和眾多魔法部官員及比賽裁判前那個男孩表現得夠多了。他的名聲本身就是天然的優勢,也是時候給另外一方發聲的機會了。您應當是最講究公允的,伯恩斯女士。」
最後完全是針對阿米莉婭伯恩斯的諷刺。
這段時間福吉長進不少,居然能厚著臉皮大言不慚說出這樣的話了,也不知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指導有方還是他本性如此。
人群安靜了,仍然有著細碎的討論聲,卻再沒有人有離去的跡像。
伯恩斯再次看了看威森加摩上始終空著的位置,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
插曲平息後麗塔斯基特也擔憂再生什麼變故,迅速和慕羽握了握手便直入主題:「請先允許我表達遺憾,在爭霸賽這樣神聖莊嚴的場合下您受到了那樣不公荒唐的指控,慕小姐。來自巫師界明星人物,救世之星,當然也許為了那個男孩心理健康考慮我們將換一個稱謂了,」她不由分說給前天那場事故定了性,「大難不死的男孩會突然宣稱您和神秘人。非常荒唐,可笑…我們一直很好奇,您和那個男孩無非只存在一些情感糾葛,為什麼他會當眾說出那樣的話,您覺得他的言論背後是否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一個個腦袋從席位上伸長了,期待著,興奮著,像是養殖場裡等待投食的雞群。
許多人興許還曾經給她寄來過裝著詛咒的信封,這個時候卻覺得好歹應當冒一點良心,拒絕一個男孩的舞會邀請還值不了這樣嚴重的指控。
他們撥弄著天枰,編織著流俗的故事,滿足著自身可笑可憐的腦補。
真的很有意思。
「我,我…」她自然得配合配合,做出一副可憐的,顧忌的姿態,迎合迎合他們泛濫無處安放的同情,「其實我和哈利沒那麼多交往,我們充其量是普通同學。只是觀念上有衝突…我理解他,他畢竟和…」
任何人都將她的遲疑看在眼裡。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即使在大庭廣眾之下也畏縮著不敢說出前因後果,足以激起大多數人的好奇。
他們的每一個腦細胞都趨鶩著光怪陸離。
阿米莉婭伯恩斯輕哼了一聲,她最是瞧不起這樣的惺惺作態,更覺得出席這樣的事件完全浪費時間。
「他和鄧布利多教授關系匪淺,受教授影響很正常,但,我,我…」她似乎終於克服了什麼下定了決心,「我不能接受。」
話音剛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刺眼了,審視中混雜了憤概,冷漠中夾帶了探究與明了,正視中裹挾了凝重。
阿米莉婭伯恩斯幾欲起身,最終仍舊只有坐下。不止她一個這樣,還有好幾個如此,要麼是被同伴拉下,要麼是顧慮到什麼只得靜觀。
福吉小眼睛中閃過亮光。
麗塔斯基特很上道,名利仿佛近在咫尺,她都開始發抖了:「那個男孩和鄧布利多的關系自然…如果您讀過我的新書就會有所了解。」
「我不關心教授和哈利到底有什麼關系,」她環視了一圈,所有反應全在意料之中。陡然間她不再那麼膽怯,反而帶有認命一般的平靜,「除了爺爺外我再無親人,於是爺爺去世前委托鄧布利多教授成為我的監護人。」
她看見人群中有一個男人幾欲起來。她在奧利維亞的記憶中看見過這個男人。奧利維亞的表兄,如今福利家族的理事人。
他不敢說,為了家族的臉面他沒有勇氣說。難道真要當著威森加摩成員、魔法部、眾多巫師的面揭露福利家族昔日的醜聞?將姑姑和堂妹最後的臉面扯得一干二淨?
慕羽看也沒看那個男人,她說得很平和,不帶感情起伏,像是在講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她不需要在故事中帶上多少情緒,自會有人幫忙填充。
「東方對法術管理其實十分嚴格,就連未成年巫師也得學著控制魔力,但總有意外,由此我被麻瓜欺凌了三年。」
她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事情很俗套,卻最契合那一堆堆腦袋之中正在編撰的幻想。他們想聽,她也只不過說出來而已。
「麻瓜對未成年的小巫師有著想像不到的殘忍。他們會成群結隊地在走廊上追逐你。走廊那麼長,那麼黑,沒有法術你怎麼也跑不到盡頭。後面一群人窮追不舍,前面也有人圍追堵截。你只有跑,不停地跑。」
她沒有義憤填膺地控訴,只運用自身幽幽的腔調將一個故事展現出來,投射在那一堆堆向往著獵奇滋生著無用憐憫的腦花中。
「你是他們的目標,是他們的靶子。他們是惡狼,你是被他們追逐的可憐的小鹿。追不到你他們便會發明各種游戲。用書本砸你,比賽誰砸中次數最多。漸漸地他們覺得這個游戲挺無聊,開始用剪刀,小刀,但凡學校中能拿到的工具都將成為他們投向你的武器。誰體會過那種感覺?黑暗,漫長,看不見盡頭的走廊,前面,後面,旁邊,都極有可能出現武器。一顆螺絲釘,高速飛轉一不小心便會戳穿眼球,一把小剪刀,一不留神便可以劃花臉蛋,或者從後面給你一個對穿。小孩子連自己的魔力都不能掌控,又怎麼能躲開這些東西?」
到這裡任何清醒有頭腦的人都發現不對勁了。他們不會傻到認為慕羽僅僅是為了在這賣慘。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不乏誘導。
然而他們說不出話,四周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讓他們只能選擇閉嘴。
麗塔斯基特也適時地仿佛不敢置信般捂住了嘴。
「他們的腦瓜裡總是充斥著創意,簡單的追逐游戲怎麼能滿足他們呢?他們會抓住你的頭發將你拖進廁所,拳打腳踢,累了便用指甲,他們將你按在便池,逼著你喝光污水,再將你鎖在衛生間,求救無門,你好像只能在一片惡臭中死亡。成年巫師有很多手段,小孩子有什麼呢?可以將自己拖死的魔力暴動?無聲無息變成默然者等死?我一遍遍告誡自己,我要好好活著,要正常地活著,不能讓爺爺知曉,更不能讓他擔心。小孩子不都是這樣嗎?懂事地抗下一切,不願讓母親,父親流淚。」
有不少女巫開始抽泣,更有甚者拿出帕子擦著眼淚,不少人眼中或是流露出同情,或是聯想到什麼黯然神傷。
大多數人都會憧憬兒女,都會將血脈相連的至親視作珍寶。
「爺爺還是知道了,他做了一位長輩能做的事,他一直希望我走出陰影。我很感激他,」慕羽這時都沒有顯露悲哀,畢竟有那麼多人替她悲傷流淚。他們總是能不分場合地開始同情灑淚,「鄧布利多教授當然也知道,我上學期間他不停地安慰我。他讓我寬恕他們,他讓我用愛去包容,讓我放下仇恨忘記那群麻瓜對我做過的事。可我…」
還沒等她說完便有人激憤地大叫:「去他的!他們就是畜生!麻瓜就是畜生!」
一石激起千層浪,席上爆發出一陣又一陣吼叫。逐漸地吼叫變了味,從抨擊麻瓜轉移到了鄧布利多身上。麗塔斯基特的暢銷書在今天被無端荒唐的同情最大程度發酵。
福吉止住了想要控場的魔法部人員。政客是不會有同情的,同情是仕途最大的阻礙,他們只會權衡利弊。
他有預感,今天,就今天,或許是將鄧布利多踩在腳底的絕佳機會。
權力的蒙蔽讓他不再考慮如今怪異的風向,剝奪了他深層思考的能力。
「你敢說出實話嗎?」阿米莉婭伯恩斯費了不少力氣才壓下了眾人的嘶吼,挺直脊背坐在位子上問慕羽,仿佛這裡便是莊嚴的法庭,「說實話,小女孩。鄧布利多所說的愛與包容到底指什麼?他想讓你不受過去陰影困擾,讓你看見生活中的光明,教導著你世界有陰暗,同樣也還有陽光。你又對那群麻瓜做了什麼?為什麼不說呢?畢竟沒有人會責怪你,你年齡小一時衝動很正常。你為什麼不願說出來?」
場面幾近失控。麗塔斯基特的羽毛筆飛速在紙上運動,她臉色酡紅,今天的事如果登在預言家日報上…
慕羽這時才露出情緒,顯出了幾分悵然:「我當然在嘗試去愛,去感受光明。我,我也失控過,並且為此夜夜噩夢。我試過了,真的試過了,卻沒辦法包容,沒辦法忘記。這很難,太難了…」她調整了坐姿悠然地望著阿米莉婭博恩斯,在其余人眼中卻是滿面凄楚。
「如果你的孩子,家人遭麻瓜欺凌,被麻瓜當成劣質玩具玩弄,你還能毫無芥蒂地愛嗎?如果你被一群麻瓜像過街老鼠般追逐,你還能若無其事地看見光明嗎?如果你不得不壓抑力量,不得不隱藏能力,裝作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捫心自問,你心中就沒有一點不平嗎?」
她的真實意圖到此時才顯露出來。沒有人再關心爭霸賽那件事,畢竟他們大多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手握答案。她的一番話讓威森加摩連同魔法部部分人員齊齊色變。剛才人群便被她煽動起了情緒,再加上最近好幾起麻瓜襲擊巫師事件…如今接連幾句反問只怕會有騷亂。
可恨康奈利福吉竟然在這種時候還不知道做著什麼美夢,全然不加制止。
「閉嘴!你在挑釁保密法!」
一位白發蒼蒼的威森加摩成員厲聲喝止了慕羽。
「我從來沒想過挑釁什麼法,只是說出內心所想而已。難道威森加摩連一個學生的真實想法都容不得了嗎?」慕羽回應得極快,「我沉默太久了!許多許多人都沉默太久了!有些人甚至沉默到再也沒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金斯萊沙克爾在伯恩斯旁邊重重嘆了口氣,料到了前路的艱險:「她很會利用感情。而大多數人卻最容易被感情左右。」
這位威森加摩成員的質問轉瞬間便淹沒在愈演愈烈的浪潮中。眼見著場面就要控制不住,再放任下去保不定有人會喊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來。
「衝動無法替代沉默,衝動致人毀亡,」雄渾的聲音在正廳中炸響,「善惡消長。以直報怨以牙還牙沒錯,將力量延伸至未曾施惡的群體便是錯;善良包容沒錯,將善良包容一視同仁無條件施加給所有人便同樣有錯。」
人未到,聲先至。這道聲音極有辨識度。
哪怕如今飽受爭議,但至今只要他開口再囂張的人也只能暫時選擇緘默。
鄧布利多還是來了。
--------------------
第129章 危機
康奈利福吉先看了一圈,遺憾地察覺到眾人只是竊竊私語,連對鄧布利多指點都不太敢。他不禁咬牙切齒,卻只得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
「我記得您今天應該有更重要的職責?」
鄧布利多氣定神閑步入正中,也不前往觀眾席,直接變出了一把高腳椅坐在了慕羽對面。無論在書中怎樣舞文弄墨,面對正主時麗塔斯基特極其心虛,幾乎是下意識便讓開了。
唯有慕羽像沒事人一樣對他點了點頭:「教授。」
太可惜了,但凡鄧布利多晚來一秒,局勢便極有可能再不受魔法部和威森加摩控制,更會有人替她喊出一些東西…
他是牢牢釘在英國魔法界的一根針,即使略有松動,離掉落還差得遠。
「校董會挑選了一個極其有意思的日子召開會議。我不知道今天的日期是什麼幸運數字。於是我建議各位董事以最快的速度走完章程,反正短期內他們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畢竟盛事難得,」他全程都盯著慕羽,看也沒看福吉,越是溫和便越顯得福吉像一只蹦跶的蚱蜢,「我這個僵化的老瘋子,麻瓜保護者,巫師界潛在罪人總得跟著湊湊熱鬧。」
他將不少人暗地裡貼的標簽明晃晃地以調侃的腔調說出來,倒讓部分人面紅耳赤。
福吉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他都想好了如何應對鄧布利多的質問抑或是抱怨,根本沒想到鄧布利多看他和看魔法部地上一塊磚沒有任何區別。
「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你也沒必來湊這個熱鬧,」他強行為自己找著存在感,極盡挖苦,「不過你很有自知之明。」
慕羽專心地看著大廳中央金光閃閃的噴泉雕像。她不想介入,不僅因為如今自己的身份不方便介入,更因為實在不想看見福吉的嘴臉。
她害怕看見了便再難忍受康奈利的愚蠢。的確是時候向他攤牌了,否則這柄刀很快便會重新落於他人之手。
福吉沒能收獲預想的存在感。沒人願意搭腔,就算是最激進的反鄧布利多群體也聰明地在這時選擇沉默。
沒人想在這種時候,眾目睽睽之下給鄧布利多定性。
像是沒注意到氣氛的異樣一般,慕羽從正中魔法噴泉上收回視線,淺笑著回應鄧布利多:「您的想法自然彌足珍貴,先生,我一直尊重您,」至始至終都不過是他們之間短暫的交鋒罷了,她嘆息一聲,「但我以為您會理解我幾分。我始終難有您這般高尚的覺悟。」
她好似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不過現在要繼續深究下去已然不恰當。
雖然錯失良機,但真正尷尬窘迫的又不是她。
康奈利福吉幾欲重新找回存在感,卻多次被噎了回去。兩人在那自說自話當他這個魔法部部長是空氣一般。然而朝四周看一圈,也沒人指出這兩人有什麼不對。
他只得自行咽下這口氣。好不容易找准間隙剛要插話以證魔法部部長的權威,可慕羽連這點機會都沒給他:「我已經說完了我要說的,非常感謝部長以及諸位的慷慨。」
她起身一一致謝,姿態優美,柔柔弱弱地根本很難使人對她發火。她給人的印像向來溫柔而無害,尤其是在鄧布利多猝不及防前往魔法部情況下,更顯出她的委屈無奈。因此當她轉身走向出口時沒有一個人攔她。
麗塔斯基特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新聞,已然在預想今日之後收獲的名望。以康奈利福吉為首的人勉強達到了目的,沒有心思同一個學生糾纏。
就連鄧布利多都沒有多余的動作,更不因她的話語而憤怒。
「羽,」他叫住了她,依然一派平和,不論是紐蒙迦德的命案,抑或是昨日的談判,或是爭霸賽時的意外,他都仿佛統統無知一般。慕羽不得不承認她很少能窺見鄧布利多的真實心思,「你還會回霍格沃茨嗎?」
她不會認為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鄧布利多不會無的放矢。她停下了腳步,思慮良久才回答道:「當然,先生。那裡始終是我的學校。」
既然他早已知道她對霍格沃茨的覬覦,再遮遮掩掩便沒有多少意義。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因此錯過了鄧布利多眼中無盡的婉惜憐憫。
那不像是對一個誤入歧途少女的可惜,更像是行刑手對死囚最後的寬容。
鄧布利多不再對她說話,坦然面向尚未平復情緒的人群,這時他方才有空看顧康奈利。
「不止校董會將會議選在今天進行,連魔法部也進行了不大不小的幾次搜查。」他溫聲細語的,不見多少暴怒,甚至他還處在理虧一方,福吉仍如同被人卡住脖子一般難受。
「正常程序…鄧布利多,作為魔法部部長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停止你那些危言聳聽,攪亂魔法部安寧的行為…」
他一面示意疏散驅趕圍聚的人群,一面急急地漲紅了臉同鄧布利多辯解,卻又遭後者打斷:「康奈利,」鄧布利多始終這個樣子,一副高高在上說教的模樣,福吉自然什麼也聽不進去,下意識忽略其中的語重心長,「事到如今,你還覺得你是對的嗎?」
哪怕鄧布利多再溫和福吉也容不得自己的權威被質疑,他回答得尤其快,且理直氣壯:「我絕對沒有錯!」
鄧布利多聳了聳肩,似乎早料到了他如此態度:「很遺憾今天我到時最精彩的一部分已經過去了。」他還吹了一聲短促的口哨,半點沒有福吉想像中的狼狽。
不知怎麼地福吉總有些發毛。
好像鄧布利多根本不在乎他這個部長,隨時都能將他換下…
想到這他發了狠,死死抓住袖子,這是他的位置,誰也不能動搖。
鄧布利多略微瞥了一眼魔法部推推攘攘的官員,極有風度的揮手:「學校不能沒有校長,你知道的,康奈利,」臨走前還不忘調侃福吉一句,「下次再碰見這種事得給我發封邀請函,由貓頭鷹直接寄到霍格沃茨校長室,順便說一聲,我喜歡紫色紋花邊的信封。」
魔法部的禁制在他這形同無物,他的幻影移行照舊無聲無息,就如同沒人知道鄧布利多是怎麼擺脫校董會和魔法部的糾纏直接現身大廳的。
一個魔法部官員壯著膽子說了一句:「我知道您不喜歡他,部長先生,他如今也的確遭受非議,但您得承認,他很有風範。」
福吉此時如同一只正在漏氣的氣球,一堆氣不知往何處撒,直到沒能看見熟悉的人才借此發了一頓火:「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呢?他又去哪了?難道他也要加入鳳凰社?」
被惦念著的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正站在魔法部接待入口,堵住了慕羽的去路。事到如今他連虛與委蛇都不願做了:「我想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慕羽想從他身邊繞過,格林格拉斯像是鐵了心不要命般堵在那,誓要得到答案。
她不走了,也不急著回應他,反而極其有耐心地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或許是幾頭奉承太過累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眼窩深陷,臉上的皺紋都多了幾道,與從前相比憔悴了太多。
艾伯特踩的船太多了,她正等著他翻船的那一天。然而今天卻不太對勁,艾伯特不是衝動之人,更知道向她索求答案根本不會有結果。
不過事涉阿斯托利亞和達芙妮,巨大壓力下他驚慌失措也正常…
「當然結束了。您一直做得很好,」她沒有遲疑太久,仍舊用一堆廢話吊著艾伯特,「不過我可沒有那個能力扭轉契約,當時是您自己簽下去的。而屬於我那一部分已經完成…」
契約另一半全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職責,必須全力保障她在法國的安全。
似有一縷思緒飛快從腦海中劃過,慕羽將要抓住時轉瞬間又溜走了。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反應也沒什麼意外的,他咬牙切齒,看起來幾度想將魔杖對准她:「很好,你很好。」
那種古怪感更加濃烈了。
艾伯特不像是真正的惱羞成怒,更像是強裝出來的惱火。
然而不管怎麼樣站在魔法部接待門入口思考都不太合時宜。
她嫻熟地慢悠悠拐進一條小巷。早上還萬裡無雲的天空不過一會便被陰雲籠罩。小巷對著風口,灌入巷子的風將垃圾堆中一張張報紙吹出。
她抓住了一張,報紙還散著墨香,靜止的黑白照片彰顯著這不過是世俗界的一張普通報紙。
加粗的標題在昏暗渾濁的小巷中極為醒目,反著微微亮光。
「國會擬提交修正案。□□提議匪夷所思。」
索性要在這等人,她拿著報紙一行行掃視下去。伊凡自上任以來便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就這樣都不忘按慣例每周向她送來消息。
她看得極快,不過兩分鐘便瀏覽完了至少有一整版面的新聞。明面上的消息和伊凡傳出的,竟然沒有多少區別。
沒有多少進展。口號依舊是口號,謠言依舊是謠言,動搖不了根本。
她隨手丟開報紙。必須等,等一個成熟的時機,等到沈續頂不住壓力不得不提前公開…
一陣呼嘯打斷了思緒,伴隨而來的是囂張的嘲諷:「你就這麼低賤?總喜歡碰麻瓜碰過的?」
這一聽就是貝拉特裡克斯,她都不會懷疑這人是假冒的,畢竟要模仿如此腔調也著實需要些演技。
不對,哪哪都不對。
空曠的小巷回蕩著尖刻的大笑,刺得慕羽太陽穴直跳,連帶著心跳也加快了。今天不應有人知道她離開魔法部之後的行蹤,更不應知曉她之後見了誰。她在這方面向來小心。
正是這樣的小心讓她做出了十幾年來最正確的決定。她沒有過多廢話,迅速觀察了一圈地形,這條小巷還延伸出了一條更狹窄的道路,與其說是道路,不如說是一條犯著惡臭的溝渠。她當機立斷狠推了剛出現在身邊的貝拉特裡克斯一把,不等後者反應兩人便齊齊摔了進去,在一堆污穢中滾了幾圈。
她連幻影移行都沒嘗試,之後發生的事也讓她無比慶幸不曾嘗試幻影移行,更慶幸她堅持要讓貝拉特裡克斯同她去拜訪福吉。
幾乎在她們剛剛跌落的瞬間,小巷中便轟然一聲炸響,滾滾熱浪夾雜著更可怕的東西從後襲來。
一股紅中泛黑的岩漿順著溝渠流淌。火光中剛才她所在的小巷幾近化為罹粉。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武器。如果她仍在那條巷子中,縱使手段通天,也絕不可能活下來。
--------------------
第130章 離間
這個小雜種絕對是她的克星。反應了好幾秒貝拉特裡克斯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然而那時慕羽已經拉著她在小巷中翻滾了幾圈。
那番驚天動地的爆炸僅是追殺的序曲,身後凶險的岩漿連綿不絕,前方也沒好到哪去,各色咒語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從四面八方朝兩人所處方位襲來。
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然走入事先預設好的包圍圈。
滾燙的岩漿不過稍稍寮到了袍角,便如有靈性一般迅速鑽入體內,無聲在血液中燃起更加致命難纏的火焰。
岩漿中不知混雜了什麼惡咒,痛楚蔓延至每一根毛發,像是成千上萬把小刀在體內一起協作著雕琢剜刻骨架,逼得人不得不拋下這副身軀,卻絕望地發現靈魂也同樣在遭受著凌遲。
小雜種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堅持讓她陪同著去找魔法部部長,花言巧語蠱惑人心,就為了今天拖她擋刀。
慕羽也發現了異常。一切發生得太快,匆忙躲避間她只來得及建立屏障抵擋四周湧來的咒語,卻再難騰出手應付身後岩漿的威脅。她迅速掃視了一眼周邊環境,不等她做出決斷便再也沒有多少退路。
小巷兩旁的房屋極速坍塌著,磚瓦,鋼筋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前方驀然跳出十多人擋住前路,咒語打在四周牆面上,叮叮當當一片脆響。
策劃這場刺殺之人鐵了心要將她置之死地。
立在前方的屏障撐不了多久了。
她左手在地上飛速畫符,屏障剛破正也是符咒完成之時。在閃過一道微弱光芒後地面上憑空升起一道黑牆,牢牢擋住了後方鋪天蓋地而來的岩漿瓦礫,無數攻擊撞在牆上連絲聲響都沒發出。
先前還勢不可擋的岩漿變了道,被她引上來在半空中揮發成明麗的紫色火焰朝前方衝去。
火焰在她的指揮下配合得極為默契,於前方交織成璀璨的火網暫時擋住了凶猛的攻勢。然而手上拖著的人使得她只能且戰且退,不一會便要退到那道豎起的黑牆下了。
尤其當拖著的人並不老實時這場戰鬥便更加艱難了。
她一面操縱著火焰狠狠在那群人布下的防線上撕下一道口子,一面眼疾手快按住貝拉特裡克斯:「不想詛咒蔓延就不要動。」
說是讓不要動,慕羽卻直接提手將她扔進一扇小門,少了一個負擔後輕松了太多。榿木魔杖於無聲咒上的優勢被發揮得淋漓盡致,魔杖輕揮間巷子盡頭轟然一聲爆炸,廢墟瓦礫同樣阻擋了敵人的去路。
爆炸聲沒有停止,幾聲巨響在一條又一條街上回蕩著,彌漫出硝煙的味道。她是故意的,既然背後之人動用了普通人的武器,她不妨幫這人多宣揚宣揚。
要知道幾條街之外,便是魔法部總部所在。就連這條街上住的也不全是普通人。
布置好一切她才飛身進入那扇小門之中,門在身後砰一聲關上,門內的黑暗讓她略顯措手不及,空氣中還充斥著一股難言的惡臭。
可現實沒有給她思考的余地,她下意識一腳踢在向她撲來的東西上,之後才點亮魔杖,終於明白那股惡臭的源頭在哪了。
狼人,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至少十幾只狼人,還沒來得及變回人形便死透了,從扭曲的臉不難推斷出死前受過不小的折磨。
貝拉特裡克斯半靠在牆上,魔杖發出的熒光照見了她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明顯這都是她的傑作。重傷之下她不見痛苦,反而眼中異光連連,閃著嗜血般變態的滿足。
不過看這樣子對慕羽顯然是仇上加仇了。
饒是經的事不少了慕羽依舊遍體生寒。如果僅有她一人,即使僥幸從爆炸追殺中生還,也難以在十幾只狼人凶狠圍攻下安然無恙。不死,也免不了被狼人撕咬感染狼毒。
想要她死的人很多,卻少有人那麼大手筆策劃這場刺殺。
門在被狠命撞擊著,天花板上不斷落下粉塵。慕羽用魔杖點著室內不同方位,每點過一處那地方便升起一道亮光又迅速熄滅。
她用石化咒將貝拉特裡克斯固定住,絲毫不理會後者的仇視,轉身提起室內唯一的狼人活口,直截了當問:「誰讓你來的?」
那狼人呲著牙,一副不願配合的樣子,這很正常,本來也沒想過能問出什麼。她直視那雙渾濁的眼睛,不一會狼人的大腦便完全向她敞開。
瀏覽這樣的腦子花不了多長時間,更何況本身便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內容。搜刮出一丁點想要的東西後她徑直將手中猶自掙扎的頭顱摜在牆上,霎時腦漿迸濺,這狼人竟是死得比他任何一個同伴都要凄慘。
她嫌棄地擦了擦手,清理了落在鞋面上的雜物後才解開了貝拉特裡克斯的石化咒,將其放在了地上,任由一縷魔力進入她體內察看。
還好,沒擴散到不能解的地步,死不了。
完完全全衡量貨物的目光激怒了貝拉特裡克斯,剛一察覺到能動便掙扎著想要掐慕羽脖子,如果她還能使得出咒語慕羽毫不懷疑她會立刻來一個死咒。
「我在幫你抑制詛咒,」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整棟樓搖搖欲墜,慕羽卻面不改色將手覆在已然發黑的傷口處低聲念叨著晦澀的咒語,「當然你想現在英勇就義我不攔你。」
抑制?
隨著慕羽所念咒語越來越晦澀,傷口的痛楚顯得更加漫長而刻骨,這雜種到底是想救她還是弄死她?
貝拉特裡克斯不由尖聲叫起來:「抑制?你這個廢物,連解咒都不會?」這個怪胎不知道為什麼手勁也大得出奇,「廢物,蠢貨,你的魔藥學白學了嗎?」
慕羽一把抓住了她將要按向標記的手,難得帶了火氣:「這就是你的本事?出了事就只會跟三歲小孩一樣向大人告狀,」那雙黑瞳在熒光映射下飄忽不定,黑暗中看不出她是什麼表情,牆上只投射出纖長的影子,在微光與血跡中搖曳,「這麼急匆匆就將他召喚過來,對這場刺殺一無所知,還貿然使他極有可能暴露在魔法部官員眼中,他不會高興,會對你極其失望,你再也不受他的信任…」
最後一句話對貝拉特裡克斯有奇效,或許因為抑制咒語在同一時刻又起了作用,她好歹不再掙扎,對慕羽的仇視卻半分不減。
轟一聲鐵門最終還是被轟開,慕羽背對鐵門,連眼皮都沒抬,只輕輕一拍地面,金光從方才亮光的點湧出彙聚,緊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慘叫。
只見金光彙聚成一根長矛,透過心口將闖進來的七人牢牢串在一起,慕羽起身從長茅末端扒拉下僅剩一口氣的一個人,問出了同樣的問題:「誰讓你來的?」
那人眼珠轉動了一下,猛烈咳出了一團血,看了看當即死亡的同伴,似是被慘烈的死狀嚇壞了:「鄧布利多,都是鄧布利多,他讓鳳凰社…」
慕羽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重新將他串了回去,他尖叫幾聲無力地掙扎了一下便再也不動了。慕羽拉開他的袖子,只見左臂上赫然烙著栩栩如生的黑魔標記。
「鄧布利多!他想挑撥離間!」還沒等她說什麼貝拉特裡克斯便叫道,在看到那人左臂上的標記時眼睜得極大,一時都忘了對慕羽的仇恨,「假的,那是假的。根本不是我們的人…」
屍體上熊熊開始燃燒的火焰堵住了她之後的話,慕羽倒不見又多少氣急敗壞,只自顧在火光中低頭沉思。
沒有多久毀滅性的火焰便將一堆屍體燒得連灰都沒剩下。
「他們說謊的技術一點也不高明。」
她沒指望貝拉特裡克斯立時明白其中意思,轉而直接拉著她幻影移行。在她們消失的最後一刻這座唯一幸存的建築也在一聲巨響後灰飛煙滅,巷外那兩道黑牆也潰散得無影無蹤。
整條街道充斥著濃郁的硝煙味和爆炸後散落的粉塵。
她們落在了之前舉辦魁地奇世界杯的那片森林中。剛一踩到堅實的地面慕羽便扶住了樹干。她臉色幾乎快和蒼白陰沉的天空一個樣了。
「不可能是鄧布利多,他不會犧牲無辜的生命完成一場刺殺,」慕羽換了個姿勢,不再扶著樹干,轉而直接靠著樹干坐下,閉著眼絲毫沒給貝拉特裡克斯插嘴的機會,「聯系小巴蒂克勞奇,讓他看顧好伊凡安全,監視斯內普,細查魔法國會。」
她深呼吸了一次,緩了緩才說:「預言家日報才倒向我們這邊,這次事件瞞不過魔法部,明天必須看到頭版頭條。麻瓜使用武器,制造爭端,巧合還是必然?巫師界危機將現?按著類似標題寫,越誇張越能吸引人眼球越好,」短短時間內她想出了好幾個標題,邏輯清晰,條理井然,完全看不出才經過一場惡戰的慌亂,「我記得狼人當時由一個名叫格雷伯克的帶頭歸順,讓他清點管束手下所有狼人,再出現這種事情,唯他是問。這件事辦好了,地位,更多的自由任他拿取,如果辦不好那就換能辦好的人上來。」
她一口氣說了太多,貝拉特裡克斯幾次甕動嘴唇卻無從反駁。不想末了慕羽睜開眼詢問:「都記住了?」
「你什麼意思?!」
這個女孩的每一種姿態於貝拉特裡克斯而言都是一種嘲諷和羞辱。即使再不願意承認,她依舊明白了能走到這個地位慕羽靠的或許不是花言巧語。
她不太願意看見這個怪胎,不僅僅是因為血統上的仇恨,更是因為每多見慕羽一秒她便多添一縷迷茫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
越是大吼大叫便越是顯出了她的軟弱。
「由你將剛才我說的東西告訴他,」蠱惑幾乎成了慕羽的本能,「你想離他更近,就得展現出更多價值。不止是一個打手,你同樣有智慧,更有堅定不移的忠誠。他會逐漸信任你的價值,你將逐步成為他最親密的助手,最信賴的僕人。」
她不知不覺帶上了說教的語氣:「當然你得明白原理,更應懂得組織話術。聽到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鄧布利多的高尚使他寧願犧牲鳳凰社乃至他自己也不願動無關人士一根汗毛;他們還動用了麻瓜武器,這可是個奢侈品,我幾乎能猜出誰與誰合謀,但現在大魚尚未出水,魔法國會形勢錯綜復雜,沒有弄清情況前不應有多余動作。預言家日報和約束狼人一為造勢,將局勢攏到對我們有利的一面,二為補缺…」
「這就是你的秘訣嗎?你花言巧語的核心?」貝拉特裡克斯罕見地耐心聽完了慕羽的一長段言語,怨毒,貪婪不停從眼中閃過,最終定格在欲要取而代之的興奮上,「你總讓我想起斯內普,同你一樣巧舌如簧,滿腦子的花花腸子…」
慕羽沒理她,一點點梳理著儀容:「等會仍然要去見福吉,這更將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不得不說我現在有點感謝背後那個人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雜種!」貝拉特裡克斯突然湊近她吼道,又毫無征兆地平靜下去,只余下滿面的陰毒,「但我會取代你,會從你身上榨干所有價值,我才是他最親近的…」
慕羽低下頭,似是隱晦地勾唇笑了笑:「你知道我對此一直拭目以待。」
兩人至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本來也沒有多少可說的。
算著時間眼見著差不多了,慕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渾身上下絲毫看不出一點經過戰鬥的模樣:「走吧,去見部長,」她看貝拉特裡克斯的眼神向來是溫和而又不屑的,永遠都如同評估貨架上的一件貨物,「之後你才能回去盡情表演,哦,對了,順便解掉詛咒。」
「我一直想著將你的頭釘在我家門上那一天。」
不同於上次溫和地回避,慕羽大膽地迎上了她的視線,甚至帶上了幾分挑釁:「你可以試試。」
--------------------
悠于 2024-7-26 17:07
第131章 規則
「她始終不懂規則,」伊凡借著小巴蒂克勞奇的手從一片粉塵中站了起來,一邊整理領帶拍打灰塵一邊彬彬有禮地致謝,「多虧了你救我。」
爆炸後猛烈的余波使得周圍一片狼藉。他們剛剛乘坐的經過特殊改裝的汽車被炸得稀碎,硝煙彌漫的廢墟中零星蠕動著幾具軀體。
不遠處躺著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不同於被爆炸所傷的人,他像是直接從高處被人擊落。
在摔下來前就已經死了。
眼前修羅場般的畫面對他沒有半分觸動,言談間甚至帶著外出郊游般的興致。
「她?」咒語在兩人周圍畫下了透明保護罩,將伊凡拉起來後小巴蒂克勞奇便極盡所能站在保護罩邊緣,既像是嫌棄又像是忌憚,「你對自己同類真是放心。」
他揮舞著魔杖,一根根細線從四面八方聚攏,空中似有無形的力量將它們整合揉搓。
「那個叛徒,卑鄙小人,」隨著他的低聲咒罵,揮魔杖的動作逐漸粗暴起來,「兩面三刀,和她父親一模一樣。」
伊凡負手欣賞著於半空中升騰扭轉的根根絲線,不時低頭擺弄著雙手。空中開始傳來噪音,遠遠地可以看見幾個黑點在靠近。他卻依舊不慌不忙的。
「我們輕易不會動用刺殺這種招數,除非矛盾累積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我不僅幫我的派系爭取到了大多數席位,更讓支持率史無前例翻了一翻,他們不可能動我。至於另一邊,但凡長點腦子就能發現選票和南方不太對勁,他們在等著我出牌,局面目前還沒有將他們逼到翻臉掀桌的地步,否則大家都會一無所有。」
談論復雜鬥爭時他宛如在同人提及親密無間的愛人。
嚴格來說他們也沒共事幾天,可從一開始小巴蒂克勞奇就沒小瞧過伊凡。這個麻瓜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更要命的是他的理論往往是正確的。
但願他的所作所為當真只是為了一個女孩。
「而你卻在等著九州出牌,等著他們率先公開另一個世界,因此竭力拖延議會干涉東方事務…」飛機降落時卷起更加猛烈的塵埃,在重重保護下他們被簇擁著登上了飛機,借著兩人靠近的時刻小巴蒂克勞奇陰惻惻在他耳畔低聲念叨,「麻瓜太弱小了,只能玩這些手段。我能猜到是薇歐拉全因為一個簡單的事實。地上那個人,是一個巫師。偽裝得再像麻瓜我也能看出他是個巫師。她可真奇怪,為了殺你這樣的麻瓜還動用了法力不弱的巫師…」
他還是低估了伊凡的奸猾程度。
「薇歐拉出了名的謹慎。她也不會只對我們動手,英國那邊…」
「不可能有事!」小巴蒂克勞奇衝他低吼了一句,然而不停轉動的眼珠以及陡然加快的步伐都出賣了真實情緒,「你根本想像不了他們的強大。」
每每提到此處他總會帶上幾縷怪異的孺慕,伊凡懶得戳穿他。飛機重新起飛,越過底下烏泱泱喧鬧的人群和閃閃爍爍的紅□□光,一看便能預估這場意外所帶來的影響不小。
地上的人群像螞蟻一般熙熙攘攘朝著同一個方向拼命彙攏,這就更顯得遠處一座灰白建築物的寂寥與遺世獨立。從逐漸拔高的角度看去,那棟建築逐漸濃縮成小小的方塊,之後還拖著細小的灰色尾巴。
那是他們此行原本的目的地。一家兒童療養院。不論是當選前還是當選後,伊凡總會將慈善活動選在這裡進行。
那一條灰色的尾巴是療養院後簡陋的墓地。
他專注凝視著,直到那個小小的方塊縮成細點,還主動側過身將那個方向指給小巴蒂克勞奇看:「那家療養院的墓地是個好地方,我早早和他們打好招呼訂了位,如果我死了直接拉過去,鄰居都是老熟人了。」
這個笑話太冷了,沒人敢搭腔,更何況他像是認真的,說起來頭頭是道。
「總得做這些打算,」他自顧自地低笑出聲,「前幾任裡挨子兒的不少。腦袋開花時可想不了這些。」
重重高樓遮住了那個灰白的細點,將同樣陰郁的天空分裂成無數細碎小塊。
今天對很多人來說都極其糟糕。於康奈利福吉而言尤甚。
鄧布利多公然當著魔法部和威森加摩將他視作空氣,時刻提醒著他這個部長的無用。偏偏之後又是緊鄰魔法部的好幾條街區發生爆炸,疑似麻瓜攻擊。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媒體,部裡越發尖銳的問話擔憂搞得他心力交瘁。
當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被魔杖指著腦袋時他只覺得自己完了。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還有那個女孩,他一直覺得那不過是一個普通學生…
盡管萬般不願意承認,他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鄧布利多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求求你們,發發慈悲,求你們。」
福吉所在的位置正好完全沐浴在最後一縷夕陽下,他全身卻如同被浸泡在冰水中一樣止不住地發抖。
慕羽無聊地看著眼前這位在平日風光無限的部長。她見過太多人恐懼的樣子,以至於她已經厭煩了單純的恐懼。福吉不像阿維德斯,他既沒有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更沒有別具一格的人格魅力。
一個平庸的政客。但正是這樣一個平庸不起眼的政客在合適的位置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她拉住了對鑽心咒極為熱衷,受傷之下仍然躍躍欲試的貝拉特裡克斯:「不不不,別這樣,我們至少得給予部長起碼的尊重。」
顯然這番話沒有安慰到福吉,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相比萊斯特蘭奇的鑽心咒,他更害怕眼前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女孩。
「沒有人想要殺你,」慕羽溫和的語氣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我們是來談一筆交易的。」
食死徒能和他有什麼交易。他們所圖的無非就是魔法部。康奈利起先是後悔,後悔他輕視了鄧布利多的話,緊接著便是恐懼,那個人已經回來了,他作為魔法部部長甚至連他多久回來的都不知道,如果一旦這個消息被公諸於眾….
他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如何團結眾人抗衡,而是….他的位子要保不住了。
恐懼過後便是對鄧布利多無盡的怨恨。他寧願花費精力去組建那個可笑的鳳凰社也不願意向好好對魔法部說清楚。
以至於他現在不得不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可怕的….
「我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康奈利福吉,你想做永遠的部長嗎?」
福吉又抖了一下。慕羽沒有錯過在說到永遠的部長時他的指甲狠狠抓著光滑的地板。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福吉仍然作出那副害怕軟弱的樣子,但慕羽卻總感覺他在裝傻。
真的很有趣,她一直以為這個上任初期連最基本的決策都要請教鄧布利多的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空心草包,現在卻發現這個草包內裡還是實心的。
「合作,」慕羽不想再和這樣的政客繼續兜圈子,她清楚他們的手段,他們總有方法能夠將人繼續拖下去。她沒有理會福吉難以置信的眼神,「你想保住你的位子,獲得和鄧布利多一樣的地位和榮譽,我們願意給你這個機會,否則現在坐在這裡的只有被施了奪魂咒的康奈利福吉。」
她繼續壓制著躁動不安的貝拉特裡克斯,繼續向他解釋:「今天的事情,不是我們做的。你知道我們的手段和風格…是麻瓜。麻瓜發現了不對勁,我們的世界不再像想像中的那麼隱秘。他們決定要踐踏我們,征服我們,你看見了他們武器的威力。」
福吉信與不信其實不那麼重要。
「我們都是為了巫師界。巫師受夠了躲躲藏藏,魔法始終都要浮出水面。你是想繼續在這個位子上碌碌無為,還是想成為新時代的第一任部長,到時候你得到的不止是巫師的尊敬….」
康奈利福吉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每一句話都讓他的心跳加重一拍,同樣每一句話都超過了他如今的認知範圍,他唯一能總結出的便是黑魔頭已經變了,他不滿足於清理非純血巫師,他開始向著格林德沃轉化,甚至只會比格林德沃更加可怕。
「保密法….」他剛剛吐出這個詞便再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他是瘋了才會向這個人提及什麼法律。
他忽然明白了今天這個怪胎在魔法部說的每一個字都另有深意。
「挪威的傳言有一部分是真的,」慕羽享受著他的煎熬。這是她最擅長且樂在其中的事,「如果你拒絕合作那麼很遺憾,部長先生。用十三年前的方式掌控魔法部並不費力。一個被施了奪魂咒的傀儡會更加忠實地執行命令,至於你,那時候恐怕也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說前半句讓康奈利福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麼後半句直接拖走了他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如若挪威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
一旁萊斯特蘭奇的陰笑更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他不想死。他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了,之前兩任部長遠比他有能力都擋不住黑魔頭,從魔法部最底層一路爬到現在他不是為了像鳳凰社成員一樣去英勇就義。尤其是他越發眼饞鄧布利多的成就。
康奈利福吉的腦子從沒有這樣快速地運轉過。現在他能抓住的唯有一個部長的位子,永遠的部長,新時代….實在太有誘惑了。黑魔頭必須要一個傀儡,這個傀儡早晚都會有其他人,那為什麼不能是他?早晚都會有人享受到狐假虎威的好處,為什麼他不能成為這個人?
他可以不用管他們和鄧布利多的爭鬥,只需要安安心心做永遠的部長便好。
何況….他是被逼的,即使最後黑魔頭倒台他也有充分的理由。這是康奈利福吉最後的自我安慰。
還沒等牆上的秒針走過一圈,他已然做出了決定。
權欲的膨脹不會因為自欺欺人的遮掩而停止。
他閉了閉眼,像是在飽受煎熬後才作出了最終的決定:「我,我答應。」
慕羽卻敢打賭他思考的時間不超過三十秒。世界上最無趣的事情之一便是看著一個政客表演。
她對著貝拉特裡克斯揚了揚下巴,後者雖然不甘願被如此驅使卻好歹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不用說她也樂於折磨羞辱魔法部部長。她強拖著福吉跪在慕羽面前,其實不用如此康奈利福吉便早已癱軟在地上了。
福吉死命盯著地板,不願抬頭看那個怪胎一眼。如果波特說的是真的,萊斯特蘭奇又如此聽她差遣….
他對鄧布利多怨念越發深重,如果當時明確提醒他這個女孩絕對有問題,又何至於到今天這個局面。
慕羽拿著魔杖站在中間輕聲念出咒語,在念動過程中兩人腳下騰起一道耀眼的光華。
對福吉這種人攝神取念都是浪費。
「康奈利福吉,你願意完全依照我們的指示合作,完全遵循我們的意願操控魔法部嗎?」
「我願意。」福吉艱難地回答。
一條金色鎖鏈從魔杖中噴出懸停在半空。
她不可能去用不可牢破咒,實在不值得。
「你能保證在任何情況下不將我們的合作關系透露給鄧布利多,或者任何與我們作對的人,以及魔法部任何官員,除非經過了允許。」
「我願意。」這次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一條更閃亮的鏈子纏繞住之前的鎖鏈上。
「你能保證永不退縮,不因任何借口或者手段辭職嗎?」
他帶著顫音說:「我願意。」
好像這幾個音節燙嘴一樣。
第三條鎖鏈噴湧而出。三條金鏈在空中擰成了一股繩索迸射出熾烈的光芒,過了幾秒才緩慢地消散。
慕羽將他拉了起來。少女甜美的微笑在他看來與惡魔無異。
「合作愉快。」
她們直接在他的客廳裡幻影移行了。在她們消失的時候康奈利福吉就癱在了地板上,明明太陽都落下了,他卻感覺客廳過於熱了。
心中一直原本已經萌芽的渴望也在沉沉夜色下瘋狂生長著。
--------------------
第132章 學校
接近霍格莫德時便不再方便幻影移行了。慕羽在羊腸小道上疾走著,直到眼見還有幾十米便要進村才停下嘆息了一聲:「你好像不該走這個方向。」
「連鑽心咒都不用…」
貝拉特裡克斯先是落後了幾步,又不甘心走在她後面,緊趕慢趕了幾步強行和她並排而行。
當意識到自己竟然正在向這個雜種請教時她及時收住了話頭。
「鑽心咒也許能讓福吉痛苦一段時間,讓他迫於恐懼為我們驅使。但這些都不足以徹底掌控他,有一件事能讓福吉真正痛苦,又刺激著他的渴望,」慕羽沒怎麼顧忌她的感受,反而停下來駐足望著遠方矗立在山巔華燈點點的城堡,「仔細想想,這是什麼?」
這時候最理想的做法是不理會她的提問揚長而去,臨走前最好極盡所能將她再次羞辱一番。
可是貝拉特裡克斯做不到。慕羽太像是在炫耀了,讓人極恨之余又無力可使。無論是無視或者辱罵,似乎都是另一種形式的認輸。
這個怪胎。
慕羽像是感覺不到她情緒上的起伏似的,還友善地提醒:「他的極度渴求,鄧布利多卻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偏偏還萬般推辭。」她始終仰望著那座在山巔屹立不倒的城堡,初入學時感其巍峨不可侵犯,如今不一樣了。
最後一抹晚霞在山尖如一條絲帶般飄遠。
「是權力。康奈利福吉想擺脫鄧布利多做永遠的部長。」這句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看,當冷靜下來後思考這些東西也不是那麼難,」城堡中越發熾烈的燈火使得她著了迷,火焰的陰翳落在眼瞳中肆意跳動,「我倒希望一個咒語就能一勞永逸。」
身邊人應該是想拔出魔杖的,慕羽清楚如若可以選擇貝拉特裡克斯寧可給她來個一勞永逸的鑽心剜骨。
她不僅對此不在意,還主動地在這樣的恨意與不甘之上肆意點火:「你該回去了,不然詛咒就真的解不了了。」
不說還好,一說體內被強行壓制的詛咒似乎又在蠢蠢欲動,提醒著貝拉特裡克斯她竟然被一個雜種救了。
「你不回去?就這麼願意回到城堡在鄧布利多監管下寫那些可笑的作業?同肮髒的泥巴種,純血叛徒打成一堆?」
事實證明她不該自取其辱的。在怪胎面前說任何話都必須斟酌再斟酌。
慕羽玩著魔杖,似是在想著措辭,遲疑了一會才看向貝拉特裡克斯。
「我們都有要做的事,」那雙眼睛雖正視著人,卻不見人的倒影,「可我總是要回家的。」
他們太像了。
有一瞬間慕羽以為貝拉特裡克斯要拔出魔杖,卻不知是急著要解掉詛咒還是別的原因,總之她僅僅只是極其不自然地,遮掩一般攏了攏衣袍,再不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在夜色下化成一縷輕薄的黑霧向遠處飄去。
城堡中的燈火更盛了,璀璨的光芒使得她沒有多余的精力關心別人的想法,只得沿著越來越崎嶇的道路向光的源頭走去。
影子投射在曲折的小道上,像是一片陰雲逐漸籠上山頂的光輝。
回到霍格沃茨時晚餐已經接近尾聲。當她走進禮堂時連最後的刀叉聲響也戛然而止。
每個人都在看她,和魔法部裡的情形一模一樣,好奇,畏懼,警惕,憐惜混在一起沉甸甸落在她身上。她從未在學校中獲得那麼多關注。
同樣地,這些統統都不能影響到她。堆疊在身上的情緒搖晃不了沉穩的步伐。
教師席有了變動。烏姆裡奇那團令人惡心的粉毛實在太有辨識度了,而斯內普原本的座位則被一個胖乎乎海像一般的禿頂老人取代。
而席上不管是其他教師也好,還是幾所學校的校長,都沒看她,仿佛進來的僅僅是一團空氣。
慕羽挑了斯萊特林長桌邊的一個空位坐下。直到她坐下後從仿佛摁到了什麼機關,四周開始湧起嗡嗡討論。
阿斯托利亞幾乎是本能地想往姐姐懷裡縮,卻在半道上改變了想法。轉用雙手抓住桌子邊緣,若無其事地坐在那。
達芙妮倒是不同了,在她走過來時只迅速抬眼瞥了一眼後便同她再無交集。
沈棲桐不知為什麼到了格蘭芬多的長桌旁,同菲爾加西亞坐在了一起。
沒想到離開不過幾天,學校變化倒是多。
一聲脆響打斷了此起彼伏的討論。鄧布利多站起來用勺子敲了敲杯沿。哪怕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尤其是今天魔法部附近還發生了那樣大的事,鄧布利多身為校長的威信似乎仍然牢牢保護著這座學校。
「今晚我要宣布兩件事。第一件是經過商討,爭霸賽決賽將如期進行。我希望每一位勇士都能排除干擾,做好充分准備迎接最後一場挑戰。」
講話時他雖是平等地掃視著每個人,但目光卻重點在格蘭芬多的長桌上逡巡。
「第二件事,是教師位置臨時的變動。斯內普教授請假去尋找一味珍奇草藥,在他離開這段時間,魔藥學暫由斯拉格霍恩教授執教。」
那個長得像海像般的老人站了起來,幾張長桌零零散散地響起掌聲。
斯拉格霍恩…慕羽立刻想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鄧布利多將五十年前的老教授請了回來…
「而黑魔法防御課,十分不幸,由於身體原因,穆迪教授無法繼續勝任這一職位,因此我很高興介紹烏姆裡奇教授,我們的黑魔法防御術新老師。」
他看上去可一點也不高興,烏姆裡奇站起來接受歡迎的時間極短,幾乎是才站起來鄧布利多便繼續說道:「霍格沃茨始終是霍格沃茨,是我們共同學習生活的家,不會因謎團謠言而動搖,更不會因陰雲而委頓…」
他提也沒提第二個項目的意外。
「咳咳。」
當矯揉造作的咳嗽聲響起時不管底下人如何想鄧布利多,都一連不可置信地看向烏姆裡奇,還從沒有一個老師能如此直白地打斷鄧布利多的講話。
更讓人意外的是這次一直謙遜極有涵養的鄧布利多這次沒有相讓。
「混雜斑駁的消息誘使人做出容易卻不正確的選擇。霍格沃茨不僅將教會你們魔法,更將教導你們如何做出正確的選擇…」
「謝謝你,校長,謝謝你說了這麼熱情的歡迎辭。」鄧布利多的無視讓烏姆裡奇難堪了一陣,底下慕羽的注視又讓她情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她可是見識過這個女孩的手段。因此她不得不趁著鄧布利多講話的間隙急急打斷。
鄧布利多沒有坐下,雖沒再說下去,但光是那麼靜靜看著她便足以讓她冒出一身冷汗,使得人又羞又怒。
魔法部和鄧布利多的僵持似乎終於波及到了學校。
慕羽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桌面。烏姆裡奇迅速逡了她一眼,終於羞惱、恐懼逼使她頂著鄧布利多無形的壓力說了下去:「嗯,我必須說,能回到霍格沃茨真是太好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假得讓人作嘔,「看到這些愉快的小臉蛋朝上望著我,真是太好了!」
「最近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使得魔法部非常擔憂你們這群小孩子的安全,」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憂心地皺著眉,使那張臉更像一張緊皺的蟾蜍皮,「思想是魔法的核心,而正確的思想才是施展魔法的基石…」
這不太像烏姆裡奇會說的,鄧布利多第一時間將注意力投射在慕羽身上。
烏姆裡奇還操著那副甜得讓人發膩的腔調:「我知道你們的小腦瓜對絢爛繽紛的咒語充滿了期待。但在接下來我們即將共度的時光中,我們將以絕對安全的形式探索思想的奧妙,理解什麼是正確,什麼是錯誤,什麼是道理,什麼是異端。積極,樂觀,誠實等等美好的品質將取代消極,悲觀,虛偽,凝成閃亮的結晶,同你們手中一根根可愛的魔杖擦出亮麗的花火。我們將攜手共建巫師界美好的明天,築造我們共有的家園。」
教師席上大部分教授的臉色都變了。從烏姆裡奇講話開始麥格教授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寧岳看向慕羽的神色遠不如鄧布利多般含蓄,簡直猶如針扎般實質。
烏姆裡奇的嗓音太甜了,對高年級學生來說膩得發慌,然而對剛入學也才幾個月的一年級學生卻還算新鮮。
他們還小,對思想認知尚且懵懵懂懂,只知道這似乎是一個新奇的,好像同魔法一般好玩的玩意兒。
「我保證這趟旅途不會讓你們失望,沿途上的精彩絕不會辜負你們頭腦中的想像,現在告訴我,你們准備好開啟這趟奇妙的行程了嗎?」
寧岳幾次欲要起身打斷,似乎又因為什麼強忍了下去。凱瑟琳瓊斯只看著鄧布利多,而卡卡洛夫低著頭,仿佛桌上盤子裡有金子一樣。
鄧布利多率先鼓起了掌,緊隨其後的才是禮堂裡斷續不整齊的掌聲,一年級學生那邊是掌聲最激烈的地方。在他們眼中無非又來了一個新奇的黑魔法防御老師。
見鄧布利多鼓起了掌,慕羽頓了頓才笑著拍了兩下巴掌。很少有人發現在看到慕羽的笑容後烏姆裡奇隱秘地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珠。
看似場面熱烈,鮮花著錦,卻總像是強行拼接的拼圖,脆弱得輕輕一碰便能散架。
「姐姐。」阿斯托利亞不由自主往達芙妮身邊挪了挪,低低地叫了一聲。
四周的人好像都不能信任,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姐姐。
「不要怕,利亞,」達芙妮溫柔地將妹妹往懷裡帶了帶,為她擋住了些許不真實的喧囂,目光正好與沈棲桐相彙,「都會過去的。」
她一只手牢牢攬住阿斯托利亞,將她穩穩護著,另一只手卻在桌下攥成了一團。
「我不怕,」阿斯托利亞將她的手拿開,拒絕了她的維護,「我只是看看,看看你在不在。」
慕羽自然不會再在學校留宿。晚餐結束後她光明正大地直接從禮堂大門離開。沒有人阻攔,這個時候鄧布利多不會輕易阻止,其余人沒有立場阻止。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從燈火通明的大堂重新融入如墨的黑暗。
有人看著看著不知為何打了個哆嗦,很快人群學會了裝傻,低著頭不再關注徑直消失在大門邊的影子。
在走回寢室的路上阿斯托利亞一直牽著達芙妮的手,不曾松開:「西奧多沒來。」
再是強裝勇敢小女孩的聲音都在發顫。
「我知道,」達芙妮握緊了妹妹,幾天內她像是成長了許多。見阿斯托利亞止不住地向門邊回望,便輕輕將她身子扳回來,「不要看,利亞。好好睡覺,明天還有黑魔法防御課。」
她的言語總能在第一時間安撫住阿斯托利亞。
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相隔極遠,在一樓兩個學院便分開了。即將步入陰冷的地下室前阿斯托利亞再仰頭看了一眼城堡內一層層變幻旋轉的樓梯。
樓梯間因燭火跳躍而生的暖光竟然和地下室中湖水隱約的幽光相合得如此融洽。
之前她竟從未發現過。
回去的時候都已經是深夜了。這座位於倫敦荒郊野嶺的房子不論白天黑夜都是死寂沒有絲毫亮光的。
今晚慕羽回去時卻看見門口大概幾十年沒用過的燈亮了。燈是被人用魔法點亮的,幽幽綠光在夜色中泛著淺淺波紋,極似飛舞撲騰的螢火蟲。
她在門廊下站了片刻才嫻熟地開門走了進去。
當她關上門時檐下幾盞幽幽跳動的綠燈才倏地滅掉。
客廳也不復先前的黑暗,破天荒地點上了幾盞燭火,照得一面牆血紅。納吉尼正舒服地蜷在爐火邊。
他坐在壁爐旁閱讀。當他安靜閱讀時是和暴戾殘忍絕緣的,血腥更是同他毫不相干。火燭甚至還為他鑲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金邊。
慕羽先是站在幾尺遠的地方駐足欣賞了一會,也不知是在欣賞燭火跳動的紋路還是在琢磨納吉尼盤復的尾巴。之後不消他有多余的表示便主動走過去靠在了他懷裡。
才靠過去裡德爾便一手將她攬緊了。在這方面他們已經形成了無言的默契。
「預言家日報送來了將要發表的文章。」他將下巴抵在她肩上,示意她看向手裡的東西。
其實不消說慕羽便清楚這篇文章講的是什麼。加粗的標題實在難以讓人忽略。
神靈---存在還是傳說?
她粗略地掃了過去,預言家日報將要刊登什麼她心裡有數。這篇文章看似井井有條,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證據,然而她知道,這些證據幾乎是胡編亂造。
然而又有多少人會去追尋證據的真偽?
他心情應當極好,一點也不為今天發生的刺殺而惱怒,也不知貝拉特裡克斯是怎麼同他說的:「東方快要公布了…」
慕羽只感覺耳垂處一片冰涼,像是納吉尼盤在了上面,一點點在上吐著信子。他在不斷抱緊她,仿佛這樣便能汲取到一些溫暖。
「挪威正在雪山山頂建造宮殿。」
他極度的喜悅如同跳躍的燭火般捉摸不定,慕羽卻總是能捕捉到其中軌跡。
--------------------
第133章 改變
「大理石為基,挪威靈石礦中靈石做墜,每一塊石頭,每一份裝飾都被嵌入了魔法,」他的喜悅向來由戰利品帶來,挪威宮殿的藍圖於他而言無非是一件唾手可得的戰利品,「這是北歐獻給神的厚禮。」
他似乎仍然如同三年前一般,將一件件從別處掠奪而來的「禮物」倒在她面前等著回應。
又仿佛有什麼悄然發生了變質。
慕羽專注地盯著牆上兩道重疊交替的影子,順從地任由他擺布。燭光稍一跳動,影子便也隨之緩緩搖曳。她追尋著光影挪移的痕跡,對這副身體倒不那麼在乎了。
這個時候就連燭火中也沒有野心與利益燃燒的余地。
他們學會了如何在特定節點短暫地偃旗息鼓,暫時構築出一個姑且名為家的幻境。
「我還以為會晚上一會,」虛虛實實的光影難於滿足她,幾次欲動又止無一不顯出至少今晚他無意重拾先前的荒唐。她略微無聊地轉而描繪他的臉龐,「我以為他們都會再等等。」
那片冰涼移了移,她幾乎錯認為納吉尼纏上來了,順勢一滑又被牢牢摟住了。
「很顯然,他們都想玩些花招,」隱藏得極好的掛墜被他扒出來把玩,鏈條不停摩挲著她的脖頸,「通過你建的那個陣法,東方送來了一封信。」
他不由分說將一張紙塞進了她手裡,明顯是想讓她念出來。
慕羽不相信他一點也不理解信上的內容,因此根本不會順從他的意思。借著燭光她默默地開始讀信。
這封信絕非出自沈儀或沈續之手。文字粗糙,充斥著語病錯字,好幾處本應是字符的地方被奇怪歪扭的符號代替。
她讀得很慢,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研究。裡德爾察覺到自己總會不自覺追尋她的視線,她每在一個字上多停頓一秒,湧生的暴躁便更盛一分。
燭火燃得太旺了。
他不再把玩掛墜盒,轉而環緊了懷中的人。這是他獨有的對抗方式—不懈地求證著她的存在。
「北方久攻不下,他們決定暫時以河為界,向全世界公開宣布我們這個世界的存在,」慕羽隨意將一行指給他看,與其說是指,不如說倏忽晃了一下便迅速拿開,「瘋子,三月他們便要承認魔法,神靈的存在了。」
看樣子他應該早已知曉,慕羽終於知道他若有若無的狂喜來源於何方。
她沒有停,始終凝望著火苗在他的眼瞳中跳動,逐漸與紅眸中的瘋狂融為一體:「通篇都是贊美。他們篤信神靈能閱讀他們的文字便是無上的榮幸,狂熱贊頌著昆侖山巔正在改修的宮殿,禱告著神繼續賜予他們力量,普照他們的前路。」
信紙被扔在燭火上燃燒,當脆弱的紙張逐漸在火焰中蜷成一團時她才低低笑出了聲。
學校教導著人何為正確,一遍遍著人臨摹紀律與規範,高山巔上卻在起建宮殿,靈石作砌白玉為基,構築出奉給神的厚禮。
不消說裡德爾也能看穿她的心思,將她再往裡拉了拉。
「福吉今天來見了我,而我們大洋對岸那位自作聰明的朋友居然一口氣干出了兩件大事,」他開始親吻她的頭發,言語間噴薄而出的暴戾與溫柔綿密的吻形成鮮明對比,「精彩才剛剛開始,羽。」
無論是挑撥離間還是刺殺那個麻瓜,乃至小巴蒂克勞奇,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那條昔日的喪家之犬,匍匐在他腳下的忠僕,竟然妄想將慕羽從他身邊奪走。
唯有他擁有掐斷這株鮮花的資格。
應景般地,大門被篤篤叩響,他繼續抱著慕羽,帶上了幾許自得:「客人到了,也是你的熟人。」
難怪他今天那麼克制。
慕羽百無聊賴地托腮看了眼大門,又開始試圖掰開他的手:「我大概知道是誰。」
正門自動徐徐打開,從開啟的那刻裡德爾便放開了她,重新變得可怖且不好接近。慕羽不以為意,細細整理著皺得不成樣的衣袍。
大敞的門扉越是高大,越顯出站立於中間的身影有多麼渺小。
從黑暗中只能隱隱綽綽透出一道搖搖晃晃、削瘦的輪廓,當他逐漸走入光影範圍時才顯出真人模樣。
盡管有所預料,慕羽也驚訝於會同西奧多諾特在這種場合下見面。
他更瘦了,仿佛走幾步路都會被風吹倒,站得卻又穩,極有分寸地在幾尺距離開外就停下了。
他低垂著頭,沒有看慕羽,沒有看任何人。
「西奧多,歡迎,」湯姆裡德爾隨意張開雙臂做出歡迎的姿勢,圓滑慵懶的腔調中同樣沒有多少感情,「西奧多展現出了他那廢物父親沒有的勇氣,難得彰顯了身為純血該有的氣概,因此我決定獎勵他一項榮譽。」
他說得一點也不像是要給人榮譽。
慕羽瞥了西奧多諾特一眼,短暫的視線停留並沒改變他什麼。他沉默著,像是化為了一尊石像。
「榮譽…」地上納吉尼開始游動,發出嘶嘶叫聲,他要出門了,並且這次不會帶上她。慕羽反復咀嚼著這個詞,「的確是榮譽。」
「明天你就能看見這份驚喜…」
他像是在解釋,根本不符合他的風格。不過慕羽也不會干等著由他施舍的解釋。
「精彩才剛剛開始,」她盯著將頭垂得越來越低的西奧多,卻不完全在對著他說話,「我沒想到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西奧多。」
她一步步踏上樓梯,斜倚在了欄杆上,一時分不清晚風與她的聲音哪一個更加柔和:「黑魔法防御課來了新老師,明天是她的第一節 課,別遲到了。」
標榜全新一天到來的不是烏姆裡奇的黑魔法防御課。
是哭聲。
從早餐開始天空便陰沉沉一片,濃雲壓在天花板上,似乎一不小心便能將其壓垮。
哭聲就是在濃雲翻滾、處處昭示不詳的早晨爆發。
起先很低,像一只幽靈在赫奇帕奇長桌上徘徊,之後越來越高昂,凄涼到其他學院也難以忽視,在整個禮堂中譜出哀歌。
是蘇珊博恩斯。這個一直以來為人善良安靜靦腆的女孩第一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嚎啕大哭。
響亮的哭泣沒有持續多久,逐漸斷續了起來,壓縮成細碎的嗚咽抽泣。
教師席上空無一人,更顯禮堂空洞。
喧鬧的禮堂難得寂靜,有一點聲音也是偶爾刀叉碗盤撞擊發出的脆響。很少有人在這樣的氛圍下還能吃東西。
慕羽攪動著碗裡的南瓜粥,碗下壓著最新一期的預言家日報。看上去她似乎同樣在因剛發布的新聞感傷。實際上她的注意力從來不在文字上。
預言家日報花大量篇幅報道了昨天魔法部附近發生的事,僅用兩行字羅列出受害巫師名單,阿米莉婭伯恩斯這個名字赫然在列。
冰冷毫無感情的黑色字母無疑是對蘇珊最強烈的刺激。
這篇新聞像是早就寫好了底稿,寧肯濃墨重彩地描寫魔法部部長福吉宣布如何應對「麻瓜異常活動」,其中便包括立即任命烏姆裡奇為霍格沃茨高級督察官。
即使這樣滿篇文墨都不願在受害者身上浪費一個字。
直到這時遠離風暴中心的霍格沃茨才終於感受到了一點衝擊的威力,身處其中的人才真正意識到外面並不是如城堡裡一般的世外桃源。
可惜這麼多年下來鄧布利多將這方天地保護得太好了。
好幾道視線落在了她身上,憤怒、隱忍、算計,她統統不以為意,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粥。
「預言家日報怎麼能…」阿斯托利亞嘟囔了一聲,還沒等說完達芙妮便使勁捏了捏她,示意閉嘴。
這個舉動有些多余了。先是一道亮眼的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一聲驚雷掩下所有細碎的聲響。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頂著電閃雷鳴搖搖晃晃走進來,像是剛從土裡爬出來一樣。
是西奧多諾特。
不知道這一晚他是怎麼過的,短短幾步路都走得十分踉蹌,幾乎是以飄的方式滑到了斯萊特林的長桌前。
諾特在學校本身便和隱形人沒多少差別,他的出現沒有引起多少關注,畢竟大部分人仍然沉浸在蘇珊博恩斯的哀傷中。然而諾特的到來卻第一次收獲了整個斯萊特林的注目禮。
好奇、恐懼、嫉妒、憧憬,一張桌子都快盛不下如此多的情緒了。
再是懵懂他們也該隱約明白,有一個同伴已經做出了選擇。
看見西奧多諾特時德拉科馬爾福一臉興奮,差一點就站起來了。還沒等他開口慕羽便截斷了他,主動問候西奧多:「你來晚了,西奧多,不過還剩點南瓜粥。」
做了快四年的同學,她還從沒主動向他說過那麼長一段客套話。
她跟昨晚是不同的。昨晚她周身似乎暈染了燭火的溫度與光亮,不再那麼遙遠飄渺。然而今天早上回到學校後那支跳躍的火燭再次溶成了一灘冷泉。
水光瀲灩,可也深不見底。
「謝謝,我不餓。」
他仍然低著頭望著橡木桌上的花紋不肯正面看她。
慕羽不在乎他的疏離,推開面前的粥第一個站起來:「那就好,」她走到他身邊在
全新的課表上點了點,「不然第一堂黑魔法防御課可不是那麼好熬。」
事實上烏姆裡奇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堂課有多麼難熬。
他們走進黑魔法防御教室時烏姆裡奇已經坐在講台後面了,仍然穿著粉紅開襟毛衣,戴著和年齡極不匹配的黑色蝴蝶結,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
驟然得到權力總是能讓人無端興奮。
「同學們,早上好!」連慣例的問候都是如此熱情洋溢。
幾個人隨意糊弄了一聲以作回應。
「嘖嘖,這可不行,」她矯揉造作地搖了搖頭,「我希望你們這樣回答,早上好,烏姆裡奇教授。」
「早上好,烏姆裡奇教授。」其余人只得異口同聲回答。
「這就對了,」烏姆裡奇聲音仍然十分膩味,「這並不太難,是不是?請收起魔杖,拿出羽毛筆。」
等到所有人依言照做後她才抽出一根短得出奇的魔杖,在黑板上使勁一敲顯出大字:
Rightness
「同學們,你們這門課的教學一直是斷斷續續的,不成系統,是不是?」烏姆裡奇轉身面對眾人,兩手十指交叉,端端正正放在胸前,時不時就看坐在角落的慕羽一眼,「教師不斷更換,其中許多人似乎並沒有遵照魔法部批准的課程標准授課,更不曾觸碰到這門課的核心。」
「這些問題即將得到改正。我們的第一節 課便是黑魔法防御術,乃至整個魔法的核心,」那根短到極致的魔杖再次重重敲了一下黑板,那個單詞變得更亮了,「正確。」
就算在講課她也竭力模仿著小女孩甜膩的腔調:「為什麼你們不拿出羽毛筆,將這個詞語先抄寫三十遍?抄完之後我們將進入下一步流程。」
教室裡一時間只聽得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字的沙沙聲。慕羽望了望黑板上閃閃發亮的詞語,轉了轉手中的筆後才拿出厚重的書本閱讀。
她不需要一遍遍臨摹正確。正確在她眼中比玩笑還要滑稽。
達芙妮朝後看了看,落筆的動作便相比其余人慢了半拍。在她眼中慕羽同眾人一樣安安靜靜地伏案抄寫。可她已經不願相信看見的東西了。
就是這麼短暫的遲疑就讓烏姆裡奇湊到了她面前,臉上堆積出古怪惡心的笑容:「有什麼問題嗎,親愛的?」
達芙妮用手碰了碰羽毛筆,似乎連拿起筆都成了一個難題。
烏姆裡奇的影子壓在課桌前,將光線都遮擋了。
她一連深呼吸了好幾下,仿佛拼命想從空隙中攫取點空氣。
「教授…」
她剛開口教室門便被砰地推開,一片陰暗中沈棲桐火紅的披風就是最靚麗的顏色。這道火紅就這麼大咧咧長驅直入,如一柄利劍嘩啦一聲割裂烏姆裡奇刻意營造的壓抑。
沈棲桐沒給烏姆裡奇丁點臉面,不拿自己當外人般徑直走進了教室坐在了後排:「您不介意我們來旁聽一下,感受霍格沃茨的教學吧,教授?」
她身後跟著菲爾加西亞,比較而言菲爾加西亞比她禮貌一些,朝著烏姆裡奇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不過到底有多真誠只有見仁見智了。
烏姆裡奇的臉像是一塊半融化的畸形方糖。
「旁聽必須提交批准,沈小姐,菲爾加西亞先生,」她很快調整過來,轉而露出一副得意洋洋享受的表情,「你們雖然是勇士,可同樣是客人。而我既是教授,卻同時也是霍格沃茨高級督察官,沒有我的批准,你們沒有資格闖進我的課堂。」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沈棲桐便嗤地笑出聲,這一聲嗤笑於烏姆裡奇而言無疑是公開處刑:「批准?您還不是校長呢,女士,最好悠著點,別那麼急。太急容易閃著腰。」
她不曾正眼看烏姆裡奇,反而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慕羽身上。明面上她說到校長下了烏姆裡奇的面子,實際她的目標根本不在一個跳梁小醜身上。
校長兩個字是烏姆裡奇的逆鱗,她幾乎忍不住要發作,可一瞥見慕羽又一次輕輕敲了敲桌面,昔日火焰燎身的恐懼再次卷土而來。
她不得不壓下所有怒火繼續轉向達芙妮,努力忽視沈棲桐的挑釁:「你還有問題?」
從沈棲桐他們進來起達芙妮便鎮定了許多,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也沒有退縮的必要:「是的,教授。您沒有提到如何使用防御性魔咒。」
沙沙抄寫的聲音停了一陣,諸如潘西這樣的女生像是見了鬼般看向達芙妮,又重新投入了抄寫。
烏姆裡奇對現狀很滿意,揚起眉毛操著那口嗲嗲的聲調問:「你叫什麼名字?」
「達芙妮格林格拉斯。」
「好吧,格林格拉斯小姐,你似乎對我昨天的話理解得還不夠深刻。思想的正確性是魔法的根基,第一節 課我正在教你們何為正確。」
達芙妮甕動了嘴唇,不等回應沈棲桐便默契地給烏姆裡奇添堵,隨手抽開達芙妮桌上的羊皮紙在手中揚了揚:「是嗎?靠抄寫便能樹立正確的思想?我真為霍格沃茨擔憂啊,竟然還在延續東方百年前就廢除的教學方式。」
「課堂紀律!」烏姆裡奇站回講台,以最惡心的得意神情看著沈棲桐,「即使前來旁聽也要遵循我的紀律,沈小姐。你竟然絲毫不顧自身學院的臉面…」
「比起丟昆侖臉面,」沈棲桐慢悠悠打斷她,意有所指,「我倒更驚訝有人深得東方糟粕精髓,還將其帶到了外面…」
「我們從五歲起便必須開始磨練道心,至今磨練塑造道心都是昆侖新生必不可少的一環,道心,在某種程度上便是思想的正確性,棲桐,你大概忘了,」慕羽一如既往地柔和,好像前幾天沈棲桐根本沒扇她那幾個巴掌,「爺爺當初教導你,也沒少讓你抄心經。」
雖然從第二場項目後等同於和慕羽撕破臉,可是沈棲桐萬沒想到她竟然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你怎麼敢…」
菲爾加西亞拉了她一把,她也自覺慕羽在激怒人。這當是她慣用的手段了。
「慕小姐十一歲便來霍格沃茨,倒是對東方學校一清二楚。」菲爾加西亞從不會讓人不適,卻如同夾了冰霜的春風,讓人如鯁在喉。
慕羽忽視了菲爾加西亞的話中話,對烏姆裡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對不起教授,可我覺得有必要糾正一點小小的文化誤解。您繼續。」
「下課來我辦公室,格林格拉斯小姐,我們可以好好談論下你的疑問,」烏姆裡奇像是唱歌般說道,「抄完的同學,翻開新發的教科書,《魔法防御理論》,讀一讀第一章,讀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
沒人相信她這副樣子真的是要和達芙妮認真探討問題,在聽到烏姆裡奇的通知時達芙妮臉色刷一下白了,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去。
她越是難受,烏姆裡奇便越是興奮且能從她的痛苦中汲取無限樂趣。
「我雖然不是校長,但作為教授卻能和任何一個學生交談,沈小姐,」她頭頂的黑天鵝絨蝴蝶結像是一只晃動的蒼蠅,「還有,身為教授,我有權拒絕旁聽生的加入。下不為例,兩位先生小姐。」
雖然交談不被允許,但也免不了眾人私下裡的眉來眼去。
哪怕遲鈍如克拉布高爾,也能感受到霍格沃茨正在發生改變。
學校正變得不像學校了。
--------------------
第134章 正確
中午時禮堂正廳原本光潔的牆上毫無征兆地掛上了一張新型巨大的告示。新告示上印著大黑體字,底下有一個很正式的印章,旁邊是工整的花體簽名。
霍格沃茨高級督察官教育令。
費爾奇還在忘我又艱難地盯著釘子,對逐漸聚攏的人群視若無睹。這大概是他自從在霍格沃茨工作以來最為享受的差事。
圍聚而來的人不是為了研讀所謂教育令,更不是來看他釘釘子。
烏姆裡奇的粉色開襟毛衣太顯眼,和麥格教授站在一起根本不搭,她還比麥格教授矮上一頭,更像一只粉色青蛙了。
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又上了一個台階,直到足夠俯視被氣得面色發白的麥格教授後才滿意地清了清嗓子:「你無權質疑我的決定,米勒娃,連你自己現在也在考察期。」
麥格教授冷笑一聲,指了指那張告示:「考察教師,越過院長管理學生,旁聽批准,這些當然都是你的權力。但最後一條--建立特別調查小組,小組成員權力超過級長和男女學生主席,這是只有校長才能變動的規矩。」
不等麥格教授說完,烏姆裡奇便噗一聲笑出來打斷她:「可惜很快就會有了。時代在變化,已經有學校在做出改變,霍格沃茨是時候與時俱進了。」
站近一點的人能清晰看見當烏姆裡奇說到後半句時麥格教授雙手無意識攪成一團,全身都在發抖,好半天才抖出一句:「你要清楚,多洛雷斯,霍格沃茨永遠不可能成為現在的德姆斯特朗…」
她的敢怒不敢言最是讓烏姆裡奇享受,她一直擅長於在他人痛苦中攫取快樂,正想借題發揮多說什麼,突如其來的聲音徹底終止了她和麥格教授的對話。
「至少你現在沒這個權力,烏姆裡奇教授。」
鄧布利多出現在了更高台階上。如果說在麥格教授面前烏姆裡奇還像只粉色青蛙,那麼在鄧布利多凝視下她更像一只爬蟲。無論強裝出怎樣的氣勢,在鄧布利多面前總顯得格外卑微。
他沒有呵斥,用詞都充滿了禮節。
「沒人能永久擁有權力,規則同樣不會一成不變,」 他攤了攤手,明明是在認同,卻比反對還令人難堪, 「所以一定程度上,你是對的。」
從他出現開始正廳前嗡嗡討論聲便停息了。鄧布利多似乎本身便自帶魔力。這樣的魔力才是對烏姆裡奇最大的挑釁。
像是僅僅恰巧路過般,甫一說完鄧布利多便從她身旁翩然飄過,將所有反駁言辭堵在了嗓子眼裡,就連麥格教授也不再理會怒極的烏姆裡奇,兀自跟著鄧布利多離開。
烏姆裡奇不得不站在了最高一級台階上才能好歹在學生中挽回一點尊嚴。
她更大聲清了清嗓子,話語也更甜膩了:「特別調查小組的招聘已經開始了。有志向的同學可以前來辦公室報名。」
以德拉科馬爾福為首的那伙人比任何時候都要趾高氣揚。馬爾福大聲回應她:「當然,教授。」
他的表現讓烏姆裡奇舒坦了很多,終於有閑心將多余的目光轉到和阿斯托利亞站在一起的達芙妮身上:「記得到我的辦公室討論你的疑問,格林格拉斯小姐。」
阿斯托利亞顯然還不知道上課時發生的事,幾乎脫口而出:「姐姐,你…」很快地她便意識到了情況,聰明地將多余的話咽了下去。
達芙妮也拉住了她,待到烏姆裡奇得意洋洋扭著都快看不見的腰離開,人群也隨之散去後,方才走到還在仰頭欣賞巨型告示的慕羽面前:「你沒想放過我們。」
她平靜得過了頭,不見哀怨求饒,和一年前那個僅因為小天狼星布萊克闖入塔樓便惶惶不安的女孩大相徑庭。
慕羽沒怎麼關注達芙妮。她一直聚精會神地審視著告示上一條條規矩,間或掃視一眼同樣在告示下駐足的西奧多諾特:「我沒做什麼,小迪。只不過格林格拉斯先生找到我尋求一筆交易,」她看了眼阿斯托利亞,「而商業合作中簽下的合同,怎麼能隨便更改呢?」
怨她不打算放過他們,倒不如問問她們的父親和莫裡斯貝爾納暗通曲款左右逢源時有沒有想過家人。
她打算走了,一堆規矩看久了也難免枯燥。西奧多諾特像是定在了告示前,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特別調查小組還能獲得額外學分,挺適合你的,西奧多,」慕羽不以為意,在路過他身邊時極輕極輕地說道,「你今晚就可以去找烏姆裡奇教授報名。」
至於新校規中提及的男女距離不得小於一尺這種條例在她這同一張廢紙沒什麼區別。
聞言西奧多諾特震了一下,本能性地蓋住了左手手臂,慕羽卻走遠了。大多數時候她留給他的也只有這麼一個背影。
昨晚燭火搖曳中清晰可見的明艷是他永不可企及的幻想。
他不易察覺地望了望達芙妮,低著頭一聲不吭地離開。
告示前只剩下了姐妹倆。
見四下沒有多余的人了阿斯托利亞才顯出了焦急之色,她沒問達芙妮到底在課堂上做了什麼。顯然如今不管做了什麼那個所謂教授都鐵了心要找茬:「你不能真去她那。她看上去不好對付,我去找棲桐,她肯定有辦法讓你蒙混過去。」
她不由分說掙脫開姐姐朝正廳外跑去,達芙妮一時不防只得隨她跑了幾步,在身後叫道:「回來!」
相處這麼多年,達芙妮還從沒對她用這麼重的語氣說話,阿斯托利亞頓了頓,停下來轉過身委屈地看著姐姐。
她的委屈不解這一次沒能使得達芙妮退讓,反而毫不退縮地平視她,難能擺出一副將要說教長談的架勢,重復了一遍:「回來。」
阿斯托利亞不甘心地往回走了幾步。
從前她的妹妹身子那麼弱,就連多跑幾步都喘得厲害,如今竟和普通女孩無異。
這樣的健康,卻是同惡魔換來的。
一陣陣酸意湧了上來,燙得眼眶一陣溫熱,她卻對著阿斯托利亞溫和笑了笑,不打算在妹妹面前露怯:「你知道東方如今是什麼形勢嗎?」
阿斯托利亞懵懂地搖了搖頭,前幾天紛紛雜雜的信息瘋狂向她湧來,到現在她還沒能完全消化父親那麼多年的隱瞞,何談再去了解那麼遙遠的事?
「昆侖大概率連同他們整個南方麻瓜世界陷落,實際由她掌控著的隊伍還不斷試圖向北方推進,一旦守不住首府,東方將會成為那個人第一片外域疆土,」達芙妮揉了揉阿斯托利亞的頭,安撫著後者的驚疑恐懼,「而那支隊伍名義上的領袖,是棲桐的親爺爺。她肩負著我們無法想像的擔子。利亞,不要用我的小事煩她。」
於阿斯托利亞而言,這一刻是無比陌生的。她第一次察覺到向來對她包容有加,不怎麼關心外事的姐姐僅在幾個晚上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都不知道達芙妮從多久開始著手關注這些消息了。
「他們,那個人…」在提到那個人時阿斯托利亞還止不住打顫,「怎麼會有那麼多…」
達芙妮打斷了她,問了一個和剛才的話毫不相干的問題:「利亞,身為斯萊特林,別人在我們身上貼了多少標簽?」
不等阿斯托利亞適應話題的跳躍,她便自問自答道:「野心,傲慢,狡猾,邪惡,純血,順勢而為,舉棋不定,」她小小自嘲了一下,「或者還有人覺得我們是一群高貴不可侵犯,眼高於頂的少爺小姐?」
想到一二年級她居然自得地對慕羽訴說著純血家族的所謂高傲,嘲諷著格蘭芬多的魯莽,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我們之中有些人將標簽貼進了骨血裡,的確一刻不停做著少爺小姐的美夢,我不否認,利亞,從前我也做過這樣的夢。然而你看見了,當我們還在夢裡沉淪時,有人已經學會了給人織夢,」她捋了捋妹妹的頭發,「標簽都是假的,隨時都能掉落。但你要記住,我們本質上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人與人間更沒有任何的不同。」
阿斯托利亞定定望著達芙妮,仿佛是第一次清晰地預感到了姐姐的抉擇。
「我或許成不了格蘭芬多,理解不了他們的勇氣,更不否認波特的魯莽,」捋完頭發後她又摟了摟阿斯托利亞,「但我是一個人,你也一樣,我們都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平等地站在要共同守衛的家園面前。」
她眼中全是光芒:「晚飯後我會去烏姆裡奇的辦公室,如果這種小事都需要別人幫忙,那剛才說的就全是空話。她也不會拿我怎樣,畢竟我又不是波特。」
最後看了一眼牆上嶄新的各項規定,她破天荒拋下阿斯托利亞孤身一人沒入更深的走廊。
在姐姐面前阿斯托利亞還強忍著,等那道孤單卻又挺拔的背影只剩一道模糊光影時眼淚才奪眶而出。
那是與她相依為命看她如珠如寶的姐姐,她幾乎不敢相信那個從前心無大志,就連學習也得過且過的姐姐有朝一日說出這番話,又在這樣的時刻毅然選擇了這條路。
姐姐站在了家人前。她卻不想站在姐姐身後。
「我陪著你呢!」她竭力控制著嗚咽對快要消失的身影大喊,「我們…」
這麼稍一遲疑那道身影便消失了,她只得壓低了聲音重復著未竟的話語:「都會好好的…」
黑魔法防御辦公室被翻整得都不像一間辦公室了。達芙妮步入這裡時所有東西都蓋著帶花邊的罩布和台布。還有幾只插滿干花的花瓶,每只都放在單獨的小墊子上。一面牆上掛著一組裝飾性的盤子,每只盤子都有一只色彩鮮艷的大貓,各自脖子上戴著不同蝴蝶結。
這間屋子和烏姆裡奇這個人一樣,膩得惡心。
她不是一個人。進來的時候波特已經坐在一張椅子上了,烏姆裡奇老神在在地在軟椅上喝著咖啡:「晚上好,格林格拉斯小姐。」
達芙妮沒關心波特如何,低眉順眼地問候,表現出最大恭敬:「晚上好,烏姆裡奇教授。」
「坐吧,」這對她尤其受用,她指了指波特旁邊的椅子,肉麻地咧嘴笑著同她解釋,「波特今晚到這來是因散布邪惡、卑鄙、嘩眾取寵謊言而接受懲罰。哦,親愛的,不必緊張,好孩子自然不用接受懲罰。波特,你可以開始抄寫句子了。」
達芙妮可以看見波特手上青筋跳動。桌上擺放著一只細長,筆尖尖利的黑色羽毛筆。看到這玩意的第一眼她便渾身上下難受。
「你沒有給我墨水。」
「哦,你不需要墨水的。」烏姆裡奇始終語帶笑意。
波特開始動筆在紙上抄寫,突如其來的一口冷氣嚇到了達芙妮,從她的角度能清晰看見紙上的字是由鮮紅墨水寫成的,而相應地,這行字也出現在了波特右手手背上,深深陷進了骨肉。
那支筆有問題。
她咬緊牙關看著烏姆裡奇那張油膩的面孔,後者明顯要的就是這種震懾效果:「現在我們可以來討論什麼是正確了,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從我們的課堂上學到了什麼?」
學到了什麼?她的課上能學到什麼?
「請您原諒我的不懂事,教授…」
她只得選擇最保守的道歉,烏姆裡奇卻沒讓她說完,依舊雙手交叉笑意吟吟:「你只需要告訴我哪裡做錯了。道歉小孩子都會,格林格拉斯小姐。」
疼痛似乎加劇了,旁邊的抽氣聲越來越大,那張羊皮紙上的紅字也隨之越發奪目。
她只不過提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問題。
「教授,求您…」她將姿態放得更低。
烏姆裡奇享受著她的懇求,她面前驀然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紙筆:「不要提問,不要質疑,這是思想正確性最基本的原則,」她臉上的笑意扭曲得令人發慌,「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不不不,你還不明白,孩子,」她嗲嗲說道,「我們需要另一種方式加深記憶。抄寫正確性這個詞語,和波特一樣,直到它深深刻進你的血裡。開始吧。」
達芙妮抓過那支筆,險些將其滑落在地。在這間粉得讓人發慌的辦公室裡,這個所謂魔法部派來的高級督察第一次揭開猙獰的面目。
她這才切身意識到,今天和阿斯托利亞那番話到底有著怎樣的重量。
強行忍住所有感受,她提起筆在羊皮紙上寫字,和哈利一樣,筆尖每落在紙上一次,手背便傳來一陣刺痛,鮮紅的字體刻在了皮膚上,幾秒後傷口又迅速愈合。有字的地方不過只是稍稍紅了一點。
再寫一遍那個詞語便反復出現愈合。
烏姆裡奇故作嬌嫩的聲音還從頭頂傳來:「思想正確性第二條,同合適的人做朋友。身為一個聰明的斯萊特林,格林格拉斯小姐應當明白什麼人才適合做朋友,」她還刻意湊近欣賞著她抄寫那個詞語,「否則下次抄的就不止是一個詞了。」
室內一時間極靜,羽毛筆刮擦在皮膚上的細微聲響於烏姆裡奇而言便是最悅耳的交響樂。她靠在椅背上,品著會把人甜死的咖啡,聆聽著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
沒人敢問多久停止,那面牆上的貓都如同石化了般立在相框中。
慕羽將辦公室所有場景一覽無余,包括每一絲因疼痛產生的輕微吸氣,每一聲刮擦。那面掛滿了貓的牆在她面前是完全透明的,使得她能全方位看清室內每一處細節。
她沒有如同烏姆裡奇那樣沉溺於享受,只靠在松軟的搖椅上,就著身旁壁爐的火光及室內的響動閱讀著手中厚重的書籍。
爐火劈裡啪啦地越燃越旺,直至從火焰中顯出一個模糊的人頭來時她才抬頭,狀似無意般看了眼室內,嘩啦一聲翻過一頁紙:「他們永遠學不乖。」
人頭越來越清晰,赫然能看出那就是小巴蒂克勞奇原本的面容。一時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對著誰感嘆。
她漠然地將目光從室內仍然在進行的懲戒中收回,轉向了只剩些微火星的爐火:「好久不見。」
--------------------
第135章 行動
小巴蒂克勞奇不急著回應她,反而饒有興趣地觀察了好一會室內布局,嘖嘖出聲:「你越來越大膽了,證明成果不小。」
慕羽繼續專注於手中書本,見他許久都不曾進入正題不由以手支額:「我今晚很忙。按照程序你也不該直接見我,」她放下書,還是那副他再熟悉不過的風輕雲淡的模樣,「長話短說。」
她比從前還要憔悴,許是因為最近層出不窮的意外,更或許這樣的憔悴源自於她竭力想要隱瞞的秘密。
那只形容枯槁的手總是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中虛虛幻幻浮現。
「貝拉特裡克斯在那,」見慕羽不過對此微微點了點頭,他便明了她對一切都是心中有數的,「我是來征詢意見的。還要留著薇歐拉嗎?
不知是否因為和伊凡相處久了,他不自覺沾染上了一點習氣,如今說到正事時格外嚴謹正常,慕羽一時間還不太習慣。
她撫了撫書頁,抬頭看了眼一牆之隔的辦公室,殘酷的懲罰仍舊繼續,寫了如此多遍,兩人手背上仍然僅僅只留下淺淺紅痕。似是覺得枯燥了,她又重新凝望向了跳動的爐火。
「斯內普還安分嗎?」小巴蒂克勞奇分明看見她唇角微微勾了勾,明顯這時她是極其享受的。
「安分極了,」他眨了眨眼,仿佛這樣便能隔著模糊升騰的爐火將她的一舉一動解析徹底,「西弗勒斯表現得像是真心願意為我們奉獻一樣。」
「奉獻,」慕羽嗤了一聲,放下書站到了透明牆前細細觀察室內景像,過了良久才微不可察地打了個響指,在聲音落下的一瞬間兩人手上的紅痕才更深了,隱約能看出字母的輪廓,「當然要留著。好不容易放一個餌下去,不釣幾條大魚可惜了。」
她視線挪開的每一秒於他而言都如同受刑般難受。
「伊凡那個麻瓜可能不是麻瓜。」他說得很急,像是一個迫不及待炫耀成果奪得大人關注的孩子。
這似乎才讓慕羽有了丁點興致,語調都揚高了:「哦?倒有點意思,」這點興致很快就落了下去,「可是這又有什麼關系?」
他應當對這個怪胎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如今這個怪胎淡然輕飄飄的語氣更催促著他不斷向其證明自己:「我做了很多,在美國和一堆麻瓜周旋,如果沒有我那個伊凡早就死了不下十次…」
不知怎麼的他竟隱約透出點委屈的意味。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都理解你的艱難與無可比擬的忠誠,」慕羽的聲音也隨著越來越弱的火焰夢幻飄渺了起來,「只是巴蒂,你還需要向伊凡學習,不管他是麻瓜還是巫師,他的忍耐,偽裝,身為政客獨有的嗅覺…」
她轉過身輕輕撥弄了一下爐火,原本搖搖欲墜的火苗在這番撥弄下又有了復燃的架勢:「你說過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房門被輕輕叩響,隨著她的撥弄火焰變得撲閃撲閃,最終噗一聲滅掉。
在火焰熄滅的剎那室內幽幽亮起了一支蠟燭,幽暗的兩室中只余手背上鮮紅的字跡反射出詭異的紅光。
門吱呀一聲推開,瘦弱的身影在看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時便開始不斷徘徊,於黑暗和燭焰圈畫的冷光中反反復復。
「你沒走錯,西奧多。」慕羽雙手交叉靠於軟椅上,整個人在燭光中便融成了靜止的油畫。
「過來。」短暫的縫隙中穿入了烏姆裡奇甜膩的指令,生生撕裂了油畫的美好。
那份美好本來就是假的。
哈利和達芙妮這才站了起來,微弱的亮光能照出兩人發顫的手。傷口已然愈合,手背上紅色的自己依舊模糊不清,外側翻著嫩肉。
慕羽朝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進來。西奧多強制將目光從透明牆上收回,迎著燭火的光點一步步走入徒勞在室內掙扎的光暈。
「手。」烏姆裡奇又發出了新的命令。
肥厚短粗,戴著一堆醜陋老式戒指的手指觸摸著兩人的手:「嘖嘖,看來我還沒有給你們留下一個深刻的烙印,」她笑容可掬,「沒關系,明天晚上我們還可以再試一試,對嗎?你們可以走了。」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想隱居在戈德裡克山谷做一個藥販子,」慕羽根本不在意烏姆裡奇變態的快感,只撐著下巴望著諾特,像是有多麼關心他似的,「怎麼現在就改主意了?」
「這是對我才華的浪費,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坐在她面前西奧多也僅僅是堪堪沾了個椅子,他的措辭像是直接事先准備好了一般,「我想為你們效力,至少我比我父親更具有價值。」
這番說辭對慕羽來說沒有多少觸動,她實在是見得太多了。她至始至終都噙著一抹溫和的笑,在諾特眼中卻寧願她不要笑著。這樣的笑實在冷到了骨子裡。
「手能給我看看嗎?」
明明她不像烏姆裡奇那般拿腔作調,相反還極其溫和有禮,他卻感覺同烏姆裡奇沒有多少區別。
長袖被撩開,印在手臂上的黑蛇似在火光中活了過來,也不知是因為火焰的閃爍還是什麼,仿佛隱約在扭動著嘶嘶吐信。
慕羽拉過那只手,在光下細細欣賞著標記:「你還是選擇了當瘋子,」也不知她是在嘲笑還是僅僅在平靜陳述,「這條路可不帶輕易退換的。」
纖長的食指不停在標記上摩挲,這似乎極具安撫意味,那條猙獰的蛇似乎都在這樣的輕撫下安靜了。
「你看,我總不能時時刻刻待在學校,卻不希望發生不想看見的意外,而僅靠烏姆裡奇教授一人顯然是不夠的,」擺弄久了她似是厭煩了,放開了他的手臂,「西奧多,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委托,卻是你積累價值的開始。」
在剛才的輕撫下那條好不容易安分下去的蛇反倒像是重新活了過來,一點點在他骨頭縫裡磨著牙。
西奧多諾特眼神都沒閃過,始終讓她能直視自己的眼睛:「只要你希望我去做的,我便都會去做。」
他的影子全部被吞沒在燭火照不見的陰影中了。
陰冷的風在回廊裡打著旋,吹得走廊上的火把一閃一閃的。從走出黑魔法防御辦公室後哈利便看也不看一同走出的達芙妮,只顧著悶頭向前走著。
「波特!」達芙妮忽然叫了他一聲,他置之不理,繼續大步向前走去。達芙妮追了兩步,見他走得越來越快,都要消失在拐角後又大喊了一聲:「波特!你等下!」
哈利似是根本不相信這個斯萊特林是真心實意要同她談話,在第二遍才停下來,迷茫地回頭。
達芙妮氣喘吁吁地追了上去,先是謹慎地在兩人周圍施展了一個屏障方才開口:「不要再和她對著干了,」她忽略掉哈利臉上的不耐煩,瞥了眼鮮紅的手背迅速說,「和她當面對著干除了落一身傷有什麼好處?這樣你根本什麼都改變不了,沒有人會聽到你的聲音,更無法得知真相。」
她深吸了一口氣,沒理會哈利的驚詫懷疑:「為什麼不試著迂回,隱蔽一點的方式。比如,比如你為什麼不私下建立一個黑魔法防御輔導班,你也知道現在的黑魔法防御課堂我們連魔杖都不允許拿,又能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連珠炮一般的話將哈利說得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時他的驚愕又變成了深深的戒備:「我記得你是一個斯萊特林。」
達芙妮沒想到他對斯萊特林的偏見如此深,語氣不禁急躁起來:「這又有什麼關系?霍格沃茨同樣是我的家,同樣是我的學校。守護自己家還分學院了?」
她擋在了哈利面前,似乎不得到一個明確答復便不會罷休:「聽著,波特,我們需要一個合格的老師教導我們真正的知識,而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不信格蘭傑沒和你說過類似的話。」
哈利原本還想囁嚅著否定幾句,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希翼又太過熱切,刺得他生疼,一時間再多的說辭似乎都極其無力:「我,我…誰願意我去教他們呢?我現在只是一個怪物、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哦,我會讓你知道有多少人願意聽你講話的,」在這一點上達芙妮無比篤定,見他沒有那麼拒絕便拍了拍他的肩,「不止你一個人,也不止格蘭芬多一個學院在戰鬥,波特。你仔細考慮考慮吧,到時候我會找機會和格蘭傑聯系。」
--------------------
悠于 2024-7-26 17:07
第136章 公布
「你們沒說有那麼多人。」
他們此時不在常去的三把掃帚,而是由赫敏帶路穿過霍格莫德村一條不起眼的小徑,走入了平時根本不怎麼注意過的豬頭酒吧。
破破爛爛的木頭招牌掛在鏽跡斑斑的鐵架上,上面畫著一個被砍下來的豬頭。這的吧台也不如三把掃帚一般明亮寬敞。整間豬頭酒吧就是一間肮髒狹小的屋子,散發著濃濃的羊膻味。厚重的窗戶上堆積了不知累積多少年的污垢。
初到這赫敏還十分緊張,看了看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的達芙妮:「我和你說過,這個主意一定很得人心,我叫了一些,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又找了一些,我沒想到…」
她將目光轉向一個個進來的學生裡,及時閉上了嘴。
這裡面有很多熟面孔—安吉麗娜,納威,塞德裡克,秋張,凱蒂,帕瓦蒂帕德瑪,像是無意間晃悠悠走進來的盧娜,以及好幾個哈利不認識的赫奇帕奇學生,在一堆人身後弗雷德喬治帶著他們的朋友李喬丹抱著幾大袋從佐科笑話店買的東西笑嘻嘻走進來。
涇渭分明地,在角落裡稀稀拉拉站著五六個女生,她們叉著手,盡量離人群遠遠的,不約而同選擇了向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靠攏。
哈利頓覺一陣口干舌燥。他們不像是來參加課外輔導班,倒像是來聽演講的。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的目光更加讓他手足無措。
「你們到底怎麼和他們說的?」他不由有些遷怒於達芙妮和赫敏。
「我本來想和他們說你有一些話要對他們說,」赫敏不安地瞥了一眼達芙妮,見後者一臉的無所謂才繼續說,「但,但達芙妮換了個說法—告訴他們你要發表一番演講。」
見哈利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立馬安慰他:「沒事,他們只是想聽聽你講話,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等哈利開口達芙妮便接了過去:「我為我的自作主張感到抱歉,波特。但是我們這邊總得需要一個人講幾句。你應該很清楚慕羽在這方面有多擅長。」
提到慕羽時幾人同時陷入沉默。與此同時陸陸續續進來的人也找好了座位,停止了交談,默默將目光聚集到為首五人身上,更多地則是在哈利身上打轉。
「現在你還不需要說,我先來,」赫敏低聲對哈利交代了一句,清了清嗓子,將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來,「嗯,大家好。」
「是這樣,哈利想出…不,」在觸及到哈利憤怒的目光時她立刻改了口,「是我和達芙妮想出,如果有誰願意學習黑魔法防御術…沒有人承認烏姆裡奇上課教的那些東西會是見了鬼的防御術吧。我就在想,我們應該自己解決問題。」
「不,不止是防御術,而是戰鬥,」達芙妮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我們需要一個人教導我們正確的戰鬥技巧。」
話音剛落,那個黃頭發的赫奇帕奇男生便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怪笑,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也如同看怪胎一樣看著達芙妮。
「很抱歉打斷你,格林格拉斯,」還是那個黃頭發男生率先舉起了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似乎沒看見有這樣的必要。」
「因為,因為,」阿斯托利亞見不得有人質疑姐姐,不等達芙妮回答她便主動說,「因為伏地魔回來了。」
說出這個名字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她幾乎是靠在了達芙妮身上。達芙妮也在發顫,卻仍舊穩穩扶住了她。
說出這個名字的效果立竿見影。秋的朋友尖叫一聲打翻了桌上的黃油啤酒,泰瑞布特抽搐了一下,帕瓦蒂同達芙妮一樣狠狠打了一個冷顫。
「不止這樣,」達芙妮捏了捏阿斯托利亞的手繼續說,「他,還有慕羽,想要成為統治所有人的神,讓我們信服他們書寫的教條,絲毫不差地遵循他們的指令,馴化我們的後代,讓世世代代都淪為只忠於他們的奴僕。烏姆裡奇不就已經開始照著他們的意思做了嗎?」
她的話無異於晴天霹靂,安靜下來的人群又開始悉悉索索地討論。黃頭發男生則是舉起了手裡的那份預言家日報:「可是這上面不是這麼說的。看了新聞了嗎?權威不否認有神的存在,更不否認背棄神也許會遭受懲罰,說得似乎也有那麼點道理,」他頂著赫敏冒火的眼神硬著頭皮說下去,「我的意思是如今麻瓜的確越來越猖狂,說真的我認識好幾個親戚最近都意外被麻瓜攻擊過,如果真有這樣的…不管是那個人還是誰,他也許真的不一樣了…能結束這一切,甚至讓巫師界更上一層樓…」
他語無倫次起來:「畢竟,畢竟現在什麼也沒發生,像伯恩斯這些人…都是被麻瓜波及。只要我們謹慎小心…」
「我的姑姑是被人殺死的,」一聲抽泣打斷了他,所有人的視線彙聚到蘇珊伯恩斯身上,這個向來文文弱弱的女孩此時淚流滿面,臉色通紅,看黃頭發男生的眼神簡直稱得上仇恨,「你應該感到羞恥,扎卡賴斯。這是一場謀殺,只因為姑姑發表了不同的意見!你瘋了嗎?竟然還奢望他們仁慈,盼著我們遵循他們的規矩就能平安?什麼才是規矩?他們想殺就殺了,還會和你講道理?」
自進校以來蘇珊伯恩斯就沒有一口氣說完這麼長一段話,自己也不適應,剛一說完便癱在椅子上小聲抽泣。
「好了,」同達芙妮阿斯托利亞一起來的女生頗有些不耐,她迅速掃了一眼人群,最終將視線定格在哈利身上,「波特,你得給我們理由。不管是神秘人回來,還是慕羽的事,按照你所說,他們想成為統治我們的神。我們對抗他們,有什麼好處?我們都是學生,又有什麼力量?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那個人回來了並且想那麼做?」
「鄧布利多相信…」
不等赫敏將話說完,那個女生不顧達芙妮的眼色徑直打斷:「我認為鄧布利多的說辭如今不是那麼具有說服力。我只想聽波特說,弄清楚他為什麼堅持神秘人回來了,還一定要將慕羽扯進去。說實話我非常難以接受這點。」
「這不是我們這次聚會應該討論的..」
赫敏敏捷地插話,哈利卻制止了她。
「沒關系,赫敏。」
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會來這麼多人。這群人中大多數不過想親耳聽聽他是如何編造謊言以及光怪陸離的故事。
不過達芙妮是對的,慕羽能鎮定自若地當著幾個學校校長,魔法部官員和全校的面顛倒黑白,甚至在魔法部裡巧舌如簧,他們也的確該做些什麼了。
再不說,恐怕便不會有人聽,更不會有人信。
「因為在第二個項目中我看見他們了。你問我一千遍,一萬遍,也還是這個答案,我不想浪費時間說服別人相信我,」他拼命克制住被人懷疑的怒火,「我還親眼看見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如果你要聽他們是怎麼殺人的我實在幫不了你。漢娜說得對,他們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
哪怕時隔好幾天,他依舊忘不了當時圍在身邊的一道道閃閃發光的幽靈,語調都不由得哽咽:「我親眼看見的,那些幽靈圍著我說話,一個麻瓜男人請求我去阿拉斯加向他的妻子女兒帶話,他的女兒才剛剛學會走路…」
他原以為這些原本都是不堪啟齒的經歷,不想說起來竟是如此自然順暢,酣暢淋漓:「不過是魔杖一揮,咒語一念,一個家就這樣沒了。他們可以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借著神靈至高無上的名義毀掉一個又一個家。我不管你們怎麼評價鄧布利多,但如今我們能安安穩穩坐在這、除了忍受那個老女人外再無其他煩惱,這全要歸功於鄧布利多,歸功於在外苦苦戰鬥的人。」
他使勁灌了一口黃油啤酒,壓住了眼角的澀意:「但誰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只要我們將這裡當家,就應該站出來守護它。守護住我們的家,也正是為千千萬萬無家可歸的人重塑一個完整的家。至少在這個家裡,不會有亂七八糟的規矩,更不會有人隨時隨地憑心情要你性命。」
沒有一個人開口,最刺頭的扎克賴斯史密斯都在這時選擇了沉默。連豬頭酒吧的老板似乎都聽了進去,一個勁地低頭使勁重復擦著髒得不能再髒的桌子。
他們果然還是在看一個怪物。
「我其實教不了你們什麼,塞德裡克,赫敏,你們遠比我優秀…」
「不,哈利,你完全不需要看輕自己,」自走進來後就沉默的塞德裡克制止了他想要繼續往下說的意圖,「一年級你便獨自一個人保護了那塊石頭,二年級殺了蛇怪,三年級你就能召喚守護神驅散攝魂怪,今年你出色地完成了兩個項目..」
他止住了哈利辯駁的說辭:「更重要的是,你幾次從他手上逃脫乃至打敗他,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哈利,只要有你在一天,他們就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神。」
「我相信你,哈利,」坐在塞德裡克旁邊的秋張也跟著說,「我還有幾個遠房親戚生活在東方…」
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她咽了咽口水才堅定道:「你們..想像不了現在東方成了什麼樣子。南方再也沒有一個個家了,他們宣揚著神靈才是唯一的家人,所有的愛、孺慕、希望都必須貢獻給神靈。」
事到如今這次見面已經不僅僅是商討課外輔導班這麼簡單的問題了。
一雙雙眼睛中飽含的熱切同那天達芙妮眼裡的渴望沒有絲毫差別,輕飄飄的眼神卻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了哈利的頭頂。
他終於明白那天校長室裡鄧布利多眼中的同情憐惜究竟從何而來。
「我…」
「如果你再推拒,我會覺得你把我們叫來是找樂子、耍滑頭的,你不想把這些魔法展示給我們看。」
扎卡賴斯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
「我有一個主意,」羅恩直接大聲道,「你干嘛不能閉上嘴?」
「好了好了,」赫敏立刻出來打圓場,「那麼我們都同意哈利給我們上課嗎?」
她主要看向斯萊特林這邊。
所有人都喃喃表示贊同,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也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就連扎卡賴斯都沒再多說什麼。
赫敏松了口氣:「那麼我們需要定一個時間…哈利還要比賽,我想最好一個星期一次,如果可能兩次…」
「等等,」達芙妮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我們需要找一個地點見面。那個老女人重新定了一堆校規。我保證我們今天的行動絕對是被禁止的。我們需要找一個地方,足夠安靜,足夠隱蔽…」
大家苦苦思索了起來。
「變形課教室?麥格教授應該會同意。」迪安說道。
「不行,這件事情太大了,我們不能將麥格教授牽連進去。」赫敏立刻嚴肅反駁。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就在眾人對上課地點舉棋不定時阿斯托利亞忽然小聲開口,當她說話時所有人一下子都靜了,就連達芙妮也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在八樓一段空白牆上會憑空出現一間房間,不過我也不確定,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利亞,你是怎麼知道的?」達芙妮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昨天不知道誰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放在了公共休息室,書的封面就放著這條備注。」
「這樣吧,我們會找時間去八樓看看的,等確定了第一次聚會時間地點就會發消息告訴大家,」赫敏暫時壓下疑惑,在包裡翻找了一陣,拿出羊皮紙和羽毛筆,停頓了好久,似乎在糾結著做一個決定,「我想讓你們每個人將名字寫下來,這樣就知道今天來的有誰了。並且一旦簽了名,就表示絕對不將這件事泄露給烏姆裡奇或者其他任何人。」
許多人見要簽名,不由露出了幾分不情願。然而不止為何,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做這種事莫名而來的興奮,抑或是哈利剛剛那番情真意切的流露,總之最終沒有一個人反對,紛紛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連扎卡賴斯也不例外。
沉積了許久的陽光透過豬頭酒吧狹小的髒玻璃透了過來,照得平滑的羊皮紙流光溢彩。明明只是簽個名,每個人竟有一種恍然簽了莊嚴契約的錯覺。
與此同時豬頭酒吧外的一角齊齊站著另外四個勇士,等到裡面的人魚貫而出後幾人臉色皆是掩不住的憔悴。沈棲桐還踉蹌了一下,幸好伊凡扶住了她。
「今天他們的對話絕對不會被多余的人聽見,」縱是疲乏至極沈棲桐依舊說得輕快,還有心情小小抱怨了一句,「選哪裡不好選在這見面,豬頭酒吧最容易被人偷聽了。」
短暫的輕松後她正了正神色,望向了其余三人,輕聲說:「那麼,我們都知道自己要干的事了?」她用了哈利的話,「都明白了自己要守護什麼。」
德姆斯特朗的情況明明是最糟糕的,威克多爾克魯姆卻除了臉色陰沉些外沒有過多的焦急,沉聲作出了保證:「挪威,仍然還是有人願意反抗的。」
芙蓉德拉庫爾撩了撩一頭長發:「莫裡斯貝爾納就算想動布斯巴頓也仍舊要掂量掂量。」
「馬賽諸塞的山陵始終堅不可摧。」菲爾加西亞的承諾則是更加簡短。
「南方…應該守不住了,」沈棲桐望著霍格莫德村外起伏的丘陵,仿佛這樣就能一眼望到再難回去的家鄉,「但只要仍舊有人堅守信仰,仍舊有人保持自己的頭腦,我們便仍然能擁有一塊淨土。」
他們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相互看了看,各自拉了拉衣袍,踩著最後的斜陽向霍格莫德外回去。
每個人的影子大小高矮不一,連走的方向都不盡相同,卻都極其堅定不帶絲毫猶疑,且每一道影子都不曾回頭駐足。
「你是在和我說,波特他們在密謀什麼大事,連斯萊特林也有人參與?」
在又一次上過了黑魔法防御術課後,慕羽破天荒被德拉科馬爾福攔在了教室內。等到人走光後她靜靜聽完馬爾福的推測。
「你聽見一點達芙妮和她朋友的對話,關於波特的..演講,」說到這慕羽不由失笑,搖了搖頭,不打算繼續在這同他糾纏下去,「你和我說這些似乎沒有意義,馬爾福先生。」
馬爾福蒼白病態的臉上此時滿面通紅,像是仍舊沉浸在發現密謀的喜悅中:「我當然告訴了烏姆裡奇教授,」他揚著頭,對她依舊有著明顯的不屑,「你不用在這裝傻,我知道你是怎麼回事。我也可以成為第二個西奧多諾特…」
他說不下去了,慕羽沉靜的目光像是一瓢涼水朝他兜頭澆下,將那點興奮與即將立功的激動悉數澆滅。
「時間,地點,他們究竟想干什麼,」她說話從來不急不徐,不見不耐與嘲諷,也根本沒必要這樣,「我不會改變我的說辭,馬爾福先生,你和我說這些沒有半點意義。」
她撫了撫書脊,沒想到快四年了,劇變當前,盧修斯馬爾福依舊將自己的兒子寵得不諳世事:「你可以去問問西奧多,他經歷了什麼,」她推開教室門,在沒入幽深走廊前又補充了一句,「在成為第二個諾特前,你最好明白情況。」
「你最好明白情況,小儀,走到這一步我們不可能再回頭了。」
最後的陽光堪堪掛在貫穿整個香海市的河流的上方,有氣無力散發著余燼。
整座城市難得一致的死寂,靜到連一聲蟲鳥啁啾都能在角落清晰可聞。這座南方繁華的城市也不復往昔勝景,殘破的建築失了人煙,比春天剛冒出的嫩芽還要單薄。
黑壓壓的人群坐在香海首府門外,二月的風還夾雜著冷意,可是不管狂風如何呼嘯,人群如同雕刻上去一般,不動分毫。
所有人以統一的姿勢,統一的角度,乃至統一的期望靜靜望著中央尚還處於黑屏的屏幕。偶爾有攝像機燈光閃過,很快在人海中消匿。
沈儀站在大廳門前,一遍遍整理著早就打得平整無比的領帶。他的堂兄站在旁邊,手沉沉搭在肩上,似是在寬慰,又似是在警告。
廳內的地板光可鑒人,照出的兩人身影卻又模糊扭曲,活像兩頭相爭糾纏的巨獸。
「這一天,我們不是期盼了幾十年嗎?」
他離大門近了幾步,默默數著秒數。放在肩上那雙手似是又重了幾分。
從前他又是敬畏又是孺慕地仰望著堂兄。他是那樣強大,獨自一人支撐起沈家門庭,將沈家根基拓得如此之深,又在世俗播撒了不少星火,只待一個火苗便足以燎原。
高山太高,渺小的螻蟻連仰望都看不到巔峰,又何談嫉妒?
可是現在不同了。漸漸地,在力量無休無止的增長下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脫去了螻蟻脆弱的外衣,不斷拔高直至與山川河流融為一體,同巍峨的高山一樣同步增長,同湍急壯闊的河水一起奔流。
原來以前那座不可企及的高山,也不過如此。
「你是沈家的人,家族的使命不允許我們退縮。」沈續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自顧自在他耳邊不斷低語。
「我知道,」他研究著金碧輝煌的大門,腦子裡翻滾著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默默倒數著,重復著機械的話語,「家族的輝煌,始終是我的使命。」
大門緩緩敞開,他輕輕拂落放在肩上的雙手。他也是時候邁入屬於他自己的舞台了。
大理石築成的道路一路通向陽台,陽台下那群人,那群等待步入牧場的羊羔還靜靜站在那翹首以待。他一路沿著落日的光影在陽台上站定,正對著越來越黯淡的夕陽。
「經過數月的奮鬥血戰,我們終於暫時取得了如今的勝利。我們的敵人永久退到了大河彼岸,然而北方不會成為他們永久的屏障與龜縮之地,更不會成為他們的疆土。」
半邊夕陽沉入到了河裡,他的角度都能俯視平素高高在上的太陽。
「勇士的英勇無畏僅僅是戰爭的一小部分。英勇,犧牲,戰鬥來自於信仰,堅定不移的信仰締造出共屬於我們的新世界,雕刻出我們共同的家園。專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神從未因信仰的動搖拋棄我們。仁愛強大的神賜予我們無上的力量,指引我們重歸神靈理想的牧場。」
他手一指,橙色的天空中綻放出耀眼的花火。
「北方迷途的羔羊還妄想負隅頑抗,用破舊落後不堪一擊的武器反抗神的權威。不願回歸牧場的羊羔終將成為被神放棄之人,」一道道火光在天空炸響,夕陽徹底淪為陪襯,不消多想他便能預料到今日講話後的滔天巨浪,「在神的牧場裡,每一只羔羊都將獲得開啟力量的鑰匙,每一個人,每一個理想都將被關照。只要獻出信仰,平庸,貧窮,不等,怨恨,飢餓將在理想的牧場中消失殆盡,每一只羔羊將平等地接受神靈的照看。」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了雙臂:「牧場的大門已然敞開,為了愛,為了理想,為了守望,加入我們,共同守護我們的家園。」
夕陽與黑色的水面融為一體,紅光倏忽閃過,很快消匿無蹤。
--------------------
第137章 前搖
「南方聲稱他們也同東方一樣受到了神靈召喚,願意步入神靈牧場。我極其贊同加快提出並通過新法案,使國家更加強大輝煌…」
「荒唐!胡鬧!那就是一群瘋子、卑鄙可恥的騙子!絕不能…」
「事到如今我們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否則外面那群人很快就會衝進議會,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這侵犯了自由!立國之時自由便被寫進了國家的意志中,我們斷不可能再受任何君主乃至神靈的壓迫。」
自沈儀演講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可就在這麼短的一段時間內,那段話被不停翻譯、傳誦、解讀,以最快的速度向全世界輻散開去。
大洋對岸一群政客在戒備森嚴的高牆內爭得面紅耳赤,而高牆之外,從黎明起一波又一波人便不斷朝著高牆湧進,各式各樣的標牌都在人海的衝擊下顯得像一片片漂浮於海洋中的水草。
伊凡俯瞰著腳下彙集的人海,隨著時間的推移海浪似乎開始失去耐心,偶爾有異樣的光芒從人潮中閃過。然而不管海浪如何洶湧,在高牆的巍峨下都不得不化為微弱的水流,不可再前進分毫。
很少有人發現立於各方的守衛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他看了看表,慢悠悠坐回了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從他坐下開始爭吵聲便逐漸停歇了,大多數人開始了等待與權衡,懷揣著各種目的期待這位上任沒多久卻不乏魄力的首領發表意見。
「我倒是主張修改,」他的目光平等地在在座每一個人身上停留,卻又好像沒將任何人看進眼裡,「我們都明白東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無需自欺欺人。更何況我們做出過承諾—守望國家理想。如今理想的大門正向我們打開,神靈將無上的機會恩賜到我們面前,我們怎麼能視若無睹,帶著千千萬萬懷著各樣理想的民眾背棄神靈的關懷?」
「喬登先生,」他點了點剛才以國家意志為由反對得最激烈的人,「你所說的沒錯,然而自由、平等、以及諸多若干權利皆是造物主賦予,皆來自於神靈,如今神顯露神跡,想要我們重新回歸懷抱。您卻打算勸服眾人背棄,蠱惑眾人神僅像征著壓迫,究竟是誰違背了自由的意志?」
「您不用和我偷換概念,先生,」不知是氣的還是如何,喬登嘴唇都發白了,「一旦通過,無異於將我們的家園推入中世紀的深淵。您也同樣沒有這個權力,如若一意孤行,您將遭受彈…」
一聲轟鳴打斷了他的話,在他身邊陡然炸開了一個大洞,從裡面呲呲冒著岩漿,他直接軟倒在座位上。一桌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強忍著發抖的衝動或是隱晦或是大膽地看向伊凡。
一切發生得太快,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出手的。
桌上有幾人迅速交換了神色,有一人裝作慌亂般地無意拉了下桌布,可當等了好幾秒,發現伊凡仍舊不動如山後才真正驚慌失措了起來。
「大多數人還是能看清信仰的,」伊凡連嘲諷都懶得施予,「不要想著質疑,更不要想著反抗,神知道一切,所有思想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掃視過室內每一張惶惶不安的面孔,清楚這裡大多數人對於今天暗地裡將要發生的行動嫌少有一無所知的:「資源、財富、權力已經被在座諸位收入囊中,我想你們大概是厭倦了,又惶惑、隱憂著總有一代將丟失掉先祖積累的威望與地位,」他踱步到了窗邊,繼續觀察著人群,「人人都可以攫取財富,再是嚴防死守,總能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強勢闖入圈子,挖下一份蛋糕。」
「可力量是不同的,」他微微閉上眼,似是極其享受這樣的感覺,「神能辨別忠誠與信仰,沒有足夠的虔誠,一輩子也只能被力量拒之門外、在牧場邊緣徘徊。而但凡獲得力量的鑰匙,世世代代都將沐浴在光輝之下,這樣的超然比財富更永恆,比權力更穩固。」
身後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就知道很難有人拒絕這份誘惑,忽視這份感召。
「我相信你們,乃至你們背後的團體都很樂意做出選擇並且迎接挑戰開拓新的疆土。我也堅信在這個月結束前今天所爭論的終將會有結果。」
他轉過身重新面對表情各異的眾人,強勢收束了今天這場荒誕的討論:「我的話說完了,按照規定自然不會干涉諸位的決定,」他又望了眼底下的人群,像無事人一般朝眾人點頭示意,「日安,先生們。」
推門走進會議室外的長廊時他從容不迫的步伐才逐漸加快起來,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日程表排得更滿,每一分每一秒大腦都必須陷入無窮無盡的思考。當要在近乎無縫隙的行程中強行掰出一點時間來時就更難了。
他對這棟建築已然極其熟悉,更不會輕易受人制約。他熟練地轉過一個又一個拐角,徑直走入了其中一間小型辦公室。
小巴蒂克勞奇翻看著一堆資料應當等了一小會了。進門的動靜不算小,他卻像沒有察覺般,繼續翻動著文件。
「處理好了?」伊凡沒有過多廢話,坐在了他對面。
兩人積累的默契是快速的,他話音剛落小巴蒂克勞奇便立刻開門見山回答:「薇歐拉和麻瓜合作了很長一段時間,借助麻瓜的地位、權力、財產搜羅默然者、啞炮,甚至未成年的小巫師,源源不斷向那座島提供新鮮的原料。」兩人對這樣的結果都不如何意外,這只不過作證了猜測。
克勞奇將一份流水推到了伊凡面前:「一直以來他們都只記錄武器的增加、翻新、損耗,最近幾個月多了一堆奇怪的支出,他們開始運送,目的不明…」
說到這時兩人同時抬起了頭,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口型。
英國。
伊凡湊近仔細看著這份記錄,越看表情越發凝重。他將紙張一角折疊了一次又一次,文字上的字體在他這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過了好久他才吐出了一句:「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死死抓住桌子,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此時必然是極端不好受的。小巴蒂克勞奇沒有時間顧及他的感受:「不能再放任她了,十三年過得太舒服了,致使當年養的一條狗都變成了凶狠的狼。」
「我們當時在麗茲墳前…」這句話極其輕微,要不是嘴唇稍稍動了幾下根本看不出他開口了。情緒來得迅速,消失得也不留痕跡,不過幾個呼吸間伊凡便恢復了該有的冷靜,「直接解決掉嗎?畢竟她現在其實也沒有多大價值了。」
「她借著萊昂家族的余威不知道聯絡了多少純血,這麼大塊魚餌,廢了可惜,」那個女孩將局勢看得明了,他自是要為他們獻上一份禮物的,「我有一個計劃。」
「你和克裡斯汀同時提交了推遲選舉申請?」裡德爾復述著薇歐拉的話語,注意力根本不在鏡像對面看似誠惶誠恐的人身上。
慕羽正坐在二樓陽台欄杆上,仿佛正專心致志觀望著遠處倫敦的夜景。納吉尼安靜溫順地盤在了她膝頭。
欄杆沒有遮擋,她就那麼毫無避忌地,僅靠雙手支撐著坐在上面,像是一片掛於欄杆上的薄紗,在一陣又一陣夜風中孤獨飄零搖曳,卻怎麼也不肯墜下。
他一遍遍欣賞著這道脆弱單薄的輪廓,任由這道身影與倫敦的恢弘在眼中重疊,肆意描摹著這片薄紗墜落的軌跡。
「東方公布得太突然,如今魔法國會在商討著保密法的廢立,一致認為這時繼續選舉並不明智…」
「你在責怪我們?指責東方的進展拖累了你擔任魔法國會主席的道路?」
他百無聊賴地玩著手中的魔杖,短暫地對兀自在網中掙扎的獵物失了興致。
慕羽往前傾了傾,似是下面有什麼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細微的軌跡被他捕捉到了,連帶著勾出了探尋的渴望,更對獵物沒有了耐心。
「我對您的忠誠…」
「最近發生了一場奇怪的刺殺,鳳凰社越來越不安分,」他站了起來,朝著陽台上那道單薄的身影靠去,「比起你自誇的忠誠,我更想看到實際的結果。」
身後的擁抱來得突然,環住她的手先是停頓了一下,仿佛依舊在遲疑著,在一個決定間搖擺,最終依舊緩緩地在腰間收緊。
慕羽靠在身後那片冰涼上,順著身後的力道從欄杆上退了下來。
正下方,也是她方才微微傾身望向的地方正運行著龐大繁雜的陣法,從兩人的角度俯視下去復雜交錯的布局演化成了一張碩大清晰的棋盤,一個個微縮的人影在棋盤上膠著廝殺著。
「你沒想將他們訓練成只會衝鋒流血的兵士,」三月的暖風既不燥熱也不凜冽,精准地使得那片她貪戀的涼意浮動在身邊,溫柔地將她包裹起來。她輕柔地劃下新的一道軌跡,棋盤上的格局再次變換。借著夜色她又向涼意源泉靠攏了一步,「我們也不需要他們充當這個角色,自然有其他人願意前僕後繼地犧牲。」
她提也沒提薇歐拉,對於已成定局的棋子她向來懶得費心思。
直到兩只手碰在一起時他們才明白過來兩人多都在不斷悄然向著對方靠近。
遠處是燈火通明的倫敦,是即將落入手中的土地,近處是斷不會丟失的領土,兩人共享的疆域似乎在這一刻終於化為了實質,呼嘯的風一刻不歇地將彼此間的溫度以及幾乎同步跳動的野心絞成鎖鏈縈繞在邊界。
這片領域中注定不可能存留暖意。慕羽吹了許久的風,從頭到腳都是冷的,而溫暖更是同裡德爾絕緣。
暖意才是不真實且虛幻的。
「四月十三,」他率先將那片冰涼攥在了手心,同她並肩眺望觸手可及的領域,「魔法部將商討是否修改保密法。」
他從不在她面前遮掩喜悅與嗜血般地興奮。
商討修改保密法當然是在意料之中,不過…
「十三?」她喃喃重復著,一次次撫過掛墜盒上精巧的字母,卻怎麼也不願看他,「我答應過會一起去,瘋子。」
--------------------
第138章 反抗
「你們選擇公布的時機實在令人意外。不說其他人,就連我都十分驚訝。」在陽台看夠且吹足了冷風後慕羽便轉回了室內。他們在籌謀中掌握了絕對的平衡,默契地選擇在即將逾越界限時各自回歸彼此的謀劃。
她玩著掛墜盒,沒怎麼看沈續:「時間、地點,和預想的都不同。」
「魔法部也沒發生什麼改變,」沈續依舊表現得像一個耐心的長者,卻難得顯出了飛揚之色,「我似乎不久前還教過你,小羽,權力、戰爭從來不是小孩過家家的把戲。」
慕羽手指停在了鑲嵌於掛墜盒的字母之上,這裡向來是她最喜歡停留的地方。
看來這一次公布,讓沈家乃至氏族的地位節節攀升,高到連沈續這樣的人都免不了驕狂起來。
「沒有變化?您的消息過時了,否則應該知道四月十三魔法部將討論是否推翻保密法,」她低頭觀賞著看了無數次的掛墜盒,每一次都能找到新奇的角度重新鑒賞,「再者,福吉部長頒發了新的教育令,為保障巫師安全,所有年滿六歲的巫師必須進入霍格沃茨接受學前教育,違反者輕則阿茲卡班,重則…」
她停止了對掛墜盒的打量,故意拖延了一會才抬頭與沈續對視,緩緩吐出最後一個字:「死。」
「即日執行,不得拖延,」在沈續即將開口時她搶先復述完了整條法案,將手中玉佩一下下輕輕磕在桌上,「我不是在催促您,更沒有指責。不過我向來以為我們是很好的生意伙伴。您想要的—讓普通人擁有力量的鑰匙、武器、攝魂怪,我統統都給了您,單單是金子似乎不足以換來我給您的東西。」
沈續臉上的笑收了收。
僅僅這樣不能讓慕羽滿足,她淡定地在一旁煽風點火,力圖將東方的節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局勢穩固,沈家重新扎根,沈續褪去了剛恢復家族榮光時的傲慢自大,釣上來的就不是一條魚了。
「作為合作伙伴,我似乎有權審閱東方的成果,確保我的朋友將所有武器物盡其用,畢竟制造它們代價高昂,」她又搶了他的話,明目張膽地暗示乃至挑釁,「我還沒去過首府,沈爺爺。」
他徹底不笑了,臉上的表情仿佛回到了他們最後一次實地見面、慕羽帶著挪威的武器和能令普通人獲取力量的咒語去見他之時。
那時他仔細考慮過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他停多久,慕羽便等多久,從不回避他的視線,更不掩飾能令人一眼看出的野心。
「當然,小羽,我自然樂意在首府招待你,想來這一天很快會到來,」他又變回了那個慈愛的長者,「這裡是你的家鄉,家,總是歡迎任何屬於這的人。」
也樂於讓任何人葉落歸根。
「說到家,」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慕羽整個人都放松了,像是無意般閑聊,「您是不打算管棲桐了嗎?」
這個怪胎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棲桐做出了和我相反的選擇,再是一家人,這種情況也常見。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由她去吧,」慕羽眼中的冷意和嘲諷一下刺痛了他,他立刻找到了反唇相譏的點,「你不也一樣?」
慕羽鼓了鼓掌,沒因他的反問而生氣:「您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彈指,最後一縷燈火便連同著沈續這張臉消失,哪怕清楚此時的惡心再虛偽不過,她仍然不想看見這張臉。
床榻是冷的,床簾一拉上她便如同沉入了不見光的深海,上不接天,往下也觸不了底。
可是這樣對她而言才是安全又可靠的,她又往裡縮了縮。
四柱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睡眠對她而言不是必需品了,然而她知道在無休無止的謀劃中她總是需要喘息片刻。她享受沉溺於黑暗寒冷,可是那裡太黑太冷,更不可能聽見任何聲音,得不停往前走,才不至於凍死在原地。
她借助黑暗一遍遍描繪舊時倫敦的輪廓,重構著在一棟棟老舊建築間騰躍的翩躚。
這個時候是她唯一允許所有邏輯與思考停止的時刻。
可惜每次都是失敗的。
床稍稍往下凹陷了一點,他和納吉尼很相似,總是無聲無息便靠了上來。
她能分清區別。
她又一次、悄然地向著寒冷靠近,沉默謹慎地試圖從中攫取更多安全與滿足。黑暗是最好的掩護,正因為無依無靠不見天日,才不會有人察覺她在不斷墜落的過程中妄想抓住一根水草。
每次她都極其小心,盡可能蜷縮再蜷縮,絕不讓人發現她在尋找著依靠。
可是這次不同,她不過稍稍靠了一點,便碰到了堅實的軀體。她的反應太慢了,微微一滯一雙手便環上了腰。
纖長,冰涼,骨節分明,都是她所熟悉的,他們無數次相握相扣,從中汲取溫度。這雙手也曾數次攬住她,不歇地索取。
但從未像現在這般將她整個人毫無保留地圈住。
這樣的感覺突如其來,消失得也快,仿佛同她一樣,這雙手的主人發現了不對勁,迅速繞上了脖子,找著了那只掛墜盒把玩。
慕羽還是難以呼吸。他們緊密貼著,就快要越過邊界,遠離安全。
更可怕的是,同眷戀冰冷一樣,她迷上了方才轉瞬即逝的環繞。
「瘋子。」她低低喚了一聲,既是在確認,又像是在掙扎逃離。
不過很快她就放棄了言語,同樣丟掉了掙脫的希望。她越來越擅長體會身邊人變幻莫測的情緒。
他在恐懼,即使再微弱渺茫她同樣也能觸及。兩人都一樣,一起在深海中墜落,都需要在寒冷中尋得一絲喘息之機。
慕羽認命般再往同一個方向靠了靠。他們從來不需要虛情假意的安慰和同情,另一方的存在便足夠。
「那個預言,」他將掛墜盒敲出了輕微的聲響,又一把勒緊了,「兩個人只能活一個。」
她輕輕顫了顫,靠得更近,卻一言不發。
不多說,她從不多問。
裡德爾只得獨自從這具軀體前探出點什麼,他變得越來越貪婪不知滿足,一次次渴求著更近的距離。
他想試探著環住她,像之前無意間的觸碰一般,卻也牢牢記得那是不可踏足的禁區。
兩人就這樣以親密又怪異的姿勢依偎,看似相依,但實際誰都不肯放下暗自戒備的武器,死死守著疆域邊界,不肯向外走出一步。
慕羽有了困意,之前無論怎樣也難描摹出的輪廓逐漸清晰,在一根根線條,一片片交疊重合的空間中,她才真正昏昏欲睡神志不清起來。
多久沒夢到那條怎麼也逃不出的走廊了。
「瘋子,」她翻了個身,算是打破了長久的僵局,一點點再次同那雙手相扣,至少這樣是安全不可逾越的,「再和我去一次東方吧。」
她被抓得更緊,手掌被刺得生疼。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她耐心等待著,借著等待的間隙悄悄地向另一邊靠攏,在昏睡的邊緣第一次試圖向疆域邊界靠近。
一縷縷冰冷的氣息纏在了脖子上,證實著存在,然而除了存在外身旁也只剩下死寂。
她繼續玩著掛墜盒,但仍然高估了自己的耐性。她規律地一聲聲敲打著掛墜盒,敲擊聲在黑夜中極其刺耳,可在兩人共處的寂靜疆域只會將她拽向更深的睡眠。
她好像又坐在了伍氏孤兒院的樓頂,在那片看似離生死都遙遠的空間中共同沉默地借由城市曲線描繪理想,從來沒有一刻比那時更安全了。
有光線在眼眶中浮動。她已然記不清當時是否有一縷陽光恰巧穿過層層雲靄,被一片衣角默默裹住,珍藏在不知名的角落。
背後輕柔莫名的力道推著她溺在由舊時倫敦散亂的街道組成的理想中,繼續向她灌輸著絕對安全的幻覺。
她不會再夢見那條黑暗狹長的走廊了,一時更不願從新的夢境中走出。
她是被納吉尼的尾巴弄醒的。等到真正睜開眼時就知道絕對遲了。刺眼的日光連這棟堆積滿陰暗的屋子也不曾放過,烘得整座房子越發不真實,像是回到了奧利維亞在時那段灌滿了童話與希望的時光。
蝰蛇的尾巴優哉游哉的盤在了床頭,在陽光下打著小卷掃過臉頰,蛇頭靠在了她的身上,不知是在汲取更多的溫暖抑或是在夢魘中將她當作了新的食物。
旁邊自然是再沒人了。
「下去。」慕羽將它的尾巴拉開,從來沒對它那麼凶狠過,也不知在發泄什麼。
她竟然有一瞬從那對蛇眼中看出了無辜。
她直接從中間撈起蛇身,將納吉尼丟在了地上,細致緩慢地整理起衣衫,似乎更想連著把蔓延滋生而不該有的想法一起整理了。
壁爐中升竄出亮綠色的火苗,在她剛准備鑽入其中重新前往權力戰場時納吉尼還嘗試著想往她衣服上蹭。
她捏住蛇尾將蛇倒提了起來,拼命平息著不知從何而生的煩躁:「我知道你不該在這,不管是誰讓你在這的,你該去該在的地方,」她危險地眯著眼睛,做著威脅一條蛇的事也不覺得愧疚,「在霍格沃茨你只能以蛇羹的方式出現在斯萊特林長桌上。」
在綠色火焰躥升到最高時她將蛇重新丟在了地上,徑直邁入了火中。
毫無溫度的火苗剛剛圍繞在身邊時她便已經壓下了不該有的幻想。
今日陽光燦爛,霍格沃茨卻獨獨不在眷顧之列。
以前城堡的清晨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這座古老的堡壘在夜晚包容多彩而豐富的理想,又在晨光中沐浴著由理想而產生的各式嘰喳聲蘇醒。
今天則不同。
當慕羽剛到正門時便發現了不同。往常從不會多上鎖的正門被一道道妖精打造的銀鎖牢牢扣上,門前多了穿著魔法部制服的守衛。
她認得他們胸前所帶的勛章,福吉為了搜查鳳凰社成員費盡心思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有意無意引導下成立了獨立於傲羅的監察組,曾經沾沾自喜地以為那是獨屬於自己的班底。
見到她時他們向她鞠了一躬,很明顯福吉獨掌大權的願望從一開始就落了空。
「霍格沃茨變得很快。」慕羽轉動著玉佩,專注地看著浸在陽光中的城堡,看也沒看眼前對她或是畏懼或是忌憚的人。
「鄧布利多失蹤了。校董會以擅離職守,曾與黑巫師來往過密為理由罷免了他的校長職位,由烏姆裡奇暫任校長。從今日起魔法部新政策將在霍格沃茨生效,六歲以上的小巫師今天剛剛入學,新校長正在舉行全新的開學典禮。」
其中一人盡量以最平和地語調闡述著學校迅速翻轉的形式,可惜發抖的語調還是出賣了他的緊張。
慕羽繼續轉動著玉佩。她知道鄧布利多通過蛛絲馬跡總會想到那個岩洞,踏入那個極有可能遍布陷阱的海域,然而她沒想到鄧布利多選擇了在這個時候前往,毅然地將霍格沃茨暴露在魔法部的高壓緊逼下。
他們在玩什麼花招。
轉動玉佩的速度快了幾分,閉合的大門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向她敞開,她抬腳邁入,不帶猶豫。
這裡同世界其他地方一樣,正不可避免地轉化成他們共有的牧場,如今的局勢下所有的心思都不過是垂死掙扎。
她比誰都明白,去了那座岩洞鄧布利多不可能再回來,甚至連她自己再未讀完麗塔斯基特那本長篇大論的傳記前都不會相信僅僅一塊滿是幻像的石頭便足以毀掉兩個世紀以來最偉大的巫師。
這座學校如今已沒有人阻攔她,更不再有人敢以遲到這般荒唐可笑的理由責備她。
禮堂中所謂全新的開學典禮已然結束,她走入時正巧聽見烏姆裡奇的尖聲反問。
「將爭霸賽最後一個項目提前?」
禮堂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當她真正邁入時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匿,只繚繞著一堆堆纏繞糾葛的視線。本來悠閑地坐在校長椅上享受著新到手權力的烏姆裡奇條件反射般霍地站了起來。
只坐在上面的各個魔法學校校長以及曾經教過她的老師沒有絲毫反應,仿佛進來的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細沙。
伊爾弗莫尼的校長輕聲細語地回應烏姆裡奇:「您應該知道如今我們各自國家發生的變化。雖然火焰杯已經結定了必須參賽的契約,但做出一些微小的改變也是無傷大雅的。」
沒有人說話。慕羽徑自走到了斯萊特林的長桌前,她的周圍立刻被騰出了一大塊空地。其余學院有些人或許尚還懵懂無知,然而近乎所有斯萊特林學生如今也都明白了一些她的選擇。
這張長桌上的渴望太刺眼灼熱了。
阿斯托裡亞幾乎要貼在達芙妮身上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很顯然不是在等待烏姆裡奇。
慕羽用玉佩輕輕敲了兩下桌子。
他們想要反抗。這並沒使她憤怒,反而催生了深埋於心的興奮。沒有廝殺博弈的戰場於她而言還是太過無趣。
總之她會在這看著他們怎麼在網中掙扎。
烏姆裡奇再蠢也接收到了這個信號,她極其大聲,還努力保持著新校長的傲慢:「自然可以。」
伊爾弗莫尼校長像是沒察覺到剛才的異樣氛圍一般,露出了一個足以稱得上明媚的笑容,臉上不見一點對目前自身國家局勢以及學院的擔憂:「您答應就好。」
這場冗長壓抑的集會終於隨著最後一個議程的敲定而拉下帷幕。也不知道烏姆裡奇宣布了什麼新型校規,素日散漫的禮堂再聽不見一絲多余的響動。按著學院次序一列列學生被帶領著如同牽羊般去往應去的教室。
從鄧布利多被校董會正式罷免之後霍格沃茨便不再那麼像霍格沃茨了。
慕羽一直轉著手中玉佩,欣賞著攢動的人流,井然有序的一列列隊伍不一會便疏散向了不同的方向,空蕩蕩的禮堂再沒有供她欣賞之景。她意猶未盡般地收起玉佩向八樓走去。
她不需要上課了。
「羽。」
不料剛到樓梯口便被衝來的人攔住。看西奧多諾特這副模樣慕羽一眼就能判定他是匆忙間趕來的,就這麼不由分說地攔在樓梯前,遮擋住她望向樓梯的視線,可能連一個完整的理由都沒想好。
這還是諾特難得的主動和她搭話。
慕羽有了研究他的興趣,不再望向被諾特擋住的樓梯口,反而將全數注意力傾瀉在了他身上。
他比前段時間還要憔悴,寬大的袍子罩在身上使得他走動起來越發像一個飄飛的幽靈。
「西奧多,」她對上了他那雙眼窩深陷的眼睛,愉悅地從中吸食悲傷與痛苦,她從不會關心獵物的悲傷從何而來,兀自沉浸在這場興起的觀察中,不吝嗇地給予他耐心,「你應該去上課的。」
諾特沒有躲避她毫不遮掩的打量,反而在這樣的目光下欠了欠身,仍舊足以使她看清他眼中所有的執著:「我想幫助你。」
慕羽從那雙眼睛中挖出的也只有無法窮盡的執著,越是這樣她便越來了興趣,第一次在諾特身上找到了與斯內普如出一轍的氣質。
諾特不僅僅像是一個已然輸盡所有籌碼不得不面對現實的賭徒。
她不說話,西奧多諾特也始終維持著同樣的姿勢。
「哦?」她終於不再看他,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說說看。」
「幾位校長將最後一次比賽提前,應當只為了擺脫桎梏,同時將波特他們送出去,」西奧多諾特說得極慢,似乎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時心血來潮才編造的,「最後一個項目將會是迷宮,這不是一個秘密了,同樣也是最好無聲無息送走波特那群人的辦法,不能讓他們走。我研究出了一種特殊魔藥,無色無味就可以融入空氣,只會讓波特自己迷失方向,親自走到我們面前。」
見她仍舊只是望著他,看不出喜怒與情緒,諾特的聲音終於融入了感情:「羽,」就連邀請她參加舞會時諾特都從未如此熾熱乃至虔誠地叫出她的名字,「我願意跟隨的是你,你比誰都清楚我的忠心究竟貢獻給了誰。」
他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仿若只要她不發話就不會逾越一分:「我是自願做了一個瘋子。」
這句話既像是對她的陳情,又像是他對自己的告誡。
慕羽停止了對諾特的觀察研究。當她不再沉浸於捕獵般的樂趣時整個人會變得格外溫柔可親,好像這幾年她從未變過:「我當然知道,西奧多,更理解你的不易,」她軟了語調,看著他的灼灼目光重又化成了湖水上一層層清淺的漣漪,「你不會讓我失望。」
他避開了視線,不再去看那雙黑瞳中泛出的漪瀾:「烏姆裡奇的心開始大了。她似乎真的將自己當成了霍格沃茨說一不二的校長和唯一的權威,該敲打她了。」
慕羽的溫柔收斂得極快,不過短短幾息,那片眸光中泛出的漣漪重又被黑暗侵蝕成了不見底的深淵。
或許漣漪本身就是偽裝。
「你在教我嗎?西奧多,」她湊近了諾特,語調依舊溫柔,「或者在奉獻忠心的同時你向我隱藏了了不得的秘密?」
溫熱的氣息帶來的不是溫暖,反倒像一條伺機待發的毒蛇在轉瞬間就看准時機緊緊纏繞上了他的脖子。
諾特面不改色,終是挪開了,以近乎恭順的姿態站在了她的身側:「是我的錯。」
慕羽陡然抓住了他的左手,一遍遍摩梭標記烙下的地方,諾特一直如同一座雕塑般地站立任由她擺弄。
直到脖子上纏繞的毒蛇終於暫時性地松開了力道。
「我去找烏姆裡奇。」慕羽放開了他的手,重又變回了那個似乎永遠一副好脾氣的女孩。
諾特一直等著她朝另一個方向走遠了,消失在視野後才挺直了脊背。
烏姆裡奇將自己的辦公室定在了高處,足以俯瞰禮堂前的庭院。
霍格沃茨視野最佳的地方當然是校長辦公室,然而校長辦公室門口的石像無論如何都拒絕她的進入。這當然是對權力的挑釁。
不過沒關系。烏姆裡奇端著足以膩死人的茶,在這間單獨為她開辟的辦公室落地窗前欣賞著一個又一個學生陸陸續續、膽戰心驚地從庭院走過,被迫地形成井然有序的列隊。
這才是她權力的起點。
「你很悠閑啊。」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她將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慕羽如同鬼魅似的出現在她旁邊,嫌棄地清理了衣服上一不小心被濺上的污漬,不客氣地占據了最好的位置欣賞城堡中的新景像。
隊伍最前面是一個個面色惶然的小孩,要麼被父母自願送來要麼強制與家人分離帶入這裡。不管是以怎樣的方式進來的,每一個人都能隱約察覺出這座曾經向往的學校早就變了樣。
烏姆裡奇連怨言都不敢有:「哪裡哪裡。我當然一直致力於讓魔法部的意志貫穿整座學校。」
這個女人哪哪都不聰明,唯獨對權威、權力的變更極其敏銳。沒過多久她便明了了誰才是真正的話事人,並且迅速表明了對權力的忠誠。
正因知道她的秉性,慕羽才對她的諂媚渾不在意:「四月十三快到了。我只希望那時學校仍然是一個干淨的學校,」她抹了抹玻璃上的灰塵,「前些日子我聽見了一些風聲,波特和他的同伴似乎正在籌劃了不得的大事,更令我痛心的是,斯萊特林的幾個學生似乎也選擇了站在波特這邊。」
一提到這烏姆裡奇便尤其緊張,瘋狂著急著想要辯解:「絕對不可能了,慕小姐。你看過新的校規,還有巡邏隊,諾特先生一直帶頭願意幫忙。波特得到的教訓也足夠深刻…」
慕羽還在觀察人群,腳下每一個學生一舉一動仿若都受到了訓練,不敢越雷池半步。看著看著她便微微笑了起來。
「像波特這樣不可再被馴服的,自是應當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以此告誡那些尚還迷蒙的羔羊,忤逆神靈會是怎樣的下場,不過…」一個小女孩似是太過緊張,在邁過門檻時一不小心被絆倒,在那一刻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周圍的人似是無所覺一般繞過她繼續前行。慕羽一抬手,一陣微風便將小女孩托舉了起來。
「總得讓他們感受到一點溫暖,越發眷戀牧場的美好。這話我同你說過許多遍了。」
「自然,自然…」
烏姆裡奇點頭哈腰唯唯諾諾應承著,不等她再吐出什麼溢美之詞,慕羽忽然變了話鋒:「讓巡邏隊的人多去八樓轉轉,」她托著下巴,不知在思考什麼,「讓一面空白的牆壁展示出藏匿的秘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烏姆裡奇的神色一下變得古怪而扭曲:「命令…一面牆?」
慕羽無視了她的話,自顧自嘆息了一聲:「西奧多要操心的已經夠多了,這些就不需要由他負責,更無需讓他知道,馬爾福都能辦好,」她轉頭看向烏姆裡奇,盡數吸納了她的畏縮與隱約的不甘,「相似的命令,換著方式說,我要親自處理這個秘密。」
剛摔掉的茶盞被她修復好,自動續好茶重新放在了烏姆裡奇的桌上,後者卻顯然一輩子都不想再喝這盞茶了。
她雖是對烏姆裡奇笑著,眼中卻沒有多少溫度:「明白了嗎?」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十三年前預言的事,」小巴蒂克勞奇全新的臉難得一覽無余地倒映在鏡後,也不知是臉的問題還是跟著伊凡久了,如今越來越難追蹤他的情緒。他眨了眨眼,一時又有了以前克勞奇的影子,「原來有人一直不願說。」
他好像還是聖誕夜那天孤然攔住她的那個人。
「我很需要知道,這不僅關系著棋局,」慕羽另一只手攥著茶杯,直視著他的眼睛,難能可貴地丟掉了若有若無的蠱惑引誘,反倒盛滿了不知真假的懇求,「巴蒂,這對我們很重要。」
他們都知道這個我們是誰。
克勞奇在猶豫,從慕羽的角度能看見他一遍遍撫摸著雙面鏡,像是在辨別她的懇求。
在雙面鏡照不到的範圍,慕羽一次次轉動著杯盞,不自覺將其捏緊。
他沒能猶豫多久。
「十三年前斯內普聽到了一個不完整的預言,一個生在七月的男孩將打敗他。他選擇了波特,斯內普聲稱覬覦那個麻瓜種女人的美貌,懇求他留她一命,之後的結局你也知道了。斯內普承認他還能找到更溫順血統更純的女人。」
他說得極其簡短快速,然而每說一個字不難察覺到他在顫抖。他應當清晰地明白自己被迫跨入了一片不該窺視的疆域,邁入了禁區中的禁區。
這個怪胎一次次讓他失了分寸。
「不要讓他知道,」小巴蒂克勞奇最終認命般閉上了眼睛,「不能讓他知道。」
慕羽握住雙面鏡的手一滑,鏡子差點在她手上摔得粉碎。
另一邊的茶盞被她怦然磕下。
「他不能留了。立刻殺了他,」克勞奇從沒聽過她如此冷酷地下達命令,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冷酷之下隱藏著什麼脆弱的情緒。他沒有選擇揭穿嘲笑她,反而極其認真地聽下去,「讓薇歐拉或者如今魔法國會的主席意識到斯內普的威脅,讓她們去動手。」
她立刻又否定了自己:「不行,不一定能成,太冒險了…」
「如果你信任我,就將斯內普的生死交給我。死亡不一定是萬能的。我早就想用薇歐拉吊出美國魔法國會背後隱藏的所有後手,斯內普不過其中一條,」他忽然變了,收起了作為小巴蒂克勞奇時的所有瘋狂與挑釁,一時間竟真如伊凡那般成為了一個政客。他沒有過多詢問必須要除掉斯內普的原因,「你要信任我,羽。」
他少有地近乎於柔和地喚她的名字,像是借著她的影子再像另一個身影做出保證:「你要相信我。」
大門被砰砰叩響,聽這聲音叩門人應當是歡快的。
慕羽極快地恢復了理智。她將桌上的茶杯放端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中的眼睛,所有的色彩與鮮活再次隱在了黑瞳中的層層漣漪下:「我相信你。」
雙面鏡被她反扣在了桌上。
烏姆裡奇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敲開了房門。
「波特那群人果然在籌謀大事,可惜應該有人通風報信,只抓到了兩個,讓波特那伙主謀提前跑了」烏姆裡奇那雙小眼睛從沒迸發過那麼強烈的光芒,聲音也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尖利高昂,「多虧了馬爾福先生。把他們帶上來。」
以德拉科馬爾福為首幾個斯萊特林學生推搡著兩人走了進來。
慕羽揮了揮手,門在後面關上,室內的火燭滅了幾根,幽深的殘光悄然吞噬著所有人的影子。
馬爾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亂跳的燭光似乎從他通身的高傲中剝離出了新的東西—他在渴望,渴望著借這場刺激的抓捕游戲登上同西奧多諾特的階梯,哪怕對階梯盡頭的黑暗一無所知。
「有人通風報信,銷毀了那間屋裡的所有東西,」在慕羽面前他難得進了一步,眼中所見不再是一個令他畏懼的怪胎,而是自身的渴求,「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抓住那個人。」
慕羽摩挲著手中的魔杖,她其實沒怎麼離開過學校,昔日的同學倒一個個變了樣。
她看也沒看馬爾福,轉而將目光定格在被抓的兩人身上。一個格蘭芬多,一個赫奇帕奇,從前只偶爾在禮堂碰過面,她連名字都不大記得。
不過不重要。她看著兩人的瞳孔,意外地發現竟然和西奧多諾特有著微妙難以言說的相似。
她總是樂於並擅長從不同的瞳色中挖掘秘密,溫柔地撕裂別人的偽裝,這樣的招數早已被她使得爐火純青,就連她那可笑的父親都在這樣的挖掘下無所遁形。
因而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兩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學生身上碰壁。
才對上眼眸沒多久,原本死寂沒多少色彩的眼瞳忽然間有了大海的洶湧,起伏的水波剎時纏上了她順勢探入的精神力,一道道大浪緊隨其後試圖將其當作小舟般顛覆。
隨浪拍來的每一滴水滴都如同尖針般深深刺進腦海。
她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卻不得不停止了從眼瞳中挖掘秘密。
被抓住的兩人從進來就不見一點驚惶與失措,在發現最終被帶到的居然是她面前時也沒有驚訝。直到這時被抓住的一人才說出了自進來後的第一句話:「我們只是在那間屋子溫習功課,畢竟我們的新校長管盡了一切卻不願意管我們能從霍格沃茨學到什麼,」他話裡話外不無諷刺,「攝神取念,鑽心咒,哪怕是吐真劑,最後效果都將是一樣。你可以盡情摧毀我們,卻摧毀不了我們的意志。」
「閉嘴!」這話實在觸到了烏姆裡奇的痛處,然而還不等她進一步施展報復,倏然騰起的綠色火焰便嚇得她往後退了一步。
慕羽撐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面向眼前騰升的綠色火焰轉著那塊被磨得光滑的玉佩,看不出一點才受了創的樣子:「直接把他們送到魔法部,交給埃弗裡。」
她不見被反傷後的惱羞成怒,輕描淡寫得像是在吩咐寄一件包裹。
烏姆裡奇顧不得報復了,在聽見埃弗裡這個名字時嘴直接咧開,露出那排醜陋的牙齒。她當即拽住那兩人的衣領,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們走進火焰中。
馬爾福的魔杖啪一聲滾落在地,一剎那他的所有渴望像是又消失得干干淨淨,畏首畏尾地縮在層層恐懼之下。
他應當隱約聽說過如今埃弗裡代表什麼。
慕羽不會關心他的感受。
「撿起你的魔杖,馬爾福先生。一個合格的巫師最不應該丟棄的就是他的魔杖,」她望著還在燃燒的綠色火焰,「讓西奧多諾特過來。」
她忽然停止了擺弄玉佩,小心翼翼地將其重新掛回腰間,轉頭直視著不知何時已然敞開的大門:「現在不用了。」
西奧多諾特站在門口,穿堂而過的風灌滿了空蕩蕩的衣袍,顯得他越發像一個骷髏架子。
他頂著迎面而來的嫉妒,欽羨,渴望,忌憚,一步步朝她走去,不帶猶豫:「都出去。」
他的手指滑過左手標記烙下的地方,既是暗示同樣也是威脅。
再是不甘,再是嫉恨,在大部分斯萊特林面前,如今的諾特仍然是遙遙走在他們之前的像征與典例,尤其是慕羽這樣的怪胎還在場,他們唯一的選擇也只有聽從諾特。
倒是先前一馬當先的馬爾福此時跑得比誰都快,甚至可以稱得上連滾帶爬。
整個世界像是又剩下了他們。
「聽說馬爾福抓到了兩個涉嫌和波特秘密集會的人,」他站在了離她幾步開外的地方,使得跳躍的火焰剛剛能照射出他眼中毫不遮掩的擔憂與虔誠,「現在其他教師乃至其余學校的校長估計都在幫著波特他們打掩護,因此我帶來了強效吐真劑,希望能幫到你。」
他環顧四周,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們在哪?」
「這樣的方式有些老套了。」慕羽撥著手上的戒指,再次細細將諾特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
他像是從沒變過。
慕羽忽地綻放出的笑容比火焰還要明麗:「埃弗裡會幫助他們記起真相,」她朝他伸出了手,溫和的語調像是淬上了蜂蜜,「西奧多,和我去一次魔法部吧。」
她第一次對他發出了邀請,他卻比任何時候都想回到舞會邀請被拒絕的那晚。
左臂上的標記在扭曲著蠶食他的血肉。
他最終搭上了那只手,無邊的冰冷幾乎要將血液凍結。
他垂下眼瞼,火從來暖不了她。
順著飛路粉他們直接來到了魔法部法律執行司的刑訊室。這座荒廢了至少十年的刑訊室如今再度發揮了功效。長長的走廊布滿了飄蕩的攝魂怪,他們明顯極其享受這樣的環境,在其中瘋狂繁衍滋生,使得本就位於地底深處的走廊陰冷得如同灌入了整條冥河。
剛一踩在地上一條眼鏡王蛇便從慕羽杖尖冒出躍入空中。守護神明亮溫暖的光輝牢牢護住了二人。
諾特駐足了好一會欣賞游蕩在空中強大光明的守護神,方才亦步亦趨跟上她。
慕羽發現諾特總是極其恰當地落後她半步。
她沒有在意這個發現,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事值得她在意了。她悠閑地在陰暗的走廊中邁步,像是在逡巡自己的領土。
最終她推開了走廊盡頭的小門。
門內的空間倒是出人意料地敞亮整潔,若非空氣中的血腥味任何人都將以為這不過又是魔法部的一間普通辦公室。埃弗裡正全神貫注地忙著手中活計,一時都沒發現有人進來了。
在他面前躺著的兩副軀體皆是頭骨全開,內裡的腦花還在一下下蠕動,若不是軀體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人還有氣,眼前一幕實在和解剖屍體沒多少區別。
這才是最可怕的。
慕羽沒有去打擾他,無聲無息地站在一旁極有興趣般觀察著其中每一條神經顫動的紋路。
身後的諾特更如同幽靈一樣了。
埃弗裡一抬頭看見這個怪胎不知道打量他多久了,嚇得連魔杖差點都沒握住:「慕小姐,」他謹慎地微微鞠了一躬,瞥了後面的諾特一眼,聰明地選擇了無視,「他們提前喝了特殊的魔藥,一旦受到刺激這樣的魔藥保證了外人再無法在他們腦袋中找出隱藏的記憶。」
身後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秒,又極快地恢復了正常。
對於這樣的結果慕羽也不曾感到意外,她仍然繼續轉著手裡的解釋,平淡得像是僅僅在對諾特解釋一株草藥:「有人對研究大腦產生了興趣,正好埃弗裡對整理大腦頗有心得。埃弗裡,」被突然點到的埃弗裡再次狠狠哆嗦了一下,她漠視了他的恐懼,「西奧多今天應該有空配合你處理好,將今天的研究樣本毫發無損地,干淨地送到該去的地方。」
她沒有一點征詢意見的傾向。
「讓他們最好盡快提煉出大腦裡的魔藥,這樣偉大的發明用在一群學生集會上簡直暴斂天物,」她吩咐起來埃弗裡禮貌而自然,「你說呢?西奧多。」
諾特沒有多言,僅用行動證明了他的觀點。他機械地邁向埃弗裡,用寬大的袖子掩飾住顫抖,似乎一時被眼前場景怔住了。
慕羽裝作沒看見他的小動作,一如既往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和眼前的修羅景像格格不入:「最後一場比賽前我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盯著西奧多被長袖遮掩的左手,笑得更甜且充滿玩味,「我說過,這條路是不歸路,不帶輕易退換。」
--------------------
第139章 逆轉
「師父…」沈棲桐凝望著手中腰牌,輕飄飄的牌子在手中平添了許多重量,令她一時間都不敢接過。
昆侖院長獨有的身份像征就這麼被她攥在了手中,在這樣的時候濃烈的不安令她更不敢接了。
「明天便是最後一個項目。我交代的,都記住了,」寧岳對她的焦慮視若無睹,少有地對唯一的嫡傳弟子不假辭色,「再重復一遍。」
沈棲桐眨了眨眼,強行將盈上眼婕的淚意憋了回去,慎重地收好腰牌:「最後一個項目結束後立刻返回東方組織舊部,不得向敵人退讓一步。霍格沃茨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說不下去了。如今形勢已經無比嚴峻,因為九州突如其來的公布不論魔法界還是世俗可以稱得上有進無出。幾位校長卻信誓旦旦保證著他們絕對能從霍格沃茨離開,回到自己的國家。
這必定不是件易事。
寧岳還在等,等著她復述下去,和以往檢查功課的樣子竟然沒有絲毫差別。
「師父,」她還是不能說下去了、不能任由自己像個傻子一般一無所知地被人保住著,躺在他人的犧牲上苟延殘喘,「我想知道明天最後一個項目將要發生什麼?」
生怕他拒絕,她趕緊添了一句:「我不會添亂,不會隨意插手,」她干脆半跪下去拉住他的衣袍,仰頭誠懇地看他,「只是我不能一頭霧水地肩負著你們的付出離開重新投入新一輪戰鬥,這樣我一輩子都難安的,師父。」
最後一句師父尤其凄厲,也讓寧岳重嘆一聲,想將她攙扶起來,但無論怎樣都攙不動。
她倔強地想要一個答案。
當年被送到他這來時沈棲桐都十二歲了。半大個人,眼裡卻滿是防備警惕。因為不受法脈承認,她過去的經歷實在算不上好。他不敢怠慢,照著老友的方式悉心教導,耐心勸慰,哪怕因為他明面上的立場,多年來沈棲桐和他始終隔著一層。
可他膝下無子,早將這個孩子當作半個女兒。
她優秀堅韌,更難能可貴的是早年創傷乃至親人的放棄都不曾泯滅眼中的光芒、動搖內心堅守的道義,甚至在這樣的年紀毅然決然選擇了這條道路。
兩個女孩成長經歷出離地相似,走上的道路居然截然相反,以至於…
他不得不送別另一個,親手解決摯友留在世間的最後一滴血脈。
「不能等到四月十三,否則她又將有機會利用最擅長的武器,」寧岳再一用力才將沈棲桐強行拉了起來,「整個爭霸賽是早已布好的局,我們被迫踏入其中,被當成網中的獵物,可棋局本就千變萬化,我們自然也可以絕地反擊。」
「不要憐憫她,棲桐。子懷,鄧布利多,我,都給過她無數次機會,」他注意到了沈棲桐眼中一閃而逝的復雜,誤以為她仍舊持有不必要的悲憫,「這個計劃由鄧布利多提議,其余所有校長,包括伊戈爾卡卡洛夫都同意。」
「沒有,她罪有應得。只是你們…」 沈棲桐搖了搖頭,原本想要追問校長們究竟要犧牲什麼才能扭轉棋局。可再問下去也沒有多少意義, 「你們…你和鄧布利多,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鄧布利多離開學校,僅僅是去統籌鳳凰社了嗎?不要瞞我,師父。」
她的這份敏銳最讓人心疼,實在不忍心瞞她。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會分別前往兩個地方,」縱是不打算隱瞞她,如今寧岳也不打算多說,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這兩處,關乎到神的覆滅。」
即使不知道具體情況,幾乎憑借直覺沈棲桐便能猜測出明源山必然屬於其中一處。個中凶險,可想而知。
她什麼也沒說,兀自捏緊了交到手中的腰牌:「我明白了。」
只一句話,已然勝過千言萬語。
「你還不明白嗎?」公共休息室內德拉科馬爾福好不容易看見落單的阿斯托利亞,立刻迎了上去試圖拉她,「離波特那群人,乃至你的姐姐遠點!」
公共休息室內偶有三三兩兩人路過,原想說什麼,然而看見馬爾福胸前特別行動小組的徽章後立刻噤了聲,恨不得將頭直接埋進地上。
「放開,馬爾福,」阿斯托利亞嫌惡地掙開他,「你是最沒資格這樣說的人。說實在的,你讓我感到惡心。」
當阿斯托利亞說出惡心這個詞時,馬爾福明顯愣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纏了上去,擋住了她回寢室的路,語氣更惡劣了:「我都是為了你好。否則就依你和達芙妮整天鬼鬼祟祟,同波特他們不三不四混在一起的樣子,我早就上報給烏姆裡奇教授,你知道她…」
「上報?」見實在走不過去了,阿斯托利亞干脆停留在了原地,譏笑地看了眼他胸前的徽章,「馬爾福,你現在竟然還覺得這是一件挺威風的事?你知道你每上報一個違反紀律的學生,烏姆裡奇會怎麼懲罰他嗎?其中有些小孩子才幾歲大!」
見馬爾福一臉不耐煩與不屑,她忽然覺得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你什麼也不知道,只覺得凌駕於別人之上很酷。你大可以去問問西奧多諾特,相信他會很樂意同你講述伯恩斯女士的死亡,以及他們怎麼折磨…」
「我進來的應該不是時候。」
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她,辨別出這是誰後阿斯托利亞立馬沉默了。這段時間再如何訓練她依舊本能地忌憚排斥這個人。
慕羽靠在門邊笑望著他們:「你們還有精力吵架。」
她越是溫柔,阿斯托利亞便越是膽寒。她就像一條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極難察覺,一旦遭遇便是致命。
慕羽不在意阿斯托利亞是怎麼想她的,悠哉游哉地在休息室內的扶手椅上坐下,順便將旁邊的爐火點燃了。她明明沒有如何發號施令,然而兩人都如同定住了般在原地不肯挪動一步。
「有些事情你們不必麻煩西奧多。」她還是顯得溫柔而有耐心,可說話間突兀發出一聲爆響的火焰讓阿斯托利□□不自禁顫了顫。德拉科馬爾福似是有一瞬間想要伸出手去,又生生忍住了。
慕羽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完全抱著戲耍玩物的心態:「或者馬爾福先生可以再和我解釋一下什麼叫和波特那群人不三不四地混在一起?」
「沒什麼,」出乎意料地,德拉科馬爾福反應比阿斯托利亞還要快,「你知道阿斯托利亞經常冒傻氣,時常和格蘭芬多那群人相處,我只是提醒她,要注意分寸。」
「哦…」慕羽拖長了語調,轉著手中玉佩,也不對他的解釋作何評價,照舊狀若無意般地看著兩人。
阿斯托利亞顧不得馬爾福隱約地阻攔,想要重新朝寢室走去:「你變了很多,不像我最初見你的時候了。」
慕羽轉動玉佩的動作一滯,恰巧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來人像是沒看見她一般,徑直對著馬爾福吩咐:「今晚該你巡查,德拉科。」
西奧多諾特朝裡走了幾步,似是這時才發現了慕羽的存在,朝她點了點頭坐在了對面:「羽。」
慕羽重新轉起了玉佩,沒再看那兩人,輕輕一頜首算是回應了他:「西奧多。」
「該去巡查了,德拉科,你不想耽誤時間,」西奧多諾特繼續衝兩人說,「阿斯托利亞,十分鐘前你就應該上床就寢,這次我不追究。現在立刻去睡覺。」
馬爾福毫不猶豫地,如蒙大赦般飛速消失在公共休息室門外,阿斯托利亞則在兩人中猶疑了一會才一言不發地走回寢室。
直到看見兩人徹底離開慕羽才轉向了西奧多諾特:「你越來越有管理者風範了,西奧多。」
聽不出她話中的褒貶。
西奧多諾特沒作出任何回應,在沒人時他恭謹地朝她垂下頭,仿若同那些人一樣了,疏離中帶著忌憚:「那天的魔藥來源,我都查清了,」他頓了頓,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是鳳凰社的把戲。他們在秘密演練借著最後一場比賽將波特那群人全部送入賽場,八樓那間屋子就是他們的訓練場所。」
慕羽對他查出來的結果不知可否,反而此時似是感嘆於他陡然的疏遠,伸出手在燃得正旺的爐火邊晃了晃:「不用和我那麼客氣,我還認為我們是朋友。」
假話。她不會再輕易接受人做朋友了。
「明天最後一個項目,我的確需要你做一件事,」慕羽沒給他多少反應的時間,挺直脊背望向火焰,「你答應過我將波特送過來,包括和他一起的那群人。」
西奧多諾特緊緊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你不需要做什麼,」慕羽發現了他一瞬的緊張,轉過身面對他,目光卻始終在左手標記位置停留,「如果你沒有騙我。」
她的神情從來是清和安詳的,同樣不帶有溫度。他是沒有機會再看見其中掀起的一層層波瀾了。
「我會照做。」
「很好。」
兩人間再沒有多余的話說。從一年級開始他們便沒說上幾句話,一年年地,隨著距離的疏遠,言語也隨之越發單薄。
可是有人被困在影子裡了。
「還不回去?」慕羽撥了撥火焰,使其燃得更旺,奇怪於諾特還不回寢室。
「阿斯托利亞有一句說得對,」他嘗試著上前一步,也只能站在她的後側,看著那道纖弱的影子隨著火焰而明滅,仿若一點點被一頭巨大的怪獸吞沒,「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靜默著,原本燃燒得極旺的火焰倏地小了下去,離了火焰的籠罩位於湖底的地下室尤其陰冷。
「每個人都在變,」火焰又小了一圈,在木柴中垂死掙扎著,「明天有的是精彩,早點睡,晚安。」
這次西奧多沒有堅持,他一步步向寢室方向走去,但每走一步總是忍不住回頭看。還是有極為微小的火苗被保留,然而這樣的火苗不足以完整照亮一個人。
纖弱的輪廓獨立於黑暗中,前後左右皆是少有人能踏足的漆黑。
當年厄裡斯魔鏡前,無論是鏡子還是小女孩的眼瞳至少都是放著光的,哪像現在連一道影子都難看見。
無論各方如何籌謀,經歷多少波折,第三個項目終究還是到來了,同樣預示著這場波瀾起伏的爭霸賽即將走向終結。
天氣算不得好,灰蒙蒙的,沉積的陰雲壓得人喘不過氣。更何況所有人熟悉的魁地奇球場經歷了極大的改造,二十英尺高的樹籬將場地團團圍住,只在最邊緣開了五個微小的進口。
學生們魚貫而入,明明還算是盛事,每個人臉上都不怎麼見歡笑,皆帶著如出一轍如同被訓練好後的僵笑。
這不像是活人主持的比賽,倒似幽靈開的集會。
教授們昨晚最後的交代,勇士朝著五個不同方向走去,裁判最後交代著規則,一切看似井然有序,比照流程進行著,可坐在看台上的慕羽總感覺不對。
她一遍遍轉動著戒指,看了看頭頂似乎沒有變換過的天空,忽然像猛地意識到什麼似的霍然站起。
四周的場地全部消失了,看台,比賽,觀眾盡皆化為煙塵。
她置身在一叢又一叢高大的樹籬中,入口的微光噗一下閃著消逝。頭頂、兩側,身後的藤曼還在瘋狂生長著。
既不見出口,也不見盡頭。
而真正的比賽場地上,幾位勇士並沒有踏入迷宮,反而站在了其他幾位校長身邊,而那幾位校長,正神色凝重地看著變幻莫測的迷宮,與一邊的烏姆裡奇涇渭分明。
烏姆裡奇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麼,哈利緩步走出,擋在了她和學生之間。
「你沒有資格坐在這裡,」他原以為說出這番話時必滿含對烏姆裡奇的憎恨,然而真正到了這時卻不帶多少情緒,只一字一句都格外鏗鏘有力,「霍格沃茨就是霍格沃茨,是我們共同的家,不是神靈的牧場。」
「鄧布利多軍!」
看台上先是納威高呼了一聲,有了第一聲便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最終在廣闊的場地上連綿成波濤翻湧的海洋。
--------------------
第140章 回家
迷宮中的藤蔓樹籬生長得飛快,將本就沒有多少天光的天空也嚴實地遮蔽起來,只給她留下了一小塊可供站立的地方。
慕羽退到了身後藤曼處,剛舉起魔杖又立刻放下。
這是一座龐大的陣法,如今每一座生門都即將被堵死。事實上如若不是她反應得快,趁著大陣尚未正式成型誤打誤撞闖了進來,她大概要被困死在裡面了。
她自己都沒察覺她的第一反應竟是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盒。
幾顆泛著黑焰的火球在藤曼四處炸開,剛一落到藤上便化為好幾條凶猛的巨蛇向著四下閉合的迷宮撕咬。
猛烈的火勢和詛咒沒能阻止藤曼生長,它們咯吱咯吱發出不祥的聲響。
沙沙地,在火焰和藤曼還在纏鬥時恍若有什麼東西踩著枯枝爛葉,踏著沉重腳步而來。在這道聲音剛響起的瞬間最近藤蔓上的枝葉便自行化為一只只匕首朝著源頭刺去。
叮叮當當地,匕首像是撞在了甲胄上,不消一會便沒了聲息。
就在撞擊聲消失的剎那,一道凜冽寒光帶著雷霆之勢向慕羽掃來,直劈脖頸。她敏捷地一低頭堪堪閃過,劍芒呼嘯著擦過頭頂。
這麼稍微一閃一退她便無路可走,直撞到了藤蔓上。
一尊高大的石像提劍緩步而來,幾乎完全仿照一個人體型,行動間不見遲緩。劍柄的紅寶石將黯淡的石頭都照得熠熠生輝。
這柄劍看著眼熟。
不等她回想究竟在哪裡見過這柄劍,劍光便再一次劈砍而來,她想也不想直接一指地面,漆黑的泥土平地而起,化為一只大鳥迎了上去。
一聲慘叫後剛幻化的鳥便被凌空而來的劍氣攔腰斬斷,剛一消失,方才還到處四散試圖尋找破陣之機的黑焰便倏地聚攏,幻做一柄柄細劍同鋪天蓋地的劍光交織纏鬥。
這尊石像活像有自己思維一般,一招一式都極其講究,即使被數柄利劍團團圍住也照舊游刃有余,從中溢出的劍氣幾次差點將慕羽割傷。
仿佛是嫌情況不夠糟糕一般,剛一收攏黑焰,樹籬牆便迅猛燃燒起來,幾息間火勢便一發不可收拾,方還在吱嘎作響堵住去路的藤曼眨眼間便變為衝天的火牆,於頭頂交織成一片火網。
不是普通的火。
從戴上後向來安分的掛墜盒驀地燙了起來,在她頸間不規律地顫動。
慕羽一手不斷輕撫著掛墜盒,一手揮舞魔杖指揮細劍變換抵擋著致命的寒光。明明看似被逼入了絕境,她這副樣子卻完全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像手中的寶劍,或者說她凝視的始終是石像所前來的方向。
如今只余那一處不見火光,而四周的火牆還在不斷收縮,可供轉圜的空間越來越小。烈焰迸出的火星差點便要濺在衣服上。她的身形也在直通天際的火焰中搖搖欲墜。
「我有幸在二年級見識過這柄劍的威力。我很敬佩你們,為了殺我連退路都不給自己留了。」她抬手一道光幕堪堪擋下從後撲來的厲火,一柄利劍乘勢衝破重重圍障朝石像頭顱砍去。石像一擋那柄劍化為了罹粉。
一白一黑兩縷劍光相互糾纏著,已不似最初互相攻殲誰也奈何不得誰的架勢,轉而化為兩道繩索死死纏繞。
胸前的掛墜盒仍在發燙,慕羽手指不停描繪上面的字母,不知是習慣還是安撫。
「早聞現今昆侖院長一手劍術出神入化,我倒想用陣法領教一下。」
她強行壓抑住翻騰的氣血,從容不迫地以杖化符,那股黑繩霎時化作尖茅攻去,誓要破掉連綿不絕的劍意。
另一邊的白光也隨之化盾,將所有細劍全數還去。與此同時,身後厲火撕碎了光幕,就在凶狠的火焰即將吞噬她的最後一刻,她騰躍而起,飛來的利劍直接轉為長鞭勾住了石像手中寶劍,再一引其後跟來的厲火直接朝石像面前蔓延。
石像一時不察被厲火困住,倏忽間寶劍便被她握在了手中,剛一入手她便直接一劍斬下石像左臂,趁著多出來的空檔飛速朝石像背後,沒有厲火的地方飛掠。
她的身後是如同附骨之蛆般圍追堵截的厲火,不過片刻功夫石像被斬下的手臂又重新長出,隨著厲火一起飛躍追趕她。
身前照舊是茫茫不見盡頭的黑暗,手上的寶劍竟是沒過一會便消失在她手中。她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停。
後背鑽心一般刺痛,不知是中了什麼咒語,很快這股刺痛便蔓延開來,她的身形頓了頓,就是這一頓,其後的厲火便有了撲上來舔舐的勢頭。
她強忍著,加快了速度,這麼一快已然能感到後背開始濕潤。濕意與疼痛交相混合,視線中周遭一切仿佛都開始晃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火焰的包圍圈越來越小。石像也踏著穩健的步伐離她越來越近,剛開始還緊追不舍,現在似乎知道她快要無處可逃了,追逐腳步也放緩了下來。
四面八方都是毀天滅地的火焰,灼燙的熱度似要將置身於其中的人烤化。
慕羽不得不停下了,她幾乎無路可走,幾面皆是不可撲滅不可停歇的厲火,身後是無限近於不死的石像。
只有面前一條路與火焰完全隔絕,再如何凶猛火焰都無法蔓延上這條泛著泠泠寒光的道路。當她踏入這條道路邊緣時那尊石像似也有所忌憚般停了下來。
可是仔細看去,那一道道寒光根本上是一柄柄樹立的尖刀,這條路上空也充斥著不祥的紅煙,時不時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
這是因她強行闖入陣法而尚未來得及完全閉合的「生門」。
掛墜盒中驀地湧出一道黑煙欲要衝著厲火而去,慕羽眼疾手快將其重新攔回了其中,就這麼一個動作便牽連得以後背為中心的傷口一陣絞痛。
她直接吞下喉間湧上來的鮮血,拎著掛墜盒打量。本就精巧的掛墜盒在火焰的映襯下正徐徐綻放著最盛大的華彩。那個字母似也隨著一道燃燒,在她眼中炸成一片片煙火。
傷口、疲憊將她思考的能力麻木了,輕易地被盒子的華麗迷了眼,幾乎不顧時節地沉溺在絢爛的美之中。
火焰還在繼續逼近,像無數道黑夜前燦爛的夕陽,蠱惑著、推拉著她走向黑暗的終極。
剛才中的那道咒語正以最大程度削弱她的所有感知。
掛墜盒明麗的色彩還在眼中燃燒。
她忽然笑了,笑得極其猖狂,不知是否在嘲笑費盡心機布陣的人。她扯過掛墜盒在其上輕輕落下一吻。有些時候她從不會遮掩笑意與真正發自內心的愉悅。
「瘋子,你真的是個瘋子。」
她輕柔地將掛墜盒貼在臉上,感受著同樣冰冷刺骨的溫度,同時瘋狂不顧一切地將所有知道的防護咒堆疊在身上,在火焰將要侵吞所站之地的最後一刻縱身躍入了刀林。
「我不准。」
她說話向來溫柔,鮮少讓人感到發號施令的不適。可是這一次卻帶著絕對的命令和毋庸置疑的氣勢。
「她快逃了。」迷宮之外一直密切注視著內裡動向的幾位校長,乃至大多數老師悉數臉色發白,幾乎要靠著學生的攙扶才能站穩。
當寧岳發出第一聲感慨時布斯巴頓的校長馬克西姆女士幾乎丟掉了所有涵養尖聲叫起來:「我們付出了那麼多,竟然留不住一個女孩?她是什麼…」
怪胎。
這個詞沒能說出口,她明白這時說這些沒有意義.
「小羽對能量太敏感,」寧岳不得不承認這點,只是說出來時嘴都是苦澀的,「她的天賦…超乎了我的想像。」
「不過我們的付出仍然值得。」他很快振作起來,仰頭望著天空。灰暗的天際中隱約泛著一絲金黃。如若從高空俯瞰下去,整座城堡正緩慢地被同一層金光覆蓋,蔓延開來的金光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出入口,直至將整座城堡套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若是再仔細看去金光以城堡正中為核心,正悄然延伸出一座座橋梁,向著數個不明的方向伸展。
每一位教授在這時都以同樣的角度既是欣慰又是自豪地仰望著正逐步凝結的光幕。
「這是我這輩子施展過最酷的魔法,」凱瑟琳瓊斯似是完全沉醉於其中了,「可惜戰爭將要開始了。」
他們以大部分魔力為籌碼放手豪賭,在戰爭來臨前近乎傾其所有地塑造出了一座不可摧毀的堡壘,為千萬還願戰鬥之人構建了一個可供棲息的家。
可之後的走向他們便再難預料了。
「霍格沃茨始終不變,」麥格教授將暈死的卡卡洛夫拖到一邊,迎著所有人的視線立下保證。大家也都知道這同樣是鄧布利多的意志,「哪怕最壞的情況發生,這裡也將是唯一的淨土、永恆的戰場。」
「除非…」寧岳最後望了一眼天空,漫天烏雲不見消散。他最終的低語沒有一個人聽見,或者聽見了也選擇聽而不聞。
「除非天道泯滅。」
慕羽一用力將刺入小腿的小刀一把拔出,頃刻間血流如注。她卻幾乎要喪失感覺了。
狂暴的閃電將重疊在身上的防護咒撕裂得所剩無幾,好在出口的光源已然若隱若現。她完全憑靠著本能向出口一寸寸挪去,麻木地朝身上丟著一個個治愈咒。
咒語的效果一次比一次微弱,她都快要感受不到血的溫熱了。
只有胸前掛墜盒的滾燙反復提醒著尚還未完成的棋局,這裡更不應成為她的埋骨之地。
她攥緊了掛墜盒,將脖子扯得生疼,跌跌撞撞地,幾近於爬一樣地在滿地尖銳中向出口透出的微光靠近。
刀尖似乎將身體與靈魂都切割開來,那具扭曲著寸寸挪動的身軀在她意識中如搖曳的燭火一樣明明滅滅。
她力道大得掛墜盒仿佛都要被扯斷。
茵綠的草被殷紅的血浸泡透了。
頂上的金幕在她肩頭撒下了一點金光,滑落在地上。她用魔杖輕輕挑起,才看到第一眼,饒是再如何鎮定如今也驚慌起來。
這裡離學校出口僅有一小段距離。
她強撐起來不顧傷口的撕裂朝出口疾馳而去。有好幾次因為傷口迸裂她跌倒在草地上,視線都模糊起來,只遠遠能看見一道閃亮的金網從天降下,緩慢將要封住出口。
還差一點。
指甲深深扣進了泥土中,她咬了咬舌尖,趁著金網落下的最後一刻躍出了學校。
她仰面躺倒在通往霍格莫德的小徑上,被泥土與鮮血所圍裹。耳畔一聲聲慘叫讓腦袋也疼起來。
「你敢忤逆我了,貝拉特裡克斯,」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是慕羽能分辨出其中滿含的暴戾,「誰教的你,阻止你的主人?」
貝拉特裡克斯仍在哀求,為的卻不是自己的痛苦:「他們…用了萬咒皆終,又不太一樣…」她拉住了他的長袍,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對於城堡的異狀他定是一清二楚,卻仍舊試圖以最微弱的力量阻止他,「您不能對城堡施咒,求求您…您會被反噬的…」
她被一腳踢開。湯姆裡德爾重新對著已被金光完整覆蓋的城堡舉起了魔杖,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暴怒的源頭來自於何方。
也許魂器的融合加強了靈魂的感知,自魂器出現異常的第一時間他便丟下一切朝學校趕來。入眼的卻是漫天金光正欲為這座城堡套上最後一層鎧甲。
她還在裡面。
那個狡猾的女孩,唯一一個有資格同他正大光明決鬥了結的人還在裡面。
無論怎麼勸服自己,如何反反復復告誡著他是為了魂器、為了自身靈魂而來,這仍然是第一刻冒出的想法,顯眼到難以忽略踐踏。
緊接著是恐懼—他再熟悉不過的情緒,從被那個男孩擊敗起,阿爾巴尼亞的日日夜夜中恐懼都如影隨形。
可是這一刻的恐懼在他看來是那麼可憎,放任著一種名為軟弱的東西在周身蔓延,暈濕干澀的眼角,一次次逼使他放棄自我的催眠。
他不得不用暴怒來解決一切,這是最為有效的,暴戾總能恰到好處地撫平不該有的思想,驅使著他將一切精力放在眼前這座被層層保護的城堡上。
暴戾、瘋狂誘勸乃至嘶吼著,催促他盡快不惜一切代價摧毀這座堡壘。
他沒想到向來跟在身後,從不違逆任何命令,忠犬一樣的貝拉特裡克斯竟然有膽子攔在他的魔杖前。
「瘋子,」慕羽再一次撐起來,她現在活像從血池裡面爬出來的,不過在他面前她從不肯示弱,更不會以卑微的形態示人,「我還活著。我說過,他們都殺不了我。」
中的咒語威力極強,如今的狀態再也壓抑不住,她吐出一大口血。
但她一點也不在乎這個了。
她兀自忘我地欣賞著那雙眼瞳中變幻的色彩,放任著自己不再去分析其中洶湧的情緒。她只顧著向那道身影靠近,於她而言也只有那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棲息之地。
「我們回家吧。」
--------------------
悠于 2024-7-26 17:07
第141章 彌補
從跌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後慕羽便徹底放任了意識的逃逸。她好似被騰空抱起,寒風的呼嘯和治愈咒帶來的暖流在周身循環往復,構築出屬於她的、絕對安全的巢穴。
只有在這樣的安逸中她的所有感官、乃至最後僅余的思考才能真正自由地浮浮沉沉。
這次暖意與寒冷的交織帶領著她一直沉到了兩年前裡德爾老宅的夕陽中。
無論是五十年前充斥泥濘髒污的倫敦還是兩年前在老宅中度過的長夏,都是清醒時最不想面對的。她逃避前者,是因為清楚明白,世上再沒有扭轉動搖時間的魔法讓她能一遍遍從街頭走到街尾。
而那個夏日,灼人的夕陽不停給她制造著假像、勾勒不可觸碰的藍圖。她想要的似乎已經得到了,再往前走、順從野心顯得是那麼多余。
幻像之所以能成為幻像,正是因為勾著人沉溺的魅力。
她不介意身處安全港灣時多在其中停留一會,否則不可避免地她總會再次墜入那條逃不出去的黑暗長廊。
至少有人陪她。
身上的傷看著嚇人其實大多數都是皮外傷,最要緊的其實是那道一不小心中的咒語。不過若是最強大的治愈咒和魔藥都對她失效的話那就真的完了。
慕羽清醒得很快,本來她能允許自己放縱的時間便十分少。
陰沉了一整日的天在黃昏時刻終於綻放出了些許亮光。可是在這個時候太陽都要沉下去了,只剩下幾縷光線拼命掙扎著。
三月底將近四月的陽光還是沒有多少溫度,不足以撫慰人。最後幾縷日光鮮紅鮮紅的,照在牆上,像流淌著的,被稀釋的血液。
他坐在椅子上,翻動瀏覽著一沓沓文件,對著最後的斜陽。明明兩者相映應當是血腥而又黑暗的,可是在慕羽這他仿佛柔和了很多,本質與偽裝好似沒有多少區別。
興許只有同類相處時才難以察覺對方在外人前凸顯的特質。
唇齒間還殘留著香甜。除了魔藥慕羽想不出她還會喝下什麼東西。
她就從沒見識過解咒魔藥還能是甜的。
蘇醒得不是時候。她寧願自己長眠到四月十三,一刻不停地投入到對權力的角逐中去,拼命遺忘今天不得不面對的諸多疑問。
迷宮之中,如果任由那片魂器毀滅,她出逃的方式將更加輕松。她被厲火逼得慌不擇路,做下了最愚蠢的決定。
他幾乎同她一般蠢,也許是為了靈魂,也許是其它想都不敢想的原因,竟然什麼謀劃、棋局、冷靜、思考全然不顧,只看見了那座被金光籠罩的城堡。
最後幾縷光線晃晃悠悠地消逝。他們都不願意--或是都在竭盡全力避免對視。
然而這不像以往--在疆域最邊緣短暫徘徊之後,借著臨時的逃避以及一次又一次妥協便能解決的。
他們應當過界了,還越得嚴重。
需要一點什麼來遮掩彌補,壓抑住層出不窮的幻像,否則軟弱的情感會致人上癮,迫使著人在虛假中流連忘返,這才是毀滅。
慕羽深諳此點,能彌補過界的一是權力,二是欲望。
或許是斜陽血紅得太妖冶,又興許是唇間遺留的香甜太詭異,二者齊心拉扯出了深藏的衝動。她曾經體驗過一丁點衝動的滋味,只一點便足以使人欲罷不能。
一片絲綢輕緩飄上膝頭,觸感比納吉尼更軟,又充斥著納吉尼永遠不可能有的鮮活,起起伏伏間似蛇,又遠勝蛇的蜿蜒纏綿。
每每他只消輕輕一摟,便能完全將這株盛開在地獄的鮮花握於掌心。
擁有時方才是永恆。
從施放治愈咒熬制魔藥起裡德爾便後悔了,然而後悔同樣屬於軟弱,軟弱操控著他做下了更多不該做的事。
既然慕羽提供了遮掩方式,他也樂於接受。
他有些懷念了,那晚這塊美玉在火光中逐漸落瑕,還不及探尋把玩便被意外打斷。
Desire is morphine
這具身體幾乎由她親手塑造,她得承認貪婪眷戀恐怕超乎了預期,兩者驅使著她不停爭奪著領土。
「噓。羽,安靜。你不想我用無聲咒,」他明晃晃地在威脅,然而在慕羽面前這樣的威脅比安撫還要無力。他只得繼續同她陷入無休無止的拉鋸中,拽著兩人朝欲望的火焰墜去,「留在我身邊,不許再離開。」
「你也一樣,瘋子,必須陪我走到最後,」慕羽的呢喃如同縈繞的詛咒,「否則我會殺你,用盡一切手段。」
斜陽最後兩縷光線在牆上互繞,只差一點便能共同沉淪入恆久的黑暗。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停止了對欲望的探取,自然不是因為有一方在這一刻選擇了偃旗息鼓。靈魂的相通讓兩人分享著相同的感知。
「有人在召喚你。」慕羽最先反應過來,近乎不舍地落了最後一吻。能使用這項權利的屈指可數,一旦使用必定是有大事。這樣的召喚也再一次將短暫拋卻的權力重新放在了台面上。
他們都不會在欲望的浮沉中放下對權力的追逐。
那是弱者才有的行為。
俯身時女孩滿頭秀發披散,裡德爾摟緊了她,滋生出了不該有的渴望。
權力,與對她的擁有,他都想要。
如果那個人所說的事情不是那麼重要...
之前的衣服基本不能穿了。慕羽重新套上了一件裙子,她陷進了室內另一把扶手椅中,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有閑心對做出這一舉動的人施舍一點同情:「應該是小巴蒂克勞奇。」
她說得極准。
從看見兩人起小巴蒂克勞奇便察覺到選的時候應該不對,這段時間在權力場上的爭鬥更讓他隱約意識到如若不是離得遠,他恐怕不得不直面怒火。
「他們通過了□□提案。今天那個麻瓜便要發表演講,」他盡量用最簡短的話概括,「那座島應當被格林格拉斯,薇歐拉,莫裡斯貝爾納共同掌控。」
他迅速鞠了一躬:「我向那個麻瓜提議,直接利用麻瓜殺掉克裡斯汀,逼薇歐拉站在台前。」他徐徐道出計劃,同時又保持著絕對的恭敬。
這與之前所說的略有差距,他告知這樣細節的變更也是在彰顯自身的忠誠。
「你想用魔法國會牽制伊爾弗莫尼,」裡德爾反應極快,在其他人面前他的聲音一直高亢而尖銳,仿若剛才短暫的渴望僅僅是錯覺,「你的坦誠讓人欣喜,克勞奇。只是行動似乎更能證明才華與忠誠。」
再是鎮定,話音剛落時小巴蒂克勞奇也有著恍若劫後余生的慶幸。
「那座島遲早會被莫裡斯貝爾納親手奉到我們面前,這位法國魔法部部長還在觀望遲疑,等待著四月英國魔法部的變動,實在很有法國人的特質,」之前慕羽一直在漫不經心玩著指甲,直到這時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的語氣總是更加溫和,似乎無時無刻不在關心他,然而只有了解的人才明白狠戾其實如出一轍,「看清真正要做的事,巴蒂,不要在魚餌上多費心思。」
小巴蒂克勞奇再次深深鞠躬,明智地選擇不說任何廢話,果斷消失。既是因為隱隱約約的詭異感覺,同樣也是由於他要做的實在太多了。
兩道相互纏繞的光線終究隨著落日消逝。
室內迅速黯淡了下去,慕羽微一拂手一盞燭火便幽幽被點亮,最後一點殘留的欲望也隨之消失殆盡。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規。在極速越界之後兩人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了邊線之內,繼續與權力角逐、於棋盤上謀局。
「我要弄清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初烏姆裡奇信誓旦旦地可不是這樣保證的,」提到學校時她的好心情才逐漸減退,卻依舊淺笑著朝他伸出手。重又顯得遙遠而飄渺,「一起?」
他拒絕不了這樣的邀請。
明明沒站多久,西奧多諾特卻感覺自己要與陳年的木頭化作一體,一道腐朽了。
從城堡出來他便回了家,根本沒想過逃跑。他的父親更是沒給他機會。如若不是貝拉特裡克斯攔著在將他抓到這來的第一時間老諾特便會給他一個漫長的鑽心剜骨。
就和那一晚一樣。
「把他留給他們,畢竟是個純血,」這個女人還是一如往常瘋瘋癲癲,但今天不知為什麼總顯露出幾分疲憊。不等他深思貝拉特裡克斯便靠了過來,尖銳的魔杖直戳他的臉,尖刻地大笑嘲諷,也不知是否在蔑視諾特家族,「這小子和他母親一樣是個滑頭。」
能站在這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自從那一天後他才明白,沾染的血腥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血脈靈魂中,偽裝,清洗,統統難將其磨滅。
四周的眼神或是殘忍或是嗜血或是玩味,他毫不懷疑只差一個命令這群凶狠的狼便能將他撕成碎片。
很奇怪,種種目光聚焦於他身上時是那般毫不留情,仿若只是在看一個玩偶,可是收斂時也是整齊劃一,一瞬間好像站在他四周的都是一尊尊靜止的雕塑。
他們受過訓練。
西奧多諾特知道是誰來了,更緊地盯著光潔的大理石地板。
慕羽輕輕按下了裡德爾的魔杖,也只有她敢這麼做。
「抬起頭來,西奧多,」她幾乎永遠都是溫和得令人辨不出絲毫情緒,「你做出過承諾,將波特連同他那群朋友送來。是失手嗎?」
她後面的吐字越來越冰冷:「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諾特對上了那雙眼睛--不帶感情,殘忍地以最溫柔不令人設防的方式挖掘他的思想。
當年看著厄裡斯魔鏡時的光早就熄滅了。
「波特那群人裡還有老師,幾乎大半個學校都站在了他們那邊,其中自然也有斯拉格霍恩教授,以他的水平發現了我的魔藥也是極有可能的,」明明他也同樣真摯、甚至可以說聲淚俱下地望著他們,可是西奧多諾特自己知道他的靈魂早就和肉身分離了,「烏姆裡奇也並沒有按您說的那樣做。」
這個過程極為漫長殘酷,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如出同源的力量不停在他大腦中探索,斟酌著他每一個措辭。
不會有什麼。什麼也不會有。
沉默說明了一切。
他嗚咽了一聲:「烏姆裡奇仍舊沉迷於權術,只運用了懲罰,從沒施予過獎賞和恩澤,讓入學的新生產生的全是憎恨而不是崇敬,倒向了波特那邊。在學校封閉的最後一刻她還妄想著逃跑,」他似是經歷了極端煎熬一般,爬過去試圖親吻裡德爾的袍子,「是我的無能釀成了一切。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主人。」
湯姆裡德爾轉著魔杖,避開了諾特的觸碰:「那個女人在哪?」
這話不是問諾特的。
「阿茲卡班,」萊斯特蘭奇立刻躬身向前,「等候您的吩咐。」
「留著她,讓她好好地,完整地活到四月十三,」他提及烏姆裡奇時同提及一只蒼蠅沒有任何區別,看了慕羽一眼才有興致玩味地轉向諾特,「懲罰?你還沒有資格讓我來懲罰。」
那雙紅眸看向老諾特時後者全然不似在西奧多面前的威風,幾乎快要站立不住。
「你應該不至於廢物到連兒子也管教不好。」圓滑高亢的腔調中滿是戲謔譏諷,卻讓老諾特全身發抖。裡德爾絲毫不理會,慵懶地將注意力從他身上轉開。
「霍格沃茨是鄧布利多那個老頭最後的反抗了。獻祭魔力不能保證他們永久平安,必將在未來付出慘痛的代價。在這之前我不介意仁慈地恩准他們龜縮在城堡裡,看著親人朋友一個個死去,」他嘶嘶地說著,除了慕羽,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發出任何響動引起注意,畢竟這時誰都能聽出他潛藏的暴怒,「但如果四月十三再出一點差錯...」
慕羽自然而然接了過去,像是完全沒意識到所說的是多麼令人生寒一樣:「到時你們可以參觀參觀烏姆裡奇的下場。」
他們沒有過多精力去擔心四月十三商討保密法會議上會有什麼意外了。如今幾乎每個人都難以置信他們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畢竟之前貝拉特裡克斯....
等從懵懂中回過神來後他們立刻明白如今根本不是待在這礙眼的時候了,一個個紛紛以能用的最快速度離開這裡,再待下去恐怕真要出事。
「萊斯特蘭奇夫人,」慕羽忽然揚高了聲音,離貝拉特裡克斯稍近一點的,就連她的丈夫都以近乎逃的方式立刻幻影移行。在他們眼中這個怪胎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怖,「我們單獨談談。」
整座大廳陡然間空蕩得只剩她們兩人。貝拉特裡克斯警惕地轉過身,因為和慕羽交手過,她清楚知道如今的場景不是真實的,不過是這個怪胎構建起來的幻境。
她又想耍什麼花招?
不想慕羽竟是直接遞給了她一瓶魔藥:「那個咒語不好熬。」
她幾乎不假思索地便想將魔藥打翻。她不會接受任何同情關懷,更何況這樣的關懷還來自於一個雜種。
「謝謝你,」慕羽料到了她的動作,穩穩地扶住了藥瓶,沒作過多解釋,甚至十分誠實,「這只是謝禮,不是關心。你也可以不要。」
她們都知道這句謝謝因何而起,並且難得一致保持了默契,對細節絕口不提。
貝拉特裡克斯頓了頓,才拿著藥瓶晃了晃。緩和劑顏色清亮,一眼便能看出制作人良好的魔藥功底。她輕哼了一聲,語氣慣有地惡劣:「我是真的討厭你,」她略一使勁,一扔,藥瓶被准確投入壁爐中,火苗轟一聲竄高後便再無動靜,「但也不想哪一天在一堆屍體中薅出一個雜種。」
這個怪胎似乎怎麼都不會變化生出波瀾的表情才是她最厭惡也最感到無趣的。
「那樣你的頭都不新鮮了,還怎麼釘在牆上?」
--------------------
第142章 魔法部
「保密法是巫師社會的根基,延續了好幾百年,怎麼能夠說廢就廢!」
「現在不是我們想不想廢除的問題,多吉先生。麻瓜已經知道了,並且將我們視為被眷顧之人,這正是天意,是神,是上天贈與我們的機會。」
魔法部的接待廳早已變了個樣子,正中間那座雕像依舊泛著金光,與上次相比似乎更加閃耀了。四下燈光的黯淡才越發能襯托出雕像的恢弘。以雕像為中心漂浮著一排又一排,如同階梯狀的椅子。所有席位都幾乎被占滿了,從遠處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英國魔法部在一天內接待了來自世界各地,膚色服飾各異的巫師。來的人雖多樣,討論場面卻驚人地沉悶且統一。
沒有所預料的爭論不休各執一詞,反倒像是零星幾個人的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不說神這一茬還好,一說埃菲亞斯多吉便止不住想要冷笑。他當時敢直接斥責慕羽質疑保密法,如今當然也敢面對一聲聲質詢。
「神?狗屁的神,長長腦子吧,」他理了理滿頭白發,不顧形像地爆了粗口,然而在接觸到好幾人或是驚恐或是憤怒的目光時他不由心下一涼,說出來的話卻是更加直白,「我知道這段時間預言家日報包括魔法部怎麼給你們洗的腦袋。什麼神意,天意,都是神秘人在背後裝腔作勢。你們真可笑,心甘情願做他的...」
\"咳咳,\"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輕咳一聲,打斷了埃菲亞斯多吉,「不是有意打斷您,多吉先生。不過作為魔法部部長,我得在這裡澄清一下。有傳言說神秘人回來了、甚至還掌控了魔法部,統統都是謠言。魔法部始終是獨立且堅持為巫師社會謀福祉的。」
在說謊這一項技能上他顯然早已爐火純青。
「你...」
還不等多吉反駁他,席位間另一個巫師又站了起來面向多吉:「我只想問多吉先生幾個問題。您口口聲聲說背後全是神秘人操縱,那請您解釋一下為什麼首先是由東方宣布另一個世界存在?緊接著美國,北歐各國相繼響應並且都是由麻瓜首領出面親自公布。您難道想說神秘人輾轉多國一一給成千上萬麻瓜施奪魂咒?」
說到這時席間傳來好幾聲譏笑,全是針對多吉而去。
等到笑聲好不容易停歇下去這人才繼續質問:「去年年末麻瓜異動頻繁,鬧得人心惶惶。可從二月開始便逐漸消停,直到東方公布,如今甚至開放了全新身份注冊體系,將真正的巫師奉做離神最近的人,這中間難道沒有神的指引嗎?」他不僅僅面向多吉,而是對著在座所有人說的,提到這時他自己都滿面紅光,席上許多人也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一個全新的時代已經到來,巫師的天賦和與生俱來的地位將真正落到實處,而不必再對著麻瓜東躲西藏,活在不見光的溝渠裡。梅林再世也會感到欣慰。」
梅林?他還好意思提梅林?
埃菲亞斯多吉再難以忍受,對著這人大吼:「梅林若是再世,會被你們一個個重新氣死!巫師沒了風骨,為著虛無縹緲的地位,付出自己的尊嚴,對虛假的邪神納頭便拜!」見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麼反應,仿佛不覺得如此而來的地位是虛無的,更察覺不了付出尊嚴之後的後果,他越來越激動,「你們忘了這些人的死亡,伯莎喬金斯,阿米莉婭博恩斯...」
\"不難發現,您列舉的人都是堅定的頑固分子,從他們的言行中都能看出對神意志的拒絕。他們的家人和孩子全都毫發無傷。\"
埃菲亞斯多吉都要被如此一番言論氣笑了,如此荒唐的言論竟還找不到什麼機會反駁。
反駁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只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看見的也只有自己的地位以及子孫後代將要享受的所謂無上的榮光。
「你們...」他艱難地環視四周,見到的皆是一張張冷漠到極致的面容,就是這樣的冷漠層層堆疊,合力抽干了他所有力氣,「都是這樣想的?」
沒人應聲。席間還是有人甕動著嘴唇,看似想要回應他,卻仿佛在無言的環境下不得不噤聲。
見久久沒有響應康奈利福吉才慢悠悠站了起來,忽視了埃菲亞斯多吉:「我想我們可以表決了,」他環顧各個席位,一一朝眾人點頭,「今天英國魔法部為東道主,威森加摩全體成員,國際巫師聯合會,各國巫師代表盡皆在場,召開有關保密法廢立會議。現在,請同意以下條款巫師舉手:全面廢除保密法,接受神意抑或是天意,承擔巫師應有責任,帶領天真懵懂的麻瓜共同建設全新世界。」
在場至少有六七成巫師舉起了手。基本不用刻意計數結果都不言而喻。
「現在,請同意維持舊例,拒絕接受天意安排的巫師舉手。」
他說得不太正常,導致原本有想要舉手的巫師都猶猶豫豫地選擇了棄權,也顯得這一撥人更加寥寥無幾。
有細心的已然發現氣氛不太正常,從一圈圈座椅外圍緩步走來一個個身穿黑袍,頭戴兜帽之人,無聲無息間已然將魔法部一樓大廳圍了起來。
康奈利福吉站於台前,滿足地俯視著眾人各式各樣的反應,只覺胸中氣血一陣一陣翻湧,從未感覺如此意氣風發過:「顯而易見,作為東道主,英國魔法部部長,根據公正投票結果,我宣布...」
「慢著!」
從坐席角落驀地傳來一道洪亮清晰的聲音。這段時間以來早被冷落的金斯萊沙克爾緩慢站了起來,縱是被排擠到角落,光線都難以照到身上,他站起來時的身姿依舊挺拔而魁梧。
福吉臉色大變,這是絕對沒想過的意外。
如果,如果他們知道在這種場合出現了亂子...
他會沒命的。
「坐下,沙克爾!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他急慌慌呵斥。
「部長先生,在您宣布之前,我要以勾結黑暗勢力,暗中效命伏地魔,威脅巫師界安全為由對您提起訴訟,並建議您立刻引咎辭職接受審判,」面對著眾人矚目,迎著包圍得更近的那一圈圈黑影如狼似虎的目光,他絲毫不懼,仿佛沒意識到如今處境是多麼危險似的,「按魔法部法律,在證據齊全下,您魔法部部長職位將暫時懸停,自然無權組織有關廢立保密法這樣如此重要的,國際性會議。今日所有結果也將悉數作廢,不具法律效應。」
康奈利福吉拼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最好有充足的證據。」
他看著金斯萊的眼神已經從最開始的惱羞成怒轉化為刻骨恨意。
「我是人證。」
席間又站起來一人,康奈利福吉轉頭看去,根本沒想到竟然,竟然是他。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
忠實,聰明的好助手艾伯特,從最開始便鼓勵他做一個獨立的部長,擺脫鄧布利多的影響,為他出了不少實用的主意,又從不逾越。漸漸地,當半推半拒地被拉進去時他一直以為艾伯特早就成為那個人堅定的追隨者。
難不成他竟是鳳凰社的人?
「作為部長高級秘書,部長先生幾次暗示乃至以我女兒性命為要挾,逼迫我慎重選擇陣營,」頂著更多的壓力,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比金斯萊還要鎮定,好像他這個人天生就沒有多少感情一般,「甚至有一次我親眼看見神秘人親自與他會談,商量滲透魔法部之事。」
「胡言亂語...」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魔法部重要職位全部被前食死徒占據,盧修斯馬爾福,麥克尼爾,諾特,亞克斯利,卡羅...這些都足以成為佐證,」他不慌不忙報著名字,「還有物證。在福吉部長的辦公室最深處,藏著和神秘人簽訂的契約,詳細記載他如何承接神秘人指令,借魔法部部長職位之便勾結東方沈家、對美國麻瓜首領施展奪魂咒,聯合預言家日報,極力破壞和平秩序。魔法契約的真偽大家都能辨析分明。」
福吉冷汗直冒。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契約,但他們說得如此頭頭是道,不由讓他心下更是慌亂。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指控還在繼續:「我以法律執行司辦公室主任身份提議,福吉部長以上行為已經足以進入下一流程。如若其拒不認罪,法律執行司有權對福吉部長使用吐真劑。」
到了這地步幾乎是撕破了臉面。話音剛落,諸如馬爾福等人紛紛從席上站起,齊齊將魔杖指向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包圍坐席的黑袍人也終於露出猙獰的獠牙,無聲用魔杖對准處於焦點中心的艾伯特和金斯萊。
嘩啦一聲,坐席上同樣有一群人在這時霍然站起,默默走到艾伯特和金斯萊身邊,盡皆拔出了魔杖。這群人的偽裝也逐漸撤下,赫然看去,竟然全部出自鳳凰社。
兩方人馬形成了對峙。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卻不慌不忙上前幾步,直接將呆若木雞的福吉撥開,取代了他的位置,一掃從前老好人形像,悠然面對所有人:「各位,如果你們聰明點,便該明白現在什麼都不做才是明智的。」
魔法部上空不知何時浮現出無數銀光閃閃的武器,全數對准了除艾伯特之外的所有人。有稍微熟悉麻瓜的能分辨出這完全是麻瓜的東西。
有人不屑譏笑,一道強效的咒語直接衝著其中一台而去:「艾伯特,你腦袋壞掉了嗎?還想靠著麻瓜的...」
他的話沒能說完,原本理應威力極強的咒語幾乎是在觸到武器瞬間便消失,緊接著從中爆發出轟然巨響,一陣刺眼光芒閃過後那個莽撞的巫師便直接化為了一灘灰塵。
尖叫聲迭起。鳳凰社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就連盧修斯馬爾福這群人也都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唯有那群黑袍人一動不動,像是沒感受到威力一般。
「安靜,」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懶洋洋翹著腿坐在了福吉座位上,欣賞著眾人各異的表情,「我們的確該迎來屬於我們的新世界,只是領導人該換一換...」
他不滿於那群黑袍人的無動於衷,也知道這群人才是最具威脅的。他一抬手,想要再次立威,奠定自己絕對的地位,然而這一次所有武器像是壞掉了一般,靜靜懸浮在空中,沒有絲毫動靜。
空氣很沉悶,場面很尷尬。
薇歐拉沒有理由坑他,剛才都還有效果...
他再次一揮手,依舊靜得連一陣風都沒有。
太靜了,靜到能聽見他加快的心跳。
就在這樣古怪的死寂中一道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僵局。這道聲音像是稚氣未脫的女孩在無憂無慮的放肆玩耍,稍一聽便能感受到聲音主人無言的狂喜。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在空曠大廳一遍遍放大音效的氛圍中,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在無情地嘲笑他們。嘲笑他們的膽怯,嘲笑他們的無知,嘲笑他們企圖反抗的自不量力。
「無知的人,無法被馴服的羔羊,自以為能瞞過神的眼睛,」飄渺的嗓音時男時女,高亢與溫柔,低沉與和緩隨著聲調起伏,明明應當極為怪異,卻又配合得極其默契。有人雙腿已經開始打顫,「卻不知神洞悉一切。所有欺瞞,謊言,詭計,統統無所遁形。」
隱約有兩道身影從通道中浮現,看不清面容,甚至身影重重疊疊,分不清究竟是一個還是兩個,又忽遠忽近,既像是幽靈,又像是實體。
剛剛還大展神威的武器不過呼吸間便如同泡沫一樣紛紛碎裂,在大廳中落下點點光芒。
那座鍍金的雕像,正中接受無數巫師乃至各類種族崇拜的男女巫師好像也在隨之放光。
如此震撼的場景讓有些人腿軟,一滑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有人開了頭,自有緊隨其後的,一堆堆的不知是被嚇的還是真心仰慕,接二連三地矮下了身子。
在這道聲音響起時那群戴著兜帽的人便早已虔誠無比地跪在了地上。
「神是仁慈而博愛的,願意守望每只無辜羔羊的理想。巫師壓抑太久,久到天賦逐漸磨平,本應帶著榮光出生的後代逐漸與卑賤無能的麻瓜混為一談,失去了天生的光環,多麼讓人心痛。」
聲音中帶著濃濃的蠱惑與誘導。
「作為巫師,天生具有能力之人,你們願意苟且偷安唯唯諾諾,一代代被麻瓜超越同化,」聲音越來越低,嘶嘶地,恍若間是天使散布的福音,又似魔鬼的低語,有些人的眼神已經開始恍惚起來,「加入我們,步入神靈的牧場,只要奉獻出足夠的信仰與虔誠,無盡的法脈任由你們取用,尊崇的地位,財富,權力從你們開始代代綿延,步入牧場,自你們開始子孫世世將永久屹立於山巔。」
溫柔的語調在這時似乎占了上風,如微風一般輕緩,直入人心:「步入我們的牧場,為了愛,為了理想。」
越來越多的人心甘情願地將身子拜伏了下去,連一絲多余的動作都不敢有,好像越想一尊雕塑便越能展現出虔誠似的。
還是有人在如此壓力下堅持挺立,鳳凰社所有人都沒低下頭,以金斯萊為首靠在一起,每個人的目光都清明而堅定。
「總有迷途的羔羊不願接受神的感召,拒絕進入神的牧場,」那道聲音逐漸多了玩味,全然像在戲耍獵物或者是玩偶,「死亡將是對不聽話的羊羔唯一的懲罰。」
沒有一個人退縮,即使現在所站立之人清晰明白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鄧布利多在做出最後的交代後便下落不明,意味著極有可能沒人會在關鍵時刻擋在他們面前。
可是每個人都是一堵堅韌的牆,連綿在一起,便形成了固若金湯的城池。
「我們是人,直立行走,頂天立地,」在一片安靜中,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站了出來,他被小巴蒂克勞奇摧殘得不輕,至今還沒完全養好,可是這不妨礙他擲地有聲在眾人面前說出這番話,「我們的理想,自當由自己守望,更無須交出信仰匍匐在所謂神的腳下。就算有歸屬,我們也徹頭徹尾是鄧布利多的人,秉承著他,以及諸多為此犧牲之人的意志。」
一聲婉轉鳴叫打碎了壓抑與悚然,火紅的鳳凰在昏暗的光線下燃燒成耀眼的火球。
從另一個通道中緩緩走出一道人影,與兩人所來方向遙遙相對。他比從前蒼白脆弱了很多,風采卻不僅不減,反而更盛。
「你們大概以為我死在了那裡,也許還想著為我收屍,」依稀能看見來人一手握著魔杖,一只手中緊緊攥著什麼,「所幸受故人庇佑,倒不用麻煩你們了。」
鄧布利多緩緩走來,站在了光裡。
「很高興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你們,湯姆,羽。」
他左手終於松開,一枚徽章叮鈴一聲掉落在地。
在反射下徽章圖樣很清晰,像一只瞳孔裡有一根豎線的三角眼。
就這麼落在地上,既像是在旁觀,更帶著決然的輕蔑。
--------------------
第143章 平手
「你在摧毀你爺爺窮盡一生,幾乎拋棄一切才總算略有成效的事業,也試圖毀掉至親遺留在世間的意志和希望,羽,」鄧布利多步伐都沒有變過,照舊穩健有力,福克斯不停在他頭頂盤旋,「你沒有資格涉足理想,更令我惡心。」
一點光芒從破碎的武器中分裂而出,極速向兩人飛來。噴泉裡眾多雕像陡然活了過來,一部分將所有不願屈服之人死死護在身後,另外一部分像是有了生命般邁步走到了鄧布利多身邊。
數道咒語齊齊向鄧布利多而去,光是從破空聲便能分辨出咒語中蘊含的毀滅。鄧布利多依舊不慌不忙,大幅度一揮魔杖,凶險狠厲的咒語化為了一條長長的繩索,手一虛握,半空的繩索便一收緊,將所有食死徒牢牢捆住。他再一抬手,幾張漂浮的座椅升得更高,變成一座監牢完完全全將他們困在了其中。
「鄧布利多!」湯姆裡德爾自己都沒察覺語氣中的顫抖。鄧布利多始終都如同攔在他前路上的一座高山,他可以試著忽略,甚至逐漸敢於翻越陡峭的山脊,然而山的巍峨壯闊終究還是成了抹不去的陰影。
鄧布利多居然沒死在岩洞中。他們都知道他去了。重重障礙,還有不可言說的誘惑,只為高山傾頹而設,可他還是回來了,出現在魔法部中,硬生生扳回了局勢。
另一點光芒同樣分離出來,迎上了鄧布利多所操縱的光點。
「您沒能抵擋誘惑。故人遺物也只能保住您的命。我敬佩您,畢竟您是那麼奮不顧身地為他人付出一切,」慕羽手握魔杖,不知是因為施法角度還是其他原因,她將裡德爾擋在了身後,一力承擔下鄧布利多逼人的視線,「可惜您的奮不顧身是在贖罪,而罪,是贖不完的。我們都直接間接摧毀了同樣的東西,不過彼此彼此。」
兩道光點激烈糾纏打鬥著,隨著打鬥激烈程度的加劇光點越擴越大,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座大廳。
等到白光散去,大廳仍然是那個大廳,金色噴泉中汩汩噴著流水。然而一圈圈漂浮的座椅、人影全數不見。空蕩的空間、大理石地面只歪歪扭扭照出三人身影,看上去似乎還極不穩定,隨時有可能崩裂。
福克斯還在鳴叫。
圍繞在鄧布利多身側的眾多雕像變了,紛紛融化成了一灘金水,又在上空凝成一柄長劍直搗鄧布利多胸口。
裡德爾將慕羽往後一攬,一道綠光朝鄧布利多飛去,鄧布利多一旋身消失在原地,金劍與綠光同時落了空,一聲巨響後地面直接被侵蝕出一個大洞。
破碎的金色長劍立即被慕羽重新牽引而出,她飛速畫下三條線,在鄧布利多重新出現的地方凝成實影,在虛虛實實的光線中融成似山非山的虛影。金光重疊在影子上,從中不斷冒出灰色陰冷的霧氣籠罩住鄧布利多身形。
幾乎同步地,陰慘慘的霧便轉變為了濃烈的黑,間或閃過一兩道綠光。
他們第一次共同戰鬥,卻默契得詭異。
先是一道耀眼的銀光破開黑霧的屏障,再是極為響亮的鏗鏘之聲,像是有什麼被直接打碎,無論是如漏鬥狀的金光,還是那似山非山的影子,盡皆因銀色的光影湮滅。
慕羽不由倒退兩步,大廳似也跟著晃了晃,在她手中破碎的雕像竟隨之重新聚攏,變成了原本的樣子朝兩人衝來。那道極具毀滅性的銀光也破空而來。
砰砰幾聲,跑在最前面的幾個馬人雕像直接被炸碎,一面銀盾和金牆近似同時出現,咒語無法將其貫穿,只得一聲聲地發出沉悶令人膽寒的異響。
「你想殺人,鄧布利多,」裡德爾下意識想將慕羽往後拽,眯起眼看向鄧布利多,「你也會做這樣殘忍的事,和我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喜歡剛才羽用的詞,贖罪,也不得不承認,湯姆,僅僅取你性命不會讓我滿足,」到現在鄧布利多都猶如散步聊天一樣悠閑,「至於羽,取她性命不是殘忍,而是向故人、血親,摯友贖罪。同樣的,僅僅靠一條命,罪是贖不完的。」
「我走著自己的道,何須向他人贖罪?」慕羽冷然看著鄧布利多,揮舞著魔杖,火焰將眾多雕像團團包圍,空氣都變得熾熱起來,忽地,從火焰中傳來一聲鳥啼,一只似極鳳凰,全由火焰幻化的鳥從焰中鑽出朝鄧布利多飛去。
「有一點您說對了,取我性命恐怕不夠。我的意志,我的思想...」她停頓了一下,悠然看著火焰猛撲,其余火焰也幻成一條大蛇朝鄧布利多嘶嘶吐信。
半空中的鳥陡然變大,尖利的爪子便要爪在鄧布利多身上,蛇的獠牙也在同一時刻將要刺入其中。慕羽泛出淺淡的笑,補完了最後半句:「是永恆的。」
福克斯尖叫一聲同那只火鳥打了起來,鄧布利多流暢地大幅一揮魔杖,大蛇被高高拋在空中,消散成一股黑煙,水池中水升了上來,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湯姆裡德爾臉色驟變,想也不想直接將慕羽推開,魔力的衝擊使得她滑行了好幾米,等到反應過來時裡德爾已經被籠罩在了其中。
周遭的一切在消退,什麼大廳,什麼雕像統統消失了,他們身處於一片流轉著白光的虛無空間中。
鄧布利多氣定神閑站在正中央,無悲無喜地注視著慕羽:「記得三年前你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我告訴你選擇的重要,告訴你不要以墮入深淵為代價回報從前的傷害。那時你雖然還小,眼裡卻還是有光,」他低聲嘆息,「你做錯了全部選擇。」
又一波水流朝她湧去,在福克斯的攻勢下那只火鳥也撲騰著消散了。
「不管您用的什麼方法,時間都快要到了,」提及往事慕羽沒有半分難堪,她都沒有一點為裡德爾擔心的意思,悄然在地上借著魔杖淺淺畫著什麼,風輕雲淡地指出,「到時候僅靠福克斯和鳳凰社恐怕護不住您。」
「足夠了。」
鄧布利多回得簡短,水流更加凶猛,幾欲形成一座堅實的牢籠朝她罩去,電光火石間她將魔杖朝手腕一揮,鮮血噴湧,點亮了她腳下的圖像。一縷金色從中拔地而起,直纏繞到她手上,將魔杖也染上了金色。
金光在她手中極其溫順聽話,她仿佛手持了一根金鞭,不過幾下便將撲來的水流打散,重向鄧布利多襲去。這時鄧布利多才顯得無比凝重,魔杖尖冒出一縷碧色化去了金光攻勢,然而效果甚微,福克斯衝上來生生吞下了金光,轉瞬在空中燒成了一個火球落在地上,縮成皺巴巴一團。
長鞭又一甩,這個虛無的空間頓時出現道道裂痕。
「您對東方五行很是了解,」慕羽繼續揮舞長鞭與那片碧色糾纏,那片碧色似乎終於占據了上風,即將緩解金鞭的攻勢。整片空間都爆發出勃勃生機。她絲毫不亂,血越流越多,全數滴落在了圖像上,染出了真正圖形,「可惜沒用。」
一陣白光從中亮起,金鞭瞬時變為白鞭,將那片青碧打得稀碎。那座由水組成的繭也不見了,水嘩啦落進池子,濺了前排的人一身。
她最後揮出一鞭,直接將裂痕打成了一個大洞。
「還有,選擇,從來沒有對錯。」
那片空間崩塌,他們回到了真正的魔法部。
一道綠光再次衝向鄧布利多,被一座警衛雕像擋住。
他們在這裡打得酣暢淋漓,其余人眼中卻只看見兩道光相互碰撞,不時發出使人戰栗的聲響,回過神時便見白光與綠光交相互織,同那道偉岸的身影有來有往。
有血不斷從中流出,為大理石地面添了幾分妖冶。
血越流越多,無論如何地上都再無光亮起,就連原先一金一白兩道光束也有黯淡的趨勢。
不願再借法....
慕義的話陰魂不散地縈繞於耳畔:「你在不停糟蹋天道對你的寬容...」
她直接用鞭子纏住鄧布利多的魔杖,想將其拉過來。不料鄧布利多直接消失在原地,砰一聲,最後一道耀眼紅光閃過,他竟是帶著鳳凰社甚至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直接幻影移行了。
這位最偉大的白巫師謀算到了方方面面,在這樣明顯對鳳凰社極為不利的局面下,他居然憑借著實力與謀劃勉力將棋局扳平。
之前束縛著其余人的雕像和繩索在鄧布利多幻影移行的那刻便直接消散。
「鄧布利多又一次可恥地逃走,帶著他那群冥頑不靈的追隨者,他們的龜殼終將成為我們的領地,」沒有鄧布利多在場湯姆裡德爾始終是高傲冷酷的,他拉著慕羽站在了中央,俯瞰著至今不敢抬頭看他們的人,語氣的惡劣暗示著因鄧布利多帶人逃離產生的惱怒,「但願你們的選擇與忠誠,不會因為懦夫而搖擺。」
他的手掌沾滿了她的血。
真奇怪,似乎他對她的傷感同身受,似也有一道暗傷留在了體內汩汩流著鮮血。
慕羽感到有一股異樣的魔力順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流入,強勁霸道的魔力直接壓抑住了反噬。她想掙開,無窮無盡的意外總是逼使兩人不得不短暫的跨越界限,她必須學會克制。
一次次跨越,一次次犯禁,只會讓她越發在界外流連,太危險了,她會舍不得...
虛弱使她難以掙開,現在也不是時候。
底下的人唯唯諾諾地應和。他們其實並不蠢,清楚明白大概鳳凰社所言非虛。
可是誘惑太多了。法脈,地位,財富,權力,正大光明行走在陽光下,成為萬千麻瓜崇敬仰望的對像,全是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與此相比似乎信仰只是一筆微小的代價。
況且他們也算見證了戰況,連鄧布利多也...
死亡的威脅會讓人失去更多頭腦。
「我們...自然願意效忠,丟掉恥辱的保密法,」終於有了第一個人徹底放棄了信仰,將尊嚴踩在了地上,為著虛無的理想極近諂媚,「請求神靈守望我們的理想。」
裡德爾撫著魔杖,對著這樣的說辭不置一詞,越是停頓,所有人便越是恐慌。
縱是有魔力的支撐,越發嚴重的反噬也讓慕羽極其難受,凶險的反噬也順著他送進來的魔力攀爬。
不知是否是因唾手可得的權力產生的快感,他沒有松開。
「把人帶上來。」她始終是柔和的,一點也看不出體內正經受的折磨。
至少除了鄧布利多意外出現,其余所有都在按著他們的劇本走。
烏姆裡奇直接被扔在了地上,阿茲卡班將她折磨得不輕,她蜷縮著,小聲嗚咽著,卻是連求饒都不敢了。
慕羽蹲下身,用魔杖撩開凌亂的頭發。她喜歡毫無遮擋地觀看獵物的所有掙扎與絕望,將其轉換為難以言喻的愉悅。
從很小開始她便體驗到了這般愉悅的快感。
「這個人,」她的嗓音飄渺若雲霧,聽上去和將要發生的事絲毫沒有關聯。這件事她是最適合去做的,也只有她能做,「自作聰明地違背我們命令,丟掉了至關重要的學校,放任學校成為迷途羔羊的庇護所。」
嘶啦一聲,像是布帛被撕裂,然而伴隨著的,漫長尖利的慘叫足以在所有人腦海中勾出一幅血色油畫。
血珠迸濺在前面一群人臉上,他們動也不敢動。
只因大膽的人抬了一下頭,一眼便撞見了修羅地獄。
酷刑還在繼續。
嘩啦嘩啦,一聲又一聲,仿佛一匹一匹布料在被一雙纖纖素手輕輕撕裂,慘叫同樣伴隨著撕裂的節奏一聲接一聲,逐漸嘶啞著,充血著,最後變成了如破陋風箱般沉重的呼吸。
其余人似也感覺被什麼按住了喉嚨,連呼吸也不得暢快。
慕羽極為享受這場盛大華麗的「藝術」--不僅來自於發自內心的喜悅,更來自於隱秘不可言說的報復。
他始終握著她的手,既像是指引,又像是一步步更深層的誘導。
總有人陪她。
這樣的過程是極快的,當「藝術」完成時慕羽強制確保了無論身處哪個角落的人都能完整無死角地欣賞她的作品。
有人直接嘔了出來。
烏姆裡奇全身僅覆蓋著極薄極薄一層皮,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從外每一根血管,每一器官都晶瑩透亮,清晰可見。
屍體只會讓人恐懼,真正能摧毀人意志的,是即便這樣受刑之人竟還活著,乃至短時間都死不了。
「把她掛在魔法部門口,告訴所有人,」慕羽轉了轉魔杖,輕輕嘖了兩聲,似是還遺憾於作品的不夠完美,「什麼叫做不順從。」
--------------------
第144章 信念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你們當時也沒說學校會封閉。」霍格沃茨的禮堂中人聲鼎沸,所有教授全來了,大家也早就不按學院順序坐了。
以幾個高年級學生起頭,眾人紛紛吵嚷著,主要針對的還是哈利,仿佛這樣便能解決問題似的。
「我們的父母,家人都在外面。他們會受到遷怒!」
「如果當時忍一忍,也不是不能過去...」
達芙妮帶著阿斯托利亞退到了禮堂角落,以免遭受衝撞。她眼睜睜看著場面逐步惡化,人群中不時冒出的言辭越來越偏激,只覺越來越心冷。不久前他們還眾志成城說要將霍格沃茨打造成共同的家,一起拼命學習咒語,並肩作戰,最終奪回了屬於他們的城堡。
忍一忍?他們付出了如此多努力才擺脫烏姆裡奇的高壓,如今竟寧願重新過回那樣的生活?
「不用驚訝,小迪,人之常情,父母家人,兄弟姊妹,本身就很難割舍,尤其還有著地位力量的召喚,」同她一起站在角落的沈棲桐幽幽嘆了一聲。剛來時她性格跳脫,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且躍躍欲試,才不到一年,興許因為肩上的擔子太重,這份跳脫勁也沒了,「否則你以為,東方南邊的淪陷,僅僅是因為敵人的強大嗎?」
她冷眼看著擠擠攘攘的人群,現狀猶如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回去後的可能:「就連現在,北方照舊有人朝南方叛逃。」
「那你...還要回去嗎?」達芙妮認真地問她。自從特殊的最後一個項目後,所有人默契地將爭霸賽當作不存在,其他學校校長學生也一一道別。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在全境封鎖的情況下是怎麼出去的。
他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這些學校面臨的壓力不比霍格沃茨小,甚至更加糟糕。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霍格沃茨依舊在勉力進行著教學,哪怕慢慢地大多數人都發現教授們似乎都憔悴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強大深不可測,大家也都能齊心裝作什麼也沒發現。
眷戀正常是每個人的本能。
可是外界的消息照舊傳來。無論再如何堅定,預言家日報甚至於部分學生家人每天寄來的信件,依然不停挑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直到今天,預言家日報反常地直到下午才出版,用大量篇幅報道了保密法的廢除,形容著鄧布利多是如何卑鄙可恥地逃脫。這些都是次要的。整整一個版面都是烏姆裡奇被掛在魔法部門口的照片。若不是起伏的胸膛和從口型能勉強分辨出的微弱慘叫,很難將掛的這個東西和人聯系起來。
可她仍然還是個人,一個還在正常呼吸甚至痛覺都不曾消亡的人。
直到這時叛逆,不順諸多平常聽著很酷的詞語才在眾人心中有了張牙舞爪的實影。
達芙妮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在人群中揮舞的預言家日報,又重新收回視線等待沈棲桐的答復。
萬聖節時她們一起帶著利亞逛遍倫敦每一家糖果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如今留在霍格沃茨的外校生也只剩她一個了。
「我當然要回去,」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小姑娘眼中全是憂心,「哪怕只剩我一個人守著城。」
她捏緊了寧岳給她的銘牌:「我們也許真的很傻。同樣可以強制封鎖消息,可以用嚴刑峻法控制人的行為,慢慢讓他們接受我們的觀點,明白自身信念頭腦的重要...」
「那樣我們和他們就沒有區別了。爸爸當初也只是想...」達芙妮幾乎脫口而出,一提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便閉了嘴。這在她和阿斯托利亞心中如今都是不可面對的禁地。
「你不可能是一個人,我們都會陪著你,」阿斯托利亞朝姐姐方向靠了靠,試圖給她一點安慰,「我們都一樣傻。」
「哈哈哈,」似是被阿斯托利亞逗笑,沈棲桐爽朗大笑起來,「那我們幾個傻子恐怕得暫時分別了。」
一瞬間達芙妮好像又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初來乍到的勇士。
「我...」
她原本想說什麼,可是腦海中一幕幕不斷閃過,干擾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十分懦弱且天真地,她至今尚還存有幻想,如果慕羽沒做下那麼多事,她們三個或許有可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千千萬萬個家也不可能像如今一樣破碎。
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又不是永遠不見。只要我還活著便會定期回霍格沃茨來交換消息,」沈棲桐沒事人一樣地攬住她們,還在不停關心,「魔藥就快熬好了,你和利亞都要喝...」
她的囑咐不得不暫時終止。
是哈利站在了台前,拉開了為他辯護的朋友,拒絕了欲要維護他的麥格教授。
幾個月前他還因眾人的誤解,不信任,嘲諷而惱怒,如今卻毫不設防地,鎮靜地站在台前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怒火和困惑。
「霍格沃茨是家,不是阿茲卡班。我理解擔憂親人的心情,也從沒想過強迫你們一起和我們繼續戰鬥,」剛開始還有嘈雜之聲,慢慢地整個禮堂便寂靜下來了,「霍格沃茨不會阻攔任何一個人離去,但卻隨時歡迎每一個離去的人歸來。世界上始終有一個地方,不需要交出信仰,每一個人都能守望自己的理想。」
全場鴉雀無聲。只剩沈棲桐對達芙妮的低語:「看,其實傻子還不少...」
不等她說完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阿斯托利亞軟軟倒在了達芙妮懷裡,幾乎是頃刻便如同受了莫大折磨般扭來扭去,不自覺地死死掐住了達芙妮。
「利亞!」達芙妮緊緊摟著她,仿佛這樣便能減輕阿斯托利亞的痛苦似的,對於自己身上的疼痛倒全然不顧。
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脈搏:「她動手了。」
在所有人還沒從接連不斷的變故中緩過神來時,禮堂大門被轟然打開。看見為首的,大步流星走進來的人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鄧布利多帶著鳳凰社眾人走進了禮堂,手中還提著一個男人。
一時間禮堂中只剩阿斯托利亞凄慘地哀嚎,使得被提著的男人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邊。
看清是誰在哀嚎時他幾乎爆發出同等程度的慘叫,奇跡般地掙脫了鄧布利多飛奔而去:「利亞!」
「滾,」在認清了來人後達芙妮抱著阿斯托利亞遠離了幾步,擦擦眼淚極為平靜地重復,「滾。我和利亞都不想看見你。」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這一天起起伏伏經歷太多了,原本智珠在握的奪權竟然失敗了,如若不是鄧布利多出手他死得只能比烏姆裡奇更加凄慘。
即使這樣一路上他也依舊惶惶不安,畢竟他同樣欺騙了鳳凰社。
女兒的抗拒擊潰了他最後一道防線。就連仍在飽受疼痛的阿斯托利亞也艱難地將頭扭到一邊,不願,或者不知怎麼面對他。
「鄧布利多,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算計,」他幾乎是爬一樣地到了鄧布利多身邊,眾目睽睽下什麼形像都不顧了,阿斯托利亞一聲聲地慘叫直抓著他的心,「只要您救救利亞,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做。」
鄧布利多悲天憫人的眼神十分刺人。
「什麼都願意做?艾伯特。」
「對對對,我知道錯了,我都知道了,」他像是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鄧布利多的袍子,一個大男人在這裡涕淚橫流,「只要利亞好好的...」
\"你很幸運,艾伯特,因為另一位魔藥天才的加入,魔藥熬制得很快,\"他不知從哪直接將一只瓶子遞給達芙妮,後半句也是對達芙妮說的,「我建議你們兩人都立刻喝下。」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死寂的臉上這時才出現了一點光。還不等感激涕零,鄧布利多便止住了他的話:「魔藥只能緩解根除阿斯托利亞身上的詛咒,對天生的遺傳詛咒無能為力,」他凝視著臉色忽晴忽陰的艾伯特,「你要想好。」
達芙妮正溫柔地給阿斯托利亞灌藥,全程連正眼也沒看他。
什麼時候好好一個家變成了這樣?
「我都明白,」他癱軟在地上,終於失掉了所有力氣,「是我,之前做錯了。」
鄧布利多卻沒再理會他了,仿佛只是解決了一件小事。
越過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他直接站在了每年開學面對全體學生講話的台前,細心的人能看出他腳步虛浮,步伐也沒有往常矯健。
他像是憑空間又蒼老了十幾歲。
沒人願意站出來指責他的虛弱。哈利第一時間站在了他身邊,緊接著是鳳凰社,再接著是所有D.A成員和老師。
仿佛只有他站在這裡了,這所學校才是真正固若金湯而不倒的。
「剛才哈利已經說得很好了,我只剩一點補充。」
他環視著四周一張張面孔,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頤指氣使,他也不僅僅是對著一個個未脫稚氣之人說的。
「正如哈利所說,霍格沃茨不是阿茲卡班,更不是被神圈禁的牧場。前些日子,阿米莉婭博恩斯慘遭橫死,無論主流如何定論,我將始終堅持真相,她是被謀殺的。一位幾十年來正直,善良,公正不阿的法律執行司司長僅因不同的觀點便遭受毒害。我希望所有人銘記這一點。再往前推,或許這個人的死亡在許多巫師眼裡都不值一提。一位熱愛旅游淘金的麻瓜,不,他是有名字的,他叫盧卡斯,在阿爾巴尼亞雨林中被殺害,家裡的兩個女孩剛剛學會走路,還來不及叫一聲爸爸。他一生同樣善良溫和,不與人相爭,至死還請妻子不要等他。十三年前,莉莉和詹姆波特為了信念奮勇抵抗暴力,用生命換來十三年和平。十三年來,你們膜拜著他們的犧牲,如今卻將他們守護的信念踐踏在腳下。無辜慘死的人,和前路上一個個犧牲倒下的英雄,正是我們為自身信念奮戰的理由。我們頭腦中有無盡的智慧,非任何財富地位可比擬,我們有無窮的潛力,自己便可守望自己的理想。當你們在地位、財富和信念中猶疑不定時,請記住那位兢兢業業,剛正的法律執行司司長伯恩斯,也請記住那位夢想尚未完成便埋骨阿爾巴尼亞的探險家盧卡斯,記住他們因何而死,記住他們正承受無邊痛苦的至親。決定勝負的向來是信念的堅定,而非個體力量的強大。當你們在牧場中惶惶不安,終日不寧時,場外的燈火始終為你們亮起,這裡沒有柵欄,沒有馴服。這裡是家,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站立自由行走的家。霍格沃茨將始終歡迎身處迷途的人。」
「信念?」
慕羽趴在陽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院子中的那群人,一眼便看出他們不是特別好過。湯姆裡德爾逐漸學會了收斂暴戾,可這不妨礙他責怪親信的無能。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你們當時也沒說學校會封閉。」霍格沃茨的禮堂中人聲鼎沸,所有教授全來了,大家也早就不按學院順序坐了。
以幾個高年級學生起頭,眾人紛紛吵嚷著,主要針對的還是哈利,仿佛這樣便能解決問題似的。
「我們的父母,家人都在外面。他們會受到遷怒!」
「如果當時忍一忍,也不是不能過去...」
達芙妮帶著阿斯托利亞退到了禮堂角落,以免遭受衝撞。她眼睜睜看著場面逐步惡化,人群中不時冒出的言辭越來越偏激,只覺越來越心冷。不久前他們還眾志成城說要將霍格沃茨打造成共同的家,一起拼命學習咒語,並肩作戰,最終奪回了屬於他們的城堡。
忍一忍?他們付出了如此多努力才擺脫烏姆裡奇的高壓,如今竟寧願重新過回那樣的生活?
「不用驚訝,小迪,人之常情,父母家人,兄弟姊妹,本身就很難割舍,尤其還有著地位力量的召喚,」同她一起站在角落的沈棲桐幽幽嘆了一聲。剛來時她性格跳脫,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且躍躍欲試,才不到一年,興許因為肩上的擔子太重,這份跳脫勁也沒了,「否則你以為,東方南邊的淪陷,僅僅是因為敵人的強大嗎?」
她冷眼看著擠擠攘攘的人群,現狀猶如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回去後的可能:「就連現在,北方照舊有人朝南方叛逃。」
「那你...還要回去嗎?」達芙妮認真地問她。自從特殊的最後一個項目後,所有人默契地將爭霸賽當作不存在,其他學校校長學生也一一道別。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在全境封鎖的情況下是怎麼出去的。
他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這些學校面臨的壓力不比霍格沃茨小,甚至更加糟糕。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霍格沃茨依舊在勉力進行著教學,哪怕慢慢地大多數人都發現教授們似乎都憔悴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強大深不可測,大家也都能齊心裝作什麼也沒發現。
眷戀正常是每個人的本能。
可是外界的消息照舊傳來。無論再如何堅定,預言家日報甚至於部分學生家人每天寄來的信件,依然不停挑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直到今天,預言家日報反常地直到下午才出版,用大量篇幅報道了保密法的廢除,形容著鄧布利多是如何卑鄙可恥地逃脫。這些都是次要的。整整一個版面都是烏姆裡奇被掛在魔法部門口的照片。若不是起伏的胸膛和從口型能勉強分辨出的微弱慘叫,很難將掛的這個東西和人聯系起來。
可她仍然還是個人,一個還在正常呼吸甚至痛覺都不曾消亡的人。
直到這時叛逆,不順諸多平常聽著很酷的詞語才在眾人心中有了張牙舞爪的實影。
達芙妮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在人群中揮舞的預言家日報,又重新收回視線等待沈棲桐的答復。
萬聖節時她們一起帶著利亞逛遍倫敦每一家糖果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如今留在霍格沃茨的外校生也只剩她一個了。
「我當然要回去,」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小姑娘眼中全是憂心,「哪怕只剩我一個人守著城。」
她捏緊了寧岳給她的銘牌:「我們也許真的很傻。同樣可以強制封鎖消息,可以用嚴刑峻法控制人的行為,慢慢讓他們接受我們的觀點,明白自身信念頭腦的重要...」
「那樣我們和他們就沒有區別了。爸爸當初也只是想...」達芙妮幾乎脫口而出,一提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便閉了嘴。這在她和阿斯托利亞心中如今都是不可面對的禁地。
「你不可能是一個人,我們都會陪著你,」阿斯托利亞朝姐姐方向靠了靠,試圖給她一點安慰,「我們都一樣傻。」
「哈哈哈,」似是被阿斯托利亞逗笑,沈棲桐爽朗大笑起來,「那我們幾個傻子恐怕得暫時分別了。」
一瞬間達芙妮好像又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初來乍到的勇士。
「我...」
她原本想說什麼,可是腦海中一幕幕不斷閃過,干擾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十分懦弱且天真地,她至今尚還存有幻想,如果慕羽沒做下那麼多事,她們三個或許有可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千千萬萬個家也不可能像如今一樣破碎。
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又不是永遠不見。只要我還活著便會定期回霍格沃茨來交換消息,」沈棲桐沒事人一樣地攬住她們,還在不停關心,「魔藥就快熬好了,你和利亞都要喝...」
她的囑咐不得不暫時終止。
是哈利站在了台前,拉開了為他辯護的朋友,拒絕了欲要維護他的麥格教授。
幾個月前他還因眾人的誤解,不信任,嘲諷而惱怒,如今卻毫不設防地,鎮靜地站在台前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怒火和困惑。
「霍格沃茨是家,不是阿茲卡班。我理解擔憂親人的心情,也從沒想過強迫你們一起和我們繼續戰鬥,」剛開始還有嘈雜之聲,慢慢地整個禮堂便寂靜下來了,「霍格沃茨不會阻攔任何一個人離去,但卻隨時歡迎每一個離去的人歸來。世界上始終有一個地方,不需要交出信仰,每一個人都能守望自己的理想。」
全場鴉雀無聲。只剩沈棲桐對達芙妮的低語:「看,其實傻子還不少...」
不等她說完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阿斯托利亞軟軟倒在了達芙妮懷裡,幾乎是頃刻便如同受了莫大折磨般扭來扭去,不自覺地死死掐住了達芙妮。
「利亞!」達芙妮緊緊摟著她,仿佛這樣便能減輕阿斯托利亞的痛苦似的,對於自己身上的疼痛倒全然不顧。
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脈搏:「她動手了。」
在所有人還沒從接連不斷的變故中緩過神來時,禮堂大門被轟然打開。看見為首的,大步流星走進來的人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鄧布利多帶著鳳凰社眾人走進了禮堂,手中還提著一個男人。
一時間禮堂中只剩阿斯托利亞凄慘地哀嚎,使得被提著的男人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邊。
看清是誰在哀嚎時他幾乎爆發出同等程度的慘叫,奇跡般地掙脫了鄧布利多飛奔而去:「利亞!」
「滾,」在認清了來人後達芙妮抱著阿斯托利亞遠離了幾步,擦擦眼淚極為平靜地重復,「滾。我和利亞都不想看見你。」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這一天起起伏伏經歷太多了,原本智珠在握的奪權竟然失敗了,如若不是鄧布利多出手他死得只能比烏姆裡奇更加凄慘。
即使這樣一路上他也依舊惶惶不安,畢竟他同樣欺騙了鳳凰社。
女兒的抗拒擊潰了他最後一道防線。就連仍在飽受疼痛的阿斯托利亞也艱難地將頭扭到一邊,不願,或者不知怎麼面對他。
「鄧布利多,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算計,」他幾乎是爬一樣地到了鄧布利多身邊,眾目睽睽下什麼形像都不顧了,阿斯托利亞一聲聲地慘叫直抓著他的心,「只要您救救利亞,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做。」
鄧布利多悲天憫人的眼神十分刺人。
「什麼都願意做?艾伯特。」
「對對對,我知道錯了,我都知道了,」他像是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鄧布利多的袍子,一個大男人在這裡涕淚橫流,「只要利亞好好的...」
"你很幸運,艾伯特,因為另一位魔藥天才的加入,魔藥熬制得很快,"他不知從哪直接將一只瓶子遞給達芙妮,後半句也是對達芙妮說的,「我建議你們兩人都立刻喝下。」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死寂的臉上這時才出現了一點光。還不等感激涕零,鄧布利多便止住了他的話:「魔藥只能緩解根除阿斯托利亞身上的詛咒,對天生的遺傳詛咒無能為力,」他凝視著臉色忽晴忽陰的艾伯特,「你要想好。」
達芙妮正溫柔地給阿斯托利亞灌藥,全程連正眼也沒看他。
什麼時候好好一個家變成了這樣?
「我都明白,」他癱軟在地上,終於失掉了所有力氣,「是我,之前做錯了。」
鄧布利多卻沒再理會他了,仿佛只是解決了一件小事。
越過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他直接站在了每年開學面對全體學生講話的台前,細心的人能看出他腳步虛浮,步伐也沒有往常矯健。
他像是憑空間又蒼老了十幾歲。
沒人願意站出來指責他的虛弱。哈利第一時間站在了他身邊,緊接著是鳳凰社,再接著是所有D.A成員和老師。
仿佛只有他站在這裡了,這所學校才是真正固若金湯而不倒的。
「剛才哈利已經說得很好了,我只剩一點補充。」
他環視著四周一張張面孔,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頤指氣使,他也不僅僅是對著一個個未脫稚氣之人說的。
「正如哈利所說,霍格沃茨不是阿茲卡班,更不是被神圈禁的牧場。前些日子,阿米莉婭博恩斯慘遭橫死,無論主流如何定論,我將始終堅持真相,她是被謀殺的。一位幾十年來正直,善良,公正不阿的法律執行司司長僅因不同的觀點便遭受毒害。我希望所有人銘記這一點。再往前推,或許這個人的死亡在許多巫師眼裡都不值一提。一位熱愛旅游淘金的麻瓜,不,他是有名字的,他叫盧卡斯,在阿爾巴尼亞雨林中被殺害,家裡的兩個女孩剛剛學會走路,還來不及叫一聲爸爸。他一生同樣善良溫和,不與人相爭,至死還請妻子不要等他。十三年前,莉莉和詹姆波特為了信念奮勇抵抗暴力,用生命換來十三年和平。十三年來,你們膜拜著他們的犧牲,如今卻將他們守護的信念踐踏在腳下。無辜慘死的人,和前路上一個個犧牲倒下的英雄,正是我們為自身信念奮戰的理由。我們頭腦中有無盡的智慧,非任何財富地位可比擬,我們有無窮的潛力,自己便可守望自己的理想。當你們在地位、財富和信念中猶疑不定時,請記住那位兢兢業業,剛正的法律執行司司長伯恩斯,也請記住那位夢想尚未完成便埋骨阿爾巴尼亞的探險家盧卡斯,記住他們因何而死,記住他們正承受無邊痛苦的至親。決定勝負的向來是信念的堅定,而非個體力量的強大。當你們在牧場中惶惶不安,終日不寧時,場外的燈火始終為你們亮起,這裡沒有柵欄,沒有馴服。這裡是家,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站立自由行走的家。霍格沃茨將始終歡迎身處迷途的人。」
「信念?」
慕羽趴在陽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院子中的那群人,一眼便看出他們不是特別好過。湯姆裡德爾逐漸學會了收斂暴戾,可這不妨礙他責怪親信的無能。
她暫時還不打算去阻止。
盧修斯馬爾福心驚膽戰地站在一邊,一旁的魔法收音機正播放著鄧布利多的演講。他每多聽一個字便是一分煎熬,寧肯去面對無邊的怒火也不想和怪胎單獨相處。
「鄧布利多和鳳凰社做了手腳,插手了電台,基本上大部分巫師家庭都能聽見?」
慕羽沒理會他的恐懼,在聽見家這個詞時敲打陽台的頻率快了幾分。
「是,是這樣,」盧修斯馬爾福結結巴巴地說,「要..直接掐掉嗎?」
言畢他還小心翼翼覷了眼怪胎:「鄧布利多是故意的。明天主人將首次公開在魔法部發表保密法廢除後的講話…」
慕羽輕輕牽了牽唇角,馬爾福一時也不知道這個怪胎究竟在笑還是在暗中謀劃什麼詭計,雖然這兩者好像沒有多少區別。
「我知道,不用理會,」她溫柔地拂去欄杆上的灰塵,「東方大局初定,過幾天我也會親自去穩定局勢。」
分工可真明確。馬爾福不自覺在心中嘀咕。當回神時卻發現那黑眸正認認真真看著他,顯得是那麼重視,然而他十分清楚那雙眼眸中根本沒有自己的影子。
這才是最為恐怖的,足以澆滅一瞬間所萌生的不該有的好奇。
「反抗與波動是這個階段常有的事,看好英國魔法部,馬爾福,這才是我們最核心的大本營。到時候需要魔法部給出一份評估報告,哪一個家庭最為虔誠,最適合得到一條法脈,」慕羽語帶警告,「這一次,只看虔誠,不看其他,也僅有幾例,你們要分清輕重。」
有烏姆裡奇的例子在前,誰還敢自作主張?更何況以如今局勢,他幾乎能預見在不久的將來純血地位節節攀升的場面,一條法脈而已,用不著犯傻。
「當然當然。」
慕羽對他的識相很滿意,略略咳了幾聲,卻強行止住了:「不用禁絕,禁,是禁不完的。總得要讓人明白什麼是異端,什麼又是正統,」她又費勁咳了咳,這次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所謂的家,是否全是更偉大的利益構成的謊言?所謂的家,又能給予他們和家人怎樣的庇護?信念,是否最終都將奉獻給偉大的利益?讓預言家日報照著這些寫,越煽情越好。」
她灌下了一口魔藥:「投奔異端之人,想必現在掛在門口的烏姆裡奇是樂意多幾個人作伴的。」
交代完了一切,見盧修斯馬爾福還杵在那,她不由奇怪,要知道馬爾福向來是能跑多快就多快,毫不遲疑:「有事?」
"是...是,"馬爾福戰戰兢兢、恭敬地,以巧妙、絕對接觸不到她的方式奉上了一只古樸的盒子,看上去和奧利凡德魔杖店的魔杖盒沒有區別,「挪威,北歐那邊送上了一份禮物,慶賀保密法的廢除。當然,這...是給您的。」
阿維德斯學精了,居然將面對怪胎的壓力盡數丟給了他們。
慕羽也不計較馬爾福的動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這只盒子吸引了,極其小心地將盒子接到手裡,仿佛裡面是只易碎品:「他竟然做出來了...」再抬眼時她顯得極其鄭重,「替我謝謝阿維德斯。」
他可管不了這麼多,也不是他有能力管的,他只知道可以走了,不由如釋重負。
等到馬爾福走後慕羽才緩緩打開盒子。
裡面是一根魔杖。格裡戈維奇最終仍然選用了紫杉為杖身,整根魔杖看上去很纖細,和杖芯的材料極其相似,隱隱紅光在其上流轉,顯得十分漂亮。
--------------------
第145章 未知
「我不需要你這種方式的同情,」還沒等慕羽走下樓梯,眼前便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一般將她的去路擋住,「走開。」
一樓大廳中不知何時放上了一只被重重魔法包圍保護的水晶球,這是室內唯一的光源,艱難地隱約照出了湯姆裡德爾站於窗邊的影子。
他被黑暗環繞著,既不願走出,也不可能靠近。
「他們恰巧從格裡戈維奇的珍藏中搜出了這根任何人都無法駕馭的魔杖,相信只有你才能成為魔杖的主人,」慕羽沒有氣惱難受,編謊話時都煞有其事,「也怪阿維德斯太沒有分寸,選擇在這個時候送過來。」
她沒有一點責任感地將一切一股腦推到了阿維德斯身上:「不過我是不建議懲罰他的。北歐能有如今成就他居功甚偉,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挪威的研究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會更煩人。」
換作任何人說這番話最終結局只能成為一具屍體。然而慕羽敢說,且完全不擔心可能產生的後果。
那道屏障消失了。她緩步走下樓梯,朝濃郁的黑暗而去,毫無阻礙地和黑暗相融,同他並肩站在了一起。
她將魔杖遞了過去,望著窗外越來越鮮紅,像是每天接受了鮮血灌溉的花朵:「他們不日就要出發,也算是遠征,」只有她才敢、同樣能近乎毫發無傷地提出意見乃至糾正,「今天面對的,是鄧布利多。」
沉默已經成了他們的一種相處方式。過多的言語容易跨越疆界,彼此心知肚明的東西,實在無需強調。
比如慕羽這堆語調溫柔內容卻尤其惱人的話實則連消帶打地將所有怒火陰影消匿於無形。
好像只要她在身邊,其他的所有,壓迫、陰影、恐懼都能不復存在。
這種感覺可恥而又卑微,是湯姆裡德爾極度抑制並且竭盡全力想要掐滅的。於是他接過了魔杖,仿佛借由力量的麻痹便能遏制卑劣肮髒的情感。
魔杖也在提醒著,很快他便能迎來真正能掐滅源頭的那一天。
「紫衫木...」他欣喜於熟悉的質感,也沉溺於魔杖入手時令人驚喜的力量,「杖芯?」
似是為了驗證魔杖的威力,他隨意地朝著庭院隔空一揮,濃稠的黑霧終於散去了一些,緊接著便是一個個忙不迭幻影移行的身影。
他們之前從未發現過這個怪胎竟能顯得如此和藹可親,也識趣,心照不宣地懂得了什麼時候該麻利圓潤快速地滾。
親眼看見一抹微弱的紅光悄然沒入他手腕時慕羽揚了揚眉,似是有一絲笑意在眼中劃過:「你猜猜?」
她仍然極為溫柔,可語氣罕見地有了甜意。
像是一縷和風偶然沾染了醇香的糖漿。
湯姆裡德爾沒錯過一俶即逝的狡黠,她又制造了陷阱,同他玩起了互相角逐的游戲。
他不會詢問,明白即使詢問這個女孩也會編出一套套似是而非的謊言,甚至引誘他走向更深的陷阱。
在那一天到來前他不介意陪她參與這場游戲。
他不會輸。
他們幾乎同一時間將目光投向了窗外搖曳生姿的花朵,實在太了解對方了。
「我之前太大意了。」他對新拿到的魔杖愛不釋手,應當是極其滿意的。這樣的時候極其微妙,算計、陰謀與不可名狀的情感混雜,最適合有意無意用盡各種手段從對方身邊交換挖掘隱秘。
和從前無數次聆聽包容試探一模一樣。
「無能的僕人誤導了我。」
慕羽沒有評價,專注觀察著一朵花搖曳擺動的身姿,似是在傾聽,又似漠不關心地等他自言自語。
清脆地哐當一聲,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只水晶球破碎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廳中飄蕩。
「有能力戰勝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過他的人家,生於七月結束的時候...黑魔王會把他標為自己的勁敵,但他將擁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們中間必有一個死在另一個手上,兩個人不能都活著,只有一個生存下來...」
慕羽終於明白了那晚緊貼她的恐懼從何而來。未知的力量,注定的生死向來是他不可言說的軟肋。不知為什麼,她幾乎立時就回憶起了鄧布利多說過的一句話。
他沒有守護神。
她明了許多東西,明了他的失誤,明了為何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離神壇是那麼地近,他仍舊會因一則預言惶恐。可她不願點明,也根本就沒有點明的必要。
手似是想要伸過去,然而她最終還是只觸及到了那根魔杖。
也夠了。
「只有我能殺你,我不允許你死在別人手上,我們說好了的,在棋局初定的那天決鬥,」她說得篤定而堅持,毫不避諱,不帶任何蒼白的同情安慰,「這則預言某種程度上是廢話。那個男孩擁有的無非只有鄧布利多推崇至深的法寶...」
他們都不會在這個話題上深入。這是兩個人的禁忌。
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組織語言。她可以如同一年前一般告訴他預言不過是因果的陷阱,運用文字游戲進一步拆解預言,勸服他這只不過是一場精心包裝的笑話。
然而這一瞬間她似乎被目的達成的欣喜衝昏了頭腦,被窗外瘋狂搖曳的花朵晃得失了神,被預言低沉沙啞的聲音亂了心智,做下了絕對愚蠢幼稚的行為。
「我想知道你的生日。」
突如其來的要求打碎了所有惶然不解,使得裡德爾不得不將全副身心重新轉移到慕羽身上來。
這個女孩的陰謀詭計似乎遠勝過那則預言。
「你想....」
他對此十分警惕,因為這個女孩總會用各種出其不意的手段挖掘秘密,從他這裡搶奪領土,逼得他一步步默認了一個人平等地站在身邊。
「你知道我的,我卻從不知道你的,」剛開始不過一時衝動,甚至一開頭就後悔了,然而她卻意外地從中發現了樂趣,詭異地享受著逗弄戲耍的快感,「這不公平。」
「瘋子,告訴我吧,」她軟了聲調,一聲聲地既像是無聲窺探獵物的獵手,又僅僅像一片羽毛劃過天際。幾次親密接觸讓她意識到了他其實是沉迷其中的,於是果斷利用了這一優勢,輕輕在身邊蹭著,「難道你不敢?」
此時的慕羽於他而言其實並不陌生。上學時他見得太多了,一些女孩總會這樣,帶著崇敬仰慕,用軟軟糯糯的語調向人索取。他最是不耐煩應付這樣的行徑、和無知愚昧的蠢女孩打交道...
然而崇敬仰慕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慕羽眼中,他甚至能從清明的眼眸中分辨出戲謔與享樂。
她越來越大膽了,根本不懼他的怒火,甚至還隱隱期待著。裡德爾一次次轉動著魔杖,從沒發現耐性竟然如此好,連將她推開的意願都沒有。
她似乎也才未滿十五,綻放在最好的年華。
當玻璃上出現一行數字時慕羽時極其遺憾的,她似乎越來越不懂魘足。
這不好。
兩人都知道。
似乎為了掩飾,她左手飛快掐算,玻璃上的數字不斷變更增減,最終停留在一個符號上。
「艮為山,坎為泉...」起初她怔愣了一下,忽地嗤笑一聲,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這一行為的無聊幼稚還是在譏笑別的什麼,說得卻極其肯定,「你會活著,你才是活下來的那個。」
她說過她從不相信卦像,他居然都記得。
她像在驗證什麼。
預言在裡德爾心中似乎徹底無足輕重了,他只熱烈地渴望著她所驗證的東西,權力、野望、永生仿佛也在這樣的熱切中逐漸趨近於虛無。
哪怕所求證的答案必定致命。
好在權欲能讓他清醒,好在無數次的自我催眠終究有了效果。
他牽著慕羽如同巡視領地一樣在黑暗中漫步,眺望著看了千百次的遠處倫敦的星火。
這也是一次退步,將方才的衝動渴望全數掃出了疆域。
「我們所掌握的力量,也是鄧布利多難以理解的。」所握的手好似更加冰涼了,魔法部一戰後她的肌膚仿佛又有了頹敗的趨勢。
他握得更緊。
慕羽明白他所說的力量並不是代指魔力。她緩慢慎重地一點點扣住他修長纖細的手指,配合著回到了權力的廝殺中:「他很快就會領教到了,」空氣太渾濁,遠處倫敦的燈火都看得不清不楚,「他們看得太清醒了,也難以理解驟然獲得超凡力量的人會付出怎樣的信仰不惜一切代價捍衛所得。真可悲。」
一個光點倏忽如流星般從遠處墜落,被搖曳的火紅花瓣籠住,散落在慕羽手中化成了封好的信封。信中幾行字不消片刻便讀完了,她的愉悅變了樣,為著順利進行的計劃而歡喜:「有人踏入陷阱了。沈儀同樣邀請我去觀看一場好戲,以此表明他們那一方的忠誠。陪我一起回去吧,瘋子。」
不用刻意說出來也知道他不會拒絕。
臨行前她婉轉地哀嘆一聲,不知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我肯定般添了一句:「你不會死,瘋子,」她看了看天,蒙蒙黑夜中沒有一顆星星,「我說的。」
魔法部難得地在夜晚還亮著燈。正廳中那座金色雕像被重新修繕了,正中的男女巫師被雕刻得更加華麗閃亮,其余種族以更卑微的姿態伏倒在地,仰慕地注視著處於焦點的巫師。噴泉底座刻上了一行字。
「信仰奠定強權。」
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從進入大廳起便開始打量,然而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噴泉底座的刻字上。
他們完全沒有初入另一個世界的驚奇,像是對這一個世界的存在早有心理准備了一般。
然而看見大廳上方懸掛的一排人時他們齊齊倒退了一步。
主要是場面實在太過駭人,他們根本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才使得僅剩一層薄皮的血人還能活,還能呼吸。從斷斷續續微弱的慘叫不難推斷他們還保留著痛覺。
「晚上好,各位,」一個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面前,伸出手短暫地同他們分別握了握,「辛克尼斯,魔法部高級副部長。」
他沒有理會這群人的驚懼,一揮魔杖便憑空變出了幾把桌椅:「很抱歉各位恐怕將止步於此了。魔法部內部施了麻瓜驅逐咒,任何未獲力量的普通麻瓜皆不得入內。」
見少有人落座,他似才有所覺地看了看天花板:「啊,我差點忘記了。不用害怕,這些都是異端,要麼忤逆不順,要麼公開發表觀點提倡背棄神的號召。」
他彬彬有禮,不見冒犯,可也太規矩了,仿佛他們和地上一塊磚也沒什麼區別。
「異端?」其中有一個人立刻反唇相譏,「這是一個古董了,我們的世界已經幾百年沒聽過這個詞。」
「如果你去東方或者大洋對岸旅游一趟,這個詞必然耳熟能詳,」辛克尼斯不急不慌,連正眼都沒施舍,「只是憑你的思想,我不能保證你平安活著回來。」
為首之人拉了拉自己的伙伴,直接引入了正題:「你們越界了。那麼多年我們都商量好了的,我們高層知曉另一個世界存在,大家共同保守秘密,維持穩定,」他停了停,觀察著辛克尼斯的神色,話鋒一轉,「如今你們的保密法說廢就廢,歐洲不是那兩處地方,說公開便公開,說改制便改制。世界還沒有徹底改變,仍有人不接受頭上頂著一個神,過回中世紀的日子...」
見辛克尼斯沒有打斷的意思,他繼續條理分明說道:「我們需要理由和談判。需要充分的,能說服我們頂著巨大壓力公開的理由,也需要對如何實施條例談判。這是我們的來意,而我認為,先生,僅僅一位副部長似乎擔不了重任。」
「我全權代表了部長先生且秉承了神的意志,」辛克尼斯沒給他們額外插言的機會,「不接受?你們可以看看所謂的調查,統計有多少人請求公開。」
見對面之人低著頭沉默,他補了一句:「我記得最近大洋對岸海灘上多出了許多具屍體。」
「有些地方十分頑固,戰爭...」
"戰亂的爆發只能有兩個結果,要麼大家觸碰禁忌一起毀滅,要麼最終不可避免地走向公開,"辛克尼斯回應得頭頭是道,「你們應當見識過了得到力量的人所掌握的武器有多麼恐怖,舊時的武器該淘汰了。」
提到力量武器時所有人眼睛不可避免地亮了亮,而接下來的橄欖枝更讓他們難以拒絕。
「神願意賜予福音,代表的也從來不是壟斷。技術不會是隱秘,你們完全可以自行生產,當然,力量,始終是生產的基石。」
全場死寂得只剩頭頂上方懸掛之人的呼吸。
「公開,有什麼不好呢?」辛克尼斯的語氣中帶上了濃濃的蠱惑,「世界發展、進化的趨勢而已。魔法界全面敞開,所有麻瓜,就是像你們這樣的人,都能獲得從前不可想像的力量。資源將會更多,所有博弈格局也有機會重新洗牌。科技、武器的發展更不會停滯,甚至實現躍遷。」
他攤了攤手:「你們其實已經商量出了答案,只不過想確認你們的利益是否受到妨害。」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所有人的臉色都極其不自在。
「你們仍然可以保留如今的地位,巫師不會插手你們之中的紛爭、更迭、牽扯,唯一多出來的,無非是接受一個信仰。這在你們的歷史中也非無跡可尋,又有什麼大不了?」他笑了笑,在微弱燈光和血影襯托下更像一只露出獠牙的惡魔,「我們要的,也只是新的地位。」
「我們...想要和...真正對話。」他們沉默多久辛克尼斯便等多久。直到為首之人艱難地提出一個請求,他模模糊糊將那個單詞含混了過去。
「不可能,」這一點辛克尼斯十分堅持而冷酷,「只有獲得力量的人才擁有對話的資格。你們如今還沒有這樣的能力。」
--------------------
悠于 2024-7-26 17:08
第146章 秩序
「貝爾納,你在魔法部賴再久我也只能告訴你,交出你該交的東西,回到法國,引導巫師界盡快融入適應新秩序,」康奈利福吉如同趕蒼蠅一樣同面前的莫裡斯貝爾納揮了揮手,「我還很忙,一堆文件要簽,待會還要見德國魔法部部長和該死的古靈閣妖精,沒空和你多說。」
「我要見他,要親自見他,」兩人的對話像是陷入了死循環,無論福吉怎麼說,莫利斯貝爾納反反復復說著一句後,「只有親自見到他我才能交出那件東西。」
「行了!」終於厭煩了同莫利斯貝爾納無休止的糾纏,康奈利福吉將一堆文件重重將桌上一放,「讓他們見你完全是痴心妄想。」
「他們...」
康奈利福吉沒理會莫裡斯貝爾納的驚疑,以一種絕對優越的姿態看著曾經與自己平級的人。他如今坐擁高位,說出來的指令沒人敢不遵從,更能隨意指揮魔法部成員捉拿發出異樣聲音之人。
反觀莫利斯貝爾納,乃至於昔日同他平起平坐的各國魔法部部長,如今大多只能小心翼翼討好恭維著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得個凄慘下場。
「莫裡斯,天已經翻過來了,你還做著夢呢,」看似是在勸告,然而康奈利福吉怎麼也掩不住話裡話外的優越,「現在的形勢還允許你講條件?看看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魔法部是怎麼沒的,頑抗了七天,一個個像豬一樣被吊起來,再看伊比利亞半島那邊,再不服軟,遲早和前兩個同樣下場。學學德國魔法部,他們比你還會識時務。」
「你們通過麻瓜入手,從根源改變..好手段,」莫裡斯貝爾納沒被福吉嚇住,還痴痴笑了兩聲,看福吉的目光同樣滿是蔑視,「但霍格沃茨還在,那所學校被封閉起來了,對嗎?你們攻不進去。那裡成了一座堡壘,一根刺。」
康奈利福吉越來越慌張的神情讓他極為滿意:「伊比利亞半島的負隅頑抗大概有鄧布利多的插手。而我手裡握著的東西才是攻下霍格沃茨的籌碼。康奈利,只要你的主子還想除掉這根刺,摧毀那座堡壘,就離不開我,」他越過去,一把揪住康奈利福吉的衣領,「交出這個籌碼需要擺平兩個人,我要的只不過是一丁點補償。讓我見你的主子...」
他不知道康奈利慌亂的理由和他想像的根本不一樣。
「快閉嘴吧,」康奈利福吉不停環視四周,「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他沒能說完。
「他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一聲極其刺耳的,拿捏得像是嬰兒的假笑聲在室內響起,打斷了康奈利福吉的勸誡,「還學著談判了?」
一道黑煙強行分開了兩人,同時將莫利斯貝爾納死死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福吉話都要不會說了:「萊,萊斯特蘭奇...」
回過神來時貝拉特裡克斯已經掐住了莫裡斯貝爾納,直接將魔杖抵到了他的脖子上:「你以為那件東西很金貴?能成為要挾我們的籌碼?」她獰笑著,「別在這花言巧語,貝爾納。我們都知道那東西真實的分量。」
「不....」
\"格林格拉斯早用過了,如果不是鄧布利多把他救到了那座烏龜殼裡...\"適當的停頓足以讓貝爾納這種人腦補出許多,她樂於看見貝爾納的自以為是一點點崩潰,「那不是你的籌碼,是你的買命錢。只要聽話,法國魔法部部長是誰都可以,不少巫師樂於接下這個擔子,就連那些低賤的麻瓜都會心動。」
她將他重新拉起來,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他們沒必要見你,你又算個什麼東西。要麼死,要麼老老實實將那座島完整地交到我手上。」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我已經不需要時時刻刻見一些不重要的人、在小事上浪費功夫,這些遠沒有重新回到這、送別一個人有意義,」明源山上的小樓中,慕羽跪坐在從小到大踩了不知多少次的地板上,倒出一杯清亮的酒推到了對面,「你們快輸了。」
鮮血都要蔓延到她的膝蓋上了。
寧岳仰躺在地上,血正是從他這開始緩慢延伸,若不是深厚的修為撐著早就是一具屍體,然而這也只是撐著罷了。兩個人,明明其中一個姿態端華地跪坐著,那麼鮮活明麗;一個狼狽地倒在地上,走向生命盡頭,然而又像是平等地相對而坐,誰也不能在氣勢上將對方壓倒。
「那些人,盲目信奉神、追求私欲的可憐人,會把東西捧到你們面前,你確實只需要享用貢品,再不用操心,」到了這地步寧岳依舊不像面對一個敵人,倒像是在與老友談天說地,「他和你一起來了?」
「來與不來,有什麼關系?送別您,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也知道來這的會是您,您還以為這裡是我的家,相信我會將重要的物件藏在這,」慕羽轉動著面前的酒杯,執著地重復著,「你們錯了,也快輸了。」
「時間過得真快,就是在這裡,你爺爺用同樣的陣法殺掉了強攻慕家的歹人。還是在這裡,他抱著剛滿周歲的你,樂呵呵向我們炫耀自己的孫女是多麼乖巧可愛,」面臨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沒有驚慌,更沒有遭受算計後的惱羞成怒,甚至沒有正眼看慕羽,「說是送別,你其實是來享受的吧。看著我死在結拜兄弟的陣法中,你很開心。」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羽不介意贈送這麼點時間,貼心地等待著他艱難緩過一口氣。
「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備,所有人都難逃這一關,你一樣,他也一樣,」寧岳還衝著她笑,她能辨別出那笑容中滿是嘲諷,也滿是無意義的悲憫,「可笑的是即使明白消亡不可避免,達官權貴,帝王將相,仍舊憧憬著千秋萬代,生生不息。小羽,這個時候談輸贏,太早,太幼稚了。」
慕羽依舊沒有應答,兀自轉著酒杯,像是無言以對,又像是正極力思索著語言的破綻。直到見寧岳大概對她已無話可說,算著將咽氣的點,她方才站起,居高臨下看著即將消逝的生命。
「長生不是您的道,您當然不會畏懼死亡。為蒼生天地奉獻,死亡大概還會成全您,」血紅的斜陽照在她的側臉上,混合著地上彌漫的鮮血交織成詭秘瘋狂的色彩,「可您怎麼知道,我眼中的永恆是什麼樣?」
她直視著遠處降落於山的太陽:「像您這樣,隱在暗處,沉默燃燒自己不為人知,有意思嗎?棲桐大概一直和您有隔閡,責怪您的袖手旁觀、明面上的不問世事,」她笑了起來,一字一句越來越殘忍,「您大概還不知道,徐煜早就死了,這麼多年來寄居在那座軀殼裡面的是我那忤逆不孝的父親。」
她望著那雙驀然放大的眼瞳,仿佛這時所有情緒--憤怒,怨恨,不甘,壓抑才一一找到了傾斜口:「我殺了我的父親,挖出了那具身體的元嬰。你也想不到,那枚元嬰成為了塑造他身體的材料之一,你昔日摯友的一部分同他緊密相連,不可分離。」
寧岳似是想起身,然而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都難以做到。
「犧牲大部分力量,一起將霍格沃茨打造成唯一的堡壘又有什麼用?每個人都想獲取力量地位,信仰、理念、思想不能在快餓死時憑空生出一碗飯、在寒冷時變出一堆炭火、在用錢之際贈予一座金山,它們太高尚了,高尚到虛無,因此於你口中的可憐人來說一文不值,形同垃圾。」
「你才是最可憐的,」慕羽蹲下身,輕柔合上那雙怎麼也無法閉合的雙眼,「留不住摯友,也救不了蒼生。」
她拖起地上的屍體直接幻影移行到了後山那座孤墳前,墳旁已經多出了一個坑,裡面放好了上等的棺材。她直接將屍體埋了下去,棺木自合,黃土掩埋,不消一會旁邊便多了一座無名墳。
那杯分毫未動的酒被她悉數灑在地上。做這件事時她是極其鄭重的,仿佛當真在祭拜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
「你們的時代結束了。」
她送別的不是人。早在東方公布時她便應該來了,然而在這種事上她總有莫名的儀式感。
少一環都不行。
異變同樣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的。
腰際忽地一陣滾燙,像是一塊烙鐵直直落在了皮上。慕羽很快分辨出是腰間懸掛的玉佩在作祟。
這些日子,她幾乎要忘記這件爺爺給的遺物了。
她直接將其摘下,剛一握在手中,玉佩便開始灼燒手掌。僅僅是燒灼還不夠,有一股力量開始潛入體內作祟,被晚霞暈得極漂亮的天空也變得血紅起來。整座山似乎徹底活了過來,撕扯著想將她拉入不可知的幻境。
連著體內潛藏的那片靈魂一起。
來不及思考,她極速在地上畫咒,與一塊玉搏鬥著。一縷黑霧從後而來,想要繞到玉上,被她直接隔開。
「閃開,」她語氣算不上好,玉佩開始在地上撲騰,速度幾乎與她畫咒的速度不相上下,「這是我的事。」
不知是因為發現得快還是如何,終究是她更勝一籌,玉佩像是冷靜下來了一樣,不再發燙,安靜地躺在地上,卻再不復溫潤,甚至隱有裂痕。
不假思索地,她直接揚手將玉佩摔下山崖,然而方才還徑直掉落山腳的玉佩竟然重新回到了腰間。除了那道裂痕,完好無損。
剛才的封印只是暫時的,誰也不知能保持多久。
慕羽立刻便將視線鎖定在爺爺的墓碑上。她從來不相信鬼神報應。
明源山的陣法是爺爺布下的,她不過是開啟了殺陣。
「你想....」她愣愣望著墓碑,晚風陣陣吹過,拂去了陽光熱度,卻直吹得她心底發涼,「殺了我?」
自從走上這條道,恐懼悲哀幾乎成了過去式。
最後幾縷夕陽像一把把貫穿心口的刀子,不,貫穿還不夠,它們在她的心髒處翻絞凌遲著,吞噬每一塊血肉。
「當時最後一別之後,你是不是就在布這個局?一旦明源山的殺陣見了血,你就要殺我?用你給我的遺物?」
她一次次撫著墓碑上的文字,手似乎都沒了力氣:「我能接受任何人對我布局,太多人想讓我死了,我也不會回避否認你們眼中的罪孽...」
她想牽扯出一抹笑容,卻發現就連最苦澀的笑都扯不出來了,靈魂仿佛都在失去知覺:「除了你,唯獨是你。為什麼?就連慕義你都只想著將他永世囚禁,到了我這,卻想著殺我了?那時,三年前,我臨走時,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待處理的怪胎?怪物?」
一塊墓碑自然不可能回答。
「因為我和湯姆?因為他想讓我去阿爾巴尼亞?」她第一次在墓前毫無顧忌地交出這個名字,手指快掐進石碑中了,「我不想懂你做出這個決定、布下這個局時有多麼痛苦,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她的手指徒勞松開又握住。
「為什麼要生下我?奧利維亞想著我是條生命,想著生命都有誕生的資格,怎麼不想想,我願不願意誕生。」
望著墓碑,她終於一聲聲笑了出來,然而每一聲笑都如同在泣血。
「我記不清周歲的事了。只記得很小很小,剛開始修行的時候,太苦太累了,我想讓你抱抱我,你卻告訴我,要堅強,要獨立,依賴是軟弱。我想爸爸,想媽媽,你一邊安慰我,一邊讓我接受爸爸媽媽不在的事實。」
仿佛無邊的傾訴便能將墓碑下的人喚醒似的。
「你教導我要愛,要正直,要始終朝向光明,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追尋光明,光明有什麼好的?世界光暗交替,黑暗本就無法避免。你從不肯和我過多解釋。不過我還是知道,知道你愛我,真正在關心我,畢竟書上說愛都是這樣。」
「上學前你告訴我要友善待人,不能顯露力量,更不能用力量壓人,和我描繪著我一定能碰見志同道合說得上話的朋友。可是當我試著學習光明,學習善良,得到的只有黑暗。黑暗似乎才是世界的本質。朝向理解光明那麼困難,融入黑暗卻那麼容易。」
她像是在認真求教問題。
「那件事後,那天下午我跪在院子裡,你說我不能融入,教導著我要融入人群,遵守秩序,又是這樣,從不告訴理由,只要我這麼做了,你便滿意了,不這麼做,便是墮落,便值得你布那麼長遠一個局處理掉我。秩序又是誰建立的?為什麼人人都得守序?守序有什麼意思?」
說再多黃土之下的那個人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慕羽抱住墓碑,使勁將其掰斷,舉著殘損的石碑跑到了山崖邊。往日繁華的市區鴉雀無聲,城市的燈火亦不再通明,點點燈光只照出一個個死板比鬼魅還不如的影子。
「看見了嗎?我們創造了全新秩序。他們將所有信仰交給神,堅信只要虔誠侍奉力量權力便唾手可得。可是所謂的能力,全由我們賜予,想給就給,想收就收。我不用再像水一樣去融入,我就是秩序。他們只能像水一樣融入我的意識,我允許他們思考什麼他們就只能思考什麼,允許他們有什麼理想他們便只能擁有什麼理想,你們所提倡的將成為空話,淪為笑談。而我的意識將代代綿延,永不消亡。」
回應她的永遠只有冰冷的墓碑,她也只有將懷裡唯一的東西摟得更緊。
「你這一輩子,對得起摯友,對得起理想,對得住道義,只是對不住我。」
不知什麼時候幾滴溫熱的水滴從臉頰一路滾落到石碑上,她想著克制,想著壓抑,然而山間狂風太猖狂,從背後而來的環繞又顯得過於真實,不似幻想,她理當是在嗚咽哀嚎的--靠著那片如有實質的冰涼,仿若這樣便能得到虛幻的暖意。又似乎一切都是假像,不過是靈魂拋棄身體的又一次神游。
也理當再沒有力氣站立,畢竟那枚玉佩再也甩不掉,就算夕陽沉沒,那幾縷倏忽逝去的光線依舊頑固插在了心口。逐漸地,心口上的傷蔓延至全身惡化,連聲音都快被蒸發。
可她靠著的是一堵冰冷的牆,致使軀體不至倒下、靈魂不致渙散。
臉上溫熱的水滴被寒冷,修長的手指拂去。
「夠了,羽,回家吧。」
慕羽輕輕地,將手覆在臉上,剛好碰上了那只纖細修長的手。
她放開了懷中的墓碑,將其用力豎在了山崖邊的土地上,正好朝著城市的方向。
如果殘存的哽咽不曾刻入她溫柔的語調,剛才所發生的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你就在這好好看著,看著我怎麼構建屬於自己的新家。」
--------------------
戰爭
第147章 正道
「我也騙了他。一開始我就理解不了光明,道義,責任,善良。追尋這些免不了帶上秩序的枷鎖,根本不好玩。」
慕羽站在最頂端俯視著這座能算得上故土的城市。無論是哪一個階層的放縱,享樂,歡愉都在今晚短暫地停止。一群一群排列得井然有序的隊伍緩步朝著城市中心最大的廣場行進。除非接收到額外的命令,沒人會選擇踏出方正周整的隊伍。
像是一群又一群被趕入牧場的羊。
所有燈光都集中在了廣場上,照得正中央那座支架陰氣森森、巨型而不可逾越。
那是一座已經套好了繩環的絞架,繩環在黑夜中還泛著點點熒光,一看就不是普通麻繩。異變剛開始時這座絞架便搭好了,這麼些日子從沒用過。直到今日全城才意識到它是活的--渴求著見血與食人性命。它誕生之時,舊時代便已經結束了。
等到一支支整齊的隊伍依著同樣齊整的序列在廣場上一一站定,絞架旁的黑暗中才牽引出一個個被鎖鏈拴住的人。鎖鏈因碰撞而叮叮當當,清脆的叮當聲隨晚風一起很快便飄蕩到了城市大小角落。
沒有鎖鏈之人一步也不敢逾越,反倒是枷鎖於身,囿於絕境之人妄想著掙脫與吶喊。當站得足夠高,紀律、掙扎、頑抗都和玩具沙盤沒有分別。
慕羽將那塊已有裂痕的玉佩貼在了頭頂:「都是裝的。我裝著自己憧憬希望,偽裝著天生良善、願意遵守秩序。都是他願意見到的樣子,」她將玉佩重又拿下來,不停在那道細小的裂痕上撫摸把弄,仿佛在牽著一條無形鎖鏈--實際上這條無形的鎖鏈也的確在她手中,「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清了,這才是我真心喜歡享受的。」
萬裡迢迢趕回來,她自然不僅僅為送別寧岳。東方太遠了,她必須確保在意志較量這盤棋上他們始終處於上風。這樣一片廣袤的土地、如此多奇特的人完全值得他們專程跑一趟。
她知道總有人在聽。
連魔杖都沒拿,傍晚墳前的意外將她削弱得厲害。湯姆裡德爾一遍又一遍變幻著拿魔杖的姿勢。這根全新的魔杖令他極其滿意,他向來為能征服強大力量而自得。
他們越過疆域次數太多了,一次次逾越既消磨掉了洶湧殺意,也挑戰著他少得可憐的耐心。
「我都明白。」他輕柔地將慕羽攬得更近,同原先無數次沒有多少區別,說不清是蠱惑還是麻痹。
不過都是真話。
從一開始他便清楚他們同處於深淵,沒有誰比誰更墮落,同類間更無須引誘。
站在高台上的劊子手不急不徐宣讀著罪行。
「...不敬神靈,意圖叛逃,判處絞刑,即刻執行。懺悔你們的罪孽,下輩子還有可能重入輪回,重新回歸神的牧場。」
沒有人察覺他們口中的神靈正高高在上俯瞰,既不關心罪孽也不在意懺悔,將一切當成了可以肆意擺弄的玩具。
「什麼神?為了力量你們尊嚴都不要了,好好的人不當去當羊,當畜生!接受一個注定要毀滅沒有希望的世界!」
慷慨激昂的陳詞沒能打動任何人。慘白的燈光映射出一道道有如看白痴一樣,冷漠到骨子裡的視線。不像是在看同類,更像是在觀察責備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只需付出自身信念與思考便能得到昔日想也不敢想的超凡力量,他們覺得這筆買賣很劃算,或許還沾沾自喜,自誇著識時務跟隨潮流是多麼明智。
只有極小極小的嗚咽聲從人群末端傳來。安靜得過頭了,再小的聲音都能加倍放大。
「媽媽,媽媽,我要媽媽...」
慕羽手一松,玉佩差點掉落在地,又被她面不改色地重新握住。她被攬得更緊,像是一只亟待絞殺的獵物。
「你的家在這裡。你說過,你要創造一個新家,我們一起,」需要的時候他會溫柔得過分,別人會溺死在那雙眼睛中湧起的一層又一層波濤中,而慕羽總是會在這個時候抬起頭,遠遠地觀賞海浪起伏的色彩變化,「你會永遠陪著我。」
那聲嗚咽轉瞬消散。繩索已然放下,一雙雙晃動的腳和兀自掙扎的身子在亮堂的光中縮成一片片飄零成泥的枯葉。
慕羽一會看看下面,一會看看那雙眼瞳,兩處都是舍不得的風景:「他們的理想,他們的正義太高尚虛無了,看,沒人能理解,」她柔弱無骨地靠過去,手貼在心髒上感受一下下沉穩有力的跳動,「只要能得到利益好處,思想、獨立、同情,算什麼?正道逆水而上,無聊透頂。」
一道微弱的,無限逼近藍色的綠光亮起,在常人眼中不過是劃過天空的一道詭異閃電。
飄落的枯葉停止了顫動。
慕羽將手自心髒開始上移,不再執著於聲聲心跳,手上戴的戒指有意無意地蹭著。
又一次無果的嘗試。
這個女孩太奸詐。他清楚她的軟肋與脆弱,她也同樣對他的弱點了如指掌。
當那只手緊密地貼合心髒,當懷中身軀緩慢傳遞著冷意,殺戮、陰謀、牽絆都變成了沒有意義的符號,他需得思慮著,是否又踏入了不知名的陷阱。
看上去是這樣。
慕羽不無遺憾:「當時還是你教我,要有足夠的狠心,」她開始輕緩地親吻,確保方才誕生的每一點禁忌都落入封印,又將恐懼、暴躁拆吞入腹,「瘋子,你瘋得無可救藥了。」
他也熱烈地回應她,合作著將稍有越界的情感鎖印,又放出欲望燒毀幸存的蛛絲馬跡。
他們對此已經駕輕就熟。
不過剛剛釋放出欲望,還不待其蔓延,慕羽便推開了他,流利地揮動起了魔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等反應杖尖便躥出了一抹銀白光芒。
空曠的城襯得她的這聲嘆息空靈恍若天籟。
「呼神...護衛。」
一條眼鏡王蛇毫無阻礙地從杖尖冒出,高昂著頭悠哉游哉地游走於夜色,最終漂浮在幾具屍體上空,纏繞著,依靠著嘶嘶吐信。
面目猙獰的幾具屍體在銀白光芒包圍下都少了幾分可怖,不像是受刑而死,活似得道升仙了似的。
又是幾縷銀光炸開,那幾具屍體全數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融進黑夜,獨剩那條蛇停留在半空,盤著尾巴懶洋洋享受著虔誠的跪拜,聆聽著對神的溢美。
他們不關心死去之人的「罪孽」是否被寬恕,不在意去世之人是否得到往生。急急忙忙地奉上自己的信仰,不過盯著這般強大的力量,想像著拿信仰去換得更多力量。
做做夢也好。
沈儀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面前的人,這個他從前都不放在眼裡的豬玀,他復又抬頭看了眼遠處浮在空中緩緩消散的眼鏡王蛇,終於緩了過來:「你們真的在追隨她?勝負還沒分,終局還沒定,你們就那麼迫不及待地站了隊?」
他的腳下還躺著心腹的屍體,不消多看他便知道已然被包圍了。這場變動不知道在暗處策劃了多久,最終在今天這個處決之日爆發。
「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是兩個…你們知不知道他們必定會有一場決戰?」他還是那麼輕蔑,從沒將這樣一群人看在眼中,「豬玀還是豬玀。」
「你不也是從豬玀爬上來的?若非你堂兄的一點余威,你跟我們有什麼區別?」站在面前的人沒有理會他的輕蔑與挑釁,同樣也沒有正眼看他,「我們追隨的是祂。」
是正視包容所有貪婪的祂,是從不妄圖拯救的祂,是絕不審判的祂。
「希望你的追隨還和我們一樣,沈先生,」領頭人露出笑容,干淨的樣子根本看不出剛才正是他在刑場親手執行了刑罰,順便借此換掉了沈儀的所有親信,「從今往後是我直接對你負責。」
「鄧布利多告訴我,守護神得用來守護所愛之人,」慕羽再次啄了啄他,大膽地同他對視,壓根不擔心他對大腦的窺視,「太片面了。」
「處理沈家會很容易,他們到現在都摸不清狀況。」他將她往裡帶了帶,使得能以更完美的角度對上那雙璀璨的眸子。
仿佛這樣便能檢索到她的記憶。
「沈續如果知趣收手就算了,」她以一種極為興奮期待的語氣說著,還沒有脫去稚嫩,談論的內容卻尤其殘忍,「如果還喜歡自作聰明,我要將沈家滿門一個個吊在路燈上。這次要換一個更創新更藝術的吊法。」
「還不等我們過來談判,你們便將那群人吊死了?」沈棲桐一路疾馳,然而剛一進入南方地界便驟然得到這樣的消息。她怔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神色自若,仿佛正在看不懂事小孩的老人,「他們只是想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生活。我們之前也達成過協議,互相放人...」
一邊的沈儀想要上前來解釋卻被沈續攔下:「棲桐,你太天真了。他們被抓住時,還處在我們的領土,也得遵循我們的法律。叛逃,恰恰是死罪,」他完全一副教育小孩的架勢,「而之前和你們達成的協議,沒說死囚也可交換。棲桐,政治手段...」
"沈先生知道政治手段,可還記得舊友情誼。你怎麼好意思,站在師父的位置,當起了昆侖學院院長,怎麼有臉..."
"什麼沈先生,我是你爺爺,"沈棲桐的這番話讓他臉色更加陰郁,「你還知道回來,和北邊,霍格沃茨那群人裹在一起,你可還記得自己是沈家人?」
「我生長的沈家,我的爺爺,從沒教過我背離大道,魚肉鄉裡,對虛假的神俯首帖耳,畢恭畢敬,」沈棲桐冷笑一聲,「現在你們連談判都不談了,是想直接重新開戰嗎?」
不知道是那個字戳了沈續心眼,他霍一下站起來,又握了握拳頭重新坐了回去:「開戰?」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棲桐,你要明白,不是我逼著他們走上這條道的,是他們自己想要獲得力量,心甘情願交付信仰與自由,自願成為我們這個世界的基石。這是天意。」
「天意?」沈棲桐不敢置信地反問一聲,「你和慕羽相互勾結,居然說這是天意?」
「短暫合作,我不管那個女孩在異想天開什麼,我要的,始終是沈家的地位。只有沈家才能成為唯一超然的家族,」他臉色柔和下來,「棲桐,你怎麼還不明白,一旦成事,家族將永遠凌駕於頂端,成為神的血脈。家族裡沒有孩子會再受到欺負,你小時候經歷的不會重演。你就一點沒想像過這一天嗎?爺爺良苦用心,全是因當初形勢所迫,不得不放棄你,始終有愧...」
"我當然想像過,小時候做夢都想。期望著哪一天得到別人的欣賞崇拜,再不受欺負,也幻想著家人不要因為現實而不得不放棄我,"怒到極致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可是我也會長大,也會明理懂進退,我相信任何一個沈家的孩子都會這樣。我們的夢想,憧憬,不該由別人的血鋪墊。沈先生,你現在為的究竟是我,是我們,還是僅為著自己的超然?」
她一口一個沈先生,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如果你們想開戰,那就戰,也不止我們一方在戰鬥。」
「戰,你們靠什麼來戰?憑著昆侖殘部和一群普通人?或者你還天真地以為英國,歐洲,乃至美國那些魔法學校魔法部殘余能給你像樣支持?他們自身都難保,」氣急敗壞之後沈續毫不留情地嘲諷她,「你控制不了思想的,棲桐。普通人就是想獲取力量與地位,想要一步登天家人世世代代成為人上人,他們樂於接受這個世界。你們的鬥爭,除了感動自己,什麼都不是。或者你們最後會效仿我們,將所有思想不合的清理掉?那我們不過半斤八兩。」
聽見他這麼一說沈棲桐第一反應是好笑,然而緊接著便是心中一陣又一陣翻湧的悲涼。她的爺爺,至親之人,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我們和你們不同的是,我們會教化而不是殺戮。哪怕這樣杯水車薪,」她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朝門外走去,再不看他一眼,「至少這麼做了,子孫後代還能知道光是什麼。」
--------------------
第148章 信念
「我能教導你們怎麼在戰場上使用最犀利有效的咒語,將魔藥效率最大化,延緩死亡治愈傷情,也可以幫忙將馬賽諸塞打造成難以摧毀的城池。然而內部的崩潰會讓我們商討的一切成為廢話,菲爾加西亞先生。」
伊爾弗莫尼圓形大廳被清理得只剩正中一張巨型圓桌,圓桌上隨意鋪開了好幾張圖紙,每一張圖紙都填滿了工整細密的批注。一張被隨意卷起來撂在一邊的地形圖偶然露出了一角,四四方方毫不逾矩的構造根本不像伊爾弗莫尼。
細看只會讓人更加心驚肉跳。那一幅完整的,同樣注滿標記的地圖赫然是魔法國會的微縮模型。
正中站著一個瘦削皮膚蠟黃的男人,他的魔杖在地圖上投射出光點。光點移動得極其緩慢。他的語速也慢到了極點,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像是每吐出一個字便要耗費他不小的力氣一般。
圍在圓桌上以菲爾加西亞為首的每一個人,無論是教授還是年輕的學生,都耐心聆聽著,適應著慢到極致的語速,沒有一點要打斷的意圖。
他不像是客人,倒像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校長。
「意志強大勝過任何戰鬥技巧,臨走前鄧布利多曾反復強調。伊爾弗莫尼還沒被插手,我們的意志與信仰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動搖的,」菲爾加西亞將話挑明,「這個時候我們更離不開您的幫助,斯內普教授。」
聽到信仰意志時西弗勒斯斯內普哼了一聲,徑直灌下了一瓶魔藥,那瓶魔藥顏色黑漆漆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倒是喝得面不改色:「如果還需要依賴我的幫助,那麼別提整個馬賽諸塞和紐約魔法國會,伊爾弗莫尼能否保住都成問題,」一瓶魔藥下去他說話流暢了許多,「波特那個男孩再是傲慢,無能,懶惰,再召集人方面還不是一無是處。」
他應當不常說這樣的話,明明似乎在誇人,聽著卻總是別扭:「看看聚集在波特身邊的小團體,你至少得和波特學學,而不是一句空洞的教化,加西亞先生。」
「這場仗異常艱難。我們的對手給予的全是令人難以拒絕又藏著劇毒的利益,而我們除了反復描繪信念意志的可貴、神靈之說的荒誕與危險外什麼都給不了。您的意志,才是我們真正的幫助與榜樣,」菲爾加西亞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比他的言語還有魅力。他淺淺嘆息了一聲,眼眸中的光也隨之波動,什麼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曾經權力力量是您的所有物,如今....不會有人知道您的付出、您在這場戰爭中的職責。」
他既像是純粹好奇又像是在真誠求教:「後悔嗎?」
一時間大廳陷入了絕對的沉默。斯內普一下又一下無聲叩著空了的藥瓶。
「從不,」他說得輕緩而堅定,微弱的詞語在嘴邊剛一拂過便悄然滑開,「現在我正處於密切監視下,不能久留,但隨時會告知現任魔法國會主席薇歐拉的任何動向。」
轉身離開時長袍揚起縷縷灰塵,瘦削的身形每走一步都在踉蹌,卻是那麼果決地朝門外晦暗陰影投去。
「先生,先生,您得活著,」菲爾加西亞高聲叫了幾聲,「至少得活到那一天。」
幾縷煙灰直接被彈到地毯上,很快便被灰撲撲的地毯接納,二者融為一體。本應寬敞明亮的魔法國會主席辦公室此時煙霧繚繞,勾出裡面兩道正相互對峙的身形。
「別裝了,伊凡。是你策劃了克裡斯汀的死,推著我在這個當口坐上了魔法國會主席的位置,逼我順應北美巫師界大量請願,拋開保密法接受你所主導的新秩序,」她又吐出了一縷煙霧,自從上任後這煙是一根根地抽沒再斷過,「你做得太過分,插手太多。當時我們說好了,你專注於麻雞,巫師這邊由我處理。」
她抖了抖煙蒂:「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麻雞世界,愛上了和一群麻雞爭權奪利吧。」
「送給麗茲的新世界,已經成型,」伊凡坦然面對著薇歐拉的吞雲吐霧,不論她說什麼都保持著在外露出的,獨屬於政客的完美偽裝,「新的身份登記體系中,生來便擁有魔力的人一開始便是最高等,社會大量福利特權直接向巫師敞開,再也不用隱在角落,因自衛重傷一個麻雞流浪漢便要面臨死刑。我現在就可以跪在麗茲墳前,告訴她,我從未辜負她,更從未討厭她。」
只有談起麗茲時那副偽裝才會撕開一寸名為溫柔的破綻:「而她的親姐姐,當上魔法國會主席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呢?迫不及待責怪我沒能讓你拿到最大化的利益,」他撐在桌子上與薇歐拉平視。伊凡一般不會發火,他早就領會到了怒氣是多麼的一無是處,然而這樣子比大發雷霆還要瘆人,「幾十年前麗茲的那樁案子,就擺在你面前,依照目前形勢不過伸一伸手便能為她翻案,甚至將她塑造成舊社會的犧牲品。」
他接過了薇歐拉手中的煙蒂,吸了一口後重重將其摁在煙灰缸裡:「你為什麼不做?」
「伊凡啊伊凡,你一點沒變,始終是條狗。當年爸爸將你撿回來,就是為了給麗茲當個玩伴,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了?現在不也尋到了新主子?他們,尤其那個小女孩,給你施了什麼奪魂咒,值得你這樣死心塌賣命?」伊凡單刀直入的提問徹底戳到了薇歐拉痛處,她舉起魔杖對准伊凡,「既然你覺得給麗茲的禮物已經送到,就下去陪她吧。不用擔心你的主子,接替你的人會好好問候他們。」
聽到最後一句伊凡眨了眨眼。
「那麼些年,手段也就這些。你不敢殺我,更不敢讓人用復方湯劑替換我,」他底氣十足,「你怎麼知道我培植了哪些班底?能確保接替我的人毫無破綻地在麻雞、巫師間游刃有余?現在兩個世界牽一發動全身,那個冒牌貨一旦弄不好,牽連到的便是你。別想著攝神取念和吐真劑,在大腦封閉術上我們差不多。」
他撥開了魔杖:「我猜猜,接替我的人,是巫師,還是麻雞,當然這不太重要,只是純粹好奇了,」他將魔杖往她那邊送了送,「今天過來只是告訴你,我向麗茲允諾過的基本完成。我的余生,便是為維護這樣的秩序而活。」
「至此之後,我不認識你,除了權力相交廝殺,我們不再會有任何交集,」他走入壁爐中,隨手抓了一把粉末火焰便成了綠色,「那座兒童療養院旁邊,麗茲墳旁,我也給你預定了一塊墓地。」
在消失的最後一刻他微笑著朝她招了招手:「希望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會是在那裡面。」
薇歐拉一股腦將桌上的東西全數推到地上,只有一面殘破的鏡子幸存。她抓住那面鏡子,惡狠狠地對空白鏡面咆哮:「莫裡斯貝爾納那個小人要拿著那座島去投誠了,那座島不能落到他們手裡。格林格拉斯,你承諾過,我配合你解決貝爾納奪回那座島,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否則就算你龜縮在霍格沃茨,我也會把你和你的家人抓出來。」
鏡面上驀然浮現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那張臉,看上去似乎好幾天沒能睡覺了:「當然。即使失敗,我們當初簽過契約,禁止透露任何一人的存在。契約對莫利斯貝爾納有效,對我同樣如此,」他的回答沒摻雜多少感情,「不管發生什麼,不能牽扯到我女兒身上,否則大不了魚死網破。」
城堡地下室窗外碧綠的湖水閃亮,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臉上打上錯落有致的光暈,阿斯托利亞躺在床上,身體還在無意識扭曲。
縱使體內詛咒在慢慢緩解抑制,病痛仍然折磨著她。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為阿斯托利亞掖了掖被角,溫柔吻了吻女兒額頭,才退出寢室走到公共休息室。大量學生選擇了留在學校,然而幾乎全部斯萊特林決定離校回家,原本就冷清的公共休息室空蕩得嚇人。
達芙妮愣愣地盯著沒有多少篝火的壁爐,不知在想什麼。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見下來的是自己的父親,立刻扭頭繼續看著爐火。
這些天父女倆每一次見面便是這樣尷尬且相對無言。
今天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卻一反常態,坐在了她旁邊的扶手椅上搭起了話:「你最近跟著波特格蘭傑還有鳳凰社那堆人跑來跑去,你們在策劃什麼?」
他像是真的在關心女兒的日常生活,不過這日常也不是那麼日常便是了。
「不關你的事,」達芙妮斜了父親一眼,在這方面十分警惕,「我做什麼,都和你無關。」
她終究還是覺得委屈,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媽媽知道你做的事後大病了一場,你不好好照顧利亞和媽媽,問這些干什麼?」
還嫌這個家散得不夠徹底?
原本還想反問一句,終究是沒說出來。
「這條路很艱難。波特父母雙亡,韋斯萊一家半數都在鳳凰社裡,格蘭傑舍得下,給父母施了遺忘咒讓他們能沒有負擔地生活,小迪,你和他們不一樣,你還要照顧利亞和媽媽,」對達芙妮的冷眼鄙夷他一概受了,「隨時隨地都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你憑什麼對我說教?都是你利亞才...」
觸及到父親無比真摯的眼神時她完全哽住了,強忍的淚水一滴滴從眼角滑下。終究是父女天性,她總感覺今晚的父親太過反常。
「我這個父親是失敗的,輕易便被野心欲望迷了眼,同魔鬼簽下了交易,差點毀了整個家,」他既是欣慰又像是不舍地看著如今亭亭玉立的女兒,「還好,我的女兒沒有受到影響。小迪和利亞乖巧善良,遠比我要熱愛這個家。」
「你....想要干什麼?」達芙妮隱約猜到了父親只怕要去做一件大事,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他,「才回來多久?我們一家好好地才多久?你又想干什麼?」
她使勁捶打著他,仿佛這樣便能一口氣將心中的怨恨惱怒失望發泄干淨:「利亞還沒好,你又想做什麼?你還想怎麼樣?」
艾伯特摟住還在掙扎的女兒,拍著她的後背輕輕安撫:「小迪,你是姐姐,小時候利亞就喜歡粘著你,還記得嗎?」說得再多他也沒正面回答達芙妮的問題,「和利亞,媽媽一起,看好這個家,好嗎?不要讓家再散了。」
一道無聲咒使達芙妮軟軟倒在了他懷裡,他將達芙妮扶好,一抬手使火爐燃得格外高,驅散了整間屋子的寒意。
「好好睡一覺,小迪,」他撫摸著女兒的眉眼,同樣在額頭輕柔落下一吻,「醒來後,就當你們沒用的父親潛逃了吧。」
再抬眼他的溫柔全數斂去,對著休息室幾張空白了的畫框不知在和誰對話:「我答應了的就會做到。但不管如何,你們必須保證小迪利亞的安全。哪怕將來霍格沃茨被攻破,我也要求小迪利亞成為最先逃出去的那一批。」
--------------------
第149章 緊急
「我給你的東西,都會用了?」
慕羽站在窗前,底下魔法部川流不息往來匆匆的人群在她眼中濃縮成了一個個順著方塊移動的黑點。自從保密法廢除後魔法部繁忙更勝從前,訪客處那更是絡繹不絕。然而再是如何忙,部裡仍不見亂像,也不敢有亂。
那幾個掛在天花板上的人活生生被掛足了七天才因斷氣被拖下來,這副修羅場面在口口相傳和主動曝光下幾乎成了能治小兒夜啼的良藥。
唯一不變的,只有正中越來越金光閃閃的噴泉雕像。每天受著成千上萬目光的洗禮與膜拜,雕像似也有了生命力和魔法。來者目的各有不同,雕像在他們眼中卻是一樣的。
都是欲望。
擁有能力的人看見的是超常的地位,尚未擁有能力的期盼渴求的是獻出信仰便觸手可及的力量。
雕像之上,是一扇極小極小形似眼瞳的窗口,光線蓋在了窗上,像是一道流轉於眼眸中的金光。窗口雖小,可不管處於正廳哪一角落,稍一抬頭便能與其對視。
沒人敢這樣做。任何一不小心抬頭與這只「眼瞳」對上的人都會極其恭謹幾近惶恐地低下頭。
\"神明注視著你。\"
魔法部穹頂上被刻上了這麼幾個大字。
「福吉他們這事干得不錯。我很喜歡這。」從慕羽的角度看見的不僅僅是正廳內行走匆忙的人,連魔法部各司辦事場景都濃縮成了一個個微小的景觀被她一覽無余。她摸著下巴研究著微觀中呈現出的各異表情,「不說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安靜了?」
站了一會她就膩煩了這種研究游戲,坐回窗邊軟椅上繼續研究著面前這座巨型圍棋棋盤。棋盤上黑子與白子廝殺已經尤其膠著,她手拈黑子,似是在糾結往哪下更好。
盤在腳邊的蛇也隨著她的動作挪了幾寸,繼續溫順懶洋洋地在她腿邊卷曲著。
室內並不逼仄,或者說完全與狹小沾不上邊。宏偉穹頂之上雕刻著復雜繁麗的符文,光潔的牆上隱隱流動著如水一般的波紋,細看過去牆上每一塊瓷磚都注入了強大的魔法,不那麼奪目,卻足以攝人心魄。間或一段距離牆上還鑲嵌著一盞盞壁燈,遠看是燈,湊近看內裡核心皆是泛著熒光的靈石,在外面珍貴無比的石頭就那麼堆砌在這隨意當照明使。光可鑒人的地板踩上去質感也和普通大理石有著雲泥之別,延伸至門外彎曲長廊的路上鋪著一塊又一塊暖玉,同幽幽熒光一同流動著。
偌大一座恢弘似宮殿的大廳只有一件家具,那便是正中兩級台階上慕羽所在的棋桌。巨型棋盤兩側各放有一把奢華至極和床沒多少區別的軟椅。似是不知道將這顆棋子往哪放了慕羽才收手,斜眼看了看在一邊的貝拉特裡克斯:「處理莫裡斯貝爾納這點上做得挺好,至少他明面上甘願將島交接給我們,而不是在魔法部裡磨上一兩個月。」
「不需要你假惺惺誇贊和多管閑事,」想到即將要從事最擅長的事務,貝拉特裡克斯兩眼都在放光,「等著吧,我會將那裡打造成比阿茲卡班更威名遠揚的監獄和刑場,我才是最具有價值同時也是最忠誠的。」
陰謀權力上她不得不承認這怪胎的確有些頭腦,然而其他方面就不好說了。
慕羽掂了掂手中黑子,又轉頭繼續琢磨著棋盤。兩人再也沒有任何話可說,她們能心平氣和同處一室都極其難得。明明和她多待一秒都難受,貝拉特裡克斯卻寧肯繼續杵在原地。
「別等了,等不了,」慕羽啪一聲將手中黑子落在了棋盤上,「福利想要商談一點東西,我決定單獨見見他。」
有一瞬間她認為貝拉特裡克斯又要對她拔出魔杖,然而最終只是擠上前來看著錯綜復雜的棋盤,繼續陰陽怪氣:「福利?你的那位表舅?難不成這時候可憐的小寶貝還想認一門親戚?」上一秒她還用膩人的假嬰兒嗓音嘲諷,下一刻便陡然回歸了正常,「你完全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敵人--新的,獨立於鄧布利多之外的強大勢力。」
慕羽停止了對棋盤的研究,視線每多在貝拉特裡克斯身上停留一秒,於後者而言越像是一種折磨。最終她極其順暢地夾起一枚白子將其落到棋盤上:「我看見的,不是力量或純血的具像。眼中所見不同,」她十分認真不帶一絲諷刺,「沒有對錯高下。」
她不再看貝拉特裡克斯,繼續拈著黑子思索棋局,每次輪到黑子時她總是能思考很久。細微的聲音應該表明了對方正在離開。
「如果你那麼輕易就死了我會失望。」
最後丟下的那句話讓慕羽把玩棋子的動作略微滯了滯。短暫的停滯後她不置一詞,全身心投入到了棋盤之上,以至於一時間連福利進來了也沒察覺。
除開奧利維亞記憶中和幾個月前魔法部大廳上的匆匆一瞥,她還是第一次正面觀察這位名義上的表舅。十幾年時光像是專為他加了速一樣,於臉上刻下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根本不像是個才四十出頭的人。
他和奧利維亞相貌上還是有許多相似之處,也更顯得她似一個局外人。
手中黑子遲遲沒落下。
「福利先生,」她簡單打了個招呼後便不再客套,直切主題,「你們所要求的-直接得到法脈,獲取更多信息乃至地位,都不會得到批准。」
福利明顯不滿意,不滿於如今兩人所處的位置,同樣也不滿於她輕慢的態度。
慕羽添了一句:「這是我們的意思。」
「這不公平,和承諾的也不一樣,」在她話音剛落時福利便開口,似是忌憚那條盤在地上的蛇,稍稍頓了頓直到發現她沒有打斷的意圖後才繼續陳述,「論血統,我們中至少也是混血,從未有出身麻瓜的巫師。論貢獻,自福吉部長實施巫師普查開始我們便沒有反對,更是沒在廢除保密法事務上發聲,直到今天也一直作為中堅力量幫助魔法界適應構架新秩序。我們至少有權知道那些層出不窮的新玩意--檢測魔力的,裝備管理魔法部的,究竟自哪而來。」
他自是知道求取法脈已是不可能,見慕羽一直聆聽著,沒有出聲的意向,便又近前一步,循循善誘著:「我們才和古靈閣妖精談妥,他們仍然代掌經濟,緩慢向麻瓜貨幣體系開放。每時每刻都需要精准資金調控才能在如今麻瓜局勢下穩住經濟,如果北歐仍舊在這種時候需要大筆開銷...」他刻意停了一下,見提到北歐時慕羽沒有多少反應,才繼續說,「若是這筆金子去向不明,動亂的不僅是我們的世界,慕小姐。」
他像是真心實意為了宏觀上的發展,看她也不帶一分私人情緒。
那顆黑棋都要被慕羽把玩得光滑了。
「你們還知道北歐。那筆金子的去向你們同樣無權過問,福利先生,」她不再看福利,而是在棋盤上比劃著棋子,「論血統,你們在十幾年前沒有選擇應站的立場,論貢獻,你們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直到現在,其中大部分人還在觀望著,等待自我封閉的霍格沃茨是否能迎來翻身的那一天。公平,給了你們所謂的公平,那對其他奉獻了信仰的巫師乃至麻瓜、在霍格沃茨周圍嚴防死守,以及躍躍欲試等待出征的人,又算什麼?」
似是徹底被眼前棋局卡住了,她索性將棋子擱置在一邊:「你們於魔法部供職,是應盡之責,操心經濟動向,是多管閑事。不用白費口舌了,福利先生。」
她將他的觀點一一駁了回去,又謹慎到極致,不露半點口風。
「你和你媽媽,一點也不像,」福利沒有胡攪蠻纏,反而幽幽感慨,「最後一次見她,她還想著不牽連家族,寧死不肯回去,不顧自身身體也要生下你。」
他眼中露出追憶之色:「她溫柔又善良,只可惜命薄不能撫養你長大。」
慕羽死死盯著棋盤上的紋路,總算知道為什麼會讓福利前來。
他們篤定了她一定會見他,也篤定了即使再多怨念,她也忘不了那個撫著肚子,忽而溫柔低語,忽而在倫敦髒亂街道上艱難行走的女人。她幻想過無數次如果媽媽在世會是什麼樣子,那個女人和她想像中的母親形像一模一樣。
但那只是個影子,是從前軟弱的殘留。
「我們自然明白你們的考量。現今魔法部人手急缺,我向福吉部長遞交過一份提案,然而福吉部長似乎也沒有權力決定,」福利終於露出了前來的最終目的,「霍格沃茨意外發生得突然,在沒有重新正式定下教育體系,同德姆斯特朗及布斯巴頓接洽前,我提議讓較高年級學生暫時進入魔法部適應學習....」
四周燈壁上的熒光亮了許多,照得棋盤上的每顆棋子晶瑩透亮。
「打著奧利維亞的名頭,就為了這件事?」她歪著頭仿佛在欣賞瑩瑩泛著光彩的棋子,「任何人都能協同你辦好,辛克尼斯,福吉,馬爾福,甚至諾特...」
\"當涉及他們的孩子時就不一樣了。\"提到奧利維亞時福利沒有多少難堪,反而目光灼灼一眼不錯地看著她。
慕羽撥了撥棋盤上的一顆白子:「誰讓你們另眼相看?馬爾福?一個只會叫爸爸的小孩,雖然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高爾?克拉布?看上他倆我不得不說你們品味獨特。或者....」
她的停頓一改先前溫溫柔柔的作風,多停一秒壓力便排山倒海卷來,可再抬眼看她,又是一副笑模樣:「西奧多諾特。」
「所有。那群人的...孩子。」虧得福利還能在這種情況下面不改色。
「你們在談籌碼。」
「不敢。我們只考量任何有利於現任魔法部的決定。」
「答應了,」慕羽終於將擱置在一旁許久的黑子穩穩落在了棋盤上,「去世的烏姆裡奇曾經也口口聲聲說,一切為了魔法部,表舅。」
最後一聲表舅她叫得極甜。
棋盤上白棋已出現頹勢。
達到目的福利自然不會在這多待,他走後慕羽緩緩撫過一顆顆白子,隨意棋簍拈起一顆又放下。一只手替她將這顆白子放到了棋盤上。
局勢明朗,和她所想一模一樣。
「他們以為我會心軟,」借著那只手她輕輕向後靠去,「大錯特錯。他們小瞧我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雙手繞在頸間玩弄著那只掛墜盒,「一直這樣,自認為所謂的愛便能解決一切...」
棋盤便在這樣看似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時刻突生異變,放於上面的一顆顆棋子越來越透明,襯得棋格火紅火紅,像是在燃燒一般,逐漸地,棋盤上現出了同樣鮮紅的兩個詞。
「挪威,有急。」
字跡慌亂潦草,甚至連單詞都急匆匆用了縮寫。不到萬不得已的緊急情況,挪威絕不會輕易用這樣的方式聯絡。
有一顆白子沒按照預定的線路走下去,或者更糟糕--直接脫離了棋盤。
--------------------
第150章 紛亂
位於奧勒松地底的生產線一如既往地單調缺乏新意。這台大型精密的機器脫離了外界的風雲詭譎,嚴絲合縫地運轉。一只只家養小精靈不知疲倦地羅列在生產線兩側一絲不苟做著自己的分工。最初一批小精靈尚且還隱約察覺出所制作的或許是武器,漸漸地,就連這一批小精靈都忘記了推測,滿心滿眼只有眼中分到的不成形的任務。
那是地下深處高貴聰慧的巫師所研究的東西。巫師一遍遍告訴他們應當以為神靈牧場添磚加瓦而榮幸,至於添的什麼磚加的什麼瓦,真正敬服的人不會探究。
他們不敢,也不願。這裡已經是四處流浪甚至身在主家時想都不敢想的天堂。天堂為他們提供了永恆的庇護與食糧,慢慢地,一只只小精靈自發地學習了更多。他們習慣於從每周必到的幾枚銅幣中發掘快樂,愛上了在逐漸堆積的銅山中創造夢想,沉迷於每月一次能在奧勒松街頭大搖大擺行走的時光。
原來他們也能被陽光照耀、受雪花輕拂。每一縷陽光,每一片飄過身畔的雪花皆是蒙恩賜而得。
零件只顧自身轉動,無需操心整台機器因何運作。
他們照舊專注著手中工作,眼中全是期望,幻想著每周一發的所謂薪水,憧憬著下個月奢侈無比的漫步游蕩。在工作時有幾只小精靈無意碰到了各自的手,又迅速挪開,這座隱秘地下工廠之中禁絕任何形式的交談。偶有一兩個巫師巡邏而過,略看一眼便挪開視線。巡邏不過做做樣子,挪威進展飛速的研究成果早已衍生出能精確掌控這群家養小精靈的工具。
一批批成型的武器在盡頭的光點中稍一亮便消逝,彙入權力海洋中,淪為談判桌上一個個籌碼。
火光騰起時無需任何暗示號角,衝天幾近掀翻頭頂穹頂的爆炸令光點轉瞬化為焦烏,警報轟鳴作響,可怎麼也跑不過飛耀的火光。騰升的火焰中幾只家養小精靈配合得極其默契,通往工廠更深通道處兩三只小精靈精准地繞過眾多伙伴手一指,那扇嵌了無數魔法的大門便有了傾頹之勢,屋頂各角落傳來一陣又一陣爆響,不時落下零星黑色火星,黑色火星剛一落地便像進了油鍋般,噌一下就燒起了火苗。
站在生產線一端的小精靈爬上了往日像征著神聖的生產線,睥睨著原先眼高於頂的巫師,抬手擋掉了咒語,一拉一伸間連魔杖也奪了過來。在他的掩護下另一只小精靈借著瘦小身軀之便向另一頭跑去。不消一會另一邊也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攔住他!」被奪魔杖的巫師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慣性似的便命令起其余因變故而呆若木雞的家養小精靈,「你竟敢搶奪巫師的魔杖,背叛神靈!」
「多比從未想過要背叛,只不過想毀掉這裡,順便將傳說中的神弄殘或弄死而已,」多比站在高處,四周火焰越燃越旺,紅光照映在那張激憤的小臉上,一時分不清到底是眼眸中的光還是攀延而上的火更熾烈,「多比是自由的小精靈。自由的小精靈,只做自己的神明。」
屋頂處又一處黑魔法繪制的法陣被銷毀,火星剛一滴落到那巫師的衣袍上他便大聲慘叫著在地上打滾,多比再一揮手他直接滾到了角落人事不知。
從通道入口處迂回婉轉過一道陽光--真實的,任何小精靈每月都能一見的火紅光線,悠悠然然地照進來,同漫天火焰與爆炸交混在了一起。
那扇精妙的,妖精制作的大門禁不住連綿不絕的轟炸,在這縷光線幽幽照進的那一刻,伴隨著最後一道炸響,轟然坍塌。露出身後眾多家養小精靈不敢妄想的聖地。
精妙復雜的魔法、瓶中翻滾的神秘藥水,懸浮在半空中的儀器,牆上所貼的一張張圖紙似乎才是牧場真正的核心命脈所在。
一旦這個可以稱之為大逆不道的念頭生起,便不太容易澆滅了。
另一個巫師見事情發展遠遠出乎了預料,又沒了魔杖,管不了出口是否已經被炸開,外面是否有更多陷阱,屁滾尿流地朝出口方向奔逃而去:「外人打開出口,必須得靠生命獻祭,你,你的同伴都會沒命!」他邊跑還邊指使其余被嚇傻的家養小精靈制住多比,「還不把這個反叛者攔下來!」
倒還真有大部分精靈朝多比圍去。他們臉上不見解脫與快意,滿滿都是仇恨--針對著自身伙伴的仇怨。滋生的怨毒勝過了騰躍旺盛的火苗,轟鳴不斷的爆炸,幾個同伴的殞命也擋不了蓬勃的恨意。
安逸舒適的日子被破壞,他們自然會恨。恨已然成為他們僅有的情緒。
「多比願意!多比的幾位同伴也都願意!」身處火焰中央,受同伴包圍的小精靈不像深陷困境,身影倒在火中不斷拔高著,投在牆上的影子恍若火中矗立的雕塑,「他們的親人,朋友,無聲無息被你們帶走,從此沒了音信。為無辜慘死的家人朋友報仇,他們都願意。」
大顆大顆淚珠隨著包圍圈的縮緊而從那張小臉上滑落,他手又一指通道深處一台台儀器便又發聲了爆炸。如此情況下裡面的人竟也絲毫不懼,沒想著奔逃,反而瘋了一般搶著收拾眾多圖紙乃至藥水,一個個如造城牆一般將能存下的研究成果擋在了身後,更重要的是牢牢擋住了身後又一扇畫滿魔法陣的大門。
「終止他的魔法,抓住他,你們都會得到寬恕和獎賞,」為首的巫師冷冷看著多比,在他眼中看這群家養小精靈和看死物沒多少區別,「叛徒的存在只會剝奪你們一項又一項爭取來的權利和恩賞,與叛徒妥協,更是你們墮落的開始。你們想重新被拋棄,繼續流浪嗎?」
「我們不能自相殘殺,一個虛偽的神不值得我們讓同伴流血。幾百年前我們先祖奮起反抗,同樣不是想讓我們受人指使互相內鬥的,」火焰終是舔舐上了那具幼小的身軀,然而多比仍舊渾然不動,置身火焰顯得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大,也比任何人都來得高尚,「愛才是真正的神明。愛是恩慈,愛是不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己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這話,顯然是有人教才說得出來。可是這時候沒有閑暇關心誰教導的他。在一次次遲疑間火焰終於躥到了往日高不可攀的穹頂,這時候任何魔法,就連幻影移行都失去了效力。然而預想中毀滅性的災難並未來臨。火陡然溫和了起來,無聲輕柔地吞噬著穹頂的遮蔽,一點點露出了天光。
「魔法部怎麼還不過來?」領頭之人低聲咒罵之余不忘繼續安排,「把能帶的東西全部拿走,由我殿後,你們快走,必須保住...」
人,他們要保,至關重要的咒語,更是要保。否則幾十年的辛苦研究付之一炬,那他們的理想,又算什麼?
家養小精靈們直到最後一刻都沒能對同伴動手。那具在火中巋然不動的身影逐步地同火焰升華,與投射下來天光飛旋,散落成星星點點的光暈,漫入空氣中,被每個人輕緩地吸入鼻腔,沁入肺腑,和血液共流,並心髒共鳴。
他有無數機會可以逃走。小精靈對彼此的能力了如指掌。可他沒有,寧願用生命叩開層層門禁。
在同伴飛逝的身影中,愛,自由,往日虛無縹緲的詞似乎也在這一刻有了具像。
奧勒松艾佛森街道上,地下剛隱約傳來聲響與震動之時街上的一個個游人乃至商販全都從各個角落湧出,根本沒人想到這條名不見經傳的街道還能藏下那麼多人。街角那座咖啡廳正以驚人的速度坍塌,像一塊方糖般融化,露出了地底的恢弘。
一個高大威武的青年率先上前察看,仿佛對眼前之景極為不可置信:「那群小精靈竟然做到了。」
「不要犯下和敵人一樣的錯誤,威克多爾,」一個一只腿是木腿的男人鐸鐸走到威克多爾克魯姆旁邊,粗聲粗氣糾正他,「他們和我們沒什麼不同。」
以阿拉斯托穆迪和威克多爾克魯姆為首,身後聚集了一群又一群人,有鳳凰社成員,前北歐魔法部官員,德姆斯特朗學生,甚至一兩位德姆斯特朗教授也在其中。
「不能讓小精靈白犧牲,記住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此時挪威地底才艱難地向魔法部傳出了消息。
阿維德斯面前站著的十來人便是格林德沃舊部中最精銳聰慧的力量。每人都面無表情,然而濃厚的殺意幾乎在這小小的部長辦公室化為了實質。只需一聲命令,他們中所有人都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阿維德斯原本是打算那麼做的,然而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在即將幻影移行的最後一刻停下了腳步。
「我已經向英國求援。不能把你們都帶走,」雖是說著話,做著事,他的靈魂卻已然飛離,若不是強撐著,只怕當即便要倒下。能如此冷靜地下令也屬實是一個奇跡,「只帶五個人。其余人留守魔法部。」
他點的五個人最不擅長處理瑣事,對戰鬥方面倒多有天賦。
「先生,您自己不能冒險...」
「我必須去!那是我們奮鬥了幾十年的理想與心血!這個時候縮在一旁,像話嗎!」見其余人皆有不平,他暗嘆一聲,他們任何一人何嘗不是為了一個藍圖奉獻了一生,「我也不是讓你們退縮,鄧布利多那老頭,霍格沃茨那幫人和北歐那些喪家之犬一旦聯手,必定不僅僅是看准了奧勒松。」
話說到這份上眾人也都明白了。
「我們斷後,護住核心,如果幸運,還能退守德姆斯特朗;你們,守好魔法部,看好麻瓜界。」
這句話他說得不見悲壯,然而沉甸甸的語氣已然注定了這次動亂恐怕將不僅僅局限於動亂。同樣這句話,更是對英國那邊給予了真正完全的信任與依賴。畢竟他們誰都知道,如今這形勢,只怕不是強撐便能撐下來的。
他預料得准確,更在不久的將來無比感謝現在所做的決定。
英國魔法部內也並不太平。
挪威匆忙的求援消息剛到,康奈利便不顧絲毫形像連性命也不要一般連滾帶爬跑進來,這時他連害怕都忘記了:「除了法國德國奧地利瑞典瑞士,其余國家魔法部聯合麻瓜公然反叛,請求現任領袖引咎辭職,他們,他們絕不做新型宗教奴隸!我們派去的先遣試探隊伍已經快頂不住他們的壓力了!」
他連氣都不敢多喘:「非洲整片大陸公然表示支持,聲稱他們再也不是大航海時期的奴隸。如果有人執迷不悟,那就開戰..」
先前心悅誠服的魔法部、看似如同死水般的另一塊大陸,竟然在這個關頭齊齊發難,整齊劃一得詭異。如果說後面沒有人慕羽都不信。
她的第一反應,竟是輕柔握住身邊之人的手,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想從冰冷中尋求依靠,亦或是似乎只要握住了,她便仍舊安全無虞,哪怕面臨著驟然翻倒的棋局。
即使囿於霍格沃茨,大概率魔力也流失大半,鄧布利多運籌帷幄的手段仍舊不減半分。
「戰?他們拿什麼去戰?靠四分五裂的勢力?還是依仗著零星幾個部落古老的魔法?」她敢肯定另一片大陸如此極大可能還是虛張聲勢,短期內鄧布利多就算是聖人也不可能整合那麼多錯綜復雜的力量,然而在想到部落時似有什麼從腦海中飛快閃過,「福吉,你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約,如果夠聰明,就老老實實站在現在這條船上。即使你有辦法逃脫,奪魂咒這種借口救不了你,看來你是忘了格林格拉斯的證據。」
她一改素日的溫柔,最後已然夾雜上了狠厲。腦海中的線索也借著這樣的機會逐漸成型,挪威,他們丟不得,而歐洲其余地方的情況也是危急,東方未定,伊凡和小巴蒂克勞奇那邊輕易動不得,如今聚集起來的隊伍,也只能增援一方。
毀掉奧勒松武器,控制歐洲,都不是鄧布利多的主要目的。繞了那麼一大圈,幾近拼上鳳凰社大半人手,聯合保守派,不過是要強行將他們分開,分而擊之。
再是冷靜,她也不覺心驚。明明知道鄧布利多的計謀,依如今狀況,他們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走。
從對上那雙眼眸起,她便知道,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讓多洛霍夫,羅道夫斯帶上他們所領的人,亞克斯利立刻聯絡巨人,還有格雷伯克,養了那群狼人那麼久,總得看見點用處。魔法部即刻全面戒嚴,讓麻瓜首相安撫好那群麻瓜,如果重重防御下你們還能丟掉魔法部,就可以換一批人了,」湯姆裡德爾依舊高亢而冷酷,「我會親自和他們去西歐。」
慕羽忽地將他攥緊了。
她沒想到,根本沒想到...那裡是最凶險,實打實的戰場,幾乎沒有人照應。另一塊大陸的部落雖是一直隱世,底蘊卻一點不比東方差。幾個部落首領聯起手來,怕是鄧布利多都招架不住。
福吉已經唯唯諾諾退了出去,照著吩咐去辦事,魔法部內部更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
「湯姆。」
慕羽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叫過這個名字,久到她自己都忘記上次叫這個名字是什麼時候。她只知道這時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脆弱到連分清其中感情都做不到。
總之都不會是好的,更不應該保留。
她使勁咬住嘴唇,似乎這樣便能強行蓋下眼角洶湧的澀意,埋下一層又一層激蕩的情感。
「帶上納吉尼。」湯姆裡德爾同樣沒帶絲毫情感,一點點撩開她額前的碎發,似乎同兩人初見不久時那片滿是算計的靈魂碎片沒有不同。
可是誰都知道,這句話中沒有籌算,沒有陰謀,沒有陷阱。
是微風短暫的輕拂,是蠟燭偶然炸開的燭花。
兩人一個只顧咬著嘴唇看瑩瑩幽光,一個只顧著一次次把玩著掛墜盒,就是不看一眼彼此。
「北歐交給我,」是她主動抬起頭,卻仍舊不願對上那雙眼睛,鄭重得像是在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約,「不會有事。」
主語意味不明,他們誰也不肯去深究,寧願不成樣的句子就放在那生根直至腐爛。
--------------------
悠于 2024-7-26 17:08
第151章 野望
挪威地底五顏六色的光芒不斷交織,在咒語與咒語連綿不絕碰撞間本就殘缺不全的天花板有了即將坍塌之勢。瓦礫與滾滾塵土混雜著散落的零件飛揚,偶爾模糊照出幾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
「先生,您快走吧,挪威保守派殘部糾結鳳凰社,如今人數遠勝我們,」一個人躲過重重咒語飛撲向阿維德斯,咒語擦過身側旋即在牆上炸出火花。攻進來的這批人不下死手,甚至還顧忌著外面那群早已被事變嚇得呆傻的家養小精靈,所有咒語卻盡皆為毀壞眼中所見一切事物,「北歐所有事情不能沒了您,我們會守在這。」
他說起來稀松平常,像全然不了解死守於此的代價。
「藥水,重要研究,那些圖紙,人,能帶的都帶走了?」借著又幾聲爆炸的遮掩,阿維德斯輕聲問那人,絕口不談自身撤離之事。
又是幾道咒語混合滾滾飛石朝他席卷而來,被他尚算勉強地擋下。
那人越發焦急,但仍舊不著痕跡點了點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先生,趁著現在我們掩護您...」
咒語的攻勢此刻越發猛烈,如今哪怕剩余幾人聯手勉強抵擋也依舊是強弩之末。
「我不走。魔法部那邊早就做好安排。當年我們同受大人恩澤,為更偉大利益幾乎獻出了一生,你們都可以與理想共存亡,我又怎麼能置之度外?」他環顧著四周,昔日恢弘即將可實現的藍圖現今只余殘垣斷壁、火光衝天。這番話半是演給攻進來的人看,大半也是發自肺腑。
他們昔日無所不能的神為了懺悔將他們丟在挪威冰川之下不顧,鄧布利多更是對他們一生為之奮鬥的理想心血趕盡殺絕。
「敢嗎?」他們已然退到了一堵牆前,再退,似乎也無路可走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阿維德斯所問的這句敢嗎,根本不是在詢問堅守戰鬥的意願,畢竟這無需多說。
只有他們的命才能讓北歐保守派乃至鳳凰社信服奧勒松當真毫無保留了,才能將更多更重要的秘密埋藏在廢墟之下。而阿維德斯的命,是這一證據中最重的砝碼。
行動是這一問題的唯一答案。縱是撤退之路近在咫尺,莫說伸手,都沒人稍稍往那看一眼。
另一方顯然打著生擒目的,漫天咒語陡然變了勢,化作一尊牢籠罩來,同對面所爆發的孤絕之勢相對。更糟糕的是從一開始便游離於戰場之外的小精靈中似有幾只若有所悟,口中呢喃著,竟隱隱有了動手的趨向。
情勢壞得不能再壞了。
最終仍然沒能打得起來。
還在零星燃燒不停發生著小型爆炸的火焰變了色,化作一根根黑色繩索纏住了牢籠,堅固無比,由無數咒語塑造的牢籠在黑色繩索糾纏中如同草根,被無形力量稍稍一拉便分崩離析。
「我們的人,是你們能抓的?」
慕羽自火焰中幻影顯形而來,熊熊烈焰朝她裹挾而去,卻始終傷不了她分毫。她幾乎是慵懶地揮了揮魔杖,便化開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咒語。隨她而來的還有幾道黑影,不消一會便將另一邊快蠢蠢欲動的家養小精靈圍住了。
她悠閑地漫步而來,仿若被一朝摧毀的不是至關重要的生產線、費了大半年才謀來的事業基石:「我們那麼用心地愛著你們,守望著你們的理想,」她是對著無措的小精靈說的,「結果真令人傷心。」
被魔法重重保護的納吉尼乖順游走在她身邊,嘶嘶吐信,給原就空靈飄渺的嗓音增添了神秘。又一揮魔杖,借著煙塵的掩護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的研究室和原生產線間便豎起了一道流轉著五色光華的透明牆。
「看好他們,別傷著任何一個。我給他們一個機會好好反思什麼是愛,什麼是信仰,什麼又是自由。」
吩咐完了所帶來之人,她朝著阿維德斯那邊走去,像是有預謀般,在她剛來之時強攻奧勒松的所有人便直接幻影移行消失,快得不可思議。
這更應證了她一路急趕時的猜測。
「我錯了,」她朝著阿維德斯深深彎腰鞠躬,這一聲道歉道足了真誠,「你之前就提醒過加強對小精靈的管控,是我的高傲造就了今天。」
在場之人哪裡敢接受她的道歉。若說錯,那也是他們錯了,連一群家養小精靈都沒管好。
雖是如此,一聲道歉依舊激起了潛藏於內心那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們的理想像是真真正正被關照呵護著。
阿維德斯驚覺他一個大男人,一個歷過腥風血雨乃至受過秘訓的巫師在見到這女孩的一刻恍惚見竟要落下淚來。他不驚懼於慕羽飛漲得近乎反常的實力,不害怕於怪胎的喜怒無常,僅余的只有濃濃的安全感。
似乎只要她在這了,僵死的棋局必然會出現扭轉。
他自己都驚訝竟然會將大量希望寄托在一個怪胎身上。
「你們保下了...」將局勢弄明白的第一時間慕羽便果斷地說出了要求,「那個咒語,你們獻祭了十幾人造出的能毀掉麻瓜重型武器的咒語,我需要那個咒語,哪怕只能小範圍使用。」
這句話問得奇怪,卻也是她選擇立刻趕來奧勒松而非前往挪威魔法部的因由。
去了,也許只會成為甕中捉鱉裡的那條鱉。
「可以試試,」阿維德斯回答得干脆,也聰明地沒有就事論事,「我把一部分人留在了魔法部,一部分人控制住德姆斯特朗,這兩處地方,絕不能再丟了。」
慕羽這時神色才完全松和了下去:「留幾個人在這裡,分兩個看著家養小精靈,另外的去德姆斯特朗地下告訴那些人,你們的理想沒有丟,心血更沒被毀掉,等處理完了魔法部他們仍舊可以去另一個地方繼續踐行理想,」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這次的錯,不會再犯。」
他們...果然有底牌。
阿維德斯只覺今起起落落得比之前幾十年都要精彩。他都做好奧勒松元氣大傷數年不得恢復的准備了,不想竟是柳暗花明。然而不等他高興,新的憂慮便接踵而至。
她只帶了那麼點人過來,以挪威的重要性不太會有被放棄的可能,這是不是意味著...英國魔法部那邊,同樣不太平。
還不等他發問,慕羽便直接拉著他幻影移行,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魔法部所出之事還真不小。
挪威魔法部掩在首都廣場一座雕像之中,一座極是巍峨的大廈處理在四通八達的長街中央。幾十年前北歐三國魔法界便簽訂了將魔法部合並設於挪威的協議,因此這座魔法部比任何地方都修建得大氣。
然而如今修得漂亮華美的魔法部內部被戰火打得七零八落,各種文件、飾物糅雜著玻璃散落一地。籠罩在外面忽閃忽閃的光芒同樣昭示著支撐防御魔法部的咒語撐不了多久。
外圍一圈又一圈挖下了戰壕,焦點依舊圍繞著這座大廈。熱鬧的長街死寂一片,連衝殺吶喊聲都沒有。便是這樣才毛骨悚然。
只要有牆的地方都密密麻麻貼上了一張又一張標語,每張標語只有簡單幾個黑白分明的大字。
還我自由。
大樓頂端,魔法部部長獨享的寬大辦公室裡還在進行著一場幾乎是一邊倒的死戰。
「你們也看到了,再頑抗下去你們都得死,立刻替你們部長發表辭職聲明承認罪行,還有機會蹲阿茲卡班或紐蒙迦德,」桌前,為首一位老者向貼窗而站的眾人推出了一張紙,上面記載的全是規定好的講話內容,那老者臉上不無諷刺厭惡,「去紐蒙迦德,說不定還有機會陪你們的舊主子。」
「巫師比幾十年前更加墮落,居然和麻瓜牲畜攪成一團。」良久的沉默後,哪怕知道如今事不由人,情況大為不妙,仍然沒有人願意輕易接受即將到來的結果。
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理念絕不允許如此。
「麻瓜和我們一樣,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如果這個時候我們還不會團結,那便徹底完了,」老者似是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僅僅是抖了抖魔杖,讓杖尖爆發出耀眼的光華,「帶著你們新舊主子的理念去地獄懺悔吧。」
一聲微響突兀地出現在死寂的室內,在聲音剛剛響起時老者眼中凶光暴起,以不符合年齡的矯健不知從哪抽出一柄劍便向聲音來源方向砍去,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劍光已在空氣中化為了一道殘影。
這麼猝不及防之下照理說任何活物都難活下來。
慕羽微一閃便躲開了劍光,一手將阿維德斯直接推開,另一只手則是直接輕輕以兩指夾住了劍身。
她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化去了劍的凜冽攻勢,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動作的。
「和我玩劍?」再稍一使力劍便哐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把鑲著紅寶石的劍實在是眼熟。她沒想著去撿,望著跌坐在地的人,「你算什麼?」
數道咒語剛剛冒出頭,便在拂手間被她悄無聲息回擋在了牆上,納吉尼在她身邊昂著頭,興奮地嘶鳴著。
慕羽再一抬魔杖,攔路之人便如同破布娃娃般撞到牆上生死不知。她一步一步極穩地走到專屬於魔法部部長的椅子前,拂袖徑直坐了下去,毫不見外,就連阿維德斯這個正經的魔法部部長在她面前都顯得像一個打雜工。
沒人出聲質疑。
「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外面沒有動靜。」她端正身子雙手交叉,微微側身俯瞰著下面似是劍拔弩張的狀況,姿態再是端雅不過,加上問詢時溫溫柔柔的語調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仕女。
然而下一秒地上之人卻自動漂浮起來,像是被人抓著又猛地丟出去一樣,撞開窗戶朝樓下跌去,不一會便是不絕於耳的慘叫。
摔下去的人沒有死,拖著殘破的身子在地上翻滾掙扎嚎叫著,留下道道血痕。
全程慕羽都微笑著,堪稱愉悅地坐在窗邊欣賞底樓之人絕望地掙扎,好像這一切都不是出自她的手筆一樣。
她的身上,手上沒沾絲毫血腥。少女坐於窗邊微微低頭的姿態在挪威加長的白晝中帶著油畫裡獨有的寧靜安詳,腳下盤繞的巨蛇似也纏上了一層柔光,褪去了凶性,乖巧得同一只寵物沒有兩樣。
不管哪邊的人都不敢在這時發出丁點聲響。
「你們的武器與依仗,向來可笑,」溫柔的聲音越過高牆,灌進了一點即燃的空氣中,像是及時飄過的雲雨,澆滅了本該不可避免的大火,「現在放棄,還有機會得到寬恕。」
聲音一聲一聲地在長街上叩響,婉轉哀嘆著混入微風中,消融掉手握武器的力道。
慕羽沒再管外面如何,摸著迫不及待纏在桌上對著室內另外幾個完全癱軟在地的人吐信的納吉尼:「吃飯了,納吉尼。」
她不會蛇語,不過多摸了摸光滑的蛇身,納吉尼便像聽懂了一般親熱地往她手上蹭了蹭,從桌上一路劃下朝著室內剩余的人而去。
室內很快也被慘叫充盈。
「手。」她對慘狀充耳不聞,往後靠了靠,雙腿微微交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對著阿維德斯他們吩咐。他們領悟得也快,不消她多說唯一一個被烙上黑魔標記的人便主動將標記顯露在她面前。
指尖一圈圈在那蛇頭上劃著,一圈又一圈劃過去那條蛇也隨之緩緩扭動著,標記的顏色越來越深,仿佛浸透入了血液。
這應該極疼,然而那人哼都沒哼一聲。
朦朧霧氣在半空中顯現,構成了一面清晰的鏡面,看見鏡面另一側冒出的人頭時慕羽才默默松開了一直攥在手裡的玉佩。
「那座島你收下了,」她開口時又是一派和風細雨,半點不讓人瞧出之前的緊張,「看來還算順利。完整嗎?」
「格林格拉斯果然背著莫利斯貝爾納在島上動過手腳,交接時有人想盡辦法將他送到了島上,以自身魔力為代價想毀掉那座島。我事先在你說的幾個方位施你那稀奇古怪的咒語....」除非緊急他們絕不會通過標記聯系,貝拉特裡克斯難能可貴地直入正題沒刺上她兩句,然而無論怎樣也不願承認是受了她的吩咐,「格林格拉斯被我切成塊扔進海裡喂魚了。」
說到這她興奮地舔了舔嘴角,想也知道不僅僅是那麼簡單。
「完整嗎?」慕羽極有耐性地就著同一個問題再問了一次。
無論說什麼她都像是屍體一樣不會有任何波動,這是貝拉特裡克斯最是咬牙切齒的地方。
「關著一堆啞炮默然者,還有一群被奪魂咒折磨傻了的麻瓜,只知道研究,」在說到與嗜血相關的事情時她最是激動,「莫裡斯這群人真狠。你該來瞧瞧一個默然者是怎麼被制成..麻瓜口中那堆武器的,他們還造了監獄,裡面的咒語比阿茲卡班還多,小雜種,你會喜歡...」
「我會送一批人和一堆東西過來,」慕羽截斷了她,笑得當真是人畜無害,「我們的人。安頓好他們,在他們來前不許碰島上的武器和那群麻瓜,這部分全由他們支配,其余的,隨你。」
不消多說貝拉特裡克斯此刻大概幻想了千百遍將這些咒語應用到她身上的場景,慕羽對此毫不在意,她也就只能想想了。
「知道了。」果然,她最終也只能惡狠狠丟下一句,不待慕羽多說便主動掐掉了聯系,一刻也不願多見。
「武器?」阿維德斯迅速從中嗅到了關鍵信息,有再深的城府此時也不大能忍住了。他設想了許多底牌,卻從未想到世界上還能有一個地方能供他們研究武器,甚至看這樣子生產線都不會斷掉,「我們還可以...」
他的眼眶在這一刻是真真正正濕潤了。
「不,奧勒松被毀掉了,那座島也被炸了,我們現在失去了挪威的根基,北歐魔法界亂成一團,我也分身乏術氣惱不已,」慕羽輕撫著玉佩上的裂紋,裂痕又有擴大的傾向,越是如此她的笑容便越是燦爛,「阿維德斯,北歐的魔法部部長你可能當得有些膩味了。」
魔杖在虛空中點了幾下,一個個光點便呈現出一張完整的世界地圖,此刻大量光芒都聚集於一片遼闊的土地上。
她以手撫唇,身子略微前傾,似是誘導又似鼓舞:「為什麼不把東歐納進來?」
--------------------
第152章 對弈
當看見地圖上浮現的點點亮色時,阿維德斯先是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回憶、哀傷、驚奇、興奮、渴求一一從臉上閃過。
「當年大人,不,格林德沃沒能...」
慕羽不介意他提及舊主,極為耐心地等著他說下去。
使勁咬了咬舌尖他才得以平息翻湧而上的情緒:「那裡和東方極北接壤。」
她大膽地想取東歐魔法部,若說沒有掌控東方之意那就是笑話。
「是。」
她大大方方承認了。
「那片土地資源廣闊。」
「對。」
她不帶多余解釋,只鼓勵著阿維德斯自己往深處思考。
「那邊麻瓜世界仍舊混亂,為舊國遺產分配而博弈,到今天也沒有對其他國家所公布的事實做出正面回應。他們那個舊國據說和東歐魔法部及科多斯多瑞茲學校大有往來。」
現在的確是黃金時刻,一旦等到利益重新分配想要再從麻瓜世界入手找科多斯多瑞茲魔法學校及魔法部蹤跡那便難了。
「你比以前有進步,阿維德斯。學會結合麻瓜時局思考了。」慕羽淡淡誇了他一句。
「這一步必須慎重,」阿維德斯對她的誇贊不置可否,思索了一會後竟是在這樣的時候勸誡起來,「越是大誘惑,越是有大難關。形勢不穩,人手不足,環境不熟,當年也是這樣...這場賭注太大了,女士。」
格林德沃同他暗中聯絡的那位麻瓜命運竟也極其相同,皆是因幾個決策上的重大失誤釀就了不可挽回的敗局。
不知不覺間,他對慕羽的稱呼已經換了。
「那幾場舊事,我當然了解,」慕羽撫了撫已然魘足的納吉尼,輕言細語化解著他的一個個顧慮,「麻瓜不會輕易攪局,觀望形勢是他們的本行。尤其是今日之事後,任何心生反骨的麻瓜都會好好考慮怎麼處置那根反骨。我們的對手,始終只有巫師。」
排除了外來因素,所要對付的人數便少了一大截。
她正了正身子,凝望窗外一片死寂:「誰說我們要在不熟的地方戰鬥?至於人手....先不說有一群人恨不得立刻將功折罪,你再看看外面。」
阿維德斯順著她的目光向外望去,霎時明白為什麼外面會如此安靜。
她的出現自然不能使所有人都心甘情願放下武器,然而不過就這麼一會功夫魔法部所在的街道便被另一群人所包圍。他們全身都被黑衣包裹,連面孔都難以看清,行進間整齊劃一,連多余的聲響都沒有,仿若他們本就該為一體。
失去武器的保守派勢力在這群人面前比待宰的羔羊還要孱弱。鮮血蜿蜒成一條條溪流,模糊了街道原有的顏色。這樣凶悍的不知名的隊伍竟心甘情願在血泊中向她所在的方向俯首,低頭的角度都近乎相似得令人挑不出錯,在血海中連成一片攝人的風景。
坐在窗邊的身影依舊單薄瘦弱,嫻靜得同一個普通少女沒兩樣,寒意卻直從阿維德斯心底冒出來。這群人顯然對魔法部附近地形極為熟練,不知在他眼皮子底下潛伏了多久。
阿維德斯死咬住嘴唇,以免不受控制打顫的牙齒泄露了情緒,引來這個怪胎更多注意。
若非鄧布利多為首的反對力量幾面夾擊,她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暴露埋在挪威的暗棋。
確保阿維德斯看到了她想要給他看的東西,慕羽才悠然轉過身,全然不理會他內心翻湧過的駭然,笑著問他:「還有什麼問題?」
「他們,會行動嗎?」阿維德斯沒有發現自己在無意間也低下了頭。
「綿延無絕,永絕後患是鄧布利多的路數,這一局棋他還沒走完,怎麼也得等等,」博弈大事被她說得如同家常瑣碎般輕松,「就算他猶豫著不走這步我也會創造形勢挪動棋盤,當然,這是下策。」
她站起了身徑直跨過一地殘肢斷體朝門外走去:「清理魔法部,將這次站在我們這邊的人清點出來,引導輿論,重新和麻瓜首腦聯絡,這些你們比我熟悉,」溫文爾雅的聲調和滿地血腥極不相襯,「黃昏前我要知道叛亂發生的來龍去脈。」
白晝悠長,黃昏實際上已是午夜。她給他們留了充足時間大致整合,也給自己騰出了空間。
阿維德斯所以為的運籌帷幄,處變不驚皆是錯覺。實際上從趕赴挪威起,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賭博,且無時無刻不被所犯下的大錯折磨。
長久以來的順心遂意助長了高傲,她當真將所有人包括對手當成了可以肆意擺弄的玩具,將把柄送到了鄧布利多面前,釀成了今日的局勢。
她輕輕將掛墜盒貼在臉上,只有從中透出的陰冷方能勉強安慰一波又一波蔓延而上的自責。再是順勢而為,也彌補不了接下來每一局將承擔的風險。
還沒有時間沉浸在自責中。
「你們的供應出了問題?」魔法部頂端唯有慕羽一人站立,俯瞰著腳下重又恢復忙碌井然有序的魔法部,這樣的組織能力,也無怪挪威能頂著格林德沃舊部名聲安然存續。四周強大的陣法遮掩下,沈續的一腔憤怒也只能撒到慕羽身上。
說是憤怒其實也奇怪,在從她口中確認這一消息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是當真怒不可遏,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命脈,可漸漸地,這樣的憤怒緩慢沉澱冷凝,雜揉了不合時宜的情緒。
如釋重負,欣喜,陰狠...
僅僅一瞬慕羽便能推出很多。
沈續的憤怒很快重新爆發出來,若不是仔細觀察過,定會以為方才的冷凝僅僅只是錯覺:「我們攻下首府迫在眉睫,你現在告訴我戰爭的基本...武器都供應不上了?」畫面另一頭他顫巍巍用手指著慕羽,不顧形像城府盡失,破口大罵,「馬上就要開戰,你他媽告訴我沒武器了?」
老狐狸裝得太像。可惜他不知道無意中自己將底兜了個干淨。
沈儀曾經說他們自己研究出了武器,現下看來底蘊也不是那麼足。
「這邊所發生的意外總會以其他千奇百怪的方式傳到你們那,至於西歐狀況,沈爺爺耳聰目明,應當早就知曉。與其今後節外生枝,倒不如由我坦誠相告。」
她不經意地玩著掛墜盒,輕輕一聲嘆息卻好似泄露了無奈。
「小羽,我們當初訂下誓約,合作建立新秩序,現在看來,你們似乎不得不退出了,」沈續又堆上了讓慕羽極其惡心的老謀深算的笑容,仿佛剛剛大發雷霆的是另一個人,「退出的代價...我實在為你擔心...」
「我們給出的遠遠不止武器,」慕羽冷然截斷他,「沈家籌謀多年,然而不說我送出去的咒語,便是沒了不斷送來的攝魂怪乃至狼人在留守區制造事端,謀事至少也得晚上十年。攻下首府後,我們可以重新商量籌碼。」
沈續等的便是她這番話。以他們之力,沒了供應的武器,攻下首府會費周折,卻也不是那麼麻煩,然此患不除,實在心頭難安。
「首府之戰,不會那麼快解決了。你應該知道,守著首府的,是我親孫女。」他不願讓她覺得攻下首府是件易事,說到沈棲桐時心下難掩的悲涼卻也不是作偽。
棲桐太不聽話,以至於至親間還得兵戈相見。
如若不是場合不對,慕羽簡直要對他的惺惺作態笑出來。
「當時您打算攻下首府時,也知道守著城的是你的親孫女,」她說話不僅不尖刻,相反還帶著濃濃的同情,「何苦?」
腰間玉佩上那道裂痕根本沒有愈合架勢。
她第一次悠閑地欣賞奧勒松的日落。紫色與粉色在天空中層層暈染,於遠處拼接成一縷又一縷淡薄的輕煙。太陽的血淌進了輕渺煙雲中,一滴滴溢出,玷污了紫粉的天色。
剛緩緩落入地平線,流著血的夕陽又重新升起,拖著血痕搖搖晃晃掛在半空,任血沾染整座天幕。
挪威的夏天,夕陽永不沉沒,可惜那是用一個寒冬的黑暗換來的。
沒有意思。
這裡的寒風似乎有著不凡的記憶。上一場永晝夜中靈魂與軀體緊密相貼時的溫度乘著一陣陣刮來的寒風逐步侵蝕著她的身體。
她抬眼望了望下面,再是寒冷下面不管人也好,小精靈也罷連個哆嗦也不敢打。他們原以為自己好歹掌握丁點力量,不想到頭來只是一場笑話。
無力衍生絕望,而對生死的未知變質成了絕望爆發的添加劑。
她高坐頂端細品每一份絕望,任由多年以來怎麼也逃不出去的黑暗長廊成為每個人的夢魘。她自己則潛在黑暗中不被人所見。
如果染血的夕陽能真正永久不落,那該有多好。
「我們愛著,呵護著,教化著你們,給予你們自由、薪水、力量,守望著你們的理想,你們仍然做下了今天的選擇,」她支著額頭,需要的時候總能變得極其悲憫,帶著不解、迷惑、淺淡失望的纏綿嗓音幾欲催淚,「為什麼呢?」
不落的日光於她所在的地方凝成了一片血暈,令人懼怕的同時也更顯得神聖不可侵犯。
只有獵獵風聲回答她。對此她並不意外,替他們做出了回答:「因為有人蠱惑你們,宣稱神的存在只為剝去你們的思想,用清規戒律將你們壓迫成宗教奴隸。如此誘導之人,才是真正居心不良,其心可誅。」
她抬高了聲音:「宗教專制以清修為名,行剝奪理想之實。虛偽的教義反復勾勒輪回彼岸天堂,虛假由凡人構築的神靈接受信徒的禱告卻只肯賜予轉瞬即逝,所謂的心靈福音。真正的神從不禁絕理想、阻斷科技,而是慷慨地指出新浮現的進化之路,引導每一個人進入新的進化序列。」
那枚懸掛於腰間的玉佩,哢擦一聲,發出了一道極其微小,僅她自己能聽見的碎裂聲。上面那道裂痕在這時猛然裂開,碩大的裂縫橫貫了整枚玉佩。
這塊玉的溫潤質地、日日夜夜溫養出來的氣韻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慕羽只是看了一眼,悄無聲息地將玉佩用衣袖掩住。
「愛是恩慈,因此我們開放力量,讓每一個人都有脫離凡俗之機;愛是不妒,我們從不嫉恨擁有力量的凡人,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身益處,我們從不干涉世俗政權更迭;愛是不怒,不計算人的惡,我們包容每個人乃至世界進化的理想,從不降下無妄的天災。」
那道裂縫還有擴大的趨勢,竟被她生生用修為壓住了。
這番話聽起來極對,細想之下卻全是顛覆曲解。
慢慢被馴化的人不會帶著腦袋主動深思。
「你們也可以跟隨冥頑不靈居心叵測之人在舊道堅持到底。當初人學會直立行走時也有一小部分堅持舊道,成為了猿猴,」她帶上了笑意,「我不介意,更不會阻攔。」
說完了該說的,她又開始玩著掛在頸上的掛墜盒,將中間字母對准血紅太陽,等待著必然的結果。
「有人刻意蠱惑我們犯下大錯。」
「是他悄悄鼓動我們反抗。」
「是他告訴我神靈只是偽神。」
只要有一個起了頭剩下的便只會跟從。都不需要任何獎賞的引誘,一個個便自發地報起了同伴的名字,似乎生怕晚了一步便會在進化之路上落後一大截。
果然籌謀了很久,粗淺清理一遍後還有不少漏網之魚。
慕羽抬了抬下巴,不消多說底下的群體便在引導下分成了兩隊。
告密的和沒告密的。
有小精靈不奇怪,她不相信僅靠多比一個小精靈便能將奧勒松的地址泄露出去,還出其不意炸掉了幾乎大半條生產線。最令她感興趣的是引導嘩變的竟然還有獲得力量的普通人。
也正是這群人叫嚷得最厲害。
「真理不會永遠掩藏在謊言之下。無論是殺還是流放還是酷刑,只會提前真理到達的時間。」
他們還真以為她會的只有殺戮與刑罰。
「那群居心不良愚昧不堪的異端,只向你們灌輸了殺戮?」她更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將攀在膝上的納吉尼摟了過來,略抬了抬手一點點光暈便從那幾人身上飄回了她所在的方向。然而這都是造勢,從被捆綁的靈魂中剝奪力量不過抬抬手而已,「等哪天你們明白了今日所失去的,再來談信念與思想。」
她掃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家養小精靈:「給他們真正的自由,讓他們想去哪便去哪。」
這也只不過說說,她只會讓他們重新體驗一次四處流浪無人收留的痛苦,絕不允許他們回到霍格沃茨,成為鄧布利多的助力。
這對家養小精靈來說果然是最殘酷的懲罰。
「是多比,都是多比!這個墮落邪惡的家養小精靈蠱惑了我們,」那幾只被宣布命運的家養小精靈尖叫起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都是他!我們知道錯了...」
她揮了揮手,小精靈的哭叫討饒便再難吵到她。與此同時,真正的獎勵也開始頒發。一顆顆在血色夕陽中綻放出華彩的靈石准確落在了應得之人手中,一條條法脈勝過了昏暗的陽光,拂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
法脈賜予給這次堅定不移站在魔法部一邊的巫師。
「貢獻總會贏得獎勵,只要你們願意。」她歪頭試圖以各種角度欣賞每人拿到獎賞時的欣喜與一晃而逝的貪婪,不同的人,甚至或許連物種都不盡相同,究竟是怎麼達到如此之高的一致性的?
什麼信仰,什麼虔誠,遵循的無非是內心的欲念。
不需要再多說了。她將納吉尼往懷裡拉了拉,似乎這樣便能汲取力量。
奧勒松面朝大海的丘陵上,立著幾尊莊嚴的墓碑。不落的夕陽自然而然成為了墓碑最華麗的裝點,海浪的徐徐濤聲是一片死寂中唯一溫馨的陪伴。
挪威保守派勢力聯合鳳凰社,即使再不下殺手,仍舊免不了意外的發生。幾人誓死保護圖紙研究成果而葬身火海,找到時人都快燒成灰,連完整的屍骨都難集全。
慕羽面無表情手捧白花迎風立在墓前。從英國一路急趕至挪威,尋出後路將所有適合研究之人轉移到那座島上、清理魔法部、籠絡快要散碎的人心、籌謀下一步棋局,折騰到現在她就沒合過眼。更別說在先前她還強制用修為壓下了玉佩繼續碎裂的趨勢。
形勢容不得她休息,她自己也不願休息。
生產線的丟失不足以讓她心痛,總之那座島完全可以彌補,真正令她痛心的是失去的人。從格林德沃時代便精心培養挑選的人才平白無故折在了她的錯處中。
這是她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
身後站立著所有從格林德沃時代熬過來的人,低頭默默送別他們的伙伴。
當著所有人的面,不顧地上的寒冷泥濘,慕羽直挺挺跪在了墓碑前,彎腰輕柔地在墓碑旁放上花。
她的舉動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阿維德斯做的居然不是將她扶起來,而是想隨同她一起跪於墓前,不止他一人,其余人皆是如此。
是她攔住了他們。
「這是我的懺悔。因為我的過錯,我們永遠失去了他們。他們是你們相伴幾十年的伙伴戰友乃至親人,同樣也是我們的朋友。我的高傲,傲慢,輕敵,差點讓你們的理想心血毀於一旦,也讓你們的親人付出了本不該付出的生命。」
巨蛇都感受到了氛圍,懨懨地盤在她身邊。
在場眾人眼圈都紅了。他們其實也清楚,沒有誰在乎過家養小精靈,都將他們當成了沒有思想可以肆意拿捏的牲畜。就連阿維德斯監控家養小精靈的提議,也不過隨口一說,根本沒掛在心上。
他們都承擔著失去伙伴的愧疚。
可就是這一跪,這一聲懺悔消彌了大部分無意義的自責與自我埋怨。
他們的理想,切切實實被人關照著,他們對理想的付出與奉獻,也切切實實被在意著。
「是我們的錯,生於挪威長於挪威,差點丟掉自己的家園,還要您前來幫忙收拾爛攤子,我們才應當懺悔,女士。」最終還是阿維德斯開口說話。他從沒對她那麼溫和恭敬過。
慕羽緩緩站了起來,沒有接他的話,反倒一圈圈圍著他們漫步。她起來了,他們卻不敢起身。她迎風而立,既沒有看見腳下的人,也沒有看見繞著她嘶嘶打轉的納吉尼。她的眼中只有綿延不息的海浪,殘破的夕陽被封存於浪花之間,至少在這一刻得到了永恆。
「阿維德斯,」她第一次用挪威語喚他的名字、對他說話,發音生澀而僵硬,卻使得阿維德斯全身都繃緊了,「難道我就當不得你的主人?」
在刺骨的冷風中阿維德斯後背被汗浸透了。
慕羽還是沒有看他們,繼續眺望著洶湧不息的海浪,再次用挪威語重復:「告訴我,我是你們的主人嗎?」
時間在不落的夕陽中失去了定義。
仍然還是阿維德斯率先挪到她面前,將頭埋得極低。他一動,其余人也以同樣的姿勢朝她聚攏,像極了乞求愛撫的羔羊。
阿維德斯執起了她衣服的一角,輕輕吻了下去:「當然,主人。」他恭敬地為其他人挪開地方,其余人一一上前親吻她的衣角,爭相表達絕對的忠誠。
她穩穩站著,在夕陽短暫的永恆中享受羔羊的懇求。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你們中有人會為無意義的錯處丟掉寶貴的生命,最後一次鄧布利多借著疏漏宣揚他口中的愛,」慕羽輕柔地理著被風吹拂的花瓣,「逝去的人會一直在這裡看著,見證著嶄新世界,更偉大利益的浮現。」
挪威的夕陽充盈著徹骨的寒意與無盡的空洞,一點也不似一次次環住她的懷抱。她瘋狂渴求著再次得到那個擁抱,幻想著每一次唇齒交彙的柔軟,懷念著每一次如疾風驟雨,卻總被倏忽打斷而不得的瘋狂。幻像,懷念軟弱不可實現,一遍遍落空扯著她落入無邊無際的空虛,空虛之後又是不絕的奢求,循環不息。
夕陽還沒落下。
--------------------
第153章 偏見
不止一處在舉行著哀悼。
茵綠草坪上立著幾塊墓碑。悠長夏日中,盛開在墓碑前的幾株鮮花迎風招展,就連自黑湖而來的潮濕陰冷的空氣,吹到這時也生生拐了個彎。其中一塊墓最是與眾不同。墓前堆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小衣服,墓碑上刻著一行大字。
「多比,一個自由的小精靈長眠於此。」
人群在草地上排成一列又一列,黑色飄飛的長袍倒顯得滿目的草長鶯飛扎眼。這樣的人數遠遠超過了霍格沃茨的師生規模。雖然霍格沃茨仍舊極力維持正常教學,然而誰都知道,學校已經遠遠不是一座學校。
接連不斷地從人群中傳來啜泣。
「多比說他會回來的,他還等著穿新衣服,還說要做餡餅...」赫敏趴在羅恩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多比因自由而獻出生命,只要今後有一個小精靈能回想思考他們的同伴因何犧牲,他就始終活著,」哈利凝望著墓碑上的刻字,仿佛萬般思緒都被這空洞的墓碑吸走了一般,他朝著前面白發蒼蒼,一日日佝僂下去的老人叫了一聲,「先生。」
羅恩還在小聲安慰赫敏:「別苛責自己了,赫敏。你幫了他們很多,教導他們什麼是愛,什麼是自由,SPEW在城堡裡發展得那樣好...」
輕柔的低語掩在了和煦暖風中。
「意志的永恆才是真正的永恆。這場戰爭是意志的戰鬥,哈利,我很高興你認識到了這一點。」鄧布利多緩緩踱步過一塊又一塊墓碑。他移動得極其緩慢,早已沒有前幾年的矯健。然而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露出不耐煩。他們注視著那道蒼老卻依舊挺拔的身影徘徊在一座座墓前,同遠處水天相接的黑湖似是融在了一起。
「救世主」的存在寓意著神的弱點,而老校長的屹立則代表著支柱還未完全倒下。
他最終停在了一座墓碑前。那座墓碑上的墓志銘極其簡短:一位偉大的父親。
「利亞還好嗎?」老校長溫和的問詢不摻雜任何敷衍,再是難過傷心之人驟然聽到這樣的問候都會頓生親切。
「反反復復地哭,喝了緩和劑後好不容易睡著了。」達芙妮擦了擦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的淚水,望著墓碑愣神。
前一晚還叮囑她照顧好家的父親,這個她怨過甚至恨過的男人,一夕間竟成了一座墳塚,再不能給予她堅實的懷抱,溫柔包容的笑,也再不能同她和利亞侃侃而談,敘述著昔日旅途中一個又一個離奇的故事。
怨和恨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他是一位偉大的父親。走過彎路,受過誘惑,然而保護你們的初衷至死不變,也是對你們的愛,促使他做出了最終的選擇,用貢獻彌補之前所犯的錯,不要怨他,」鄧布利多難得柔和地拍著達芙妮腦袋,「有時候我覺得分院帽做的決定太過草率了。」
「我不怨他,他始終是我和利亞的爸爸,是我們的親人,」達芙妮抬頭看著這位從前高不可攀只能暗暗編排的校長,淚眼婆娑,「先生,讓我參加魔法部那場行動吧。我想去戰鬥,想為爸爸...」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那麼迫切地想要參加戰鬥。為父親報仇?還是...仿佛只有不停地陷於戰鬥,為所謂的正義自由而戰,才能勉強拼接出記憶中那個完美溫和的父親。
提到戰鬥時鄧布利多的神色逐漸冷凝下來,細看下去那雙藍色眼睛中懸浮著的竟是滿滿地自責內疚:「我們得改變方案了。」
乍聽此哈利攥緊拳頭第一個開口:「先生?」
他們所有人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或為了分崩離析的家,或為了逐漸遠離原屬於自己的意志,即便明白或許他們大部分都極有可能葬身於此。
現在忽然被告知這一刻被推遲乃至取消,每個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你們聽見了挪威的演講,」鄧布利多負手看著遼闊的黑湖,「雖然做出的選擇全是錯的,但她依然是霍格沃茨百年來最出色的學生。我犯了一個大錯....」
鄧布利多沒顧及到哈利此時的欲言又止:「曾經我固執認為純粹的邪惡中不足以誕生像愛這樣高尚的情感,邪惡與邪惡間只會相互利用,自我至上。偏見蒙蔽了我的雙眼,使我錯估了一段感情,造就了後面棋局的失誤,不得不從另一面著手。」
他對著黑湖發出了一聲長嘆,這是自形勢變化以來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嘆息,也讓其余人明白了,眼前這個老校長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他同樣也有無奈與後悔:「很可能預示著更多人的犧牲。」
倫敦上空正醞釀著一場暴雨。天空昏黃,一時分不清天色和泰晤士河哪一個更濁。路燈早早點亮,然而同樣黃橙昏暗的光線頃刻間便被濃雲壓頂的天色吸收。貫穿空曠大街的狂風將燈光吹得一搖三晃。
街道上那座紅色電話亭色彩更刺眼了。旁邊一棟私宅的大門被開了一道縫,嘎吱嘎吱在風中搖曳,怎麼也不肯關上。逆著風向走來一個全身被包得嚴實的瘦長身影,看似仿佛一不小心便會被刮走,走得倒是極其穩健,一把拉住了似關非關的門扉,閃身便擠了進去,將風雨欲來之勢盡數關在了那扇鐵門之後。
室內連盞蠟燭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比外面的陰雲更具有壓迫之勢。看不清方向、空氣不暢的空間稍站一會便足以令人窒息。那道身影站定在玄關處,不再往前走。
也不能往前走。
同黑暗合為一體的霧氣擋住了他的去路。
「誰?」
從中傳來男女之聲不可辨的問話。霧氣開始在腦袋周圍打轉。
「瓘熊。」這顯然不是真名,然而話音剛落時濃郁霧氣連帶著壓抑的黑散開了一些,依稀可見室內輪廓,分明看出了好幾個人的影子。
具體形貌卻是怎麼也看不透的。
「那件事暫時不做了。」瘦長身影不急著進去,兀自站在玄關處。他剛一說完,裡屋一個人影便急不可耐站了起來,在牆上投下猙獰的剪影。站於玄關之處的人手往下壓了壓,才勉強止住了那人的詰問。
「她去了北歐,接手了魔法部,壓下了本來有望發生的叛亂。你們不會天真地以為她不在,英國魔法部便能成我們的後花園吧,」後面他是面對著站起來的人說的,「我們目標一致,都想著一擊必中,斬草除根,過回從前的日子。」
站起來的人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明不白嘟囔了一聲後坐了下去,卻依舊不服輸地嘲諷:「我們合作可是看誠意的。那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可以斬草除根的機會?」
觸及到周圍無形的不善的目光後他才意識到這是在別人的地盤,咳了兩聲以示遮掩。
坐於另一邊的人開口時明顯比這人多了幾分底氣和氣定神閑:「說得也不無道理,錯過這次,下一次又會是多久?」
站在玄關的人影還在看著剛才站起來的人:「時機取決於你們是否願意斷尾求生。那個麻瓜不傻,更何況一個幫手還潛藏在暗處。你們的主席已經被架在火上烤,左右都是粉身碎骨,倒不如趁他們撕破臉時....」
不用看也明白這時對面那人的臉色定然極其難看。
雨點重重打在屋頂上,倒襯得屋內死寂瘆人。
「我會和...主席商量。」最後的句子比嗚咽還要微弱,「那到時....」
自玄關處亮起了光點,光點飛速組成了一行字,照得那道影子亮了些。
「裡應外合。」
這時室內所有視線都聚焦到角落的一個人身上,懷疑,審視,期待不一而足。
那個人只是久久注視著那行字,聲音沉穩有力,卻依舊掩蓋不住稚嫩:「不管誰先回來,我都有辦法。」
「很好,」站於玄關處的人欠了欠身,沒有半點要顧及裡面眾人的意向,「我要說的說完了,先告辭了。」
他徑自掩上門,關上時老舊的大門又嘎吱一聲巨響,散去的光點勉強照亮了半邊臉。
那赫然便是福利。
「美國魔法國會蠢蠢欲動是常態了,不值得你專程報信,巴蒂,你的每一秒都極其寶貴。」慕羽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室內裝飾得再是雍容華貴,她只喜歡長久坐在這。
從纖塵不染的窗戶中能望見被不落夕陽染紅的大海。無波的海洋總能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般望下去便能望見遠方。
玻璃的另一側浮著一張影綽的人臉,雖是溫和勸慰,她卻沒怎麼看那張臉:「東歐的麻瓜首領正在訪問,之後他給出的回應比什麼都重要。」
自奧勒松事變後她既要在北歐等待鄧布利多的下一步棋,又要兼顧英國,防止鄧布利多趁虛而入,已經多日沒好好休息過了。不知是因為連日疲乏還是為何,她說話時氣勢都弱了許多。
「如果薇歐拉在這個時候想趁火打劫攙一腳,我會直接殺了她,不會再管能釣上什麼魚,」似是發現他說得太義憤填膺,溢出了過多感情,小巴蒂克勞奇迅速恢復了平靜,甚至面對她時還有幾分冷峻,「只是告訴你一聲。」
納吉尼在這時緩緩靠了過來,她僅僅略一彎腰伸手巨蛇便極其依賴似的順著手攀上了膝頭,支著腦袋同她一起看血色流轉的天空與夕陽。她像是被克勞奇逗笑了,清清淺淺的笑容衝淡了多日積累的疲憊:「你一點也沒變。」
平靜的海面上連船只都少有。
靜默了許久發現窗上的影子沒有消失的架勢,反而表情越來越奇怪,似是拼命想壓抑某種情緒而失敗,又似是在拒絕一段回憶,她隨意問了聲:「那麼閑?」
剛才的那點笑容也跟著一朵拍打在岩石上的浪花消散。
她過於自律,連丁點放松都不願意給自己。
「當年那個男孩都沒能....」觀她臉色克勞奇便知道最好不要往下說了,迅速轉移了話題,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話裡話外總有一種自傲與自信,「不管是魔法國會,還是美國麻瓜,都有我在。」
這下不等多說他便聰明地知道再也不適合多待下去。
玻璃上的影子消失後,慕羽攬著納吉□□持同樣的姿勢如雕像般坐了許久,直到泛著紅波的大海與天空的濃雲在眼中盡皆化為單調的線條,她才終於放開納吉尼,任其在地上四處游走。輕微的幻影顯形聲音響起,當從玻璃中看見身後顯露出的人影時所有一瞬間流露的彷徨乃至脆弱方收斂下去。
她變得極端冷靜,和剛趕來坐鎮挪威無聲平息掉有可能爆發的叛亂時一樣,波瀾不驚,不外露半分不該有的情緒。
「東歐行動了?」開口時她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悠閑與興味。
「不,是...」阿維德斯深吸一口氣,極其順暢地接了下去,「德國眾國並巴西魔法部部長想要訪問北歐,名曰相互交流,共議大局。」
「他們倒難得地混到一起去了,」她說得渾不在意,撫摸納吉尼的手停滯了一下,終於還是問,「西歐真的一點消息都沒傳出?連麻瓜那邊都沒有動靜?」
阿維德斯的沉默就能說明一切。
她使勁咬了咬嘴唇,裝作剛才的猶豫凝滯不存在:「正巧一周後你們計劃巡視德姆斯特朗。」
阿維德斯反應極快,也為了掩飾剛才的沉悶,立刻便回應:「相信眾位魔法部部長很期待看見德姆斯特朗的成果,他們對這所學校好奇已久。」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心。慕羽不由莞爾:「我們的人,夠嗎?」
阿維德斯領會到她所說的足夠,不僅僅是數量:「自從那天後,所有人恨不得獻出全部力量,我們緊趕慢趕訓練了那麼多天,前後布置了多重陷阱,借助地勢,他們更不會想到我們底牌並未被銷毀。他們看准了一星期後的機會,我們也正巧看中了科多斯多瑞茲和東歐魔法部,您會轟開防御魔法...」
之前慕羽一直在靜靜聆聽他的計劃,不置可否,然而聽到最後半句時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科多斯多瑞茲好歹是和霍格沃茨齊名的學校,他們的魔法部也不是一塊豆腐渣,你覺得,我能破開他們的防衛魔法?」
她帶著逗弄,可分明是笑著,阿維德斯卻連汗都要下來了,還有什麼是這個怪胎做不到的:「您能....」
「我不行,」慕羽將話說得極其直白,「我還沒有充足的魔力去破開一座魔法學校的防衛機制。」
直到這時阿維德斯才恍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怪胎一樣的女孩,這個在關鍵時刻牢牢鎮住危局、於亡者墓前誠懇懺悔的領袖,也剛過十五。他們竟然完全將她當作了另一個...
能驟然破開一座魔法學校防衛機制的...阿維德斯萬般不願談到這,剛才的氣氛已經夠他受了。實際上許多事阿維德斯都是能不提及便不提及。
從格林德沃時代一路熬到今天,他在某些方面極具有洞見力,只是多數情況還輪不到他來多嘴。
慕羽失掉了逗弄的心思:「貝拉特裡克斯不停吹噓著那小島上的武器有多麼厲害,我也看過那群人發來的報告,是時候檢驗檢驗實際威力了。科多斯多瑞茲還沒有霍格沃茨那群人犧牲魔力的覺悟,」提到這時她眼中一點點亮起光芒,濃濃的期待像極了要擺弄新得玩具的小孩,「轟就行了。轟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我要試驗科多斯多瑞茲的魔法陣到底有多堅韌。」
--------------------
第154章 人心
塵封已久的德姆斯特朗終於在霧氣朦朧的清晨敞開了一小半入口。剛剛開學沒多久,可校園上上下下找不著一絲鮮活氣息。蜿蜒走廊上不見打鬧喧囂,更別提魔法碰撞時偶爾迸出的火花。偶有人影閃過走廊,一步一行卻像是用標尺量好的。衣著更像是統一用復制成雙貼上去似的。
一群半大孩子在城堡邊緣角落忙碌,擦拭著幾乎快要同鏡面一樣光滑明亮的牆磚,清理著走廊地板上壓根不存在的污跡,鏟除著稀疏的雜草。他們的一舉一動似同一批生產線上刻出來,每一個動作都被完美圈在了有限框架中。
唯一沒有限制的,只有他們的眼睛。一雙雙眼睛,或大或小,色彩各異,擁有著離奇一致地貪婪渴望,一錯不錯或凝視著,或仰視著一間間門扉半掩的教室和走廊上翩擦而過穿長袍的身影。
貪婪、渴望、夢想、欲求不僅不會被禁止,反而在言語中傳誦,於行動中銘刻。收回目光後每人都不約而同將舉止約束再約束,努力契合上限定的框架,以此換來邁入瑰麗世界的鑰匙。
他們不會相互交流,畢竟鑰匙有限,在那扇新世界大門吸引誘惑下,舉目皆敵。
慕羽立於最高處,悠閑敲擊著欄杆,等待著全新棋局的開始。
同霍格沃茨相比,這座僅有四層高、方方正正的城堡寒酸得不像樣。可是她總是被霍格沃茨排斥,那座古老學校中處處充斥著別人的氣息,昭示著那裡始終是他人的疆土。
她要打造獨屬於自己的領地。
大霧非但沒有散去的傾向,還越來越濃郁。身後不斷傳來虛虛實實的腳步聲,來訪者走馬觀花繞過了四層樓,終於抵達了此行終點。
好戲將要開場了。
她聚精會神凝望著底下朦朧大霧,不曾轉身。來訪者也未想到心心念念的幕後之人看上去是那麼瘦弱單薄,不堪一擊。如果不是地上的蛇過於猙獰,眼前這幅場景實在普通,像極了清晨躲懶的學生偷偷跑到城堡頂端發呆,恍若稍一伸手便能將她推下去。
這一想法剛一冒頭所有人便不約而同將其掐滅。一個個在自己國度威風凜凜能言善道的魔法部部長在這時如同喉間被塞了一團灰塵,說不上話來。
外面的霧氣越發渾濁,一點也不似往常的輕薄飄渺,之前還能看見遠山的輪廓,現在四下裡霧氣升騰,什麼也難看見。頂樓這篇方寸之地像是被孤立了一般,不僅不能給予人安全感,還會加重不安。
「你們把麻瓜的孩子也弄了進來,讓他們為巫師服務…太違反人權了…簡直罔顧人倫…」
過了好一會巴西魔法部部長才第一個顫顫巍巍開口,從結結巴巴的語氣不難推測出沿途所遇景像給他帶來了不小陰影。
「從進來開始便證明他們有機會接觸力量,不再是麻瓜的孩子。至於人權,」慕羽仍舊注視著大霧,手指不停在欄杆上敲打出無聲的節奏,「霍格沃茨尚且雇佣啞炮,讓一個啞炮整日望著怎樣也得不到的魔法。你不和他們談平等關懷,倒和我談起人權來了。」
她沒給他們辯駁的機會,偏了偏頭繼續望著堆積的濃霧:「你們所說的和平訪問,共商大計,便是在這和我爭辯德姆斯特朗的辦學理念。當然,如果對這方面好奇,我們有專門的人可以向你們傳授經驗,甚至可以幫助你們在自己國家打造一座德姆斯特朗。」
說著她輕笑了一聲:「似乎是個好主意。」
她表現得太肆無忌憚了,看這樣子根本沒有談判的意向,更不將如今詭秘狂熱的新局勢放在心上。一時間前來的眾部長都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們…」德國魔法部部長剛想開口,一道破空之聲徹底打斷了他的未竟之語。灰蒙霧氣中一縷金色光束直直向城堡頂端射來。雷霆之勢震得人耳鳴。
在其余人尚未反應過來時縈繞於城堡的濃霧似乎有了靈氣,須臾間包裹住了那道金光,叮一聲落在身後的牆上,發著顫音。
那是一支金色的箭矢。
霧還沒散去,從中卻傳來一聲接一聲地爆炸轟鳴,五彩之光與灰黑濃霧相間,將道道嘶吼慘叫掩埋其中。細心之人仔細看去還會發現霧氣的變幻極有規律,牢牢圈畫出了一個戰場。
位於高處的人不是沒有那麼一兩個不想趁機渾水摸魚動手,然而剛剛拔出魔杖便被團團圍住,平平無奇的天花板在昏暗天色中流轉著銀色光華,上面分明刻滿了魔法陣。
這完全是一場在自家地盤精心設置的局。他們之前還不要命地想往裡面鑽。
慕羽只掃了掃尾尖還在顫動的箭矢,一抬手霧氣頃刻化作一把鉤,由魔杖為引竟是生生從濃霧中勾出了一個人來。被甩到地上時這人明白逃不過,直接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咽喉插去。
這群人出發前必是報了死志。
慕羽沒給他這個機會,掐著喉嚨便將他舉起來抵在了牆上,反手一拔,力透牆體的箭矢便被拔了出來。她再隨手一釘,箭支便重新插在了那人肩膀上。
「你們陰險無恥!」劇痛都抵擋不住這人的憤怒,還有力氣吼叫,「我絕不會告訴你任何事!」
他再也說不出話。被扔於地上的匕首准確插入了另一邊肩膀,將他牢牢釘在了牆上。
下方的戰鬥還在繼續。
慕羽沒急著操心這人腦袋中隱藏的答案,反而還溫聲細語地向其他人解釋:「我們的鄰居實在稱不上好,總想著趁火打劫,」她欣賞著那雙眼睛中的掙扎憤恨,在探索大腦這塊她從來不急,「你們若是好奇,也大可以試試。畢竟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挨個找你們談心。」
血腥味混雜著清晨的霧氣飄入了頂樓。
一面被魔杖指著,一面正面承受眼前的修羅場,誰還願意在這時候接話?更無心計較她到底哪來的能力聚集出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這完全和之前的情報大相徑庭。
慕羽沒給這些人思考時間,攏了攏裹在身上的厚重鬥篷:「好好招待各位部長,起草友好互通條例給部長們過目。」
她完全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征求意見。說罷看也不看神色各異的眾人,專注凝視著被釘於牆上之人的眼睛:「和平,戰爭,兩條路都任由你們選擇。」
「師姐,回去吧,待會便要和沈...沈續協商休戰條約了。」
沈棲桐站在首府最高樓上極目遠眺。這座老都城千百年來幾經戰火,最近多場戰爭、一次又一次圍攻,甚至是法術與法術的碰撞,都不過僅僅在城牆上新增斑駁。城牆只顧著添加歷史年輪,將重組與戰火余波悉數丟給了城市。
滿目所及盡是殘垣斷壁,所見樓房要麼缺了一塊角要麼直接被炸塌了半截,她所站之處已然算是最完好的地方。夜晚凄凄慘慘昏黃的路燈照不全坑窪焦黑的地面,倒將一個個艱難穿行於碎石瓦礫的人影照得形像。
沒了建築物遮擋,平原一覽無余的好處得到了極大體現。大約十幾裡開外五色燈光照亮了半邊夜空,靡靡之音借由四周一片死寂擴散開來。自從事變以來,新修律法無數,然而從沒有規定真正禁絕娛樂,相反在上面的默許下,縱然是戰爭期間也極盡娛樂之能事。
兩方相對不過十幾裡,卻猶如處於兩個世界。不絕於耳的嗡嗡音樂與變換不停的燈光一次次吸引蠱惑著城中之人,啃噬著原本還算堅定不移的信念。
停火是停了,然而戰爭一刻未休。
「別看了,師姐。」高樓上另一人還在勸沈棲桐,滿心滿眼都是敬仰。能守住首府,全因她身先士卒,一遍又一遍鼓舞士氣,闡明何為正道與自由,否則光是悄悄逃離的人數都要翻倍。
沈棲桐沒怎麼動作,只不過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投向了仰視她的面孔。這個比她小了整整兩歲的師妹還未脫稚氣,眼中全是光,似乎天生就不會為未來擔心。
昆侖最終站出來的,除了部分成年學生和老師,便只剩下了這群熱血沸騰的少年作為戰爭中堅力量。
「不怕嗎?」她還是沒挪動腳步,溫柔地問眼前的少女。
「只要這個世間正道尚存,哪怕受一時蒙蔽,都沒有什麼好怕的,」回答沒出乎她的意料,少女脆嫩的嗓音說起這樣的話卻沒有絲毫違和,「這次我們能將他們生生打退十幾裡,逼得他們商討休戰協議,那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個世道還沒那麼墮落無救。」
休戰....上佳之策講究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可是他們耗不起了。即使他們能耗,也不可能置城中千萬生命而不顧,否則同那群人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眼裡光芒太盛,使得她差點不忍心破壞其中濃烈的期冀:「縱使世道無望,我們仍然得救得守,所救所守不是為了現在,」她忽略掉對方不解迷茫的神情,「還有不用顧及沈續,沈續就是沈續,我和他沒什麼關系。」
她守得住城,卻難守住人心。
「你們遲早會自取滅亡自掘墳墓!我看不到那天,總有人能看到!」當看見遠處安詳熟睡在淺淺光暈中的城堡時,被一路提著的人涕淚橫流,不管不顧地破口大罵。這麼多天輪番飽受奪魂咒鑽心咒攝神取念的折磨,這人早就和一具骨頭架子沒多少區別。此時罵起人來卻是中氣十足。有限的英語水平使得他只能清晰表達出前兩句。其余的落在慕羽耳中不過是一連串無意義的音節。
她專注地凝望科多斯多瑞茲。站於高地使得她能清晰覽盡城堡每一處磚牆瓦壁,屋檐勾連。一陣風吹過,縱是趕上了夏天的尾巴,極北處的風依舊凜冽,執著地將寒意填滿每一寸骨頭。
唯獨眼前這座同霍格沃茨極像的城堡安然矗立於罹風中,呼嘯的風聲是為城堡編織的搖籃,外層一圈又一圈光暈像極了一個人睡夢中輕緩的呼吸。她曾經也穿行於其中,做著一個又一個夢,現在卻連城堡內各種細節都快記不清了。黑夜中泛銀光的甲胄,休息室窗外碧綠的湖水,晝夜不停巡邏的管理員,這些曾經或是鮮活或是淡漠的記憶才更像夢境。
她撫摸著身邊龐大的武器,上面所附著的極具毀滅的力量將她拉出了莫名其妙浮現的夢境。沒人察覺到短短數秒內回憶在她腦海中洶湧成潮。
「他們的魔法部沒人報信?」她問著站在旁邊的人。說是站在旁邊,其實這人退了有好幾步。
「為了對付我們,他們出動了大部分力量,沒遇到多少抵抗魔法部便被我們控制住了,主人。」自從挪威之事後,北歐這群人對她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慕羽看了看懷表,等秒針再走過一個圈、納吉尼極其不耐煩地嘶吼時才淡然吩咐:「送部長上路。」
一道綠光閃過,咒罵不息的人便再沒有了聲響。
寒風獵獵,這座城堡連同所有回憶盡皆化為了亟待征服的領土,立於高地,這片領土又如同握於手中,隨擺隨弄的玩具。
她安撫著納吉尼,勾了勾唇角:「開始吧。」
轟隆一聲,圍繞在城堡周圍的光暈同漣漪一樣顫動,旁邊的人不安地將手絞在一起,她還有閑心安撫:「默默然的精華,不會那麼沒用。」
又是一陣轟鳴,這次那層光暈便再也支撐不住,劇烈晃動,肉眼可見地極速皸裂,最終一縷飄渺的金色散在了空氣中,被狂風撕成碎片。
「我還以為科多斯多瑞茲的防護魔法能撐多久,」她玩了玩指甲,一揮手,陡然揚高了聲音,「攻下這座城堡,沿途所遇一切財富寶藏都將屬於你們。」
炮火接連不絕,持續摧殘著這座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堡,將其中的人如趕螞蟻一般趕出來。火光照亮了她身後黑壓壓的,之前宛若死人般的道道人形。之前他們的存在感還比不過刮過高地的狂風,可當最後一句剛落,一雙雙眼中登時迸發出光芒,又在耀眼火焰中燃燒成狂熱的信仰。
人潮無聲順著斜坡朝城堡灌下,多道黑霧也旋轉著朝城堡俯衝,除了這幾道黑霧中肆無忌憚爆發出的大笑,整幅場面宛如一場於深夜上映的默劇,怎麼看怎麼駭人。
一聲聲尖叫怒吼同被炸飛的瓦礫一道迸濺,對於城堡中所有人來說今夜的襲擊猝不及防,許多人甚至來不及拿起魔杖念出咒語,便連同碎石化為塵埃。幸運匆忙逃出的人,不等慶幸劫後余生、搞明狀況,便湮沒在了來勢洶洶的人潮裡。
說來可憐,一座古老的魔法學校,在這樣的突襲中四散分裂,猛烈綿密的攻勢連召喚暗中守護力量的時間都沒給他們。
狂風不再是包圍學校的搖籃。一陣陣呼嘯刮過的風成為了一道又一道催命符。又一處可供人安然熟睡的家園即將轉化為她的牧場。她穩穩站在風中,看著轉瞬即成的修羅地獄,既無激動也沒多少喜悅。
掌控一切的感覺慣來是她最為享受的,無需任何多余的亢奮。
「如果他們頑抗到底不願談判...」每多炸一次,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是一陣心疼,卻礙於她而不敢更進一步上前,「成為廢墟的科多斯多瑞茲對我們來說好處將大大減半。」
慕羽揮了揮魔杖,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抵抗頃刻間便變了形勢,重新成為了一面倒的傾軋。
「我記得他們現任校長混血出身?」她問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是。」
懷表上指針又走過幾圈,一只貓頭鷹悠悠飛過,落下一封信。在黑夜與戰火遮掩下沒引起一分不該有的注意。然而拆開信才看第一眼喜色就湧上眉間:「麻瓜領袖公開了,願意與魔法部...」
竟然和小巴蒂克勞奇預料的時間分毫不差。
慕羽止住了他未完的話,抬手間一縷嫣紅的光亮在頭頂炸響。比起此時城堡中的戰火這道光亮同螢火蟲的微光一樣渺小,然而剛聽到這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時,所有攻擊都有如按下了靜止鍵一般。
「抵抗毫無意義。你們國家的麻瓜已經決定歸入嶄新的秩序。負隅頑抗墨守成規將與世界潮流相對,無論是武器還是人數,我們都遠勝你們,」清冷柔和的嗓音貫穿整個校園,語言相通咒確保了每一個人都能准確無誤明了話中含義,「我給你們一個小時,治愈傷者安葬死者,尋求談判。」
納吉尼似是被血肉味道刺激,嘶嘶在腳邊抗議,想要破開保護它的魔法陣。慕羽索性將它撈在手上輕輕撫摸:「妄想聯系外援或悄悄轉移學生,將直接被視作談判無效。一小時後不能達成協議,戰爭會繼續。這一次,我不會對手下人進行任何約束。」
尖叫、怒吼、哭喊於風聲中逐漸消匿,凄涼的風裹雜上了聲聲嗚咽抽泣,遠處天空剛剛泛白便很快同零星燃燒的火光融為一體。焦糊與血腥味染上了稀疏的晨藹。
她像是獨立罪惡與血腥之外,連灰塵都沒沾染多少,低著頭兀自哄著焦躁不安的納吉尼:「你會嚇著客人的,乖一點,不然什麼也吃不到。」
蝰蛇在安撫中逐漸乖順地低下了身子,只趴在她肩膀上對被嚴密監視著的來人吐著信子,更顯眼前畫面鬼氣森森。
她將賴在身上的蛇扒開,頭也沒回:「把契約條例給校長過目,安德斯,」一聽見吩咐一直陪她等待的安德斯立刻將一卷羊皮紙硬塞到科多斯多瑞茲校長面前,「沒有問題就簽了吧。」
說是談判,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通知。
突襲發生得過於迅猛,根本沒有人想到在如今北歐遭受重創,西歐形勢不明情況下,他們竟然不穩住英國魔法部,反而組織隊伍繞道東歐,將科多斯多瑞茲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武器,他們哪來的武器?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至今依舊滿腹疑惑與驚懼。然而迫人的形勢容不得他思索更多。他站立於幾步之外,遲遲不願看手中契約。
「殺我是沒用的,」慕羽輕柔地建議,「殺了我,他們也會拼命。」
那群人崇拜的分明是私欲。滅掉了私欲的像征,斷掉了追尋欲望之路,怎麼能不拼命?
她語氣中滿滿都是譏笑。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深吸一口氣,又緩了一會才扯開手中羊皮紙,剛看第一行便冷笑出聲:「強制低齡入學,思想教育,魔法在後,你想將科多斯多瑞茲變得和德姆斯特朗一樣,成為培養你們信徒的搖籃。」
慕羽像是聽不出他的不屑與憤概:「安德斯會協助你。這方面他極其有經驗,現今的德姆斯特朗便由他一手打造,放心就是。」
「絕對不可能!我們縱使流干最後一滴血也要捍衛屬於我們的學校!」
「啪啪」,她轉過身,直視這位尚處於中年鼎盛之期的校長拍了兩下掌:「精神可嘉,令人感動,」無論怎樣她都不見動怒,還好心提醒,「你還剩二十分鐘。」
她不顧安德斯阻攔徑直走上前兩步,好聽的音調卻總有化不開的陰氣:「還有二十分鐘,我就可以讓我的人為所欲為,科多斯多瑞茲眾多尚還不明白何為信念的小巫師將隨你們的犧牲精神凄慘葬送;還有二十分鐘,這座古老的學校將遭受更嚴重摧殘;同樣還有二十分鐘,世界上將會多添幾個支離破碎的家。」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只讓她笑得越發歡暢:「你明白這點,所以才站在了我面前,」之前她還會稍微掩飾下嘲諷,現在根本不會偽裝諷刺,「是鄧布利多慫恿你們反抗,與時代潮流抗衡。讓我想想,他告訴你們自我的信念比什麼都重要,莫要落入壓迫的陷阱。或者,你那出身於舊國的麻瓜父親堅定的信念也是你硬氣的來源?」
「你沒有資格提鄧布利多,更沒有資格提我的父親。他雖然不會魔法,卻遠比你勇敢,比你偉大...」
周圍人顯然不能接受他將麻瓜列於巫師之上,是慕羽抬手制止了即將投向他的數道咒語:「是啊是啊,他堅定地效忠於一個分崩離析的國家。就如同鄧布利多,固執地讓你們在人心盡失的情形下堅守沒用的信念,並為此付出生命,」她低低笑了出來,「麻瓜願意獲得力量,巫師甘願取得地位。你們救的守的是什麼?又是為誰請的命?」
「那是你們無恥!卑鄙地設下陷阱...」
下方的哭聲低泣沒能隨著時間流逝而平緩,反而在一分一秒中被無限拉長。
「十五分鐘。」她敲了敲表。
「我們寧可戰死,也絕不屈服。」
有孩童凄慘的哭聲被風揉碎了傳到山崗。
「五分鐘,」她轉頭囑咐安德斯,「到時候讓他們從低年級開始。」
高地上只余懷表滴答作響,一聲一聲地像極了刀刃相碰時發出的聲響。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閉上眼,發出的聲音也似是踩在刀上說的:「行了,我簽。」
分針還剩一圈。
他顫巍巍拿出魔杖,差點連紙都拿不穩,慕羽還毫不避諱地上前幫他穩住了,根本不擔心他會有更多動作。瞥見這位校長心如死灰的樣子,她照舊笑意吟吟:「你會發現識時務是一件多麼明智的事。」
當印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後,羊皮紙自動化為點點光華消失,科多斯多瑞茲校長的手還在顫抖,卻仍冷冷看著她,絲毫不因所處極端劣勢而卑微:「我們的所守所望,不是你們能理解的,」他挺直脊背,即使受人所逼也風骨依然,「世事變遷,幾百年前橫行霸道如星如月的皇室貴族如今照樣化為黃土。當初他們也自稱神靈下凡,上天之子。」
他越是如此,慕羽便越覺好笑。他們仿佛都認為她追求的永恆便是千秋萬代,綿延不息:「究竟什麼給了你錯覺,認為這就是我眼中的永恆?」她輕輕嘆了一聲,似覺多說無用,無聊地擺擺手,「帶校長下去。」
安德斯沒隨著科多斯多瑞茲校長一起離開,似乎剛才他便像是有話要說,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剛剛北歐傳來消息,布斯巴頓宣布願與德姆斯特朗合作,共同重建歐洲魔法教育體系,」不知為何怎麼看他怎麼古怪,「科多斯多瑞茲與他們魔法部有我們就行。阿維德斯先生請您立刻回德姆斯特朗。」
「布斯巴頓上一個月還說與霍格沃茨同處一條戰線...」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將目光死死定格在納吉尼身上:「知道了。」
一瞬間從不知名處湧上來的喜悅與隱隱被看破什麼的復雜情感交織,怎麼也壓抑不住,最終反而使得聲音異乎尋常地小。
--------------------
第155章 偷閑
德姆斯特朗背靠遼闊的高山湖,將城堡與山巔倒影雜糅在一起,倒映出歪曲又宏偉的形狀。近一年來這道奇形怪狀的倒影中又增添了一行歪斜的字。
字體被端正地用魔法鐫刻在德姆斯特朗城堡的牆裡牆外。從遠處反光不難看出內外皆被反復擦拭得锃亮。微風一吹,歪歪扭扭的字體勉強在水波掩映下顯出了輪廓,輪換著用六國語言顯現。
Drive the devil, Save human.
從身體中驅逐惡魔,拯救人的靈魂。
一層層怪像、層出不窮此起彼伏的貪欲渴求清晰地倒映在澄澈湖水中。一道對其他人來說不可見的身影立於湖岸,居高臨下審視著水中倒影。幻身咒使得他的影子融成了湖面上跳動的點點微光。
慕羽剛一回來便認出了他。包圍在群山與湖泊間,以雄偉城堡為襯,湯姆裡德爾少了幾分罪惡狠戾,多了幾分本質未明的神性。
他回來了,直接趕到了挪威。
這時候什麼都忘了,他們新納入的版圖、變幻莫測的棋局、以鄧布利多為首一派下一步路數統統被她拋在了腦後。所有理智、冷靜、思考全被她調動起來抵御奔跑的渴望。她一步步走著,不緊不慢,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步傾注了多少力氣。
過了永晝夜時期,無邊黑暗逐步侵蝕挪威的天空,所幸真正黑暗來臨前霞光與夕陽依舊在時間夾縫中苟延殘喘。晚霞將湖水染得紫紅,他們的身影共同投映在彩霞與斜陽裡,審視著湖水中映射的城堡,像在逡巡共有的土地。
晚霞與夕陽最適合掩蓋彌漫的血腥。
時隔幾月未見,兩人誰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
之前的數次試探與謹小慎微因時間流逝而生疏,不用說明,彼此皆能知曉對方隱匿的恐懼。這也是算是一場游戲或對弈。
當向她伸出手時,湯姆裡德爾便知道他輸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阿爾巴尼亞的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被無盡幻像折磨,反復質疑又卑劣地渴望她的存在。為了證明片刻存在,某些時候他允許自己置輸贏而不顧。
慕羽搭上了這只手。從搭上開始雙方都在握緊,直到十指相扣再無轉圜余地。
「瘋子,」她做出了退讓,或者竟是走出了相同的棋子,湊近輕嗅著沾染的血腥,使得這場局沒有輸贏,「你回來了。」
她的話語比湖面漾起的漣漪還輕薄。
他們在湖岸上漫步。納吉尼不知道為何沒有粘著人,倒是鑽進了亂石從中。
「我殺了那些酋長,沒有煩人的老東西,他們世世代代守護的土地終將易主,」他從不會掩飾傲慢與野心,在她面前更沒有必要,說這些也不知是為著無聊的威懾亦或單純的炫耀,「鄧布利多的計劃落空了。」
情勢必定不是那麼輕松寫意,卻被他輕飄飄淡化成了一面倒的壓制:「那老頭小看我了,以為這樣就能殺掉我,牽制我們的力量,卻沒想到布斯巴頓被滲透得全是法國魔法部的內奸,」他主動停了下來,驕傲地摸著她的臉,「阿維德斯都告訴我了,你果然不會令我失望。」
鄧布利多未必小看他的實力。有沒有一種可能,西歐的局勢根本不是為他而設的?鄧布利多算漏的,是另一種東西?
慕羽不願意糾結這個問題。
「你受傷了。」她拉下他的手,不因勝利而過分沉溺於喜悅,不因他的驕傲而滋生崇拜,僅僅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一句後,對湯姆裡德爾帶來的恐慌竟遠勝當日被十數人聯手圍困的窘境。有那麼一刻他可恥地萌生了逃離的想法,知道可恥、清楚如此代表著示弱,他自是不會那麼做,轉而用冷酷的言語掩蓋真實:「我不用你的幫助。」
慕羽忽然大笑了起來,她從不會在他面前帶上面具與偽裝。笑聲與以往不同,不摻雜任何權欲利益嘲諷,單純發自於惡作劇得逞後的竊喜。她本就處於最好的年華,偽裝與籌謀使得她過於老成,這一刻摘下面具,方顯出比晚霞夕陽璀璨的明媚。
她笑得差點直不起腰:「誰說我要幫助你了?」
他又被戲弄了。這個女孩總是這樣,奸詐狡猾。每每以為抓住了她的一縷思想,卻不想這只是刻意制造出的幻像。她以此為樂,瘋狂踩踏著他暴怒的邊緣。漸漸這片邊緣被磨平了,再也生不出任何怒火。裡德爾接納了她的惡趣味,將一瞬間迸發的明媚歡欣納入了自身理應擁有珍藏的範疇。
占有促使欲望又萌了芽,被瀲灩眸光引導著,催人采取最切實的行動。
慕羽趁此直接撕開了他的衣服,露出了幾乎貫穿胸膛的猙獰傷口。傷口都沒結完伽,不停滲出黑血,散發出不祥的氣息。如若不是新身體太特殊,傷口就不會這樣簡單了。
饒是這樣,她照樣騰起了怒火。他們竟然想要摧毀她親手締造的身體。她創造的,只有她自己有資格銷毀。
可惜那群人大概死了,興許連全屍都難留下。想到這她不由大為遺憾。
她如此想,基本也是如此說的:「咒語傷到了你的靈魂。我才不會接受和一個殘缺的靈魂進行最後決鬥。你的靈魂是我的,」她開始仔細研究那道傷口,語帶凶狠,「不許亂動,瘋子。」
湯姆裡德爾任由她擺弄,畢竟在渴望擁有這方面他們一模一樣,實在沒什麼可相互指摘的。她念誦咒語念誦得極其緩慢,悅耳的聲音同拂過的微風交響成了奇異空靈的樂章。東方果真最擅長靈魂,在聲聲咒語中靈魂中的罪孽與瘋狂都被撫平,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傷口龜速愈合著,黑血在逐漸減緩,疤痕覆上了表層。然而他注意力早就不在上面了。
他在看她,專注認真地看她。這種凝視在夜深人靜時進行過無數次。他貪婪無法滿足地掠過她每一寸容顏,確認她的存在,享受彼時的擁有,偶爾會如兩年前那般幻想這將是多麼完美順從的魂器。
這一次不同。療傷的同時咒語似乎暫時抽走了什麼,他開始留意膚淺的東西。
她的眉眼更加精致,一顰一笑間逐步有了風情。黑發一如既往柔順光滑,流過指尖時比絲綢還要柔軟纏綿,連嘴唇都更加飽滿紅潤。十五歲上頭少女長得飛快,抽高的個子生出了搖曳之姿,仿若輕輕一攬便能如一灘清水般軟在懷中。
毫無疑問,她長大了。
灌木掩映,夕陽昏黃,從遠處看不過是一對正在幽會的男女,赤紅斜陽最大限度挑起了曖昧,大膽抹於畫卷之上。血腥和詛咒淪為了配角。
應當是他先開始的-受不了誘惑並極度渴望擁有的煎熬,覆上了探索過無數次的溫軟:「你也是我的,羽,靈魂,身體,」他稍微停了下,「只能由我動手。」
慕羽愣了幾秒,隨即便開始了反擊,自是沒能令他如願:「鄧布利多在北歐布了更大的局,不止煽動家養小精靈。屬於麻瓜的軍隊中,得到力量的,沒得到力量的都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她狀若幽靈般在他耳邊低語,「猜猜我做了什麼?」
本來這時說這些話十分煞風景,然而由她將來卻別有韻味,巧妙與流動於空氣中的曖昧融合在一起。
「你讓他們再難生出反抗,借助鄧布利多的手擴充了疆土,」答案太簡單,他凝望著那雙眼睛,同樣開始布下陷阱,「他們從海峽登陸,通過內部殘存的反抗一路推進到梵蒂岡,魔法部隱藏的入口,也是...」
「麻瓜為虛構神靈創建的聖地。」
「再也不是了,」他於起伏中流連,「他們興許想讓我同卑賤的麻瓜葬在一起,甚至被麻瓜踩在腳下。我讓他們的血流了七天,給那群麻瓜制造了一場真正的福音。我才有權力定義什麼是惡魔什麼是神靈...」
陷阱果真有用。他終於得以窺見到一抹真正的情緒。
她的愧疚自責太濃厚了。
「我也有錯,」承認錯誤於他而言太難了,不管怎樣都顯得生硬,「我們的高傲,輕敵,都一樣。」
任何時候都適合說這番話,唯獨不是現在,慕羽立刻明白剛才他干了什麼,意識到踏入了怎樣的陷阱。
氣惱代替了所有有可能出現的復雜情緒。
她使上了力道:「瘋子,你不能在這種時候攝神取念,」她干脆將他帶到了地上痴纏低語,「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你怎麼能在這時攝神取念,窺探我的大腦?」
握的那地方顯得她根本不像之前以為的那樣對某些事一無所知。
「放開,」他威脅著,哪怕知道她根本不會懼怕,「松手,羽,我最後警告一次...」
「噓。」慕羽將食指豎在他的唇上,既不松手也不進行多余的動作,毫無畏懼地就這樣吊著他,連剛才展露的憤怒似乎都消退了。
湖水忽然被引上來,劈頭蓋臉澆在他身上,緊隨其後的便是她肆意輕快的笑聲。
一切仿佛都是她的一場玩樂。她似乎將為數不多的快樂,幼稚,放肆傾瀉在了這場游樂中。
當然換作另外任何人除了變成一具屍體外再沒有多余的下場。
「今天不是時候,瘋子。」她歪了歪頭,又一捧水潑了過去,像是沉溺於打水仗的小孩。
終於松開了,然而冰與火的交疊折磨尚還沒有結束。裡德爾幾次三番舉起魔杖,他太縱容她了,即使在孤兒院時也沒有這般待遇。很簡單,只需要一個咒語,一個咒語而已...
之前做不到,現在更別想做到。不提看到那張笑顏時駕輕就熟的咒語差點忘得一干二淨,便是滴落的清涼水珠也強行將他拉回了理智。
誰知道這又是她的什麼花招。她今天鮮活得過分。
慕羽仰躺在他身邊,天空中流雲聚攏,送別著最後的夕陽,也為這場荒唐畫上了休止符。
浮雲尚在流動,光線在褪去,唯獨停止的只有時間。
她忽然有些懷念挪威的永晝夜,至少勾勒出虛假的永恆。她輕輕地,重新握緊了那只手。
他們在這上面極為默契,仿佛緊扣間便能留住消逝的時光。
「會消停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需要鞏固領土,他們需要整頓人手,重謀棋局,」裡德爾將她拉得近了些,「這次是他們最後一次占據上風。」
最後一抹霞光也若隱若現,半死不活地即將消失。
慕羽將玉佩對准那縷光線,黑夜來臨前最後一束光線都能照出玉佩上清晰的裂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她立刻收起了玉佩,輕柔地在臉上烙下一吻:「我們一起下地獄吧,瘋子。」
她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思考言行中的深意,拍了拍灰塵站起來:「該回去了。將阿維德斯那群人累死對我們沒有好處。」
--------------------
悠于 2024-7-26 17:09
第156章 所為
倫敦郊區一座漂亮的獨棟住宅被淹沒在一片靜謐中。乍一看這棟宅子和普通家宅沒有任何區別。茵綠的爬山虎爬滿低矮的院牆,微弱陽光緩緩於藤蔓上移動。一條碎石小路直直通向遠處三層高的主宅,小路旁雜草叢生。很久沒人打掃過院子,各種野花野草放肆生長,蜜蜂聚集,還多了幾分野趣。
這裡的氛圍太寧靜祥和了,同如今倫敦,乃至世界潮流趨勢相悖。
碎石小路上驀然出現了兩個女孩。為首的高個女孩當先舉起魔杖布下一個個咒語,牽著另外一個瘦弱許多的女孩朝主樓走去。行至大門前她執起門環扣了扣。
門上先是浮現出一只藍色的眼睛,對著兩人滴溜溜轉了一圈,隨後門內才傳來一聲溫和的問話:「達芙妮格林格拉斯最在意什麼?」
「家。」達芙妮收起了魔杖,干脆簡潔地回答。
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在看見出現在門口的中年男人時達芙妮露出了笑容:「福利先生,真抱歉我們來晚了。」
「都是我不好,耽誤了姐姐。」一旁的阿斯托利亞立刻補了一句。
福利沒有責怪的意思,笑呵呵看著兩人:「不晚不晚,剛剛說到要事,」他引著兩人朝廳內走去,看向阿斯托利亞的目光中帶著自己都難察覺的慈愛,「我烤了曲奇軟糖,利亞最喜歡了,嘗嘗?」
她們不是第一次來,起先阿斯托利亞還會禮貌地推拒,然而在注意過福利先生轉瞬即逝的失落後她便學會了大大方方接受。
「太好了,」她露出歡喜,「我正餓著呢。」
還算寬敞的客廳裡塞滿了人,所有多余的家具都收了起來以便騰出更多座位。廳堂中聚集著壯大了至少一倍的鳳凰社和霍格沃茨學生--事實上現在這兩者沒什麼區別。達芙妮領著阿斯托利亞一路往後走去,坐在了赫敏和另外一個赫奇帕奇女生之間。
她們的位置很靠近角落,可以清楚看見角落中又一道模糊的人形。從第一次來這起她們便發現這道影子了,然而無論離角落多麼近都難以看清這道影子具體面目。
福利的確正講到最要緊的關頭。在他身前懸浮著魔法部的微縮模型,從一樓入口開始,直到底層的神秘事務司,皆將魔法部內部結構剖析得詳盡。每一層都標注上了密密麻麻的紅點。此刻福利舉起魔杖,杖尖冒出紅色,相同的紅點幽幽附著到神秘事務司大門前。
「斯多吉波德摩標出了神秘事務司所設魔法機關。至此,時隔一年,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繪出了魔法部地形圖,」他不見有多少喜悅,「再也沒有可用的人。斯多吉和其他眾多因此犧牲的人一樣,為了掩飾真實目的大鬧神秘事務司,也還算幸運,他沒被立即處死,而是被押往了監獄囚禁。」
從福利的語氣中可聽不出來有多幸運。他盯著那個多出來的紅點和整座模型,連自己都明白這樣說不過是安慰。這座模型中一個個紅點哪個不是由命填出來的。開始還會極度悲傷,現在基本已經陷入了麻木。
悼念犧牲,不如帶著逝者的遺願好好活下去。
「阿茲卡班?」哈利問了一句。接近一年的打磨讓這個當年參加爭霸賽時還偶有衝動的男孩徹底沉穩了下來。但沉穩並不代表他當對這種事波瀾不驚。福利乃至鳳凰社其余人可以對犧牲喪命逐漸淡然,唯獨他不行。
「他們擁有一座監獄,如今這是公開的秘密。沒人知道那座監獄在哪、如何運作,進去的人從沒傳出過越獄消息。依我看,去那還不如去阿茲卡班,」福利顯然很了解哈利性格,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麼,「不要去想著營救,波特先生。斯多吉拼盡一切不是為了讓我們浪費人力去救他。」
他眼睛紅了,全當是被客廳中揚起的灰塵迷了眼:「還有兩個月,便是我們同那群人商量好的時間,也是最好的時機,我們得最大程度熟悉所有地形,」他朝一直潛在角落的影子點了點頭,「東方沈小姐也傳來過消息,還有六個月當初簽訂的和約便到期,她不打算遵守,決定主動出擊。對方人數遠勝他們,首府必然守不住,卻能牽扯英國視線。你們都知道伊爾弗莫尼的籌謀,不需我多講...」
達芙妮握著的茶盞砰然掉落,摔成碎片。阿斯托利亞一把抓住姐姐,以最小聲音念咒將地上碎片清理干淨。
福利的視線在這裡停留了許久:「須知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我們一方在堅守戰鬥。沈小姐棄首府吸引注意正是為了讓我們這邊扳回一局。只有我們贏了這一局,東方的局勢才會活過來,擁有更多機會籌謀。不要讓我們的那群『盟友』如願以償。」
說著他語帶譏諷:「我和他們接觸最久。無利不起早的純血,不甘現狀不安於室的混血,還有美國魔法國會--沒錯,伊爾弗莫尼會幫我們拖住魔法國會,可事無絕對,他們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以自身利益為目的,掌控整個英國。如今合作被逼無奈,可我們不能引狼驅虎。」
「屆時會由我親自為你們打開魔法部大門,這將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他還在看著阿斯托利亞,「鳳凰社必須保證,參戰人員至少得滿十六歲。」
阿斯托利亞撇了撇嘴,臉色一下十分難看。達芙妮不會在這種事上慣著她,同樣低聲斬釘截鐵說道:「這個標准沒得商量,利亞。你才剛十五。」
不等阿斯托利亞回嘴,福利已經結束了他今天要交代的所有:「波特先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鄧布利多有什麼新的消息。」
哈利站了起來,一起來便面臨著無數或是期盼或是敬仰的目光。魔法部異變後,鄧布利多魄力依舊,魔力大不如前。他能感覺到鄧布利多在逐漸退居幕後,將他推了出去,一步步用自己的余威替他創造向心力。
他不能拒絕,也不會拒絕。
「鄧布利多找出了使麻瓜獲得力量的根本原因,」他一來便拋出了重磅消息,著實使得人群議論了好一陣,「那就是個咒語。麻瓜所做的一切,只不過在主動讓咒語嵌入靈魂,鑲嵌過程刺激了身體機能,強制提升使得他們能感受調動魔力。這是最邪惡的黑魔法,不可逆的過程。」
他這麼一說剛才還激動的人群一下子又陷入了死寂。還是最後阿拉斯托穆迪用越發粗啞的嗓音打破了沉寂:「解決的根源還是要讓他們別碰這個鬼玩意。」
這沒有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繞來繞去事情還是回到了原點。如果這麼輕易便能做到,他們也不會戰鬥如此久,犧牲那麼多人。
哈利眼中的光卻越盛:「過程不可逆,但當靈魂強大到足夠程度,便能自然掙脫咒語的束縛,排斥出與己身不想干的符咒。鄧布利多並諸位教授在聯合東方和其他擅長靈魂站在我們這邊的國家,研究增強靈魂的方法。」
誰都知道這項工程的巨大、所耗時間絕非一代,然而誰都不願去想這點。在這一刻每個人似乎都有辦法從無盡黑暗中挖出一丁點光明。
哪怕只是螢火蟲飛舞時散發的熒光。
「哈利,鄧布利多讓我們相信你,」小天狼星按了按他的肩,讓他重新坐了下來,「我們從頭到尾都是他、是你的人。」
「時候不早了,最近他們加大了巡查力度,赤膽忠心咒也不是萬能的,」福利看了看正中掛的鐘,不得不出言打斷。他在壁爐中丟了一把粉末,騰起的光亮不同於普通飛路粉的綠色,而是耀眼的金,「一個個回去,小心一點。」
全程他一直警惕地注視著每一個人,直到他們接二連三消失在壁爐中緊繃的肌肉才逐漸松緩下來。
站在角落的人是最後一個走的,他所去的目的地都不同。這次是福利主動叫住了他,揚了揚手中茶杯:「我們還有時間喝杯下午茶。巡查隊就算看見我們在一起也不會說什麼。」
那道人影在壁爐前頓了頓腳步,直到這時都沒能正視福利。停是停住了,他卻依舊一言不發。
福利一下子變得正色了起來:「逃吧。我有門路讓你逃到北非,那裡他們暫時還不能完全染指。現在走還來得及,否則到時候你極有可能性命不保。」
人影依舊沉默矗在那,望著快要熄滅的爐火。
「西奧多諾特!」福利陡然揚高了聲音,「鄧布利多都贊賞你的魔藥天賦,能煉出損毀靈魂的慢性魔藥...你有大好才華青春,不應該將命浪費在這,更不應該做一個躲在後面見不得光的人。」
「那離不開斯內普和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指點。你比我更容易死,」非要等到叫出全名西奧多諾特才抬起頭,「幾乎是必死。開啟魔法部大門注定了你會當即斃命,你不會天真以為她會和你講那點基本沒有的親情。你為的又是什麼?」
他避開了福利拋出的橄欖枝:「你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才會考慮你的提議。」
「為了什麼?」福利頹然往椅背深處靠了靠,「爸爸對姑姑愧疚了一輩子,至死都在牽掛堂妹留下的孩子。他從小就告訴我,堂妹是姑姑留下的最後血脈,如果有幸哪一天能回家,要將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疼愛,身為哥哥要為妹妹遮風擋雨。」
他晃了晃茶盞:「其實我陪爸爸悄悄看過奧利維亞。我這個妹妹,單純,天真,總是不願意將世界想得很壞。奧利維亞從前就想加入鳳凰社,她不希望世界變成這個樣子,更不能接受拼命生下的女兒變成如今的模樣,」他看著杯中泡沫浮現又消散,「爸爸只有我一個孩子,我一直想要一個妹妹,想做個好哥哥,捍衛她的一切。捍衛著捍衛著,倒覺得以前美好的世界還真不錯,值得每一個人前僕後繼守候。」
西奧多諾特靜靜聽著。也許是孤單了太久,承擔了太多,明明和他不怎麼熟,福利卻選擇在這時將埋藏在心中的話傾瀉而出。
世界上並非只有奧利維亞一個人無法接受她變成如今的樣子。
一年級那個看著厄裡斯魔鏡雙眼放光綻放出溫和笑容的小女孩消失了。人人都說她眼中只有權欲掌控,可他卻固執地相信,當年鏡中折射的場面絕非權力。
應當是極其美好的,否則他不會光是記那個笑便記了這麼些年。
「隱於人前,我的理由沒有那麼高尚,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我不走,不用再勸,這是我的選擇,」他拈起了壁爐上的一抹灰,「您也保重,福利先生。」
他走入了碧綠的火焰中,火焰熄滅得太快,以至於他都沒能聽見身後福利那聲沉重的嘆息。
燃燒的火爐撲閃一聲熄滅,將投入其中的信紙燒得干淨。慕羽凝視著一灘灘灰燼,准確地說是在盯著牆上鑲嵌的顆顆靈石。
石頭依舊溫潤光華,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
看上去而已。
她摸了摸納吉尼腦袋,大蛇正不情不願啄著盛在面前一汪五顏六色的液體。
「喝完,納吉尼,」她柔和勸慰著,也不管這條蛇能不能聽懂,「你不想我強行灌。」
緊隨其後的才是一聲又一聲真正的,嘶啞的蛇鳴。她當然不會以為這是納吉尼發出來的。相應地,不知是誰的話起了作用,剛才還磨磨蹭蹭的蛇立刻肉眼可見地加快了速度。
那雙纖長的手罕見地沒有在頸間的掛墜盒上流連,倒不停在腰間瀕臨龜裂的玉佩上摩挲。
慕羽由著他折騰,享受著爐火最後一絲余蘊,望著牆上重疊的影子,這樣寧靜安然的時刻越來越少,以至於她放任自己珍惜其中每一秒。
好像這麼一放任,便能留住不停流轉的時間。
「又是沈儀傳來的消息,」湯姆裡德爾認真研究著玉佩上裂出的一道道紋路,對信上內容沒有絲毫好奇,或者說他早已心中有數,「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也同樣交疊著撫摸道道裂紋:「他們將商討地點定在首府,城破那日,我卻建議沈續改個地方,」壁爐中火苗有了死灰復燃的跡像,正好映襯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瘋狂,「就在香海,我長大的地方。到時候你就能看見我家鄉真正的樣子。」
將夕陽染上血,那裡才稱得上她真正的故土。
轟隆轟隆的巨響協同著靚麗的火光,夾雜著滾滾硝煙摧殘著這座古老的城市。如果沒有炮火,縱是兩地仍然相互警戒,這個夜晚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夏夜。極盡娛樂之地醉生夢死,煙花璀璨,焦土之地掙扎求存,企圖在昔日廢墟上堆砌出一個家園。
陡然的炮火撕裂了夏日的安詳靜謐。
早在第一道光亮起時沈棲桐便醒了。長久以來的緊張狀態使得她幾乎夜夜和衣而眠,不敢有半分懈怠。在動靜響起的第一刻她便拉過長鞭翻身而起,恰巧與她的師妹撞上。
「師姐,敵襲!」說話間不遠處又傳來一聲炸響,哭聲喊聲皆掩埋於劇烈的轟炸聲中,「防御法陣快不行了,您得立刻轉移。」
「沈續撕毀了和約?那邊早就不給他們供應武器了,他們哪來的東西轟防御法陣....」沈棲桐也不傻,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節,臉色先是慘白了一陣,隨後抬腿便想朝外走去,「我不走,現在不能走!首府絕對不能現在丟,至少也得撐兩個月!」
她發了狠:「哪怕用我的命填也要將這兩個月填過去!」
誰料一直溫順聽話的師妹竟一下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她的腿,小姑娘力氣卻不小,說話時都帶上了哭腔:「是城內之人主動打開了防御陣法,開門迎敵,迎接新世界。前線鬥志全無,他們都快入城了。」
兩個月?兩天都難。
又是一聲轟鳴,這一次硝煙味道直嗆喉鼻。沈棲桐卻顧不上這些,初聽是城內之人主動打開法陣,一行淚不由自主流下,僅僅不過數秒她便將臉一抹,決絕地欲要往外再衝:「你們走,到極北去。那裡保留著昆侖最核心的力量,北方最後的天險,帶上我的玉佩,去那裡,我斷後。」
她不能這麼快就丟掉首府,一步錯後便是步步錯。可是她沒有這個機會了。腿上不過忽然間一陣快速地針扎般的疼痛,她便忽然全身一軟,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看見的只有小師妹的淚顏。
她怎麼也沒想到小師妹會動手。
「師姐,您不能死。您是寧院長的嫡傳,沈家最後的正統,若您的意志不加以傳遞,又何談後人堅守?」她擦了擦淚,此時門外也湧進幾個人來,個個悲戚,「帶師姐退守極北,其余人,隨我守城。」
外面的炮火聲小了很多,零星的聲音預示著如今的大局。
在四面而起的火光中,小姑娘的脊背挺得格外直:「城中剩余人等,都集中過來了?」
同門多年,他們早就鍛煉出了默契,這時自有人答:「都來了。」
外面悉數零落立於焦土上的黑影,便是最後因各種原因尚未投奔對面的人。
小女孩手往地上一指,地面驀然撐起一座簡陋的高台,她徑直跳了上去,直望著漆黑夜幕,不肯看底下魑魅魍魎,百鬼橫行,可憐夜幕昏沉,連顆星都沒有。稚嫩的聲音在夏日的夜空下直傳出很遠,炮火和濃煙都無法將其阻斷:「上等愚民者,非以風霜刀劍相逼,而以利益惑人心智,以歌舞歡娛摧人鬥志、斷人梁骨。用你們的腦子想,用作為人的腦子想,獻出信仰便能獲得力量,是否在步步馴民?財富,地位,權力,是否在用虛幻的藍圖打斷你們的脊梁?用自己的腦袋,做出真正的選擇!願意堅守家園的,便隨我們退守,繼續戰鬥!如若願意跪拜匍匐,將身家性命思想交於人手,我也別無二話!」
她跳下高台,再不管其余人如何,領著剩余同門往漆黑如吞人巨獸的街巷走去。一人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袖子,方才沈棲桐和她短暫的爭執大家都聽見了。這人小聲道:「守不了兩個月,我們千拖萬拖,也不過幾日功夫。」
說是這麼說,然而聚集在她身邊之人皆沒有退縮之意。
「有幾日便是幾日,有一天便算一天。」見四下裡不住有低泣傳來,她清楚明白他們為何而泣,一年前他們死守城池換來對方和談,如今憂患不是自外而來,反倒由內而起,怎麼能不心生悲涼?他們的所守所救,究竟為了什麼?
「同門一場,今能與諸位共亡,是我之榮幸,」她的聲音越發高亢,幾乎壓過七零八落的炮火,「我等非為人亡,衛道而死,雖死猶生。」
此言一出,眾人皆泣。然而望著黑暗,聽著聲聲轟鳴,卻沒一人往後退一步。
濃煙終究將人吞噬在了無盡的巷道中。
--------------------
第157章 鴻門
「他們守了十天,以最慘烈艱苦的方式,」伊爾弗莫尼學院大廳正中只點了幾盞蠟燭,借著昏暗的光線,菲爾加西亞獨立於長桌前端詳鋪展開來的碩大地圖,地圖上密集的紅標實在觸目驚心,「他們浴血奮戰的時候,我卻只能縮在這,什麼也做不了。」
地圖下還壓著一堆圖紙文件,他霍然從中抽出兩張,稍稍一折一壓便將停留在紙上的平面轉變成了懸浮在空中的立體模型。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模型最大,將周圍重疊的山林悉數涵蓋了進去。依著地勢起伏,城堡四周圍上了一圈又一圈形狀怪異的圍牆,與其說是一座城堡,倒不如說更像一座要塞,顯得一邊的魔法國會格外小。然而魔法國會模型小是小,卻格外精致。裡面照映出一個個行走活動於其中的小人,除了比例小了好幾圈,其余同真實的美國魔法國會沒有多少區別。
菲爾加西亞在兩座模型前來回踱步。昏沉的燭光照得身影不安地在牆上晃蕩,任何一個人看見了都不會將眼前焦躁不安的身影同長期以來引導眾人反抗的學生領袖聯系起來。
他每一步產生的所有焦慮、莽撞都被牆角另一道影子分毫不差地吸收了。那道影子安靜得過分,隨著時間推移他非但沒能冷靜,步伐還越來越凌亂,影子卻依舊巋然不動,視線都不因此而轉移,說出來的話語氣上也不是那麼好聽。
「所以加西亞先生的有所作為,便是想要在這個時候強攻魔法國會--在那麻瓜尚未啟程訪問州內、魔法國會中潛藏的威脅最大的敵人還未找出的情況下,貿然占領即使順利攻下也難守住的陣地?」
「斯內普先生,我不....」斯內普說話的語速一天天地越來越慢,如今發出每個音節都如同鈍刀割肉一般艱難。一直以來菲爾加西亞對他都是包容有加,這還是第一次察覺到這樣的語氣是多麼令人難熬。
「你的冒進能幫助沈小姐走出極北困境,重新奪回首府嗎?能勸誡沈小姐的爺爺不要一錯再錯嗎?」斯內普打斷了他,毫不客氣地將他的心事全都抖了出來,「貿然進攻,對攪亂麻瓜政壇、英國掌控魔法部可有一點好處?你今年十八歲了,加西亞先生,考慮問題卻還像八歲小孩。」
一連串的反問問得菲爾加西亞啞口無言,愧疚、秘密被人看穿的驚慌交織著:「我不會...我只是...」
他自己都難解釋下去。承認他花費時間在這裡踱步僅僅是想要宣泄情緒保持理智嗎?他還沒有將私事私情輕易朝人吐露的想法。
斯內普不給他一點躲避的機會,徑直站在了對面。從陰影中走出時才能發現西弗勒斯斯內普憔悴得有多麼迅速。如若不是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幾乎要以為走出來的是一副骷髏架子:「沈小姐的同門奮戰十天,為的難道是讓你拋棄理性打亂計劃?伊爾弗莫尼上上下下,連同十三個州蟄伏蓄力整整一年,難道是為了在不必要的關頭送命?」
在他的逼使下菲爾加西亞不得不正面回答:「不是。」
斯內普將雙手撐在桌子上,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那就壓抑你的情感!控制你的思想!現在是在打仗,不是在玩英雄救美的游戲。如果你真的...」他頓了一下,吞掉了到嘴邊的那個詞,含混了過去,「就要學會在棋盤上守好領土,看清自己的位置。」
隨著感情的遞進,那雙眼中哀慟之色愈濃,然而當說完這番話,那抹倏忽而逝的悲哀如同一顆投向湖面的棋子,咕咚一聲沉入了水底,同水光融合在了一起,再不見蹤跡。
「先生,您是位偉大的人,」一陣長久的沉默後,菲爾加西亞凝視了兩座模型半晌,長舒一口氣,折好圖紙,「沒有您的一路教導指點,我也許撐不下這樣的重任。」
「論教導指點你不必謝我,」菲爾加西亞每一次的探究極其認真,正是這樣的認真才易讓人心虛,「我只是轉達鄧布利多的意思,談不上偉大。」
菲爾加西亞伸手抹過最上方的地圖,指尖久久停留在東方:「壓抑情感,控制思想並不容易,」他將地圖卷了起來,之前的焦躁一掃而空,又變回了從不失控,溫和有禮的模範學生,「您又壓抑、控制了多久?」
「那幾個州太安靜了,」伊凡舉起了手中酒杯,晃著裡面都快看不清顏色的液體,對另一頭的小巴蒂克勞奇遙遙舉杯,「這的酒很不錯,雖然以我的背景不該酗酒,但偶爾悄悄嘗嘗也不是大問題。」
不知道他從哪個犄角旮旯挖出了這間比豬頭酒吧還要肮髒破敗的地方。桌椅杯碗沒有一件不落灰,漆黑的窗戶像是收納了幾十年油污,白天黑夜、開燈與否在這裡沒有任何差別。如今正是夕陽最燦爛的時候,酒吧裡也不過昏昏沉沉浮現著幾縷血紅光線。
只有一點好。伊凡所坐的位置正好面對著唯一一塊還算干淨的窗玻璃,透過玻璃遠處半山腰低矮灰白的療養院清晰可見。
每逢兩人私下要商討隱秘大事,但凡有空閑伊凡都會將他扯到這來。
「我勸過你取消馬賽諸塞的行程,」小巴蒂克勞奇仍舊沒有碰酒,視線隨伊凡一起落在了那座療養院上,又很快轉了回來,「他們不會輕易使用刺殺手段,除非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需要用一個人的死盤活僵死的局。我以為你看得清。」
他第一個響應東方,一年來又大刀闊斧不遺余力推崇新秩序,一步步挑戰著平衡的極限,不知不覺間局勢早就脫離了最開始時幾方拉扯割據,滋生出無窮變數,只需輕輕一推,整幅多米諾骨牌便會應聲而倒。
「長進了不少。實話實說,當時接到你時我非常擔心。這裡缺乏的從來不是聰明人,而是懂得適應的應變者,」他將酒杯對准了正好穿插而過的夕陽,好不容易給杯中酒增添了亮色,「死亡既可以是對手引發矛盾的手段,也可以成為我方的資源。這算我留給你的考卷,看看這麼久以來你是否學以致用。」
他輕描淡寫地便將死亡融入了這場名為政治的游戲,閑適地將其掂在手中玩弄。小巴蒂克勞奇推開杯子,如同入定了一般死死盯著他,既不露出任何表情也不發話。
原來世界上還有比阿茲卡班那群瘋子還瘋,比那個怪胎更怪的人。
伊凡像是沒察覺到兩人間無形僵持一般,抿了抿酒,繼續悠閑地說:「按照法律,你將暫代我的位置。他們想得太好,以為將我推下去便能逐一化解聚攏於我周邊的團體,卻想不到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充當著我的助手。你只需記住,大趨勢從不自然形成,而是由人手捏造。不要過分暴露自己立場,謹慎撥弄流水,保證潮流始終導向我們想要的方向。更不要想著能在這個位置上坐一輩子,這麼想的屍骨都不知道扔在了哪個亂葬崗。」
他往杯裡添了酒:「思考如何讓自己的遺產、意志長長久久保留下去遠比留戀一個虛無的位子有意義,」剛添的酒立刻被一飲而盡,他長舒了一口氣,始終望著遠處在晚霞中越來越暗淡的建築,「你的主子才是個中高手,思維的傳遞至少將影響幾代人,生生世世在歷史上落下烙印。可惜我是沒機會見到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不清不楚。伊凡語中難得流露出的敬仰讓他越來越不是滋味,砰一聲把酒杯往桌上一跺,四下看了看,確保施展的屏蔽咒萬無一失:「和麻瓜混久了,你莫非真忘記自己是一個會魔法的巫師了?」
此話一處,完完全全指出了他知曉伊凡真實身份,同樣也在無言暗示著什麼。
「如果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要麼轟轟烈烈犧牲,要麼苟活下來,卻一輩子不能再為理想信念奮鬥,只能永遠躲在暗處,除了一條命什麼都不剩,你選擇哪一條?」
這個問題一下讓小巴蒂克勞奇愣住了。不是糾結於答案,而是這樣簡單的問題,足以暴露伊凡的真實想法與選擇。他如同看什麼怪物一樣看伊凡:「你還真是為了,那個,那個....」
「麗茲。」伊凡沒有半點被看穿秘密的羞惱,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小巴蒂克勞奇下意識便想懷疑。與伊凡合作時他從來沒放下防備,也正是因為伊凡的精明老道加快了他學習的速度。一個老練浸於權力場多年的政客比薇歐拉難對付多了。麗茲的親姐姐薇歐拉尚且抵擋不了權力,為妹妹翻案成為了空洞的口號,他根本不相信伊凡心中沒有一絲對權力的渴求。
沒想到還真遇到了一個情種?
「麗茲的父親,是一個想干大事的,」提起老萊昂,他沒有絲毫尊敬,反而充滿了鄙視,「收養我既是為了有一個人能在他忙於大業時照顧麗茲,也是為宏圖霸業煉制一柄刀子。打入麻雞內部...」
他嗤笑了一聲:「我七歲被送入一個麻雞家庭,取代了他們真正的兒子。我必須學著怎麼做一個麻雞,盡其所能了解他們的規則,攀到麻雞權力最高峰,越是了解越是覺得巫師想法可笑又天真,還停留在幾百年前。」
小巴蒂克勞奇難得主動為他滿上了一杯酒,他卻沒急著喝。
「曾經我對自身身份的困擾,遠勝過任何人,做不了麻雞,又與巫師格格不入。唯有麗茲,只有麗茲,連她的親姐姐都覺得她天真傻氣,其實她什麼都懂。我們經常到這座山坡玩,在療養院門口采果子,她告訴我...」他又灌了一口酒,好像這樣一灌,便能將陳年舊事全部重新壓入肝腸。酒沒能帶來醉意,倒使得意志清明,他又變回了那個處變不驚的優秀政客,「她死了。自衛錯手殺了一個麻雞,處於特殊時期的魔法國會當機立斷判了她死刑。我發誓要送她一個新社會,用上我的這輩子,下輩子,再難再不可能也會做到。」
她說,伊凡就是伊凡,不應該為別人而活。
他還是沒聽她的話。
暮色四合,山丘的輪廓逐漸模糊起來,看不清建築的影子。
「我死後,一定要將我埋在那座療養院的墓地裡,麗茲在那呢,我有很多很多新鮮事要告訴她,她就喜歡聽這些,」也許是酒勁上來了,他忽然對小巴蒂克勞奇展顏一笑,「權力是一場精妙刺激的游戲,只需漏出一點光亮就能吸引一個個玩家。可不賭者才能不輸,不入局者方能贏,我們都一樣。」
太陽沉下去了。
慕羽正站在山腳仰望沉落的夕陽。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幾年前她一步步登上山腰,叩響大門,偽裝著去拉攏勢力,為大業籌謀,被委婉推拒,沈續還嘲諷她的激進。
如今麼...
被纏在手上的納吉尼想要下去,被她牢牢抓住。遠遠地便能看見沈儀帶著幾個人疾馳而下。
在她面前沈儀幾乎彎下了整個身子,他後面幾個人更是還要誇張。
至於他們崇敬的是什麼就只有見仁見智了。
「整座山被施了禁制,堂兄讓我接您上去,還請您....」
沈儀一下頓住了,他完全沒料到她會那麼不設防,全身上下除了一枚看著就快碎裂的玉佩外不著一件首飾,看上去一點准備也沒有。
慕羽忽視掉他的驚疑,在他視線落在納吉尼身上時淡然說道:「我的寵物而已。」
這條蛇似乎也沒有什麼異常。就是有,憑著他們的默契他也不打算說什麼。
「自然。」
他躬身一步請慕羽先行,錯身之際迎風幽幽飄來一句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話。
「既然選擇了背叛宗族,就別想彌補了。」
他猛地抬頭,見到的僅有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急趕了兩步就趕了上去,他卻不肯再抬頭,死死蓋住一瞬間閃過的復雜神色。
越往上行,便越顯得底下城市靜默。燈火通明掩蓋不了這座城正在死去的事實。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不知藏著多少雙眼睛注視著這座山丘,在腦海中將平平無奇的山塗抹上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
一會更有得他們看。
慕羽撫摸著身上的蛇,悠閑自得地眺望底下景色,不一會便站在了幾年前她站過的灰樓前。
境況都和幾年前略有相似。
雕花大門敞開,室內多點了幾盞燈,從玄關一眼就能望到廳內影影綽綽的人。
她毫不猶豫抬腿邁入,在她身後沈儀關上了大門,隔絕了殘留的夕陽。她掃了沈儀一眼,像是對待一個微不足道的物件般,隨之便順著玄關走入了正廳。
正廳內的燈光還要明亮刺眼。沈續坐於上首,底下零星圍了幾個她或是認識或是陌生的人。當她進來時沈續第一個站起來,只有他站起後其余人才有所表示。
沈續笑得比三年前還假:「幾年不見,小羽可還好?」
大多視線都落在了正於地面游走的蛇身上。
「好與不好,您不都看得一清二楚嗎?」慕羽不客氣地一下坐在了對面,「我趕了很久的路,不遠萬裡前來,全是出於對您的尊重。講這些虛禮,倒顯得您不重視我們之間的合作。」
她張狂的態度讓沈續眼神晦暗了一下,但很快便轉為了平靜。什麼尊重,不過是因為她害怕失去東方的掌控而已。
歐洲風向的改變還是讓這個女孩飄了起來,也養大了她的心。可惜她不看看東方是誰的地盤,又豈能與彈丸之國相提並論?
「小羽這幾年過得風光。東歐與極北邊境多有摩擦,」他笑呵呵地,「就是不知,挪威如何?」
看著毫無關聯,字字句句卻都切中要害。
「挪威如何,您心中有數。」慕羽鎮定地頂了回去。
「心中有數,好一個心中有數,」到現在沈續都不露聲色,看不出喜怒,「一年前正是你的心中有數,讓我們拖了一年才攻下首府,讓我和自己的親孫女整整對峙了一年,讓我們損耗了無數本不該犧牲的戰士。小羽,這樣的盟友,似乎有些不夠格啊。」
說得好像他和沈棲桐便能和好了一樣。慕羽心下諷刺,卻依舊耐心地等待沈續真正的意圖。
「今天也必須只有小羽前來,」沈續招了招手,便有人將一份文件呈到了她面前,「事涉兩國魔法界發展--當然如今魔法界和現實世界區別並不大,這樣的大事離不開小羽的參與。」
慕羽飛速瀏覽過每一項條款,饒是再有准備,沈續的胃口也足以讓她咂舌。他簡直摸透了東方對她的重要性。如若不從內部下功夫,就算手握諸多底牌,這樣的提議對她來說依舊是一根扎手的刺,拒絕也不是接受也難做。
「開放東方?促進英國魔法部與東方友好交流?」她重復了一句條款,怒極反笑,「您想開放的,究竟是哪裡?」
沈續當沒聽懂她的意思:「小羽覺得,這樣的條件怎麼樣?」
慕羽斜靠在椅子上,略顯不雅的動作偏偏被她做出了優美:「你想插手英國魔法部,染指歐洲,也得先看我同不同意。」
外面像是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直悶得人難受。
一陣破空聲打破了沉悶,噗一聲,不知哪鑽出的釘子直直釘在了蛇頭上,大蛇轉瞬化為一團黑色霧氣消散。
今日的重重安排本應天衣無縫,然而她此時笑得開心,好似根本不在意那條蛇的死活,又讓人無端懸起了心。
--------------------
第158章 奢望
「你們不會忘了,我同樣長於東方。」四周布景極其相似,甚至他們坐於長桌上的順序都沒變動過,然而陡然變暗的光線、四面八方無形流動的黑霧無一不預示著這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地盤。
剛才那條蛇分明好好地在桌上肆意游動。光線太暗,模糊中應當還有人站於她身側,情勢也容不得他們看清。
「一直忘了正式介紹,這是沈爺爺和眾位世伯,只是交情淺薄,」她輕言細語地,完全像是在哄人,「由我自己解決就足夠了。」
外面淅淅瀝瀝如雨點的聲音直敲進了每個人心裡。
周圍的環境這時才逐漸明朗清晰起來,即使大多數物件依舊如同籠罩著一層薄霧,上首所坐之人依舊面目模糊,但在場之人腦袋都不差,稍一細想便回過神來這怪胎把他們弄到了什麼地方。
明源山。從剛意識到這是哪裡時一群人便想跑,當年昆侖學院折了多少高手在這裡,他們還沒想著和明源山數不盡的陣法機關拼個長短。但當他們反應過來時卻發現四下霧氣茫茫,無門無路,徹底被困在了別人的地盤上。
最憋屈的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個怪胎是怎麼做到的。
「剛邀諸位前來做客,按理這還是幾十年來明源山第一次開放,話還沒說完,怎麼就急著走了,真不給我面子,」她不限制這群人,耐心看著他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最後全部只有老老實實坐回來,「我長於東方,出自慕家,求學在外已數年有余,從不敢忘爺爺以家國己任的教誨,如今世道混亂,昆侖分裂,承蒙諸位抬舉,我自當挑起重任。」
她將意圖表明得很明顯,分明是要奪權。雖是形勢強過人,不過陡然間由刀殂淪為魚肉,是個人都不是滋味。
時隔幾年,他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攻下了首府,好不容易看見了一點光復家族的曙光,卻不想白白給他人做了嫁衣。
沈續反應最快,被逼到這地步了依舊不見中了圈套的氣惱,甚至瞬息間便理清了大致頭緒:「東方幾百年來縱是偶有內鬥也是自家關上門解決,你竟引外人前來對付自己人。」
到這份上可以不用講虛情假意那套了,他將全副心神用在了思考上。慕家早就沒人了,一個孤女設下今天的圈套必然只能仗峙外來力量。聯合外人殘害自家人,單單憑借這一條,只需一點流言蜚語她便休想走上神壇。
「你有何面目面對你爺爺?又有何面目面對慕家列祖列宗?」沈續大聲質問,仿佛自己便是一個清白之士一樣。
「祖宗?」慕羽打了個響指,她沒想到直到現在沈續還一廂情願活在夢裡,「現在這個世道,祖宗又算什麼?」
正廳內依舊昏暗,然而四周原本霧蒙蒙的玻璃卻清晰倒映出了城市景像。明源山小樓位置極佳,從客廳落地窗眺望出去,足以將整座城市盡收眼底。
窗戶一閃一閃透著紅光,既暗示著不祥,又無言地形同著蠱惑。
終是有人沒忍住,朝外看了一眼,可剛一看清,便直接從椅子上跌落了下來,再難站起來。
長久以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哪裡是什麼雨聲。
每一盞路燈上,都懸掛著一具不知是屍體還是活人的人體。城市規劃得齊整,一根根路燈杆排列得也是整整齊齊,使得眼前場景蔚為壯觀。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奏響了下雨時才會有的音符。
他們很快便意識到這些人都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全在拼命掙扎扭動,卻被束縛得緊了,只得狼狽地蠕動扭曲著。
不知何時廳內站了一個人。
慕羽毫不理會其余人的反應,先是對著來人微笑了一下,再半是憐憫半是感嘆地對著沈續搖頭,這時嘲諷都是多余的:「不如問問你的堂弟,他是否還記得沈家列祖列宗?」
解決沈續她從未想過依靠外人。
沈續顧不上走進來的沈儀,慕羽的話外之音當即讓他有了最可怕的猜想,徑直撲到窗前望著底下煉獄景像,好像從中便能研究出點什麼,抓住一根稻草。
現實沒給他機會。
他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半晌沒動過,像是僵死在那了一樣:「沈家...滿門數百口...」他似乎吞下了空氣中形如實質的血腥氣,「都被你屠盡了?」
不知道他所言究竟在指誰。
他緩緩扭過脖子死盯著沈儀。
慕羽安撫著因見到血腥而格外興奮的納吉尼,現在也只有她才能不急不緩開口,依舊沒正面回答沈續:「你還在想著為什麼實現埋藏的武器,安排的人統統沒能派上用場,」她也不打算明白地說給他聽了,「從三年前你決定同我合作,幻想著能恢復氏族榮光開始,你就輸了。氏族,根本成不了那些人眼中的神。」
沈續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仍舊死死注視著沈儀。慕羽攬著納吉尼,沒有絲毫要干預的意思。
「是我干的,都是我,」沈儀反而成了第一個開口的,他不再對著這位堂兄恭恭敬敬,倒像是積壓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氣終於找到了一個傾瀉口一般,「三年前我便互通消息,淡化氏族影響,也是我打開沈家門戶,帶頭誅殺叛逆。」
幾十年人生他從未像今天這般暢快,昔日這位堂兄一直是矗立於身前的高山,如今他才陡然發現,原來堂兄同樣可以是螻蟻一只。
高山與螻蟻,草芥與人傑,皆是相對,從無絕對。
「氏族的榮光,又怎及加諸我一人身上的光榮,氏族的興衰榮辱,與我又有何相干?」他走近幾步,這次換他逼視沈續,沒有半分背叛的愧疚,「堂哥,像你這樣生來就金尊玉貴,天賦異稟的嫡支,又怎麼能體會我的感受?我,連同其他許許多多的普通人,都想獲得力量,都不甘心一輩子隱居幕後,甘心為他人的豐功偉績添磚加瓦。」
出人意料地沈續沒有發火,更沒有動手,指著慕羽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小羽,你果然最像你父親。不,你比他還狠,走一步便可斷人十步,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他更多的視線聚焦在了她腰間那塊幾近碎裂的玉佩上,「但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聲,你是個什麼東西,玉佩破碎,你會被天....」
他沒能再說出話,被一股無形力量直接釘在了牆上。慕羽拍了拍手,吩咐沈儀:「外面的人什麼樣,就把他變成什麼樣。」
沈儀手抖了抖。走上前的腳步頓了頓。
一閃而逝的遲疑被慕羽看在眼裡,她沒有催促,依然笑望著他:「不敢嗎?」
如果之前還有點心思,經過這一番折騰至少現在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徒手一劃,伴隨著細微得比拉鏈摩挲還要羸弱的聲響,溫熱的血液便濺了滿臉。
下意識舔了舔干澀的嘴角,一滴血珠落入了舌尖。
嘗到了血,便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了。
在場眾人連呼吸都不敢加重。
雖是口不能言,沈續卻始終不見求饒之色。他緊咬牙關,咬得嘴邊都見了血,照舊一言不發。就在所有人皆以為他不能再說出一句話時,他不知以什麼方式打破了禁制,對著沈儀大吼,說的卻並非指責之語:「告,告訴棲桐,棲桐,棲桐....」
一聲尖銳慘叫壓過了破碎的低語。沈儀面無表情地拂落了一滴落於衣服上,與血混合在一起的熱淚,淡然完成了最後一筆。
慕羽像是沒聽見最後那聲嘶吼一樣:「收拾干淨,掛出去,」她拂了拂裙子,像是那上面也沾染了血腥似的,「沈棲桐死守極北,冥頑不靈,沈氏今日謀逆不敬,當誅。由你暫代沈續位置,原應職務從心腹中選出。」
她不會過度插手。沈儀應當明白,今日他能背叛家族,明天便同樣有人可以背叛他。有莫測神秘的神靈壓制,人與人間便不可能有高度的忠誠與凝合。
「氏族的時代,曾經的輝煌都該過去了,」她瞥了一眼只能細碎嗚咽的沈續,面向其余人,既是和風細雨的安撫,又是不動聲色的警告,「諸位要學會向前看。」
過去還敢和沈續嗆聲的周家當家人反倒是第一個表態的,將要都快彎到地上去,不見氏族半分風骨:「自然自然。我們絕不會同沈氏一樣忤逆。」
慕羽不耐煩繼續聽他無意義的趨奉,揮了揮手,沈儀默默清理干淨血跡,拖著沈續徑直朝門外走去,看這架勢他們今天只成了殺雞儆猴裡面的那個猴,他們自然不願留在這,忙不迭跟隨沈儀走了出去。
獨剩她站在窗前遙望滿城血色。
天早就黑了下來,一盞盞路燈亮起,橘黃的光亮一碰上血腥便被同化,投下一片紅色光暈。俯瞰下去,整座城像是被籠罩在了飄忽血霧中。
血還在滴滴答答,一聲又一聲,在死寂街道上摧人心弦。
三年前在她眼底歌舞升平的都城,雖長有暗瘡卻依然繁華瑰麗的故土,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她找不到三年前流逝而過的惋惜了。夢境美好,像征的不過是軟弱,只有現實才是她真正立足之地。可現實空蕩,終究不及夢境多彩。
好在處於現實夢境之間的結點從未改變。
有人陪她。
湯姆裡德爾同她一起見證著血色逐漸侵染全程,看久了街道上流淌的血液不像是血,倒像是孩童作畫時不小心傾倒的顏料,一縷一縷無意間描摹出了城市形態。他從不過多注意東方之事,只是時時確保事情不會脫離控制。就算涉及權力,兩人也會小心翼翼為彼此留出間距。
她秉持著慣有的風格,處理得極好,好到他習以為常地幾乎快要忘記自今天開始東方將徹底落入手中。
三年前也是一樣,與她一起站立於山丘之上時,對秘密生起的探索之心遠超過了對永生權力的渴求。
「沈儀背叛宗族,當眾對堂兄施加酷刑,你逼得他沒有退路,再多心思也難成事,」他自己都難發現言語中充斥著驕傲,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卻向著腰間那塊玉佩探尋,不動聲色地准備探尋秘密,「東方不再有像樣的阻礙....」
他一直在好奇玉佩。慕羽對他的一舉一動再是熟悉不過,不需攝神取念,大多想法僅靠直覺便能無所遁形。若是往常她會迂回地牽引話題,她總熱衷於和他玩這樣的游戲。然而今天太反常了。
她需要什麼填補如潮水般一股股湧上來的空落,更不願意他將精力放在玉佩上。
至少現在不是時候。
「瘋子,瘋子,何必呢?」借著交握的手她輕輕一拉便吻了上去,「遲早我會告訴你。」
他們不是第一次親吻,只這一次是那麼急迫。每一次無盡的空虛便能填補上一分,然而如同迭起的海浪,一波剛歇,另一波又迎頭打來。
她那麼快就能猜中他的心思。
意識到這點時湯姆裡德爾來不及驚慌掩飾,涼意順著透了進來,只剛流連於表皮,便引得血液沸騰,一股熾熱直衝腦門,將驚慌,忌憚,探究衝成碎片。
他向來不迷戀渴望,否則他們也不會幾次都戛然而止,然而如今卻放任所有情緒肆意飄蕩。
他默默將她環緊了,本想反轉形勢,卻不料兩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包裹在了柔軟的地毯間。
他們在玩雪,你來我往扔著雪粒,雪粒落於身上時冰冷不過轉瞬即逝,緊接著一陣一陣熾熱取代了潮起潮生的海浪,登時慕羽便從中清醒過來,隨即才感到一縷縷滾燙在臉上暈開,幾欲要窒息。偏偏她被最為熟悉的氣息層層覆蓋,只得牢牢抓住同限於雪堆的人,妄圖從間隙中攫取一點呼吸之機。
她蜷了蜷身,卻只能在雪堆中埋得更深,癱成融於雪的水滴。
「瘋子,」 她一時也分不清指甲是否掐在了雪裡,早就不復往日鎮定,偏頭看見納吉尼還蜷在牆角,更加語無倫次起來,「你瘋了,納吉尼,納吉尼在....」
他用蛇老腔發出的命令應當是短促而惱怒的,總之她從沒見納吉尼爬得這麼快過。
「看著我,」他扳回她的下巴,一把將被扔在她身旁的玉佩拂開,「羽,和我一起待在地獄裡,不准離開。」
有一瞬她的意識似是脫離了,隨著這棟房子其他回憶一起死亡。回憶的死亡悄無聲息,更不會有痛苦。她意識的腐朽卻是漸變而又緩慢的,任由寒風一遍遍摧殘,隨著應當是從地獄竄起的火苗炙烤。
冰錐長而銳,落下來時帶來的不只不斷被轉為溫熱的冰涼,更有鋪天蓋地的疼痛。
疼痛在玩弄她。先是將快要離散的意識拉回來,更劇烈的痛楚非得同車輪一般在她周身滾過一輪後才罷休,隨後又狠狠將意識拋擲出去。
她嗅上了血腥,或許是沈續之前殘留未被清理的血跡,她被溺在了一片血紅中,路燈上一具具軀體隨風搖曳,似是在抹嘴衝她笑。
爺爺的半塊墓碑還立在山頂,看著她用鮮血把整座城市染紅了。
她還在顫抖,每一次顫抖意識便像是游蕩到了一根根電線杆中間,隨那些快要風干的軀體顫動。只是他們都是一群一群打著堆,只她一個,被包圍戲弄,飄零在狂風中還要被追逐。
一滴從眼角滑落,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紛至沓來的幻境,也都不再重要了,還沒落地便被他探身吸去。像是錯覺似的,鋪天蓋地的雪粒冰錐似乎也輕緩下來。
「瘋子,湯姆,瘋子。」她開始輪番混叫著,卻怎麼也說不出後一句。
我們埋在一起吧。
都是奢望。
--------------------
第159章 生日
兩人從地毯到浴室直廝混到床,徹底消歇時已然聽不見外面淅淅瀝瀝的滴答聲。
該流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自然不會有多少聲息。
她應當累極了,難得一沾床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久前結束的旖旎為懷中人染上了溫熱,不復以往那般,縱然相擁時觸及到的也僅有化不開的冷意。摟著她時,裡德爾不得不承認他還在懷念緊密相貼時的余蘊。
窗外依稀可見的血色燈光閃得整座城市忽明忽暗,勾得舌尖那點苦澀蔓延纏繞,同模模糊糊的猙獰血色暈成一片。他僅念著將折落的鮮花握於掌心蹂躪,直到她哭了。
他太了解她,那滴眼淚必然源自這座城市,包裹著新濺上的血,沾滿了他最為厭惡最不了解的東西,於是未等淚珠落地便迫不及待地吸去,用欲念澆滅輕觸時的滾燙,滾燙在迭起的欲望中消退,苦澀卻留了下來。
只消追尋到了片刻存在,其余的便在所不惜。
背部的刺痛久久攬住歡愉殘燼,將他也拘於欲望叢生的漩渦中。慕羽又往裡靠了靠,他勉力將自己拉出漩渦,本應是最容易的一步卻仿佛比在沼澤中跋涉還要艱難。
指腹反復於脖頸上流連,血液似也隨著指尖跳躍,同他的脈搏共鳴,在靈魂中劃開圈圈漣漪。
同樣的罪不可赦,連野心躍動的頻率都一模一樣。
裡德爾加重了力道,指甲陷得更深,只需再往前幾寸,亦或是一個無聲的咒語這條生命便會悄然消逝。就在今晚,極致歡愉後,他真正動了殺意,理智與感性無不在為千載難逢的機會歡呼慶祝,然而哪怕就是那麼幾寸,在彌漫的苦澀中依舊宛如天塹。
他還是被陷阱困住了,並且不怎麼願意出去。
懷中身軀顫了顫,當是冷了,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整個人幾乎搭在了他身上。
肌膚如玉,哪見半點枯萎。
殘破的鐘樓漸次敲響鐘聲,一具具懸掛的軀干還在微微擺動,無聲應和著似乎要響到地久天長的鐘聲。他撫了撫那張臉龐,指骨燎過清淺的呼吸,變出一條毯子將懷裡的人裹住,不留一絲間隙。
正廳裡點著一盞殘燈,光點晃晃悠悠地攀上牆,圈出了角落中站立已久的人影。湯姆裡德爾斜倚在正中椅子上,一直不知躲到哪裡去的納吉尼這時方聞風而動,纏繞了上來。撫摸著納吉尼,他才真正感受到魘足後的慵懶與食髓知味。
還可以多來幾次。
他看也沒看等候多時的人,摸著納吉尼的鱗片,想的卻是上手時盈盈一握的嬌嫩:「我會暫時留著她。」
在外人面前他絕不會將越來越異樣的情感泄露分毫。
人影動了動,又穩穩立住了,瞬息間的事,不過惹得燈光多晃了晃,再看時影子已然向前挪動了半步。
沈儀低著頭,一如既往地恭敬順從。恭敬順從是他用慣了的底色,久而久之地他差點以為這才是自己的本色:「您或許不了解,慕家人天生的反骨在東方赫赫有名。北歐之事後她的威望急劇上升,東歐更是由她親手打下,何況東方本就是她如魚得水的戰場,您...」他仿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失言了,「自然,都由您作主,主人。」
湯姆裡德爾將納吉尼放到地毯上,任由它在屋內探索,到這時才睨了沈儀一眼,似是頗有興味:「你們同出一國,又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就那麼想要殺她?」
「因為自聽見您的事跡後我便打算效忠於您,乞求從您這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沈儀將姿態放得極低,言語中添入了不多不少的奉迎,這本就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我願掃除任何可能阻礙您的人。」
撒謊。他的效忠一是貪婪著更強大的力量,再便是東方已接受不了他的大逆不道,慕羽長於東方,對他所有心思一覽無余,誘導著他走上了數典忘祖的道路,自是激起了他的殺心。
裡德爾欣賞品味著沈儀眼中層層上湧的貪欲與不甘,魘足感讓他罕見地有心思戲耍沈儀:「啊,我記起來了,」他嘶嘶低語著,「一年前你借著那個陣法送來東方的訊息時便冒著風險私下裡向我宣誓效忠,請求我賜予你更多的力量,你願為此付出一切。」
他最喜歡觀看對力量的渴望如何將人內在的脊骨一點點敲碎,馴服人成為力量溫順的奴僕:「我似乎滿足了你不少要求,否則沈家滿門也不會如待宰的羔羊一樣任你屠殺。永遠不要試圖欺瞞我,你還想要更多,」而他才是手握力量鎖鏈趨勢力量之人,「我是慷慨的,願意滿足你的懇求,甚至不需你付出一切。」
越到後面他的聲音越是宛如蛇鳴:「把整個東方獻給我們。」
沈儀抖了抖,又很快定住,然而激動,興奮,些許的畏懼早就泄了出來。
「她幫助了我復活,又天賦絕佳,」納吉尼重新游了過來,被他攬住了,「還要留著她激勵其他人,為我做出貢獻的必將得到無與倫比的地位與獎賞。」
他一生都在編織謊言,卻第一次差點將自己也編進去:「你不是第一個勸我殺她的人,」他失了戲弄沈儀的樂趣,轉動著魔杖,洶湧的暴戾幾欲噴薄而出,「但我從不需要你們來指導殺人。」
呼嘯的風聲也在這時消匿了,天邊泛起了熹微的亮光。
慕羽是被熱醒的。剛一動身上的毯子便隨之滑落,與床單零距離的接觸再次昭示著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她摩挲著脖子,許久都未體驗過一夜無夢的感覺了。
身旁之人似是睡著了,毫無防備,有意無意地想將她攬得更近。慕羽半撐起身,依然感到不適,不用看便也清楚定是傷到了。
手握的蛇怪毒牙在微弱的晨光中閃著溫潤幽深的光澤。
毒牙毫無規律地在脖頸上盤旋,好幾次她甚至大膽地將其貼在上面,無數次似是而非的試探不像是生了歹意,倒顯得像在擺弄玩偶。
她這時才恍然意識到從未看過湯姆睡著時的樣子。
縱使遺傳自他最厭惡的父親,慕羽也得客觀承認這副皮囊生得的確好看,尤其由她親手重新塑造,更如同藝術品那般完美。她撫著那張精致得過分的臉,留戀的則是昨夜的瘋狂,握住毒牙的力道都弱了幾分。
快樂太短暫,等她重拾對這具身體的渴望時,不過數秒便如晨間朝露轉瞬即逝。
她輕柔嘆息一聲,與其說是嘆息,倒不如是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氣,好似這樣便能散盡一切或是該有或是不該有的妄念。
越來越舍不得。
毒牙被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落於其上的一吻。然而這麼一吻卻遠遠不能滿足她,起先還毫無章法,漸漸摸到了門道,一點點吮吸點燃禁忌的火焰,仿若這樣便能將所有妄念燒灼殆盡。
如果可以,她想將自己也埋在蜷曲的火堆中。
一時不察形勢便翻轉了過來,她被壓在身下時正正好對上那雙看了無數次的紅眸,其中盡是清醒,哪有一絲剛醒時的迷蒙。
她吃吃笑著,不帶任何心虛遮掩。火燒起來了,她自然不會允許他全身而退。
「瘋子,」慕羽主動將自己軟成了粘膩的水珠,說得理直氣壯不見羞澀,「我要再來一次。」
黑眸中盈盈閃動的光澤於他而言是一波接一波的濤浪、一重又一重深不可測漫無邊際的泥沼,他自願陷入其中,妄想從中探求永恆與擁有。
哪怕都是假的。
他盡皆認下了唯一一次丟盔棄甲的狼狽。
「乖一點,羽,」起先便被她逼得他只能在綿密水網的間隙停留,輕柔地順著她的頭發,直到這時裡德爾依舊不忘本能地誘哄,「乖一點,我就答應你。」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溺欲望,在共享疆域邊緣圈起一堆升騰著,越燃越旺的火,試圖如此便能將越界的危險隔絕在外。
背上輕微如裂帛般嘩啦一聲,血腥驟然闖入了正欲升溫的空氣。
慕羽這一爪沒留情面,她舔了舔指甲間留下的丁點腥甜,拿略微染血的食指撫著他的嘴唇,笑容甜美:「換個位置。」
未及消退的痛楚被重新翻倒出來,瘋狂蔓延,隨即每一滴血液的沸騰蓋住了疼痛,她好像融在了火中灰飛煙滅。
一縷火紅的晨光透過窗棱射入,她初次意識到興許朝陽更為熾熱。輕輕伸手一抓,陽光自然在指尖逃逸,拖拽著她墜入更深的深淵。
他們都一樣,同一時刻追逐著同一縷光芒,相貼著密不可分地埋葬。
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快腐爛在罪惡間了,同她一起。
那縷晨光繼續跟隨飄忽的雲彩逃逸,直到以兩人的角度再看不到了。
只有滿城正被風化炙烤的軀干於眼中起伏。
至少在這一刻,也只有這一刻,他們從彼此處汲取的方是真正的溫暖。
慕羽貪戀著溫暖,奢求著更近的距離,縱然前面是粉身碎骨她亦不想去思考。
修長纖細的手遮住了眼睛,雨滴落在了耳垂上。
「瘋子。」她剛一開口便嘗到了糖果的甘甜,一咬脆弱的糖果便徹底在唇齒間崩碎,香甜順著骨髓透入了靈魂,星星點點的火苗被帶著在靈魂上繼續燒灼。
「羽,」裡德爾同樣圈緊了她,卻不肯放開她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在這時看她,「生日快樂。」
慕羽使勁咬住嘴唇,見了血才勉強壓住湧到喉間的哽咽:「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你這個瘋子,連味道都不換,」她將下唇湧出的血珠吞了下去,「我討厭芒果味的。」
--------------------
第160章 愛
「他不願吐出一個字,早該處死,你卻還留著他。」
雲雨來得快去得也更為迅速。欲望能暫時消磨過界的危險,然而沉溺於欲望照樣會萬劫不復,在這一點上他們總是極有共識。
慕羽只顧著在極北城池模型上排列光點,列出的光點隱隱間已呈金鐘之狀覆住整座城市。她咂了咂嘴,對裡德爾極具威脅的話充耳不聞,只剛開口時短暫的沙啞才泄露出那麼一點旖旎:「幾乎只靠一人之力便撐起了護城陣法,讓沈儀他們遲遲找不到城,」她迅速清了清嗓子,「可她大半時間承教於爺爺,而我對爺爺的布陣風格了如指掌。」
從昨晚開始似乎有什麼在她體內徹底碎裂,再由陰謀詭計一衝便消散無蹤。在他面前她基本不會遮掩自傲--不僅僅源於破解陣法。
裡德爾欣喜於她的改變,但她總是這樣,肆意玩弄情緒,不停反復在底線橫跳。他握住了她的手,將其中一個光點挪了挪,對回應的渴望再一次挑起沉寂下去的欲念。這不是好兆頭,幾欲逼得他快要在這個女孩面前丟掉本能的思考:「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念念不忘。」
剛一說出口便感到了不對勁,言語中的情感過了量,又一次越過了兩人不約而同圈定的安全範疇。他放開了她的手,仿佛這樣便能回到安全的領土。
欲望本質不過飲鴆止渴,自欺欺人的狂歡,將人拉出越界的危險,卻無形無聲地腐蝕著邊界,使得下一次逾越變得更加容易。
糖果的香氣再次縈繞而上。
慕羽點在了正中的位置,像是全心全意沉浸在了研究陣法中:「讓沈儀從這裡突破,」她不動聲色朝裡德爾的方向挪了挪,根本不會有多少避忌,更不擔心他陡然的怒火,「不需要再對我撒謊,瘋子。沈儀心裡怎麼想的,不用攝神取念我都能知道。」
她執著那只冰涼的手在臉上蹭,一邊遺憾著早上的溫度再難以保留,一邊欣賞他不得不咽下憤怒乃至暴戾的方式,這已經成為除開追求權力外最大的樂趣所在:「留著他,只因我對一個答案好奇,」她挪近了,使得他好不容易調動起來的清明煙消雲散,「得到之後,他就再沒價值了。」
嘗到了這副身體中透出的,真實的暖意,冰冷便再難令人滿足。
慕羽松開了,轉望著虛擬的城市搖頭嘆息:「固執死守,有什麼意義?」她撫過歷經多時琢磨破解出的陣法,「他們自己都知道很難有希望。」
沈棲桐跪在一片空地上,徒望著遍地墳塚,膝蓋都快要感覺不到刺痛。
盡皆是衣冠塚。
連綿的墓碑將晚霞都襯得灰暗。
她木然地注視碑群,這個家鮮少給她帶來過歡樂的記憶,想過千遍萬遍再次回家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最終偌大一個家族,只殘留下一塊塊連屍骨都沒有的墳墓。
才將下過雨,雲染上了粉色,和濃麗的晚霞混在一起灼燒,她抬頭望了望天空,忽略掉不絕的炮火,鑲了金邊的天依舊很有歲月靜好的味道。
極北再是嚴寒,也不可能在夏天下雪。
炮火將匆匆前來的腳步聲也掩蓋住了。
「不用再勸我,更別想著故技重施,」她的喜怒哀樂似乎也跟隨著埋葬進了土裡,「我要確保所有無辜的人,包括你們,都通過那條通道走了,霍格沃茨會接納你們。」
「都辦妥了,」來人都不敢看眼前成片的墳塚,以免將哽咽之聲露了出來,「首府...又傳來了話,言稱我們彈盡糧絕,再頑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同樣失去了仁德。」
頭頂又傳來轟鳴,兩人皆對此習以為常,眼都不眨一下。
另一邊說的其實極對,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仁德,」沈棲桐看著最前面的一塊墓碑,一滴淚滾落進泥土,面上卻扯出一個慘淡諷刺的笑容,「現在沈儀接替了那個位置了吧。」
那人只喏喏著含糊了過去。
「告訴沈儀,我們可以放棄頑抗,但我要單獨在城裡見他們,兩個人,一個也不能少,都不會動用自身武力法力,這是唯一的條件。否則誰也別想得到極北。」她膝行了幾步,撫摸著為首的墓碑。
「沈儀不會答應,他們也不會來。」
沈棲桐抱住了石碑,堅硬的大理石比冰還要寒涼:「玉碎有方,長生有道,讓沈儀向她原原本本轉述這八個字,她會來的,」眼淚漫上了大理石,她死死摟住這塊墓碑,杜絕了外人窺探淚痕的視線,「沈儀如若不願,就告訴他,雖然身處絕境,但向所有人宣揚他是怎麼將自己宗族屠盡,欺師滅祖,天理不容,我還做得到。」
那人顫抖著確保將所有內容一一記下,最終實在忍不住,哭倒在地,淚流不止:「您和我們一起走吧,師姐,求求您。」
「是我沒用,守不住城,害得你們背井離鄉,」沈棲桐對他的懇求置若罔聞,松開了墓碑,一遍遍描繪著碑上鐫刻的名字,「告訴小迪和利亞,在城堡度過的幾個月,是我一生中難得快樂的時候,最幸運在那時和她們相逢。還有伊爾弗莫尼...」
她閉了閉眼,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只截下一縷頭發,將發絲擰成一股:「有機會交給菲爾加西亞,」她幽幽嘆了一聲,「如果沒機會,就扔了。」
接過發絲時那人差點沒拿穩,短暫怔愣一下後照舊聲聲哭求:「師姐,允許我留下來和您一起吧,讓我留下來吧。」
「不。總有人得流血,死守守不住的城。可是這種人,只需一個就夠了,」她的聲音終於有了點感情,卻滿是決絕,「這是我作為昆侖院長嫡傳弟子下的命令。」
那人嗚咽著 ,將手中青絲握緊了,突然端正地跪好,叩了三次首,每一次都極重:「師姐保重。」
晚霞消散了,黑夜侵蝕而上,趕走了最後一抹金黃。
城中四處泛出盈盈幽光,像是一堆飄飛的螢火蟲聚到了一處。
沈棲桐對著滿地森寒墓碑磕了頭,久久沒能起來。
「當時匆匆一別,再次見面卻是這般光景,如若師父還在世,不知會怎麼想,」城市最高的露台上,沈棲桐悠然而坐,毫不畏懼,恍若還占據著東道主的優勢,「歡迎來到東方,裡德爾先生。」
專屬於極北的凜冽寒風呼嘯著刮過城市,不夾一絲夏夜應有的暖意。可能先前所有人都未設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權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瀕臨滅絕的大義會以這樣的方式纏在一起。
眼前這個尚未滿十九的東方人本應該成為手下毫無反抗之力,只能被肆意玩弄的獵物,然而湯姆裡德爾從未有如此討厭過獵物,就連那個男孩也沒能在那麼一瞬間引發他如此深沉的憎惡。不僅僅因為沈棲桐無所顧忌叫出了那個肮髒的姓氏,更因為沈棲桐太像鄧布利多了。
她沒有憤懣,沒有宛如困獸之鬥足以取悅人的掙扎。她是平和乃至溫柔的,對他總帶著幾分悲憫,就連這幾分悲憫也比當年鄧布利多站在高處的同情可憎百倍,不動聲色地就將內心潛藏的黑暗、在慕羽那總能平息的暴戾挖掘了出來。
他一刻也不想看見面前的人,幾欲動手,瀕死的獵物本就沒有多少存在的價值。
哪怕她宣稱有永生之道。
慕羽覆住了他的手,這一次很短暫,不過短短幾秒便挪開,然而就是那麼短短幾秒,卻足以將挖掘出來的黑暗暴戾重新潛藏。
「當時雖然匆忙,但棲桐給我留下的印像不淺,至今時時回味,不敢忘記,」慕羽撫了撫臉,似乎還能感受到當年三掌力道的殘留,「爺爺早死了,因此你的所有假設都是虛妄。」
她像是在陳述事實,可陳述的語調太殘酷冷靜,仿佛過世的不是她自己的親人。
「鳳凰松塑造的身體。不想有生之年我還能捕捉到一點神木的風采。可惜,靈魂玷污了軀體,軀體永恆不滅,靈魂卻風雨飄搖。」沈棲桐沒理會她,越加肆無忌憚,毫不掩飾眉眼間的風華,憐憫之情直在晶亮的黑眸中灼灼燃燒。
她真正而又平等地在憐憫,憐憫每一個人:「她沒告訴你三百年期限,放任著魂器的存在,」她的手指點在露台欄杆上,滿城熒光更盛,「執著永生會倒入永生魔障,活著,絕不是為了活而活,世上從無永生之道,她在騙你。」
一道綠光幾乎擦著沈棲桐頭發過去,如果不是慕羽反應極快及時偏改了咒語方向,她立時便會被擊中。
誰也沒想他會如此果決,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便急不可耐地想將她除之後快。
也許是因為沈棲桐對永生的質疑,又或許還能更簡單一些。
蓋因最後一句話。
「沒有必要,完全沒有必要,」舒緩下去的風聲帶來了慕羽輕緩的低語,她站了起來,既望著腳下死寂泛出熒光的城市,又完全迎上了沈棲桐的視線,後面的話竟是難得丟掉了溫柔的偽裝,「永生誘人,就連豁達如修道者,不也會因為無法合道超脫而發瘋,其中也包括前昆侖學院院長,你的前任師父。」
慕羽朝她被長袍蓋住的□□看了一眼,越顯悠閑:「寧岳怎麼交代你的?死守道統,扭轉人心。他則孤身前往明源山,欲要如鄧布利多前往那個岩洞一樣,盜取銷毀魂器。棲桐,你真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將他布置的任務完成得極好,」一抹哀傷飛速劃過心頭,又極快湮滅,「你敢說寧岳前往明源山只為魂器,不摻私心,不含一點僥幸?你敢保證你的師父,多年保持中立,演著演著不會從蒼生之道中滋生不可說的心魔?」
她笑望著沈棲桐,同樣不會掩蓋流露而出的悲憫。
二年級時她們繞黑湖而走,那個朝她發誓要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面對太陽的鮮活少女似還宛如朝陽初升,然而最終的下場只能是朝露一場。
她們經歷其實相似,都遭遇了霧氣蒙蒙的慘淡童年,都得到又失去過他人刻骨銘心的愛。若非道不同,她們或許真的能成為極好的朋友。
「師父縱有心魔,依舊在大道上一去不返,教會我何為蒼生之道,如何為蒼生請命,」沈棲桐不看她,反將目光落在腰間那塊即將四分五裂的玉佩上,「天行有常,以眾生苦痛度一人之道,以萬人囹圄證一人逍遙,天道不會允許,小羽,現在收手,為時不晚。」
慕羽感覺自己一下被攥緊了。
城中每一棟建築都開始飛出星星點點的熒光。
「不,」她決然地搖了搖頭,似有許多不解,「為什麼爺爺,鄧布利多,寧岳,你,都覺得我有機會走上正道?」
「我們都關心著你,尤其倘若師父在世,定不忍心你受著權力的蠱惑越走越遠,」熒光在空中飄飛,沈棲桐閉上了眼,徹底不願看她了,「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你想殺了我,殺了我們,魂飛魄散,」明明情況無比凶險,卻被慕羽說得頗有興味,「勾魂奪魄陣,獻出生機之力,困住一個完整的靈魂,牽帶上與靈魂同在一起的魄。不可逆的陣法,布陣之人再無輪回轉世之機,困於陣中的靈魂也唯有魂飛魄散一途。這是爺爺傳給你的,爺爺果然才是最了不起的陣法大師,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這個陣法。」
一陣風終於灌入露台,掀開了沈棲桐的長袍,下面不過一捧飛灰,哪還有什麼雙腿。
慕羽兀自在欄杆上劃下符號,臉上笑意就沒散開過:「可我的靈魂不完整了,棲桐,」她回握住了那只手,感受著直沁血液的寒意,「我們都是。陣法是無效的。」
滿城熒光停止了飄蕩。
沈棲桐雙眼放大了:「你瘋了,竟然....」似是發現再說下去沒有意義,她頹然垂下了手,認真地詢問,「他就是你做下選擇的因?」
「選擇就是選擇,從爺爺中毒,注定要迎來死亡後,就不會再有變更,」慕羽回應得也認真,「我為你保住了一半身體,但你的生機要走到盡頭了。」
「我的生機走到了盡頭,還有千千萬萬人的生機尚存,你不可能摧毀所有人的意志。」
「小羽,」沈棲桐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漸漸地細如蚊吶,一時也說不清此刻她究竟是不甘亦或只余心如死灰後的平靜,「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這個欲究竟指的什麼,也不會再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慕羽合上了她的雙眼。
「我要將她厚葬,」為沈棲桐合眼時慕羽手稍微抖了抖,只能往寒冷處靠了靠,用片刻汲取的溫暖平息顫抖,「她值得。」
湯姆裡德爾沒有多話,長久以來的相處讓他們有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契合。
這時候只需彼此的存在便夠了。
「他們都以為我受了你的蠱惑。」慕羽不再看軀殼,軀殼毫無意義,不過一個形式。
滿城熒光回落了下去,城市重歸死寂。
他對此再清楚不過。他一生罪孽深重,多到自己都數不清,同樣不會承認。
唯獨在對她的蠱惑上,清清白白。他卻極力攬著認下。
「她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他想說什麼,想叫囂著再一次認下對她莫須有的罪孽,可興許是風聲太過張揚,最終只彙成了這樣一句冰冷的疑問。
「沒有意義。」
慕羽將一吻落於眼婕,蓋棺定論。
--------------------
悠于 2024-7-26 17:09
第161章 生變
車平穩快速地駛在空曠的大道上,迎著攀升的朝陽。伊凡端坐正中,垂眸看著田野山嶺飛逝,似是覺得景色實在單調,不一會就闔上了眼。
「你來干什麼?」
不知不覺間旁邊多了一個人,而前方的駕駛對此毫無所覺,更無從聽見這一場談話。
伊凡懶洋洋地發問,不肯睜眼看來人一眼。
對於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小巴蒂克勞奇也不生氣,轉而探頭仔仔細細打量他,誓要找出破綻:「共事了那麼久,特意來送你一程。」
「你做的那個東西最多只能代替一天行程,不去魔法國會反而跑到這來,浪費時間。」伊凡閉目一下下敲打扶手,說話毫不客氣。
小巴蒂克勞奇同樣沒再看他,扭頭望著窗外景色變幻,緩慢地駛入了城,田野山丘倒不怎麼見了。兩人皆是一言不發,各自涇渭分明地坐於一邊,氣氛本就冷凝,現在更是沉悶得喘不過氣來。
眼見行駛得越來越慢,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終於是克勞奇打破了沉默:「今天送你,同樣也是送將來的自己。『不要想著在這個位置上坐一輩子,將遺產長久保留下去才是正事,』」他誇張地模仿伊凡當時的語調,來這太久,偽裝的時間過長,以至於他都要忘卻本身的樣子了,「你早就想到了。」
伊凡睜開眼,反常地凝視了他許久。修飾、掩蓋、謊言、美化等等皆早已刻入伊凡骨髓,成為靈魂的一部分。克勞奇必須得承認,縱使用攝神取念也難以探聽到他每一步心思。
「不過是一句真理,你想到哪裡去了。還沒到那一步,也但願永遠不會走到。」
即使難看穿他的城府,克勞奇也無比篤定他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不夾修飾。
車緩緩停了下來。
伊凡慢條斯理地最後一遍確認儀態是否合適,調整著表情,像是尚未意識到極有可能發生什麼:「就送到這吧,」他說得輕松,仿佛僅僅只是將要出趟遠門似的,將要跨出車門時他將一個精致小巧的東西朝克勞奇滾了過去,「我用不上它了,送你。」
在麻瓜世界浸淫太久,一拿到那物件小巴蒂克勞奇便看出了那是什麼。
麻瓜發明的武器,然而其中流動的魔力又顯出此物的不同尋常。
「很久以前,我聯系過挪威,請求一件危險卻能讓持有者全身而退的武器,」他步履輕緩地邁了出去,迎著越來越熾烈的太陽。明明一直在和煦地笑著,光線卻照得側臉無比冷硬,「你會用上。」
撒謊。他是為自己求的。
到了現在揭穿與否都失去了意義。
「伊凡,伊凡,」眼見著他踏上了早已清好的道路,四周人群沸騰,更顯得他一人孤單無援,克勞奇不由大喊,像是丟掉了所有理智,總之也不會有人發現他的痕跡,「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
「伊凡就是伊凡。」他看似在對人群揮手,又恍惚在告別。漸漸地,連那道身影都在簇擁下再難看全了。
小巴蒂克勞奇還站在那,像是在等待盼望什麼般久久不曾離去。親生父親早就教會他如何抽離無用的情感。他只自顧仰頭看天。
今日確實天光明媚,空氣清爽。如果輪到他時也能攤上這樣的好天氣...
一聲與天氣極不和諧的巨響將排排鴿子驚上了天空,下方的人群也同空中嘰喳亂叫驚慌失措的鴿子別無二致。
原來死亡也僅僅是一群鴿子亂舞紛飛。
就算想擠出點憂傷也極其困難,他和伊凡本就應利益相識,同樣因利益分散。偽裝出的憂傷還不如腦海中停留的記憶深刻。
那個他們難得對飲的詭秘黃昏,伊凡最後那句話如詛咒一般揮之不去。
我們都一樣。
「我成全你,將你和麗茲合葬,」他小心翼翼將伊凡所贈貼身收好,「你送給她的世界,也正是我想呈給他們的。」
細微的聲響在熙熙攘攘混雜的人群中幾不可聞,借著混亂的遮掩他悄無聲息地幻影移行離開。就連幕後之人都未能察覺到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
「他死了?」再是公開後逐步被世俗分走權力在這方面上魔法國會依然能最先獲得一手消息。薇歐拉點燃了一根煙,哆哆嗦嗦地煙蒂差點掉到了地上。她不管不顧地吸了一口,霍然站起來在桌後踱步,「真的死了?」
麻雞首領意外死亡是大事,魔法國會幾乎所有高層皆到場,見著她這副樣子其中幾人不禁相互對視了一下。以前也就算了,他們從不參與麻雞事務,對麻雞高層博弈不感興趣。可今時不同往日,保密法廢除,巫師享受慣了特權福利的滋味,再不願意輕易放棄。
這個時候麻雞首領竟然死了,在國內頑固守舊派越來越激進的節骨眼上,那個主張推行新政的麻雞竟然死了,他們對繼任者更是知之甚少,無論怎樣看現在也輪不到他們輕松。
薇歐拉竟然還感到開心?
就連她的嫡系也忍不住懷疑當初推舉她上台的正確性。
「千真萬確。麻雞先會試著隱瞞穩住大局,但的確當場便沒救了,」一人朝前一步,接了話,硬著頭皮糾正她,「按照他們的法律,由他的副手暫代,我們對那位副手的風格沒有丁點了解,您看,為了巫師的利益,是否要派人提前接觸...」
似是意識到失態,薇歐拉將煙蒂按到了煙灰缸,喜悅自信之情卻分毫不減:「東方極北才被攻下,如今大勢所趨,不管他屬於哪一派都玩不出多少花樣,」提到東方時她眼中異彩連連,「魔法國會現今依然能保持獨立,正因著我們順應潮流,極少輕舉妄動。怎麼插手伊爾弗莫尼才是....」
劇烈的轟鳴打斷了她,緊跟著整棟建築同樣晃了晃,巨響聲並未隨著建築動搖而停止,反而一聲聲地讓人心弦都緊了。
還不等反應,數根魔杖便整整齊齊指向了她。
「獨立?」剛才提議的人一個閃身,借著位置優勢挾持了她將魔杖抵上了腦袋,「魔法國會早被你賣了。」
一看這群人整齊劃一的動作便知道為著今天他們籌謀了不知多久。
外面的喧鬧、咒語交接時的響動越來越近,聽起來近在咫尺。
驟然處於這樣的逆境薇歐拉也不見有多少慌亂,更無半點被挾持的覺悟。她視明晃晃指著人的魔杖為無物,兀自吸著手中的煙,悠然吐出一口濁氣,露出了一個自上任後就再沒出現過的燦爛笑容:「賣?這麼說,你們是伊爾弗莫尼那群傻子。難為菲爾加西亞這個小鬼能把你們組織拉攏起來干出這種事,」她夾著煙蒂,話語間滿滿都是玩味,「你們倒是說說,我將魔法國會賣給了誰?是英國?還是肮髒的麻雞?」
見其余人只是紋絲不動地繼續拿魔杖指著她,她笑得更是猖狂,夾雜著幸災樂禍般的悲憫:「抓住了我,奪走了魔法國會,你們又能干什麼?指望霍格沃茨那個烏龜殼和你們守望相助?盼著那片大陸那群原始人同你們互幫互助?或者用你們滿口的大義同只認利益的麻雞談判?讓菲爾加西亞過來,我要親自告訴他...」
緊閉的大門轟隆一聲倒塌,濺起陣陣飛灰,不等煙灰散去,一道耀眼的綠光便破空而出直逼她面門,綠光來勢太過凶猛,眼看就要躲不過,她忽地被一股大力一推,直接壓制在了地上,也險險避過了致命的綠光。
「我就知道會是你。」
煙塵緩緩散去,剛才還舉著魔杖的人無聲無息分出一條道,露出一直站在最後不起眼的影子。
人影一邊走上前,示意周圍人將地上的薇歐拉團團圍住,一邊大幅度流暢地揮舞魔杖,隨著哐當一聲,四周隱現的金光徹底將來人退路斷絕了。
影子身上層層偽裝脫落,真正的形像像極了快要腐敗殆盡,搖搖欲墜的骨架:「果然是一條大魚,小巴蒂克勞奇。」
「西弗勒斯斯內普。」事已至此躲躲閃閃只會叫人笑話,小巴蒂克勞奇環視著其余人,明顯都是聽從於斯內普的。
好,真是好。他費盡心思一邊著眼於麻瓜,一邊挑唆魔法國會,最後竟然在一直以為翻不起風浪的斯內普這翻了船。他將魔杖握緊了,這時竟連最簡單的魔咒都使不出來。嘴上卻依舊極盡嘲諷:「一年前我沒看錯,你就是鄧布利多的一條好狗,」他謹慎、不著痕跡地在屋內繞著圈,望著眼前瘦得幾乎只剩骨頭架子的斯內普只覺一陣暢快,「承受詛咒的滋味不好受,西弗勒斯,現在放下魔杖,說不定你還能多活幾天。」
回應他的只有忽然炸響的綠光。揮出死咒於斯內普而言像是莫大的負擔一般,體驗過千百次、剜骨般的疼痛比任何時候都要厲害,像是直直在天靈蓋上開了個口子,灌入了岩漿。西弗勒斯斯內普卻使勁一咬嘴唇,生生忍住了。
小巴蒂克勞奇反應也不慢,直接趁著不備抓住了一人擋住了綠光,手中之人尖叫一聲便再沒了生息。各色咒語炸開,他托舉著手中屍體以此為盾靈活地在其中閃躲,縱使能力被最大程度壓制他仍舊硬生生憑著一具屍體擋下了多道咒語。
砰地一聲,屍體再也承受不住諸多咒語侵襲,砰然炸成了血沫,他也輾轉到了角落,退無可退。
生死關頭,他還操心著既然魔法國會內部已經被斯內普滲透成了篩子,那如今伊爾弗莫尼又處於什麼位置?
不能死在這,否則什麼都完了。
一伸手他便感受到了伊凡最後所贈之物的冰涼。
--------------------
第162章 僵持
「魔法國會被我們攻下來了,加西亞先生。」
菲爾加西亞被洶湧的人潮裹挾。那聲像征生命終結的巨響仿若摁住了馬賽諸塞的秘密機關,向來狀若鬼城的大城小鎮在短短半日內就被填滿。人潮逐漸化為不停歇的海浪,朵朵浪花簇擁嘶吼,敲擊出相似的旋律。百年來這道旋律在這片土地上幾乎快成為老生常談的話題了。
自由。
該來不該來的都到了。天空中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地上聲聲鳴笛更是沒消停過。也難為在如此紛雜的環境中傳信之人還能將消息清晰准確地遞入他耳中。
聽著是一個好消息,可送信的人也沒有多少愉悅:「死傷慘重。」
人海波濤還在湧動,晃得一張充斥著憤概又滿是無畏的臉在他眼中搖曳。他用無名指上戒指貼了貼臉。這枚戒指通體烏黑,不鑲裝飾,材質非金非玉,細看下去那分明由一縷頭發編織而成。
「他們的意志不會被遺忘,」擠在人群中就連拍肩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極難,他只得盡可能專注地望著面前這張同他一樣年輕稚嫩的臉龐,還在轉著戒指,「怕死嗎?」
那張臉上起先還閃過猶豫與本能的畏懼,快得令人以為僅是晃眼一瞥的錯覺:「怕,生命珍貴,普通人都會怕死,」他坦坦蕩蕩承認了,「但想想我們共同的守護,死也不是那麼可怕。」
菲爾加西亞吻了吻戒指,沒再做出多余的應答。不等人反應他便幾個縱身跳上了一輛車的車頂。底下的人群霎時變得渺小。從奔湧不息的海浪間跳脫而出方能更直觀感受到海的壯闊與潛藏的力量。然而天地浩渺,一人獨行也最是顯眼。
「我們的城市總是具有雙重性。雙重性滋生割裂,致使每一座城市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兩面。城市如此,國也如此。其中一個國度充滿了理想,是早先棲息於這片土地上的民族乃至我們遠渡重洋的先祖畢生追求的理想之國。這樣的國度流淌著繁榮的汁水和平等的蜂蜜。國中子民安居樂業,作為人堂堂正正富有尊嚴地行走,自由地選擇自己的理想。」
最先還不是那麼起眼,或許是聲音太過洪亮難以忽視,又或許是擲地有聲的語調於喧鬧的人群太具有吸引力,總之沸騰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以至於都很少有人疑惑為什麼預想中的打壓遲遲不至。
今天此舉,凝聚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心血謀劃乃至犧牲。
他同樣還要帶著一個人不滅的意志活下去,盡其所能地活,最好看見大廈將傾。
「先賢披荊斬棘,篳路藍縷地擺脫君主的壓迫,致力掙開種族的桎梏,中世紀的回潮卻腐蝕掉了果實,妄圖將我們囚禁在另一個國度。另一個國度黯淡無天日,權力,財富,力量成為了強加於我們頭頂的理想。我看見虛幻的權力力量打斷了一些人的脊梁,將他們馴服成匍匐在地尊嚴盡失的羔羊。我看見更多的人迷茫亂竄,侍奉著虛無的偽神,找尋著根本不存在的上升階梯。我看見他們還想利用分化、鞭笞、壓迫、挑唆人心之惡使我們忘掉最初的夢想,被權力力量吊著圈在牧場。」
「想想初衷,用自己的腦袋思考得到力量將要付出的代價,想想百年間祖先艱難開辟的道路。找回遺失的平等國度,捍衛我們的尊嚴。」
已經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麼了,人群重新爆發的吶喊只會重復著他的話語,不斷賦予平凡單調的言語更多含義。
有了第一個站出來的,那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他重新被淹沒在人海中漂浮,自是不會有人注意到無論怎樣隨波逐流,他始終牢牢護著手中發戒。
那場聖誕舞會到了尾聲時也是這般沸沸揚揚。她遠眺著舞池,使得舞池中流動的光彩都彙集到那雙眼中了:「我們明明都一樣好。」
指上纏繞的發絲再是柔順,也繞不出當初十指相扣的溫度。
看見眼前之景她必定欣慰,可惜沉眠在萬裡外冰冷的地底,再看不見了,連同著無數與她一道安葬在黑夜的人鍥而不舍地幻想黎明的光彩。
發絲裡滾下一滴水珠,頃刻被人群踐踏不復存在。
「尊嚴,自由,平等國度,」如此重大的消息自然瞞不過首腦,燈光明亮的會議室此刻在任何人眼中無異於吃人的魔窟,呼吸都要放緩再放緩,「他們想效仿東方極北,將我們國家再一次拖入戰爭內耗?」
這話不太好接。其余人繼續沉默著,不是因著懼怕威信,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畏懼基本淪為了表演的工具。他們在仔仔細細的揣摩,將每一個字快速拆解。即使眼前坐著這位作為副手長久以來配合得天衣無縫,也沒人敢輕易斷定他會循著前任的路走下去。
「自由,又是自由。幾十年前拿這個詞生事幾十年後還沒有長進。只知道重復這個詞,看不見東邊看不見外面,連自己的家都看不清,」上首傳來的聲音似是在強行壓抑著惱怒,「他們捍衛的哪裡是自由,簡直只想將我們架在火上烤。」
姿態擺出來了,並且大半人都迅速品鑒了出來,略微遲緩的總歸也會通過各種渠道領悟。
這位情願不清不楚地和稀泥也不想強行邁開步子。這種時候同這類人共事完全可以稱得上上天垂憐。
「只有馬賽諸塞最古怪,其他地方暗地裡的內部矛盾都沒解決,成不了大事,」弄清了態度立場,自然有人會試探著朝一個方向行進,「凶手還是堅持一人全權承擔責任,再問就只會說為了自由,最詳細的報告一小時內便會出來,還有發布會…」
明明是再常規不過的消息,不算特別顯眼的手段,那人的沉默卻比他們想像的都要長。
「我計劃出席發布會,公開追悼會日程,讓屬於我們這邊的媒體准備好,」聲音主人仿佛還沒完全適應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然到了心力交瘁的邊緣,「下午針對將起草的新法案召開緊急會議。」
私人情緒不在眾多人考慮範疇之內,做事還沒糊塗就行。正是這一段話確認了他們不約而同的隱約推測。
既然目的達到了,便該告辭了,畢竟意外太突然,他們各自手中都積壓了一大堆亟待處理的事。
上首之人沒急著出去,閉著眼一下下敲打著桌面,帶著完全不符合情境的悠閑,全然不顧耳畔炸響的怒吼。
「小巴蒂克勞奇,你竟敢,你竟敢,」薇歐拉被困在一方虛構而出的空間中,對著眼前之人大吼大叫,又像是不知該怎麼說一般憋了許久,「冒充麻雞…」
小巴蒂克勞奇繼續敲打桌子,似乎桌子都比眼前的階下囚有研究意義,他還沒睜開眼:「伊凡能冒充麻雞摸爬滾打幾十年,你膽敢悖逆舊主,復方湯劑就能解決的事,我又有什麼不敢的?」
薇歐拉不甘心般再次狠狠撞在無形壁壘上,被奪去了魔杖削去了大半魔力哪怕是幾個障礙重重堆疊而出的咒語都猶如不可逾越的天塹。知道再難逃脫,她索性貼在上面,最大限度靠近他:「難怪你和伊凡處得不錯,你們一樣喜歡當狗。」
她也不管克勞奇是否理會,都落到這地步了,只管盡情發泄:「你也只會落得和他一個下場。丟了魔法國會、馬賽諸塞,折掉了伊凡,你的好主人會怎麼懲罰你?克勞奇,我記得你還沒挨過鑽心剜骨,」她雙眼通紅布滿血絲,誇張地大笑著,再不用遮掩,「奪回那兩處地方只能靠命填,克勞奇。他們會在乎一條狗的命嗎?」
小巴蒂克勞奇終於睜開眼覷了她一眼,就這麼一眼她便如同抓到了勝利稻草般得意:「鄧布利多那個老不死帶領的鳳凰社同樣狡詐陰險,你以為他們只滿足於魔法國會和馬賽諸塞?」望著暗自捏緊桌角的手她笑得越來越大聲,「現在報信都晚了,克勞奇。你的好主子大概還沉浸在獲得東方的喜悅裡。兩個愚不可及的瘋子…」
她仰面躺倒在柔軟的地毯上,充血的雙眼還睜得老大,再也說不出話。
小巴蒂克勞奇緩緩撐起身,先理了理略有褶皺的正裝,松了松領帶,面無表情地抄起椅子便朝腳下的身軀砸去。他的動作極快,最初人還扭動了幾下,隨著幾聲微弱的碎骨聲便再沒響動。之前還算完整的軀體在連番擊打下頭與身子幾乎快陷在一塊了。
「本來想將她拖到你墳前解決,可惜嘴欠,」克勞奇抬了抬退,原想踹一腳,似是害怕會浪費力氣平白髒了鞋又收住了,「蠢貨,連狗都不如。」
他多余的目光都懶得施給地上的人,重新撐在桌面上,仿佛從光滑的桌面就能看出什麼倒影。
「謝謝。」
這聲混雜不明的感謝很快混在了血裡,隨鮮血污跡消融。
「謝謝你,馬爾福。但我不想再重復,不需要。」
城堡中同樣進行著一場僵持。阿斯托利亞抱膝坐在壁爐邊,凝望著在爐火中都遮掩不住的扭曲面容:「我不走,不會當一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德拉科馬爾福那張臉在火光中閃爍了幾下,似是極度難以置信,隨即便將畢生的尖酸刻薄都印在了臉上:「你情願和霍格沃茨的人爛死也不願逃走?!」他揚高了聲調,語氣中卻又不全是嘲諷,「阿斯托利亞,如果知道了我在幫你逃出來爸爸能將我打死。」
「我知道,」阿斯托利亞吸了吸鼻子,竭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些,「所以馬爾福,待在你夢寐以求的德姆斯特朗,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願意管你?」不知是火燃旺了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他蒼白的臉紅上了一分,「如果不是因為四年級那次…」
當眾被變成白釉上躥下跳對他來說依舊是莫大的恥辱,連聲音都僵硬了:「分院帽是中了奪魂咒才把你分到斯萊特林的嗎,阿斯托利亞。我最後說一次,再不趁著這次機會走你沒有活路,他們…」
他對此極其顧忌,含混了一句:「不會放過…」
一汪從魔杖中噴湧而出的清泉澆滅了燃得正旺的火焰,燒焦的木材發出了最後劈啪一聲。
公共休息室從未如此安靜過,連湖水拍打窗棱的聲音都是如此溫柔。
黑湖仿佛比任何時候都黑暗,且看上去像是再透不進陽光。
煙火撩到了阿斯托利亞的眼,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什麼刺激了流淌不停的淚水,只管拼命撥動著根本不會復燃的柴堆:「路不一樣。我放不下姐姐,更不能任由爸爸白死,」她死死咬住唇,仿佛這樣便足以抵擋難言說的誘惑,「逃走沒有意義。」
--------------------
第163章 錯覺
「現在還不到烤火的時候。」陰惻惻的嗓音伴隨著爐火熄滅時的煙霧繚繞在側。剛一聽見話音馬爾福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澆滅了最後一縷火苗,站起來擋住壁爐。
「和一個朋友聊天,」他從沒像今天這麼快速地在父親面前編造謊言,「你知道,德姆斯特朗的朋友。」
「我看不見得,」盧修斯馬爾福沒有因此大發雷霆,然而似笑非笑的神情遠比發怒瘆人,「是霍格沃茨姓格林格拉斯的朋友。」
「爸,爸爸…」他囁嚅著想往後退,撞上了牆磚,差點跌進壁爐裡面。
「你還記得我是你父親,不錯,」盧修斯馬爾福始終笑得和藹,越是這樣便越是令人發毛,「記得這個,應該不會忘記我們所有飛路網都將受到監視。」
面前是父親的步步緊逼,後面是方還冒著熱氣的壁爐,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德拉科馬爾福難得對自己父親硬氣了一回:「我沒說什麼。阿斯托利亞被那群泥巴種混血還有純血叛徒蠱惑了,我只是向她闡明執迷不悟的後果,讓她回來…」
「你還看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啪一聲蛇頭手杖擦著他的肩膀嵌在了壁爐上,杖上顯見的裂痕足以證明所用力道不輕。這一下打碎了德拉科馬爾福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勇氣,要不是還扶著牆他差點軟倒在地。
「對不起,德拉科。最近部裡不安分,」見兒子這樣他不由地和緩了語氣,聰明地對魔法部事務點到為止,神情依舊嚴厲而陰郁,「阿斯托利亞以前是個懂事的小姑娘,可從艾伯特起格林格拉斯就爛透沒救了,他那兩個女兒現在比純血叛徒還不如。」
不待兒子反駁他便迅速謹慎地朝四周望了望,像是在檢查什麼,隨後才湊得更近耳語:「這次我還能趁著他們不在幫你收拾爛攤子,下次,再下次呢?我死之後呢?」見說到這份上了德拉科馬爾福照舊低著頭看著腳尖,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加重了語氣,「你想讓馬爾福成為第二個沈家?」
提到沈家德拉科馬爾福顫抖得更厲害,像是回想起了一段極力規避的記憶。看著他這副樣子盧修斯馬爾福默默搖頭,毫不顧忌他的感受繼續說下去:「要想勸回那個女孩,可以,」他一指正門,「我親自送你進霍格沃茨,從此以後和西茜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我自然會上報部裡馬爾福家出了和格林格拉斯攪在一起的叛徒。」
「爸爸…」德拉科馬爾福已然露出哀求之色。
「你也能繼續當馬爾福家的人,」盧修斯馬爾福沒有因此而心軟,再心軟下去全家極有可能隨之陪葬。他擠出了一個猙獰的笑,「雖然離開學還有幾天,但德姆斯特朗偏遠,申請提前到校也不難。」
牢牢按在肩上的雙手壓得德拉科馬爾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你不小了,德拉科。我會為你挑選一個血統純正,乖巧懂事的妻子,」那雙手又使勁壓了壓,似乎這樣便能壓下所有不該的念想,「我記得你和潘西帕金森關系不錯。帕金森家族很樂意同我們聯姻。」
他對上了那雙沒有多少感情色彩的灰眸,將繞到嘴邊的拒絕咽了下去。即使越來越頻繁地在家中談論保密法廢除後純血享有的尊崇地位,他依然能清晰感覺到父親的憔悴疲憊。
幼時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父親,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頂天立地。
那雙眼睛中盛滿的擔憂總讓他想起貼滿大街小巷無處不見的新聞,一具具軀體被掛在電杆上搖擺,透著紙都能想像血流淌時的滴答聲。
德姆斯特朗的公共休息室比位於地窖的斯萊特林還要寒冷百倍。
「我當然…」他握緊了拳頭,驅趕著油然漫上的寒意,「會做一個合格的馬爾福。」
「很好,」盧修斯馬爾福將手杖拔了出來,臉上帶了幾分真正溫暖的笑意,「我們不能再選錯一次了。」
「部裡怎麼又不安分了?」馬爾福從未將脊背挺得那麼直,竭力裝得自然隨意些。見父親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他盡其所能地端正表情,「我長大了,該學學什麼是成熟。」
他盡量正視著父親犀利的審視:「這也是她的原話。」
「有人希望我在巫師聯合會議上冒不該冒的頭,」對著親生兒子的上進他終究選擇了交付一點信任,「他們不可能成功。我為什麼要和蠢貨一起送死?」
他揚著頭充滿了不屑,全然沒注意到德拉科馬爾福將衣角揉得不成樣子。
「學會辨別蠢貨,德拉科。待在德姆斯特朗不要惹是生非就意味著你總算長大些了,」他想摸摸德拉科的頭,許久不這麼親密,手只得僵硬地停留在半空,「兩年後安安穩穩畢業,馬爾福的家產夠你揮霍一輩子,依如今純血的地位也輪不到你操心家族的發展。」
「他們還在東方嗎?」剛一出口德拉科馬爾福似乎便意識到了這不是他該問的,揣揣不安地望向父親,「對不起,我只是想…」
端詳了半晌,見他仿佛當真為一時失言而不安,盧修斯馬爾福哼了一聲,將突然冒出,極度荒唐的念頭打散:「但願你說到做到。」
他篤篤敲著手杖走遠,劈裡啪啦如彈珠擊打屋檐的聲音與手杖相擊地板的節奏無言吻合。
下雨了。
慕羽站在雨中凝視眼前這塊修得富麗堂皇的無字墳塚。雖然墳塚高大裝飾繁復奢華,卻孤獨地占著一大片無人荒地,從這個角度勉強能看見城市倒映在夜空上的燈火,周遭卻僅有萋萋荒草,連一顆像樣的樹都難見。
她是故意的。
夏季的瓢潑大雨像是也忌憚著孤墳周邊徹骨的荒涼,為墳塚空出了旱地。
「既然最後的叛逆已經解決,昆侖應該恢復正常招生。周家擬出的草案說得有道理,以前的招生模式松散且毫無公平可言,盡快確立門內等級,規劃運行模式,更多人才有機會邁入曾經想像不到的大門,」她還盯著單調的大理石墓碑,好像上面有稿子一樣,「從今往後,所有學生只能有且僅有一種道。」
沈儀恭敬地站在她身後半步遠的位置,低垂的眼瞼一應掩蓋翻湧的情緒:「那您會留下來嗎?」
慕羽轉頭,像是忽然對他這個人產生了興趣,連注視了很久的墓碑都丟在腦後,摸著下巴琢磨他。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表達出絕對的謙順:「您長於東方,這裡畢竟是您的家鄉,」抬起頭時眼中再無一絲多余的情緒,「大洋彼岸遭逢劇變,我們向來和那邊關系微妙。有您坐鎮交往行事也會多幾分底氣。」
「談判,商討,訪問,我都不會過多干預,」慕羽還在研究他,像是這具身體下埋著寶藏似的,「你們明白准則。」
他傾了傾身,停頓了一下後方才問道:「魔法部有事?」
「你在試探我,」她摸著玉佩重新將全副心神放在無字墓碑上。道道裂痕在玉佩上縱橫交錯,一塊美玉已經徹底毀了,偏偏到了這地步還沒碎。她摩挲著條條裂紋,不辨喜怒,「兩面三刀,得隴望蜀是你堂兄犯過的最大錯誤。」
那天一不小心滴在嘴裡的血珠直到現在還時不時讓人反胃。
「你是個聰明人,明白若非我們授予的正統,坐穩這個位置還不知道要費多少心思,」她聽上去是那麼溫柔可親,卻根本不將他看在眼裡,「沈儀,做好應該做的,你為著權力力量帶人屠盡滿門這件事就可以翻篇。只要付得起價錢,我也不會管你向誰挑三撥四,索求更多力量。」
這個怪胎知道了。沈儀差點忘記如何呼吸,雖然有法術遮擋,冰冷的雨絲似也差點鑽進了骨子裡。她若是發火還好,這般溫和叮嚀比慢刀割肉還難受。
她從一開始就算准了他對堂兄的嫉妒,用力量作誘餌,緩緩吊著將丁點嫉妒放大,他也果然不負期望咬上了誘餌,落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挪威發生的事,絕不可能出現在東方。」他低頭堅定地做出保證,只得將心中所有感想生生吞進肚子。如果可能他一輩子也不想再看見這個怪胎。
慕羽朝他擺了擺手,他立刻領會到其中意思,不多說一句廢話,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她面前。聽見身後之人徹底離開,她才無所顧忌地對著墓碑流露出嘲諷。
「除非所有人都能看透權力力量的本質,否則你們永遠不可能翻盤,」她小心地在墓碑上畫著符號,悠閑得如同在和朋友聊天,「你們早就清楚,棲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為什麼?」
她看著石碑,疑惑、困擾皆是真心實意。他們前僕後繼為著注定磨滅的意志犧牲,她歷來便對如此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墓碑孤獨決然地淋著雨,不可能也不願意再回答她。
她最後一次輕撫墓碑,狀若無物地從中穿過:「不過事到如今,答案都不重要了。」
就連這塊墓碑也僅僅是一副空得不能再空的殼子、一件用之即棄的工具。
剛剛站定陰冷的風便迫不及待想要鑽入骨髓。狹小的牢房無門無窗,待久了連時間的概念都會丟失。她一抬腳便踩到了地上鮮血同不明液體的混合。
牆上釘著的血人四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眼眶中只剩下兩個空洞。除開陰風拂過以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鬼哭狼嚎,牢房中再無別的聲響。
阿茲卡班和這座監牢比起來都稱得上溫馨小家。慕羽掃了一眼天花板上流動的數種魔法後才繼續看著牆上快要不成形的人。論折磨手段如果貝拉特裡克斯稱第一那麼無人敢居第二。
「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腳步再輕微牆上的人也聽見了,在這待久了很難不進化出敏銳的聽力。全身上下只剩嘴唇最完整,他囁嚅著重復了千萬遍的說辭,「沒有其他人參與。」
嘴裡,腦袋中,他們也只能挖出這麼一句話。
按照流程接下來會是貝拉特裡克斯瘋瘋癲癲的大笑和開胃前菜一般的鑽心剜骨,緊跟著眼見撬不出多余的東西,整間牢房都會回蕩著尖刻的咒罵。如若有幸,他的身體又會成為哪一新型研究的試驗品。
通常不會這麼幸運。
「你還是做了傻子。」
輕柔和煦的聲音壓根不該屬於遍布血腥與殘忍的牢房,為陰暗沉郁的空氣刷上了斑斕的色彩。許久沒能大幅度扭動肢體,他幾乎快要忘記支配身體的感覺。
疼痛提醒著他這不是夢見無數次的、盛滿糖果香甜的列車隔間,不是那個陽光過於燦爛使得人昏昏欲睡的午後。
她來了。
眼珠沒了,沒有關系。他閉著眼也能勾勒出她亭亭裊裊站在面前的樣子。自入學宴看破偽裝後洶湧的好奇促使他不斷臨摹勾畫,想要刻出湖水的深度,低估了深湖的危險,被瀾瀾水波蠱惑著,即將化為白骨爛在湖底的淤泥中了。
他列了咧嘴,卻發現如今連這樣微小的舉動都困難重重。
他們只保留了他說話的能力,沒給予微笑的特權。
「做了傻子,能讓你回來嗎?」
明明看不見了,兩只眼眶還能精准無誤地看向她,然而慕羽再也不能從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從一開始就不能。
滴滴血淚落在了掌心。
「你煉制的魔藥可以損毀靈魂。你原本有機會成為魔藥大師,讓一身才華物盡其用,或者隱居在哪當魔藥販子,我也不會管。西奧多,」她溫柔地為他擦去血淚,言語中卻沒有多少情感,「為什麼?」
她能理解鄧布利多等人心存的大義,但對西奧多諾特的選擇實在好奇了。總歸順路來一趟,她不介意稍微浪費一點時間。
西奧多諾特只是固執地重復:「如果魔藥沒被發現,你就會回來嗎?」
才擦去血淚,很快便另有一行嶄新滾燙的血珠滑落。
她不再管流淌的眼淚,欣賞著眼前的人形。萊斯特蘭奇手段是有,可惜不懂藝術。
「我一直在,從未離開。」她將釘在牆上的手臂換了一個方向,還如同唱搖籃曲般輕聲細語。
「不,你走遠了。一年級看著你對著那面鏡子笑是我離你最近的時候,」她第一次觸碰他,那陣涼意將疼痛都麻痹了,「二年級結束後你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研究煉金術黑魔法。」
許久不曾進水,嗓子干澀到了極致,他舔了舔滑落至嘴角的血淚,將血水咽進了喉嚨:「煉金術塑造生命,禁忌中的禁忌。羽,你研究這個做什麼?」
血液太腥甜,他被嗆到,干咳出聲,眼眶中滲出的淚更多了,全身為數不多的血似乎誓要在今天流完:「為了他嗎?」
慕羽頓了頓,沒想到還能得到意料之外的回應。她沾了一點流落的血珠,端詳了片刻,抬手拭去他繼續湧出的淚,覆上了那雙眼眶:「為了他。」
原來諾特早就意識到了。那麼一切荒誕行為似乎都被合理邏輯串聯。她不願去深想這套邏輯,這同樣是她的禁忌。
但她理解深藏在背後的奢望。
手上浸滿了血。
「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身懷天賦,失去至親,不相信瘋子傻子宣揚的口號;我以為將來有幸還能和一個人隱居戈德裡克山谷,」他喉嚨中發出呵呵聲,不知是因為抽泣還是單純地咽了太多血水,「我也看了那面鏡子。」
「你看見的是平靜而不受任何人打擾的隱居生活,」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一縷懷念在心頭劃過,慕羽還將手覆在那雙眼上,仿若這樣便能將過去也蓋住,「那面鏡子能反映內心深處的渴望。求而不得,才成渴望。西奧多,你還不知道我在鏡子裡看見了什麼。」
她其實已經記不清細節了,只記得應當是年幼時充滿溫暖、爺爺所在的那個世界專為她構造的妄念。但這不妨礙她俯身耳語出答案:「是光明。」
求而不得,那便不求了。
血淚沒能再留下來,可能血都流干了。
「沒有同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他又開始念叨講了千百遍的供詞,「是嫉妒。我嫉妒他發掘出了你的故事,將那個坐在鏡子前的女孩越拉越遠。」
他以為最開始看見的是湖水瀲灩的波光,卻沒想到那點波光只是陽光在湖面跳躍時稍縱即逝的幻覺。幻覺誘惑著他嘗盡探索、輾轉、苦澀、憤怒,最後將他推進嫉妒的烈火。
該從幻境中醒來了。
慕羽放下手,血的味道不是那麼好聞,她竟意外地從中聞到了布丁的香甜。
入學宴上推來的那盤布丁,她一點不剩地全部挖完了,哪怕她最討厭芒果味。
或許當時太餓。
都沒有意義。
她徑直穿過牆壁,不再往回看一眼,仔仔細細擦拭手上的血跡,對因她突然前來而惱怒不已的貝拉特裡克斯視若無睹:「不用問了,問不出什麼,」那縷詭異的香甜消散得徹底,「好好打理一下,給他個干脆吧。」
--------------------
第164章 奉獻
不等貝拉特裡克斯反應,慕羽便一掀袍子穿過重重魔法陣往出口走,活像進了自己家一般。如此囂張的態度使得貝拉特裡克斯幾次三番想給她一個惡咒,最終還是顧全大局忍了下來。
她絕不會承認兩次短暫交鋒留下的印像太深刻。
這座獨立於海島的監牢全然不似阿茲卡班--終年密布的不是攝魂怪便是濃郁陰慘的霧氣。碧藍一望無際的大海推著潺潺水波和淺淡無雲的天空卷在一起。偶爾有海鳥飛掠而來,剛一到海島上空就怪叫著急速調轉方向。只余層層浪花拍上一路延伸至水中的台階。
慕羽托著下巴坐在最頂層台階上,雙腿浸泡在了海水中,正有一下沒一下踢水玩。若是忽略掉身後高聳陰沉的塔樓,她的身影同遠處的水天一色完全能融成一幅水墨畫。
「將這座島交給你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只抬頭望著不變的天色,「你把這經營得很好。」
這個怪胎不像是路過辦事,倒像是度假來了。柔和的語氣配合著海浪的節拍,由海風一拂,所有暴躁、憤怒便瓦解在了碧波蕩漾的海水中。對她發脾氣本就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甚至還會反彈回來傷到自身。
貝拉特裡克斯將魔杖塞到袍子裡,狠狠吸了一口氣,以免控制不住真念出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惡咒。她不得不耐下性子坐在了另一邊台階上,所幸台階足夠長,能和怪胎充分保持距離。見一次這個雜種至少也得折壽好幾年。
「諾特那個無恥的叛徒,就算死也只配死在折磨裡。我有上千種方法解決那個小崽子,」說到這她來了精神,以慣有的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慕羽,「給他一個痛快?我沒想到你還挺顧念同學情義。」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把柄,她難得能這麼耀武揚威。
慕羽掬起一捧海水,殘留的,混合著那縷詭異芒果香氣的味道被腥鹹的水花衝得一干二淨:「沒必要浪費時間空間留著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她將手心殘留的海水潑了回去,「這麼長時間,還沒玩夠?」
她總能有各種各樣的大道理,更氣人的是這堆道理往往很難反駁。
貝拉特裡克斯哼了一聲,算是揭過了諾特的事,總歸也說不過:「能接下這座島,是我的榮幸,」說到這她呼吸都粗重了幾分,不知是熱的還是為何,臉頰同樣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所用的語調也極為夢幻而不真實,和以往風格大大不符,「他來看過,肯定了我所取得的成效。我自然不會讓他失望。」
「哦。」慕羽撥了撥清涼的海水,看也不看她。
她怎麼能奢望這個怪胎去理解信仰?既然說到底都是對牛彈琴,她也不願再廢話,起身便要走:「如果你過來只為解決諾特,那就可以滾了。」
慕羽將手裡最後一捧水潑向遠方,終於不再只顧著看水中自身隱隱綽綽的倒影,轉而研究著身後已然因走遠而模糊的影子:「不考慮要個孩子?」
那道影子差點跌進海裡。
「意志、信仰總需要傳承,」她裝作沒看見小動作,面不改色地盯著水中影子,「但凡你想,挪威總會為你提供一份藥水,甚至不需要萊斯特蘭奇做什麼。」
如若說只單純地要一個孩子就算了,偏偏她的話裡總含著另一層意思。這層意思牽扯出了最隱晦的,連自己都尚未察覺的秘密,像在干柴上面燒了一把火,逼得人發怒。
「你懂什麼信仰?」貝拉特裡克斯幾次三番要對她動手,又自覺和她打沒有意思,雙手因此以一種極為奇怪的姿勢交叉扭曲,「一個只會耍嘴皮子、巧舌如簧的黃毛丫頭還不配和我談信仰。」
不管怎樣發怒激動,慕羽都平和應對著她變換的視線,那雙黑瞳似乎也沾染了魔法,隨時都能將人吸進去。
「幾十年前你那肮髒的混血母親還沒機會生下你這麼個小雜種。那時候他便許諾會恢復純血的榮光,將那群雜種畜生踩在腳下。你沒聽過他的演講,更沒有為他戰鬥、流過血。他親口問過我,是否願意成為最忠實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狠厲,說著說著卻逐漸低柔了下去,「當然願意,我願意,在阿茲卡班每天對攝魂怪說,對牆磚說,對偶爾來視察的魔法部那群酒囊飯袋說,就害怕有一天會忘掉這句話。如果有孩子,為了他我連孩子也可以奉獻。」
「那就奉獻所有你能奉獻的,穩住今天得來的地位,」慕羽強行壓下聽見朋友家人這兩個字眼時湧起的陣陣異樣,一步步走近,每多走一步氣勢便足上一分。她也不會同貝拉特裡克斯做無謂的爭論,「你要向我保證,世世代代都將忠誠於信仰,不會變更同樣不會有所轉移。」
「我憑什麼向你....」話剛說到一半貝拉特裡克斯便將剩下的話吞了回去,更仔細地審視她。她今天處處透露著不對勁。
不像是路過辦事,專程前來一趟,好似只為交代什麼。
慕羽轉了轉那塊即將四分五裂的玉佩,不欲再向她解釋,抖了抖衣袍上沾染的水珠:「走了。」
「慕羽!」突如其來的名字讓她停了停,原來貝拉特裡克斯還記得住她的全名,看來沒完全瘋掉。
「你也得給我多活幾年。」
她將魔杖放在手中玩了玩,多了些興致。
「我還等著哪天能將你的頭釘在家門上。」
是她想多了,還是個瘋子。
「我答應過你們父親要全力保障你們的安全。」
達芙妮站在之前從未踏足過的校長室內,頂著滿牆畫像各樣的眼光,頭一次和歷來敬而遠之的校長無聲對峙。
她在這已經站了很久了。
老校長沒有因她已經稱得上冒犯的舉動生出多少情緒上的波瀾,只抬手一下下撫摸著福克斯的腦袋。那只懸在半空的手很難稱其為手了,像一塊干枯的樹皮,仿佛風一吹便要風化,襯得福克斯的毛色也黯淡了許多,不再那麼鮮活。
再多的火氣、不甘都難以在他面前一下傾瀉而出。
「因此恕我不能讓你們參加這次戰鬥,」鄧布利多平和地看向她,眼中流露出的和藹關切不會讓任何人不適,「小迪,為什麼想戰鬥?」
「居然是個斯萊特林?」掛在邊上的一幅肖像自一進來就沒對達芙妮有過好臉色,見她如此倔強更是瞪大了眼,「梅林的胡子,現在斯萊特林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
被鄧布利多瞥了一眼後肖像立刻識趣地閉上了嘴。
見剛開口時仍然是那副老生常談,達芙妮不免大失所望,不想鄧布利多會問出這句話。她定了定神,在老校長面前站直了,迎上那雙藍眼中溫和不失禮貌地打量:「有一位朋友喜歡多彩差異紛呈的世界,我繼承的是她的意志。只要意志尚存,她便永遠活著而不朽。」
鄧布利多眨了眨眼,似是要將什麼眨回去。他收回撫摸福克斯的手,踱到窗邊,遠處草坪依舊大片大片泛著青綠,從不因寒冬的到來而枯黃:「擁有你這樣的朋友,沈小姐很幸運。」
「不,能認識棲桐才是我的幸運,」達芙妮強壓下湧到嘴邊的哀求和苦澀,繼續堅定地懇求,「先生...」
旋轉樓梯發出輕微的聲響,緊接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短短幾步路走得阿斯托利亞氣喘吁吁,達芙妮立刻擔憂地扶住她。
「慢慢說,利亞。」鄧布利多體貼地不知從哪變出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神情卻一下變得銳利起來。
阿斯托利亞搖搖頭晃晃手裡的信封:「魔法部是個陷阱,先生。馬爾福告訴我的,我們,我們是自投羅網,」親自將信交給鄧布利多後她還不放心,兀自補充著,「他說得隱晦,但我...相信他。」
康奈利福吉打了個呵欠,勉強直起身打疊起精神聽著下面走形式一般的提議。自魔法部主動適應新秩序後每月便打著公允的名號多了那麼一場會議。
公允...他百無聊賴地盯著天花板紋路。起先他還極為享受坐在上端聽一堆人一個個念無意義的贊美稿。
現在也同樣享受。
「同樣作為血統純正的巫師,同樣為魔法部和巫師界的發展謀福祉,我們需要公正平等的待遇。」一句後直接將昏昏欲睡的康奈利福吉驚醒,他眯著眼打量正說著這條建議的人,敢保證這不是稿子裡的內容。
是福利手下的人。他第一時間便將目光刺向坐在一邊的福利,後者完全將他這個魔法部部長視作空氣,老神在在地閉著眼,恍若睡著了。
「魔法部提倡仁德公允,便不應厚此薄彼,更不應偏袒曾經盲目的追隨者,當年廢除保密法的會議上,當著國際巫師聯合會、威森加摩的面做出的可不是這樣的承諾。戰爭暴政終將會過去,到時建設魔法部的也只有....」
「胡說八道!」剛開始說的還算正常,越到後面康奈利福吉止不住打冷顫,哆嗦著一排桌子,「你知道你在質疑什麼嗎?」
他將一腔怒火發泄給福利:「這種人你還留著?」
「他很清楚在質疑什麼,」福利撫著手中懷表,睜開了眼,不急不慌地迎向了康奈利福吉,「我們所要的也只是真正的公允。」
他抬頭看了看天,嗤笑一聲;「而不是虛假的理想。」
室內陡然分成了兩撥,氣憤剎時膠著起來,兩邊都互相用魔杖指著對方。福利對這樣的情況毫不意外,掃了一眼處於另一方的馬爾福,他就沒有對馬爾福有過期望。
「可以去外面看看,部長先生,」福利輕聲說,「再仔細考慮我們的提議。」
外面隱隱傳來喧囂之聲。
--------------------
第165章 幫助
廳內不冷,康奈利福吉卻冷汗直流。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那麼他也不是那麼傻,當即意識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福利:「是你,是你幫霍格沃茨那幫人潛入了魔法部,都是你挑起的!」
意外地,他顯得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憤怒,條條青筋暴起,整張臉都扭曲得不成樣子,活像福利要搶他位置似的:「殺了他,立刻殺了他。」
四面的魔杖逼近了一些,但仍然沒有動手。最先發話的人試圖擋在福利面前,被後者撥開。外面的嘈雜之聲未曾停歇,透過任何可能的間隙在室內回響,空氣仿佛一點就會著。
「晚了,各位。我很樂意你們能奪我性命,可我得提醒你們,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如此氛圍下他尚且能談笑風生,連施舍福吉一眼都嫌多余,「禁錮思想,奴役靈魂,大興殺戮,最終都將付出代價。我們不需要追尋建立在他人屍骨上的理想,用不著頭頂一個崇尚暴政的像征。」
兩撥人反反復復周旋,沒有誰敢在這時念動咒語,雙方皆在無聲、涇渭分明地等待。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人左顧右盼著,盡量以最微小、不易使人察覺的幅度朝福利那邊挪去。這樣做的人多了,本來勢均力敵的兩方漸漸變得不平衡起來。
福吉通紅的臉色變得蒼白,汗珠一滴滴落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的動作算是最為顯眼的,任何人都沒注意到馬爾福將魔杖握得都快折斷了。
偏偏耳畔還回蕩著福利不急不緩的音調:「你們還存有關於權力財富地位的幻想。誰又能保證自己的家族不成為第二個沈家?或者能確保不遭受以喬金斯和伯恩斯為首一群人所受到的謀害?」他鄙夷又可悲地注視著康奈利福吉,「你們所效力的、口口聲聲要守護你們的存在,願意來救你們嗎?」
一陣陣沉重整齊的腳步聲逼近了,一聲聲地像是直接踩在了所有人心口。
康奈利福吉開始打顫,雙腿不安地抖動,一副想動又無力的模樣。福利還在念念叨叨,給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加上一錘:「我們可能會輸,也不害怕輸,」他的一聲輕笑在福吉聽來比惡鬼還要恐怖,「畢竟有人的靈魂為我們陪葬。」
這也是一群瘋子、怪物。如果可能康奈利福吉願意將自己縮小再縮小,最好縮成一縷灰從地板間隙溜走。他死死低著頭,似乎這樣就看不見越來越懸殊的局勢。這時候他只恨桌子太光滑,還能看見道道模糊扭曲的人影。
咚咚咚的響聲近在咫尺,考驗著每個人的神經。
「是嗎?」一道高亢、冷酷的聲音蓋過了沉悶的動靜,錯覺般地,喧鬧嘈雜似乎也隨之散去。
福吉像是再堅持不住一般,直接從椅子癱軟在了地上,恐懼、如蒙大赦的欣喜混雜於那張圓臉上,十分滑稽。他扶著桌腿,再不願起來,低低哀求著,努力將存在感縮到最小:「我,我不知道他會…饒恕我這一次…求您…」
在康奈利福吉哀求的時候馬爾福才敢抬手擦拭額角的汗珠,還能聽見站在他身後的人全都不約而同長舒一口氣。
他又選對了。
湯姆裡德爾懶懶將康奈利福吉提起來,撥到更遠的地方,坐在了首位。一待落座,除了福利外沒人願意再將頭多抬起一寸。他也根本不在乎。
「待會再談你的事,康奈利福吉,」他來回翻轉著魔杖,目光不斷在分成兩撥的人群中逡巡研究,壓根連正眼也不施舍給福利,「只能依靠你們建設魔法部?」
他重復著不久前回蕩的字眼,那雙蒼白纖細的手每擺弄一下魔杖所有人心裡便一緊:「靠一群只會為東方叛逆叫冤、曲解意外死亡案例的飯桶?你們庸庸碌碌十幾年,扯著保密法這張遮羞布,逼得巫師步步退讓,現在又來談暴政與公允,」他將話鋒一轉,「盧修斯,你來告訴我,他們有資格談條件嗎?」
外面的動靜幾欲消歇,不時有刺眼亮光閃過。盧修斯馬爾福縮了縮身子,掐掉對目前形式的好奇,回答得沒有絲毫遲疑:「沈家的教訓遙遠而不深刻,以至於他們還有閑心為叛徒伸冤。」
盧修斯馬爾福的識趣一定程度上取悅了他。他略微往後靠了靠,欣賞著各異的表情:「你們渴望著更多利益,卻忘了如今作為巫師所擁有的特權由誰贈予。融入麻瓜社會後你們還是過得太舒服了,」他輕哧一聲,似是對外面狀況如何漠不關心,「卡爾,保密法廢除前只是一個小職員的你借著巫師和魔法部官員身份從麻瓜手裡剝下了成堆的金子。法利,不需要我來提醒你從麻瓜手上圈了多少塊地。塞爾溫,你私蓄的三個麻瓜女人大可以拿出來展示。」
隨著一個個名字點過去,當事人不消說,早就魂飛天外,就連康奈利福吉都幾乎再次癱軟在地。
原來他們對魔法部各種自以為是的小動作和陰私詭計都了如指掌,只在於願不願意管。
「你們從沒為築建牧場而流血、為牧場柵欄釘下一顆釘子,我們依舊守望你們所想,」一聲慘叫後離裡德爾最近的,站錯隊的人倒在福利面前抽搐,「索要更多權力、肖想傳承,這就是你們的回報?」
他們越來越像了,如今連溫柔飄渺的嗓音都如出一轍。盧修斯馬爾福只顧盯著桌子的曲線,竭盡全力放空大腦。
四下裡除了慘叫,便只能聽見手指一下下敲擊桌面的節奏。在場所有人都在拼命將各異的情緒吞下去,生怕漏出一點成為下一個目標。
「不過沒關系,無知的人往往容易受到蠱惑。說出誰蠱惑了你們,誰引誘你們走向同沈家一樣的叛逆一途,你們都將得到赦免,」裡德爾嘆息著,像是當真感到惋惜,「狼人還沒怎麼嘗過巫師小孩的滋味,血統越純正,他們越喜歡。」
已然有人抖得快要站立不住,死命低著頭,偶爾看看福利,幾度忍不住欲要開口,卻不想福利倒先一步說話,全然沒有半分畏懼:「何必再用這種手段威脅他們,」室內外在同一刻歸於死寂,他照舊帶著笑,不受影響,「我們就沒想過不被發現。哪怕沾上一點,靈魂照樣沒救。屠人滿門,用人家小脅迫,就不怕加快靈魂損毀速度?」
他說得那樣信誓旦旦,使得剛才還蠢蠢欲動的人又開始不安,恨不得當場消失在原地。部裡從沒有這麼安靜過,似乎除了他們再沒有活物。最大膽的也只敢略略向上抬起眼皮,目之所及僅有蒼白而不見龜裂的指節。
如何選擇已經很明確了。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硬著頭皮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囁嚅著考慮蹦出一兩個字來,在聽見門嘎吱一聲響動後第一時間閉上了嘴。
「那麼自信,當我死了嗎?」
少女之聲清婉,朦朦朧朧地像薄霧般順著縫隙擠了進來。可是沒一人能品出其中甜美,相反地,只感到濃重血腥順著越加沉悶地空氣纏了上來。
所有人,包括福利在內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鳳凰社的反撲再次宣告失敗。
盧修斯馬爾福極力讓到一邊使她過去,如果這時候能變成一片牆紙他也不會有任何意見。他的運氣總不是那麼好。
慕羽停在了他面前,抬手逼使他揚起下巴,肆意審視著這張臉上的惶惑。
鼻尖似乎縈繞上了血腥。馬爾福家代代遺傳的敏銳提醒著盧修斯馬爾福此時此刻她應當怒到了極點。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怒火會傾瀉到自己身上,他立刻擺出有史以來對她最恭敬的態度:「女士。」
慕羽放開了對他的鉗制,然而未曾挪動過:「有人提前送出了消息,給了鳳凰社所有核心成員安全撤離的機會,」她朝盧修斯馬爾福笑得溫柔燦爛,全然不顧及這樣會不會將後者嚇死,「如果能瞞最好一直瞞著,不要哪一天讓我發現是誰。馬爾福先生,你應當知道有時候我不是特別有分寸。」
她越過揣揣不安的盧修斯馬爾福,坐在了裡德爾旁邊,自然而然地覆住了他的手,轉頭看向福利:「你們沒有資格、能力傷害屬於我的靈魂。」
他們不止一次十指緊扣,隨著一次次交纏緊握愈來愈盛的暖意不滿足於皮囊上短暫的停留,鍥而不舍地尋找鑽入骸骨的機會。這一次相握間的溫暖甚至遠盛相貼時的熾熱,將不知何處來的歡欣充實、平白蔓延開的恐懼驚慌一股腦送入骨髓。
她在意他的靈魂,不管出於什麼原因。
他不抵觸這樣的在意,甚至如此在意催生出一波波難以平歇的欣喜—不同於大權在握時的快樂,他還不至於分不清其中差別。未知的欣喜誕育不該有的渴求衝動,渴望著她將剛才的話重復一遍又一遍。
釀造出來的衝動令人恐懼。在她面前他仿佛喪失了大半思考能力,頭腦又比任何時候都要熾熱,時不時冒出愚不可及的瘋狂念頭。偏偏他又不想放開,只有真真切切握住才能確保抓住的不是虛幻,眼前的人不會頃刻消散。
福利端詳了慕羽半晌,收了笑,認認真真說:「奧利維亞犯過的最大錯誤,就是生下你後沒立即將你掐死。」
慕羽將另一只手探上了玉佩,細細感受上面四分五裂的紋路:「我希望她真能這麼做。」
有人和她一起摩挲著快要破裂的玉佩,揮手判定了福利命運:「阿茲卡班很適合福利先生。」
直到快要被拖出去時福利似乎都不相信他竟然活了下來,並且並不因這樣的苟活而欣喜。
慕羽將納吉尼纏在手上玩,挑眉望著他,既沒有得勢後的喜悅又沒有被挑釁的憤怒:「死對你來說是解脫,因此你不會死,」她說得無波無瀾,不帶丁點個人情緒,「我要你被攝魂怪,被絕望環繞,親眼看著奧利維亞所喜愛的東西—純真、善良、快樂、鮮活,是怎麼消失的。」
她執起脖子上的掛墜,柔和地落下一吻:「這是我的世界,是我們的世界,不是她的。」
形勢如何變化已經不言而喻。剛才已然決定倒戈的人明白過了這個時候只怕要錯過機會,和福利這樣的人死在一起,於是當機立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福利用花言巧語慫恿我們去追求不屬於自己的利益。是我們愚蠢,不能識別背後都是鳳凰社的詭計,」哭的形態各異,聲音倒是難得一致,「再加上美國魔法國會從中挑撥,我們才犯了蠢。」
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生怕說晚了被別人搶了先:「他們混在了魔法部…我能提供名字…」
「他們都死了,」慕羽風輕雲淡一句話讓他直接梗住,編造得再華麗的詞藻都說不下去了。緊隨其後的話讓所有人本就提著的心懸得更高,「魔法國會做得過分。」
話題跳轉得太快,今天的信息量在場好幾人的腦容量加起來也不足以處理。唯有康奈利福吉的腦袋超水平發揮,超負荷極速運轉起來:「對外惡意挑撥,尋釁滋事,安插人手,今日甚至殺害魔法部官員,對內無法約束巫師,將自身母國推向分裂邊緣,」他哆哆嗦嗦地靠扶著牆才能站穩,卻意識到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身為魔法部部長,兼國際巫師聯合會成員,我提議向魔法國會宣…」
他差點將舌頭咬掉:「提供必要幫助。」
--------------------
悠于 2024-7-26 17:09
第166章 眷戀
「口才越來越好了,康奈利,」康奈利福吉超乎預期的精彩表現讓裡德爾格外滿意,同樣享受著他極力擺出恭謙姿態的模樣,面上卻擺出極其遺憾的樣子,「國際合作司駐魔法國會分部之前就聯系過辛克尼斯,請求援助。多洛霍夫應該已經到了。」
他收起了方才的閑散和漫不經心,語調陰沉:「現在卻要由我將這則消息遞到你面前,康奈利,看來你這個魔法部部長做得很舒服。」
福吉在心裡叫苦,又不敢多想以免遭致更多災禍。他幾乎出於本能地掃了一眼慕羽,後者只顧著翻閱堆積在桌案上的文檔,一副純真無害萬事不管的態度。
先前走廊上此起彼伏的響動似乎還在耳畔回響。
「辛,辛克尼斯當然早就寫過報告,事實上今天例會後魔法部就將計劃向魔法國會發出通函,」他踢了一腳還在發呆尚且沒反應過來的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言明,言明鑒於魔法國會屢次越界,魔法部有權對魔法國會施加必要干涉,直至魔法國會重新按照友好互通條例進行合作。」
能在這種時候安然無恙地混下去,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腦袋反應也不慢,經這麼一踢立刻回過神,張口就順著編下去:「是,是這樣,國際魔法合作司正准備向部長先生報備,同北歐接洽,全力支持魔法部在魔法國會的任何行動。」
不長的一段話兩人硬是說得結結巴巴,大汗淋漓,然而不管怎樣磕絆,仍舊極其默契地以三言兩語敲定了主論調。既然起好了頭剩余的人再愚鈍也明白該怎麼做,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煞有其事地都快將正式通函計劃寫出來了。
自建立以來英國魔法部辦事難得如此高效迅速。
「夠了,」等到他們說完了湯姆裡德爾才悠悠敲了敲桌子。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剛剛還義正言辭討伐魔法國會的人立即消了聲,「這次還會有諸如福利這樣的人對叛黨發表同情,申請公允嗎?」
他慢條斯理地掃過在座每一個人,和他對視的紛紛恨不得將頭埋進桌子裡,顫抖著身子,像是收到了極端恐嚇。
「不用害怕,」陰森的聲音宛若最輕柔的耳語,「我不會介意無知的發言。」
在場眾人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沈家滿門被滅的慘狀。
「沈家、福利這樣的叛黨背後都是鳳凰社的陰謀,」最後還是盧修斯馬爾福微微往前欠了欠身,「至少純血,乃至每個蒙受恩惠得以站在陽光下的巫師都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沒有回應,上首只余磕噠磕噠的聲響,盧修斯馬爾福始終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直到久不見回應才稍稍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他們走了。哪怕仍然彌漫著看不見摸不著的血腥,空氣仿佛都活泛了許多。
嚇得恍若呆滯的部長秘書解脫般長舒一口氣,張了張嘴像是要感慨什麼,不等開口康奈利福吉便直接在他後腦勺扇了一掌:「閑著干什麼,記錄今天會議記錄,通告魔法部全體職員,由於事態緊急,所有人不得早退,聯系預言家日報,告訴那群人如果想好好活著最好今天結束前就能寫出報道魔法國會的稿子。」
他喘了口氣,艱難地爬一樣重新回到首位,勉強撐起身子,臉白如紙,坐在下面的人也差不多。等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了他才握了握冰涼的手:「你們也一樣。不想讓一家子和沈家一樣掛在電線杆上,或者搬家到阿茲卡班,那最好在今天處理好所有事情。」
英國魔法部才經歷了一番大起大落,對岸同樣也在歷經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明亮的燈光打在圓桌上分賽開來的文件封面,不斷在兩端來回橫跳。
分作兩頭的人像是在這僵坐沉默了一個世紀一樣。
室內空曠,卻連一點回聲都聽不見。不止室內如此,門外也一樣,整個世界似乎都因等不來這場談判結果而腐朽了。
借著光暈伊爾弗莫尼遣出的代表細細觀察這位倉促間宣誓上任的首腦,此刻他正皺眉看著其中一份文件,眉間的焦躁煩憂就沒散開過。相較於副手時期,他蒼老了許多,兩鬢都生出了白霜,才將裁剪的正裝也撐不起這副架子,空蕩蕩地掛著,像是要被任職以來接踵而至的壓力壓垮一樣。
「先生,您在葬禮上發表的講話提及過激進極端是盤旋在國家上空陰魂不散的魔鬼,」終於還是來人先開了口,「我們的魔法國會遭受攻擊,或者我願稱之為侵略,您幫助了我們抵抗,您和我們應當有共識…」
借著紙張的遮掩,小巴蒂克勞奇掩住了嘴角的嘲諷,抬頭時又一派心平氣和:「注意措辭,我們從沒施展任何幫助,我同樣以為我們達成了共識。你們應該明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承受了多大壓力—議會,民眾,媒體,連外面那些土雞瓦狗都來譴責了,我們也沒有能力涉足更多,」他充滿了無可奈何,「我們經不起分裂了。」
分裂?他最為顧慮的大概是自己的職業生涯和性命吧。伊爾弗莫尼代表眼神閃了閃,說得也是格外真誠:「讓家園四分五裂不是我們的本意,相反,我們正在清除造成家鄉分裂的毒瘤。中世紀回潮必然造成長久性壓抑,過度的平衡最終滑向的只有極端不平。」
他覷了覷另一頭的臉色,見其沒有表現出抵觸後才說了下去:「這一次意外、馬賽諸塞的現狀已經是先兆,您的前任過於激進,恕我冒犯,他正將我們拉向深淵,而現在離懸崖還有幾步,韁繩握在了您手上,」他將一疊文件朝另一端推了推,「我們求的,也只是一份共識和共識之下的潛移默化,緩慢拉回正常軌道。」
似是嫌力度不夠強似的,他低聲加了一句:「想想之前的歷史。」
小巴蒂克勞奇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手中文件,扶了扶眼鏡鏡框,在此人面前幾度變幻表情:「我不是拉韁繩的人,只是一個被推到前面讓人誤以為在拉韁繩的可憐蟲。」
他也不管另一邊的反應:「我的背後有議會,有將我推舉到這個位置上的團體,有幾十個州錯綜復雜的勢力,你所說的共識和潛移默化太輕松了。和你們每妥協一個字,我都將擔上巨大不可估量的風險。」
此話一出自認深知他行事風格的伊爾弗莫尼代表不免失望,但還不等他再徒勞地爭取,形勢又有了峰回路轉趨向。
「我要見見菲爾加西亞,見見那個帶領你們將馬賽諸塞打造成要塞的年輕人,讓他親自向我闡明商討每一個條例。一個冒進魯莽的小伙子不值得我冒險和投資,」幾乎是不待對方回應他便斬釘截鐵說,「不要在這,這裡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安全保密。讓菲爾加西亞在西邊見我。」
「加西亞先生自然樂意同您會面,」提到見面伊爾弗莫尼代表瞬間警鈴大作,更謹慎地審視他,再次確保沒有丁點奪魂咒跡像後才稍微放下警惕,「西部,是您發家的地方。我們也必須保證加西亞先生的安全,希望您能理解。紐約怎麼樣?」
小巴蒂克勞奇這次將諷刺擺到了台面:「在你們這群巫師打成一片的地方,真是個好主意。」
一時間談話又陷入了僵局。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開始我就說了,議會中那個人極有可能在監視我,隨時准備將我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他像是極為害怕般打了個哆嗦,「他們。」
伊爾弗莫尼前來之人顯然也早知道這一異常,緊鎖著眉頭,本來可供會面的中立地帶便少,如今還必須確保安全隱秘,畢竟他們難以確保下一個上任的將是什麼風格,這樣一來幾乎沒剩下幾個可以會面的地點。
如果說安全…
他完全沒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已被導向單一的思維誤區。
「北卡南,馬賽諸塞臨州一個小鎮,如果你放得下心,」他咬了咬牙暫且定了下來,伸出了手,「但我仍舊要征詢加西亞先生的意見。」
在經歷一系列掙扎糾結後小巴蒂克勞奇像是同樣下了決心一樣握住了那只手:「聽候消息。」
「克勞奇成事了。」慕羽站在頂端最偏愛的位置透過形似眼珠的玻璃看著魔法部百像。繁榮昌盛的景像一點也看不出前不久才將發生過衝突的樣子。
黃金雕像散落在噴泉周邊的點點金光一日比一日耀眼,遠遠地晃在人眼中皆是一片璀璨。她想的卻是那天福利打開了魔法部大門,以鳳凰社為首的守舊派嘶喊著從鑽營不知多久的漏洞中湧入,正巧跨入她布下的陷阱。
她的手指隨著金光跳躍的軌跡在光潔無塵的玻璃上游弋。他們嘶吼著各種各樣的字眼-自由,平等,美好,家人,漸漸消了聲,散成塊零星飄散在正中的噴泉水池裡,嫣紅的泉水糅雜著毫無意義的奉獻犧牲與破碎的理想,換著方噴出花樣。紅色水珠飛濺在地板上,像是一顆顆無可避免被夕陽染紅的星星。
很好看。
她吮了吮食指,當時一滴水滴正好落在指尖,泉水的甘甜連血的味道都蓋過了,以至於嘗不出理想殘骸是什麼味道。可惜了,有人通風報信,害得她品嘗不到熟人的信念遺骸。
泉水清澈如舊,半點不見殷紅跡像,永遠、持久、亙古地流淌。
從不會改變。
巨蛇慵懶地在兩人間游動,巧妙地在中間畫出了一條若有似無又必不可少的界限。湯姆裡德爾朝界限邊緣挪了挪,那枚在他眼中一天比一天具有吸引力的玉佩正巧沐浴在了金光中,裂紋在光芒中柔和了許多。
他寧肯進展慢一點,再慢一點,也不願意面對避免不了的最後,更不願反反復復被這枚玉佩吸引心神。
他們彼此明白誰都不會輕易放手執念。永生與權力是裡德爾恆定的追求,而慕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權力?
「伊爾弗莫尼才是支撐魔法國會的源頭,失了那,霍格沃茨很快會成為一座孤島。」他試探著想要逾越界限,轉開對玉佩的凝視,效果不是很好,一旦從玉佩上挪開注意力便又會在另一重驗證存在的怪圈中反復回味那晚在溫暖中的次次流連淪陷。
回到權力糾葛中都極其困難。
「鄧布利多也只能看著他所庇護的那群人一個個自己走出烏龜殼請求寬恕。」他縮回了將要越界的手,壓下了層層湧起的渴望。
那天晚上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強勢地在從彼此攫取到的冰冷上淋了層滾燙的熱油,侵蝕消融掉了雙方共享的一大片領土,誘勸他們跨出越來越不明顯的邊界。
「不需要他們自己走出來,我們能進去,」慕羽掐進了裂紋紋路裡,感受著錯落的紋理,在閃爍的光線中不論是影子還是聲音都快柔和成流淌的泉水。她將掛墜盒貼在臉上,側頭專注地看他,「離我近些,瘋子。過來。」
她不可能醉,可空氣已然微醺,搖晃著送來一縷縷清淺的香。慕羽向來言行合一,話音落下時便跨過蛇將他推到了角落。
動作太快,以至裡德爾剛從飄渺淡香和細微、僅他能察覺的歡欣纏繞中掙脫出來時,微涼的指腹便已經在臉上滑過,迭起著落下暖意。
對著他的笑和往日裡的偽裝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他竟一直沒能發現,或者早已察覺,直至退避到了今天這般退無可退的境地。
僅僅只是幾個輕掠,手便觸到了他從不離身的魔杖。慕羽一圈圈繞著魔杖:「你一直用著這根魔杖,」兩人間再無多少實質距離,從氣息的變化不難推測出她更開心了,「沒想再換。」
裡德爾伸手攬住了她,再次縮短了本就要沒有的距離,玉佩那點冰涼連著上面的碎裂在這點距離下是那樣微不足道:「能進去,是因為那塊玉,」他開始揉捏冰涼的玉,「我討厭蒙蔽隱瞞。」
她剛一貼便離去,不等纏綿余韻散開,她將食指豎在了蒼白的唇上:「噓,那麼急干什麼,我不是正在告訴你嗎?」
「放開。」他想著擺脫,卻連命令都難說出,權力提醒著他保持清醒,隨著一場場廝殺的終結保持清醒越來越困難,這時欲望成為了最好的替代,欲望飄蕩如輕紗,和緩地纏繞,使人忘卻。
忘卻遠比清醒容易。
「你應該會好奇,為什麼格林德沃會說落在我身上的代價不斷壓抑乃至消亡。」
她不會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將渴望織成細膩的網覆住兩人:「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大概和天聯系在一起的玩意,」如此評價自己時她顯得很平淡,還不及臉上紅暈滾燙,「天行有常,萬物按照特定規律生死有命,潮起潮落,輪回不歇,東方的哲學。」
「你在毀掉規律,重新制定規則,規則也想毀掉你。」他迅速反應過來。
「天道,和它支持的規律算什麼,無聊枯燥,沒有挑戰。我讓普通人擁有力量,讓身懷天賦之人追尋更高遠的理想,我的意志才是永恆的,」在這一刻她流露的滿是驕傲與張揚,「越多人步入我們的牧場,我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小。我們快贏了。」
她刻意拂開了玉佩:「我們的約定始終有效,到時我自然是完整不被損毀的。」
她凍得縮了縮身子,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如何一滴淚眨在睫毛上倏忽落下:「只有你能殺我,瘋子,只有你能毀掉這具皮囊。」
這注定是一個死循環,最表層的歡愉方能使他遺忘,然而留戀這具軀體的時間越長,他便越發渴求其存在,而若非欲望的遮掩,他更會踏入禁忌的疆域。
待到結束後裡德爾捧起她的臉,輕柔拭去殘留的淚痕,兩人像是重新回到了最安全的領域,又恍若是幻覺。他自己都不敢算此時其中能有多少算計與陰謀:「羽,你說過永遠,那就是永遠。」
「那是你說的,」慕羽再抬頭時方才的衝動盡皆散去,只還望著他的眼,像是要刻印進腦海中一般,「我還讓你記住,瘋子,永遠可是一個很重的詞。」
--------------------
第167章 艱難
不等裡德爾完全理解這句話含義,慕羽便最後狀若無意地在懷裡蹭了蹭,直接將他推開,整理衣著時稀松平常得看不出丁點旖旎意味:「重新改革整合後的昆侖即將全面開放招生,我必須回一次東方。」
她既像是在交代,又仿佛漫不經心地編出了一個謊言,理好衣服時細微地輕嘶一聲,雙腿還在微微顫抖:「我自己去。」
他們終於重新拉開了最安全的距離,又在中間填滿了權力與試探。
裡德爾探究著她的一舉一動,不肯放過一點有可能透露謊言的蛛絲馬跡,似乎和以前無數充斥殺意與對大腦秘密渴望的時刻沒有區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能用試探和無言的威脅抑制想要撫上臉頰的衝動。
上面的暖意還不曾散去。
「東方?」他觸上了魔杖,卻無論如何也不想將其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才靠近她幾步,便如同前面有著禁忌般,不願再上前,「你不該欺騙我。」
在她面前這樣的話一次比一次無力。
慕羽正仔細地將剛才拂開的玉佩穿回腰間,全身心都放在了如何打出一個完美的結上,對這句不似威脅的威脅毫不在意。慢吞吞將玉佩掛好,輕輕撫了撫後才抬頭:「那你覺得我會去哪,瘋子,」她舔了舔唇,勾出個天真無害的笑來,倒是毫不避忌地伸手探上了他不曾拿出的魔杖,趁著距離的縮短快速低語,「晚上我就回來。」
順著魔杖她點上了冰冷的指尖:「或者到時可以再來一次?」說起這種事她不見羞澀,如同毫無雜念地拋出一個單純的問題,「你想怎麼弄我都不會有意見。」
如果魔杖能自己念咒語,慕羽敢保證她現在早成一具屍體了。肆意在邊緣挑釁向來是她的一大享受。她裝作沒看見臉上一閃即逝不似存在的紅暈,更不為如此挑釁的後果憂慮恐懼,柔聲細語間還越來越得寸進尺:「不騙你,瘋子。」
她等了很久,等到都不耐煩繼續這場臨時興起的挑釁游戲時才等來回應。魔杖僅在頸間游弋了一陣便繞到了發際,最終除了撩了撩發絲也什麼都沒做。
「你總會回家。」他像是格外糾結細枝末節的詞彙,不知多少次放任了她過於明顯不添修飾的謊言。
輕微的幻影移行聲後慕羽才繞了繞被撩過的發絲,竟是比壓下鳳凰社又一次反撲還要興奮,莫名的期許同樣在短暫的瞬間壓過了對棋局的願景。
直到邁入騰起熹微綠光的壁爐,踩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時這股不知發源於何處的情緒都不曾消亡。
她所到的閣樓同偌大莊園比起來如同一顆再微小不過的零件。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和四處懸掛的繁復雕飾也掩蓋不了長年累月以來陰冷無人氣的事實。
從閣樓的窗戶能窺見莊園外廣袤花園的一角。缺了小精靈的細心照料,又正逢寒冬將近,成堆的枯草敗葉蔓延開來,和這棟矗立了百年的莊園混成了一種色調。
獨坐於窗邊的瘦小女人像是與綿延的灰敗長在一起,自然而然地連成一具雕塑。
聽到動靜時她當即站了起來,哪怕是處處透露恭謹的舉動由她做來也不顯卑微。再是瘦弱憔悴,亭亭站立時自然有一番女主人的氣度。
慕羽理了理鬥篷,和她保持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微微頜首,忽視掉了女人交握緊繃的雙手:「馬爾福夫人,」她兀自欣賞著擺在壁爐台上的頭骨,沒有給對方多少反應時間,「馬爾福先生還是一如既往地反應迅速,今天就遞上了呈情申明,最讓我奇怪的是,最終請求陳述狀況的竟然是你。」
她轉了一圈手上戒指,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似的徑直取下頭骨把玩:「這幾年馬爾福家也算任勞任怨,我才決定順路拜訪馬爾福莊園,而不是將你提到魔法部。」
玩了一會她便對頭骨失了興趣,專注望著納西莎馬爾福,像極了等待聽故事的孩子。
聽到魔法部時納西莎馬爾福抖了抖,抬頭注視她時又只余下沉寂,字字堅定,帶著反常的平靜:「我殺了我的兒子。」
乍一聽見如此爆炸性的消息慕羽不過動了動眉頭,擺出願聞其詳的態度。
似是還不能接受事實,納西莎馬爾福哽咽了好一會才繼續,平靜□□的語調卻從未變化:「他犯下了大錯。從盧修斯那打探魔法部內部消息,受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迷惑將消息遞往了霍格沃茨,」她抽泣起來同樣從容不迫,絕不在外人面前失態,「他驚慌失措從德姆斯特朗請假回家,向我哭訴請求庇護,我只能殺了他。」
她深深彎腰,低頭時再看不清神情:「我不能讓馬爾福和布萊克家族蒙羞,不能因為兒子讓盧修斯幾年勞苦白費,請您原諒我的自作主張,也請寬恕盧修斯,幾年來他將時間全獻給了魔法部,是我慣壞了德拉科,讓他在一個女孩的蠱惑下闖了大禍。」
長久以來慕羽對納西莎馬爾福都沒有多少印像。在學校時德拉科馬爾福最喜歡炫耀的是他父親,其余人無非只認得她身上馬爾福太太和貝拉特裡克斯妹妹這兩個標簽,連貝拉特裡克斯都極少提及這個妹妹。
如果真是一個毫無特色,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的家庭婦女,也不會句句都說在點子上。
「你殺了你的兒子,」她溫和地重復著納西莎馬爾福的話,只見後者止不住顫抖,「屍體呢?」
握著魔杖時納西莎馬爾福差點拿不住,揮了好幾次一座敞開的棺材才浮現於閣樓內,她不由別過臉低泣:「我不能…求您,我不想看第二遍。」
慕羽俯身查驗屍體。棺中的人形和記憶中的馬爾福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張揚傲慢,靜靜躺在裡面時像是睡著了一般,明顯就能看出死前沒遭遇太大痛苦。
魔杖間從發梢頂端開始向下以極慢的速度游走,耳邊還傳來納西莎馬爾福平緩的陳述:「盧修斯告訴我,霍格沃茨有可能借此生事,挑撥關系。我的兒子死了,任何來源不明的傳聞都將是謠言以及霍格沃茨的陰謀。」
「抬起頭。」看驗完了屍體,似是再挑不出任何毛病,慕羽緩緩合上棺材,命令人時她不見頤指氣使,溫柔得像是在和人隨意閑聊。這樣總能探尋到她想要的秘密,然而看見眼前這張蒼白如紙的臉她便有些後悔。
除卻一個憔悴心碎的母親形像,這張臉上什麼都沒有。正是因為什麼都沒有才顯出異常。納西莎馬爾福坦然接受著她的端凝,不見退縮與猶疑,像是堅定地走在了一條別人看不見的道路上,任是雷打風吹也絕不改道。
很像奧利維亞,那個護著肚子艱難在倫敦流浪也堅持要給她生命的女人。這個女人甚至將她安排得妥當,以至於她從未受過一天顛沛流離之苦。
慕羽厭惡時不時竄出的有關奧利維亞的回憶,這樣的回憶軟弱而無用,在權力棋盤上稍不慎便會淪為別人攻訐的武器。她將掛墜盒貼在了臉上才勉強從回憶沼澤中掙脫出來:「這樣的先例只此一次。」
納西莎馬爾福差點軟倒在地。
「霍格沃茨如果借此生事,我也不用顧忌馬爾福了,」她怎麼也不願再看納西莎馬爾福,語氣無來由地惡劣起來,「帶著馬爾福的棺材滾。」
「你母親在信上解釋了情況,霍格沃茨自然樂於接納你,馬爾福先生,這裡是所有人的家,」鄧布利多正拿著一塊墨魚骨頭喂福克斯,那只手干巴巴的,看著比福克斯的爪子還要粗糙,縱是日益憔悴,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家唯一不能容忍的只有背叛和欺騙。」
哈利站在鄧布利多旁邊,強行將注意力放在正啃骨頭的福克斯身上,多一眼都不願看德拉科馬爾福。
「我媽媽…」德拉科馬爾福難得在校長面前收斂了脾氣,甚至顧不得死對頭也在場的尷尬,惶惶不安地看著校長,似乎極其期待能從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的高尚成全了你的性命,」鄧布利多平和注視著馬爾福,「現在還不適合將馬爾福家逼上絕路,羽同樣清楚這一點。更何況我不相信她丟掉了對奧利維亞所有的幻想。你的母親不會有事。」
不待馬爾福琢磨其中內涵他便揚高聲音,還隱隱聽出其中歡快:「校長室的門從來不會上鎖,利亞。」
德拉科馬爾福一副又是想上前又不願挪動的樣子。
避無可避,無奈只有順著旋轉樓梯一步一磨蹭走上來的阿斯托利亞剛到門口便再不願多走,陰晴不定地看著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馬爾福,像是他值得什麼研究的一樣。
見馬爾福沒有多少動容,她使勁咬了咬嘴唇,顧不得這是在校長室:「你怎麼來了?我討厭你,德拉科馬爾福。」
她連招呼都沒給鄧布利多打一聲,便急匆匆轉身順著樓梯跑走。
鄧布利多滿是皺紋的臉上漾起了笑意:「我建議你盡快跟上去,馬爾福先生。格林格拉斯小姐會為你安頓住處。」
德拉科馬爾福一時無措,他尚還沉浸在對母親的擔憂中,然而又不想矗在這和死對頭波特眼對眼,艱難地對鄧布利多點點頭-這已經算他最禮貌的舉動了,緊接著便也消失在旋轉樓梯中。
哈利同樣看蒙了,可等他回過神來時鄧布利多方才溫柔慈祥的笑容已然斂去,只留下一聲嘆息:「我們繼續,哈利。你剛才提出的撤離方案漏洞我都沒想到。」
「先生,」哈利卻不願再說,看著校長枯瘦的手掌終於忍不住心中的質疑,「這不像您。」
鄧布利多沒有急著解釋,反而耐心地聽著他的話。
「魔法部雖然…」想到那一次的慘烈哈利仍不免憤概悲哀,校長的包容給足了他勇氣,「我們還遠沒到最後一刻,霍格沃茨防御堅固,只要學校還存在一天,我們的意志便不會消亡,總能策劃一次又一次行動,您不該這樣悲觀。」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學校的防御能永遠存在,」鄧布利多從不因質疑而生氣,他永遠是淡定而從容的,說起生死話題同樣面不改色,「就像我不能永遠陪著你們一樣。」
他一寸寸掠過哈利的臉龐,從推翻烏姆裡奇的高壓開始,這張臉逐漸褪去了少年意氣衝動,幾年來他見證了太多,從東歐淪陷到東方失手,再是魔法部的慘案,漸漸地這張面容便學著在外人面前過濾掉悲傷憤怒,終日掛著堅毅的面具。
別人尚還有時間沉湎於哀悼,獨獨他不能。
他做出了選擇,鄧布利多卻不覺得高興。
「你成為了和詹姆莉莉一樣出色的戰士,哈利,」他停頓了許久,「但原本你可以有更多選擇,更多時間,你的同齡人同樣如此。他們現在本應該待在學校裡應付課業,享受青春期常有的煩惱甜蜜。」
他沒讓哈利接話:「每個孩子不該一生下來就被馴服為沒有思想的羔羊,但同樣一個嬰兒也不該剛出生便被期許成為戰士,」他眨動著湛藍的眼睛,好像要將裡面什麼眨掉一樣,「你們這一代最難,清醒地看著一個世界破碎,拼力奪回失去的美好。」
--------------------
第168章 勸慰
風獵獵吹過墳頭,像是一場遲來的送葬。
眼前的墓碑矮小樸素,同旁邊那座墳緊密靠在一起,絲毫不能體現墓主人生前的地位。連石碑上也沒有多少花樣,只簡單刻了兩個字。
伊凡。
山丘上覆蓋的積雪在冬日暖陽照耀下一點點消融。
「我以為他的葬禮早該結束了,而你寫信懇求我單獨前來是有別的要事,」慕羽揚了揚手中信紙,借著暖光看了會,忽然將其扔在了地上,「小巴蒂克勞奇,伊凡難道就教會了你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信紙落進了雪裡,埋沒在一片雪白中。小巴蒂克勞奇猶如沒聽到其中的指責怒火,僅抓住重點不願放手:「但你還是來了,」他臉上依舊浮現出慕羽再熟悉不過的怪笑,「兩年沒有真正見過面,我還挺懷念我們當時合作的日子。」
提及舊事不能使慕羽動容,他自是知道這一點,半蹲下來掃開伊凡墓前的殘雪:「我始終記得你當初送我的那句話,是他向我演示了那句話的真正內核,教會我怎樣去踐行。出色的政客,性命都能被他當作籌碼,」他凝望著墓碑像是在諷刺,「你敢相信他唯一的遺願竟然只是能和旁邊的人合葬?」
相鄰墓碑上所刻文字受盡風吹日曬,早已斑駁,他依舊看得目不轉睛,像是想通過單調的石碑研究出什麼。
他太認真了,以至於慕羽找到了絕佳的機會琢磨他。靠復方湯劑換來的這張臉戴久了面具,總顯得疏離不好接近,可凝視墓碑時又是那麼渺小,仿若除開了那張面具只余下脆弱。
「你也很出色,」猝不及防地她輕柔撫上他的額頭,陽光落進了眼眸中,一時使人分不清她眼瞳中真正色彩。這樣的動作由她做來不顯任何男女曖昧,還多了幾分溫情,「孤身一人前來,學著在麻瓜政壇周旋,解決叛徒,讓魔法國會損失慘重,接下伊凡的擔子,將形勢導向我們想要的方向。巴蒂,你比我想像得還要優秀。」
似乎壓根沒料到她會忽然說出這番話,小巴蒂克勞奇起先帶著掩飾不住的錯愕,連墓碑也顧不得看了,拼命想在與暖光融合的瞳色中挖掘出什麼。可惜無論怎麼看,他也只能觸及一片柔和的光影。
「我也很懷念那個時候,我們合作抓住穆迪,推敲著怎麼在不引起鄧布利多注意的情況下讓波特送死,」慕羽沒有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往下說著,「接到你的信我推開所有事來了,一個人。我知道你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見他。」
看著人時她永遠真摯溫柔,此時同樣不例外。即使經歷了那麼多,自詡窺探到了她不少秘密,小巴蒂克勞奇照樣分不清她是否在演戲,也不願分辨。
他放棄了尋找那團光影下真正的顏色,自欺欺人地將虛幻光影當作了真實:「之前我不理解很多人。不懂伊凡,不懂斯內普,不懂他們怎麼能將死當作工具,或者光榮,甚至…」他一眨不眨地對著那雙眼眸,「不懂我的母親,那個軟弱沒用的女人,順從了我父親一輩子,最後居然主動願意送死。」
慕羽動了動眼珠,不發一言。她總是善於傾聽,為人編織理想。這次同樣與之前無數次沒有區別。
「我現在好像能理解了,」他還在尋找著散落於眼眸中不知真假的溫柔,「這兩年我過得很艱難。」
「我都知道。」慕羽接得極其自然。
「沒有一天能睡好,每一步必須慎重又慎重,我不想走錯,更不能走錯,」不知不覺間他將整副偽裝都揭下,顯盡了脆弱,「犯錯比死亡恐怖。」
「我也犯過嚴重的錯誤,差點讓鳳凰社奪走挪威的根基,」慕羽收回了手,越發柔和地看他,給予他能包容一切的錯覺,「不用過分苛責自己。」
輕緩的聲線軟化了呼嘯而過的寒風,唯獨將他嗓音肢解得哽咽,更是使他不滿足於由眼中找到的那點溫柔。手不斷拿起放下,像是在感受沒多少溫度的斜陽,又像是想重新觸碰墓碑。
慕羽始終耐心地等他。
終於他朝慕羽伸出雙手,開口時卻又如同兩人剛見面一般針鋒相對,劍拔弩張:「一開始我就討厭你,沒有你,一旦完成了任務,我將成為他最親密的人,比親兒子還親,但我了解他,」一番話被說得顛三倒四,邏輯混亂,他照舊維持著一如既往的扭曲表情,「最後是我誤會了。」
慕羽聽懂了每一個詞,明了他說不出口的請求。
她總是樂意順應無傷大雅的請求。順著伸出的手,她給了克勞奇一個輕緩的擁抱,一個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擁抱,後者當是愣住了,根本沒料到她真的懂了不可言明的請求,又如同好似許久沒擁抱過人一般,整個身軀僵硬而發顫。
一滴一滴猶帶暖意的水珠落在她肩上,緊接著越來越凶猛,彙成了一灘蔓延的水漬,伴隨著微不可聞的抽泣。慕羽沒有詢問,任由衣衫濕潤,緩緩拍著他的背。
「會疼嗎?會痛苦嗎?」他不再看她,竭力控制著早就變形的聲音,「給伊凡屍檢的麻瓜說他沒受多少苦。魔法國會那一次也很快,轟一下就沒了…」
慕羽停了停,又以更柔和的節奏拍打他:「不疼,一點也不疼,」她繪聲繪色得像已經經歷過一樣,「也許會有聲音,也許你再沒機會聽見了,還有一些無用讓你軟弱的記憶,都是假像。」
明明是在勸哄安慰,聲音低得仿若在唱催眠曲,無人能看見的地方,迎著冬天少得可憐的陽光,她卻微微翹起嘴角,眼中沒有丁點情緒。
「我會待在這,陪著你完成該做的任務。」她許下了諾言,從不管這個承諾對另一方的重要性。
從肩膀上暈開的水漬似是有繼續延伸的架勢。
「還要至少兩個月。我必須全力確保沒有意外發生。」
「當然,我會等。」她不帶猶疑地回應。
水珠不再掉落在肩膀上,耳邊轉而傳來了一聲輕笑,在遠離她的同時克勞奇順手幫她理了理衣領,勉強遮住了一塊地方:「脖子上,」他指了指,有一瞬笑裡盈滿了玩味,很快又正了顏色,前前後後像是兩個人,「你會待在他身邊,絕不離開。」
他問出了兩年前類似的問題,這次沒給任何否認的可能。
慕羽先是摸了摸脖子,不動聲色消去了痕跡,一邊摸著滿是裂痕的玉佩,一邊毫不心虛地直視他:「我會待在他身邊,」她還體貼地補充,「巴蒂,你一直做得很好,你的地位從未被取代,貝拉特裡克斯都不行。」
「布萊克本來就是個不太聰明的瘋子,」克勞奇咧開嘴,慕羽能清晰辨別出這個笑容清清白白,沒摻雜任何有關利益與算計的污穢,「我該走了。」
她早就不會為多余事物停留,兀自轉著玉佩。拉開了距離,她的溫柔氣質都變得虛無不實:「不送。」
克勞奇往前邁了一步,又回過頭,似乎還在期待什麼:「你沒撒謊。」
她將那枚玉佩拿起,放在唇邊輕輕一貼:「今天說的,全是實話。」
語言表達形式不同,但她的確不曾撒謊。
幻影移行的響動使得不遠處樹梢上落下簌簌積雪,啪一聲落在地上和雪水融成一片。
這座山丘位置絕佳,即使站在半山腰也能將規劃齊整的城鎮收入眼底,一排排雷同的屋頂沐浴被夕陽染上了沉沉暮氣,即使被燦爛光線籠罩,城市每一角落依舊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枯敗。
斜陽還在地平線上掙扎,愈是掙扎,昏黃的光線愈是趨近血紅,為城鎮繚繞的枯敗死氣進一步染了血色。
看夠了陽光徒勞地掙扎,等到遠處只余一縷光暈、深重的黑暗逐步侵蝕紫色的晚霞,將其染成不祥的灰黑,慕羽才盯著掛墜盒,看著其中雕刻的字母如何妄圖困住最後一抹光:「我知道你在這,瘋子。」
「你在為他傷心?」修長的手撫上了脖子,發現那點痕跡已經被抹去時稍一頓,緊接著便是更尖刻的嘲諷,「你蠱惑他堅定了這個選擇。」
她長久地注視掛墜盒上那抹越來越薄弱的光線,寧願如此也不願多看他一眼,一旦這樣的想法扎了根,抑制怒火便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艱難:「克勞奇是個忠實的僕人,但僅此而已了。」
慕羽對掛墜盒上消失的光線也厭倦了,還有一點光,足以讓她看清身邊之人的臉、清晰描繪出輪廓。她一直自詡記憶超常,卻總覺記不住,因此縱然看過千百遍,依舊不知魘足。
「所以我要親自送給伊爾弗莫尼一個驚喜,」她極其自然地伸出了手,「我們一起。」
不過是短短一個詞,裡德爾便再也掀不起任何憤怒,仿佛離最後的了結越近,他越來越放縱自己,允許各種無意義的情緒—眷戀、痴迷,停留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她不僅握住了,更將人拉得更近,撫摸著這張由她親手重新塑造,怎麼也無法憑空臨摹出的臉:「沒對你撒謊,瘋子,今晚你想怎樣都行。」
--------------------
第169章 談判
北卡南一直是一座單調到極致無聊的小鎮。仿佛自創建起這座小鎮便獨立於時間歷史之外,戰爭,游行,角逐從未能改變鎮子一成不變的底色。縱然現今位於兩個至關重要州的交界處,北卡南依舊拒絕任何外來因素的改變。
到了隆冬時節小鎮生活更是乏味得形同墳墓。高懸在空中的太陽不帶溫暖,除了為被大風卷起的雪粒染上色彩外一無是處。
家家戶戶寧願縮在家裡烤火也不願圍在鎮上唯一的酒吧裡。調酒師在吧台裡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頭打瞌睡,渾然忘了,也不會記起室內最不引入注意的角落還窩著兩個客人。
菲爾加西亞轉動著戴在指間的發戒,雙手交叉坐在桌前認真看著對面正在研究條例的男人。來之前再是做足了准備,多方考量調查眼前的麻瓜千真萬確不曾中過奪魂咒、沒有遭受脅迫的跡像,大部分人依舊不贊成他只身前往北卡南會面。
對面之人本就抬頭紋深重的眉頭越皺越緊,薄薄的紙張被捏出多條褶皺,發戒又被轉過一圈,他挺直了脊背不願露出分毫異常。
越是處於領導位置他便越是明白,他們的籌碼不多了。
「你們想要說服我的團體放任馬賽諸塞的自由發展,並且暗自將正在逃亡深受『迫害』的人送入馬賽諸塞,為了自由,為了國家意志,」其實早在許久前雙方便對今天的主題心知肚明,現在在這故作姿態地一個審視條例一個打量試探,無非給予彼此組織語言的時間。克勞奇放下手中條例,望著眼前這個完全不像十九歲青年的領袖,「你們這群人還在紐約打得不可開交,全國吵吵嚷嚷,外部施壓,整個國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入深淵,你們的自由自私而狹隘。」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言語菲爾加西亞遭遇過太多。他早沒了最開始年輕氣盛據理力爭的憤怒,今天聽見對面人重復著相似的論調,他連呼吸都沒過多起伏,不再轉動發戒,轉而將其握緊:「恐怕你的大局才是狹隘的,先生。」
顧不得對方被冒犯的惱怒,他照樣選擇直言不諱,如今也沒有過多時間容忍他迂回婉轉旁敲側擊:「你所說的大局為重,無非權衡考量,壓下弱勢一方的聲音,不以正義判定,只為利益。而我們只不過在為正義以及公正的評判爭取自由,為弱勢一方發聲,」他看著漆黑的發戒出神,「我們已經錯過良機了,先生。你的前任以強勢促成提案通過時我們沒有機會抗爭,全力控制思想試圖自己詮釋理想時我們沒有能力抗爭,再這樣沉默下去,所有人都將身處跌入懸崖的列車上。」
見對方敲打著桌面似是陷入了思考,他繼續在大義的基礎上添柴加火:「你們現在還能左右平衡,但你自己也清楚,這樣不長久。急劇變化的形勢遲早會促使你們做出選擇,」窗外的風一陣陣呼呼刮過,風越是凜冽,他越是壓低了聲音,「兩方選擇都極其艱難,想想您的前任,先生。」
克勞奇低垂著頭,在菲爾加西亞看來像是在思考,食指敲打桌面的頻率一下下變得頻繁起來,最後他還微微抖了下身軀,抬起了頭重新望向對面的年輕人:「你在威脅我,我的確不會忘記上一任如何死的。」
深埋在恐懼之下的盡是冷漠,連勝券在握的得意都沒有。
「發表一點有關如今局勢的淺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菲爾加西亞不卑不亢地回應,「指責我們動用手段不像您的水平,我們的人也和你們交涉過多次,那次意外可能還有別的蹊蹺,我們的理念沒有那麼極端。」
「不是威脅,」克勞奇嗤笑一聲,停止了無休止敲打桌面的節奏,雙手撐住下巴觀察菲爾加西亞,像是對他有了更濃厚的興趣,「如果我答應你們的條件,承諾保證馬賽諸塞的自由發展。」
乍然聽到這樣的話菲爾加西亞面上的冷靜沉著都不似偽裝,克勞奇不禁更有了貓戲老鼠的興致,停了會才慢悠悠說:「只是一個假設,不要誤會。連我如今都不得不承擔多方壓力,我很好奇,加西亞先生想要如何守住馬賽諸塞這塊小地方。」
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有如此疑問,菲爾加西亞答得毫不遲疑:「他們不可能給海洋加蓋,我們也不會只顧死守逃亡。這個問題沒有多少意義,先生,我們能撐到今天已經向您展示了一部分能力。」
他自然不可能全然向這個麻瓜透露。
「哦…」克勞奇發出意味不明地一聲輕嘆,不見嘲諷,菲爾加西亞卻更不願放下警惕,緊繃著隨時准備應對接下來更刁鑽的為難。
不想對方瞬間跳了話題,看向了他手中的發戒:「別致的戒指,應該屬於某位姑娘,」克勞奇露出和熙的,同如今場合格格不入的笑容,「我沒想到您還有心上人,加西亞先生。」
乍然提到私事絕非空穴來潮,菲爾加西亞更為謹慎:「她犧牲了。」
「可惜,」克勞奇咂咂舌,「你們做了許多准備來堅守你們所謂的正義,我自然不會懷疑要塞的堅固。真是讓人懷念,那時我還做著前任的副手,關注著東方的局勢,滿心以為首府至少能撐一個月,沒想到還是躲不過那條定律。」
頂著菲爾加西亞的眼神他越發肆無忌憚:「最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部攻破。」
有一瞬菲爾加西亞幾乎生出一種錯覺,這個麻瓜大有古怪,他像是洞悉一切,今日無非是在戲耍,甚至更嚴重—只為將他們引入更危險的陷阱。
然而觸及到面前那雙眼中不似作假的惋惜和看似壓抑的情感他又打消了這樣的錯覺。不等繼續深思對方已經不停歇地展開了新一輪陳述:「你們動作很快,安頓好了我的家人,」話音落後伴隨著一聲深重的嘆息,「我想看看伊爾弗莫尼。」
「您任何其他要求,包括您的家人我都能答應您,」幾乎不用思考菲爾加西亞便做出了回答,「除了最後一條。抱歉先生,就像您不會展示所有底牌一樣,我們也有不可跨越的底線。」
這個年輕人看人的神情總有不可名狀的魔力,當那雙帶著真情實感的眼珠看著人時基本很難拒絕他。然而克勞奇沒有因他的拒絕而氣餒,以同樣真摯,乃至更強烈的情感回望他:「可這是說服我團隊最快的方法,如果我沒法實際觀察,評估我們有可能承擔的風險,必將陷入更漫長的拉扯,」他不經意地掃視著菲爾加西亞手上的戒指,「你比我高尚,明白如今時間比金子還寶貴。」
菲爾加西亞沒有應答,克勞奇沒再多話,往後靠了靠。他已經將形勢引導到了這樣的地步,經過兩年的磨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運氣的重要。
他不會愚蠢地消磨本就不可捉摸的運氣。
菲爾加西亞的拳頭握了松松了握,窗外風聲都在此時銷聲匿跡,爐火噗一聲滅了,沒人有心思將其添上。落針可聞的室內清晰地回蕩著兩者間的心跳。
發戒不知在指上被轉過了多少圈。
「我答應你。」最終是菲爾加西亞呼出了一口尚帶寒霜的白氣,極為緩慢地抽出魔杖,動作慢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似乎這樣便能拖延節奏。
設下重重保護的伊爾弗莫尼陡然要接納來客勢必不會如同扔出一枚門鑰匙那般簡單。
隨著咒語的念誦他只看見了對面臉上擴散開來的笑意。
砰一聲巨響,整座酒吧都震了震。他猝不及防地被澆了一頭一臉的血珠。
緩緩倒下去的人至死都帶著詭異的笑容。
不遠處空曠的雪地上將一道粗啞的吼聲擴散得遼遠:「為了我們!為了自由!」
刺耳的喧鬧驚醒了昏睡的調酒師,剛一醒便聞到了空氣中化不開的血腥,不可避免地同眼前場景面對面,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跑出了小店,尖叫如同漣漪般擴散開去,隨著剛才就被放大的吼聲徹底破壞了雪後小鎮的寧靜。
不用思考菲爾加西亞便知道中計了,大幅度一揮魔杖一只銀色的天鵝從杖尖冒出鑽入身後的空氣中。他自己卻無畏地舉起魔杖擋住身後守護神光芒。
透入室內的陽光黯淡了許多。他抬起手指用發戒貼了貼嘴唇。
「高尚的行為,可惜晚了,加西亞先生。你做出了錯誤的決定,無數人將為你陪葬,」高亢的聲音勝過了積雪的冰冷,無端地就能讓人打冷顫,「如果你願意效仿科多斯多瑞茲的校長,其他人還有活路。」
隱現紅色的魔杖不過輕輕一撥,菲爾加西亞便重重摔在了另一面牆上。無數縷黑煙已然纏繞著守護神消匿。
他顧不上全身的疼痛,對著守護神快速叫喊:「防御咒破了!他們來了!讓那些孩子們先跑!」
裡德爾拉著慕羽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對他轉動魔杖,視線卻不曾落在他身上:「我的耐心不多。」
巨蛇溫順地盤繞在他們身邊,虎視眈眈看著地上命運即將釘死的敵人,貪婪地豎起三角腦袋。
慕羽被他死死牽著,一如為他重塑身體的那個夜晚,不容掙脫,她也不會去想著徒勞地掙脫。她沉默地打量著菲爾加西亞,像是產生了十足十好奇,然而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她同樣沒將多少心思放在上面。
她只享受謀劃引導棋局的快感,對於呈現眼前的結果沒有多少激動自得。
僅僅在劃過那枚發戒時她停留了一瞬,可也就那麼一瞬了。
「你們從魔法國會撤走了人手,早就等著今天,」菲爾加西亞徒勞地抬手,不說念咒,他連魔杖都揮不動。他設想過無數次最糟糕的結果,也做好了一切戰鬥准備,卻沒想到真正面對面遭遇時會是那樣無力而軟弱,「我們不會妥協。所有人,老人,青年,孩童,從建立要塞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妥協,馬賽諸塞很早之前便做好了戰鬥到底,用鮮血發聲的准備。」
他的目光澄澈明淨,大敵當前身處下風照樣不顯狼狽卑微:「你可以將我們復刻成第二個沈家,卻阻擋不了我們的聲音。」
「你錯了,」慕羽再次看向發戒,忽略了因手被捏緊而產生的疼痛,一道深深的,絕不可愈合的傷口緩緩出現在菲爾加西亞頸上,「沒有整個馬賽諸塞。」
她將外面隔絕的景像指給他看,破舊狹窄的酒館幾乎要被聞風而來的人群擠塌,肮髒的玻璃上還劃著幾行剛剛凶手寫下的血字。
血一滴滴滾落在纖塵不染的發戒上。
「第二次了。所有人都見證了你們為理念而施展的手段,大多數人不會在你們這樣明顯的極端下獲得安寧,」她滿意地看著發戒徹底染上了血污,「他們會陷入漫長的內耗。而這期間,只剩伊爾弗莫尼孤身奮戰,且你們的聲音只能感動自己。」
她對著眼前將死尚不能瞑目的人笑得甜美:「走好,加西亞先生。」
濃烈的血腥在清冷的空氣中升華發酵,足以另任何一個人作嘔。然而於他們而言更像是一種享受,昭示著唾手可得的勝利。
「走吧,羽,」裡德爾握緊了她,輕緩地將她扳過來,使她再不願看見小巴蒂克勞奇的屍身,眼中依舊盛滿了她所熟悉的蠱惑瘋狂,「你說過,一起。」
「瘋子,」向來在這種時候順從的慕羽卻不願挪動,像是執意要在紅眸中找尋什麼,「自從解決北歐的事後,你經常說這樣的話。」
看著那雙眼中自己淺淺的倒映,她不曾過多地在這個極端危險的話題上停駐,只輕輕在那慘白無血色的唇上貼了貼:「開玩笑的,」她摸了摸納吉尼的腦袋,像是渾然不知這樣的試探抑或挑釁將會帶來什麼,甚至仿佛根本沒意識到她說了什麼,「納吉尼餓壞了,不過它今天可以飽餐一頓了。」
--------------------
第170章 幻境(上)
整整兩天馬賽諸塞的山林中似乎都籠罩上了濃郁的不祥之氣。本就是草木凋零的時節,一匹匹山頭籠罩在恆久的白雪中。偏偏就是這樣單調的時節生出了最光怪陸離的傳聞,道聽途說的傳言甚至一度壓過了兩天前發生在附近的重大新聞。
比起遙遠的權力爭鬥,小道消息才往往更受人偏愛。
有人發誓在落雪的當晚親眼看見天空飄飛的雪花一落到山頭便被瞬間染成了血色。同樣有人發誓在黎明前最後一刻,雪後朝陽將升未升之際,滿山交錯的樹干上掛著一具具面目猙獰的軀干,整片樹林都是紅的。
暮色初至時更是有孩童啼哭說遠處山上到處都是火和哭喊,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興許還有動物的哀鳴,凄厲回蕩在山間。
似是而非的傳言沒有得到合理抑制以及懷疑,畢竟如今這個世界發生什麼事人們都不會感到奇怪,傳言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如同滾雪球一般越傳越廣,越傳越離譜,然而不過一天人群便像達成了共識一般,再閉口不提任何有關白雪變色,軀干滿林,慘叫入耳的字眼。
群體的意識讓他們模糊感知到這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大雪後那輪好不容易升空的太陽免不了沉淪的命運。
慕羽坐在彎曲的樹干上看夕陽。她極有可能厭倦任何事,卻永遠不會厭倦欣賞夕陽。無論多少次,她總能從每一次裡品出不同的韻味。
光線的掙扎迷離多變,總歸又逃不出一個結局。十一歲的時候她還懵懂無知地以為斜陽沉落後才可能蘊藏著美的終極,現在總算意識到那時她有多麼天真了。
從未意識到自己已然多次和真正的美擦肩而過。
她都快記不清十一歲的樣子了。
納吉尼懶懶掛在樹干上,本就修長龐大的身軀看著又仿佛膨脹了一圈,盤在樹上時像是一動也不想動了。
樹枝是粘膩的,積不上雪,倒一滴滴向下滴著什麼,融於早就變色的凍土中。
猩鹹的風送來零星的慘叫嘶吼,她緩緩配合著零碎的慘叫,望著猶自在天邊掙扎遲遲不願落下的血色光線敲打著節拍。
伊爾弗莫尼沒剩多少人了。
身上傳來喀一聲脆響,她身手敏捷地攏住了原要從腰間落下的玉佩,拿在手心端詳。如若不說明這是玉佩,沒人能分辨出手裡的到底是什麼玩意。瑩綠顏色徹底被濃黑浸染,道道深刻裂痕星羅棋布,雪上加霜的是一條裂痕從頂端直貫徹到末尾。
仿佛輕輕一碰這塊昔日美玉便將灰飛煙滅。
樹干上多出了一點重量。他和任何一次一樣,悄無聲息,她也總會裝作沒有發現他的靠近似的固守兩人共享的疆域。
今天她不打算再做這樣的堅守了,於她而言堅守更是失去了意義。
女孩靠在肩頭的動作竟比雪花墜落還要輕緩。縱然他們親密過數次,在這一刻,不摻雜絲毫權力欲望的舉動依舊使得裡德爾全身僵硬。
他第一次恨自己是那麼了解她,以至於現在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身邊的軀體帶著鮮血的溫熱,軟軟靠在他身上,似是妄圖將他也困在停滯卻虛假的時光中。
他攬住了她,越來越緊,擁住了這具已經歸屬於自己的身軀,同樣籠住了這片一樣腐朽罪惡的靈魂。他也必須擁有她,困住她,讓兩人生在一起,再不分離,直至其中一方主動了結。
血紅夕陽似乎也隨之靜默了。
「克勞奇幫我們將這盤棋下得很好。從此以後,以菲爾加西亞為代表的抵抗勢力注定流亡敗逃,」她還在欣賞掙扎的光線,沒有看身邊的人,卻不自覺挪動得更近,亙古不變地在冰冷的懷抱裡索取溫暖,「高興嗎?瘋子。」
她溫柔的聲音中滿是誘惑:「你馬上就能永生了,永恆的生命,永久的權力。」
應當興奮。不,興奮已經遠遠概括不了湯姆裡德爾此刻應有的心情。四年前在塔樓上做下那個交易時他沒想過和眼前的女孩一起走如此遠,通往至高權力的道路上永遠只能存在一個人。
他一次次放任了,用各種各樣的理由麻痹自己,勸慰著將這個女孩留的時間再長一點,縱容得他們越來越親近,直到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融合,以至於如今都不能確定能否放開慕羽的身體。
「你答應過,」他將那張還在遙望夕陽的臉扳過來,用指尖細細描繪著輪廓,「羽,你不想對我食言。」
他在描繪,慕羽同樣也在聚精會神地看他,最後的夕陽太絢爛了,將沾滿邪惡鮮血的靈魂都粉飾得聖潔。看根本看不夠,她索性捧過來一點點描摹:「不會,」她貪婪地嗅著每一寸冰冷罪惡,「我會永遠陪著你,哪怕最後一刻。」
像是過近的距離繞亂了她的理智,她低聲重復著:「瘋子,瘋子,」不停索要著更近的距離,「我一直在。」
就像數次她夢見在走廊上奔跑,蜿蜒的黑暗看不到盡頭,她卻知道,有人陪著她,理解她,和她身處同一片不透光的黑幕中。
脆弱的玉佩像是終於抵達了上限,發出了最後的呻、吟,微風夾帶著細小的粉末消散在染紅的雪堆裡。
最後一縷光不再掙扎,沉向了黑暗。
慕羽在明源山腳下的長椅上醒來。她好像睡了很長時間,做了一個悠長而不美滿的夢,當掙扎著從長椅上起來時,惠風和暢,柳絮翻飛,淺淡的陽光將夢境最後一縷痕跡也抹除了。
「小羽,小羽,」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急匆匆跑來,見到她安然無恙時才大大松了口氣,一把將她抱起,嘴上責怪手上卻又溫柔抹去她嘴角不知從哪沾染的油漬,「又一個人跑出來偷吃蟹粉小籠包。」
她怔愣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將她一把抱在肩頭的老人。她仿佛缺失了很多記憶,仿佛在腦海中那團不知從何出現的迷霧中她從未得到過這位老人正經的擁抱。
試探著,顫顫巍巍的雙手環住了老人的脖子,用著她天生的甜美語調撒嬌:「你知道我喜歡,爺爺。」
老人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我還不知道你想什麼?下次不用偷跑,大大方方說出來,爺爺難道還不給你買?」說著他顛了顛她,「回家吧,小羽,爸爸媽媽等著我們吃飯。」
不,你不會。你一直教導我不要沉迷於膚淺的欲望。
每當湧出這樣的想法,腦海中多出的迷霧便會擴散一分,這一點足以讓她頭疼欲裂,更加不情願觸碰多余不應該的念想。
現在這樣,似乎很好。
「爸爸,媽媽?」她反復咀嚼著這兩個詞,一時間倒像是剛剛牙牙學語的嬰兒,「爸爸,媽媽….」
「看你是睡傻了,」爺爺抱著她一路往山上走,霞光在路上拖曳出長長的軌跡,「爸爸媽媽回來了,你忘了?今天我們一起吃飯。」
爸爸媽媽回來了。短短一句話就盈滿了整副胸腔,慕羽緊緊抓住爺爺的衣領,似乎害怕眼前的景像頃刻消失。她眨了眨眼,不眨不要緊,一眨啪嗒啪嗒的,有水珠混合在了青石路上五彩的晚霞裡。
「回家,」她抬頭看著被晚霞分割出道道條紋的天空,「爺爺,我們回家。」
她的家,恍若早就沒了。
爺爺抱著她進了庭院大門,夕陽尚且沒完全落下,客廳中已然點上了燈。暖黃的燈光照在圓桌上,落在光暈中的兩道人影依稀地顯出不真實來。
等他們一進門,窗簾合攏的室內只剩下那盞昏黃溫暖的燈,像幾只在夜空中撲騰的螢火蟲。
她好似多次和一個人談論過飛舞的螢火蟲。剛一想,還來不及探尋若有似無的回憶,才升騰而起的那道淡漠陰影便被燈光消解了,倒照出了坐在桌上的一男一女。
男人高大英俊,女人溫柔慈善,見她一回來,男人立刻迫不及待從爺爺手中接過她,粗糙的胡子直蹭在她臉上:「小羽哪。」
這個擁抱溫暖而有力,同那個懷抱獨具的陰冷截然相反。
她試圖蹭了蹭,又覺得過於溫暖,仿佛整個人都將融化在裡面,因為極端的不適應,她掙扎得猛烈了些。
一旁的女人急了,使勁拉了拉男人:「你嚇著小羽了,趕快把她放下來,」等到慕羽重新落在地上,女人才柔和地執起她的手,輕言細語,「來,媽媽帶你洗手,要吃飯了。」
女人溫暖干燥的手牽著她穿過曲折回環的走廊,伴著她踏上一圈圈迷蒙的光影。慕羽聽話地跟隨著,仰頭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得過分的女人。
見她一直看著自己,女人不由得蹲下身來平視她,和藹地摸摸她的頭,像是永遠不會有脾氣和不耐:「怎麼了?」
慕羽死死盯著她的臉,絲毫不能減退心中攀升的詭異,卻難得在這一刻約束了泉湧而出的懷疑,模仿著女人露出一個笑容:「沒事,媽媽,」她似乎很不擅長做這樣的模仿,不由又喚了一聲,「媽媽,你會走嗎?」
女人搖搖頭,權當小孩子的淘氣,回答得斬釘截鐵:「說什麼夢話呢。」
慕羽再沒開口,任由她擺弄自己。
回到餐桌上女人便放開了她,卻不料沒能放開。慕羽依舊牢牢牽著她的衣角,固執地叫著:「媽媽。」
女人一半的臉埋在了逆光的陰影中,看不清細節,另一半朝著她,柔和又不帶商量地將她拉開:「小羽聽話。」
隨著兩人的強行分開,女人坐在了餐桌上,同那兩個人一起在熾熱耀眼的光中融成了看不見的影子。
偌大的餐桌上哪裡有什麼食物。獨剩她一人面對著三道空無模糊的影子。
掌心還殘留著方才女人手握她的溫度。
一道閃電刺破屋內厚重的簾幕,晃得燈光閃爍,緊隨其後一道悶雷轟然在天空炸響,電閃雷鳴又不見雨聲,一波一波的,侵蝕著愈發不明亮的燈光,三道影子也在閃爍的光影中分分合合成一具猙獰的鬼魅。
不過片刻間,家便再不像家了。
她從來就沒有家。
--------------------
悠于 2024-7-26 17:09
第171章 幻境(下)
「殺了他,」他們的聲音混合著,既陌生又像全由慕羽自己所發,「殺了他。」
聲聲低語直接在她腦海中翻滾:「殺了他,我們就能回來了,殺了他,小羽,你就又有家了。」
他們想要她殺誰?
一綹一綹的閃電似乎誓要將整座庭院撕成碎片。三道影子仍然鍥而不舍地圍著她,逐漸地不再像三道影子那麼簡單,雜糅成了一團團形狀不清的血霧,張著數張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滴著血朝她打轉:「是他蠱惑了你,誘使你走上了這條路。殺了他,你的罪孽將得到赦免,殺了他,我們都會原諒你。」
無數雙奇形怪狀的血手朝她延伸,不像是要撫摸,更像是想將她拖進血霧中,同他們埋在一起。
她似乎確實沾上了不少人命。太多了,連自己也記不清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樹林裡光線晦暗,幾不見天日,有人貼在她身後,教導著她如何揮舞魔杖,犯下同等的罪孽。
如此他們就一樣了,再不分彼此。
她好像能依稀看見那人的輪廓。
魔杖被握在了手中,致使更多記憶紛至沓來。這幾年這根魔杖向來是她最忠誠的伙伴,陪著她從不可及的光明一路走向墮落,從不曾背叛。
身邊的血霧不僅沒有散去,還彌漫成了化不開的血海。女人的頭顱從中擠出來,猙獰完全扭曲掉柔和,還試圖朝她伸著手:「小羽,殺了他你就有媽媽了,」她還想扭曲著用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擠出微笑,「小羽,你不想和媽媽在一起嗎?媽媽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奧利維亞只留給了她一本殘缺的筆記本,就連辛克萊爾這個名字在知曉她到底是什麼東西時都失去了意義。
一雙血手環住了她,不由分說就想將她朝血海裡面拖。她好像又產生幻覺了,爸爸媽媽爺爺坐在餐桌上笑著朝她夾菜,滿桌都是她愛吃的。
是餐桌在說話,是頭頂懸掛的燈盞在說話,是這個早應死去的屋子在說話,請求著,怒吼著,哭泣著,讓她殺了他。
脖子間的疼痛將她拉了回來。一只干枯的血手粗暴扯下她待在頸上的掛墜盒,緊握在手裡便要丟進血海。
「回來!還給我!」她顧不得其他的,更忘記了她還會法術,拼了命一樣地死抓住那只手,力道大得竟是活生生將其折斷了。一搶到掛墜盒她便緊緊攥在手裡,「它是我的。」
越來越多的血手纏在了她身上,合力操控著她的身軀。這裡極其古怪,她竟然使不出任何法術。
高明的幻境。
「小羽。」另一只手又繞上了手腕,卻使得慕羽再沒有分毫反抗之力。
她看見了自己。
從血海中漂浮出來的臉不同於四周隱隱綽綽不成樣的人形,正常得像是從未沾染任何污穢,看不出是脫胎於那團朦朧的霧中。
這張臉,這樣的語氣,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只因太干淨純潔了,不似她沾滿殺戮的靈魂,倒像是十一歲那年在厄裡斯魔鏡中看見的小女孩。
她終於記起來一年級在魔鏡前到底看見了什麼怪物。
「你舍不得殺他,」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孩輕撫她的臉頰,「我理解你,小羽。」
慕羽停止了掙扎,只兀自攥著掛墜盒鏈子不願放開。
女孩一步步踏著成堆的枯骨血水,從後輕柔擁住她,被和自己一樣容貌的影子擁抱沒有任何異樣,不覺一絲多余,更像是理應如此。
血海中倒映出兩張相同的面容。
「他一直陪著你。小羽,你怎麼忘記了,」她朝著慕羽吹了口氣,「那時你只能看見那麼一個影子。你對著那道影子說。」
她頓了頓,緩慢纏繞上了脖子:「你想使用能力,你受不了每天被人在走廊上追逐,你要報復所有人。你想讓他陪你,直到永遠。」
說到永遠這個詞時背後那道影子笑得亂顫:「你喜歡的是那個和你在倫敦游蕩的湯姆,你喜歡在塔樓,黑湖陪你看書的湯姆,你喜歡當時十一歲和你一樣孤寂陰暗的靈魂。需要我將心聲念給你聽嗎?你渴望扭轉時間的魔法,回到五十年前的倫敦,從街頭一路走到街尾。」
「可惜那只是一個執念。他永遠地消失了。」
血水中的場景不斷變幻最終又碎裂成片。
「也只有喜歡,小羽,你不可能愛上一個人。愛讓你軟弱,愛迷失你的理智,」那只冰涼的手又向著拿魔杖的手腕移去,「你們互相交易,短暫地因權力站在一起。你需要借助一個人的余威染指歐洲,你需要借助強大的勢力將東方和你牢牢擰在一起。」
手沒碰她的魔杖,反而碰上了戒指,不知怎麼地從裡面拿出了一根閃閃發光的毒牙。
她珍藏的最後一枚蛇怪毒牙。
「你們都想要至高的權力,都想要永恆,可是神只能有一個,相互了結是你們最終的宿命,」另一個她拿著毒牙對准了被緊攥在手裡的掛墜盒,越是溫柔,越顯出其中的陰毒,「我可以幫你了斷,幫你下手,保證很快,不會有痛苦。」
看著那枚透亮的蛇怪毒牙,慕羽神色幾經變幻。最後竟是抖著從那只手上搶過毒牙,閉著眼像是做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自己來。」
幾滴淚蒸發在了那片血海裡。
「他同樣不愛你,你都知道,解決北歐之後他害怕你增長的威望,害怕你取代他在舊部心目中的地位,他越來越想控制你,」見她依舊猶豫不決,身後的女孩摟緊了,容不得她掙脫,「小羽,你很聰明,什麼都明白。為什麼要清醒痛苦地活著?」
拿著毒牙的手不再顫抖,連一直緊攥著的掛墜盒都松開了。
身後和她長著一張臉的少女滿意地將她的手往掛墜盒上方挪了挪,低聲繼續哄勸:「干得好,小羽。毀掉這片魂器,再解決他,從今以後只有你一人享有無盡的權力和生命,你將永遠為別人編織理想,不被人在走廊上追逐…」
她說不出話了。那枚毒牙被反手插在了她的腰腹間。
慕羽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道和自己相同的虛影嘶吼尖叫,重新握住了漂浮在半空的掛墜盒,一把拔出蛇怪毒牙:「連我真正想要的都沒看清,還想泯滅取代我的意志?」拔出的毒牙上沾了血,她毫不顧忌地顛在手裡把玩,「這就是天?這就是那些人口口聲聲說我將遭遇的天譴?這就是爺爺贈給我最後的禮物?」
玩夠了她再次將毒牙捅進去:「我走這條路,全由自己選擇,無關任何人蠱惑誘導,」她將掛墜盒重新系在脖子上掛好,「我們走的路不同。」
她不想過多解釋,再次拔出毒牙後直接插在了虛影的喉嚨上:「你一開始就錯了。我愛他,愛他的全部,」她繞起掛墜盒貼在臉上,「而我的意志,也是永恆的。」
無邊無際的血海溶解成了漫天飄舞的飛絮,她回過神來竟還坐在之前欣賞夕陽的粘膩樹干上,被攬在熟悉的冰冷懷抱裡。
她從沒那麼渴望過寒冷。一旦開始了索取,臉上的溫熱液體便止不住地流淌,順著下巴掉落在身上。
蒼白修長的手指為她拂去了淚珠。她敏銳地發現觸碰她時這只手都在顫抖,更是被攬得越來越緊。
他們齊心協力地隱瞞了剛才彼此的遭遇。
漆黑的天空飄下腥甜的紅雨,無邊無際的異樣雨絲像是沒有個盡頭,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頭,比雪還要輕盈飄逸。
整個天空也仿佛在隨著飄飛的紅色雨絲哀鳴死亡。
「該去霍格沃茨了。」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慕羽率先坦然地笑,她越來越肆意而不知邊界了:「走吧瘋子,該回家了。」
霍格沃茨內鄧布利多也在仰頭觀察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明明正飄飛的柔弱雨珠落在城堡上方竟摩擦出呲呲的響聲,一片片火星隨著難聽的摩擦聲掉落在城堡裡。
血雨混合著殘損的金光籠蓋住了這座靜謐了百年的堡壘。
「米勒娃,立刻疏散未成年巫師,成年巫師想參戰的可以留下,撤離方案哈利預演過多遍,十分熟悉流程,」鄧布利多大步流星行走在走廊上,他始終是鎮定而冷靜的,「金斯萊,你負責統籌守衛各個塔樓的人手,記得給我留一個位置。」
不僅被吩咐到的金斯萊一臉錯愕,一路上其余巫師也震驚地望著鄧布利多。麥格教授遲疑著開口:「你的身體,鄧布利多…」
「我自己最了解這具身體。」雖然平和,但鄧布利多的話語裡充滿了不容拒絕的意味,他們此時一種人已經站在了寬敞的庭院中。
「你知道我們無論做什麼都不能永遠地將他們擋在外面。」弗利維教授尖著嗓子說。
天空中的血雨就沒有停過。可是那麼多人,站在呲呲作響已然破舊不堪的防御咒中,明知即將面對數倍於己方的敵人,更知曉沒有防御的霍格沃茨其實和科多斯多瑞茲,布斯巴頓,伊爾弗莫尼沒有多少區別,依舊沒有一個人退縮露怯。
「但我們至少可以牽制一會,」斯普勞特教授接過話,下意識看向鄧布利多,又看向匆匆趕來的哈利,「為其他人爭取時間。」
「謝謝你,波莫娜,」鄧布利多對斯普勞特教授點了點頭,轉而對哈利說,「哈利,前路艱難,星火難守,但世界上沒有永恆的黑夜。不要背棄和你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忽略團隊的意志,你清楚他們喜歡以此玩弄信仰。」
聽他說這話哈利便知道鄧布利多對自己的安排:「不!教授,我要和你並肩戰鬥。」
鄧布利多走上前第一次柔和地摸著他的頭:「哈利你說過,徹頭徹尾是鄧布利多的人。這是我的請求,我的命令,你必須活下去,」他指了指哈利的心髒處,「詹姆莉莉同樣希望你活下去。他們始終與你共存,在這裡。」
他溫和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帶走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告訴她們,戰鬥有很多種形式,但別忘了,她們的父親用生命期許她們能長長久久活著。」
哈利眼眶紅了,卻知道此時爭執沒有意義,他也不應意氣用事增加無謂的傷亡:「是,教授。」
鄧布利多轉頭對著麥格教授說:「米勒娃,作為霍格沃茨的校長,我批准你使用那個咒語。」
麥格教授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噢,鄧布利多,我期待這個咒語很久了,」她清了清嗓子大喊一聲,「石墩出動!」
整個走廊上的塑像和鎧甲都跳了下來,樓上樓下布滿了轟隆隆的撞擊聲。
「霍格沃茨受到威脅!」麥格教授高聲說,「守住邊界!保衛我們!為學校盡你們的義務!」
大大小小的雕像蜂擁著衝了出去,頂著漫天血雨屹立在了城堡邊界。
雨下得越來越大,在地上彙成了一灘灘血水,幾欲迷蒙視線。
慕羽的視線掠過高聳的鐵鑄大門,兩邊是頂上有帶翼野豬的石柱,挺立的一群群石像背後,巍峨的城堡依舊在血雨中延展出一片耀眼的星火,又在她身後黑壓壓頂著血雨不發一眼的隊伍下顯得那般渺小。
剛進這座古堡時她就被其中的鮮活吸引,期待著能從中生出一個新的家。
「他們會反抗到底。」她低聲道,撫著朝她攀爬而來的納吉尼。
湯姆裡德爾牽起她的手,鄭重地在上面落下一吻:「他們從來學不乖。」
她指尖接住了一滴雨滴,放在嘴裡吮吸:「開始吧。」
城堡上空好似炸開了朵朵璀璨煙火。
--------------------
第172章 Happy Ending
這場原本多方以為摧枯拉朽一面倒的戰爭足足持續了一個星期。
要人數沒人數,要武器也沒多少武器的霍格沃茨靠著殘存的防御,頂著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隊伍堅守了整整一周。身處於城堡周圍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面。
血雨飄了三天,嘶吼聲,咒語的炸裂方圓十幾裡都能聽見。挪威一趟趟送來威力強大的武器,炮火與血色雨水雜合,使人難以分辨今夕何夕。
唯一能使人分辨白晝黑夜的僅有城堡夜晚點亮的燈火。無論遭受著怎樣殘酷密集的攻擊,每日天色漸暗,城堡的燈火總會如時亮起,跳躍著在黑夜中充當起了不滅的星辰。
鄧布利多曾經的演講總會時不時回蕩在旁觀者耳畔。
「決定勝負的向來是信念的堅定,而非個體力量的強大。當你們在牧場中惶惶不安,終日不寧時,場外的燈火始終為你們亮起,這裡沒有柵欄,沒有馴服。這裡是家,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站立自由行走的家。霍格沃茨將始終歡迎身處迷途的人。」
戰火中的城堡可以充斥任何聲音,卻絕對沒有明顯的哭聲。
第七天黑湖裡面落滿了一片不知雨滴還是鮮血的紅色。
幾成廢墟的城堡只剩下最高的塔樓悠然聳立。沒有飄飛鮮明的旗幟,沒有鮮艷的標記,可是人人都明白,那是鄧布利多守衛的領地,霍格沃茨最後的疆土。
迎著即將同血紅黑湖融為一體的夕陽,鳳凰福克斯站立在塔尖低低唱著挽歌。不知是在送別即將消逝的,珍貴的陽光,還是在為幾乎堆滿狹窄樓梯的犧牲者送葬。
鳳凰羽毛像要燒起來了。
鄧布利多身邊空無一人。
鳳凰的挽歌越發凄厲。寂靜得過分的塔樓傳來聲聲腳步聲,隱約還能聽見巨蛇淅淅瀝瀝爬過屍體。
鄧布利多劇烈咳嗽起來,殘陽打在他長長的胡子上,像一道拉長的血痕。
巨蛇爬完了最後一層樓梯,嘶嘶豎起身子。
福克斯停止了歌唱。
「傍晚好。」他平靜地對著來人說。
「你們輸了,教授,」當慕羽走上來時巨蛇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向她貼去。她抬頭望了望似還被血色籠罩的天,沒有一點勝利者的喜悅,畢竟在鄧布利多面前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什麼都沒了。連我爺爺設下的最後一塊籌碼也不復存在,再也沒有希望,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理想。」
「你們是霍格沃茨建校以來最優秀的學生,這一點我並不否認,」才說了不到兩句,鄧布利多便又猛然咳起來,等見到並肩而立的兩人時他言語間甚至有幾分輕快,「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這個手下敗將。不過羽我得提醒一聲,你對沈家實施過的手段得創新了。」
裡德爾下意識將慕羽拉遠,冷眼看著鄧布利多,縱然知道這個曾經一見面就用烈火焚燒衣櫃,用強烈手段警告他的老人已然是行將就木,他依然不願讓兩人產生過多接觸。
為著自己說不清,也不願思考的理由。
「湯姆會殺了你,」慕羽還在看著身邊之人的容顏,自馬賽諸塞回來後她的目光便越發大膽而熾烈,總像在肆意揮霍著什麼,「還有遺言嗎?」
「湯姆?」鄧布利多自顧看著手上的徽章,銀色的徽章在鮮紅的太陽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輝,「我最大的錯就是錯判了一段極其重要的情感。」
他將徽章緊緊握在手心,迎著晚風吹來的方向站立,憔悴瘦弱得身軀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大風,如同將被吹走似的:「我想你會對一則預言感興趣,羽。萌芽於罪惡土壤的彼岸花要麼向陽生長,要麼跌落深淵僅為一人盛放,」他閉上了眼,「我樂意迎接死亡,但彼岸花很美,我一直想看看如果向陽生長會是怎樣的盛況。」
裡德爾將她拉得更遠了,幾乎將她攔在了身後。他傲慢地俯視著這個從入學起就對他心懷警惕的老人,不得不說在這一刻他所擁有的快感甚至勝過了享有權力與永生的樂趣:「永遠不可能了,」他念動了千百次都渴望對鄧布利多念誦的咒語,「你的時候過去了,老頭。」
綠色的光芒在半空中閃爍了一下便與殘陽融為一體,那道站在欄杆邊緣的身體平靜地仰頭如同一個破布娃娃般倒下去,長在了殷紅的光影中。
鳳凰一抖翅膀迎著即將快沉入黑湖的夕陽飛去,消逝在了漫天掙扎的美裡。
他還握著魔杖,那根她贈予的魔杖,迎著滿目殘陽,輕柔撩起她額前的頭發,簡單的動作做了多次,這一次也不該有任何區別,他伸出了手:「羽,你說過的,永遠。」
夕陽立在永恆的邊界嘲諷無畏,濃麗的彩雲在天際拼接,與晚霞漸變成迤邐的婚裙。
至少在她眼中是這樣。
慕羽追隨著一抹在魔杖上跳躍的紅色,搭上了他的手,笑意隱在了斜陽照不到的陰影裡:「我答應過你。」
--------------------
想要he的朋友,看完這章就不用往下看了!不要再往下看了!不要看了!後面是True Ending
寫反派我不可能洗白,不可能最後正反派和樂融融一家親,更不可能正方屈服於反派,這不是我的風格理念。這篇文就是滿足自己精神需求以及想嘗試寫一個閉環。TE會完成這個邏輯閉環。
第173章 True Ending(1)
她斜倚在了經歷戰火搖搖欲墜的欄杆上,眼中落滿了剩余的,最璀璨的日光。
「瘋子,殺了我。」她用最婉約的語氣說著最瘋狂的話。
第一次有人在湯姆裡德爾面前請求死亡。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風聲中消匿:「為什麼?」
明明她的死亡理應掃除更多障礙,從此永生的道路上僅剩他一人。他再不用擔心有人會威脅到他的地位,與他瓜分權力分庭抗禮。可他總是希望這一天能來得更晚一點。
他以為還有更多時間可以放任。
「權力,意志,我都有了,」她揚著嘴角,盛放在最好的年華,卻平淡地陳述自己的毀滅,「長期以來我拼盡全力也逃不出黑暗的走廊。」
有那麼一刻他好像又體會到了靈魂碎裂的感覺—更甚於被那個男孩擊敗潰逃的痛苦,這一次他的邊邊角角也在斜陽照映下化為飛灰。
她開始大笑,天邊的濃雲彙聚成紫色,浸染了那雙黑眸:「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在黑暗悠長的走廊裡灼燒成愛的余燼,要麼讓黑暗蔓延,覆蓋所有人的理想,」她將他拉得更近,兩人一同埋在了血紅光線中,分不清是陽光還是真正的血,「我總覺得這具身體束縛了我自己的理想。」
說不清是因為對她足夠了解,還是此時此刻暖光太過濃郁,裡德爾從沒像如今一樣痛恨世界上不可能有停滯時間的魔法。那雙眼中的光繼續穿透著方才好似化為灰燼的靈魂。
他應當置身於天堂,哪怕天堂中僅飄散著艷烈且盈滿蠱惑的紅霧。
「我不殺你,你必須陪在我身邊,看著我們共同的家,」他的手在慕羽臉上游移,直到劃到胸前的掛墜盒上,一遍遍描摹上面燒得血紅的字母,「永遠。」
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做出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實現的承諾。
「你放得下至高的權力嗎?我們都放不下。」慕羽已經替他解答了這個問題,將掛墜盒解下攥在手裡,吻了吻他的臉,正巧看見一縷陽光透過,和那天的瘋狂太相似了。她當時伸手想去抓住陽光,幻想著埋在一起的奢望。
全是假像。
「永生太長,我害怕,瘋子,同樣發現或許身體的永生才是自然為阻止超脫設下的真正的陷阱,」她坦然地承認恐懼,卻怎麼也不肯點明,「滿盈則溢,物極必反,這條規則真傻。我不想遵循這條規定,不想從一條走廊跑到另一條更黑更陌生的走廊。」
看著那根始終被他牢牢握在手裡隱帶紅光的魔杖,慕羽禁不住勾了勾唇。她不打算說出所有隱秘,那樣太沒意思:「我會一直陪你,瘋子,看著你去實驗這條我不想走的道路。最終我們都將一樣,同樣的永恆,同樣的不朽。」
天堂中的紅霧越發妖冶,絲絲縷縷纏繞而上,以至於無論生的光芒,抑或是死的晦暗,在這一刻恍若都不存在了。
她輕輕將他推開,似乎在竭盡全力抵抗著什麼,嘴唇甕動,最後的話怎麼也不肯說出來。
裡德爾晦暗不明地看著手中的魔杖,一圈一圈轉著,又抬頭看她,想的卻是四年前她在塔樓上的請求。
他一直記到現在。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她低聲叫著他的全名,「你還有什麼對我說的嗎?」
他緩緩抬起了魔杖,微弱的藍光閃了閃便消失不見。
他念不出那道熟悉的,用了千百次的咒語。
慕羽抬了抬手,糾正了魔杖的位置:「你得足夠狠心,」她像是還在等待,「真的沒有了?」
她垂下了手,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
越是糾結,越是舍不得。
舍不得才都是苦厄。
倏忽綠光閃過,她翩然從塔樓墜下,和最後的光線一起在血色中掙扎。墜落漫長,那具飄落的身體卻極其平靜,融於最後噴薄的美。
夕陽沉入黑湖,如墨夜空泛著點點血色,不似往常。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天都不會正常。
夜晚來了,一切結束了。
--------------------
第174章 TE(2)-光明
湯姆裡德爾感覺自己要死了,他最後一片靈魂即將在火焰中化為飛灰。富麗堂皇的殿宇在燃燒的焰火中搖搖欲墜。
像極了被漫長歲月模糊的塔樓,幾縷夕陽在支離破碎的回憶中亂舞。
只是今天沒有夕陽。
領頭的青年意氣風發,舉著細長的格蘭芬多寶劍,紅色的寶石被火焰照得透亮,眼神中不僅充斥著憎恨,更盈滿了悲慟,身後所有人同樣用仇恨包圍了他,帶著最後決一死戰的決心與勇氣。
「你輸了。我們研究出了你們用來蠱惑人的咒語,揭露了所謂神的真相,虛假的祭壇該崩塌了,」年輕人穩穩舉著劍,不帶一絲懼意,「我要為我的先祖、為兩個世紀以來因真相而死去的人沉冤昭雪。我們擁有著同樣的信念,願意為屬於自己的理想和思維前僕後繼地死去,直到殺了你。」
談及死亡他的眼眸沒有波動,像是早已准備好這一刻。
很像他的先祖,那群固執堅守自己思想信念的人,裡德爾已經快要記不清他們的名字了。
包括曾經的宿敵,那個從前給予他莫大羞辱,讓他流亡十幾年的男孩。
他活了太久,獨站在高處,行走於了無邊際的時間,與永恆向前的時空融為一體,不歇地享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權力,在永生,權力這條道路上走得比誰都遠。
只有他是永恆而不朽的。
他緩緩起身,不去看火光下耀眼燦爛的格蘭芬多寶劍,不屑於思考四面楚歌的境地,只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魔杖。歲月腐蝕了許多東西,唯有這根紅光流轉的魔杖陪他度過永恆。
很久很久以前,為著力量他瘋狂渴望過老魔杖,傳說中死神打造的武器,直到鄧布利多墜落高塔,他接過這件戰利品,卻發現原來傳說不過如此。
這是一件魂器,在剛得到手中魔杖時他便知道。親自分裂過幾次靈魂,他對魂器的了解遠勝世界上任何一人。
歲月時間可以模糊記憶姓名,他唯獨忘不了當年那個女孩精心設計的陷阱、布下的迷局,就像他忘不了那天從塔樓上倏忽墜下翩如蝶翼的身影。
當多年前小漢格頓酷熱的夏日黃昏,尚還殘缺的靈魂生出地久天長、停止追求權力永生的妄念時他便意識到這將是永生道路上唯一的例外。
其實還有一片靈魂—專屬於兩人的共同靈魂隱藏在了魔杖中,早已在歲月流逝中交相融合,不分彼此。慕羽當初分裂自己的靈魂,與從波特身上剝下的靈魂碎片雜糅進這根魔杖,恆久地陪伴他。
他都知道,知道那個女孩的花招和過於明顯的陰謀,也許因為天生的自大,也許因為輕視,甚至因為說不清道不明同樣也不屑於理解的情緒,他次次選擇了放任。
沒有身體的魂器形同廢品。她再也不可能活過來,再不會有人同他在頂峰爭搶編織理想的權力。
頂峰太高,既聽不見底端羔羊的吶喊哀鳴,同樣聽不見自身靈魂行走的聲音,以至於那句遺言非但沒有隨著歲月流逝,反而在時間中越發清晰刻骨。
她是對的,他們最終都將一樣,識破身體永生的陷阱,邁入相同的永恆與不朽。
他從未走出過紅霧彌漫的天堂,甚至自己已然成為其中一部分。
兩人之間的博弈最終還是以慕羽的勝利收場,或者湯姆裡德爾在這一場對弈中敗得一塌塗地。
所有人都做好了拼死決戰的准備。
「寶貴的勇氣,」他的聲音照樣高亢而冷酷,滿是諷刺。火焰越逼越近,百年來凝聚無數心血煉制的火焰試圖吞沒破敗走向消亡的靈魂,「和你們的先祖一樣,魯莽,愚蠢,自大。」
他最後揮動了魔杖,包圍著他的火焰變了方向,朝圍攻而來的人猛烈地撲去,殘破的殿宇再受不住,轟然坍塌,成堆的落石還沒滾下,便又化為了熾烈的火球,半邊陰沉天空都被漫天星火染出了晚霞的色彩。
這天能到場圍觀的人都來了,默然地看著神壇轟塌,還有耄耋老人即使被輪椅推著也要前來,任由淚水在火焰余熱中蒸發。
火滅了,再沒有響動,人群連歡呼都忘記了。
這處遺址被永久地保留了下來,以此紀念兩百年來無數為維護自身思想而奮鬥犧牲的戰士,數以萬計的詩人、作家自願為倒在黎明前的義士書寫波瀾壯闊的史詩。
沒人在乎蒼涼廢墟下還埋葬著什麼。
湯姆裡德爾曾經非常害怕死亡。他的母親生下他後柔弱地死去。那個年代炮火紛飛,人命如草芥。疾病,戰爭,貧窮,陰謀讓生命顯得格外脆弱。
因害怕死亡而想飛越死亡。
這是他在時間空間亂流中受盡折磨煎熬時唯一的執念。
應當還有別的東西,比飛離死亡更加靚麗,閃耀在他罪孽的生命中,一同墜向深淵。
一個女孩走過了五十年光陰,趟過未知,在1937年那個灰暗的春天遞給了他一朵盛放在惡土的花朵,向地獄投來了唯一亮色。
她總是想回家。她再沒有家了。
看不見盡頭的流浪除了帶來無休止的折磨痛苦,還伴隨著寂寞。他向來享受寂寞,沉溺於一個人的世界,可是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令他軟弱而迷失,從中灌溉出不可摧毀的弱點。他習慣了同自己一樣冰冷的存在;習慣了在寂寥無人的夜晚,權力鬥爭的間隙,和這樣的存在並肩躺在一起,因為過於了解,甚至無需多言;更習慣彼此宣泄欲望,在迷離的欲中悄然短暫地跨過固守的邊界。
弱點滋生了不應有的好奇。
他好奇那個老頭最後的遺言,好奇在陽光下盛放的花朵將擁有怎樣的風華,甚至貪婪地想回到一段時間,回到那個女孩曾心心念念的山丘。
洶湧的亂流模糊了他的感知,以至於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最後的靈魂是否存在,只清晰地看見那團忽明忽暗的光,或許是現實,也或許是幻覺。
直到他站在了堅硬的土地上,被樹林特有的草木清香包裹。正值五歲的小女孩仰著頭一臉警惕地看他:「你是誰?」
裡德爾從沒見過五歲時的慕羽。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慕羽已然深陷那條怎麼也逃不出的黑暗走廊,試圖理解她永遠也不懂的光明善良。
小女孩沒有放棄,固執地站在原地:「你沒有具體形態,但我看得見你。出來,不然我就告訴爺爺。」
裡德爾蹲下身,仔細地看著此時的慕羽—尚還沒學會偽裝,還沒帶上溫婉的面具,更未被殘忍血腥圍繞。
原來執念、破敗的靈魂竟然也能保留最無用軟弱的眼淚。
「希望你快樂的人。」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靈魂上點燃了無邊的業火。
小女孩十分迷茫。
他輕輕擁住小女孩,他們曾經無數次相擁乃至纏綿,從彼此處汲取冰冷。但此時的慕羽溫暖而蓬勃。這樣的溫暖灼燒著湯姆裡德爾千瘡百孔的靈魂。
她被深深愛著。
慕羽沒有掙脫,天生的敏感讓她意識到這個古怪的靈魂沒有惡意,於是任由枯槁的手撫上頭頂:「可是,你是誰啊?」
頭頂的聲音比微風還要飄渺。
「我是你的伙伴、唯一的,不可分割的家人。」
玉佩碎裂的那天,他被困在幻境中,四面都是光可鑒人的厄裡斯魔鏡,倒映出永生獨掌大權的模樣。鏡中的每一個自己都在吶喊嘶吼:「殺了她,掃除永生道路上唯一的羈絆。」
這是他當時對著魔鏡中數個幻想重復千百遍的答復,一字未改。
女孩怔愣住了,許久都不曾有過反應。他一直耐心地等待著,承受著靈魂上如同被烈火炙烤凌遲的燒灼。
就像挪威的永晝夜,她小心翼翼握住他時,縱是無形厲火在靈魂蔓延,他竟生生忍下了,眷戀著難得的接近。
慕羽試探著伸出雙手,不敢置信地環住他:「是媽媽…還是爸爸…」
裡德爾放任了她的擁抱,默認了她的錯覺。
「呼神,護衛。」念咒的聲音輕過嘆息,他已經不願去顧慮這個咒語在從前看來有多麼肮髒而卑微,不願思考沒有魔杖將如何召喚守護神。
他聞到了蘋果派的香甜。
一條眼鏡王蛇在半空中優雅肆意地游走。陰險可怖的生物溫和地將小女孩裹在懷裡。
慕羽一點也不害怕,睜大眼睛看著虛空中的蛇,想要觸碰,碰見的卻只有虛無:「這是…守護靈?」
「是的,」他的聲音輕到恍若在唱搖籃曲,「只有快樂才能召喚守護靈,你要一直…快樂。」
」快樂...我當然會一直快樂,」小女孩更緊地抱住了這道執念,似乎這樣就能阻止他的消失,語氣中滿是惶惑不安:「那你….」
她堅定地像這個心目中極有可能是父母的執念問出最渴望的問題,「你愛我嗎?」
孩子最容易問出如此直白的疑問。
有一瞬風好似也停止了吹拂。
「我愛你。」愛卑微,肮髒,無用,裡德爾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吐出這個字眼,眼前的女孩和高塔上墜落的身影重疊交融,他固執地摟住懷中的身軀,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不真實的光,一遍又一遍重復,「我愛你。」
慕羽吸了吸鼻子,聲音中帶著哽咽:「不要走,再陪我一會,再陪我一會。」
春日的陽光稀疏地從樹葉間灑下,打在蒼白透明的人影上。他抱著女孩機械地晃動,直至陽光稀釋掉眼鏡王蛇淺薄的銀色,直至光明將他燒成灰燼。
這道執念瀕臨消散,他快沉睡湮滅在這個時空裡了。
然而他還能聽見聲音,還能看見模糊湧動的光影。
他莫名地到來無法扭轉慕羽在走廊上被追逐的命運,不能避免當初抱著他不願撒手的女孩又一次帶上面具和偽裝,不可逆轉她的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只這一次面具下少了冷漠與暴戾。她的身上依舊戴著那枚溫潤的玉佩。
玉佩完好如初,不曾有過碎裂的痕跡。
東方對靈魂獨有的了解、她強大的天賦注定了巫師界所謂的第二次戰爭將過早地以最小的傷亡走向終結。
這一次她戴上的偽裝叫做善良與光明。
巫師界第二次戰爭只是她漫長人生中一個小小的插曲。
完成學業後的她做出了令所有人驚訝的決定—她毅然決然地回到家鄉,進入了貧困肮髒滿是污穢的留守區,收斂起所有能力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細心教導留守區的孩童。
她不僅僅教導知識。
鄧布利多千裡迢迢趕來看望過她。彼時老校長已然卸下職位,放心地將學校交到了麥格教授手中。再是強大的巫師也抵擋不了時間。
得稍稍仰視鄧布利多才能看清昔日站在校長辦公室一遍遍召喚守護神的女孩。她抽高了個子,正值盛年,脂粉未施依舊獨具芳華。
「看見你走出過去,繼承了他的遺志,你爺爺也能安息了。」鄧布利多似是欣慰又似是同樣發自內心地為她喜悅。
慕羽溫和地凝望著老校長,出乎意料地,她沒有立即或是謙遜或是客套的回應,反而停頓很久後,終於緩慢地說:「我繼承的不完全是爺爺的意志。」
鄧布利多不意外地揚眉。
「爺爺從小教導我要心向光明,心存善良,」她直直對上校長藍色的眼眸,「但我其實並不理解什麼是光明,什麼是善良,為什麼我們要去追尋這些東西。您或許根本不會相信。」
「我相信你,」鄧布利多說得尤其嚴肅,顯然不是敷衍,「這並不妨礙你教化他人,和沈棲桐一起努力讓家鄉變得更好。」
老校長始終包容又平靜,不因她的陳述而大驚小怪,甚至話裡話外更顯對她的驕傲與敬佩。
「我有過一些可怕的想法。可怕恐怕都不足以概括那些念頭,」慕羽抬頭看了看天,最後狡黠地向這位打了好幾年交道且之後一直保持書信聯系的老人笑了笑,「然而我被人深深愛著,於是我決定換種方式編織理想。」
她說得輕快,同意不願意再對鄧布利多解釋,後者自然不會多問。
他們說話的時間不多,在慕羽起身將鄧布利多送到大門口時老人接著天光細細看她:「羽,你很偉大。」
慕羽靜默在光中,在鄧布利多將要跨出去時忽然沒來頭地添了一句:「我的守護神是一條眼鏡王蛇。」
縱是充滿了疑惑不解,鄧布利多依舊彬彬有禮回應:「極其漂亮優雅的守護神。」
她不願再解釋了。
她繼續教導著一個又一個人如何實現理想,為一個又一個不知理想為何的人指明方向。有些人的理想微小到不過飽餐一頓,而有些人的理想卻指向了蒼生。
在她這理想沒有高低貴賤、貧窮富貴,世事變遷,昔日在她面前立下宏願要為蒼生請命的孩子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執著地一次次請她出仕,遭到次次婉拒後終於不再勸說,將她當作吉祥物高供了起來。
她不會親手操縱麻瓜政壇的更替,不會在滿手鮮血中開創嶄新紀元。
一個完美的童話故事。
她活了一百五十歲,垂垂老矣,坐在從小長大的庭院看漫天絢爛的晚霞。歲月在這座庭院中流淌得極其緩慢。
一生不曾結婚生子,但仿佛又子孫滿堂,一生被光明籠罩,也將在終點回歸光明。
昔日於她面前立下誓言的孩子前來探望她。各色珍貴禮品擺滿廳堂,卻連一瞥都換不到。
借著夕陽余光,她一錯不錯地盯著這個幾乎是看著長大、一步步實現宏願的孩子。
那個吃不飽飯的瘦小男孩抽高了個頭,曾髒兮兮的臉上布滿了歲月風霜,滿頭白發被打理得整整齊齊,整個人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
「看見老師身體安好,我也放心了,」來訪者並不驚訝於慕羽的反應,仔細地歸置件件禮品,「有一問題困擾我多年,一直想問老師。」
她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客人,一言不發。眼神中不帶任何情緒波瀾,卻足以使任何人失去耐性。
那人往前走了幾步,喉結滾動著,似是還想再走,最終僅是握了握拳,停在被夕陽劃出的邊界上:「老師想成為神嗎?獨一無二,萬人之上。」
他問得沒有迂回,慕羽偏了偏頭,調整了打量的角度,答得也直接:「我沒有那個能力。」
來客先是動了動腳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是掩飾依然泄露了一點眼中渴望:「您謙虛了,我知道您有特殊...」
當發現慕羽抓住了那點渴望,那平靜的眼神仿佛也變了味,變得尖刻而諷刺時,他不由停直了脊梁,仿佛這樣便能極力表現出什麼:「您告訴我昆侖和俗世應當徹底割舍,您教導我俠以武犯禁,儒以文犯國,」他竭力保持著平靜,不透半點風聲,「我全都做到了,再不會有神靈的存在,所有人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理想。」
「你做得比我想像中還周全,不,遠超我的想像,」明明慕羽在誇人,然而聽著總是不大對勁,「只是多年前教導你時我漏了極其重要的一點。」
有一刻站立著的人似乎想要做出什麼微小的舉動。
她沒有理會來客的反應,悠閑地自顧自看著緩緩下沉的夕陽:「神不一定需要身懷特殊能力,只要能為別人編織理想,都可稱之為神靈,」她忽然問起了無關話題,「幾十年前,你我初次見面,你的理想是什麼?」
他嘴唇翁動了一下,回答得尤為大聲:「為蒼生請命。」
夕陽已然落下大半。
慕羽伸了伸手,似乎這樣就能挽留陽光,縱是年華老去,依然可見笑容的甜美,可這樣的笑容在有些人眼中卻極其刺眼尖銳:」還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神的存在是個悖論。神意味永恆而不滅,「她放開了手中的光芒,」可是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永恆?就連日月星辰,山川江河都有昨日與今日之分。」
滿目嘲諷唏噓被她盡數丟盡了晚霞中:「我該休息了,你回去吧。」
光線一寸寸在室內挪動著,此時此刻像是有了聲響一般。
「你還在啊,」她忽然朝向了旁邊的空氣,溫婉的嗓音被時間風華,眼睛卻依舊明亮清冽,「不知名先生。」
快要消散的執念緩緩蹲下了身,握住了那雙蒼老的手。
裡德爾從不肯向人低頭俯身,哪怕被人圍攻拉下神壇也要捎帶上幾條人命。
除了她。
慕羽並不期待回應。
「小時候不懂事,以為你是我的母親,然而奧利維亞愛的不是我,更不會專程回來,」她探身想要觸碰支離破碎的靈魂,眼瞳中流淌著溫柔—獨屬於裡德爾的溫柔,「你究竟是誰?我好像見過你。」
「一個不重要的,」他輕柔將臉貼在她干枯的手上,嘗到的卻是那個夜晚欲望攀升到極致時那滴苦澀的淚,「想向你懺悔的人。」
「我聽著。」
湯姆裡德爾不可能懺悔做下的罪孽和殺戮,更不可能反思靈魂中的傲慢與暴戾。
「我折下過一朵花,」他依舊語帶蠱惑誘勸,珍重地在手上落下一吻,「但並不想任何人寬恕,也不願承認這是罪。」
慕羽吃力地想要起身進一步看清乃至撫摸模糊不堪的容顏,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卻不知從何開始。
「但我仍然寬恕你。」哪怕垂垂老矣,她的眼神仍然平靜而包容,和當年那個坐於桌前,掙扎在善惡最後界限的女孩沒有區別。
手最終無力地垂了下來,整個人沉睡在夕陽最燦爛的暖光裡。
執念消散了。他好像置身於明亮數倍的國王十字車站,一輛列車呼嘯而過,卻永遠也沒有資格上去。那個醜陋扭曲,蜷縮在潔白長椅下的自我隨著列車駛過的最後一縷風聲破碎,和四周暖白的光融在了一起。
痛苦,執念,瘋狂盡皆消失,他好似成了一縷空氣,一抹刮過山崗的清風,散落在滴滴水珠中沉進泥土。
不復存在。
--------------------
第175章 TE(終)
哈利親眼看著鄧布利多像一個短線木偶般從塔樓墜下,身後映著殘缺破損的霍格沃茨—他曾經的家。
他想衝上去對著高塔上俯瞰勝利成果的人影大吼大叫,施展最惡毒的咒語,即使以生命為代價。爭霸賽之前那個毛頭小子興許干得出這樣的事,可他早就走出迷蒙敏感的青春了。
赫敏竭力忍住抽泣,想搭上他的手勸阻,不等她開口哈利已經說:「我知道,赫敏。」
羅恩拍了拍他的肩,金妮沉默無言地朝他靠得更緊。
他還有家人—所有不願交出自己思維與理想淪為羔羊的人都是他的家人。只要他在一天,他這個曾經的救世主、大難不死的男孩多存在一天,人的信仰信念便會堅定一分。
堅定地相信他們還有希望。
爭霸賽後在鄧布利多辦公室他為自己畫下了這條道路。
是一時意氣,但也絕不後悔。
慕羽早在十一歲就走出童話,用完美的偽裝騙過了所有人,他也該成長了,學著像父母一樣勇敢,學會像鄧布利多那樣平靜迎接死亡。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他轉過身望向一只只滿是期待與希望的眼睛,「別讓鄧布利多、城堡中的戰士以及所有不幸遇害的人白死。」
他帶著家人開始了沒有止境的流亡。
他們想盡辦法將研究靈魂的場所駐扎在任何可能的地方—能住人的,不能住人的。忍過紐約下水道翻湧的惡臭碩鼠,扛過南極洲狂暴的風雪冰霜,受過炎熱雨林中毒蟲蛇蟻的撕咬,更是一有機會便勸人堅持自己的思想。
往往以性命為代價。
戰鬥永遠是主旋律,他們的魔咒越來越精湛,甚至還研發出了自己的武器,然而依舊避免不了日益消亡的人數。
有人戰鬥到死,有人受不了日復一日的逃亡反抗,終是交出了自己的信仰思維。
有時候哈利也會懷疑,懷疑他們究竟能走多遠,疑惑他們究竟因何而戰鬥。
每當質疑升起,心髒處曾被鄧布利多指過的地方永遠會隱隱發燙,用別樣的方式提醒著他父母的意志。
不止父母,還有許多倒在黎明前的人。
他要秉承他們的意志,哪怕自己也極有可能化為黎明前埋在黑暗中的一堆枯骨。
即使最親密的人,羅恩,赫敏,他的妻子金妮都不曾看見過他的彷徨。
唯一讓他驚訝的是馬爾福竟然選擇了和他們待在一起忍受流亡的痛苦,甚至在流亡一年後他和阿斯托利亞一起舉辦了最簡陋的婚禮。
時間和戰鬥足以將彼此間的鋒芒消磨,連哈利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竟能心平氣和面對馬爾福。
雨林悶熱潮濕的夜晚,正好兩個昔日的死對頭被安排在一起值夜。
起先兩人只默默拉開距離,固守著屬於自己的領域。興許是層層纏繞的情緒在雨林中加大了糾纏力度,變得越來越沉重,又或許單單只是因為守夜無聊,哈利問出了自己都不期待答案的問題:「你怎麼跟出來了?」
聒噪的蟲鳴和偶爾的鳥啼更是顯得意料之外的答案虛幻。
「哪怕我們家已經到了那樣的地位,媽媽仍然害怕,沒有一夜能睡著,害怕醒來我和爸爸像沈家滿門一樣...她只想我活著,卻不知道越是這樣,我越是害怕,越是懷疑不該質疑的正確,我對不起她。」
熟悉的嗤笑好像將哈利拉扯回了一年級火車上的初見,只是那個滿臉高傲不屑的男孩早就面目全非:「波特,我比你怕死,比你怕痛,不要奢望我和你們有一樣的覺悟。」
一片茫然的黑暗中哈利只能聽見腳踩樹葉時的脆響。後面的話更像是掉入了泥濘:「利亞...」
達芙妮格林格拉斯死在同樣一片雨林裡。
他們臨時駐扎的場地再次被發現,最關鍵的研究正處於緊要關頭,達芙妮自願殿後將最核心的資料送了出來。
人卻不行了。
這個曾經高傲的斯萊特林女孩,最是瞧不起格蘭芬多,如今中了至少幾十道詛咒,一點也沒喊過疼,緊緊抓住他的手:「幫我照顧好利亞,」她艱難地呼吸,死死不肯閉上眼,「我們會贏的,波特,我們會贏!」
那時阿斯托利亞正懷著孕。
赫敏瞞了一個星期,阿斯托利亞仍然知道了,受驚後艱難誕下了一個男孩,血源詛咒終於在她的身體中徹底爆發,這或許對她也算是一種解脫。
她只來得及看了孩子一眼:「斯科皮,孩子的名字,」她死死盯著哈利,和她的姐姐一模一樣,「我們一定能贏。」
自那以後,馬爾福再沒開口說一句話。有一天他再不能說話了。
他在黑夜中衝入炮火,變成了五彩絢爛的煙花,燒成了短暫又足夠明麗的火焰,最後輕飄飄融入冰涼的泥土中冷滯,直至解構為塵埃。
哈利總是承擔著所有人的目光與希望,每犧牲一個人,身上的擔子便會重一分,起先他還為此而煩躁,之後已經學會了坦然承受。
他屢屢衝在戰鬥最前線,哪怕救世主可能救不了世人,哪怕大難不死的男孩面對死亡時再無遮蔽。
最終他即將迎來專屬自己的,宿命般的死亡。
那是一個溫暖的午後。溶溶暖光將懸掛的具具屍體模糊,將滴落的鮮血融化成色彩靚麗的顏料,一滴滴落入他嘴裡。
點點鮮血來自於他的摯友,廝守多年的妻子,流亡路上不離不棄的伙伴,彙聚著再不可追朔的往昔。
他被迫一同懸在這,眼睜睜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陽光下被風干,遙望著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升起的太陽,靜靜等待著宿敵最後的宣判。
他比預想中還要鎮靜,鎮靜到還能淡然觀賞齊聚於刑場的群眾,試圖從一張張單薄的表情中剝離出什麼。
今天無疑是一場華麗的盛典、作秀與送葬。自今日開始,救世主再沒有能力挑動反抗,高高在上的神也不會再有弱點。
「這次不會有傻女人心甘情願為你犧牲,不再有老頭為你保駕護航,甚至連你的朋友都死光了,波特,」他的宿敵從未變過--高亢、冷酷,強大,完美無缺的皮囊只襯得他越來越不像人,「你們輸了。」
一個時代即將徹底走向終結。
然而這個時代的續章正在不知名的角落譜寫。
哈利坦然地看著他,不像是在看一個仇敵,更沒有一個面臨死刑之人應具備的絕望:「她給了你身軀,送了你一場永生,」像是不曾意識到挑起這個話題將引起裡德爾暴怒、帶來更多折磨一般,哈利坦然地望著高懸於天空的太陽,不肯多施舍一眼給宿敵,「她看得遠比你清醒透徹。你有許多事不曾明白,我也為你感到可悲,裡德爾。」
「你怎麼敢...」
「我當然敢。在殺我之前你還能做一件事,也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又是一滴鮮血滴落在唇間,哈利直接咽了下去,「懺悔吧,懺悔你的過往,勇敢一點....」
劇烈的疼痛讓他再也說不出話,最後的意識似也追逐著暖陽飄飛,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座埋葬鄧布利多的高塔,凝望著那道纖弱的身影從高塔上墜落,將死亡演繹成永恆。
可無論怎樣他也無法將其與十一歲在火車上恬然看書的女孩聯系起來。
他曾經以為慕羽和他們一樣屬於光明,平等地站在陽光下,可惜惡魔玷污了這份美好,將純粹的光侵蝕成刻骨的暗,籠罩住了世界。
他們錯得離譜。她的惡不需要借口,任何將其歸咎於黑暗過去、魔鬼蠱惑的行為都是對她的莫大侮辱。
如果沒有這個女孩,世界會不會是另一種樣子-他們的孩子不用生下來就被訓練成戰士,時刻警醒著被馴服成羔羊。
哈利波特從冗長的夢境中醒來,全身像是浸泡在了水裡。
「哈利,哈利,」金妮正在輕輕拍打他的臉,滿是擔憂,「你怎麼了,一直在說胡話。」
戈德裡克山谷的夜晚靜謐得連蟲鳴聲都難以聽見。
「孩子們呢?」哈利只顧攥著金妮的手,凄惶地詢問,「孩子們呢?」
金妮輕輕拍著他的背,撫平著他莫名而來的驚慌:「我們今天才送詹姆阿不思上學,莉莉睡著了,」她擦著哈利額頭的汗珠,不再追問他究竟夢見了什麼,「你忘了?」
在妻子的安撫下方才驚醒時無比清晰的夢境漸漸模糊成了一道虛無的剪影,唯獨其中濃郁的絕望陰霾殘留了下來,同十九年前那場戰爭留下的傷痕攪合在了一起,再不可抹去。
他忽然記起了一件事,一件無關緊要,如今卻忽然深刻在腦海中的細節。
令人戰栗的寂靜後初升的太陽照在窗戶上,人們喊叫著向他撲來,不知所雲的叫嚷震耳欲聾。他被人群裹挾,被迫在人潮中挪動,分不清誰在觸碰他,擁抱他。他被人群一會高舉一會落下,在被高高舉起的瞬間他掃到了倒下的無人關心的屍體。
湯姆裡德爾倒在地上,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別,只那蒼白的軀殼旁盛開著一朵紅色鮮花,花瓣纖弱,一根根從花蕊中心延展,迎著陽光搖曳。
火紅獨襯著蒼白,靜默而不引人注目地緊貼著屍體盛放。
大戰時太混亂,誰知道什麼咒語抑或是魔藥草藥合力催生出了這株他從未見過的花。
哈利忍不住想多看幾眼,然而收拾屍體的人沒有給他機會。他們毫不在意地踩過紅花,纖細的花身輕而易舉地便被踐踏成泥,化為禮堂地板上一縷微不足道的塵埃。
十九年過去,他竟還清晰地記得那株盛放的花。
「沒事,」他攬住金妮,不經意間摸了摸頭上的傷疤,「做了一個噩夢。」
傷疤已經十九年沒有疼過了,一切太平。
--------------------
當時因為考試,本來想在結局作話裡留什麼結果忘了,今天才突然想起。TE確確實實是我自己要堅持的一個結局,因為我始終覺得在不ooc的情況下,不管是原著人物還是原創,沒人能和沒鼻子he,且我想貫穿的矛盾始終是永恆與永生的矛盾。小羽心目中的永恆是夕陽快沉淪時最後綻放的極致光輝,是鮮花盛開時最好的芳華。她享受登頂的過程以及一覽眾山小那一瞬的快樂,卻不願面對之後注定的消亡。這是她的獨有審美和追求,是童年和壓抑原生家庭賦予的浪漫悲劇色彩。她明白如今生命悠長甚至趨近無盡,兩個掌控欲權欲極強的人在外敵暫退時必然走向廝殺。愛情或者任何感情不是權力生物的必需品,更不會成為阻礙。可是這種爭鬥對她而言毫無美感意義,何況就連他們注定為此奮鬥廝殺的權力都不可能是永恆的,這些統統是苦厄。因此小羽會選擇在登頂的那刻由既是靈魂伴侶,同樣是對手的伙伴了結形式上的生命,成全自己的審美。正是她時時刻刻流露出的對世俗生命的無感,才能和裡德爾走過一段相對穩定的時期,甚至讓他產生能夠容忍一個人共享權力的錯覺。裡德爾必定能狠下心,原著對他的動機刻畫得很鮮明,他就是想一個人享受權力永生,不屑於常人所珍視的情感,更不會讓這樣的情感阻礙自己的判斷,擋了前進的路。他不是什麼霸總什麼愛而不得黑化的小可憐,從小他就是個瘋子。只有瘋子才理解瘋子,只有瘋子才能和瘋子相處,只有瘋子才能引導瘋子懺悔,但結局基調一定悲哀無奈,長相廝守恩愛兩不疑對這種人本身就是偽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