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4-8-24 12:36
第01章 第一天
11月7日,11:36AM。
東京警視廳。
春日井彌生正在兩名警員的陪同下做筆錄。
「……我所了解的情況就是這樣。」
端坐在座椅上的亞麻發少女脊背挺直,雙手安靜地搭在大腿上,對於警員的問題回答也格外流暢,顯然早已熟悉這樣的情景。
「感謝您的配合,佐藤警視正在外面等很久了。」
走完筆錄的流程,警員起身將她送出了詢問室。門外,佐藤正義看到春日井彌生出現,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辛苦了,彌生。」
「這次幸虧你抓住了安置炸彈、勒索警視廳的逃逸罪犯,不過……」誇獎的話說完,男人話鋒一轉,神情嚴肅起來,「下次不許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偷或者犯罪者,而是窮凶極惡的炸彈犯!
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春日井彌生乖乖低頭,「我知道了,佐藤叔叔。」
雖然態度擺的很端正,但實際上,春日井彌生覺得自己很冤。
因為她壓根不知道那是新聞播報的逃逸炸彈犯嘛!
她只不過普通地為了素材出門散心,偶然看到有人不小心撞倒行人,之後竟還打算肇事逃逸,一個氣不過才攔下了他們。
至於拉扯過程中是怎麼發現情況不對,又是怎麼從犯人手中搶下遙控器的……這些細節還是不提了。
容易讓愛操心的長輩血壓升高。
春日井彌生這樣想著,忽然,一只寬厚溫暖的大手摁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抬頭,看到的是好友爸爸溫和中帶點無奈的笑容,「你畢竟是年輕又柔弱的女孩子,哪怕身手好了點,總接觸這種危險的事情也會讓人擔心的。」
旁邊的兩名警員聞言不禁側目。
……柔弱,誰?
是指赤手空拳將兩個成年男性毆打至斷了好幾根骨頭倒地不起、至今仍然昏迷不醒的春日井小姐嗎?
佐藤警視正的濾鏡未免太厚了吧!
「……我在反省了。」被這樣包容地看著,春日井彌生最後一點叛逆的小想法都沒了。少女雙手合十,熟練地撒嬌,「拜托啦佐藤叔叔,千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爸爸媽媽,不然他們肯定會擔心的不得了的。」
「這個嘛,看你後續表現了。」
一大一小融洽地交談著,在警員們的護送下往警視廳外走去。
這時,外面一陣嘈雜,春日井彌生下意識望過去,就見到一隊全副武裝的機動隊警察們從運輸車上跳下,列隊迎面走過來。
佐藤正義看了眼,跟她介紹,「你還是第一次見吧,這是機動隊□□處理班的小組。」
「唉——那他們就是負責今天案件的拆彈警察嗎?」
出於好奇,春日井彌生多看了幾眼。
結果就是這幾眼,她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被其中一名年輕警官牢牢吸引了。
她並非個例,倒不如說但凡對這邊有所關注的人們,注意力都毫無意外地集中在他身上。
那目測有一米九左右的高挑個頭,那與眾不同的及肩中長發,那眼尾下垂仿佛含著無限柔情的紫色雙眸——
都不是他引人矚目的原因。
而是那張依然看得出俊秀底子的白淨臉龐上,遍布的腫脹淤青和被人重拳出擊後留下來的巨大黑眼圈。
……感覺像是使勁得罪了什麼人,被對方狠狠報復了。
專門懟臉揍的那種。
邊走邊分出去幾分注意力,隔著不算很遠的距離,春日井彌生隱隱約約聽到高個青年和身邊的人傳來幾句交談,「……痛,嘶,小陣平,你下手真狠。」
「這都是因為誰啊?!」
疑似下手之人的卷發青年沒什麼好氣地嘁了一聲,邁開長腿踏上最後的台階。
春日井彌生眨眼。
她的視線不由停留在那個卷發青年身上,一陣難言的熟悉感席卷心頭,某個記憶深處的名字呼之欲出,卻因為對方的臉被墨鏡遮擋,始終不能得出肯定的回答。
隨著走動,雙方擦肩而過。
不知聊到了什麼,二人突然打鬧起來,隨著卷發青年的動作,他臉上的墨鏡滑落些許,露出那雙明亮如星的雙眸。
看清他長相的那一瞬,春日井彌生心頭重重一跳。
隨後,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只是不等她做出下一步反應,腳下原本踏實的路面突然一空。
「唔啊——」
「小心!」
「沒事吧?!」
伴隨著幾聲驚呼,背後忽然傳來一陣騷亂,還想說點什麼的松田陣平思緒瞬間被打斷。
他下意識就想回頭。
被幼馴染翻舊賬翻到垂頭喪氣的萩原研二見狀,趕緊趁機轉移話題,「好像有人不小心從台階摔下去了,真危險啊。」
可他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松田陣平注意力馬上被拉了回來,拳頭又硬了,「你先顧好你自己吧,防護服都不知道穿的家伙!」
萩原研二:「……」
*
「只是輕微扭傷,沒什麼大問題就可以回家了,要注意休息,不要使用傷腳哦。」
「好的……」
走神不看路的下場就是這樣——勇敢地和犯人搏鬥毫發無損,從台階摔下左腳崴傷。
佐藤正義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他不放心春日井彌生一個人,便給女兒打了個電話,隨後轉頭叮囑她在美和子來之前不要到處亂跑。
春日井彌生只好無聊地待在病房發呆。
手機鈴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春日井彌生看了眼屏幕,原本懶散地靠在床沿的身體立馬坐直。少女緊張兮兮地環顧一圈,確定不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才小心地接通了電話,「喂,媽媽?」
為什麼媽媽會突然打電話來,難道是知道了今天的事……?
「彌生,」電話彼端傳來一個溫柔而不失強勢的女性聲音,「馬上就到周末了,這周回家嗎?」
原來是問這個,不是來興師問罪就好,春日井彌生放松下來。
她看了眼綁在左腳的繃帶,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周末前養好傷,「不了媽媽,我還有事要忙。」
「這周也不回來啊……」
那邊頓了片刻,聲音有些無奈,「難道說,你還在為我們反對你當警察的事鬧別扭嗎?」
唉?
經她這麼一提,春日井彌生才想起來,自己前些日子確實因為這事兒和家裡吵了一架,鬧的有些不愉快。
之後因為忙著畫稿,她一直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裡,連出門都很少,更別提回家了,沒想到被家人誤解了。
抓了抓頭發,春日井彌生想要解釋,但以她現在的狀況又確實沒辦法回家。
得趕緊想個合適的借口才行。
結果就在她思考時,這短暫的沉默被當成了默認。
媽媽嘆了口氣,「當警察本來就很危險,以你的志向,也肯定更想去一線工作吧?這樣的話,必然每天都要和各種危險的事件打交道……」
來了,熟悉的開頭。
春日井彌生心裡一凜,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上次她就是在類似的爭論裡落入了下風,沒能說服家人。
但事後她深刻地反思過了,不僅將辯論內容復盤多遍,也精心整理了各種恰當的應對之法,現在的她,有信心在這個話題上勸說父母支持自己!
少女握緊拳頭,「媽媽,我——」
「……什麼的,這種話,你也聽過很多遍了。」電話彼端,話鋒突然一轉,「雖然真的很擔心,但你要是下定決心的話,我們也阻攔不了。」
春日井彌生一怔,幾欲脫口而出的話卡在了嘴邊。
難道媽媽想開了?
然而並沒有那麼容易,反方只是換了個角度發起攻勢,「但是,職業的選擇是事關終身的大事,還有很多問題需要你認真地考慮——比如,彌生,你連大學期間都沒有過交往對像,你考慮過以你成為警察後的工作性質和工作強度,你還有時間和精力戀愛結婚嗎?」
春日井彌生:「……」
萬萬沒想到,居然一轉催婚!
「交往對像什麼的……想找總能有的吧。」她不覺弱氣下來。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想找個戀人那當然很簡單——」
媽媽步步緊逼,聲音嚴厲,「但只是這樣可不夠,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陪伴你一生,照顧你一生的結婚對像!」
說到情深處,電話那頭甚至傳來一聲哽咽,「如果你不能擁有幸福的人生,媽媽和爸爸死了都不會安生的!」
……欸,這件事有這麼嚴重嗎?
她只是想成為一名警察而已啊!
「不會的啦,媽媽,」春日井彌生哪裡見過這陣仗,語無倫次地安慰她,「結、結婚對像什麼的,想找也是能找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頓,突然流露一絲慌亂,「不不不,彌生,只要你答應媽媽放棄當警察就……」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沉浸在通話中的春日井彌生被嚇了一跳,想到可能是美和子來了,她連忙想要掛斷電話,以防被媽媽聽到關於她受傷的消息。
「媽媽我這邊突然有點急事先掛了——請進!!」
門開了。
走進來的卻是兩道屬於男性的腳步聲,其中一人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仿佛在確認什麼一般叫出她的名字,「春日井小姐?」
春日井彌生關掉手機,應聲抬頭。
看清來人,她呼吸一滯。
身材修長的青年哪怕端正地站著也透著不羈的氣質,蓬松柔軟的卷發下那雙明亮的眸子此刻沒有墨鏡的遮擋,筆直地朝她看來,一如既往的坦蕩直率,仿佛時間的流逝也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也因此,春日井彌生記憶中那個已經有些模糊的青澀但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在此刻和穿著西裝的青年身形逐漸重合。
……等等,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還一副認識她的樣子?!
被她不自覺忽視的另一位青年上前幾步,開始自我介紹,「我叫萩原研二,身邊這位是我的幼馴染,松田陣平。」
在他開口後,春日井彌生回神,發現他就是那個被揍的很慘的高個青年,可能是擔心嚇到別人,這會兒特意用墨鏡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聲音都有些甕聲甕氣的。
而萩原研二的目的當然不是只為了做個自我介紹,青年收起平日裡的輕佻,鄭重地對春日井彌生鞠了一躬,「多虧了你今天的善舉,我才僥幸從死神手裡撿回一命。」
隨後,在他倆的補充說明下,春日井彌生才得知在爆處班視角發生了什麼。
炸彈開始倒計時的時候,守在一旁的正好就是萩原研二帶領的拆彈小隊,要是炸彈引爆,在場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事後從長官口中得知了前因後果,他倆想辦法找到了春日井彌生,想對她當面道謝。
「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報答的。」
只是口頭道謝不能表現誠意,萩原研二許諾道,「春日井小姐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請盡管開口。」
「不用啦,我沒什麼需要的。」
平日裡經常見義勇為,這種情況也遇到的多了,春日井彌生習慣性地回絕。
再說,她也不是刻意去救人,碰巧而已。
「這可是救命的恩情,別客氣,無論什麼都好,但凡是用的上我們的地方就直說。」
松田陣平接話道,他和萩原研二十幾年的幼馴染,春日井彌生自然也是他的恩人。
再者……
他的視線在少女腳腕上的白色繃帶上停留一瞬。
是制服犯人時受的傷吧?
那就更不能輕松地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萩原研二和他想的一樣,「就是小陣平說的這樣,無論是什麼要求都可以。」
一向做好事不留名,更不會索取報酬的春日井彌生可恥地心動了。
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那她稍微提一點要求應該也不過分?比如說,要個簽……
「哪怕是以身相許也可以哦∼」
看出對方表情有些松動,萩原研二眨眨眼送出一個wink,開了個玩笑,想讓她更加放松一些。
可惜他忘記自己戴著墨鏡,媚眼全拋給了空氣,活躍氣氛的效果大打折扣,配合被口罩遮擋後模糊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普通的性騷擾一樣。
少女打算開口的動作登時一頓,詫異地看著他,看起來有些呆呆的:「誒?」
松田陣平立馬杵了幼馴染一手肘,在萩原研二的痛呼中沒好氣地說,「別搭理他的話。」
頓了頓,擔心春日井彌生因此不敢再開口,他又補充道,「不過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了。」
此刻,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裡,讓春日井彌生的眼睛倏然亮了起來,抿了下唇,她滿懷期待地開口,「那——」
松田陣平下意識看向她。
少女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
此刻,在透過窗戶灑下的陽光裡,她的雙瞳好似春日裡的嫩綠新芽般,滿懷著盈盈的生機。
看著別人時,也好像將對方的身影盛滿眼底,只專注地注視著眼前的一人。
莫名的,松田陣平有些赧然,他別開眼睛,有些刻意地心想,有要求就好,只要她提出來他就一定……
「——請和我結婚!」
松田陣平發散的思緒瞬間凝結。
一旁的萩原研二不小心被嗆住,劇烈咳嗽起來。
第02章 第二天
真稀奇。
萩原研二心想。
他居然能看到那個小陣平目瞪口呆,面紅耳赤的樣子。
不過這樣的窘狀也只持續了數秒——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太過離奇,松田陣平很快反應過來。
他擋了下熱度未消的臉頰,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為什麼?」
總不能毫無理由地求婚吧?
春日井彌生輕咳一聲,眼神飄忽,吞吞吐吐,「那個,其實,我對你一見鐘情……」
松田陣平不說話,就看著她。
春日井彌生:「呃……」
她編不下去了。
亞麻發少女戳了戳手指,對擺出聆聽姿態的兩位警察前輩,她將自己和家人的矛盾如實以告。
「然後剛才我突然想到——」春日井彌生雙拳緊握,認真道,「只要在成為警察前結婚,不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
看著一臉「我真是想到了個好主意」的春日井彌生,松田陣平忍了忍。
但實在沒忍住。
「不要為了解決問題去制造更大的問題啊!」
「但是,明明是你們說的……」被吐槽了的少女有點沮喪,「無論什麼要求都可以。」
「這個不可以。」松田陣平冷酷地一口回絕,「我沒辦法答應這種要求。」
春日井彌生態度非常誠懇,「那,拜托你想想辦法?」
松田陣平:「……」
「噗。」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出聲,然後挨了幼馴染一記眼刀。
不過他這麼一打岔,也讓松田陣平意識到了什麼,心底一陣古怪。
明明hagi才是真正被救下的人,從長相和性格來說也是對方更受女孩子歡迎,春日井彌生為什麼……一直看著他呢?
想到這裡,一絲微妙的臊意讓松田陣平有點坐不住。
他不敢再看春日井彌生的方向,腦袋扭向萩原研二,忽然愣住。
一個用墨鏡口罩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很是可疑的男人和他默默對視。
松田陣平瞬間冷靜下來。
沒事了。
萩原研二:總覺得小陣平在想什麼很過分的事。
他看了看陷入僵局的兩人,開口,「或許可以試試看呢,小陣平?」
擅長察言觀色的萩原警官一早就發現了,從他們一起進入病房開始,春日井彌生的目光便一直不自覺停留在自己幼馴染身上。
如同飛蛾會追逐光,向日葵會仰望太陽,完全是本能般的反應。
作為旁觀者,實在沒辦法無視。
青年興致勃勃地出著餿主意,「你想想,不是有那種各取所需的協議婚姻嗎?」
「不可能。」
松田陣平想也沒想,直接否決,「你和千速姐電視劇看多了吧——和才第一次見面的人結婚,到底神經多大條才能想出這種主意啊。」
一支無心的利箭穿透春日井彌生,打出暴擊傷害。
「……我知道了。」
她不再言語,轉頭看向窗外,神情有些落寞。
——嗚嗚,果然還是應該直接要簽名的。
現在錯過機會了好難開口。
春日井彌生不爭氣地在心裡流下錯億的淚水。
病房裡沒人說話,這片空間安靜下來,有氣流順著窗戶的縫隙鑽入室內,吹動少女鬢邊的碎發。
松田陣平忽然有點不安。
他遲疑著和萩原研二對視,隔著墨鏡本該什麼都看不到,他卻莫名感受到了來自幼馴染的譴責視線。
……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還是說剛才的態度太嚴厲了?
不覺間,松田陣平視線在纏在少女腳腕的白色繃帶上停留。
雖然想出來的辦法讓人很想吐槽,但歸根結底,春日井彌生是為了堅持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哪怕明知成為警察後會面臨很多危險。
就像這次她為了制服犯人所受的傷。
閉了閉眼,卷發青年不由心軟地嘆了口氣。
無論是看在春日井彌生作為萩原研二救命恩人的身份上,亦或是單純肯定她這份赤誠的善意與對正義的執著,他都應該更溫柔些才對。
想到這,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搜腸刮肚地思索著安慰的話。
就在這時,陣陣腳步聲快速靠近這間病房。
「彌生——」還沒見到人,便聽到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宮本由美一把推門而入,「我聽說你因為看帥哥入迷,從台階上摔下去扭到腳了?!」
春日井彌生:「……」
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無聲地哇哦一聲,眼神在那邊尬住的二人間來回掃視。
他摸了摸下巴。
想到回警視廳時遇到的小插曲,莫非……
病房裡的三人各有心思,宮本由美在看到裡面杵著兩個陌生大漢後,燦爛的笑臉也凍結了。
另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緊隨其後,「由美,在診所不要這麼大聲啦……啊。」
佐藤美和子出現在門前,越過好友看清病房裡的情景,不由一愣。
「彌生,這兩位是?」
被突然點名的春日井彌生身體一僵,「是……是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
來接她的人來了,春日井彌生也沒必要繼續在診所待下去。
或者說,她現在恨不得原地消失,再也不出現在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面前。
亞麻發少女飛快地翻身下地,抄起拐杖催促兩位好友快走。
「那個,春日井小姐……」萩原研二還想說點什麼。
「沒關系啦,我不需要報答。」
心在滴血的春日井彌生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故作堅強地回答。
好在萩原研二很會看臉色,拉住了還想跟上去的松田陣平,給足了春日井彌生緩衝空間,讓她順利地轉移到佐藤美和子的車上。
車門關閉,亞麻發少女長長舒了口氣。
然後轉頭就看到好友一臉八卦的微妙笑容。
宮本由美搓搓下巴,表情寫著她已看穿一切,「嗯哼哼∼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彌生你這副反應呢∼」
長發少女撲過去掛在幼馴染的脖子上,「快說快說,那個卷發大帥哥是不是就是把你迷到摔下台階的人!」
春日井彌生:「……」
雖、雖然是事實,但被這麼一說真的好丟人,她絕對不會承認的!
還有,不要在這種地方發揮堪比偵探的敏銳度啊!
「由美,不要鬧彌生啦,她還受著傷。」
佐藤美和子啟動車子,從後視鏡看了她們一眼,出聲拯救了煎熬的春日井彌生。
「哎呀,彌生受傷的地方是腳,又不是別的地方。」嘴上這麼說,宮本由美還是乖乖地松開了手,「而且啊,美和子難道就不好奇嗎?那個彌生居然對帥哥感興趣了耶,那個彌生!」
……倒也不用強調兩遍。
「嗯——」
佐藤美和子似乎陷入了什麼思考,只回了個無意義的語氣詞。
春日井彌生見狀,偷偷松了口氣。
要是連美和子都跟由美站在統一戰線,她真沒法保證自己能挺住。
但佐藤美和子突然的驚呼讓她剛松了一半的氣又提了起來。
「啊,我想起來了!」
趁著紅燈,短發少女邊回憶邊說,「難怪我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那個松田警官的樣子。」
?!
春日井彌生慌了。
她高中看比賽的時候確實有幾次帶她倆一起去,但那都是五年前了吧,記性這麼好的嗎!?
「由美你也知道的,就是我們之前……」佐藤美和子轉頭示意宮本由美。
春日井彌生掙扎著伸手。
不要啊美和子,被由美知道的話,一定會被她嘲笑一輩——
「去參觀警校的時候,遇到的那個脾氣超級差勁的前輩!」
……誒?
「啊,真的!是那個人啊!」
宮本由美也想起來了,頓時感到一言難盡,「嘖,好好的帥哥,偏偏長了張嘴。」
她戳了戳不知為何,陷入呆滯狀態的亞麻發少女,「彌生那次沒一起去,所以不知道吧,美和子只是碰了一下眼熟的車就被他罵了,你說是不是超過分?」
「唉,嗯……」
春日井彌生有些遲疑,然而余光掃到宮本由美染上幾分懷疑的眼神,她神情一凜,毫不猶豫地,「沒錯,超過分的!」
宮本由美滿意了。
可沒多久,身邊忽然「咚」的一聲,她一轉頭,就看到幼馴染額頭抵著車窗,好像不小心丟掉了五百萬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沮喪的氣息。
「彌生?」宮本由美困惑地撓了撓頭發,忽然悟了。
一定是沒有感情經驗的彌生突然得知自己中意的帥哥居然是個這麼惡劣的人,一時接受不了吧!
她拍拍少女肩膀,鼓勵對方振奮起來,「沒事的,這個帥哥塌房了咱們還能找下一個,世界這麼大,帥哥那麼多,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由美……嗚……」
春日井彌生流下寬面條淚。
不是那樣的……她、她……
她忘記要聯系方式了……TT
今日的春日井彌生,慘敗。
……
佐藤美和子的車一路將春日井彌生送到了她租的公寓門口。
送別了兩位友人,春日井彌生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先拄著拐杖朝公寓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叮鈴一聲,便利店的門鈴響起後,收銀台後的店員抬頭,「歡迎光臨——」
有著蜜色皮膚的金發青年對她揚起微笑。
「春日井小姐。」
第03章 第三天
「下午好,安室先生。」
春日井彌生抬手對他揮了揮。
名為安室透的店員是在不久前來便利店工作的,長相帥氣的同時,性格還很開朗,和誰都能打成一片,春日井彌生自然也不例外。
「下午好。」
安室透看到她左腳打著繃帶,手裡拄著拐杖的模樣,一驚,「你受傷了?沒事吧?」
「沒事啦,一點小傷而已。」
春日井彌生擺擺手,推卻了安室透的幫忙,自力更生地挑了些速食產品,把需要加熱的飯團交給他,又看向櫃台,「還有……」
「兩個紅豆包,對吧?」
「沒錯沒錯,我和安室先生真是心有靈犀∼」
金發店員顯得有些無奈,「任誰十幾天每次來便利店一定買同樣的東西,都會記住對方的吧。」
說著,他把紅豆包用紙袋裝好,遞了過去。
這種饅頭都是趁熱才好吃,春日井彌生接過來後,馬上掰開熱氣騰騰的紅豆包咬了一口,唇齒間軟糯甜蜜的味道讓她不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將飯團放在微波爐裡定好時間,安室透側頭,恰好瞥見她沉浸在美食中的樣子。
習慣性地保持著微笑,他的視線短暫地在少女夾在胳膊下的拐杖上掃過,很快收了回去。
……沒想到,她居然受傷了。
會對任務造成什麼影響嗎?
安室透、aka新手公安降谷零,余光注意著春日井彌生的一舉一動,腦海裡已經規劃出數種可能的意外以及有必要采取的措施。
要是換成其他公安,肯定不會像降谷零這麼緊張。
畢竟雖然還在公安監視兼保護名單上,但春日井彌生的優先級別已經很低了,基本徘徊在被排除的邊緣,不然也輪不到剛畢業不久的降谷零來接手。
甚至連安排他接下這個任務,也有拿難度不高的任務鍛煉新人、讓他盡早適應假身份的目的在。
而根據降谷零這段時間的觀察,春日井彌生的生活軌跡相當固定,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公寓裡趕稿,偶爾出門也是來便利店買一些食物。
——然而今天出現了意外。
叮的一聲,飯團熱好了。降谷零用購物袋裝好交給亞麻發少女,同時試探著詢問,「春日井小姐的傷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是遇到了壞人?」
金發青年的紫灰色眸子中透露著一絲擔憂。
春日井彌生趕緊搖頭,「不是啦,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不是遇到壞人就好,但平時走路也要注意安全才行。對了春日井小姐,這個給你。」
從她的反應裡沒發現有疑點的地方,看來真的只是不小心。降谷零稍稍放下心來,從衣兜裡掏出某樣東西。
春日井彌生下意識接過,發現是一張寫有安室透聯系方式的名片。
「我最近在嘗試各種各樣的打工和兼職,春日井小姐要是有什麼需要的話請盡情打我電話。」擁有一張帥氣臉龐的金發青年對她眨了眨眼,小聲道,「記得對店長保密。」
「好哦。」
學著安室透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春日井彌生收好名片。
目送她的背影回到公寓,降谷零這才繼續便利店打工人的日常。
一直到夜幕低垂,他和來接班的店員交接。
為了方便監視,公安在附近安排了一間出租屋,按照以往的習慣,下班後他應該會回到那裡,一邊處理工作,一邊注意著春日井彌生的行蹤。
不過,今天她腿腳不方便,在便利店的時候也買了一些方便食品,短期內應該不會出門。
而且……
【zero,要不要來喝一杯?】
手機屏幕上來自同期的郵件已經停留了一段時間,降谷零因為工作而有些疲憊的神經在此刻疏緩下來,他飛快地回復。
【當然。】
*
「總之,為了慶祝萩原的平安,干杯——」
「干杯!」
五個酒杯碰撞在一起,淡金色的酒液在燈光下閃著奪目的光彩。
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半杯啤酒,伊達航暢快地喟嘆一聲,哈哈笑著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不過話說回來,萩原你臉上這傷還真是誇張。」
上午挨的揍,現在臉非但沒有消腫,隨著時間的推移還顯得更加猙獰了。
「下手的人一定和你有什麼仇怨吧。」
降谷零瞅了眼專心喝酒的卷發青年,話語裡帶著明顯的調侃之意。
松田陣平聞言,抱起雙臂涼涼地開口,「還不都是這家伙自找的。」
他身上還穿著深色的西裝,墨鏡摘下來掛在胸口,配上雙臂抱胸眉梢微挑的動作,頗有找人討債的氣勢。
什麼「哈哈防護服那玩意兒熱死了我才不想穿呢」「要是死了記得給我報仇哦」,都是讓人回想起來血壓拉滿的問題發言。
其余幾人之前還不清楚這些細節,這下一聽,也紛紛朝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萩原研二投去不贊同的目光。
萩原研二哭喪著臉,「我真的知道錯了。」
事發當時他還沒什麼實感,事後越想越後怕,這會兒連灌幾口啤酒壓驚,慶幸地說,「多虧了春日井小姐,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才好。」
突然聽到熟悉的名字,降谷零一愣。
春日井……?
他想仔細問問,旁邊的諸伏景光已經先好奇地問出來,「救下萩原的居然是個女孩子?」
「你們已經見過她了嗎,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也不怪他好奇,畢竟在萩原的描述裡,這個春日井小姐可是以一己之力將兩名成年男性打爆的厲害角色。
「是——」
出乎意料的,萩原研二認真想了想,說出的回答和之前的印像完全相反,「有些天然呆的美人。」
松田陣平頓了頓。
隨著他們的對話,他的回憶不由自主地被勾回下午——少女年紀不大,在白色病床的襯托下更顯得她身形纖細,濃密的亞麻色長發被一根發帶束起,露出在陽光下白的仿佛在發光的側臉。
但哪怕受著傷,她的模樣也不顯病氣,反而像一株蒼翠而充滿生機的勁竹,風吹不折,堅韌地生長著。
揮散腦海中雜亂的思緒,松田陣平輕輕咋舌。
「何止是有些天然呆,完全呆過頭了。」
「哦∼小陣平,你不反駁美人的部分呢。」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戳了戳他,「被漂亮的女孩子認真地求婚,我作為旁觀者都不忍心拒絕呢,你真的一點都不動心嗎?」
她哪裡認真了?
松田陣平有些不爽,想要反駁,可還不等他說什麼,其他人齊齊一愣,差點拍著桌子站起來,「什麼?求婚!?」
「對那個松田?!」
松田陣平:「?」
什麼叫那個松田啊喂!
「沒錯沒錯,就是求婚哦!」
萩原研二心裡憋了一下午,現在終於有人聽他傾訴,不禁戲癮大發。
「當時春日井小姐就是這樣握著小陣平的手,說,」半長發青年握住一捧空氣,對無人的虛空深情『告白』,「我對你一見鐘情,請和我結婚——」
眾人激動不已,「哦哦哦——」
「沒有握手,也沒有一見鐘情的部分!」
被萩原研二的添油加醋氣得不輕,卷發青年耳根發紅,然而他的辯駁無人在意。
「機會難得,要不松田你試著接受一下算了。」伊達航隨口道,「到時候叫上娜塔莉,我們就可以四人約會了。」
這當然只是玩笑話。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降谷零心裡一動,一個模糊的大膽想法在腦海中浮現。
下一秒,同期們又鬧騰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金發青年搖了搖頭,暫時放下工作上的事,和他們一起說笑起來。
酒會一直持續到深夜才散場,降谷零還惦記著工作,沒有沾酒。
他借口送松田陣平回宿舍,兩個人一起上了他開來的車。
車子平穩啟動,松田陣平坐在副駕駛,胳膊撐在車窗上,對著東京街頭的夜景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特意叫我是有什麼事,zero?」
因為醉意,青年的聲音有些懶散,但從他轉頭望過來的清亮雙眸裡,看得出來神智還清醒。
降谷零思忖著該怎麼開口。
他熟門熟路地把車往出租屋的方向駛去,順手降下車窗透氣。
從敞開的縫隙裡吹進來的涼風給發熱的大腦降了溫,冷靜下來再想想之前的想法,降谷零突然感覺好像有點離譜。
「沒什麼,本來有點工作上的事打算和你商量,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哦。」
看來不是什麼大問題,松田陣平轉頭看向窗外。
深秋的東京,非商業街的街區在這個時間已然陷入安眠,在靜謐的夜色裡,少數亮起的光亮便格外明顯。
尤其——
卷發青年豁然坐直了身體。
他盯著某棟八層樓公寓的一層,聲音急促,「zero,停車!」
降谷零來不及多問,飛快地一打方向盤在路邊停穩,然後才轉頭望向摁著手機神色焦急的好友,「怎麼了,松……」
他驟然失聲。
順著副駕駛的車窗往外看去,哪怕在夜色中也格外熟悉的建築映入金發青年的眼簾,連燈光都閉目陷入沉睡的城市一角,隱約的火光安靜地燃燒,點亮了深色的窗。
有公寓失火了。
而降谷零很不巧,對那處再熟悉不過。
——那是春日井彌生的家!
第04章 第四天
離開便利店後,春日井彌生提著購物袋,慢吞吞地挪進公寓。
她租的房間位於四樓,需要上電梯。
恰逢有人下樓,春日井彌生給來人讓開位置,准備進電梯前瞥見對方的模樣,動作驀地一停。
那是一位穿著工作套裝的年輕女性,明明氣溫還沒冷到那個程度,她卻裹著一條圍巾,把臉都埋了進去,瘦弱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著。
春日井彌生認出了對方。
是住在三樓的租客,名字叫福澤幸來的忙碌上班族。
出於擔心,她不由叫住了對方,「福澤小姐,你生病了?」
年輕女性無精打采地提著兩袋垃圾,反應慢了好幾拍地抬頭,露出一張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
「啊……是春日井小姐。」
她吸了吸鼻子,「嗯,好像有點感冒,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吃過藥了,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說完福澤幸來搖搖晃晃地准備離開,然而剛邁開腳,肚子傳來咕嚕嚕的叫聲。
「……」
春日井彌生默默把裝著熱騰騰飯團的購物袋遞了過去,「請收下這個。」
「唉?可以嗎?」福澤幸來騰出一只手接過來,感動的兩眼泛起淚花,「謝謝∼」
春日井彌生更擔心她了。
那只是便利店就能買到的飯團而已……福澤小姐真的沒關系嗎?
回到家,給自己倒了杯水,春日井彌生稍作休息後,繼續埋頭趕稿。
一旦沉浸在紙筆與線條勾勒的世界裡,時間便過的飛快,等春日井彌生回過神來,就發現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八點多。
她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空落落的飢餓感。
在常去的餐館點了外賣,等晚飯送達的休息時間,春日井彌生戳開了聊天軟件。
【Yayoi:扭到腳了TT】
【由香裡:欸?!前輩你還好嗎?狸貓吃驚.JPG】
【Yayoi: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但是之前說好這個周末去幫你趕稿,可能要失約了。】
【由香裡:我這邊沒問題啦,反而是前輩,得多注意自己身體才行。】
【由香裡:狸貓摸頭.JPG】
春日井彌生盯著狸貓表情包,欲言又止。
總覺得作為前輩的威嚴已經……算了,她好像也沒有過這種東西。
都由香裡是漫畫家,兩個人的聊天總會不免拐到漫畫相關的內容上去。
【由香裡:最近,想畫懸疑偵探漫畫。】
【Yayoi:要嘗試新題材嗎?感覺不錯欸∼】
【由香裡:但是嘗試去畫之後,發現真的很有難度……】
懸疑漫畫的話,多半是卡在案件的設置上了吧?
春日井彌生想了想,說不定可以去問問佐藤叔叔,有沒有什麼讓他印像深刻的案件……
【由香裡:狸貓是作為被害人出現比較好呢,還是擔當目擊證人角色比較好呢?】
春日井彌生:「……」
無論哪個都和狸貓不搭吧!
但是非要選一個的話……
【Yayoi:被害人,吧?狸貓是目擊證人的話,要怎麼告訴別人線索呢?】
【由香裡:啊,說的也是呢!狸貓恍然大悟.JPG】
問題解決,話題愉快地跳入下一個。
一直到外賣送達,春日井彌生才戀戀不舍地和都由香裡告別。
晚飯是三明治和熱牛奶組合,她拿起松軟的三明治剛咬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下午在電梯前偶遇的生病鄰居。
有點在意對方現在的情況。
如果真的能很快好起來就好了,但萬一病情反而更嚴重的話……
想到這裡,春日井彌生有點坐不住,她匆匆喝了兩口牛奶把手上的三明治咽下去,隨後把剩下的幾塊三明治打包好,又從藥箱裡翻出感冒藥和退燒貼,准備下樓看看情況。
一手袋子一手拐杖的春日井彌生找到三樓福澤家的位置,摁了下門鈴。
裡面沒多久有了動靜,但奇怪的是聲音突然出現的地方離門口很近,窸窸窣窣的像是毯子滑落,緊接著是女性沙啞虛弱的嗓音,「嗨嗨,這就來……」
門把手被擰開,幾乎是靠在門板上開門的年輕女性頭發凌亂,眼神沒有焦點,「你……好,有什麼……」
下一秒,她手一松,失去所有力氣栽倒下去。
「福澤小姐?!」
……
「福澤小姐——」
大腦一片混沌,幾乎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福澤幸來迷迷糊糊地醒來。
朦朧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抹澄澈的新綠。
亞麻發少女守在床邊,見她醒來,松了口氣,「太好了,你醒了。」
她遞過來水杯,「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熱水,藥物,美味的食物,柔軟的被窩,額頭清涼的退燒貼……福澤幸來一臉恍惚地享受著鄰居小姐的照顧,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嗚嗚,春日井小姐——」
被工作和生活混合雙打的社畜邊哭邊塞著三明治,「實在是太感謝你了,你是我的恩人嗚嗚嗚……」
「先不要急著說話啦,來,給你水。」春日井彌生怕她噎住,又把水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吃了點東西後,福澤幸來服下藥,很快就在藥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或許人在生病的時候就容易變得脆弱,獨自打拼數年,早已獨立的年輕女性心知善良的鄰居小姐馬上就要離開,面上流露出幾分不舍。
這讓春日井彌生不由想到生病的時候格外黏自己的弟弟妹妹,心底一軟。
「對了!」她突然想到什麼,神神秘秘地開口,「福澤小姐,其實我會一個魔法。」
「魔法……?」
「只要親親額頭,就會讓生病的人很快好起來的健康魔法∼」
春日井彌生摸了摸福澤幸來的頭,眼眸彎彎,「我家弟弟和妹妹每次都說很管用呢。」
「……」年長幾歲的社畜臉騰的紅了,見春日井彌生似乎真有實踐的打算,虛弱的身體都憑空多了幾分力氣,一把抓起被子把腦袋埋了進去,「不不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生病要靠比自己小的鄰居小姐照顧就很羞恥了,還被當小孩子哄的話,身為年長者的尊嚴就要徹底碎掉了!
「那福澤小姐好好休息吧。」
春日井彌生把捂在她腦袋上的被子拉下來,重新蓋好,嗓音溫柔輕緩,含著安撫的意味,「我會陪在你身邊,直到你好好地睡著的。」
「……嗯。」
興許是得到了保證,福澤幸來閉上眼睛,很快有了困意,因為生病而有些不安定的表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春日井彌生守在她床頭,准備等她入睡後再回家。
等著等著,她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
奇怪,感覺今天比平時更困一些。
……
春日井彌生是被外面嘈雜的吵鬧聲吵醒的。
她費力睜開眼睛,來不及奇怪自己居然就這麼睡著了,門外猛然響起陣陣激烈的敲門聲,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鄰居焦急的喊聲,「有人在家嗎?著火了!!」
春日井彌生驟然清醒。
她趕緊推了推床上的福澤幸來,「福澤小姐,快醒醒!」
「有人嗎?著火了!」門外的人又敲了一遍,可能因為沒得到什麼回應,很快腳步聲咚咚遠去。
剛醒來的福澤幸來腦袋一懵,「火、火災……?!」
「好像是這樣,我們得快點去安全的地方才行。」春日井彌生扶著她坐起來,「能走嗎?」
握住春日井彌生的手,福澤幸來撐著發軟的雙腿試著走兩步,然而剛站起來便一陣頭昏眼花,直接跪倒在地。
「不行,好難受……」
眼前黑的看不到任何東西,福澤幸來苦笑兩聲,開始擺爛,「別管我了,說不定燒不到這裡火就被滅了呢。」
沒人回應她。
但下一秒,福澤幸來感到自己被人拉住了胳膊,緊接著她便靠在了一個纖細但溫暖的後背上。
——春日井彌生將她背了起來。
少女如同許諾般,聲音堅定。
「只是這點距離,我一定能帶福澤小姐離開的。」
「……」
福澤幸來幾乎說不出話來。
隨著身體輕微的搖晃,她在眩暈感和前所未有的安心感的包裹下緩緩閉上了眼睛,微不可聞地開口,「……嗯。」
靠近頸側的呼吸逐漸放緩,年輕女性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深吸一口氣,春日井彌生有些緊張。
剛才那句話與其說是給福澤幸來的承諾,不如說是給她自己打氣。
再怎麼纖細瘦弱,福澤幸來也是成年的女性,要是平時這點重量倒沒什麼,但在腳扭傷的情況下,每一分加重的重量都是不可忽略的負擔。
……自己千萬要撐住啊。
少女祈禱著,邁開了腳步。
左腳腳腕處有輕微的刺痛感,但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內,意識到這一點後,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加快了步伐。
電梯不能用,只能走樓梯,穿過此刻顯得格外漫長的走廊,她們終於來到了樓梯口。
刺痛感越發明顯。
三樓不算高,樓下已經聚集了一些逃下去的公寓居民,和一些還沒入睡起來看熱鬧的人,春日井彌生有一瞬考慮過要不干脆直接跳下去,但沒有安全措施,考慮到昏迷的福澤幸來也只能作罷。
站在樓梯口前,她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往下邁出一步。
右腳……沒問題,左腳……!
兩個人的重量壓迫在傷處,疼痛感在那一瞬變得格外尖銳,春日井彌生身體一晃,幾乎就要摔下去,她下意識松開一只手,去抓住樓梯的扶手,然而背上的福澤幸來失去了她的支撐,馬上順著重力往下滑。
春日井彌生一驚,伸出去的手飛快收回,想要托住她。
本就搖搖欲墜的平衡在這個動作下徹底崩塌。
短短一天之內,失重感第二次襲來。
春日井彌生本能地意識到情況不妙,不過還不等她做點什麼,一道黑影飛快地衝上來,攬住了她的肩膀。
順著重力,春日井彌生撞上一個溫熱的堅實胸膛,鼻尖撞的發酸,生理性的淚水剎那間充盈著眼眶。
然後她後知後覺——
自己撲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
第05章 第五天
周身被來人的氣息包裹,鼻尖縈繞著尚未散去的煙草味和一絲似有若無的酒氣。
春日井彌生對這個味道感到陌生。
但與此同時,攬住她的胳膊結實有力,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那流暢的肌肉線條,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格外令人安心。
是其他樓層的鄰居嗎?可她不記得這棟樓裡住著這樣的……
醞釀著感激的話,春日井彌生抬頭,隔著朦朧的水霧,和恰好垂眸看來的卷發青年對視。
春日井彌生:「……!」
一瞬間,疼痛感仿佛不翼而飛,少女結結巴巴,「松、松松……」
「松田陣平。」
以為春日井彌生不記得自己名字,他重復了一遍。
看著少女有些發紅的鼻尖和眼底閃爍的淚光,松田陣平本打算松手的動作一頓,有些局促起來。
……怎麼還哭了?
他可不擅長哄女孩子啊。
好在一陣腳步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樓梯轉角處出現的金發青年幾步並作一步地跨上台階,「松、啊,春日井小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看到被松田陣平扶著的亞麻發少女,安室透及時將同期的名字咽下。
「我沒事,但是福澤小姐病情好像加重了。」
或許是受到了驚嚇加上本就沒得到良好的休息,伏在少女背上的年輕女性這會兒臉燙的不正常。
安室透當機立斷,「我送她去醫院。」
接替春日井彌生背好病人,他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和松田陣平一起看向她,「還有,春日井小姐也一起來吧?」
春日井彌生愣了一下。
「你都已經疼的站不穩了。」
松田陣平示意了一下她帶傷的左腳,蹙眉,「話說,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你也太容易受傷了吧。」
春日井彌生:「……」
她在松田陣平眼裡該不會變成笨蛋了吧?
「剛才那個只是特殊情況,」她試圖挽回一些印像分,「所以不用……」
突然遇到了火災,被卷入其中的還是必須報恩的對像,松田陣平本來就有些心煩意亂,見她還抗拒去醫院,失去了耐心直接打斷,「現在有兩個選擇。」
卷發青年語氣有些凶,帶著不容拒絕的蠻橫氣勢。
「一,被我抱下去,二,被我背下去,你選吧。」
……這不是根本沒得選嗎!
也就是這時,春日井彌生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松田陣平的手一直停在她的肩頭,默不作聲地給她借力。屬於成年男性的體溫透過單薄的布料源源不斷地傳來,尤其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變得更加不可忽視。
並且因為她不說話,那雙手干脆先斬後奏,直接下移,在春日井彌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握住了她的腰——
然後直接舉起來扛到肩上。
春日井彌生:「……」
目睹了一切的安室透:「……這個是抱的姿勢嗎?」
卷發青年的回答理直氣壯,「是啊。」
是個頭啊——
「背著!我選背著!」
在春日井彌生強烈的抗議下,松田陣平嘟囔著「真是麻煩」,把她小心地放下來後,背朝她雙手朝後做出托舉的姿勢,「好了,上來吧。」
「……」
春日井彌生忽然有些緊張。
「快點上來。」等了等,沒等到人的松田陣平催促道。
磨磨蹭蹭地伸出雙臂環住青年的肩膀,春日井彌生一鼓作氣,重心前移,將身體的重量都轉移到身下的人身上——幾乎就在下一秒,一雙溫熱的大手托住了她的大腿,將她穩穩地背了起來。
松田陣平走的很穩,也很放松,那再自然不過的態度不由感染了春日井彌生,讓渾身僵硬的她慢慢松弛下來。
也有心情注意一些別的東西。
比如,視野好高。
還有,卷發……有點點癢。
殊不知松田陣平也是同樣想法,少女細軟的長發有幾縷從臉側滑下,鑽進敞開的襯衫領口裡,隨著走動的動作來回輕掃,害的他心口一陣陣發癢,渾身不自在。
好在兩層樓的台階眨眼就走完了。
他們出樓梯口的時候消防車也趕到了,春日井彌生望著忙碌的消防員們,問了個她在意很久的問題,「松田君,你知道失火的那家人怎麼樣了嗎?」
「……」
身前的青年古怪地頓了一下,開口時語氣有些微妙,「你還不知道嗎?」
春日井彌生覺得他這話有些莫名,「什麼?」
「起火的——」他們走到了街道上,離公寓有點距離,松田陣平示意她抬頭。
四樓,熟悉的房間大門洞開,高壓水槍壓制著燃燒的火舌,點點灰燼順著氣流飄到窗外落下。
「——是你家。」
春日井彌生:「…………」
欸……
誒——?!!
然而悲劇的事情還不止如此。
壞消息,起火的是自己家。
更壞的消息……
熬夜趕稿的都由香裡這天起晚了,起床去客廳倒水,結果看到了最近一段時間借住在自己家的前輩蕭索的背影。
一動不動,仿佛陷入了對人生意義的懷疑。
她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彌生前輩,早啊。」
「早……」回應有氣無力。
都由香裡還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明明是無論發生什麼都能樂觀面對的人。
「怎麼了,前輩?」
「……剛才,火災事故的初步調查出來了,據說事故起因是電路老化。」
沉默了一會兒,少女緩緩開口,「源頭在臥室,因為消防電話撥打的及時,火勢還沒蔓延開就被撲滅了。」
「唉?這是個好消息啊。」都由香裡替她高興了一秒,「那是不是前輩很快就能搬回去恢復正常生活了?」
背對她的身影搖了搖頭,「……只是沒波及臥室以外的地方,但臥室裡的東西無法幸免。」
說著說著,少女的聲音有一絲不明顯的哽咽。
都由香裡不禁上前幾步,心疼地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不要緊的,前輩!你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但是……全燒掉了……」
仿佛有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壓在肩頭,壓迫著少女單薄的身軀,讓她眼底泛起淚花。
聞言,都由香裡手上微微用力,強制春日井彌生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神情堅定,話中滿是鼓勵,「燒掉的東西也可以再回來啊!重要的證件可以補辦,錢財可以再掙,房子也可以再找新的,說起來這棟公寓就有空置的房子在出租,彌生前輩不如……」
「稿子……」
「誒?」
春日井彌生閉上眼睛,淚,流了出來,「稿子,全燒掉了。」
都由香裡:「……」
大學生漫畫家默默松開了手,半晌,一臉沉痛、又無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稿子被燒掉……確實回不來了。
春日井彌生哭的更大聲了。
為了安慰命苦的前輩,都由香裡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還特意煮了她喜歡的紅豆年糕湯。
美食在前,春日井彌生很快打起精神來,吃著飯和都由香裡閑聊著。
「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只能重新畫一遍了。」
春日井彌生不是沉湎於失敗的性格,很快重新規劃起之後的安排。
同為漫畫家,都由香裡覺得自己能做點什麼,「來得及嗎?我也來幫前輩一起吧。」
「不用啦,是畢設要用的漫畫,時間還寬裕。」
春日井彌生婉拒了她的提議,畢竟都由香裡連載自己的漫畫就夠忙了,「由香裡這幾天讓我借住已經幫了很大忙了,而且在找到新的房子之前,還要繼續打擾你一段時間呢。」
飯後,都由香裡把碗碟拿去清洗。
春日井彌生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撓了撓臉頰。
這幾天溫柔的後輩以她是傷號需要休息為由包攬了家務,時間一久,春日井彌生不止心裡過意不去,也閑得發慌。
「由香裡,你需要助手嗎?」春日井彌生眼巴巴看著她,「什麼都行,我已經不需要休息了。」
都由香裡心裡一動。
放好餐具,她回身看看春日井彌生,雙手合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非要說的話,確實有想要前輩幫忙的地方。」
「真的嗎?是什麼?」
勾線?塗黑?還是網點?
在春日井彌生滿是期待的目光中,都由香裡拿出了——相機。
深紫色長發的少女漫畫家有些激動,「拜托了,前輩,我很少遇到腳扭傷的素材,想要記錄一下!」
春日井彌生:「……好的。」
雖然不是想像裡的漫畫助手工作,但能提供素材也是漫畫創作過程中很重要的一環。
「少女漫畫裡經常有這種橋段呢。」都由香裡一邊指定姿勢,一邊找各種角度拍照,「女主角受傷,被男主角搭救什麼的——唔,要是有這種情況下公主抱的素材就更好了。」
公主抱……
不期然的,春日井彌生想到了那天晚上。
鼻尖好像又嗅到了那股似有若無的煙草和酒精混雜的味道。
她輕咳一聲,「我覺得,背人的姿勢也很不錯啊。」
「欸,公主抱更浪漫點吧?」
「但背人時那種日常感也很棒啊,還會讓人產生很安心的信賴感。」
這個描述讓對少女漫畫橋段敏感的都由香裡瞬間豎起了耳朵,「前輩說的這麼詳細,是有親身經歷嗎?」
想起什麼,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莫非,是那天晚上送你來我家的金發帥哥嗎!」
「不不,不是安室先生啦。」
話一出口,春日井彌生意識到不妙,果不其然,已經從她的潛台詞中明白了什麼的都由香裡動作迅速地拿出了紙筆。
「請務必詳細地講給我聽!」
素材來了!
與此同時。
某間保密性良好的茶室裡,兩個渾然不知自己被當作了少女漫畫素材的青年正在對話。
松田陣平支著下頜,對喝茶毫無興趣,他也知道降谷零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這個,「怎麼突然約我出來?」
降谷零沒有回答同期的問題,反而先拿出了一個資料袋。
「這是關於上周火災的一些調查資料。」
聽到是和春日井彌生有關,松田陣平神色一正,伸手接過來。
「在那之前——」
降谷零用仿佛在點餐般的平淡語氣說道,「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松田,希望你能和春日井小姐結婚。」
啪嗒。
卷發青年手一抖,資料袋掉在了桌子上。
松田陣平:「……??」
第06章 第六天
房間裡很安靜,靜的能聽到庭院的流水聲。
降谷零撿起資料袋。
「大概就在半年前,春日井彌生牽扯到了一起公安正在追蹤調查的藥物走私案件,成為了重要的證人——這部分內容涉及到一些保密條例,暫時不進行詳細說明。」
深色的手指捏住潔白的紙張,稍稍用力,將資料與報告從中抽出。
「有了她的目擊證詞,走私組織成員最終全部落網。」金發青年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事件本該到此結束,但……」
松田陣平了然,「出現了意外?」
降谷零點頭,「事後發現在這個小型組織背後,還有他人操縱的痕跡。」
「但幕後的犯人非常狡猾,並擅長隱藏自己,尤其發現這件事時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線索全部丟失,甚至沒有調查方向。」
「在這種情況下,考慮到作為案件重要證人的春日井彌生可能會遭到犯人的報復,最近幾個月公安一直派人在她附近觀察有無可疑人員的動向。」
聽到這裡,松田陣平察覺到了不對,「這件事她本人知道嗎?」
「……她不知情。」回憶起自己提出類似疑問時得到的回答,新手公安嘆了口氣,「如果得知自己的處境不安全,會讓普通市民感到不安——」
「但實際上——」松田陣平接過他的話,一向脾氣易燃易炸的跟火山一樣的人,此刻眼底的情緒冷的像凝了一片冰,「只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被當做了誘餌吧。」
降谷零無法反駁,甚至身處這個系統裡的他比松田陣平想的還更多一些。
沒人願意承擔工作失誤的責任,也沒人願意真正為春日井彌生的安全、以及告知她真相後產生的後果負責。
畢竟說到底,那個去向不明的犯人會對證人展開報復——這只是猜測而已。
但現在,猜測成真了。
他將記錄著詳細內容的調查報告輕輕放在桌面上,調轉方向推向松田陣平。
「警方對外宣布的起火原因是電路老化,但實際上現場調查中發現了人為的痕跡。」降谷零臉色有些沉郁,「另外,在火災現場遺留的瓶裝牛奶裡,檢測出了安眠藥的成分。」
這不是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
春日井彌生此刻能安然無恙,和任何人無關,是自身的幸運以及她的善意而帶來的福報。
「情況我都了解了。」
大致翻了翻調查報告,心裡有了數的松田陣平緩緩道,「也就是說,你希望我能以……丈夫的身份保護春日井彌生?」
「沒錯。」
「……我需要先確認一個問題,」松田陣平抬眸,他盯著同期好友的眼睛,似乎想透過那雙紫灰色的眸子看清他的所思所想,聲線也因嚴肅而微微發沉,「你是以公安警察的身份,還是以降谷零個人的身份對我提出這個要求的?」
降谷零毫不避讓地和他對視,目光坦然,「自然是以公安警察的身份。」
「……」
松田陣平渾身氣勢一松,他伏在桌面上,雙手支著額頭說不出是無語還是痛苦地發出一聲呻.吟。
「真的假的……這麼瘋狂的申請上面居然通過了?」
降谷零有些凝重:「是啊,我也很震驚,就是試著交了一下,沒想到居然一下子通過了。」
本來他已經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癲了,也想過實在不行就私底下拜托松田陣平,看在春日井彌生是萩原救命恩人的份上,他覺得對方應該不會拒絕的。
結果沒想到上司同樣病的不輕。
「是你打的申請啊?!」
「咳,那肯定是知道春日井小姐曾經對你求婚,才會想出這種辦法的嘛。」
降谷零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又隨即正色,「拜托了松田,只要四個月就好。」
他翻了翻資料袋,將春日井彌生個人資料那部分抽出來,交給松田陣平的同時跟他解釋著,「春日井小姐已經被警察學校確定錄取了,入學時間在明年四月,再怎麼樣,犯人也不會猖狂到將手伸進警校裡的。」
換句話說,只要在入學前這段時間保護好她,春日井彌生的人身安全基本就安然無虞了。
松田陣平接過資料,掃了一眼。
春日井彌生,女,出生地東京墨田區,21歲,大四生,漫畫插畫專業就讀,身高164cm,體重……
等等,是不是有點太詳細了?
除了基本的個人信息生活經歷和家庭背景以外,後面連口味偏好都一一注明都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他見鬼般抬頭看了眼降谷零。
借便利店店員的身份掌握了各種有的沒的情報的金發青年無辜眨眼。
不熟悉公安作風的松田陣平此刻心情猶如地鐵老爺爺看手機,啪的將資料倒扣。
只要他不看就不會顯得太變態。
……不過說不定會有用,姑且先收起來吧。
對面同期的動作讓降谷零覺得有戲,「你考慮好了嗎,松田?」
「當然沒有,我這邊可是還有一大堆問題還要問呢。」
把春日井彌生的資料收好放到一邊,松田陣平對他挑眉,「能近距離保護她的方式有很多,沒必要非結婚不可,更何況四個月之後又該怎麼處理這段關系?離婚很麻煩。」
他這幅態度反而讓降谷零放心下來,會提出問題正說明他不打算拒絕。
「關於這個,公安這邊希望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完成保護任務。」降谷零無奈地說,「萬一被她得知了目的,那之前的事也瞞不住了。」
一旦被當事人得知因為警察的工作失誤導致自己面臨生命危險,不知道會產生什麼糾紛。
……雖然降谷零覺得以春日井彌生的性格,只要好好和她說明是可以獲得體諒正常展開工作的,但他一介新人,也改變不了其他人的想法。
而想在不引起春日井彌生懷疑的情況下,與她快速建立親密關系,馬上結婚反而是最直接也最方便的辦法。
更別提丈夫的身份能做到的比其他身份多多了。
「另外,結婚手續當然是假的。」
「哈?」
看到松田陣平驀然呆滯的表情,降谷零微微一笑,莫名有點預判到他出招的小得意,「你們盡管正常遞交婚姻屆,後續會有人介入溝通的。啊當然,這件事也要瞞著春日井小姐。」
「……嘖,准備還挺齊全。」
公安如此有備而來,松田陣平明白自己沒什麼拒絕的余地,與其把春日井彌生的安全交給這群不把她放在心上的傲慢家伙,還不如由他親自看著。
不過在那之前……
松田陣平眼神犀利了起來,「有工作補貼嗎?結婚經費給報銷嗎?」
降谷零默默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盡管薅羊毛,「當然。」
「好,那我沒問題了。」
要求都得到了滿足,松田陣平當即爽快答應,掏出手機開始啪嗒啪嗒摁著鍵盤。
話題告一段落,降谷零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瞥見他的動作隨口一問,「和人聊天?」
「嗯。」松田陣平手上不停,漫不經心地回答,「給春日井發消息,約她出來談一下結婚的事。」
???
降谷零一口茶噴了出來:「住手啊!!!」
知道你行動力強,但這也太強了吧,他這邊還沒有安排好啊!
然而隨著他的吶喊,松田陣平手一抖,反而不小心摁下了發送鍵。
「……啊,發出去了。」
「…………」
第07章 第七天
手機忽然振動,和後輩的故事會告一段落,正在喝茶歇息的亞麻發少女看了眼屏幕,郵件署名是松田陣平。
【今天下午有時間嗎?之前說的結h&%】
春日井彌生:「?」
少女對著後面那段亂碼陷入了沉思。
……雖然看不懂,但松田君一定有他的什麼深意吧。
她飛快回復,【有空哦。】
對面回復的同樣很快,好像一直盯著屏幕那樣,迅速地敲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於是當埋頭整理素材的都由香裡注意到時,春日井彌生已經收拾齊整准備出門了。
得知她和別人有約,少女漫畫家第一反應便是,「欸,約會?」
「不是啦,只是有點事要找我商量。」
自那天晚上後,松田陣平、還有萩原研二兩個人時不時會跟她發一些消息,不過都是一些禮節性關心她身體恢復情況的內容。
是以春日井彌生回答的也毫不猶豫,格外坦蕩。
她踮著腳去拿拐杖,「就在附近不遠那家咖啡店,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唔……」
看著亞麻發少女出門前對著鏡子最後確認自己的儀表,都由香裡忍不住開口,「但是前輩,你很期待和那個人見面吧。」
不管春日井彌生有沒有自覺,都由香裡作為旁觀者,很容易便看清了她眼底盈滿的期待。
——是去見重要之人的表現。
「所以,不管是不是約會,都必須慎重對待才行。」
深紫色長發的少女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柔,並不強硬,反而更加令人難以拒絕,「約定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春日井彌生下意識回答,「下午四點……」
那還有一個多小時嘛!
都由香裡這下更加確信,對方一定對前輩意義特殊,不然哪會有人迫不及待到提前這麼多時間去赴約。
其實只是無聊到快發霉的春日井彌生輕松地被她思路帶跑,「啊,有道理!」
仔細一想,前兩次明明都有和松田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卻除了交換聯系方式以外一點進展都沒有。
果然是她的態度有問題。
少女不由認真起來,虛心請教,「那我該怎麼做呢?」
直接帶上簽名板好像目的性太強了,是不是應該先該帶點禮物拉近一下關系……
「先換一身更加可愛的衣服怎麼樣?前輩的話,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啊對了、」
舉起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小裙子,都由香裡笑容有些羞澀,「等換好之後,可以留個照片嗎?我想當下次連載的封面的參考。」
春日井彌生:「……」
最後,還是在都由香裡的幫助下,換了身打扮再出門。
出了公寓往左,到第一個路口時再往左,便能看到一處小型的步行街,約定的咖啡店就在街道中段。
路過拐角的商店,春日井彌生側頭,從玻璃窗的倒影裡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修身的連衣裙和外套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少女纖秾合度的身形,及腰的亞麻色發絲被發帶半挽,在腦後系起一個漂亮勻稱的蝴蝶結。
如都由香裡所說,春日井彌生能感受到無數路過的行人向她投來了目光。
但,她也明白的……
——跟打扮沒有關系,拄著拐杖的人本來就很吸睛啊!
不如說越努力在外表上下功夫,配上繃帶和拐杖的反差,只會讓人更加在意拐杖的存在罷了。
這樣去赴約,萬一被當做笨蛋怎麼辦?
少女內心默默流淚。
又走了一段,春日井彌生遠遠地看到了等在咖啡店門口的松田陣平。
明明是休息日,青年卻好像是剛結束工作就趕來赴約,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肩處挎著工具包,可能是因為無聊,低頭手指飛快地摁著手機。
就在春日井彌生看過去的下一秒,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視線一抬,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隨後,青年合上手機,抬腳朝她的方向走來。
春日井彌生剛想抬起手對他揮一揮,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呀——抓小偷啊!」
卷發青年腳步微微一滯,不知看到了什麼,馬上神情焦急地奔跑了起來。
步履倉皇的小偷不管不顧地在大街上橫衝直撞,粗魯地推開所有擋在他逃跑路線上的人。受驚的行人紛紛躲避,給不安定的危險分子讓開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
因為腿腳不便依然停在人行道中央的少女如同一座小小的孤島,表情懵懂而茫然地回頭。
眼看那個小偷就要衝到她身前,松田陣平簡直窒息。
雖然有聽降谷零提到過春日井彌生是事故體質,但這也太容易遇到危險了吧!
短短的瞬間,他已經在心裡做好了事後替傷上加傷的少女揍小偷幾拳出氣,再送她去醫院的准備。
下一秒。
少女支著拐杖輕盈地退了半步,正好給離她不到一米的小偷讓開路。
小偷愣了一下,倒也沒硬要為難柔弱的女孩子,反而也側了側身,想繞過她逃跑。
不等眾人松口氣,少女借著後退的姿勢,以沒受傷的右腳為支點,驟然旋身下蹲,隨著裙擺在空中劃過一條流暢的弧線,她手中的拐杖也迅雷般一閃,擊中了小偷的小腿!
一聲慘叫後,小偷狠狠地撲倒在地,他還想掙扎起身,趕到的松田陣平直接反剪他的胳膊,將人控制住,「老實點!」
一場小風波就此平息。
確定不會再發生什麼意外,松田陣平終於有空回味起剛才少女干脆利落的一擊,那優雅與暴力交織形成的極具衝擊力的美感,令他眼睛微微亮了。
雖然之前就知道她身手不錯,但和親眼所見還是不一樣。
等春日井彌生報完警,回頭看到的就是卷發青年充滿興趣的打量目光。
「你練過格鬥?」
「嗯,練過空手道,也學習過一點其他格鬥技。」
——這個其他,主要是指拳擊。
春日井彌生含蓄地說完,滿是期待地看著松田陣平,希望他順著話題說下去,這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提起以前的事了。
本來松田陣平是想繼續問下去的,但看著少女亮晶晶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睛,他不知怎麼的,忽然就留意到她今天和往常不一樣,穿的是長至膝蓋的裙裝。
好像還做了很可愛的發型。
他張了張口,情商難得上線了一把,「你……咳,剛剛沒受傷吧?」
春日井彌生眨眼,「沒有。」
她又等了等,發現松田陣平似乎不打算繼續說下去,頓時有點失落。
察覺到她情緒的松田陣平:「……?」
不是,為什麼啊?
青年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萩原研二以前討女孩子歡心的話術,在他CPU快燒干前,在附近巡邏的片警趕到了。
那是一位高大的濃眉警官,到了之後先打了聲招呼,「喲,松田。」
「班長?」
松田陣平這才想起,這附近確實是伊達航被分配到的區域。
既然是熟人就好辦了,他把小偷交給伊達航,「這會兒有點事,班長我晚些時候再去找你做筆錄。」
「沒問題。」
伊達航一口答應,好奇地看了眼春日井彌生,也沒多問,帶著小偷回警署了。
這之後,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總算能按照約好的來到咖啡店,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咖啡上齊後,她好奇地看向坐在她對面的青年,「松田君,你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
松田陣平忽然沉默下來。
發郵件的時候沒想太多,一時腦熱就發出去了,現在面對面才發現……哪怕明知是假的,求婚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他想要開口,但「結婚」這個詞幾次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口。
在春日井彌生的注視下,卷發青年臉部皮膚溫度逐漸升高,他雙手交叉撐在桌面上,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眼睛別到一邊,「和,和我……」
春日井彌生聽不清,只能湊近一些,擺出認真的姿態,下意識重復道,「和你……?」
松田陣平:「……」
望著近在咫尺的新綠色雙眸,他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做足了心理准備後,倏得睜開,不再躲閃春日井彌生的視線。
哪怕表情還很動搖,語氣卻極為堅定。
「——和我結婚吧!」
春日井彌生怔住了。
她臉上寫滿茫然,「欸……?明明對像是剛見面第三次的人?」
被自己的回旋鏢砸中的松田陣平:「……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春日井彌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她遇到越混亂的情況,面上反而會越平靜。
——換句話說,遇到處理不來的情況,大腦會直接停機,全靠本能反應。
「可以是可以啦,畢竟先求婚的人是我——不過能告訴我突然改變主意的理由嗎?」
松田陣平頓了頓。
來這裡之前,他和降谷零曾經討論過面對求婚她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並針對性地做了些預案。
被這樣詢問後該怎麼回答,自然也在預案之中。
他搬出提前想好的理由,清了清嗓子,做出有些沉痛的模樣,「其實,我遠在北海道的父親一直身患重病,前兩天忽然打電話給我說,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我成家立業——」
春日井彌生:「…………」
騙人。
絕對是在騙人!
少女失語片刻,忍下了吐槽。
理由不方便直說的話,可能和她一樣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想到這兒,春日井彌生撐著桌子站起身,一副打算走人的架勢。
松田陣平一愣,以為她打算拒絕,剛想再說點什麼挽留,就見到少女低頭,彎起眼睛對他一笑,「既然決定了,那今天就去交婚姻屆吧。」
……不對,是答應了!
松田陣平反應很快,立刻站起來,「那走吧。」
借由松田陣平身上帶著的竊聽器偷聽他倆對話的降谷零聞言,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
雖然目的就是這個但你們兩個的行動力是不是哪裡不對勁啊!
「說起來,婚姻屆上需要兩個證婚人,對方是什麼身份倒無所謂,陌生人也可以,你有什麼想要指定的人選嗎?」
「沒有,但因為這種事麻煩陌生人也不好吧,所以去找附近認識的人……啊。」
新鮮出爐的未婚夫妻邊聊邊走,然後忽然看到了坐在咖啡店另一處角落裡的金發青年。
「安室先生!」
春日井彌生發現他後眼前一亮,熱情邀請,「來當我們的證婚人吧!」
降谷零:「……」
「還差一個人啊,有了。」松田陣平突然想到什麼。
一個小時後,剛從警署下班就被拉到區役所的伊達航一臉茫然。
他看了看身邊的同期,又看了看被塞到手中的婚姻屆。
……誒?結婚??誰???
第08章 第八天
一個小時沒見,那個能憑實力注孤生的同期突然步入了婚姻殿堂。
妻子還是個超可愛的女孩子。
伊達航看了眼婚姻屆。
又看了一眼。
女方名字是「春日井彌生」嗎……話說這不就是救了萩原又對松田求婚的女孩子的名字嗎!
「……誰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不重要。」
松田陣平把填好的申請表和其他材料都交給窗口的工作人員,很快辦完了手續,手裡拎著送給新婚夫妻的小盆栽,催他們走人。
「很重要啊!」
伊達航還以為松田陣平突然轉性了,誰知還是老樣子不解風情,不禁懷疑起人生來,「我還以為我一定會是同期裡第一個結婚的人呢!」
「班、伊達先生准備什麼時候結婚?」
差點說漏嘴的降谷零假裝自己是被拉來證婚的普通路人,好奇起了伊達航的婚姻狀況。
「最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伊達航也配合地裝作不認識似的閑聊起來,他有點頭疼,「要是松田辦婚禮的話,總不好瞞著娜塔莉,萬一她知道後也想盡早結婚就不妙了。」
……這種好像渣男一樣的發言才是最不妙的啊!
雖然知道伊達航不是那種人,但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松田陣平心直口快,「班長,沒想到你居然恐婚?」
「說什麼呢!」
濃眉警官沒好氣地拿胳膊懟了一下他。
別說恐婚了,伊達航光是想像一下那個光景都幸福地想要微笑了。他搖搖頭,因為話題的緣故,剛毅的面龐染上些許赧意,「我是想在能確保給她完美的婚姻後,再對娜塔莉正式地提出求婚。」
……是、是好男人!
被真情侶秀到的三人不約而同地捂住了胸口。
「也別光說我,還是回到今天的主角身上吧——松田,你打算什麼時候辦婚禮?」
不知內情就被拉來證婚的伊達航還以為他倆是閃婚的真夫妻。
雖然覺得有點太倉促,但也不至於懷疑婚姻是真是假。
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的松田陣平一愣,「婚禮?婚禮的話……大概……」
他沉默半秒,果斷轉頭,瞄了一眼降谷零。
降谷零:「?」
金發青年神情不為所動,好像自己只是個無關的過路人——如果不是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在瘋狂打手勢的話。
『隨便說點什麼糊弄一下!』
見狀,松田陣平稍加思索,開始胡扯,「大概在明年補辦吧,最近比較忙,沒什麼時間。」
反正明年就離婚了。
「那行,到時候記得喊我來當伴郎啊。」
伊達航信以為真,已經開始提前想像起參加婚禮的光景了。
身為刑警的班長是個敏銳的人,再問幾句恐怕會察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降谷零趕緊上前幾步,找了個話題拉走他的注意力。
有意無意的,剛成為夫妻的二人被落在了後面,擁有了一小片可以進行私人談話的空間。
松田陣平側頭,春日井彌生也恰好抬眼看來,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不期而遇,青年心頭一跳,下意識移開眼睛。
頓了一下,他有些不自在地解釋,「剛剛提到的婚禮……你不用在意,那只是暫時騙過班長的說辭,我們是協議婚姻,你什麼都不需要做。」
話說到這裡,松田陣平忽然記起來一件事。
在約春日井彌生出來見面之前,降谷零曾經和他提過同居的問題——這當然是必要的,不如說,某種意義上結婚只是合法合理達成同居這個目的的手段。
他對此沒什麼意見,並問降谷零打算怎麼安排,誰知被對方用古怪的眼神看了。
「這種事情不應該詢問另一半的意見嗎?」——他是這麼說的。
「?」松田陣平匪夷所思。
為什麼他要被唐突勸人結婚的家伙這麼說啊!
回憶著金發混蛋語重心長地讓他學會尊重妻子的嘴臉,松田陣平氣的一陣牙癢。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緩和著語氣,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更有親和力,「關於同居,你有什麼打算?」
「同居?」春日井彌生一愣。
「……對,同居。」
松田陣平更不自在了,突然被男人邀請的話,果然會接受不……
「好啊!」
松田陣平:「……」
接受的好快!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什麼松田君一副想說點什麼又無力吐槽的表情。
他倆都有意對外界隱瞞協議婚姻的事實,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她積極地提議,「我現在借住的公寓環境不錯,又有空房在出租,松田君有興趣去看看嗎?」
「那明天下班後我過去。」松田陣平點頭。
那個公寓附近環境確實不錯,交通很方便,最重要的是治安很好,出現小偷都稱得上新聞了。
想到小偷,他又說,「等會兒我去跟班長做筆錄,沒辦法送你回去,就讓z、安室送你吧。」
春日井彌生腳傷還沒完全好,一個人回家總讓人有點不放心。
感覺她又會在哪裡突然遭遇什麼事件似的。
和另外兩人道別,降谷零載著春日井彌生回程。車上,少女看著身影漸漸遠去的松田陣平,又轉頭看向專心開車的金發青年,問出一個她好奇很久的問題,「安室先生和松田君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嗎?」
這個問題問的簡直猝不及防,降谷零心裡一突,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緊了,「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直覺……吧,感覺他很信任你。」
春日井彌生歪歪頭,回憶著之前觀察到的畫面,「還有,我們去交婚姻屆的時候,安室先生臉上的表情和身為松田君至交好友的伊達先生很像。」
都是那種有些感慨又有些奇怪的樣子。
聽完她列舉的理由,降谷零緩緩吐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
還是不太成熟,演技不過關啊。
不過沒有實質性證據就好說,金發青年輕松地笑道,「信任什麼的,可能因為我們有過一起救火的情誼?至於表情,我明明和春日井小姐是朋友吧?為什麼不覺得我是看到你結婚才露出那樣的表情的呢?」
說到後面,青年故意嘆息一聲,似乎有點委屈。
春日井彌生很震驚,「欸,安室先生已經把我當做那麼要好的朋友了嗎!」
降谷零比她更震驚,「欸,難道這些天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一廂情願嗎!」
兩個人在後視鏡裡對視一眼,不知是誰先忍不住,噗嗤一聲,最後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公寓很快到了,降谷零主動下車,給用演技騙來的朋友打開車門。
金發青年愉快地和春日井彌生告別,但等她轉身走了沒幾步,身後的青年又忽然開口叫住了她,「春日井小姐!」
春日井彌生回頭。
夜幕初降,離得哪怕稍遠,臉上的表情都會顯得有些模糊,只有彼此的聲音傳過來是清晰的。
安室透的聲音帶著笑。
「之前忘記說了,祝你新婚快樂,希望你未來幸福。」
「我收到啦,謝謝你,安室先生!」春日井彌生抬起手對他揮了揮,也很高興。
「……」
目送少女的背影一走一頓地進入公寓門口,降谷零抹了把臉,屬於安室透的笑容消失,這次是發自內心地嘆息一聲,「雖然,各種意義上都騙了你……」
他在心裡說著抱歉。
但是,有一點沒有騙人。
希望春日井小姐這樣努力的人能獲得幸福的心情是真的。
只是他能做的也不多,除了努力確保她的安全以外,也就萬一未來松田和她鬧矛盾的時候多站在她那邊了。
毫不猶豫地決定了賣同期的姿勢,金發公安重新點火,一踩油門消失在了街道一頭。
春日井彌生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個隱藏娘家人。
她進了電梯直奔七樓,都由香裡聽到聲音出來接她,看到人很精神才松了口氣,「你回來啦,彌生前輩。」
比預計時間要晚,有點擔心。
不過……
注意到春日井彌生雖然不明顯,但比平時高漲許多的情緒,直覺告訴少女漫畫家可能發生了一些不錯的素、故事,連忙興致勃勃地問,「約會怎麼樣?」
「約會?」
春日井彌生這才想起來,雖然被自己否認了,但都由香裡其實一直篤定這是個約會。
該說不愧是少女漫畫家的直覺嗎?
她張了張口,在自己的後輩面前,後知後覺地產生了一點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情緒,「……結婚了。」
「……欸?」
「結婚了。」
她重復一遍。
「誒!!??」
第09章 第九天
饒是想像力豐富且在戀愛相關內容上思維格外跳躍的少女漫畫家,此時也有點跟不上這個神速的發展。
都由香裡甚至驚到有些結巴,「結、結婚?好突然……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名字年齡身份還有性格長相之類的。
雖然好像有點在盤問的嫌疑,但實在沒辦法不好奇嘛!
「明天你就能見到他了。」春日井彌生說,「他叫松田陣平,比我大一歲,是在警視廳任職的警察,至於長相的話——」
她頓了頓,掏出手機操作起來。
啊,是在找兩個人的合照吧?
都由香裡有些期待起來。
會不會像少女漫畫裡的男女主那樣養眼呢?
正想著,春日井彌生把手機屏幕轉了過來,「看,是松田君!」
滿懷少女浪漫憧憬的都由香裡望過去。
然後,她發現,那是個在谷ま搜索松田陣平詞條後出現的頁面。
時間大多在五年前,其中幾條搜索結果顯示出來的圖片裡,還是高中生模樣的卷發少年一臉倔強,眉眼間卻又鋒芒畢露,極為意氣風發。
都由香裡:「……?」
雖然、雖然照片上的少年確實相當帥氣,曾經是優秀的高中生拳擊手這一點也足以讓人稱贊,但……
——為什麼作為妻子,自己先生的照片還要在網絡搜索才能找到啊!
前輩和這位松田先生的關系真的沒問題嗎?
等等,松田……?零
都由香裡終於意識到了。
她黯淡下來的雙眼也因為這個發現重新亮了起來,「前輩的結婚對像,莫非就是那位被你救下了好友、又在火災中救下前輩的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嗯,就是他。」
果然!
都由香裡一掃之前的懷疑,並因為這樣巧合而又充滿宿命感的橋段興奮起來,「也就是說,前輩和松田君是互相一見鐘情,又在危機中互相增進了感情,確定了對方是自己的命定之人,最終迅速表白心意結婚——是這樣嗎?」
「……差、差不多?」
總覺得由香裡在裡面添加了致死量的腦補……不過,還是不要打破少女漫畫家的幻想了。
她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我記得之前由香裡提過這所公寓有空房在對外出租,可以推我一下中介的聯系方式嗎?我打算盡快搬家,最近實在麻煩你太多了。」
這次都由香裡沒有再挽留,畢竟新婚夫妻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
她迅速敲好了中介,又不免遺憾,可惜她明天白天要上課,晚上也答應了去參加一場聯誼,回來後肯定很晚了。
要想見到前輩的新婚丈夫,至少要拖到後天了吧。
身邊已婚的同齡人這還是第一個呢……說起來,下次的短篇漫畫,要不要嘗試一下婚戀題材呢?
被前輩的閃婚刺激到的女大學生一直到第二天都格外亢奮,滿腦子都是少女漫畫,即使坐在了聯誼的包間裡,心思也不在聯誼本身上。
不如說她就是為了取材才來的,據說這次的聯誼對像都是警視廳年輕有為的現役警官,她手頭還有個懸疑題材的漫畫,免不了需要警察角色的登場,在現實近距離觀察真正的警察也有利於角色的塑造。
所以都由香裡對來人充滿了期待。
「抱歉——我們來晚了。」
沒等很久,隨著幾聲輕快的告罪聲,幾位男性混雜在一起的腳步聲踏入了包間裡。
坐在最角落的都由香裡抬頭悄悄打量著朝氣蓬勃的年輕警官們,但當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微蹙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的卷發青年身上時,如同猛然被一道雷劈了一下,臉上表情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少女的視線太過炙熱,不止松田陣平有所察覺,連帶著他身邊的同事都發現了,頓時偷偷杵了他幾下,語氣滿是調侃,「喂松田,那邊那個女孩子你認識嗎?」
「不認識。」松田陣平看都懶得看。
他這會兒有點煩——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今天的機動隊爆處班也格外忙碌。
工作並不會挑時間找上門,一大早還沒到上班時間,就因為在市區某處發現了危險物品不得不趕去處理,還好最後虛驚一場。
回警視廳後還有行動彙總報告要寫,做完這些又趕上機動隊的定期訓練,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日常工作。
忙的松田陣平午飯都是喝了口水隨便對付過去的。
「你也太拼了吧,小陣平?」
幼馴染萩原研二看不下去,主動幫他帶了點東西回來,「再怎麼忙,午飯還是要吃的。」
「現在不做完,晚上就要加班了。」
接過萩原研二丟來的面包,松田陣平隨口道了聲謝,咬著面包聲音含糊不清,「不如現在抓緊時間,餓一頓也不會怎麼樣。」
萩原研二不是很理解,在他看來,比起忙到沒空吃午飯,晚上加班反而無所謂吧?
反正都是單身漢,早早回家也無事可做。
他搬著凳子湊到幼馴染面前,「我幫你分擔不就行了。」
松田陣平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工作量也不小,突然說要幫我,沒安好心吧?」
被猜中心思的萩原研二也不隱瞞,苦著臉無奈一笑,「因為沒有別人可以拜托了嘛——拜托了小陣平,只要今晚就好,代替我去參加聯誼吧!」
「我?」松田陣平一口回絕,「才不要,今天累死了,與其參加聯誼,還不如早點回家睡覺。」
「別拒絕的這麼快啊!錢還是我出,小陣平你只要去湊個人頭就好。」半長發青年指了指自己還殘存一些挨揍痕跡的白皙俊臉,熟練地賣慘,「看在我是因為被你揍的現在臉都沒消腫才沒法去參加聯誼的份上,就這一次!」
「……」松田陣平皺著眉,還是沒松口。
萩原研二抓了抓頭發,按照他的經驗,一般說到這種程度幼馴染就該答應下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麼難搞。
他忍痛加碼,「還沒拆過的新款模型借你一晚。」
「成交。」
猶豫不決的松田陣平迅速同意。
只是下午下了班,和幾個同事彙合後,松田陣平莫名的坐立不安,感覺他好像忘記了什麼。
「既然會被忘掉,就說明不重要啦。」同行的男警隨口安慰。
……喂這個回答標准的豎flag啊。
但任憑松田陣平絞盡腦汁,他硬是想不起來被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麼。
去聯誼的路上甚至還解決了一起事件,幾位警官拖到比約定的時間還晚了十分鐘才堪堪到場。
人齊了,按照慣例,男方先自我介紹。
輪到松田陣平的時候他還是提不起什麼精神,漫不經心地開口,「松田陣平。」
簡單四字結束。
角落裡唰的投過來一道仿佛要把他盯穿的視線。
過於有存在感,無法忽視。
松田陣平不得不分神掃過去一眼,確定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很快又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繼續沉思。
可惡,忘記的到底是什麼來著……
他不在乎,但別人可不會放過這送到眼前的八卦,這下不止對面的男警們,連都由香裡身邊的同伴都察覺到了少女的異樣。
「怎麼了都……嗚哇你已經喝起來了啊!」
一杯啤酒已經快要見底,深紫長發少女臉色微醺,緊攥著杯柄的手指微微顫抖,目光復雜。
怎麼回事……
剛結婚第二天就出來聯誼?
難道……欸,難道說,是出軌……?
悲痛萬分的都由香裡再次借酒消愁,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春日井彌生這個消息,只能使勁瞪著松田陣平,試圖譴責他的渣男行徑。
然而生性溫柔的她甚至連原稿被編輯丟了都不會發脾氣,故作凶狠的眼神反而被旁人誤解的很徹底。
「唉呀,難道都是看上了這位卷發帥哥嗎?」身邊的朋友揶揄地撞了撞她,捂著嘴偷笑,「一見鐘情?真是少女漫畫一般的展開呢。」
咚!
都由香裡被嚇得大力地把啤酒杯一撂,大著舌頭劇烈反駁,「怎、怎麼可能!和有婦之夫牽扯不清根本不是少女漫畫,是青年倫理漫畫了啊!」
不管是作為少女漫畫家,還是作為正常人的常識,她都不允許這種橋段展開!
一瞬間,包間裡變得極為安靜。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松田陣平,露出「你居然是已婚男性」的驚悚眼神。
松田陣平:「……」
好消息,他終於想起被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麼了。
壞消息,直接社會性死亡,可以換個星球生活了。
第10章 第十天
【抱歉。】
突然收到松田陣平道歉郵件的春日井彌生:「?」
沒等她想好該怎麼回復,都由香裡的郵件也緊跟而至。
【彌生前輩,沒想到松田先生他居然……總之,祝你們幸福!】
春日井彌生:「??」
等等,他居然什麼?把話說清楚啊由香裡!
事情到此還沒結束,很快,萩原研二的消息也開始閃爍。
青年先是發了幾條震驚到不成句子的混亂消息,最後似乎終於馴服了語言系統,繼續轟炸她的手機。
【你們結婚居然不叫我QAQ!!】
【證婚人已經沒辦法了但伴郎的位置我是不會讓出去的!!】
【戒指可以去問一下我們高中的同學久川,他家裡做這方面生意的。】
對方撤回一條消息。
【不好意思小彌生,剛剛那條是發給別人的。】
春日井彌生:「……」
好混亂的狀況。
話說沒人跟她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這份茫然持續到第二天,在都由香裡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地微嘆一口氣,說如果遇到戀愛方面的問題歡迎隨時來找她相談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昨天發生了什麼嗎?」
思來想去都覺得都由香裡的反常和松田陣平有什麼關系,春日井彌生只得把疑惑丟給重新和她約了時間的卷發青年。
「……」
松田陣平能告訴她昨天不小心忙忘了已婚的現實,為了騙過都由香裡,他不得不在聯誼會上對一群人講述他倆的『愛情故事』,並解釋說自己因為沒有戀愛經驗一直在苦惱,參加聯誼也是想問問別人該怎麼制造浪漫驚喜嗎?
拖突發急智的福,他成功挽回了自己搖搖欲墜的風評。
但也因此,在警視廳那邊的同事眼裡,他和春日井彌生已經變成一對恩愛新手夫妻了。
……不對,現在他們確實是夫妻。
插在衣兜裡的手動了動,指尖觸到一片絲滑,松田陣平剛想趁這個時機可以把東西交給春日井彌生,就瞥見中介模樣的人急匆匆地往他們這邊趕來。
他又放了回去,含糊道,「晚點再跟你說,現在先去看房吧。」
中介是一位熱情的年輕女性,得知他們是新婚夫妻後,馬上推薦了一處房源。
「這間怎麼樣呢?」
1LDK的布局,面積不算很大但布置都很齊全,作為經濟預算不足的年輕夫妻來說是很合算的過渡住房。
她滿以為顧客會滿意,沒想到對面想都沒想直接否決。
一居室絕對不行,必須有兩間獨立的臥室。
聽到這種要求,中介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打算深究顧客的隱私。
她又帶兩人去了其他符合要求的房源,這次很快就拍板了。
當場敲定了合同,確定可以直接入住後,春日井彌生開始搬家——雖說基本都是她圍觀和指揮,只有松田陣平在搬。
東西不多,甚至可以說少到可憐,大多還是來都由香裡家裡借住時臨時添置的日常家用物品。
除此之外就是各種松田陣平看不出用途的畫具和工具書。
但哪怕行李不多,一一搬到新房間後也到了晚上。
見她收拾的差不多,松田陣平本打算直接離開,畢竟他的東西還留在警察宿舍,只能等明天打包過來再正式入住。
「要不要吃點東西再走?」亞麻發少女一聽,馬上出聲挽留。
自己什麼也沒干,基本讓他忙了一天,春日井彌生有點不太好意思,至少不能在這個時間讓人空著肚子走。
松田陣平一怔,第一反應是她准備下廚,「太麻煩了吧?」
春日井彌生撓了撓臉,目光清澈,「只是泡面而已,不麻煩呀。」
「……」
有那麼一瞬間還期待了一下的他真是笨蛋。
「你平時就吃泡面嗎?」松田陣平隱約想起來,降谷零給他的資料上好像是寫著她經常買方便食品。
「那可不是普通泡面!」被他寫著『你是怎麼一個人生活的』目光刺痛的春日井彌生馬上大聲辯解,「是日ま聯動拉面!」
廣告做的超用心!聯動對像還是她喜歡的動畫!
更何況,自從見過福澤小姐的家後,她就覺得自己已經很擅長照顧自己了。
最終,松田陣平還是留了下來。
畢竟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自己下廚的類型,雖然會做飯但也只是會做,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面吃或者隨便買點速食。
度過世界公認最漫長的三分鐘時間,泡面就好了。
揭開蓋子的那一瞬間,白色的霧氣裹著濃烈的香味騰起,等叉子卷起面條,吹散熱氣又一口咬下,勁道爽滑的面條頓時在唇齒間綻開鮮美的味道。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吃面條時發出的吸溜聲音。
春日井彌生捧著泡面桶眨了眨眼,忽然就覺得,這間陌生的房間好像在這一瞬多了絲生活的氣息。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若是在記憶中尋找最接近這一刻的畫面,大概是她第一次帶弟弟妹妹回家的時候。
兩個年幼的孩子原本充滿了不安,但坐上餐桌喝了一口味增湯後,那種忐忑和疏離便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消融,最後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是那種……能感受到這裡就是家的實感。
思緒到這裡一滯,春日井彌生不自覺偷偷抬眼,落在坐在她對面的卷發青年。
……離得好近。
在被他發現前,春日井彌生及時低頭,咬住面條。
她恍然意識到了什麼。
現在的她有了新的身份,也有了新的家。
雖然……並不是真正的婚姻,這段關系多半也不會持續很久,但她很想好好珍惜接下來這段和松田陣平一起度過的日子。
這麼一想的話,在新家裡和他一起吃的第一頓飯是泡面,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松田君。」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放下泡面桶,帶著詢問看過去,就見亞麻發少女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之後我來給你准備便當吧!」
愛妻便當!
「……?」
松田陣平不懂話題是怎麼突然跳躍到這裡的,本想說不用,一是春日井彌生明顯不擅長下廚,沒必要做這些,二來她傷還沒完全好,有時間不如多休息。
但看著少女充滿干勁的樣子,他遲疑了一下,又覺得還是不要打擊她比較好。
「要是不影響你的話,多謝了。」
帶便當去工作的話,也正好鞏固一下恩愛夫妻的人設。
於是話就這麼說定了。
泡面量不多,很快吃完,春日井彌生起身送松田陣平離開。
手已經握上了門把手,松田陣平卻停了下來。
他頓了頓,回身,注視著仰頭看他的亞麻發少女,斟酌了一下語氣,「春日井,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時候再問好像有點遲了,但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嗯?」春日井彌生有些疑惑。
松田陣平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有點沒頭沒腦,解釋道,「雖然結婚了,但畢竟是協議結婚,要是你有喜歡的人了,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只要提出來,我們就結束這段關系——我這邊也同樣。」
……松田陣平打算只要她同意,他未來就用『有了喜歡的人』這個理由離婚。
春日井彌生瞅著他,似乎在思考什麼,慢吞吞道,「嗯,我知道了。」
不等松田陣平放下心,少女忽然又說,「不過不用擔心。」
她綻開一個粲然的笑容,「我很喜歡松田君哦!」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不是在擔心不被喜歡而離婚——話說她也根本沒搞明白這個語境裡喜歡的意思吧!
年輕的警官先生眉頭都皺起來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可對上女孩無辜又坦然的眼神,沒幾秒又陡然泄了氣。
算了,能確認她確實沒有喜歡的人就行。
這麼想著,松田陣平終於將今天在他衣兜裡放了一天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個戒指盒。
質感光滑的紅色絨布包裹著被青年的手掌襯得格外小巧的方盒,打開後,深色布料上托著的銀色戒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是他昨晚熬夜做了功課,又在今天上午匆忙買下來的。
因為太著急,買的時候沒有想太多,念著反正公安給報銷,連價格都沒多注意。
直到要送出去的這一刻,面前站著要送出戒指的對像,仿佛有一股遲來的熱意湧出來,讓他心髒無法控制地鼓動,說話都變得別扭起來。
「給你的……婚戒。」
春日井彌生眼睛一瞬間睜大了。
見她這樣呆愣的模樣,松田陣平知道不是自己一個人緊張,反而微妙的放松下來,後面的話也順利地說出口,「接下來這段時間,就請多多指教了——」
停頓一下,『妻子』兩個字在舌尖翻滾幾次,終於還是被他吞下去,換了一個稱呼。
「彌生。」
他把手裡的戒指盒往前遞了遞,春日井彌生反應過來,趕緊欣喜地接過。
少女捧著盒子看了又看,哪怕背著光,眼睛裡也仿佛盛滿了細碎的光,在閃閃發亮,「謝謝你,松田君!」
看到這一幕,先前還擔心她收到戒指會有什麼反應的松田陣平一陣安心。
果然春日井也是普通的女孩子,會對戴上戒指這件事心存向……
「我會把它供起來的!」春日井彌生高興地啪的一下把盒子閉上。
作為重要的周邊!
松田陣平:「…………」
普通地戴上啊!
第11章 第十一天
一時熱血上頭誇下了海口,然而等到站到了干淨明亮的廚房裡,春日井彌生才意識到一件事。
……她,不會做飯來著。
亞麻發少女面色凝重。
仔細回憶起來,似乎是初中的時候她自告奮勇想要下廚給弟弟妹妹做飯,卻不小心鬧出了一場小型火災,之後家人就對她下廚這件事心有余悸,嚴重的時候連她接近廚房都格外緊張。
不過現在學起來也不晚,應該……不會太難吧?
門鈴叮咚響了。
春日井彌生挪過去開門,門後,有著淺金色碎發的青年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對她開朗一笑,「上午好,春日井小姐。」
見她不方便,降谷零主動把東西提到了廚房,「你拜托我買的食材已經齊了——放在這裡可以嗎?」
「嗯,謝謝啦。」看著他,正在發愁的春日井彌生突然冒出一個想法,眼睛一亮。
「安室先生,你可以教我怎麼做便當嗎?」
「唉?雖然很想答應,但……」降谷零一愣,無奈地笑笑,「我不怎麼擅長料理。」
「怎、怎麼會?」
春日井彌生大受打擊,「明明安室先生長了一張看起來就很擅長廚藝的臉!」
「……」
降谷零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評價他的長相。
「啊不過,食譜的話還是可以提供一下的。」
諸伏景光曾經說過不少菜式的做法,雖然他沒怎麼上手試過,但內容都記住了。
「那就拜托你了!」
從靠譜的金發成年男性那裡搞到了食譜,春日井彌生再次投入料理大業,拎著新買的菜刀,對著案板上的食材比劃了半天。
……然後轉身找了外援。
「由美,美和子,救救我!」
「咦?!不要害怕彌生,我們來了——」
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兩位各有千秋的美麗少女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春日井彌生家。
一把推開房門,就看到她們的好友臉色蒼白地依靠在牆邊,手中提著一把滴血的菜刀,身上也沾著些許血跡。
她聽到動靜後怔怔地轉頭望過來,眼神寫滿了動搖,「對不起,我……」
少女痛苦地閉上眼睛,持刀的手微微顫抖,「都是因為那個家伙……那個家伙突然反抗……」
佐藤美和子大驚失色。
「彌生你拿穩菜刀啊萬一掉下來讓你受傷了怎麼辦!」
宮本由美也大驚失色。
她一下子在案發現場找到了受害者——
一條被人用利器胡亂地大卸八塊,支離破碎不成形狀的……魚。
魚眼突出,仿佛死不瞑目。
「……都被切成這樣了,大概只能拿來燉湯喝了吧。」
她搓搓下巴,犀利地評價道。
佐藤美和子把刀從春日井彌生手裡抽出來,放在案板上,又扶著她坐在椅子上,「好了,你就別亂動了,真是讓人放心不下的家伙。」
短發少女掏出手帕,擦著她臉上沾到的血跡。
「不會做飯就不要勉強了嘛,搞的這麼狼狽。」
春日井彌生垂頭喪氣,還有點委屈,畢竟她開始做飯之前也完全沒想過,一條死去的魚會突然蹦起來凌空甩了一巴掌!
而且之後一直活蹦亂跳,嚇人的很。
「魚的話,是這樣的啦。」
幫著收拾現場的這點時間裡,宮本由美已經將這處新居逛了個遍,她數了數廚房裡擺放的餐具,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跡像,「不過好奇怪啊彌生,你怎麼突然想自己下廚了?」
「我打算給松田君准備便當。」
專心搓洗著手,春日井彌生沒什麼防備地下意識答道。
兩位閨蜜忽然安靜下來。
對視一眼,宮本由美上前幾步,手掌輕輕搭在亞麻發少女的肩膀,眯起眼睛,「彌生——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糟了。
突然想起來她結婚的事還沒告訴兩個幼馴染。
春日井彌生搓著手指的動作都變慢了,語氣不免心虛,「我……結婚了。」
片刻安靜。
「誒——?!結婚??!!」
等兩位未來的優秀女警將春日井彌生上上下下盤問了一個遍,終於了解了大致情況——雖然是編造出來的兩個人一見鐘情又經過短期的聯絡培養感情後迅速閃婚——宮本由美捂著額頭不敢置信,「一見鐘情……?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斷然道,「彌生這種比美和子還要遲鈍的笨蛋怎麼會一見鐘情!」
佐藤美和子:「??」
路過突然被踹。
無視了好友「彌生就算了我哪裡遲鈍」的抗議,宮本由美搖頭,「不行,我還是不太相信。」
她抓住春日井彌生的肩膀,嚴肅道,「那你說說,到底喜歡他什麼地方?」
春日井彌生遲疑片刻,「……臉?」
「……」
宮本由美一臉嚴肅地松開了手。
「這個理由,我接受了。」
佐藤美和子:「等等?」
短發少女拍案而起,「由美你這個顏控,怎麼能因為這種理由就接受啊!」
「但是,不得不承認,那真的是很偉大的一張臉啊。」長發少女雙臂抱胸,感嘆唏噓。
雖然脾氣臭了點。
但在彌生口中他好像還挺體貼的。
「真是的……一個兩個都這麼胡來。」
佐藤美和子扶額,虛著眸子瞥了眼因為理虧格外乖巧的亞麻發少女,「我先提醒你,彌生,摔傷和火災的事我們都幫你瞞過了伯父伯母,結婚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瞞住的。」
那對溺愛孩子的父母可不會像她們這樣輕易放過。
「……我知道了。」
不過和佐藤美和子想的不同,春日井彌生暫時不跟家裡說只是在等腳傷養好。
畢竟她結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家裡安心。
三人繼續聊了一陣子,得知松田陣平今晚就會搬來後,喜歡湊熱鬧的宮本由美馬上建議道。
「那我們晚上在這裡聚會怎麼樣?」
佐藤美和子一頓,然後悟了,馬上跟著說,「對啊,我們也好久沒聚聚了,松田君既然是你丈夫,那也不是外人。」
怎麼也得讓她見見那個松田君私底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正好慶祝你們新婚和喬遷之喜——」
兩個少女一左一右站在亞麻發少女身邊,如同兩尊大佛,笑眯眯的,「彌生,你不會拒絕的吧?」
春日井彌生:「……」
她好像並沒有什麼拒絕的余地。
警視廳。
今天沒有出勤任務,在辦公室處理文書工作的松田陣平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萩原研二恰好接水路過,瞥到了備注來人的姓名。
「哦,是小彌生的消息∼」
半長發青年馬上腳步一轉,湊到幼馴染身邊,「說起來,小陣平你今天不就要搬家了嗎?帶我一起唄,我幫你搬東西啊。」
松田陣平拿起手機,還沒點開郵件就被他笑的渾身惡寒,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你肯定是想湊熱鬧。」
「畢竟實在太好奇了嘛,那個小陣平居然結婚了,對方還是身為我救命恩人的小彌生。」
萩原研二說著說著不由怨念,「……結果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早習慣他這幅模樣的卷發青年不為所動。
「總之不行。」
「嘁,錯過這個機會的話,除非你之後態度誠懇地說『hagisama幫幫我』,不然我可不會幫你了。」
被反復拒絕的萩原研二憤憤不平地撂下狠話,舉著水杯轉身回自己工位。
「誰會……」
青年無語又嫌棄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突然扯住了萩原研二的外套。
半長發青年眉梢一挑,側頭望回去的眼神裡帶著詢問之意。
卻見松田陣平憋了半晌,最終,低聲下氣地——
「hagisama,幫幫我……」
——幫他搞定女方親友團!
第12章 第十二天
松田陣平不惜出賣尊嚴,對得意起來的幼馴染連著說了三聲「hagi大人請幫幫我」,終於將救星請回了家。
事實證明,他的尊嚴出賣的相當有價值。
「欸?萩原前輩那一屆當初還發生了那樣的事啊。」
「是呢是呢,很厲害吧∼」
——觀察力極強、且擅長和女孩子交流的萩原研二今天也很游刃有余。
出租屋的矮茶幾正好很適合聚會用,五人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配著小菜下酒,氣氛相當熱鬧,絲毫沒有松田陣平想像中的險惡。
這其中絕大部分功勞,都要歸功於將交際能力發揮的淋漓盡致的萩原研二。
謝謝你,hagi。
此刻,松田陣平心中唯有感恩。
美食和故事都是下酒的絕佳配菜,宮本由美聽著萩原研二繪聲繪色地講著警校期的趣事,不知不覺入了迷,再次仰頭時才發現手中的易拉罐已經不知不覺空了。
「美和子,幫我再拿一罐啤酒啦∼」
「你也慢點喝啊……咦,好像就剩一罐了。」
佐藤美和子把剩的最後一罐啤酒放在桌子上。
「真沒辦法,再去買吧。」宮本由美二話不說就要起身下樓,「松田君,我不太熟悉這附近,麻煩你帶路了。」
……為什麼喊他是松田君,對hagi就是萩原前輩?
「早點回來呀∼」
對准備出門的二人揮了揮手,春日井彌生轉頭眼巴巴地盯著那最後的啤酒。
一桌子人都喝的酒,只有她杯子裡裝的是果汁,亞麻發少女試探著伸出手,「我也想……」
「不,你不想。」
佐藤美和子無情地把酒端走打開拉環一氣呵成,「傷員就好好養傷。」
「就一口也不行嘛?」
「不、行——」
公寓房門合上前,最後聽到的就是亞麻發少女的撒嬌和短發少女不為所動的拒絕聲。
「唉,美和子對彌生總是保護過度。」
宮本由美似是無奈地吐槽了一句。
但和她相差一步走在樓道的松田陣平一頓,隱約預感到什麼。
果然,沒走幾步,長發少女又忽然開口。
「剛知道彌生結婚的時候,我們真的嚇了一跳……尤其聽說對像還是一見鐘情的人,實在沒辦法不擔心。」
宮本由美毫不留情地揭幼馴染的短,「松田君可能不清楚吧,那家伙看著長得挺聰明的,實際上就是個笨蛋啦。」
「……」
松田陣平心說這個他知道的。
「今天還說要給你做便當,結果把自己搞的一團糟——」宮本由美說著說著就想嘆氣,「她以前想學做飯,結果把自己燙傷了都沒注意到,要不是及時被家人發現了,還不知道會嚴重到什麼地步才反應過來。」
自那之後,春日井彌生的家人都不願意她再接近廚房這種危險的地方,擔心她會在不注意的時候又把自己弄傷。
「……真是,又笨又遲鈍的家伙。」
長發少女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有關於春日井彌生最初的回憶,是佐藤美和子某一天突然跟她說,自己的爸爸被一個小孩子意外救下了性命。
對方恰好是她們同校的同學,還是同齡人,只是在不同班級。
佐藤美和子想和那個孩子成為朋友,宮本由美很講義氣,馬上也拍著胸脯說自己也會把她當成朋友。
在兩個女孩子的主動下,她們逐漸和春日井彌生熟悉了起來。
然後才發現——
那個孩子,各種意義上都特別、特別遲鈍!
「她真的很讓人放心不下欸。」
宮本由美忍不住吐槽,「松田君你知道嗎,小學的時候開運動會,彌生很擅長運動,參加了很多項目。那天天氣非常炎熱,她又一直在參加比賽,臉紅的要命周圍的人還以為是熱的或者累的——直到她暈倒才發現是發了高燒。」
最後直接被救護車拉到醫院去了。
「還有初中的時候她加入了空手道社團,別人訓練累了會自己休息偷懶,她就偏偏腦子一根筋,老師讓練習就一直練下去,一直練到受傷都不知道停。」
結果就是整個社團只有春日井彌生有強制休息時間。
這些人生經歷上的細節並不會寫在資料上,經由對方最親密的朋友講述,那個還有些陌生的少女的形像慢慢一點一滴的變得清晰起來。
松田陣平不由側頭聽的更仔細。
注意到他的表現,原本還暗地為好友擔心的宮本由美悄悄放心了一半。
這場讓人心生懷疑的婚姻,或許也有值得信任的地方。
「……她真的是個很麻煩的家伙吧?」她哼笑道,「美和子就不提了,我的話,要不是彌生長得可愛,才不管她這麼多呢。」
在他們的交談中電梯來到一樓,宮本由美率先走出去。
「可能確實是很麻煩。」
身後,一直靜靜傾聽的卷發青年忽然開口。
「但,那是因為她一直非常努力又認真地在為身邊的人著想吧。」
「……」
宮本由美驟然怔住了。
她一直原地發呆,松田陣平不覺有些奇怪,上前幾步想看看怎麼回事,誰知長發少女猛的轉身,笑容滿面地使勁一拍他的後背,直把沒有防備的松田陣平拍的一踉蹌。
「唉呀!松田君,你這人真是、真是!」
她抹了抹不存在的淚水,「之前還懷疑你脾氣暴躁只有臉能看,真是對不起啊!」
松田陣平:「……哈?」
這個評價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得罪她了嗎!
「唉呀不要在意那麼多啦,總之,松田君——」
宮本由美深吸一口氣,她忽然抬頭,直視著卷發青年的雙眸,聲音在夜風裡格外清晰,「我的摯友,以後就拜托你了。」
對上她認真的眼神,松田陣平沒有任何遲疑,點頭。
「我知道。」
青年如同許諾般道。
「我會好好保護她的。」
——不過,松田陣平很清楚。
他如此承諾的理由,並非宮本由美想的那樣,是出於春日井彌生丈夫的身份。
看在兩位男性作為社畜明天還要上班的份上,聚會並沒有持續到太晚,吃飽喝足後就散了。
萩原研二送兩名女孩子回家,之前無比熱鬧的房間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許多。
收拾雜物的工作被松田陣平一人包攬,春日井彌生無事可做,干脆去浴室洗澡。
等她出來的時候,青年已經連自己的房間都收拾好了。
見狀,一點忙都沒幫上的春日井彌生更加羞愧,心裡暗暗發誓明天一定要做出完美的便當!
「松田君。」
她站在次臥門口,敲了敲門,「你可以去洗澡啦。」
「哦。」
松田陣平應了一聲。
忙碌的一天過後,把身體沉進浴缸裡泡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是能讓一天的疲勞都能煙消雲散的放松手段。
卷發青年雙臂搭在浴缸邊緣,望著浴室裡彌漫的霧氣發呆。
充斥著這片空間的不僅是濕潤的熱氣,還有不停鑽入鼻腔的香甜味道。
……是春日井彌生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忽然就想到了宮本由美的話——
『既然已經結婚了,那彌生以後就拜托你了。』
結婚了……嗎?
在外界看來是這樣的。
一只小黃鴨隨著晃蕩的波紋在水面上飄來飄去,飄到松田陣平面前,被他一把抓住。
卷發青年懶洋洋地捏了捏,頓時一陣嘎嘎聲。
他漫不經心地想,但實際上,他們應該算同居……不,同租室友吧。
差不多也泡夠時間了,松田陣平起身拿起毛巾。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往春日井彌生的臥室方向掃了一眼,房門緊閉,屋子主人大概已經睡了。
他也沒在意,回到自己的房間准備也早早休息。
然而松田陣平回房間還不到五分鐘,門口響起篤篤的敲門聲,他擦著頭發的動作一頓,三兩下套好睡衣,打開房門。
等在門外的春日井彌生揚起一個笑臉。
「松田君。」
少女一身柔軟的棉布睡裙,亞麻色的頭發披散在肩頭,見到他後雙眸一彎,仿佛浸潤了糖水的蘋果味軟糖。
透著清甜的氣息。
「晚安!」
短短兩個字,她態度認真的好像在說著極為重要的話一樣。
「……晚安。」
他下意識地回復。
春日井彌生頓時心滿意足,笑的更甜了。
她走後,松田陣平對著緊閉的臥室門口發了足足幾分鐘的呆。
然後,緩緩捂住了臉。
剛剛那一瞬間,突然就有了實感。
他真的……
結婚了。
第13章 第十三天
春日井彌生知道自己在做夢。
但至少現在,她暫時不願意醒來。
夢裡是一處封閉的場館,觀眾席坐滿了人,無數歡呼聲如浪潮般起伏,所有人的目光並著燈光一起,都彙聚在中央小小的正方形擂台上。
台上被萬眾矚目的兩個年輕人正陷入焦灼的苦戰。
不斷的出拳、防守、騰轉挪移、尋找機會……
漫長的拉鋸戰中,卷發少年一著不慎,挨了對手一拳。
台下陣陣驚呼聲頓起,女孩子們緊張到尖叫,有的膽小的甚至已經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之後的發展。
但加油聲卻從未停下。
「松田君——加油——」
春日井彌生也是其中的一員。
少女緊張到雙拳緊握,視線不敢有半秒錯開,專注地盯著擂台上少年矯健的身影。
最終,決出勝負的一拳揮出,對手三次被擊倒,無需數秒,裁判舉起松田陣平的手,直接宣布了他的勝利。
場館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激烈的掌聲混著口哨聲一同響起,慶賀少年戰勝了強敵。
她松了口氣,放松地靠在了座位上。
身邊觀眾有的甚至興奮到跳起來,本就不起眼的春日井彌生被瞬間淹沒在人海中,她也不急,緩了一下後探頭從人群身體的縫隙中往擂台的方向看去。
卷發少年不斷張望,似乎在觀眾席尋找著什麼,最後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隔著層層的阻擋,他卻仿佛精准地和春日井彌生對上了目光一般,揚眉對她露出意氣風發的笑,臉上的傷也不能遮掩他此刻的得意。
好像在說——
看,是我的勝利。
「……」
春日井彌生的夢境在這裡斷開。
她很少夢到以前的回憶,更別提細節還這麼清晰,醒來後迷糊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夢中那場比賽是松田陣平參加高中聯賽的半決賽,對手是冠軍的熱門人選之一,哪怕是自小有拳擊手父親教導的松田陣平,也經歷了好一番苦戰才拿下勝利。
不過……
前面的夢都能和記憶對的上,但夢境的最後松田君特意找到她炫耀似的笑,這部分有點奇怪。
他們當時應該不熟?
春日井彌生納悶了一會兒,很快就覺得,肯定是她的錯覺。
一定是受到現實的影響,記憶被無意識加工美化了吧。
畢竟——
卷發青年打著呵欠走出房間,早早起床的春日井彌生聽到他的動靜,馬上從廚房鑽出來問候,「早上好,松田君!」
——她現在可是每天都能見到松田君耶!
「……早上好。」
慢了半拍,松田陣平也道了聲早安。
昨晚他罕見的失眠了半宿,到了後半夜才睡著,這會兒醒來時間已經不早了。
早飯……路上隨便買點東西算了。
隨意做好打算後,松田陣平收拾好自己准備出門,然後,面前被遞過來一個被藍白色手帕包著的便當盒。
「給你!」
少女對他眨眨眼,「之前說好的便當。」
看卷發青年有些愣怔的模樣,春日井彌生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
哼哼,她可是有很認真地研究過的,成品簡直完美,絕對能讓松田君大吃一驚。
說不定自己是天才……
一只寬大溫熱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打斷了春日井彌生自滿的腦補。
怔怔低頭,卻見松田陣平接過便當盒隨手放在一邊,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松田君?」
發現卷發青年的視線停在手上的創可貼上,春日井彌生臉頰忽然有些熱,連忙想抽回手,「一點小傷而已,不要緊。」
松田陣平沒給她機會,牢牢地握著少女纖細的手腕。
之前宮本由美提過春日井總會把自己搞的一身傷,她送便當的時候他不由留意了一下,果然發現了端倪。
青年干脆地把少女的衣袖往上捋起。
春日井彌生被他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那、那裡沒有傷!」
話剛出口,松田陣平對著她胳膊上一塊擦傷皺起了眉。
「這叫沒有傷?」
「……」
完全沒注意到,什麼時候弄出來的?
這處擦傷的位置比較尷尬,松田陣平干脆提了醫藥箱,幫她上藥。
春日井彌生老實地伸出胳膊,濕潤的棉簽輕輕蹭過傷口,帶來陣陣清涼。
和松田陣平看起來不爽的表情完全相反,他手上的力道控制的很輕,動作也很利落,沒多久就處理完畢,用一塊創可貼收尾。
好熟練……
春日井彌生看著手肘附近的創可貼。
練拳擊受傷一定是家常便飯,處理傷口的能力應該也是那時候練出來的吧。
由於這個小插曲,松田陣平本就不富裕的時間變得更少了,他將便當塞進包裡,出門上班。
非常恰巧的,同樓層另一戶住戶主人也推開了門。
身材高大的男高中生背著書包,注意到隔壁的動靜後,他動作一頓,面無表情地投來犀利的目光。
——是素材!
野崎梅太郎,現役男高中生兼少女漫畫家,自從樓上同為少女漫畫家的都由香裡處得知他隔壁搬來一對新婚夫妻後,便一直期待著這一刻。
一定能從現實夫妻的互動上汲取很多戀愛的靈感!
沒想到恰好撞上新婚夫妻早上道別的橋段,他表面不顯,背地裡已經偷偷拿起了本子和筆。
來吧,無論是戀戀不舍互相擁抱的溫馨夫妻互動、還是你儂我儂膩膩歪歪的恩愛夫妻互動、亦或是初次改變關系手忙腳亂的青澀夫妻互動,他都可以!
野崎梅太郎暗含激動地望著隔壁。
門徹底打開後,先是走出了一位體格修長、長相也令人眼前一亮的卷發池面。
這第一眼印像讓野崎梅太郎滿意極了。
隨後,出來的是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的春日井前輩……和她手中的拐杖。
高中生漫畫家不受控制地將目光停在了拐杖上:「……」
他陷入了沉思。
……好、好少見的素材,想拍照。
不對!
他陡然清醒過來,自己真正的目的是為之後的漫畫搜集戀愛的靈感才對!
野崎梅太郎強迫自己從拐杖上移開視線,用力盯著這對新婚夫妻。
這麼熱切的視線自然不可能避過那兩人的注意,松田陣平被他詭異的眼神盯的渾身不自在,不得不詢問,「那邊那人你認識嗎?」
「啊,他是野崎君。」畢竟是鄰居,春日井彌生簡單介紹了一下,「是高中生漫畫家。」
……這棟樓裡未免住著太多漫畫家了吧。
確認不是壞人,松田陣平對野崎梅太郎略一點頭就算打過招呼,隨後轉身離去。零
野崎梅太郎:「……」
等了半天,結果什麼互動都沒等到的他有點懷疑人生。
就這?
明明是新婚夫妻?
比他老家結婚多年早已是老夫老妻的爸媽還冷淡。
高中生漫畫家失望地收起筆。
他覺得都由香裡跟他說的春日井前輩和她丈夫特別甜純粹是詐騙。
然而,就在野崎梅太郎死心的下一秒。
已經走出幾步的松田陣平忽然轉身折返。
卷發青年一臉不放心地停在亞麻發少女身前,「我晚上才回來,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春日井彌生:「……嗯。」
「還有,中午就別自己做飯了,點個外……」
突然想到她上次就是被人在外賣裡下藥,差點被害,松田陣平馬上改口。
「不行,外賣還是算了,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思來想去都不怎麼放心,松田陣平干脆說,「反正回來一趟也要不了太久,你等我回來吧。」
春日井彌生:「……」
「松田君。」
努力踮起腳,拍了拍卷發青年的肩膀,少女不得不嚴肅地強調,「我是21歲,不是11歲。」
不會那麼容易把自己養死的。
真的!
這峰回路轉的發展,讓一旁的野崎梅太郎興奮的差點把筆都攥裂了。
原來如此。
原來是表面看似不在意,實則放心不下、愛在心口難開的傲嬌夫妻啊!
謝謝你,都小姐!
他嗑到了!
第14章 第十四天
今天的東京,是難得風平浪靜,不需要機動隊出警的一天。
一直到午休為止,都安逸到讓人幾乎昏昏欲睡。
萩原研二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跨過工位拍了拍幼馴染的肩膀,「小陣平,今天中午吃什麼?」
食堂好像推出了新套餐來著?
他慢悠悠地想。
不過小陣平的話,肯定又是吃咖喱飯吧。
「便當。」
「……欸?」
半長發青年無意識地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節,眼睜睜看著幼馴染拿出來一個便當盒。
用藍白色的秀氣手帕包裹,角落還印著可愛的圖案,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萩原研二打死都不會相信這是松田陣平帶來的便當。
「……小彌生給你做的?」
「嗯。」
「……也就是說,是愛妻便當?」
「……嗯。」
卷發青年眼神不自然地躲閃了一瞬。
他倆的對話聲音不大不小,不過在辦公室裡已經足夠吸引其他同事注意了。
「什麼?愛妻便當?!」
機動隊的年輕警察大多還是單身漢,早在聽說松田陣平剛工作就英年早婚的時候就羨慕過一輪了,此刻一聽他還帶了妻子手作的便當,更是齊齊抱頭哀嚎。
「啊——可惡,我也好想要女孩子給我親手做的便當!」
「工作後連媽媽都不願意給我做便當了……」
「呵呵,不是愛妻便當吃不起,而是食堂更有性價比。」
幾個男警圍過來,死死盯著便當,卻又故作淡然道,「別在意,松田,我們就是想看看你吃什麼,當個參考。」
松田陣平:「……」
感覺他們就差在臉上直接寫上『說不定裡面的東西沒那麼好』這行字了。
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在了松田陣平肩膀。
他很清楚,春日井彌生是新手,做出來的東西能入口就很不錯了。
看這群家伙瞪著便當眼都快紅了的模樣,萬一便當不盡人意,自己必須說點什麼維護她。
打定主意後,松田陣平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拆開了便當。
蓋子緩緩打開。
便當裡的內容也隨之展露在眾人面前,周圍霎時一片寂靜。
一秒、兩秒,三秒……
「啊啊啊松田你這個讓人嫉妒的家伙!!」
離得近的同事流下摻雜著嫉妒的悔恨淚水,「我就不該自取其辱,非要看別人家的愛妻便當!」
只見便當裡豐富的菜色滿滿當當地擠滿盒子空間,光是精致的賣相就足夠讓人垂涎了,然而,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制作人用心的細節。
雞蛋卷被特意做成了愛心形狀,米飯上用櫻花色肉松寫著「工作辛苦了∼」,句末還附贈一個簡筆畫笑臉。
救命,這也太過可愛了吧!
再次成為眾人羨慕焦點的卷發青年輕咳一聲,壓下揚起的嘴角。
這真的有點出乎意料了。
莫非她是料理天才?
松田陣平不禁期待起來,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雞肉塊放入口中。
「……!!」
卷發青年倏然渾身僵硬,手上一松,筷子啪嗒落在桌面上。
圍在旁邊的人還在止不住地羨慕,又見他低頭捂著嘴,紛紛半月眼,「干嘛啊,松田?被妻子的料理感動到哭了嗎?」
「……」
松田陣平沒法回答。
因為——
實在是太難吃了!
一股濃烈的古怪味道在口腔中散開,仿佛有人用拳頭狠狠在他腹部打了一拳,松田陣平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沒有當眾吐出來。
一把抄起水杯連著喝了好幾口水,他終於從那簡直要將理性拖入泥沼般的恐怖味道中爬了出來。
松田陣平緩緩低頭,目光心有余悸。
還是那盒精致可愛的便當,還是看起來美味無比的食物,但現在,在他眼裡宛如有紫黑色的霧氣從中幽幽飄出。
……前方,是地獄啊。
「唉,小彌生對你可真好。」
吃了一嘴幼馴染狗糧的萩原研二酸了一會兒,忽然注意到松田陣平古怪的反應,他看了看便當,不由產生了興趣,躍躍欲試地伸手,「讓我也嘗嘗。」
啪!
松田陣平用快的幾乎只剩殘影的動作抄起蓋子,合住了便當盒。
萩原研二:「……」
別的同事看到這一幕,哦豁一聲,同情地拍了拍半長發青年的肩膀,「唉,萩原這就是你不懂了,新婚後第一次的愛妻便當,當然要自己獨享了∼」
然後又對松田陣平擠眉弄眼,語氣揶揄,「是不是啊,占有欲超強的松田君?」
「……」
才!不!是!
他明明是在拯救hagi的味蕾!
松田陣平欲言又止,憋屈地吃下這個啞巴虧。
「不過話又說回來,松田你結婚都不告訴我們一聲,也太見外了。」
經過這麼一鬧,同事們不可避免的對松田陣平的結婚對像產生了好奇,紛紛譴責他不聲不響就自己偷偷結婚,順便攛掇他找個時間帶人出來聚餐。
松田陣平不得不找理由拒絕。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
「她最近身體不方便,不能出門。」
腳傷還沒好。
「……」
此話一出,不知這群年輕氣盛的青年警察們腦補了什麼,突然一起沉默下來,臉也跟著紅了。
有人眼神游移片刻,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膀。
「嘛……嗯,雖然是新婚,但也要有節制一點啊。」
松田陣平:「…………」
這些家伙腦子裡在想什麼!
問了半天,一無所獲的同事幾乎要抓心撓肺了,對松田神秘的新婚妻子愈發好奇,「人是見不到了,但照片總該有吧?」
「就是啊,光聽萩原說對方長得特別可愛了,好歹讓我們見見她長什麼樣嘛。」
照片倒不是不行。
……前提是他有。
可如果把這個理由說出來的話,一定會遭到懷疑的。
松田陣平眉頭皺起,開始思索用什麼借口能把這件事應付過去。
「總不會占有欲強到連照片都不給看吧?」
一位同事拿手肘撞撞他,玩笑道。
「……沒錯。」
「哈?」
忽然找到絕佳借口的松田陣平眼前一亮,他雙臂抱起,開始胡言亂語,「我不想把她的照片給別的男人看。」
——反正在他們眼裡,自己人設已經變成這樣了,還不如繼續利用一下。
「……」
剛剛還在嘻嘻哈哈的同事們陡然一靜。
他們面面相覷,神情復雜,「……到了這個程度的話,就有點變態了。」
松田陣平:「…………」
可惡,完全搞不懂這些人的點!
先是吃了一嘴狗糧,然後又不小心發現卷發池面同事稍微有點變態的一面,眾人搖著頭散開。
散了散了,吃飯去了。
萩原研二也聳聳肩,選擇丟下他一個人去食堂吃午飯。
辦公室很快只剩下卷發青年一人。
莫名其妙風評越走越歪的松田陣平心情一陣凌亂,他無語地嘆氣,重新打開那盒便當,戴上了痛苦面具。
……也可能,只有雞肉味道特別差呢?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各樣菜品都小心地試了試,然後成功把自己的臉也變成了菜色。
——這個便當,甚至連米飯都是夾生的!
松田陣平痛苦地撐著額頭,瞪著還剩□□成的便當,束手無策。
吃是不可能再吃了。
……是倒掉,還是帶回去?
在兩個念頭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松田陣平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打算把這便當原封不動地帶回去。
他起身,想去買杯咖啡回來,手機卻在這時突然響了一下。
春日井彌生發來了郵件。
【松田君,便當味道怎麼樣?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哎嘿嘿。】
「……」
這是壓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黑暗料理啊。
手指在鍵盤上懸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麼回復的松田陣平心不在焉地關掉手機。
明明只是一封郵件,他眼前卻好像浮現出了亞麻發少女早上將便當遞給他時,盈著小小期待的明亮雙眸。
松田陣平重重嘆了口氣。
他覺得今年一年的嘆氣份額都在今天花光了,心底倍感滄桑。
卷發青年做足了心裡建設,又回到座位上,重新打開便當,視死如歸地拿起了筷子。
——區區致死的便當!
第15章 第十五天
【還不錯。】
【[圖片]。】
收到松田陣平回復的郵件已經是半小時後。
內容很簡短,但他發的照片上便當盒干干淨淨,連菜葉子都沒剩一片,春日井彌生點開,看了又看,實在忍不住,捧著臉嘿嘿傻笑起來。
好開心。
真的超級超級開心!
獨自品味了一會兒這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春日井彌生決定再接再厲。
【那我明天繼續給你做便當!】
手機對面的人似乎沉默了許久。
【……辛苦了。】
春日井彌生當然不覺得辛苦,相反,她現在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
以前她看漫畫的時候,總是不太理解為什麼女主角想要做便當給喜歡的人吃。
現在總算明白了。
因為真的會由衷地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幸福感。
現在,她不僅開始期待明天為松田陣平做便當,還很想回到家,讓家人也品嘗一下她的手藝。
一定會為她的成長感到欣慰的!
沉浸在自己想像的畫面裡無法自拔,春日井彌生哼著歌開始規劃明天的菜色。
全神貫注地做某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等她因為外界的聲音回神,才發現下午已經過去了一大半。
隔壁的高中生漫畫家回家了。
春日井彌生忽然想起來,自從搬家後,她還沒和這位新鄰居打過招呼。
尤其對方還是認識的後輩,不去拜訪一下多少說不過去。
至於拜訪禮物……
想到自己新點亮的技能,春日井彌生自信地一笑,挽起了袖子。
叮咚——
「春日井前輩?」
門鈴響起後,野崎梅太郎去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是鄰居家新婚的漫畫家前輩,驚訝的同時又有一絲隱隱的興奮。
——說不定有新的素材!
他連忙殷勤地請人進屋,「請進。」
野崎梅太郎沒有參加社團,放學後如果沒有安排就會直接回家畫漫畫,順便抓有空的助手當壯丁。
今天的助手是佐倉千代。
一位暗戀著野崎君這根絕世大木頭的嬌小可愛的女高中生。
意識到有情況後,戀愛中的少女第一時間拉響了警鈴。
然後,她發現——
來拜訪的人居然是一位漂亮又溫柔,還比她成熟的女大學生!
野崎君還很高興地邀請她進來!
佐倉千代,大危機——
「佐倉,介紹一下。」野崎梅太郎今天也沒注意到戀愛少女的心事,「這位是春日井彌生,是同為漫畫家的前輩。」
還、還是有共同語言的漫畫家!
「現在住在隔壁。」
近、近水樓台先得月!零
「目前已婚。」
佐倉千代:「……」
太、太好了——
系著蝴蝶結的橘發少女心情一秒放晴。
「前輩,請坐。」
野崎梅太郎拿來墊子,三人落座後,春日井彌生將手裡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往他倆面前推了推。
「野崎君,初次登門,以後請多關照啦,這是拜訪的禮物。」
她打開蓋子。
「唔哇——」
佐倉千代發出一聲驚呼,「好厲害!」
食盒裡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飯團,雖然只有飯團,但外觀卻各有特色,口味也是花樣繁多。連個頭都很精致小巧,大概是兩三口一個的大小,比起飽腹的食物更像閑暇時用的點心。
不愧是已婚人士,家政能力好強!
野崎梅太郎第一時間拿出相機拍照留作參考,之後才伸手,「那我不客氣了。」
「我、我也開動了!」
佐倉千代連忙跟在他之後拿起一個飯團。
在春日井彌生暗含期待的目光下,兩位高中生動作一致地舉起飯團,啊嗚一口。
「……」
啪。
兩個缺了一角的飯團滾落在地。
無論是高大強壯的男高中生,還是嬌小可愛的女高中生,皆是一臉蒼白,目光無神。
仿佛被什麼奪走了靈魂。
「……怎麼了?」
他們的反應讓春日井彌生一陣不安,遲疑著看向飯團。
……是飯團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可是松田君之前對她便當的評價很高……
……欸,真的很高嗎?
春日井彌生不禁產生了懷疑,她干脆拿起一個飯團,咬了一口。
「……!」
她眼前一黑,幾乎失去意識。
這、這這——
今天早上時,春日井彌生畢竟是第一次做飯,經驗不足,准備的量偏少,最後全被她塞進了便當盒裡,一點沒剩。
而等家裡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她又懶得做復雜的料理,便老樣子拿速食產品糊弄了一下。
是以本人還沒嘗過自己做的東西是什麼味道。
……完全沒想到。
居然這麼難吃!
她還滿以為外觀看著這麼完美味道也一定很好的。
……所以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簡直不敢細想,她凝重地再次點開他發來的圖片,確認他真的吃的一點不剩,甚至還在郵件裡誇她做的不錯。
明明……是那麼難吃的便當。
亞麻發少女抿了抿唇,將手機放在胸前。
一股陌生的情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松田君……
何等可怕的男人。
——春日井彌生,對松田陣平尊敬感絕贊上升。
*
「對不起!」
等到松田陣平回家後,春日井彌生第一時間滑跪道歉。
「都怪我沒提前嘗試一下味道,」她垂頭喪氣,「那麼難吃的東西就應該直接丟掉的。」
簡直浪費食材。
一度也想過要不要丟掉便當的松田陣平,此刻從她嘴裡聽到這種話反而有點不舒服,「別這麼說,那是你用心做的不是嗎?」
「而且……」
松田陣平頓了頓,干巴巴地安慰,「也、也沒有特別難吃。」
亞麻發少女聞言一頓,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
她眼中仿佛寫著「你味覺真的沒問題嗎」,然後又想到什麼,眼神一變,變得愧疚起來,還有幾分小心翼翼。
一定是在吃便當的過程裡味覺被她摧毀了。
春日井彌生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松田陣平:「……」
他進屋換了身衣服,隨後走進廚房,拿起圍裙。
——事到如今,只能由他來做飯了。
春日井彌生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在一旁托著腮看他忙碌。
松田陣平專注著手上動作,順便抽出空來和她說著話,「我做飯也就一般能吃,不要抱有什麼期待。」
「嗯嗯。」
「你做的東西其實別的地方還好,就是調味亂七八糟的,火候也不對。」
「嗯嗯。」
「還有,切菜的時候要這樣才不會切到手,你看……」
松田陣平說著,側過頭,卻猝然撞進了一片翠色。
亞麻發少女托著腮,眼也不眨地注視著他。
她好像入迷了一般,看的格外關注,全神貫注地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甚至在松田陣平看過來後,也沒有閃躲,反而迎上他的視線,彎著眼睛微微一笑。
松田陣平好像被燙了一下,飛速回頭。
他有些不知緣由的慌張,心跳都因此微微加快。
深吸一口氣,松田陣平沒什麼好氣道,「別看我,好好看我手上的動作。」
「嗯嗯,我看到了!」
春日井彌生馬上開始吹彩虹屁,「超厲害!學到了!不愧是松田君!」
一邊說著,一邊使勁點頭。
松田陣平:「……」
他耳根的紅色愈發明顯,開始感到羞恥的卷發青年來不及多想,拾起一顆小番茄堵住少女的嘴,「別說些亂七八糟的。」
春日井彌生眨眨眼。
她張開雙唇,稍稍向前探頭,啊嗚一口,叼走了青年貼在她嘴邊的紅色果實。
溫熱的觸感在指尖轉瞬即逝。
松田陣平一怔。
嚼著小番茄的亞麻發少女臉頰鼓鼓囊囊,見他發呆,用詢問的眼神看過去,微微歪頭。
卷發青年下意識收回手。
他掩飾地側了側身子,將那只手躲在春日井彌生看不見的角落,指尖卻又不自覺摩挲了一下。
……好軟。
第16章 第十六天
「這是我最近新畫的漫畫。」
野崎梅太郎拿起一沓紙,遞向屋子裡另外二人。
「可以幫我看看嗎?」
「野崎君新的漫畫?當然可以了!」
佐倉千代簡直是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接過他遞來的漫畫,和春日井彌生湊在一起翻開。
【我叫神奈信子,是一名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就在前兩天,被低我一屆的學弟突然表白,震驚之余,一不小心就答應了做他的女朋友。
……怎麼辦,我不會談戀愛啊。
「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並行走在回家路上的少年少女一路無話,直到來到一處住宅門口,長相秀麗的卷發少女提著書包,對身邊新上任不到兩天的男朋友隨意擺了擺手。
「拜拜,明天見。」
她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然而沒走幾步,卷發少女回頭,亞麻發少年仍然乖巧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極為不舍地留在她身上。
……什、什麼啊。
卷發少女原地躊躇片刻,終究還是無可奈何地折返,重新站在他面前。
她臉頰微紅,對目露驚訝的少年張開雙臂。
「要……抱一下嗎?」】
漫畫最後一頁停留在此刻。
「嗚哇哇——」
佐倉千代的臉頰也跟著漫畫的女主角一起變紅,她捧住臉目露向往,「好、好青澀的新手情侶,感覺真好啊。」
「對他感到陌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同時,又不由自主地在意,尤其被那份赤誠的心意打動,哪怕不擅長也努力做著符合情侶身份的事情——好可愛!」
少女漫畫忠實受眾的佐倉千代心滿意足,「我很喜歡!春日井老師覺得怎麼樣?」
「我也覺得很可愛!」
春日井彌生差不多同感,尤其漫畫裡的卷發少女越看越眼熟,讓她有點在意。
她看向野崎君,舉起手裡的紙頁,「這對還會有後續嗎?」
野崎梅太郎思考片刻,握拳,笑容振奮,「我們一起加油,春日井前輩!」
春日井彌生:「?」
是要她幫忙一起畫漫畫的意思嗎?倒也不是不行啦。
有了這樣的認知後,再看向漫畫內容,春日井彌生不由更加在意女主角。
「這個女主角……」
春日井彌生不知不覺開口,「和松田君有點像呢。」
野崎梅太郎一聽,心中非常感慨。
不愧是真夫妻。
哪怕是不知道原型的漫畫,也會下意識關注到和愛人最像的角色嗎?
在高中生漫畫家又嗑到了的表情裡,她指了指漫畫女主角。
「卷發看起來都很難畫。」
……關注點是這個?!
野崎梅太郎忍不住吐槽,「你們真的是夫妻嗎。」
其實他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任何附加的其他含義。
然而耐不住春日井彌生心裡有鬼,心頭頓時一緊。
糟、糟了!如果協議婚姻的事情被發現的話——
……好像,也不會發生什麼。
春日井彌生結婚除了滿足她的一點私心以外,主要還是為了讓家人放心,也就是說只要協議結婚的事情不被家人知道就夠了。
當然,關系很好,從小和她一起長大、也因此對她家格外熟悉的佐藤美和子和宮本由美也是必須隱瞞的對像。
野崎君不是那種會把別人的隱私到處亂說的人,被他知道真相倒也沒關系。
春日井彌生迅速理清了思路。
「……雖然我們是閃婚,但喜歡松田君的心情是毫無疑問的哦!」
被知道了也沒關系。
但,為了廣大的讀者考慮,還是不要打破少女漫畫家對婚姻的美好幻想了。
「誒……」
野崎梅太郎似信非信,臉上沒什麼表情波動,就這樣平淡地看著春日井彌生,沉靜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然而,了解他的佐倉千代知道。
野崎君只是單純的、遲鈍加面癱罷了。
看似對一切了然於胸,實則多半什麼都沒想。
「……」
春日井彌生和他對視片刻,冷汗緩緩流下。
她心一橫,拿出手機。
「我來證明給你看!」
滿腦子都是怎麼處理素材的野崎梅太郎聞言一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前輩飛快地播出了一通電話。
鈴聲響了沒一會兒,被接通了。
「……彌生?」
電話彼端,卷發青年聲音有些遲疑。
松田陣平有點奇怪於春日井彌生會毫無預兆地聯系他。
他抬手跟正在討論工作事宜的同事比了個手勢,對方了然的點頭,也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先專心處理那邊。
不過,耳朵悄悄豎了起來。
聽稱呼似乎是松田那個神秘妻子打來的,會說些什麼呢?
「怎麼了……難道,你出什麼事了?」
松田陣平一下子想到自己的任務,心猛地揪了起來。
「不不,沒那回事!」
少女連忙反駁,聲音有幾分緊張帶來的慌亂,「我、我只是突然很想說……」
她陡然一停,寂靜中,女孩子清淺的呼吸順著擴音器柔柔拂在青年耳畔,然後,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全身力氣般大喊——
「——我喜歡你!!」
一瞬間,松田陣平耳朵被震的嗡嗡直響。
他揉揉耳朵,差點以為自己要聾了。
但很快,等卷發青年在同事倒吸一口涼氣的背景音裡找回神智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等等,她剛剛說什麼?
握著手機的手突然有點不穩。
少女柔軟但堅定的告白還在不斷繼續,「……很喜歡你,最喜歡你了!謝謝你願意和我結婚——」
哢噠!
松田陣平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飛速合上手機,拉開抽屜直接丟進去,關上後甚至擰上了鎖,這才松了口氣——然後發現自己剛剛居然忘記了呼吸。
……春日井在搞什麼!?
然後他轉頭一看,果不其然、毫無意外地又迎上了同事嫉妒到幾欲噴火的眼睛。
「別——」
松田陣平來不及阻止,對方以一種這狗糧十分的珍貴絕對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吃的口氣,扭頭衝著所有人大喊:
「松田老婆剛剛打電話表白了!」
「什麼?!」
同事們紛紛拍案而起,第一時間趕來吃瓜,等得知了前因後果,又開始抱頭哀嚎,「這就是新婚嗎,也□□愛了!」零
「萩原!松田到底是從哪裡找到這麼可愛的老婆的!」
「這個嘛——」
半長發青年認真想了想,「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小彌生救他的性命之恩,作為幼馴染的小陣平以身相許。
然而其他人理解的:
松田陣平英雄救美,女孩子芳心陷落以身相許。
瞬間更加嫉妒地流下眼淚。
「這是什麼科幻故事,可惡!太讓人羨慕了!」
等眾人碎碎念著「秀恩愛的可惡夫婦」安靜下來,萩原研二坐在轉椅上,轉了個圈朝向松田陣平。
「小陣平,你剛剛直接掛斷小彌生的電話了吧。」
「……怎麼?」
一想到剛才的電話,松田陣平血液又開始上湧,是以回答的很不情願,可余光瞥見幼馴染不是很贊同的樣子,他不得不詢問。
「你還問,表白的話說到一半卻被掛斷了電話,實在太過分了。」
萩原研二不得不提醒他事情的嚴重性,「哪怕對方是小彌生,也一定會生氣的。」
生氣……春日井嗎?
松田陣平有點想像不出來。
而且,就算掛電話的事他是有錯,但突然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的春日井就沒有1%的責任嗎?
要是她真的生氣,自己就和她好好講講道理。
松田警官下定決心。
沒錯,就是這樣。
必須嚴肅地告訴她,以後不要再說些讓人誤解的話了。
帶著一腦門官司,下班後青年如往常般回家,在門口停頓了數秒,謹慎地推開家門。
「歡迎回來,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窩在客廳翻看著漫畫,聞聲抬頭,揚起笑容對他招了招手。
——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什麼啊,這不是沒生氣嗎?
松田陣平懸著的心緩緩放下了。
「我回來了。」
他帶上門回自己的房間,但走到一半,見春日井彌生重新低頭專注地看著漫畫,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心情又有些微妙。
……好像,有一點不甘心。
「對了,松田君。」被卷發青年直勾勾地盯著的亞麻發少女忽然啪地合上了漫畫,身體微微前傾,很是有些興奮。
「明天,我來給你准備便當吧!」
松田陣平:「……」
不對,她果然生氣了!
……而且是很生氣!
第17章 第十七天
松田陣平想拒絕。
不是誰都遭得住那種生化武器二次襲擊的,反正他覺得自己不行。
……然而,看著少女笑眯眯的樣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松田警官愣是沒敢說出一個不字。
理虧使他沉默,沉默之後,又是自我安慰。
如果這樣能讓春日井消氣的話——
可臨到了第二天出門前,卷發青年瞅了瞅被亞麻發少女送到面前、用藍白色手帕包裹的便當盒,一陣無言。
尚且鮮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他。
松田陣平試圖進行最後的垂死掙扎。
「那個,便當……」
他臉上的掙扎實在太過明顯,春日井彌生撓撓頭,也有點不好意思,心知她的料理給松田陣平產生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不過。
「這次的便當我努力過了,味道方面應該沒有問題!」
少女眼巴巴地看著他,「再相信我一次,好嘛?」
……松田陣平更無法拒絕了。
尤其看到在他接過便當後,春日井彌生臉上瞬間綻開的可愛笑容,死了一半的心又悄悄活了。
說不定其實春日井沒有生氣。
畢竟她還願意花費心思給自己做便當,無論味道如何,都足以說明對方的心意。
這麼想著松田陣平再次放下心來,到了午休時間,他在同事們一如既往的嫉妒眼神中打開便當盒,下一秒,毫無防備的他看清裡面的內容後,身體登時一僵。
——盒子裡,只有白米飯。
松田陣平:「……」
這幾天,松田陣平一直是辦公室的絕對焦點,尤其每到中午飯點,大家都會不由自主地關注他拿出來的便當。
哪怕每回都被秀到捂著眼睛嗷嗷叫,但依然每次都忍不住去看。
今天也不例外。
「嗯??」
悄悄探頭,卻發現總是花裡胡哨的愛心便當變成了單調的白米飯,一位同事震驚道,「松田,你和你家那位吵架了?」
不要啊,雖然嘴上說著踹翻這碗狗糧,但其實他是cp粉來著!
「……大,大概?」
卷發青年說話的口氣都有些發虛。
之前春日井彌生做飯翻車慘烈,但賣相實在唬得住人,不親自嘗一下的話,壓根沒人會相信她不擅長料理。
於是在八卦同事的宣傳下,現在幾乎整個警視廳都知道松田陣平有個擅長料理又特別愛他的可愛老婆,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也只能想辦法將這個人設延續了下去。
之後每天松田陣平都自己做飯來假裝是老婆的愛心便當。
幸好他手很巧,哪怕真實廚藝水平一般,但賣相一流。
這個謊言至今仍未被戳破。
……也導致今天的反差格外惹人注目。
不知內情的同事們見他一下子待遇降級,紛紛出來安慰,「唉,夫妻嘛,偶爾吵個架也很正常。」
甚至還有已婚的前輩傳授個人心得,「得罪了老婆不用怕,只要滑跪的姿勢夠快老婆的怒火就追不上我。」
松田陣平:「……」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真的摸不透春日井在想什麼!
明明出門前她笑的那麼可愛,甚至還隱約有些期待的樣子。
「居、居然是期待……?」
同事們表情凝重起來,「我懂了,一定是想像著你打開便當盒時絕望的表情而期待著吧。」
生起氣來的松田老婆好可怕!
松田陣平:「……」零
雖然感覺春日井不是那種人設,但事到如今好像也就這一種解釋了。
卷發青年認命地拿起筷子。
夾起一塊松軟的米飯,松田陣平剛想塞入口中,忽然覺得從筷子尖端傳來的觸感不對。
他連忙撥了撥,然後才發現,在米飯下面,居然鋪了一層咖喱。
重見天日的那一瞬間,辛辣鮮美的氣味也隨之擴散開。
松田陣平愣住了。
隨後倏然想起,他曾經隨口跟春日井彌生提到過自己喜歡吃咖喱。
「……」
青年心情瞬間由陰轉晴。
尤其在品嘗過後,他發現這次米飯軟硬適中,口感相當不錯,至於咖喱,雖然味道平平無奇到毫無亮點可言,但既然是之前還在做黑暗料理的春日井彌生出品,這就已經是極大的驚喜了。
原來春日井說的努力過了,這次味道應該不錯是真的。
還以為她在生氣,忐忑地等到的結果卻完全稱不上報復,頂多只能叫小小的惡作劇。
……還挺可愛的。
卷發青年嘴角不自覺揚起。
此時,萩原研二路過一瞅,「哦,今天是咖喱啊,突然吃這麼普通,你惹小彌生生氣了嗎?」
雖然第一次帶便當來的時候一副防賊的架勢,但之後的便當松田陣平都會給分享給他,半長發青年這些天蹭飯都快蹭成了習慣。
這次一看是咖喱,明顯沒有之前的精心,頓時蹭的更加心安理得。
「分我點……」
然而手都沒伸出去,松田陣平唰的一下把便當盒往遠處挪了挪。
「不給。」
態度理直氣壯。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
「我回來了。」
休息的也夠久了,今天春日井彌生一整天都沉浸在准備新漫畫的前期工作裡,聽到松田陣平回家的聲音才發現已經到了這個時間。
她伸了個懶腰,放下筆出門,「歡迎回來,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湊到卷發青年身邊,戳了戳手指,有點緊張。
「那個,今天的咖喱味道怎麼樣?」
「……味道很好,謝了。」
只是很普通的誇獎,但迎上少女驟然明亮起來的目光,松田陣平呼吸一滯,別開了眼睛。
「太好啦!」春日井彌生小小地歡呼了一聲,然後帶著一點想要邀功的小心思迫不及待地說道,「還有還有,米飯下面藏咖喱這一招我是從野崎君那裡學到的,怎麼樣,松田君有沒有感覺到驚喜?」
據說小千代當初就非常驚喜!
「……」松田陣平一時噎住。
原來那個是驚喜?
但回憶起中午發現咖喱時他峰回路轉的心情,又不得不承認,確實是驚喜。
先驚後喜。
「不過……你沒有生氣嗎?」
「生氣?為什麼?」
春日井彌生一臉迷茫,松田陣平心裡無奈,提醒,「昨天打電話時我掛了你電話。」
「啊那個,沒關系啦,本來也是我突然打擾松田君上班嘛。」
表示完自己不在意後,春日井彌生又簡單用三言兩句解釋了一下起因。
得知了事情緣由是為了對外人瞞過他們的關系,松田陣平總算松懈下來,從昨天開始就莫名縈繞在他心口的奇怪情緒一掃而空,青年放松地打了個呵欠,轉身離開。
不過走前,沒忘記丟下一句告誡。
「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再說這種惹人誤會的假話了。」
「咦?」
春日井彌生一怔,下意識反駁,「可是,不是假話啊。」
「……哈?」
松田陣平呵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住。
他愕然回頭。
「是真心的。」
春日井彌生沒有任何躲閃,坦率地看著他。
「喜歡松田君也好,謝謝你願意和我結婚也好——」
都絕無虛假。
「……」
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
好歹是個女孩子,為什麼春日井能對一個男人輕易說出這種話來?
松田陣平猛地將腦袋扎進水下,試圖讓自己亂糟糟的腦子因此冷靜下來。
然而溫熱的水湧過來,本就發熱的大腦更熱了。
……冷靜下來。
以他對春日井的了解,她多半什麼都沒想。
所謂的喜歡應該只是那種對朋友的喜歡,謝謝和她結婚什麼的也只是因為自己解決了她的麻煩所以感激罷了。
沒錯,就是這樣。
松田陣平說服了自己。
嘩啦水聲響起,自覺理清了思路的青年從浴缸踏出,拿起浴巾圍在腰間,又抓起毛巾胡亂擦了幾把頭發,心不在焉地推開浴室門。
冷氣瞬間撲面而來,胸腔處積攢的煩悶隨之稍稍散去,松田陣平吸了口氣,隨意地抬眼。
擦著頭發的手驀地一停。
不遠處,亞麻發少女舉著水杯,愣愣地看著他……光裸的上身。
咕咚。
一聲吞咽聲清晰可聞。
松田陣平:「……」
第18章 第十八天
世界仿佛在這裡摁下了暫停鍵。
兩個人,誰也沒動,誰也沒說話。
春日井彌生一手舉著水杯,杯沿挨著嘴唇都已經喝上一口了,卻因為這個突發變故愣在了原地。
從客廳到臥室的路線必須經過浴室門口,他們一直都是輪流洗澡,以前也不是沒有在對方洗澡時路過,但在這之前,春日井彌生從未想過會遇到這樣的狀況。
她眨了下眼,視線控制不住地下移,停在松田陣平未著寸縷的上半身。
青年常年鍛煉,身上肌肉結實流暢,緊致有力,不是那種虯結鼓起的健美肌肉,卻也充滿了如同獵豹般蓄勢待發的蓬勃力量感。此刻,因為主人的粗心,未擦干的水滴順著起伏的肌肉線條而形成的溝壑緩緩流淌,沒入腰腹處圍著的浴巾,消失。
咕咚。
春日井彌生咽下之前含在口中的水。
雖然之前就知道松田君身材好,寬肩窄腰,勻稱挺拔,但心裡清楚,和親眼所見所感受到的衝擊力完全不一樣。
這個聲音仿佛一道開關,松田陣平猛然回神,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春日井彌生直白到不加絲毫掩飾的眼神盯得他頭皮發麻,被蒸汽熏的微微泛紅的俊朗面龐更是隨著少女視線的移動,像被蒸熟了似的一點點加深。
「松田君……」
亞麻發少女依然盯著他,緩緩開口。
松田陣平莫名其妙緊張起來,他抓著毛巾的手指不自覺收緊,沒擦干的頭發末梢聚集起點點水珠,順著重力下滑,滴落在青年裸露的皮膚上,冰涼的觸感激起陣陣顫栗。
春日井想說什麼?
……對他的身材的點評嗎?
果然,如松田陣平所預料的,少女不出意料地開口。
「——你肌肉練的真好!」
猜對了。
松田陣平心情一時很復雜。
一種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這樣,但又不免有點開心的微妙心情。
還有就是,洗澡時好不容易梳理好的思緒,此刻變得更加亂糟糟的了。
春日井彌生要說的顯然不止這些。
她眼也不眨地盯著青年結構清晰的軀體,那雙明亮的雙眸此刻搖曳著某種外露的渴望,「我能不能——」
能什麼?
松田陣平更緊張了。
她難不成是想問能、能不能摸……?
……肯定不行啊!
……但要是直接拒絕的話說不定會讓春日井失望,這裡就委婉一點……
……或者,自己就犧牲一下,勉為其難地答應……
「——能不能請你來做模特!」
松田陣平糾結成一團亂麻的大腦陡然一空。
他頓了片刻,拽下毛巾,神情呈現出一種情緒大起大落後蒼茫的空白。
「……哈?」
「拜托了拜托了!」
看到這麼絕佳的男性人體素材,春日井彌生畫癮直接犯了,她雙手合十,態度是自二人認識以來松田陣平前所未見的誠懇和熱情,「我畫的很快的!給我半小時、不,二十分鐘的時間就好!」
然後,松田陣平就莫名其妙坐在了客廳裡。
卷發青年機械地擦著頭發,表情木然。
……不是,這個場景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他現在還是渾身上下只有一條浴巾的樣子啊!
可這麼想著的松田陣平看向春日井彌生,卻發現少女格外專注,認真地對待著這場突然的臨摹,手中的畫筆飛快地在畫紙上游走,劃出沙沙的細微聲音。
她時不時抬起頭,觀察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細致地打量著青年的每一寸肌肉、骨骼、肌膚紋理。
如同一只無形的手,一寸寸地用指尖觸摸著這具屬於年輕男性的身體。
松田陣平更僵硬了。
他坐立不安,幾乎想直接逃跑。
但偏偏春日井彌生的態度非常坦蕩,眸光清澈,不帶任何曖昧的情緒,好像為此感到緊張的他才是那個有不妙想法的糟糕家伙。
「……」
松田陣平也不是沒當過模特。
但那僅僅局限於上學時和同學在美術老師的安排下互相畫肖像畫。
和現在的氣氛完全不一樣。
……對方瞄准的重點也完全不一樣。
所以他為此感到不自在也是很正常的吧?!
「畫好了!」
好在春日井彌生信守承諾,約好的二十分鐘一到,她馬上停下筆,長長舒了口氣。
然後她取下畫紙,對一副得救模樣的松田陣平舉起來示意。
「要看看嗎?」
松田陣平當然要看。
雖然總覺得看自己當半裸模特被人臨摹的畫有點哪裡怪怪的,但不看的話,又實在不甘心。
他從春日井彌生手中接過畫紙,翻過來。
下一刻,一個占據了主要畫面的卷發青年形像出現在他眼前。
他上半身赤裸,只在腰間松松垮垮地圍著一條浴巾,陰影分明的塊狀腹肌緊貼在緊致的腰腹,清晰的人魚線斜著沒入浴巾深處,讓人不由升起繼續往下探究的欲望。
再往上看,青年拿毛巾擦著頭發,抬起的手臂不經意間勾勒出鼓起的肱二頭肌,鎖骨從結實的胸大肌上直接連接到三角肌,整個人充斥著游刃有余的力量感。
由於剛剛出浴的緣故,一頭小卷毛本就濕漉漉的,現在被他擦拭的更顯凌亂,但在畫筆的處理下,連凌亂的碎發都有了層次感,略長的劉海被手指收攏撩起,露出優越的側臉和筆挺的鼻梁。
青年沒有直視畫面之外的人,反而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般,漫不經心地側頭,眉毛微微擰起,虛虛地望著遠處。
整個人松弛、誘惑、充滿了色氣。
松田陣平:「……」
他拿著畫紙的手開始顫抖,懷疑人生,「我剛剛,是這幅樣子嗎?」
……還是說,自己在春日井眼裡是這樣的?
春日井彌生眨眨眼,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來比出一個手勢。
「加了一點點藝術處理。」
松田陣平:「……」
加的很好。
下次別加了。
春日井彌生看了看耳根泛紅的松田陣平,再看看她的畫,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張了張口,試圖解釋一下。
……那個,其實,藝術創作就是這樣的!
根據現實增刪細節,盡可能地展現人體的美只是身為美術生的本能而已!
……不是在性騷擾!
真的!
然而松田陣平已經把注意力轉到了別處。
除了占據大半畫面的男性半身像以外,畫紙角落裡還有個用寥寥幾筆勾勒出來,雖然線條簡單但格外生動的……Q版小卷毛。
小卷毛看起來氣呼呼,眼角凶惡地上挑,就差直接寫上「我超凶!.jpg」,仿佛一只炸毛的毛線球團子。
松田陣平:「……」
他在春日井眼裡到底是個什麼形像?
年輕警官由衷地開始反思起了自己平日的言行。
可思來想去,他都覺得自己在春日井彌生面前已經非常收斂了,按理來說留給她的印像應該是穩重可靠的前輩才對吧?
想不通的松田陣平放下畫紙,清了清嗓子。
「很厲害。」
……雖然內容上有點那什麼。
但技術上毋庸置疑,連他這個外行人也能覺得眼前一亮。
「說起來,我光知道你在畫漫畫,但還沒看過你的作品。」
松田陣平承認自己升起了一點好奇心,「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看看嗎?」
介意什麼的倒是不介意,春日井彌生不是那種把作品給身邊熟人看會覺得羞恥的類型。
但除了學校的作業外,她只在雜志上刊登過短篇,因為嫌麻煩就把相關的雜志都放在了家裡,並沒有帶出來。
春日井彌生想了下,干脆回屋從她的書架上取下一本都由香裡的短篇漫畫合集。
「我現在,在給這位漫畫家當助手哦!」
春日井擔當助手的漫畫?
松田陣平也挺感興趣的,他接過來一看,發現是少女漫畫。
作者名字……哦,是樓上的那位大學生漫畫家。
他隨手放到包裡。
等到了第二天,難得有空在工位上摸魚的松田陣平想起那本漫畫,又找出來翻看起來。
然後陷入了沉思。
萩原研二也在摸魚,瞥見幼馴染在看漫畫,也湊過去一起看了幾頁。
然後,也陷入了沉思。
「……少女漫畫,是這樣的嗎?」
為什麼到處都是狸貓、狸貓和狸貓啊?
——狸貓濃度也太高了吧!
第19章 第十九天
漫畫家。
聽起來是離普通人的生活非常遙遠的詞彙。
萩原研二就屬於普通人的範疇,雖然交友廣泛,但他的交際圈裡並不包含當漫畫家的朋友,他自然而然也對漫畫家這一群體有著一些奇妙的濾鏡、以及對陌生領域本能的好奇。
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面臨這樣的情形——
「我覺得這裡再加一個新角色應該會更好。」
「但是人際關系太復雜了的話,處理起來也會很麻煩啊。」
「說、說的也是呢……」
「萩原覺得呢?」
春日井彌生在激烈的討論中抽出空來,扭頭問了他一句。
萩原研二:「……」
——被漫畫家包圍了!
事情還要回到幾個小時前。
春日井彌生在家養傷養了十來天,總算恢復的七七八八,加上最近正在重新准備畢設,就特意問了都由香裡附近有什麼商場畫材比較齊全,她打算去采購一波。
松田陣平得知這件事後,第一反應就是,「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啦,附近就有直達的電車,而且我也不會多逛,買完畫具就回來。」
雖然春日井彌生覺得不需要,但松田陣平依然堅持和她一起出了門。
可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半路上,松田陣平忽然接到了需要臨時加班的任務。
青年很快做出了決斷。
「我拜托了別人陪你,不要亂跑,就在商場外等著他就行。」
——臨走前,松田陣平是這麼叮囑她的。
春日井彌生欲言又止。
……在松田君眼裡,她是什麼出門還需要手牽手防走丟的小朋友嗎?
心情好復雜。
她長長嘆息一聲,雖然心裡吐槽,但人還是按松田陣平說的老老實實在休息區坐著,等著那個說好的人來找她。
少女托著腮,目光停留在路過的人群上,觀察著他們的行走姿態打發時間。
沒多久,附近傳來腳步聲,中間停頓一瞬,又隨即朝她的方向走來。
「……小彌生?」
熟悉的聲音在斜後方響起。
春日井彌生抬頭,對方也恰好俯身,頎長的身形在她身上投下一小片影子。
少女眨眼,綻開一個笑容,「你來了,萩原!」
松田君拜托的人果然是萩原啊。
「嗯?」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今天是休息日,他偶然路過,卻意外看到了獨自一人的春日井彌生,便過去打個招呼。
不過她這個語氣,怎麼覺得好像等他很久了的樣子?
忽然,萩原研二察覺到有第三人的視線隱晦地朝他們看來,年輕的警官敏銳抬頭,卻只在眼角的余光掃到一個金發的身影一閃而逝。
那是……?
青年不覺奇怪地擰眉,似乎隱隱抓住了什麼。
但很快,意識到春日井彌生還在等他,萩原研二暫且把心底的疑問放到一邊,笑著對少女伸出手。
「打算買什麼?」
「想補充一下畫具。」
春日井彌生也不客氣,借著他的力道站起來,兩個人結伴進入商場,直奔畫材區。
不曾想剛上了樓梯,在拐角處就發現了熟人的身影。
高大的男高中生和綁著蝴蝶結女高中生湊在一起,看著某個方向竊竊私語,討論的非常激烈。
「野崎君?小千代?」
春日井彌生過去打了個招呼,好奇道,「你們在做什麼呢?」
「春日井前輩/春日井老師!」
兩名高中生回神,看到春日井彌生和她身邊的陌生青年,連忙問好。
然後,佐倉千代舉起手,回答了之前的問題,「那個,因為這裡有很多結伴成行的情侶,我在和野崎君一起圍觀大家是怎麼相處的。」
哦∼
萩原研二聞言露出了然的笑容。
是來學習戀愛經驗的高中生情侶嗎?真可愛。
「……然後,猜測一下他們是經歷了什麼才變成現在的關系,之後又會怎麼發展之類的。」
簡單來說就是在路人的基礎上開腦洞。
「一開始只有he結局,有點太無聊了,目前已經安排了三對be的展開了。」野崎梅太郎跟在之後淡定補充。
萩原研二笑容微僵:「……」
對愛情樂觀一點啊,你們還是高中生吧!
「聽起來還挺有趣的。」
春日井彌生一下子把畫材的事情丟到了一邊,興致勃勃地想要加入。
「你們現在的觀察對像是哪一對?」
「是那邊,女孩子戴著鴨舌帽,男孩子穿著衛衣的那兩個人。」
佐倉千代給春日井彌生指了指方向,然後略顯苦惱地說,「從剛才開始,男方一直圍著女孩子轉,主動和她說話,但得到的反應一直不冷不熱的。」
「所以,我猜他們吵架了,野崎君猜男方在單相思。」
因為產生了分歧,所以討論的非常激烈。
順著橘發JK所指的方向,春日井彌生和萩原研二跟著看過去,果然如她所說,那兩個人之中的女方姿態散漫地靠在欄杆上,微垂著頭,好像心思都放在手機上,對身邊的男孩子不理不睬,態度非常冷淡。
「春日井老師覺得是哪種情況?」
「唔……」
春日井彌生思考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應該是吵架了……吧?」
「我倒是覺得,是女孩子太過害羞,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哦?」
這話一出,萩原研二瞬間成為視線焦點。
野崎梅太郎一直暗中留意著這個長相帥氣的青年,收集素材的心早已蠢蠢欲動。
但素材歸素材,討論歸討論。
「害羞……嗎?」野崎梅太郎摸著下巴,不敢苟同,「倒是個很新穎的回答,但那個女孩子怎麼看都不像在害羞的樣子。」
害羞的少女不應該是那種小臉緋紅,舉手投足盡顯青澀的感覺嗎?
這個也太冷淡了。
高中生少女漫畫家如此評斷。
「女孩子也是各有各的性格的哦。」
被質疑了的萩原研二也不生氣,好脾氣地解釋,「比如那個孩子的話——」
不等他說完,那邊的小情侶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少年中途離開,女孩子幾乎肉眼可見的焦慮起來,手機也看不下去了,眼神時不時四下張望,在拎著奶茶的少年跑回來後,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撲上去抱住了他。隨後,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外露,馬上松開,別扭地轉身拉了拉帽檐,恢復了那副垂眼的冷淡模樣。
少年愣了一下,瞬間爆發出更大的熱情,如同一只熱情的小狗,圍著喜歡的人不停地搖尾巴。
「嗚、嗚哇——」
這番互動看的佐倉千代臉直接紅了,捧著臉驚嘆,「真、真的是在害羞,好甜!」
野崎梅太郎震驚不已,「好厲害……!」
他迫不及待地虛心請教,「那個,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這個嘛,首先他們身上帶的掛飾是情侶款,所以不是單相思。」
萩原研二繼續說,「然後仔細觀察也能看出來,那個女孩子看似冷淡,實則一直側耳認真聽著少年說話,眼神也經常放在他身上,這麼積極主動的態度肯定不是在吵架。」
「至於怎麼判斷出她是在害羞,不知道如何回應……」
說到這裡,萩原研二笑了一下,「這個就是靠我個人的經驗啦。」
古、古希腊掌管少女心的神!
從他開始解說後,野崎梅太郎就瘋狂地記著筆記,聽到最後他忍不住舉手發問,「所謂經驗,莫非是豐富的戀愛經驗?」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沒有啦,只是經常和女孩子相處,然後就能明白她們在想什麼了。」
野崎梅太郎和佐倉千代一起悟了。
懂了,是性轉版鹿島!
野崎梅太郎干脆將筆記本一丟,直接九十度鞠躬,「師父,請收我為徒!」
萩原研二:「……」
誒?
高大的高中生充滿干勁地握拳,眼神中滿是崇拜,「我也想成為您這樣對女孩子心思了若指掌、游刃有余地理解男女關系的男人!」
然後用來畫少女漫畫!
萩原研二:「…………」
不是,你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和掌握少女心徹底無緣了吧!?
那邊那個叫小千代的女孩子——
她在看著你啊!
第20章 第二十天
萩原研二受到了衝擊。
雖然一開始他認為這兩個高中生是情侶,後來再仔細觀察後,很快就發現是自己誤解了。
但,至少女孩子在暗戀男高是真的!
結果暗戀對像居然當面說出了這種類似於「我是要成為海王的男人」的發言,萩原研二震驚之余,趕緊去看佐倉千代的反應。
戀愛中的少女可是很纖細的,萬一被惹哭了的話……
果然,橘發JK臉色一變,握緊身側的拳頭,然後——
開始給他打氣。
「加油啊,野崎君!」
掌握了這項技能的話,野崎君一定能成為更加優秀的少女漫畫家的!
……然後能順便也察覺到她的心意就更好了!
對這些復雜內情一無所知的萩原研二:「……」
現在的高中生是什麼玩法??
「說起來,春日井老師是來買什麼呢?」
經佐倉千代一提醒,春日井彌生終於想起自己還得買畫材,「打算買一些常用的畫具。」
「那讓我們來幫忙吧!」
兩位高中生知道她的情況,自告奮勇地幫春日井彌生買好了需要的畫材,還一路幫忙給她送回家。
——雖然野崎梅太郎不乏有趁機從萩原研二身上求教的想法。
一行人提著各自的購物袋回到公寓,沒想到上樓的時候正巧碰到都由香裡。
「春日井前輩,還有野崎君和小千代?」
深紫色長發的少女愁眉不展,看到他們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
「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我自己一個人的話還不知道要糾結到什麼時候。」
大學生漫畫家端上泡好的茶水,挨個給他們倒茶,溫婉秀麗的面龐上充滿「得救了」的情緒。
「遇到什麼困難了嗎?要是能幫上忙,我們會努力給你想想辦法的。」
春日井彌生一見她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漫畫方面出了什麼問題。
「這個嘛,說出來有點難以啟齒,畢竟是我個人能力問題……」
都由香裡放下茶壺,也坐了下來。
「我想知道——」
少女面上染著幾分羞澀,表情純良,說出的話卻很炸裂。
「——要怎麼樣,才能合理地同時展開多段關系呢?」
剛舉起茶杯的萩原研二:「……」
?
他茫然了一瞬,試圖確認,「這個關系,是指戀愛關系嗎?」
「是的。」
「……」
不是,這完全不是「個人能力」的問題吧!
雖然喜歡和女孩子玩耍,但實際上道德感很強的半長發青年欲言又止,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他不好說的太直接,只能轉向春日井彌生,希望她作為前輩說點什麼。
亞麻發少女表情果然嚴肅了起來——
「這個難度確實很高啊。」
春日井彌生很少接觸這類題材,一下子犯了難,謹慎地提議道,「就不能降低一下難度,先從兩段關系開始嗎?」
萩原研二:「……」
重點不是難度問題吧?!
降低難度也只是從腳踏多條船變成腳踏兩條船而已。
核心問題沒有變啊!
野崎梅太郎思索了片刻,然後發現自己也沒什麼頭緒,「對不起,都小姐,雖然很想幫上忙,但我也沒有這種經驗。」
他畫的都是純愛漫畫來著。
萩原研二:「……」
沒關系,正常人都不會有這種經驗的!
而且為什麼要一臉遺憾啊,不愧是你,能大庭廣眾之下說想要成為海王的同學。
「都老師,為什麼要突然涉足修羅場的領域呢?」
佐倉千代有些不解,以前都由香裡從來沒畫過這類型的漫畫,「我、我更支持純愛的!」
作為少女漫畫讀者,她更喜歡看穩定的甜甜的戀愛!
萩原研二頓時感動極了。
太好了,原來在場的人裡還是有正常人的。
「正因為以前沒有嘗試過,所以想挑戰一下自我。」都由香裡語氣堅定,「說不定能開辟新賽道。」
萩原研二:「……」
這挑戰的不是新賽道,是不歸路啊——
聽她這麼說,佐倉千代雖然可惜,但也想為喜歡的漫畫家加油,「那沒辦法了,我會支持你的,都老師!」
萩原研二:「???」
唯一的正常人也叛變了!
可能因為萩原研二一直沒說話,春日井彌生覺得小伙伴受到了冷落,主動詢問,「萩原,你的看法呢?」
萩原研二:「誒?要問我嗎……?真的假的……」
他也沒有這種經驗的。
而且,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這麼認真地出主意啊!?
萩原研二不理解。
萩原研二大受震撼。
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距離感的問題,忍不住勸說,「是不是不太合適?」
「不太合適是指?」
「如果一個人強行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很難得到好的結果。」半長發青年委婉道。
都由香裡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她恍然大悟地敲擊掌心,「我明白了!意思是要從人設開始重新做起吧?」
萩原研二:「??」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
話說原來當海王還要提前做人設的嗎?這種專業的勁頭倒是用在別的地方啊!
「叮咚——」
門鈴在這時忽然響起,隨即有人推開門走進了公寓,「不好意思都老師,我來拿這次的原稿——啊嘞?」
來人是一個臉上帶笑的棕發青年,雖然態度非常親切,卻給人一種非常靠不住的輕浮印像。
他驚訝地看著屋裡坐成一圈的人,「野崎老師也在啊。」
「……」野崎梅太郎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可惡,是前野!
都由香裡連忙起身,將書桌上的文件袋交給他,「已經在這裡了。」
「好∼原稿我帶走了,下次的新故事也要麻煩都老師了。」
「是的,這次新的故事已經在構思中了,是以前沒有涉及過的修羅場題材,不過我會努力的。」
萩原研二:「……」
原來剛才一直在討論漫畫嗎?!
嗚哇丟臉丟大了,幸好沒被發現……
作為編輯,前野蜜也對都由香裡的新作有很大的熱情,「哦哦!真的嗎?那新漫畫也畫很多狸貓……」
話說到一半,他余光一轉,忽然注意到背對著他的亞麻發女性轉過身,一雙清凌凌的綠眸靜靜地看著他。
前野蜜也:「……」
棕發青年立刻收斂笑容,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春日井彌生:「?」
望著前野蜜也奪路而逃的身影,她撓撓頭,困惑極了,「前野編輯為什麼好像很怕我的樣子?」
她對他態度一直不錯啊,哪怕得知他搞丟了由香裡的原稿還推卸責任都沒有生氣,而是很友好地想和他講道理呢。
就是過程裡沒控制好情緒,一不小心掰斷了鉛筆而已,不至於吧?
佐倉千代:「……」
徒手斷鉛筆當然很可怕了!春日井老師原來是怪力少女的人設嗎?
——不過,好帥氣!
連佐倉千代看向她的眼神裡都充滿了崇拜,更別提飽受前野折磨的野崎梅太郎了。
「之前前野送了我想要很久的游樂園照片,差點以為他轉性了。」野崎梅太郎面無表情地吐槽,「——結果照片上全是他的大頭照片,完全看不到背景。」
哪怕是雙人照片呢?單人的壓根參考不了一點!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這裡有一位已婚人士,「春日井前輩有和松田先生去游樂園的照片嗎?」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沒有欸。」
「這樣啊……」
野崎梅太郎不免有些失望。
上次畫的故事反響還不錯,擅長從身邊人取材的高中生漫畫家不死心地繼續問,「有沒有其他的關於松田先生的故事可以講講呢?」
「關於松田君的嗎?」
春日井彌生陷入了回憶,緩緩開口,「說起來,前不久,我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麼?」
「松田君他——」亞麻發少女一臉認真,仿佛在說什麼至真真理,「身材特別好!」
超級適合當人體參考模特!
萩原研二:「……」
他忽然由衷慶幸自己沒有在喝水,不然肯定會被嗆到。
但饒是如此,青年望向春日井彌生的目光也非常驚恐。
這這這……
這是能說的話題嗎?!
第21章 第二十一天
萩原研二瞳孔地震。
……小彌生居然是這麼開放的類型?
——不想知道的情報增加了!
他忍不住去瞄其余人,見大家都一臉震驚,才悄悄松了口氣。
太好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我們也能看看嗎!」
兩位漫畫家兩眼放光,堪稱迫不及待。
萩原研二:「……欸?」
你們漫畫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春日井彌生滿腦子都是人體骨骼和肌肉組織,當即就想大方答應,然後才想起來自己沒有留下照片。
只有一張以松田陣平作為模特的速寫。
她轉頭,看到睜著一雙清澈紫眸,一臉單純可愛的佐倉千代。
……嗯,好像不太適合給小千代看。
稍加思索後,她提起筆。
「我畫給你們看怎麼樣?」
「務必拜托了!」
有平日的美術功底加發生在前不久、依然記憶猶新的畫面,春日井彌生畫的很快,沒多久,一名身穿拳擊服的卷發少年的模樣躍然紙上。
他眉眼凜然,擺出了迅疾出拳的姿勢,上臂肌肉線條纖細但又不失力量感,透出的蓬勃生機幾乎要衝出紙面。
不止如此,在拳擊手少年身邊,還有一個穿著學蘭服,領口微敞,單手拎著單肩背包,懶洋洋地打著呵欠的卷發高中生。
顯然,春日井彌生一口氣畫了同一人的兩種模樣。
萩原研二看著圖上的兩個卷發少年,微怔。
這是……高中時候的小陣平?
奇怪,為什麼?
他試圖抓住腦海裡隱約閃過的一絲明悟。
「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啊。」
身高一米九以上,高大健壯的前籃球部王牌看著畫面上的少年,一臉羨慕,「真好啊,我如果是那種纖細的美少年就好了。」
畫漫畫的時候就能拿自己來參考了。
都由香裡也很羨慕,「真好啊,如果我也有身材這麼好的男朋友就好了。」
畫漫畫的時候就能拿他當參考了。
兩位漫畫家齊齊嘆了口氣。
簡而言之一句話,羨慕!
春日井彌生嘿嘿一笑,抬手翻了一頁,「我還做了詳細的角色設定哦!」
萩原研二思緒一斷:「?」
角色……設定??
等下,現在也是在畫漫畫嗎?!
對著角色人設圖和文字設定,幾位漫畫家和助手職業病犯了,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姓名是松田,現役高中生,有一位職業拳擊手父親的他,是小學時期就在拳擊界展露天分的超級新星,但是初中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銷聲匿跡,直到高中時,他再度登上了拳擊的舞台……」
都由香裡邊讀邊點頭,「很不錯的人物背景設定呢!」
「不過,只有一個人的話,感覺有點太單調了。」
春日井彌生聞言拿起筆,「那我再補一下人際關系!」
萩原研二:「……」還真是在畫漫畫?!
很快,人際關系圖新鮮出爐。
野崎梅太郎一字一句地讀:「有個幼馴染,叫萩原,萩原對拳擊一竅不通,卻是松田拳擊之路上堅定的支持者……哦,是友人角色。後面是……咦?在學校很受歡迎,表面對女孩子游刃有余,實則非常純情……」
野崎梅太郎放下設定紙,一臉認真,「不能把萩原設定成男主嗎?」
他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主角!
萩原研二:「……」
不要擅自把他當做漫畫角色進行討論啊!
本人在場哦,就在你們面前哦!
「啊,還有其他的角色。」佐倉千代往下繼續看,「同社團的綠川君,表面性格溫和,實際上有著不為人知的痛苦過去,在松田幫助下兩個人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拳館的渡邊前輩,身材高大性格可靠,一直支持著松田重返賽場,是他信任的人……」
「初次比賽時遇到的對手降屋君,混血兒,同為天才拳擊手的他是松田的勁敵,同時也是互相認可的對手……」
「還有……」
少女漫畫的忠實受眾佐倉千代發現了不對勁,「等等,怎麼全部都是男角色!」
春日井彌生沉默一瞬。
「我以前……畫的都是格鬥漫畫來著……」
戀愛?笑死,沒有這種東西。
「就算是格鬥漫畫,也可以添加一些戀愛元素嘛。」都由香裡提議道,「在緊張的故事情節中有一些甜蜜的日常作為調劑也是很重要的。」
春日井彌生覺得有道理,她拿起了筆,開始絞盡腦汁地做新設定。
與此同時,野崎梅太郎靈感也來了,他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舉起。
「這樣的如何?」
萩原研二定睛一看。
上面畫著一個元氣的短發少女,旁邊備注:比松田低一屆的學妹砂糖醬,拳擊部經理,長相可愛但性格強勢,和松田是一對歡喜冤家……
等等!
萩原研二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去看春日井彌生。
果然,亞麻發少女盯著那張紙,眉心蹙起,她舉手,「我有異議!」
萩原研二有些緊張。
唉,畢竟男主是以小陣平作為原型,看到這些小彌生生氣也是當然的……
春日井彌生嚴肅地舉起手中剛做好的新設定。
「我覺得這樣的更適合!」
紙上畫著一個干練的長發女性,旁邊備注:年上姐系,性格爽朗的美女前輩,作為暗戀對像的她同時也是幼馴染萩原的姐姐……
萩原研二:「…………」
救命啊!
一邊是短發學妹,一邊是長發美女,春日井彌生和野崎梅太郎對視一眼,氣氛開始焦灼起來。
野崎梅太郎有自己身為少女漫畫家的驕傲,他堅定地認為在戀愛方面自己比只有格鬥漫畫經驗的春日井前輩更有發言權。
「怎麼看都是短發更好!我投短發一票,佐倉,你覺得呢?」
「欸?!問、問我嗎?那……那我也投短發一票!」
被暗戀對像殷切注視的橘發JK堅持了不到一秒,沒出息地原地倒戈。
好卑鄙啊!
春日井彌生馬上有模有樣地學他開始拉攏隊友。
「由香裡也覺得長發更好吧?」
「是的,前輩,長發更好!」
都由香裡自然無腦支持春日井彌生的選擇,更何況在她看來兩邊其實都沒什麼差別。
「好,那麼現在票數2:2,比分拉平了——」
春日井彌生目光一轉,直接拉住磨磨蹭蹭往後退的半長發青年,「萩原,你覺得……」
「棄權!我棄權!!」
萩原研二大叫。
這種死亡選擇他才不要做啊!
欲哭無淚的半長發青年干脆舉起白旗,表示自己站中間。
萩原研二棄權,票數只能繼續持平。
兩邊又誰也說服不了誰,僵持了一段時間後,春日井彌生干脆拿出了手機。
「既然如此,就讓松田君投出這決定性的一票吧。」
其他人也沒意見,紛紛贊同。
「好主意,就這樣吧。」
萩原研二:「……」
等等!?
不等僅剩的常識人阻止,春日井彌生已經撥出了松田陣平的號碼。
鈴聲響了幾聲,電話甫一接通,她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松田君,你喜歡長發還是短發?」
「……哈?」
這是什麼問題?
松田陣平納悶極了,摸不准她是什麼意思。
長發還是短發都無所謂吧?
他剛想這麼回答,腦中卻浮現出春日井彌生毫不躲閃看著他,訴說著喜歡的畫面。
「……」
卷發青年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手指不自覺蜷縮,他停頓片刻,反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嗯,」少女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下,便給予了肯定的回復,「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松田陣平沉默了數秒。
然後他開口,聲音有些不自然,卻含著溫柔的安定意味。
「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
電話掛斷了。
為了公正,春日井彌生開了免提,因此他們之間的對話在場所有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但是已經根本沒人關心什麼票數不票數的了。
連最木頭的野崎梅太郎,臉上都有些發熱。
不、不愧是真夫妻!
少女漫畫家含淚吃三大碗狗糧。
作為當事人的春日井彌生有些茫然,沒有反應過來似的,愣愣地復讀,「他說我現在這樣就很好……」
慢慢的,少女臉上迸發出幾分光彩。
她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意思是松田君喜歡長發吧!」春日井彌生興高采烈,直接給長發派票數加一,「好耶,贏了!」
所有人:「……」
不對,這不是完全沒明白嗎!!
第22章 第二十二天
不同職業之間的厚障壁可能比百事黨和可口黨的愛情還要來的可悲。
萩原研二好不容易捱過了《拳擊少年》的衝擊,又艱難地否決了野崎梅太郎試圖以「萩原」為男主創作的《校園王子想讓我告白∼高中生們的戀愛拉鋸戰》。
然而,即便經歷了這些磨練,他最終還是倒在了都由香裡端出來的修羅場新作上。
知名少女漫畫家重磅新作,超豪華乙女向戀愛漫畫《超超超喜歡我的一百瓶酒》!
女主角天祥院英子是一位有著溫柔藍色貓眼的調酒師少女,對戀愛沒有興趣的她對神明祈願與酒結緣,然而——這些酒居然都變成了人?!
異域風情的波本、危險冰冷的琴酒、美麗誘惑的苦艾酒、沉穩可靠的黑麥……面對她最喜歡、同時也最喜歡她的酒的化身,少女調酒師與他們糾纏的命運將走向何處……
萩原研二:「……」
他認輸了。
天色漸晚,夕陽斜斜落了一半,暖黃色的余暉溫柔地灑在公寓外層。
和漫畫家們道別後,萩原研二送春日井彌生回家——說是送,其實也只是從七樓來到六樓,陪她走一段並不長的走廊而已。
半長發青年活動著肩膀,像是終於活過來一般長長呼出一口氣。
「辛苦了∼」
春日井彌生背過手,對他眨眼,「怎麼樣萩原,今天度過的還愉快嗎?」
「哈哈,愉快是愉快,但一下子還真有點吃不消。」
擺了擺手,萩原研二故作苦臉,沒幾秒,他又笑起來,「不過,經過今天之後,我倒是放心了。」
「嗯?」
看了眼少女不解的眼神,萩原研二偏了偏頭,目光轉向圍牆外,望向樓下往來的人群。
黃昏時的街區看起來一片祥和,讓人不由自主步伐放緩,想像貓咪一樣懶洋洋地在陽光下伸個懶腰。
「小彌生的新生活看起來很幸福,我很開心。」
不等春日井彌生反應,他將頭轉回來,看著她,忽然換了個話題,「關於小陣平……小彌生是怎麼看他的?」
春日井彌生因為他跳躍的問題愣了一下,但——
「我很喜歡松田君。」
對這個問題,她回答的毫不猶豫。
聞言,萩原研二仔細覷了幾眼她說話時的神情,然後驀地笑了起來。零
「嗯嗯,看得出來∼」
青年笑吟吟地說,「我是站在小彌生這邊的哦,畢竟這條命是你救下來的嘛。」
春日井彌生剛想習慣性地說不用,然而抬起頭,透過青年溫柔的紫色雙眸,她忽然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
少女頓了一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她只是碰巧才救下了萩原,而且她的見義勇為只為遵從本心,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回報。
能和松田陣平相遇,已經是意料外的驚喜收獲了。
春日井彌生反而想對萩原研二說一聲謝謝。
不過……
「站在我這邊,是指?」
春日井彌生茫然地歪了下頭。
萩原研二學著她的樣子,跟著歪了下頭,眨眼。
「因為,你們是假結婚吧?」
「……」
春日井彌生一個不慎,表情直接裂開了。
「怎、怎怎木……!啊嗚,怎麼可能呢?」春日井彌生嚇得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還不忘拼命解釋,「是、是真的哦!」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連忙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抱歉抱歉!沒想到嚇到你了。」
「嗚——」
春日井彌生吸了吸氣,壓下舌尖的一絲疼痛。
她冷靜下來,捂著嘴,甕聲甕氣,「……萩原的話,倒也沒關系啦。」
畢竟是松田陣平的幼馴染,人也很靠譜。
她反而更在意另一個問題。
「萩原是怎麼發現的?」
在春日井彌生好奇的注視下,半長發青年無奈地笑了笑。
「我和小陣平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哦,」萩原研二聳了聳肩,「他從來不會遮掩自己,在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突然閃婚這件事本來就很異常。」
至於造成這種異常的理由……
回憶起那個一閃而逝的金發身影,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拉住自己發散的思緒。
「還有,破綻太多了。」
瞥了似乎有點不服氣的春日井彌生一眼,萩原研二掰著指頭開始跟她細數,「沒有親密的合照,買了戒指卻從來沒見你們戴過,彼此的稱呼很疏遠,偶爾私底下見到你們,給人的感覺也很有距離感……」
他越數,春日井彌生頭越低,跟漏了氣的氣球一樣,整個人垂頭喪氣地癟了下來。
居然、居然破綻這麼多——
不過也是,結婚後的這些日子她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裡,和熟人的交流基本局限於網絡,少有直接接觸的兩位少女漫畫家偏偏在現實相處中又是很神經大條的類型。
……這麼一想,她應該謝謝萩原才對!
萩原研二好笑地看著春日井彌生變來變去的表情,清清嗓子,「咳,所以呢,既然小彌生很喜歡小陣平,那我肯定站在你這邊的嘛∼」
他微微彎下腰,刻意壓低的嗓音充滿誘惑力,「不想和他的關系更進一步嗎?」
春日井彌生可恥地被誘惑到了。
「更、更進一步……」
「沒錯,更進一步。」
萩原研二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想和他成為什麼樣的關系?說出來吧,我會幫你的。」
亞麻發少女咽了咽口水,動搖的神情變得堅定起來——
「我、我想和松田君成為朋友!」
萩原研二微笑,「……」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氣,「……要求太低了!再貪心一點也可以哦?」零
春日井彌生大驚失色,「誒,還要更貪心嗎?」
「當然了!」
萩原研二現在完全理解了為什麼看別人戀愛,旁觀者比當事人還著急,「我能理解這種想要循序漸進的心情,但你們現在可是夫妻哦?同處一室,前所未有的難得機會,目標完全可以放的遠大一些——」
「我、我知道了。」
春日井彌生沉默了片刻,忽然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
她謹慎地詢問,「如果我的要求太過分,萩原會生氣嗎?」
半長發青年的直覺一突,本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對著重要的恩人,他還是好脾氣地讓她放心,「當然不會生氣,小彌生盡管說吧。」
得到他肯定的春日井彌生點點頭。
隨即,少女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
「我想!成為松田君!!無可替代的摯友!!!」
萩原研二:「…………」
不對,方向完全錯了!!
……而且,原來那一眼的意思是想踢掉他上位嗎??!
第23章 第二十三天
松田陣平結束工作回到公寓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11月末的東京,夜晚涼意更甚,卷發青年卻仿佛感受不到季節變換般,依然一身簡潔的深色西裝,瀟灑不羈。
他低頭摁著手機,翻看工作期間攢下來的未讀消息,在署名為[zero]的一封郵件上停留了片刻。
看到上面提到春日井彌生今天一整天都和萩原研二在一起,青年眉梢不由微微一跳。
指尖飛快敲擊鍵盤。
【hagi肯定發現那件事了,你們公安自己看著辦。】
堪稱任性地給同期回了這麼一句話,松田陣平啪的一下合上手機,推開門,屋內溫暖的氣息瞬間將他包裹。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和往常一樣,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後,房間裡的某個角落就傳出一聲清脆的回應。
都說一個習慣的養成需要21天,但這才大概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松田陣平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每日一重復的對話。
……這樣的變化是正常的嗎?
分神想著些有的沒的,松田陣平心不在焉地將工作用單肩包放到一邊,又松了松領口。
噔噔噔的輕快腳步聲飛快接近,下一秒。
「松田君∼」
松田陣平下意識隨著這聲呼喚轉頭。
哢嚓!
春日井彌生舉著手機,手快地拍下了卷發青年側身看向鏡頭,似是無意間投來一瞥的模樣。
他簡直是天生的衣架子,將普通的西裝都穿的挺括有型,配上單手扯松領帶的動作,從骨子裡都透著一股散漫又閑適的氣度。
簡單地說,很帥!
春日井彌生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張照片。
她把手機舉給有些愣怔的青年看,眼睛亮晶晶地詢問他,「我可以把松田君的照片設置成屏保嗎?」
松田陣平這才反應過來,臉頰幾乎是瞬間染上了熱意。
說話都有點磕絆起來。
「為、為什麼?」
哪怕是心思和細膩完全不搭邊的他,也明白這種稱得上宣示主權的行為意味著什麼。
難道,春日井對他真的……
「因為——」
亞麻發少女向前一步,微微傾身靠過來,松田陣平一怔,近乎本能般抬起手,護在少女身側——是一個防止她不小心摔倒的動作。
但春日井彌生站的很穩,也沒注意到松田陣平的舉動。
她嚴肅道,「今天萩原提醒我了,這是個破綻。」
「……破綻?」
春日井彌生鄭重點頭,詳細跟松田陣平講述了今天被萩原發現了他們是假結婚的經過。
然後,誠懇道歉,「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聽著她娓娓道來,松田陣平原本七上八落的心跳慢慢回歸原位。他有些無奈地撫了下額頭,心想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看了眼似乎還在耿耿於懷的春日井彌生,他猶豫了一下,抬手輕輕在她腦袋上拍了拍。
「跟你沒關系。」
要不是公安的保密條例,他本來沒打算瞞著自己幼馴染。
畢竟根本瞞不住,被發現真相只是早晚的事。
頭頂傳來輕柔的壓力,亞麻發少女呆住了。
被、被松田君摸頭了——
她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動作大一點,就會驚擾到那微弱的力道。
然而不管春日井彌生心裡再怎麼不舍,屬於男性的寬大溫暖的手只在她發頂短暫停留了一秒,很快收回。
松田陣平雙手插兜,掌心避人耳目地、別扭地蹭了兩下衣服布料,好像這樣就能蹭掉那柔順的觸感。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拉回之前的話題。
「被hagi發現沒關系,之後多注意就行了。」
春日井彌生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想起自己還沒完成的目標,又趕忙舉起手機,「那麼松田君,我們來拍雙人合照吧!」
如果是正常的夫妻,應該有很多兩個人的親密合照才對。
松田陣平對此沒有意見,他換了下位置,看著她不斷調整手機的鏡頭。
不知想到了什麼,少女忽然回頭,「說起來,松田君用的還是翻蓋機吧?」
最開始發現這件事還是春日井彌生想和他交換line,誰知青年居然是翻蓋機派別的,壓根不用智能機。
「不換成智能機嗎?」
「沒那個必要。」松田陣平不是守舊的類型,他就是單純地覺得用不到,而且,「我喜歡翻蓋機鍵盤打字的手感。」
這樣的話,就沒辦法用line聯系了呀。
春日井彌生有點可惜,但轉念一想,手機裡能有他的聯系方式已經很不錯了。
嗯嗯,做人不能太貪心。
「那等拍完合照後,我把照片發給你吧∼」
說完,春日井彌生也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我要拍了哦!」
松田陣平看向鏡頭,配合著她的身高微微彎腰。
哢擦!
春日井彌生收回手機,點開剛才的照片。
畫面上亞麻發少女和卷發青年四平八穩地站在一起,中間隔開的距離有掌寬,表情談不上甜蜜曖昧吧,至少也可以說是平淡如水,還帶著一絲絲手足無措的僵硬。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湊在一起,看著照片沉默了片刻。
「……以普遍理性而論,松田君覺得照片上的人是什麼關系?」
「……大概,是被迫營業的不熟同事吧。」
「……」
「……」
春日井彌生被那個「不熟」刺激到了,含淚當場搜索「情侶合照怎麼拍」。
嗚嗚嗚嗚她可是要成為松田君無可替代的摯友的人!
身為戀愛經驗為零的臨時夫妻,兩個人如同拿著已通關賬號,卻在新手關卡就卡關的游戲小白一樣,狼狽地翻找攻略。
「這個怎麼樣?」
松田陣平循聲看過去。
【簡單實用!與親愛的TA拍出甜蜜合照的三種小技巧∼】
他飛快略過那些關於怎麼營造氛圍感和打造親密感的詳細解說,直接找上現成的模板例圖。
有的在親密地捏臉摸頭,有的是十指交叉曖昧對視,還有的俯身擁抱親吻……
也許是因為有要進行模仿的先入為主意識,看著這些例圖,松田陣平腦中不自覺將照片中的主角替換成自己和……
「啪!」
卷發青年猛地捂住了手機的屏幕。
春日井彌生被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拿穩手機。
「松田君?」她抬頭,卻看到青年好像要燒起來一般通紅的臉,一愣。
「難道你……」生病了?
不等她說完,松田陣平直接打斷,「天太熱了。」
「欸,可是現在已經是冬……」
「天太熱了。」繼續打斷,語氣斬釘截鐵,不容辯駁。
春日井彌生看著他,茫然地撓了撓頭發。
可能練拳擊的人是這樣的吧。
她說服了自己,舉起手機繼續問道,「你覺得哪個姿勢更好?」
松田陣平暗暗吸了一口氣,壓下亂七八糟的雜念,勉強指了一個情侶雙手比心的動作。
「這個吧。」
雖然也很羞恥,但至少身體接觸不多,他總不好占女孩子便宜。
「那就這個了!」
選定之後,春日井彌生立刻行動起來,一只手舉著手機調整角度,另一只手抬起,曲起手指比出一半心形。
在她的帶領下,松田陣平生疏地模仿出手勢,兩顆一半的心逐漸靠近。
可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覺得隨著距離的接近,血液仿佛被什麼吸引了,在體內奔湧流淌,耳邊咚咚的頻率越跳越快。
在指尖相抵的前一秒——
春日井彌生突然啊了一聲,想起什麼似的匆匆收手,往房間裡跑去。
「松田君,你等我一下!」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僵硬地收回手,半晌,狠狠地拍上自己的腦門,發出一聲響亮的脆響。
他今天……不,最近真的有點太奇怪了。
是因為春日井之前的告白嗎?
不等松田陣平思考出個所以然來,春日井彌生很快折返。
亞麻發少女在他面前站定,抬起一只手,素白的掌心朝上。
是一個在邀請他的姿勢。
「松田君,伸手。」
松田陣平定下心神,依言照做。
他的手輕輕搭在少女的手上,雖然刻意提了提,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接觸,霎那間,柔軟而溫熱的觸感順著手掌皮膚蜿蜒而上,尤其他的手比她的要寬大許多,覆上去後,女孩子微蜷的指尖正巧柔柔地點在他的掌心,稍稍一動便激起陣陣癢意。
「……」松田陣平忍著想抓癢的衝動,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春日井彌生的臉上。
少女表情格外認真,清透的雙眸裡沒有一絲一毫繾綣多情的味道,就像那天,她對著他半裸的身體專心臨摹,全程只有他一人在心慌意亂罷了。
受她這份認真的影響,看著看著,松田陣平漸漸冷靜了下來。
……到了現在也該有經驗了,面對春日井就不能多想。
沒錯,只要平常心就好了。
春日井彌生不知道短短時間身前的人心思已經千回百轉,她虛捧著松田陣平的手,瞅了兩眼,覺得不對,趕緊搖頭。
「左手。」
「……」
訓練小狗?
松田陣平不作聲地換了一只手搭上去,忍不住腹誹這奇怪的即視感。
但才默默吐槽到一半,在看清什麼後戛然而止。
亞麻發少女一直緊握的另一只手松開,露出了被她緊緊攥在掌心的事物。
——那是一枚戒指。
松田陣平心髒重重一跳。
身體似乎意識到之後要發生什麼,渾身的血液又開始不安地鼓動。
但他本人卻好像被摁下暫停鍵的機器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春日井彌生捧著他的手,將被體溫捂熱的戒指套入他左手的無名指尖。
少女低垂著眼,神情專注。
燈光在她周身灑下一圈朦朧的光暈,或許是氣氛太過安靜,此情此景下,那和平時看似無異的表情莫名生出了虔誠的味道。
因為小心,她的動作顯得有些緩慢,如同被放緩了的慢鏡頭,一點一點,將戒指推到青年指根的位置。
尺寸正合適。
他不自在地蜷了下手指。
奇怪的束縛感順著指根牽扯到心髒,好像有一根細細的線,被春日井彌生親手勾著在他心髒上打了個結。
真是奇怪。
這枚戒指明明是他自己買下的,也試戴過,但從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的感覺。
松田陣平一時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只能在心底不斷默念,平常心,平常心。
戒指順利戴了上去,春日井彌生攤開自己的手,她感覺有點稀奇,又覺得這樣好像和松田君擁有了同款一樣,忍不住多端詳了一會兒。
「是一樣的誒。」
松田陣平這時才發現,春日井彌生不知何時已經將屬於她的女戒戴在了同樣的左手無名指的位置。
兩枚款式相同的對戒在燈光下閃爍著明亮的色澤。
……奇怪的感覺更強烈了。
偏偏在這時,亞麻發少女忽然雙手捧住松田陣平的手,抬起頭。
那雙漂亮的新綠色雙眸看向他時總是閃著光,握著他的小小的手柔軟溫暖,觸感光滑細膩,只在常年握筆的地方留有繭子的痕跡。
「松田君……」
隨著少女的靠近,空氣裡好像都充盈著香甜的味道。
松田陣平幾乎頭暈目眩,屏住了呼吸。
平常……平常心……
想著她努力填補破綻是為了什麼,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睛,很周到地征求他的意見。
「松田君,你什麼時候有空和我回家呢?」
松田陣平瞬間冷靜:「…………」
要見家長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天
見家長,是婚戀過程中不得不品的一環。
雖然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的結婚倉促且別有目的,但見家長這個環節還是繞不過去的。
又或者說,對於春日井彌生來說,結婚就相當於為了見家長這碗飯而專門配的菜。
因此,眼看腳傷就要養好,她馬上對松田陣平提了這件事。
春日井彌生心態放的很平穩。
她覺得自己家人一定會很滿意她的丈夫。
畢竟松田陣平在同齡人中完全稱得上一句出挑,不僅身材、容貌這種外在條件配置頂尖,個人能力也很出眾,性格也很好。
「……性格很好?」
雖然,在聽到她這麼說後,作為松田陣平幼馴染的萩原研二臉色有些古怪。
「小彌生,你真的覺得小陣平性格很好嗎?」
「我真的覺得松田君性格很好啊。」
春日井彌生反而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她掰著指頭數,「松田君不僅善良樂於助人,而且心胸坦蕩,性格直率,有話直說相處起來很輕松,平日裡也很可靠體貼……」
「……」
半長發青年表情凝重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春日井彌生:「?」
萩原研二心情說不出的復雜。
這輩子都沒想過能有人用「性格好」這個評價來形容他難搞的幼馴染。
愛情的濾鏡,真是強大。
「所以小陣平,你可要好好對小彌生啊∼」
半長發青年拍著幼馴染的肩,長吁短嘆。
這麼喜歡他的女孩子,說不定這輩子都遇不到第二個了。
「突然在說什麼呢,hagi。」
松田陣平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受到冷遇的萩原研二也不在意,反而更加積極地打聽八卦,「我聽說了,這周末你們要去春日井家拜訪。」
他用一種很擔憂的語氣說,「小陣平你是先斬後奏先結婚再去見家長吧,女方家屬那一關一定不好過,你做好准備了嗎?」
「……」松田陣平瞪了他一眼。
這家伙專門跑來說這些,就是為了給他上壓力的嗎?
而且准備什麼的,他姑且還是找了外援的。
「欸,找我嗎?」
伊達航不可思議地指了下自己,一向剛強的男子漢在談及這個話題時也有幾分扭捏,「雖然和娜塔莉戀愛兩年了,但我們還沒到見家長的那步呢。」
「一般來說,是在求婚之後再拜訪雙方父母……啊。」伊達航突然想起什麼。
說起來,松田是先結婚,再去見家長啊。
高大的青年盯了自己卷發同期數秒,似乎回過味兒來,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咳,松田,等你見完家長回來,記得和我分享一下經驗啊。」
要是這種情況都能順利通過父母那關,那一定非常值得參考了。
松田陣平:「……」
很好,不光沒有吸取到經驗,還被班長預定成經驗包了。
「啊?你問我當初怎麼拜訪岳家的?」
機動隊已婚的前輩聞言,震驚了,「松田,你結婚居然是先斬後奏嗎?那你去上門的時候氣氛一定會很險惡吧。」
可惡,怎麼每個人聽說這件事都要強調一遍!
生怕他壓力不夠大嗎!
正巧有別的同事聽到他們的對話,紛紛湊過來開始出主意,「嗐,松田,我跟你說,見家長最重要的就是氣勢,等你到了老婆家,你就往沙發上一坐,直接反客為主——」
「去去去,松田你別聽他瞎說,見家長呢,最重要的是展示你的決心,要是岳家不答應你就下跪,還是不答應就干脆直接吊死在家門口……」
松田陣平:「……」
可惡啊,全是在看笑話的,沒一個人在認真提意見!
最後還是那位已婚前輩把這群樂子人趕跑了。
「其實要點很簡單,除了要知禮得體,留下一個好的印像外,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明白,你一定會讓妻子幸福。」
靠譜的已婚人士說完這些,又招手讓他側耳細聽,「另外,我這裡還有一個獨家秘訣,實不相瞞,我當初就是靠這一招拿下岳父的。」
「等你進門後,第一次見面記得叫伯父,然後呢,如果中間的過程還算順利——」已婚同事神秘一笑,「等走的時候,記得改口叫爸。」
松田陣平記下了。
時間很快來到去春日井家拜訪的當日。
「我家一共是五口人,爸爸媽媽,我,還有一對正在上初中的雙胞胎弟弟妹妹。」
從公交上下車,沿著街道的方向慢慢走著,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一點點講著家裡的情況。
「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不用擔心的。」
亞麻發少女穿著深綠色的針織外套,襯得小臉白生生的,想到許久未見的家人,她笑容格外可愛,「頂多就是在涉及家人的事上容易反應過度啦。」
「……」松田陣平木著臉。
問題是現在就是涉及家人的重大事件啊。
春日井彌生沒得到回應,轉頭看向他,「松田君,你在緊張嗎?」
「不,我不緊張。」
「真的?」
「真的不緊張。」
呵,笑話,他是那種會因為見家長就驚慌失措的丟臉男人嗎?
更何況他還是作為一名警察,為了保護春日井家長女的安全才大義凜然地獻身,和春日井彌生結婚的,完全沒有任何不當心思,行的端坐的正,腰杆倍兒直。
……頂多就是有點不知道怎麼應付長輩的盤問。
萬一在什麼細節暴露了假結婚的事的話,可能會被zero暗鯊。
松田陣平腦子裡已經開始胡思亂想,面上倒是一派淡然,成功把春日井彌生糊弄了過去。
不愧是松田君,這份從容不迫的態度也很迷人!
「過了那個拐角再往前走就是我家啦。」春日井彌生握住他的手,加快了步伐,「走吧,陣平グヒモ∼」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震驚地看著突然打出二連暴擊,還一臉無知無覺的亞麻發少女。
他不動,春日井彌生也跟著停下來,見他表情復雜,馬上明白了什麼。
「松田君不喜歡這個稱呼嗎?」
春日井彌生小聲嘟囔,「萩原就是這麼叫你的嘛。」
好吧,她承認自己有那麼一點點小心機,作為松田君最重要的摯友的萩原有的,她也想擁有!
雖、雖然好像邁步是一下子有點大了。
「學誰不好,學hagi那家伙……」松田陣平很難評,同樣的稱呼由不同人喊出來的殺傷力完全不同,他只能說,「跟在叫小孩子一樣,不能換一個嗎?」
春日井彌生從善如流地換了一個,「那叫你陣平先生?」
『陣平イモ』……的話,好像還可以。
得到松田陣平肯定的春日井彌生雙眸彎彎,「陣平先生∼」零
「嗯。」
「陣平先生!」
重復叫了幾次名字,感覺自己逐漸熟悉起了這個新的稱呼,她點點頭,手指合攏,再次握緊卷發青年的手。
「我們回家吧,陣平先生。」
「……」
不對!
松田陣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樣一來,不就真的跟新婚的小夫妻一樣了嗎?!
尤其春日井彌生緊緊拉著他的手,好像往他手心裡塞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又像一塊光滑的暖玉,散發著無法忽視的暖意。
……女孩子的手,是這樣的嗎?
松田陣平被她拉住的那半邊身體仿佛都失去了知覺,全部集中在手上的觸感,他不敢隨便亂動,也不敢回握,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她捏疼。
青年心思亂七八糟地攪成一團。
平、平常心,這都是作為恩愛夫妻必要的演技。
比起這個,他更應該關注的問題是——
「到啦。」
最後一段路不長,很快就走到了,在門牌寫有[春日井]的一棟獨立一戶建前站定,春日井彌生沒急著進門,而是先注意了一下身邊人的狀態。
一身正裝的卷發青年微微抿唇,表情板正,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微不可察地有些恍神,似乎陷入什麼思緒中。
松田陣平在心底默念。
進門的時候要叫伯父,走的時候記得叫爸……等下,這裡是不是正式一點,叫父親更好?
父親?爸爸?哪個?
春日井彌生拉了拉他的手,還沒糾結出結果的青年回神,跟在亞麻發少女身後,看著她推開院門,走進宅子內。
保持著牽手的動作,春日井彌生摁響了門鈴。
「我回來啦——」
很快,一個板著臉的中年男人打開門,在看到女兒後臉色緩和了一下,「回來了。」
然後轉臉看到她旁邊的卷發青年,尤其看到兩個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登時臉色臭了下來,對他怒目而視。
松田陣平心裡咯噔一聲。
他馬上開始背前輩給的秘訣,進門的時候要叫——
「干嘛這麼嚴肅嘛,」面對熟悉的家人,深知自家笨蛋老父親本質的春日井彌生壓根不怕他的臭臉。
她側過身,對松田陣平介紹,「陣平先生,這是我爸爸。」
「初次見面。」
腦子裡想七想八的松田陣平心頭一緊,顧不得別的,連忙鞠躬。
「爸爸!」
春日井雄一:「……」
松田陣平:「……」
第25章 第二十五天
沒仔細經過大腦甄別的稱呼脫口而出。
那一瞬間,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完了。
他僵硬地保持著鞠躬的姿勢,向來靈活的大腦跟生鏽的機械似的轉不動了。
沉默在三人之間蔓延。
時間好像過了很長,又好像只是一瞬,春日井彌生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她輕輕晃了下松田陣平的手,看向自己原地呆住了的老父親:「爸爸?」
春日井雄一回神,欲蓋彌彰地咳嗽一聲,「咳!嗯,彌生,你們先進來。」
裝模作樣的中年男人板著臉,轉身進了屋。
然後,進了客廳,踱步到將玄關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的春日井媽媽面前,男人努力繃緊的臉一垮,露出糾結又不好意思的神色,扭扭捏捏地小聲嘀咕起來。
「麗子,你看要不就這樣吧?人孩子都叫我爸爸了欸……」
春日井媽媽:「……」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自家不爭氣的老公一眼。
叫一聲爸爸就倒戈了,真沒出息!
挨了老婆白眼的春日井爸爸有點委屈,他弱氣地為自己辯解,「而且,小伙子長得也挺好的……」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出,春日井媽媽更氣了,直接上腳狠狠踩了他一下。
長得好就讓你失了智了?
她倒要看看能長得有多好!
吃痛的春日井爸爸不敢怒也不敢言,站在一邊默默自閉了。
他倆說小話的功夫,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已經換好鞋走了進來。亞麻發少女將人帶到客廳平時會客的位置,主動對家人介紹起來。
「媽媽,他就是陣平先生,松田陣平。」
春日井媽媽嗯了一聲,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目光一轉,落在那個便宜女婿身上。
青年身姿挺拔,模樣周正俊美,而且目光清正,氣質卓絕,從外表上幾乎挑不出錯來。
……嗯,好像是長得挺好的。
不過,長得好看不能當飯吃,兩個冒失的年輕人這麼倉促地結合,作為母親,她可不會輕易揭過去的。
就算嘴甜地叫媽媽也不行,這種小花招對她可沒用——
正這麼想著,年輕人已經轉向她,禮貌地行禮。
已經犯錯一次的松田陣平牢記著剛才玄關的口誤,這次相當謹慎地開口。
「伯母好。」
春日井媽媽:「……」
松田陣平不清楚岳母一瞬間變得非常復雜的心情,但他很清楚,自己肯定哪裡不小心踩了雷。
因為現在的氛圍,就像之前所有人預言的那樣,變得險惡起來了——
幾人落座後,春日井彌生去廚房給他們泡茶,客廳這邊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起來。
松田陣平正襟危坐,以這輩子最規矩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眼觀鼻鼻觀心,老實的讓熟悉他的人見了能跌破眼鏡。
他余光往別的方向一掃,只見兩個年紀不大的孩子擠擠挨挨地躲在牆角後,用好奇的目光不斷打量著他。
而在他對面,坐著的是神情嚴肅的春日井夫婦。
春日井一家五口人,在東京這個大城市算屬於是子女偏多的家庭了。
父親春日井雄一是一名小學老師,留著這個年紀的中年人常見的利落短發,臉上雖然隨著歲月的流逝添了些紋路,但依然能看得出年輕時清俊的模樣。為了今天的會面,他顯然精心准備過,一身筆挺的正裝,頭發特意噴了定型,打理的整整齊齊,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
似乎力求從外表上就營造出壓人一頭的氣勢,給突然冒出來的女婿一個下馬威。
——不過,雖然這位岳父一臉肅容,但松田陣平總覺得他實際上說不定非常好說話。
可能是對方那和長女如出一轍、一眼就看得出親子關系的亞麻色頭發和綠色眼睛帶給他的錯覺吧。
真正難搞的反而是……
「松田君。」
春日井媽媽忽然開口,她推了推眼鏡,端起架勢。
松田陣平一凜,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黑發棕眸的中年女性單看五官和春日井彌生有幾分相似,但一個溫和愛笑,一個常年在職場鍛煉出了凌人的氣勢,這種氣質上的不同衝淡了母女倆的相似。
本就氣勢凌人,再加上丈母娘這一天然的身份加成,饒是松田陣平都不禁忐忑起來。
他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全神貫注地等待她的質問。
來吧,不管是什麼,他都准備好了——
春日井媽媽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你是被我家彌生脅迫了吧?」
松田陣平:「……」
哈?
「威逼?還是利誘?」春日井媽媽一副理解了一切的口吻,寬容地看著他,「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啊這……」
這個展開突然變得離譜起來,松田陣平剛想說點什麼,就又被打斷。
「哪怕是離婚也可以,只要你提出來,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不,倒也不到離婚的地步……」
春日井媽媽皺著眉,嘆氣,「反正肯定是彌生那孩子覺得結婚就能讓我們放心,所以匆忙找了你求婚吧,她就是這種性格,委屈你了,所以哪怕離婚我們也不會說什麼的。」
松田陣平再次:「……」
知女莫若母。
猜的真准。
他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廚房的方向。
亞麻發少女還在裡面忙碌,顯然沒聽到客廳這邊的對話。
卷發青年不由慶幸,還好春日井不在這裡,不然以她蹩腳的演技,恐怕一下子就露餡了。
緩了緩神,松田陣平重新組織語言,「我對您的女兒是真心的。」
「真心?」
這種輕飄飄的說辭顯然不能說服年長者,春日井媽媽換了個姿勢,目光犀利,「據我所說,你們認識的時間不過數月,這麼短暫的時間,連徹底地了解一個人都做不到吧?」
……實際上,認識的時間勉強也才一個月而已。
松田陣平有一絲絲心虛地心想。
對春日井家的說辭已經是他和春日井彌生提前對好了口供,專門美化過的版本了。
「……雖說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
事到如今,松田陣平也有不能退縮的理由,他握了握拳,抬眸,筆直地迎上岳母嚴厲的視線。
青年語氣堅定,「但我很確信,無論彌生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春日井彌生對他來說,是幼馴染的救命恩人,是同期好友的任務對像。
她是松田陣平必須保護的人。
這份心情發乎真心,沒有絲毫虛假。
他的眼睛很亮,也很真誠,沒有閃爍不定的猶豫,也並非不諳世事清澈的愚蠢。
春日井麗子不禁啞然。
她活了幾十年,閱人無數,想分清一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是否在撒謊的眼力還是有的。
而就是因為她發現松田陣平不光沒有撒謊,甚至是抱著相當的覺悟說出了這些話,才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哪怕彌生天生怪力,喜歡格鬥,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可愛?」
「我覺得她這樣很帥氣,也很高興她有能力保護自己。」
「你們也相處一段日子了,應該知道她很笨拙吧。」
「稍微有點笨拙的一面也很可愛,而且她是非常努力的人,我很佩服她。」
「你可能不太清楚,彌生很容易遇到各種事件,和她在一起總是需要時刻擔心她的安危,這樣也沒關系嗎?」
前面回答的都很快的松田陣平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回答的春日井麗子暗暗嘆息,然而這時青年忽然開口。
「對我的櫻花徽章發誓——」
年輕的警官聲音沉穩,用宣誓般的語調,一字一頓,對一位擔心女兒的母親承諾。
「我會用我的性命去保護您女兒的安全。」
「……」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無論是在他面前的春日井夫婦,還是躲在一邊偷聽的春日井兄妹,都心神震動,一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直到春日井彌生托著托盤,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客廳,發現氣氛有些微妙的她眨眨眼。
「怎麼啦?怎麼沒人說話?」
空氣開始重新流動。
很好搞定的春日井雄一悄悄吸了吸鼻子,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剛剛聊了一下你們的事。」
「誒!聊了什麼?」
「差不多就是一些松田君喜歡你哪一點之類的話題。」
什麼?!這麼重要的話題她居然不在場!
春日井彌生立馬看向松田陣平,然而剛才大話說的漂亮的青年,在本人面前反倒別扭起來,低著頭,假裝自己對紅茶很感興趣。
「那麼彌生,你呢?」春日井麗子的表情比起之前緩和了很多,閑聊般談道,「你喜歡松田君什麼地方?」
松田陣平再次緊張起來。
他知道,自己還不能完全放松。
雖然自己的表現似乎還算讓春日井家滿意,但要是春日井彌生的回答出了什麼紕漏,就一切前功盡棄了!
……而且,他也有點想知道春日井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在各方心思不一的關注目光下,春日井彌生把茶點放在桌子上,抱著托盤想了想。
這個問題有點似曾相識。
但這次對著家裡,不能用喜歡臉這種理由糊弄過去了,她猶豫了一下,隨即挺直了腰杆,用一種好像很厲害的語氣說道——
「松田君、不,陣平先生他,做飯很好吃!」
悄悄豎起耳朵的松田陣平:「……」
不是,光是這樣的理由真的過得了家長那關嗎?!
然而他一轉頭,卻發現春日井夫婦先是沉默,然後竟然好像被說服了一般露出了認可的表情。
松田陣平:「……」
不要這樣就認可了啊!
你們是在找女婿,不是在找廚子吧?!
第26章 第二十六天
提心吊膽的見家長活動還沒有結束,但至少,最困難的『獲得對方父母認可』這一階段姑且算告一段落了。
松田陣平暗地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松弛了一些。
客廳裡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和樂融融起來。
然而,牆角處的紅發小姑娘眼中的羨慕嫉妒幾乎要燃起實質性的火苗,「不甘心——」
「為什麼……!明明小時候姐姐答應過以後和我結婚的!這個男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春日井陽太很無奈。
「你也知道那是小時候啊。」零
「不要因為我年紀小就小瞧我!我可是認真考慮過的,只要姐姐再等我四年,我們就去挪威結婚——」
春日井陽太:「……」
有時候,對於同胞妹妹過於姐控這一點,他也很無助。
「而且,姐姐居然對一個男人露出那樣可愛的表情……」春日井葵的表情更加不甘,「可惡,還以為除了姐姐高中時打排球的那個家伙,不會再有其他競爭對手了!」
春日井陽太微微一怔,「排球?」
不是拳擊嗎?
不等春日井陽太仔細回憶,客廳那邊有了新的變動。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來拜訪的時間很早,也預定了要留下來和全家一起吃一頓午飯,這會兒時間差不多了,春日井夫婦便開始准備起來。
松田陣平有意表現一下,也跟著走進了廚房,准備幫忙打下手。
見狀,春日井葵挽了挽袖子,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讓我去會會他。」
居然搶走她最最最心愛的姐姐……呵,她可不會隨隨便便就承認什麼人是她的姐夫的!
春日井雄一正好在發愁食材不夠,瞥見鑽進廚房晃來晃去的紅發小姑娘,直接揪住她,「小葵,去幫爸爸買點東西。」
「欸?!」
「這是購物清單,買完快點回來哦,不要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
「我一個人拿不了這麼多啦!」
春日井葵趕緊去找春日井陽太,然而對方已經不知所蹤。
……狡猾的陽太!
「我陪她去吧。」圍觀父女互動的松田陣平主動請纓。
總歸都是表現自己,比起留在家裡面對家長,和小孩子出去買東西還更輕松一些。
春日井葵:「……!」
這家伙,人還不壞啊。
她盯著比自己高了兩個頭的卷發青年,心裡泛起嘀咕。
「那就麻煩你們咯。」春日井雄一推了推小女兒,「松田君初來乍到,他就拜托我們小葵啦。」
「我知道了……走吧,」春日井葵嘟囔著應了一聲,對松田陣平別扭地吐出兩個字。
「……姐夫。」
松田陣平擦著毛巾的手莫名一顫。
……好像忽然就理解了一打照面就被他叫爸爸的春日井雄一的心情。
小姑娘嘴還挺甜的……
「哼!」
然而,剛出門沒走多遠,紅發小姑娘馬上翻臉,對他擺出自己最不爽的表情。
松田陣平:「……」
小家伙還有兩副面孔。
被她用帶刺的目光挑釁的松田陣平無奈停下腳步,吐槽。
「你變臉也太快了吧,對我就這麼不滿嗎?」
「啊,剛剛在家還在裝乖,對我就這麼不客氣!是看我年紀小就敷衍我嗎?還是說——」
春日井葵氣鼓鼓地瞪著一臉無所謂的卷發青年,「——因為你看出來我是被收養的孩子了嗎?所以才覺得我不足為懼!」
松田陣平一頓。
他看了眼用最凶的語氣說出最可憐的話的紅發小姑娘。
春日井家的長子和次女——也就是這對雙胞胎兄妹,其實是春日井家收養的遠親家的孩子。
這一點松田陣平早在翻看資料時就知道了。
不過如她所說,哪怕事先不知道這一點,在看到這一家五口時,稍微敏銳的人都能輕易發現這一事實。
有著醒目赤紅發色和瞳色的他們,長相和春日井家可以說沒有一分相似之處。
松田陣平移開眼睛:「嗯,看出來了。」
春日井葵:「??」
居然這麼直接?!
而後她馬上反應過來,「我知道了,果然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准備踹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妹妹,獨占我全世界最可愛的姐姐……」零
「不會奪走你們的姐姐的。」
松田陣平打斷了她。
十幾歲的孩子,好懂的很,雖然動不動把血緣關系什麼的掛在嘴邊,看似最介意這一點,但實際上松田陣平看的清楚。
這孩子正因為有確信自己是被愛著的底氣,才能毫無芥蒂地說出這件事。
卷發青年抬手,隨意地拍了拍呆愣住的小姑娘的腦袋。
「你的姐姐,她只是擁有了新的家人,並不會離開你們——你們是她最親密的家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
春日井葵愣愣的。
她不自覺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春日井彌生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來做春日井家的孩子吧。】
亞麻發的少女抱著她和哥哥,懷中的溫度非常溫暖。
【不會讓你們和家人分開的。】
到了現在松田陣平也算發現了,春日井一家都好哄的很,之前還盛氣凌人的小姑娘,這會兒就扭扭捏捏地臉紅起來,還非要故作高傲地揚起下巴,「哼,你知道就好,姐姐最疼愛的人永遠都是我!」
……不,他沒這麼說。
「當然,還有陽太,也還有爸爸媽媽。」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片刻,很是不情不願似的,小聲地補充,「……以後,應該也會有你的。」
松田陣平嘴角微微挑起。
雖然性格別扭了一些,但這孩子還挺可愛的。
然後,他就聽到春日井葵還在繼續補充,「要說是多久的以後的話,我想想……等個三十年左右就差不多了吧。」
松田陣平:「……」
他半月眼望了望天,思考了片刻後,緩緩開口。
「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和你姐姐——是她先求的婚哦。」
「??!」
望著卷發青年略顯得意的笑容,意識到他是在故意跟自己炫耀的春日井葵瞪圓了眼睛,簡直氣成河豚。
可惡——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大人啊!!?
*
春日井葵記得很清楚。
那是距離現在的七年前。
父母的葬禮儀式暫時告一段落,她和陽太逃出了壓的人喘不過氣的靈堂,躲在了沒人注意的角落。
然而,附近依然出現了前來吊唁的人們,細碎的話語隨著冰涼的空氣一起鑽入她的身體。
「……兩親一起遭遇了意外,真是可憐。」
「那兩個孩子還有關系近的親屬嗎?」
「好像只剩下遠房親戚了,總不能送到孤兒院去吧。」
「如果是一個孩子還好,偏偏是兩個。」
「兄妹倆分開的話,應該能找到合適的收養家庭吧……」
兩個孩子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心中充滿了對現狀的不安和恐懼。
……不想分開。
不像和僅剩的家人分開。
與其自己一個人,哪怕是去孤兒院——
「啊,你們在這裡呀。」
一道溫柔明亮的聲音忽然在他們面前傳來。
她眨了眨干澀的眼睛,抬頭。
然後,撞進了一片清透的翠色。
穿著和別人沒有區別的深色正裝,尾端微卷的濃密長發用黑色的發圈規矩地扎在腦後。
十幾歲模樣的少女在縮在牆角的他們面前蹲下。零
「我問過爸爸了,他答應了,所以——要來做春日井家的孩子嗎?」
「……不要。」
然而,兩個孩子面對邀請,如同失去了依靠的兩只雛鳥,充滿警惕,試圖豎起柔軟的絨羽嚇退入侵者,「我們是雙胞胎,從小在一起,以後也不要分開。」
「重要的家人當然不會分開了!」
遭到拒絕的姐姐聞言,皺起了眉,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這句話。
似乎明白了他們的憂慮,她再次邀請。
「不會讓你們和家人分開的,」少女笑著對他們伸出手,「所以,我可以成為你們新的家人嗎?」
當時是冬季末。
當日的天氣也並不好。
陰沉的鉛雲在高空堆疊,形成深深淺淺的色調。蒼白的天空之下,是在一片冷肅尚未回春的大地,色調單一,看不到明亮的顏色和生機的跡像。
在她面前的少女,有著亞麻色的頭發和春日新芽般的明亮綠眸,整個人如同一棵生機勃勃地伸展枝椏的小樹,而當少女伸手抱住他們時——
那一瞬間,好像春天在少女的笑容裡提前到來了一樣。
然後,她就成為了春日井葵。
從宮城來到了東京,成為了春日井家的一份子,有了新的家人和新的生活。
好像曾經的悲傷已經過去了一樣。
這樣的錯覺一直持續到那一天,新學校認識的新朋友好奇地看著來接他們的春日井彌生,直言快語。
「小葵,你們真的是兄弟姐妹嗎?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唉。」
「……」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春日井葵知道那個孩子沒有惡意,對方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只是普通地說出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
但依然不可避免地心情低落下來。
她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回家,想像往常一樣和姐姐一起看畫本。
春日井彌生卻好像有什麼急事。
「我現在要出去一趟,小葵和陽太在家自己玩,不要亂跑哦。」
春日井葵對玩耍並沒有什麼興趣。
她只是想和家人呆在一起而已。
最喜歡的姐姐不在,她和春日井陽太趴在一起無聊地胡亂塗鴉,時不時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這一等就是幾個小時,等到春日井夫婦回家,等到夜幕低垂。
等到她快睡著了,玄關處終於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回來啦——」
紅發的小女孩瞬間清醒,蹭的爬起來,噠噠噠衝過去想撲到春日井彌生懷裡,「姐——姐姐?!」
看清春日井彌生的樣子後,剛出口的雀躍呼喚硬生生在中途變了個調,春日井葵往前衝的步子一滯,停了下來,目瞪口呆。
她只能伸出指頭,指了指少女垂在肩頭、和兄妹倆的發色幾乎一模一樣的赤紅色發絲。
「頭、頭發……」
春日井彌生坐在玄關換鞋,聽到妹妹的聲音後,回過頭,對她彎起眼睛。
「你說頭發嗎?」春日井彌生繞了繞發尾,「這樣的話,一起出去的時候,大家就都知道我們是姐妹了吧。」
說著,少女從坐姿起身。她單膝及地,對年幼的妹妹張開雙手,露出明媚的笑,「吶?」
春日井葵終於忍不住了。
她慢慢邁開腳步,越跑越快,最後如同一顆小炮彈一樣,直直地衝進把亞麻發染成了紅發的少女懷裡,死死地摟住了她。
「嗚嗚嗚嗚嗚姐姐是笨蛋——」零
春日井葵有一個異父異母的親姐姐。
全世界最最最最好的姐姐。
第27章 第二十七天
「我開動了——」
春日井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因此午餐的飯桌上也很熱鬧。
松田陣平努力了一上午的成果在此刻顯現出來,春日井夫婦作為家長,熱情地邀請他多吃點,主動給他夾菜,松田陣平推拒不得,眼睜睜看著碗裡的飯菜越堆越高,最後變成漫畫一般誇張的拱形弧度。
春日井彌生難得見到卷發青年這麼手足無措的模樣,在一旁看熱鬧看的起勁,不僅沒有幫忙解圍,甚至還蠢蠢欲動地想要添磚加瓦。
這時,坐在一旁的妹妹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
「姐姐,我想要那邊的排骨。」春日井葵熟練地開始撒嬌。
「來,給你。」
面對多日未見的妹妹,春日井彌生心都要被可愛到化掉,立即夾起一塊排骨放到了她的碗裡。
「蝦仁也要∼」
「嗯嗯。」
「還有小菜——」
很快,春日井葵碗裡也堆起了小小的拱形。
紅發小姑娘目標明確地看向松田陣平,臉上寫滿得意。
『哼(嚼嚼嚼)看到了嗎(嚼嚼嚼)我和姐姐有這——(嚼嚼嚼)麼親密!』
松田陣平:「……」
真是麻煩的小鬼。
區區夾菜而已。
你姐姐可是會親手給他做便當的!
兩邊幼稚鬼用眼神吵架的時間有點久,被夾在中間的春日井彌生左右一看,就見自家妹妹啃排骨啃的起勁,松田陣平似乎很羨慕(?)地盯著她看。
短暫地思索後,春日井彌生悟了。
「你也想吃排骨嗎,陣平先生?」
「啊?」
「不用客氣,來,請用。」
說著,春日井彌生夾起一塊排骨,小心翼翼地試圖放在青年面前已經快要裝不下的碗的頂端。
「……姐姐,」對面的春日井陽太瞅了他們幾眼,插了一嘴,「松田先生是想讓你喂他吧。」
「唉?!是這樣嗎?」
和她恍然大悟般的驚呼聲一同響起的,還有青年被嗆到似的劇烈的咳嗽聲。
春日井彌生是個很聽勸的人,也很有行動力,她馬上將快要松開的筷子提起,另一只手小心地托在下面,將排骨送到臉部皮膚隱隱發紅的松田陣平嘴邊。
「啊——」
亞麻發少女滿是笑意地看著他。
……這是什麼羞恥play?!
松田陣平本想拒絕,可話都到了嘴邊,不知道是飯菜太香了,還是演了一上午的恩愛夫妻人設作祟,他鬼使神差地張開了嘴,輕輕咬住了遞到嘴邊的肉。
牙齒和舌尖將食物卷入口腔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和木質細長棍的末端有所接觸。
說起來,這筷子是……
「……」
松田陣平不願意繼續深想,他移開眼睛,感覺臉上燒的更厲害了。
誰知一抬眼,他這才發現一整張桌的人都不知何時停下了動作,默默看著他。
松田陣平:「……」
糟糕,才初次見面就這麼當眾秀恩愛,肯定會惹春日井的家人不快吧!
萬一前功盡棄……
他緊張地去看春日井雄一,卻發現中年男人面色混雜著欣慰和感慨,一副『女兒獲得了幸福真是好感動』的笨蛋老父親的模樣。
「……」
雖然岳父是這樣的,但、岳母的話——
他又緊張地去看春日井麗子。
果不其然,作為真正當家做主的角色,春日井媽媽面無表情地打量著他和春日井彌生,眸光逐漸犀利。
然後。
她輕呵一聲,夾起菜喂到春日井爸爸嘴邊,「來,啊——」
松田陣平:「……」
不要在這種地方忽然出現勝負欲啊!
不過,如果是那個剛剛還在和他針鋒相對的姐控妹妹——
不知不覺間,松田陣平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轉變,他反而有點期待誰能針對現在的情況說點什麼似的,轉頭去看春日井葵。
紅發小姑娘似乎有點不甘心,但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別扭地別開了眼睛,低頭專心吃飯。零
松田陣平:「……」
不是,真的沒人吐槽嗎?
沒人有意見嗎??
他有些發懵地看向安靜吃飯的春日井陽太,清秀的紅發少年注意到他的視線,抬頭,靦腆地笑了笑。
……友好的松田陣平都有點不適應了。
心情復雜地吃完了午餐,松田陣平陪春日井彌生蹲在院子裡照顧小花壇。
給新種的山茶花松了松土,亞麻發少女跟他說了一聲,跑去拿噴水壺。
松田陣平百無聊賴地抓起一把土搓著玩,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紅發的小少年站在他身邊,好奇地看著他的手。
「……」松田陣平不動聲色地拍掉了手上的土。
「松田先生。」
好在春日井陽太打了聲招呼後,並沒有在意他剛才的舉動,提起了其他的話題,「不好意思,我稍微調查了一下你的事,松田先生以前好像是小有名氣的拳擊手?」
「嗯,高中的時候練過拳擊,也參加過比賽。」
這些都是公開的信息,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松田陣平應的很爽快。
春日井陽太這下徹底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的笑容變得更真誠了一些,「有一件事我好奇很久了,松田先生和我姐姐最開始是怎麼認識的?」
哦,是在打探他和春日井的初遇啊。
按照他倆提前商量好的,松田陣平想也沒想,張口就是以現實經歷為基礎改變的虛構故事,「是幾個月前,在大街上,當時有個小偷……」
可他『回憶』到一半,卻突然發現一直溫和有禮的小少年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松田陣平:「……」
難道他哪裡說錯話了?
還是姐控弟弟遲來地上線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地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春日井彌生提著水壺一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迷之畫面。
「陽太?」
「姐姐。」
春日井彌生快步走過來,紅發小少年對她點點頭,又轉向松田陣平,微微鞠躬,「我姐姐以後就拜托松田先生了。」
目送他離開,春日井彌生總覺得剛才的氣氛有點微妙,往松田陣平身邊湊近了些,好奇地問他,「你們剛剛聊了什麼?」
「也沒聊什麼。」松田陣平從她手裡接過噴水壺,細密的水流撒向花壇裡低矮的植物。
他想了下,說,「你弟弟,性格還挺好的。」
對他這種來路不明的姐夫都這麼和善。零
「對吧對吧∼」
一聽這話,春日井彌生立馬就精神了,「陽太一直都超乖的∼」
亞麻發少女和卷發青年並肩而立,言笑晏晏,在初冬午後的陽光下顯得無比和諧。尤其當少女仰起頭,帶著笑意對身邊的他說些什麼時,卷發青年總會側過臉,低頭認真傾聽,在外人看來如同耳語般親密無間。
沒完全合上門前的春日井陽太,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
松田先生好像忘記了。
小少年垂眸,默不作聲地心想。
——他和姐姐,分明在高中的時候就相遇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天
「這個周末你們有安排嗎?要不要去新開的購物廣場玩?」
高中周五的午休時間, 陽光順著窗戶灑在走廊和課桌,照的人昏昏欲睡。或許是再過幾個小時就能迎來休息日,班上充滿了浮躁的氣息, 身穿制服的年輕少年少女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 教室各處不斷傳出說笑聲。
宮本由美也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之一, 她把玩著制服前的領結, 興致勃勃地暢想著要怎麼利用周末痛快地玩耍一番。
對她的提議, 佐藤美和子沒什麼意見,很快答應,「我沒問題。」
這下沒回答的只剩一人, 她倆齊刷刷地將目光轉到春日井彌生身上。
「彌生, 你呢?」
紅發綠眸的少女乖巧地捧著一罐紅豆年糕湯, 小口小口地喝著,聞言神情有些猶豫。
「我就不去了。」雖然也很想和朋友一起逛街, 但最終, 春日井彌生還是搖了搖頭,「周六爸爸和媽媽都有事要忙,我得陪著弟弟和妹妹。」
「那周日?」
「周日我准備去看拳擊比賽……」
宮本由美一聽,馬上拉起了長音, 「欸——又要去看比賽啊,你看好的那家伙還沒有輸掉嗎?」
「真是的, 還怪厲害。」自家好友被這個比賽搶占了,長發少女忍不住抱怨。
「畢竟是松田君嘛。」
春日井彌生沒聽出宮本由美的小小不滿,反而認同地點頭,「雜志上都說他是能肩負日本拳擊界未來的男人呢!」
「……日本拳擊界的未來也太好搞定了吧。」
佐藤美和子吐槽道。
「不, 他真的很厲害的,美和子和由美看過松田君的比賽的話就一定能懂了!」
「是是是, 」佐藤美和子拍了拍她的發頂,「那等什麼時候他打進決賽了,再叫我們去看比賽吧。」
「真的嗎?那就這麼約好了,來拉勾~」
春日井彌生一下子精神起來,高高興興地伸出小拇指,和好友伸出的小指勾在一起,鄭重其事地晃了晃。
「松田君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無論是誰都會想聽到他人的認可,春日井彌生也不例外。
抱著想擁有和她一致心情的同好,同時也有想把自己所喜歡的事物分享給全世界的心思,春日井彌生不遺余力地向身邊的人安利著松田陣平——這個最近在拳擊圈子裡話題度不低的高中生。
但很可惜,她的交際圈都恰好是對拳擊不怎麼感興趣的類型,連最看臉的宮本由美都提不起興致來。
現在好不容易好友被她說動了,願意去看比賽,春日井彌生心裡都忍不住撒起了小花花。
雖然到了決賽再看有點晚了……不過,反正松田君還很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看他在拳擊的擂台上大放光彩。
少女暢想起了和好友分享比賽感想的美好未來。
宮本由美托著腮,看好友欣喜不已的表現,越想越覺得裡面有情況。
「彌生,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家伙了吧?」
周圍登時一靜。
春日井彌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反而是佐藤美和子一拍桌子激動地站了起來,「什麼?!」
「冷靜!冷靜點啦美和子,我也只是猜測啦猜測。」宮本由美連忙安撫護犢子心切的短發少女,「畢竟以前從來沒見過彌生對哪個男生這麼上心嘛。」
雖然是不同學校的人,雖然交集貌似僅限於看比賽,都不知道有沒有說上過話……但好歹是同齡異性哎!
宮本由美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咳,我只是突然聽到這種可能性,有一點點驚訝。」
佐藤美和子也覺得自己反應有點過激了,還惹來了其他同學的注視,臉皮微紅地坐了回去。
但她怎麼想都很懷疑,反射弧超長的好友真的會有戀愛這種纖細的神經嗎?
「彌生,你是怎麼想的?」
被兩位好友緊盯的春日井彌生眨眨眼,像積極回答問題的小學生那樣舉起手,「我很喜歡松田君!」
「……」
這個回答太干脆也太爽快了,別提自詡戀愛大師的宮本由美,連對戀愛很遲鈍的佐藤美和子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宮本由美攤開雙手,無奈地聳了聳肩。
不愧是被直球打出的告白都能完美閃避、無意識拔掉無數戀愛flag、連隱藏路線都無法開啟、只有友情he路線,她們學校鼎鼎大名的不可攻略ソ友人a少女。
佐藤美和子:……那是什麼奇怪的外號。
雖然基本可以蓋棺定論了,但宮本由美還是想不通。
「那你回回比賽都不落,雷打不動地去看那位松田君比賽,這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嘛,對拳擊的熱忱摯愛之情?」
換成別人的話,宮本由美還能猜測一些諸如崇拜、憧憬、慕強、迷戀……之類的感情。
可換到日常如水豚般佛系的春日井彌生身上,好像無論用哪個詞語來形容,都有點怪怪的。
感覺人設ooc了。
「我在由美眼裡到底是什麼形像啊……」
春日井彌生無奈地鼓起了嘴巴,她當然也會有自己的喜好了。
不過要說她對松田君的感情……
少女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有點被問住了,戳著下巴認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回憶。
片刻後,春日井彌生緩緩開口。
「……我,每次見到松田君的時候,心跳就會不由自主地加快。」
——松田陣平作為選手,出場就代表比賽開始,氣氛會很熱烈。
噢?!
旁聽的二人精神一振。
這不是典型的戀愛少女會有的反應嘛?
難道彌生果真對那位松田君……
「然後,就會覺得非常安心,對他充滿了信賴感。」
——今天的松田陣平也狀態絕佳,一定能拿下勝利。
「?」
兩位好友眉頭一皺。
這,戀愛的反應……?
「偶爾,也會有非常緊張甚至焦慮的時候,想大聲地把自己的心情傳遞給他。」
——每當松田陣平陷入苦戰,旁觀的觀眾都恨不得拿著喇叭對他大喊換個進攻策略。
佐藤美和子眼神逐漸開始迷茫。
「但總體來說,非常欣慰,非常滿足,甚至還想回味一遍過程。」
——哪怕中間有所坎坷,松田陣平最後總能精彩地贏下比賽。
宮本由美撓頭。
……總覺得這個形容好像是在說戀愛,又好像哪裡不對勁。
「總之,想為他加油,一直支持著他。」春日井彌生下了定論,「想看到他不斷前進,閃閃發光地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松田君衝啊,拿下冠軍!
春日井彌生說完,自己也不禁有些迷茫,「……這種感情,到底該怎麼概括呢?」
「……」
佐藤美和子抵著下巴,雙目望天,琢磨了片刻後,遲疑地:「……教練對選手的感情?」
*
「——就是這樣。」
周日的春日井家,春日井夫婦各自忙碌,春日井葵在睡懶覺,客廳只剩翻著運動雜志的春日井彌生和看晨間動畫的春日井陽太。
電視播放廣告的間隙,充滿分享欲的少女對弟弟講述了她和好友是如何確定了自己的心意的。
最後,春日井彌生一錘掌心,因為終於搞懂了自己的心情,有種微妙的滿足感,「原來我對松田君,是想作為教練看著他成長的那種感情嗎?」
她一副學到了什麼的樣子,微微點頭,「由美說,這種就叫養成系呢。」
春日井陽太:「……」
——絕對不是!
到底要怎樣才能理解成是教練對選手的感情啦?!
而且養成系是這樣的嗎?!
自詡為雖然身體還很年幼,但頭腦已經超出年齡的成熟小學生,春日井陽太感覺心很累。
周圍的人都是笨蛋,這下不就只剩他能肩負起姐姐感情生活的重擔了嗎!
剛到春日井彌生腰高的小學生深感自己責任重大。
「姐姐,這絕對不是教練對選手的感情。」
春日井陽太站了出來,他昂首挺胸,嚴肅地看著將雜志攤開放在膝蓋上的姐姐,伸出手,給自己增加氣勢一般,摁在了雜志頁上,剛巧按住了上面印著卷發少年比賽照的部分。
然後說——
「——這是粉絲對偶像的心情!」
他如此斷言,一臉深沉。
沒錯,就是這樣。
是粉絲的心情(震聲)!
「就算是養成系,那也是粉絲對偶像的養成系!」
這句直截了當的話猶如一道驚雷,霎那間劈過少女的腦海,讓她震動不已。
「是、是這樣的嗎?」
春日井彌生剛捋清沒兩天的思路又開始混亂,「我對松田君,是粉絲對偶像的心情……?」
「是的!」
春日井陽太篤定地點頭。
十五歲的高中生和八歲的小學生對視數秒,隨後,高中生大徹大悟了。
「確實,這樣更說得通呢!」
少女混亂的思路又逐漸清晰,「我以前從來沒有過喜歡的偶像,原來身為粉絲……是這種感覺嗎?」
有喜歡的偶像竟然是這麼快樂這麼幸福的事情。
忽然就理解了身邊的同學追星時熱情的表現。
春日井彌生仔細品味了幾秒自己的心情,若有所思地點著腦袋。
「嗯,原來如此,我對松田君是粉絲對偶像的心情……啊,那我下次看比賽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帶上簽名板,讓他給我簽個名啊?」
松田君可是要肩負日本拳擊界未來的男人,等他成名變成大人物後想再拿到簽名一定很不容易,不如就趁著他還年輕,提前去要簽名!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春日井彌生很心機地想。
「好主意啊,姐姐。」
絕大部分情況下,春日井陽太都是姐姐的無腦吹,現在也一樣,「一定可以拿到to簽的!」
「好!」
今天恰好就有松田陣平的比賽,春日井彌生翻出了合適的簽名板,塞進包裡,准備等看完比賽後,就去找少年要一下簽名。
然後,臨到了出發時間,背著塞了簽名板的包,她站在門口頓了片刻,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地緩緩轉身。
「……怎麼辦,陽太,我有點緊張。」
去要簽名的話,也就是說,要主動和松田君搭話嗎……?
春日井彌生忽然莫名地忐忑起來。
好奇怪,明明只要像第一次遇到松田君時那樣,自然地上去搭話就行了,為什麼現在會這麼緊張?
而且還拿著簽名板?要是被當成了奇怪的人該怎麼辦?
春日井彌生越想越不安。
原來粉絲去見偶像是需要鼓起這麼大勇氣的事情嗎?
粉絲,好厲害。
「不要緊張,姐姐。」春日井陽太見狀,主動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陪姐姐一起去的話,就能拿出勇氣了吧。」
成熟且靠譜的小學生還貼心地提議,「實在不行,就由我替姐姐去要簽名。」
「謝謝你陽太~」春日井彌生大受感動,一把攬住了貼心的歐豆豆。
「不過簽名我會自己去要的,陽太只要陪我一起去看比賽就好了,作為姐姐,在弟弟面前可是不能退縮的!」
說定了之後,春日井陽太也背起了自己的小書包,兩個人一起出發去看比賽。
第一次有人陪著一起看比賽的春日井彌生格外高興。
不過對於春日井陽太來說,性格喜靜的他實在不懂兩個人在狹窄的擂台上來回互毆有什麼看點。
場館裡的人數不算多也不算少,還不到人頭攢動讓他這個小孩子看的很吃力的程度,但隨著比賽的進程,觀眾熱烈的呼聲也吵鬧到幾乎直衝雲霄。
春日井彌生挑選的位置比較靠前,紅發小男孩扒著前面座位的靠背,伸長了脖子,將注意力集中在台上那個卷發的少年身上。
他就是『松田君』啊……
真人看著比照片上更有氣勢一些。
擂台上兩位選手動作有來有回,讓人眼花繚亂,作為小孩子的春日井陽太看的很吃力,本來試圖理解一下松田君魅力的他堅持了不到五分鐘,果斷放棄了。
還是姐姐更好看。
這麼想著,他的視線調轉方向,落在身邊的姐姐身上。
少女原本的發色是溫潤淺淡的亞麻色,現在被染成了明媚的紅,但在她身上意外的不顯得太過張揚,好像一團柔和的火焰,哪怕伸手碰觸也不會被灼傷。
那雙清透的綠眸此刻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場館中央,或許是那彙聚著所有燈光的地方過於明亮,才倒映的她的眼睛也在閃閃發光。
像一塊抓住了星星的翡翠一樣。
春日井陽太心底倏地閃過一絲微妙的感覺。
他不由轉著腦袋,目光在附近逡巡,捕捉每一個觀眾的眼睛。恰逢台上松田陣平的對手被擊倒、數秒,觀眾席的氣氛瞬間變得熱烈起來,無論是支持哪方的觀眾,無論是因為欣喜還是焦慮,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燈光和氣氛渲染的異常明亮。
但是……
春日井陽太本能地覺得,有哪裡不太一樣。
姐姐的眼神,和別人的好像不太一樣。
哪怕自詡成熟,但終歸只是個小學生的春日井陽太得不出答案,比賽很快結束,春日井彌生牽起他的手,順著人流走出場館。
……算了,不想了。
姐姐感到開心就好。
春日井陽太這麼想著,拉著她的手,仰頭提醒,「姐姐,記得要簽名。」
「啊、嗯。」
哪怕誇下了海口,但一想到接下來要近距離見到松田陣平,春日井彌生依然一陣陣緊張。可是在弟弟面前,她又說不出想要逃跑這麼丟臉的話,只能汲取勇氣似的握緊了弟弟的手。
她尋找著合適的地方,「我們在場館門口附近等松田君出來吧。」
這時的天還有點熱,春日井陽太身體不算強壯的類型,剛才在人多的地方封閉場館裡呆了那麼久,現在又曬著太陽,沒一會兒額頭就冒出了汗。
春日井彌生很快發現弟弟的異狀,連忙掏出手帕,蹲下來仔細給他擦著汗。
簽名什麼的被她放到了腦後,春日井彌生忍不住說,「今天先回家吧?」
春日井陽太搖搖頭,他只是有點熱而已,遠不到需要姐姐額外擔心的地步,剛想說點什麼讓她安心,余光忽地注意到場館門口處走出來兩個引人注目的少年。
都是和他姐姐年齡相仿的哥哥,一個個頭稍高一些,頭發也留的偏長;另一個則一頭卷發,臉上貼著繃帶。但相同之處是長相和氣質都很出眾,一出現就隱隱吸引著附近人的目光。
春日井陽太微微睜大了眼睛。
是『松田君』,和他的朋友。
春日井彌生蹲下來後,恰好背對著場館的出口,沒看到自己等待的人已經出現了。
反倒是那兩個少年一出來,很快就注意到春日井姐弟所在的方向。
即便只能看到一道纖細的背影,但那頭束起來扎成馬尾的醒目紅發依然提醒著他們少女的身份。
「小陣平,那個女孩子今天也來了哎。」
萩原研二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眉毛頗為稀奇地高高挑起,「她當時說會一直給你加油,看著你拿冠軍,沒想到還真的一場不漏欸?」
「哦。」
作為參賽的選手占據地理優勢的松田陣平,早在比賽中途就看到了觀眾席上的紅發少女。
這會兒他似是不在意地哦了一聲,聲調頗為冷淡。
「我覺得她一定是喜歡你吧。」萩原研二興致勃勃道,他最喜歡這種八卦了。
「……」松田陣平別過臉。
「就算只是單純支持你的粉絲,做到這份上也很讓人感動了。」
萩原研二拿手肘戳了戳幼馴染,慫恿道,「怎麼樣,要不要去說幾句話,回應一下女孩子這份熱烈的心意?」
「啰嗦死了,hagi!」
松田陣平被說的有點羞惱,切了一聲,甩開他,「我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才不去呢!」
「嗯?不去嗎?」
萩原研二往那邊瞟了一眼。
「唔,畢竟好像帶著弟弟的樣子,今天確實不是個好機會呢。」
循著他的話,松田陣平也側了側頭。
兩個少年和呆呆地望著這邊的紅發小男孩對上了眼神。
雙方視線在空中彙聚。
春日井陽太渾身一震。
他下意識抓住了面前的春日井彌生,警惕的好像一只弓起腰背幾欲炸毛的貓崽子。
——不對勁!
還以為姐姐是單線追星,怎麼那邊好像也有在關注姐姐的樣子!
居然是認識的人嗎?!可完全沒聽姐姐說過……
「怎麼了,陽太?」
見弟弟一直盯著她的背後,春日井彌生也想回頭看看,手上卻突然一緊。
然後就聽到一陣稚嫩而做作的咳嗽聲。
春日井陽太忘掉了他剛剛還想說可以再等一會兒自己沒關系,原地開始裝柔弱,「姐姐,我們回家吧。」
雖然這孩子演技差的可以,但自家弟弟,春日井彌生選擇溺愛。摸了摸小男孩柔軟的碎發後,少女拉著他的手站起來。
「嗯,回家吧。」
見春日井彌生沒有回頭、也沒有注意到那兩個哥哥,春日井陽太不由松了口氣。
然後,他吞吞吐吐地開口,「那個,姐姐,我突然覺得,簽名的事可以不用急於一時……」
「咦?」
「因為你想,如果在松田君奪冠的那天,一邊為他慶賀勝利,告訴他你是一直支持著他的粉絲,一邊再去索要簽名的話……不是更讓他感到感動,這樣更好嗎?」
春日井陽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感覺全在胡言亂語。
可殊不知他的話正中春日井彌生的下懷。
「等松田君奪冠啊……」
如果松田陣平能順利奪冠,按照賽程還要過一段時間才到那一天。
一想到不用馬上面對松田陣平,春日井彌生心裡莫名的緊張頓時得到了緩解,好像死線突然多了兩天般喜悅。明知只是逃避似的把事情往後推,卻依然不爭氣地像是得救了似的安心下來。
少女語氣都松快了些,「說的也是,那就等他奪冠的那天再說吧∼」
決定做出的那一刻,姐弟倆同步松了口氣。零
春日井陽太悄悄回頭。
兩個少年只是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的意思。
但他卻發現,那個卷發的哥哥一直看著他們……或者說,看著姐姐的方向。
握著姐姐的手倏然一緊。
雖然春日井陽太現在還是沒搞清姐姐對松田君是什麼感覺,那到底是不是粉絲看偶像的眼神。
但毫無疑問——
松田君,看姐姐的眼神,絕對不是偶像對粉絲的眼神!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騰上心頭。
春日井陽太忽地有種直覺。
自己的姐姐……說不定會被他搶走。
紅發的小男孩倉促地轉頭,姐弟倆手拉著手,走遠了。
「別看了,小陣平,人都已經走了。」
萩原研二枕著雙臂,好笑地瞥了眼嘴上嘴硬,眼睛倒是很誠實的卷毛幼馴染。
被他揶揄的松田陣平驟然回神,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只是微紅的臉頰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沒有一點威懾力。
「既然對那個女孩子感興趣,不如下次就去搭話吧?」
「不要。」
「欸,你什麼時候覺醒傲嬌屬性了?」
「……」
真煩,他才不是什麼傲嬌。
不是那家伙說的會一直看著他拿到冠軍嗎?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自尊心和好勝心旺盛的時候,帶著股自己也說不明白的奇妙心思,卷發少年心想,等到了決賽那天,等拿到了冠軍後。
他自然會帶著勝利,來到她的面前。
然後……
然後要怎麼樣,松田陣平還沒想好,決定等決賽後再考慮。
但世上的事情總是充滿了意外。
就比如,在松田陣平決賽的那天,他如願順利拿下了冠軍,結果——
那個女孩子沒有來。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當指針即將指向四的時候,拜訪春日井家的行程也走到了末尾。
春日井彌生在自己房間裡稍微收拾一些能用得到的東西,樓下,春日井夫婦和春日井葵都圍在松田陣平身邊,念念叨叨,綜合一下無外乎是拜托他多照顧自家女兒、要是惹姐姐生氣就饒不了他之類的話。
松田陣平演了一天的三好女婿和小氣姐夫,逐漸熟練起來,這會兒也是無有不應。
春日井陽太站在樓梯的拐角處,以俯視的角度看著被家人包圍的卷發青年,逐漸將他的身影和數年前記憶裡那個遙遙一瞥的少年對上了號。
雖然心裡很不樂意,但當年的他也做好了姐姐很快會和那個少年交往的准備,誰知後來少女意外錯過了決賽,第二年對方在拳擊擂台上銷聲匿跡,春日井彌生從此失去了和他唯一的交集。
隨著時間的推移,曾經把『松田君』掛在嘴邊的少女不再提起這個名字,春日井陽太也逐漸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誰料到數年後,兜兜轉轉,松田君還是成了他的姐夫。
紅發的清秀少年拾階而上,停在長姐半敞開的臥室房門前,喚了一聲,「姐姐。」
「啊陽太,是我太慢了嗎?」
春日井彌生手忙腳亂地把行李往包裡塞,只顧的上匆匆回他一句,「稍等一下哦,我馬上就……」
「姐姐,你為什麼不告訴松田先生你們高中的時候的事呢?」
嘩啦——
春日井彌生手一抖,抱著的畫紙撒了一地。
亞麻發少女的表現堪稱大驚失色,「陽、陽太?!你怎麼知道——」
「姐姐忘記了嗎?你帶我去看過比賽的。」
「啊……啊,是哦,是有這麼回事來著……」
顧不得和弟弟一起追憶往昔,春日井彌生連忙雙臂在胸前交叉,比出一個大大的X,又唯恐被樓下的人聽到什麼動靜似的,刻意壓低了聲音,「不行,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松田君!」
「誒,為什麼啊?」
姐姐對這件事的抵觸出乎春日井陽太的意料,「明明是放在漫畫裡也會被當作久別重逢、天降青梅的要素大受歡迎,被讀者喜聞樂見的橋段吧?」
「……陽太,你漫畫看太多了。」
漫畫家本家春日井彌生如是吐槽。
「而且天降青梅是怎麼回事啦,這也能算青梅的話,真正的青梅竹馬會哭泣的。」
她連連搖頭,「現實可不是漫畫哦。」
「但是這種經歷即使發生在現實,也是很浪漫的佳話嘛。」見姐姐心意已決的模樣,春日井陽太不再多勸,轉而說,「雖然不太懂,但姐姐你要瞞著松田先生一輩子嗎?」
「我可沒這麼說……咳,總之,現在暫時不提,不代表我怕了什麼,這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不用擔心,我有自己的節奏,陽太你幫我保密就是了。」
春日井彌生說著,她背過手,一副計劃通的模樣,幽幽地望向窗外。
「……」
然後,等春日井陽太離開後,立馬抱住了腦袋。
嗚嗚嗚對不起她就是怕了!
明明說了會給他加油,結果錯過了松田君最重要的決賽、而是還是他最後的比賽!要是被他知道了……
不行,那她不就成了無法遵守約定的家伙了嗎!
一定會被松田君討厭的。
至少,也要等到和松田君的關系更進一步……比如說,成為他重要的朋友,然後在平日裡的相處中,一點一滴循序漸進地讓他察覺到蛛絲馬跡,最後等到可以輕松地說起以前的事情的時候,再假裝不經意地提起,「其實我以前是你的粉絲哦」……
這樣的話,松田君一定能看在這些日子的交情上,笑著原諒她,說著「你真是冒失的家伙啊」,然後給她簽名……
好,就這麼辦!
春日井彌生下定了決心。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亞麻發少女提著包,邁下了樓梯。
一下樓,她便望向被家人包圍的卷發青年,而他在察覺自己的到來後,第一時間轉過頭,向她看來。
比春日井彌生略高了一頭的青年在她走過來後,微微傾身幫她拿過手上的包,側頭無意間注意到春日井彌生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動作一頓,因為疑惑眉峰微微挑起,「怎麼了?」
「…沒什麼。」
春日井彌生別開眼睛。
她和松田陣平跟春日井家的成員一一道別,兩人肩並肩地走向公交車站。
路上,兩個人之間氣氛異常的沉默,松田陣平幾次看著春日井彌生,想要說點什麼,卻都看到亞麻發少女低著頭,似乎陷入了什麼思索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也只能閉上嘴巴,偶爾拉著她的胳膊,避免少女因為過於入迷撞到什麼東西。
直到到了公交車站牌下,沉默了一路的亞麻發少女突然開口。
「松田君。」
「嗯?」
春日井彌生盯著他,語氣格外堅定,「我想和你關系變得更要好一點!」
以前的自己,因為一時的退縮結果錯過了重要的事,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的機會,這次她絕對不會再因為猶豫不決,再錯過一次了。
她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心情,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張了張嘴,比起害羞之類的情緒更多的反而是茫然不解。
怎麼突然說這個?
再說,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還要怎麼關系更要好點?
……難道是,想把協議夫妻轉正?
這個想法突兀地冒出來,饒是松田陣平都覺得這麼想的自己有點厚臉皮,滿打滿算他和春日井認識不過才一個月,會覺得她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想和他成為真正的夫妻,也太過自信了。
再說,春日井對待他的態度一直沒什麼變化。
畢竟是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求婚……嗯?
松田陣平的思緒驀地一凝。
「姐姐!」
這時,一聲呼喚從不遠處傳來,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一齊回頭,就見到紅發少年快步跑著來到他們面前。
似乎是一路著急地跑過來,他停下來後喘了好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才從衣兜裡掏出什麼。
「忘記說了,祝你們新婚快樂,姐姐,松田先生。」
春日井陽太額頭沁著薄汗,顧不得擦一下,笑著把東西遞了過去,「這是送你們的新婚禮物。」
——那是兩張游樂園的票。
「據說因為臨近聖誕節,這家游樂園裡最近在舉行一些很適合情侶游玩的活動……姐姐和松田先生一起去吧。」
把票塞到有些沒反應過來的春日井彌生手裡,紅發少年凝視著以前總是需要他仰望,現在不知不覺已經不如他高的亞麻發少女,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能實現以前的願望真的太好了,姐姐。」
「陽太……」
春日井陽太很快松開了她,又對一旁的松田陣平微微鞠躬。
公交車來了。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上車,透過車窗能看到紅發少年一直停留在車站旁,注視著他們的身影,和春日井彌生的視線對上後,還微笑著揮了下手。
直到車啟動,他的身影逐漸遠去。
春日井彌生愣愣地捏著兩張游樂園票,出神地望著窗外,哪怕早已看不到弟弟哪怕一丁點的影子。
松田陣平坐在緊挨著她的座位上,目睹了姐弟互動的他不禁再次感慨。
——春日井弟弟實在太好說話了吧。
虧他聽說弟弟對姐夫都多少會有敵意,還頭疼過萬一遇到了姐控該怎麼辦呢。
結果反倒是妹妹更有攻擊力。
弟弟不僅沒有搗亂,甚至還在一直撮合他們……嗯?撮合他們?
松田陣平的思緒再次一凝。
春日井彌生不知道身邊的人想了什麼,她收回視線,看著弟弟送來的兩張游樂園票,心裡感動弟弟的體貼的同時,也很快地意識到了。
——是個機會!
她馬上舉起手裡的票,在松田陣平面前展示,「松田君,我們去游樂園吧!」
「……」
卷發青年似乎是在發呆,他的眸子虛虛地盯著遠處某個點,在春日井彌生呼喚他後,才偏過頭,視線落點先是停在兩張花花綠綠的游樂園票,然後上移,落在她的臉上。
沒過兩秒,他別過臉。
「你找別人去吧。」
被、被拒絕了!
春日井彌生多少有受到打擊,但區區一次的拒絕而已,很快她就重新振作起來,不死心地繼續,「但是,我想和松田君一起去……」
少女的聲音溫軟,放輕後好像撒嬌般帶著微微的鼻音。
松田陣平手指微微一顫。
短短一句話,心跳就因此變得不規律起來,卷發青年暗暗深呼吸,唾棄自己這麼容易動搖,像個沒戀愛經驗的毛頭小子一樣。
——什麼,他確實沒有過戀愛經驗啊?那沒事兒了。
松田陣平干脆抱起雙臂,擺足了抗拒的姿態,「我對游樂園沒有興趣。」
他不敢去看春日井彌生的眼睛,但哪怕不看,都能在腦海裡勾勒出她的形像來——一雙清透的綠眸像是含著汪春水一般,盈盈地望著自己,專注的好像裡面只裝得下面前一人。
如果注視著那雙眼睛的話,恐怕壓根沒辦法拒絕吧。
可他們是協議夫妻,過近的距離反而代表著危險,保持距離對雙方都好。
「哦。」
看出了他的認真,春日井彌生難免有些失落。
也不是不能繼續糾纏,但她想要的是和松田陣平打好關系,而不是勉強他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所以,這裡還是應該找一個能讓松田君感興趣的話題……
少女微微思忖著,把票在貼身的單肩包裡放好,拉好拉鏈。
很快,春日井彌生想好了自己該說什麼,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握拳抵在唇邊,試探著開口。
「那個,松田君。」
背對著她的松田陣平又是一陣心慌。
春日井還沒有放棄嗎,就這麼想和他去游樂園?
青年不由偷偷用余光瞥過去一眼,就見亞麻發少女歪著頭,特意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松田陣平幾乎都能嗅到她身上洗發水的味道。
……太近了。
春日井彌生認真地看著有些怔住的卷發青年,語氣也很鄭重地——
「——我們什麼時候去北海道?」
松田陣平:「……」
他愣了一會兒,半晌,呆呆地從喉間發出一個音節:「哈?」
「我這邊家長已經見完啦,那之後就該去見松田君的家長了吧?」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而且,你之前說你遠在北海道的父親重病,唯一的心願就是看到你成家立……」
話剛說到一半,松田陣平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卷發青年仿佛在逃避什麼似的,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簡直是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們去游樂園吧!」
春日井彌生:「……」
第29章 第二十九天
「我有一個猜想,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什麼?」
「我覺得……」
某個街道的居酒屋內,竹簾隔開了一片片狹窄的區域,在角落的一處隔間裡, 卷發青年手肘撐在桌面, 雙手交叉墊著下巴, 暖黃的燈光將他的面容描摹的曖昧不清, 連帶著低聲吐露的聲音在外界嘈雜的人聲中, 只堪堪被人捕捉。
他神情有些凝重,又似是有些微妙的,「……春日井, 好像喜歡我。」
在他對面, 金發深膚的青年舉著酒杯的手一頓。
然後, 哦了一聲,「這樣啊。」
情緒平穩的還不如剛才聽到隔壁包間的大叔大聲哭訴自家小孩居然只考了十六分時波動大。
松田陣平對他冷淡的反應非常不滿意, 「zero你這家伙——怎麼能這麼事不關己啊!我是因為誰才淪落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的!」
「不是你說只是猜想, 也可能是錯覺嗎?」
降谷零嘴角撇了撇,一雙紫灰色的下垂眼非常無辜,「我要因為這個就驚慌失措嗎?萬一是你自作多情呢。」
「……」松田陣平被那個自作多情噎了一下。
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她喜歡我。
他一開始是想找理由佐證這確實是錯覺,好讓自己安心的。但被這麼直白地挑明, 某種難以言說的自尊心讓他有點不服氣,心中天平上的指針微妙地往另一個方向偏移了幾分, 「……雖然只是猜想,但我覺得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哦——」
降谷零反應還是淡淡,繼續哦了一聲。
松田陣平看著他。
他看著松田陣平。
意識到同期迫切地需要他說點什麼的降谷零只好想了想,說, 「你討厭春日井小姐嗎?」
「嗯?」松田陣平一愣,「你在說什麼呢, 當然不了。」
這不是否定得很堅決嗎。
降谷零更不願意搭理他了。
一心只想搞事業的鐵血公安是真不擅長感情問題,他既不像萩原研二那樣對他人感情細致入微,也沒有幼馴染諸伏景光那麼溫柔體貼的心思,連戀愛經驗都不如班長伊達航——好歹人家有交往數年的恩愛女友,他只有童年時無疾而終的年上初戀女醫生。
於是他光棍地說,「那干脆就這樣唄,剛好班長一直念叨著明年要參加你的婚禮呢,到時候我也會去喝喜酒的。」
「哈?!你在開什麼玩笑啊,明知道我們是假結婚吧!」
因為不敢置信,松田陣平嗓門瞬間大了不少,但話說到一半,記起這家店隔音一般,很快又硬生生地壓了下來。
但態度傳遞的到位了。
「嘖,金發混蛋,不是當事人就說的這麼隨便。」
卷發青年憤憤不平,肉眼可見的焦躁。
見他是發自內心地在苦惱,降谷零不由升起一絲比隔壁大叔光亮頭頂的毛發還要稀薄的愧疚,反思了一下自己。
講道理,降谷零覺得這不能光怪他,畢竟由於春日井彌生最近絕大部分時間都舒舒服服地窩在家裡,導致哪怕他和松田陣平兢兢業業的每周至少進行一次任務報告,也實在無話可說,已經逐漸發展成了公款吃吃喝喝。
大部分時間都在吐槽職場和生活中的瑣碎小事。
然後松田陣平覺得這樣不行,為了證明他真的是在認真做任務,也在認真做任務彙報,而不是在當稅金小偷,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強行說一些和春日井彌生有關的內容。
但聽聽他以前都說的什麼玩意兒吧,什麼「送春日井的戒指她壓根不戴是不是不喜歡」「春日井不怎麼挑食但真的很喜歡紅豆口味的食物」「最近和春日井一起看的漫畫還挺有趣的」「春日井這幾天心情都很好,傷勢恢復的也很不錯……」
降谷零心想他是什麼很賤的人嗎,為什麼要在這裡聽這個男的跟寫女友觀察日記似的講這些。
但鑒於讓這個男的變成這樣的就是自己,降谷零只好默默咽下苦果,如老僧入定般地當這個聽客,從一開始的認真傾聽逐漸變成現在的面無表情。
他的心就像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那樣冷,再沒有一絲溫度。
再然後他聽松田陣平說春日井彌生相關的內容就開始敷衍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反正都是些沒營養的東西,和任務沒有一丁點的關系。
回憶完自己一路走到這步的心路歷程,降谷零喝了幾口啤酒,試圖用酒精活絡自己麻木的心髒,努力擠出幾滴熱血。
「抱歉,松田。」
金發公安嘆了口氣,安慰道,「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這不等於什麼都沒有支持嗎?!」
松田陣平怒了,「好歹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啊,比如幫我聯系一下諸伏。」
「嗯?你找hiro有事啊?」
「是啊,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完全聯系不上,你們是幼馴染,總該有點消息吧。」
「我確實知道一點他的近況,」這點小事降谷零不幫忙有點說不過去,而且他也有點好奇松田為什麼要找諸伏景光,「跟我說說你找他做什麼吧,松田,我會幫忙轉告的。」
「那就好,多謝了,」松田陣平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解釋道,「是這樣,現在家裡都是我在做飯,hiro不是很擅長廚藝嗎?我想跟他學一手。」
之前春日井在父母面前誇他做飯好吃,松田陣平偷偷高興之余還挺心虛的,他的手藝也就外表好看,味道只能說及格,遠達不到少女所稱贊的程度。
他起了提升廚藝的心思,便把主意打到了諸伏景光身上。
降谷零:「……」
該死的狗情侶,他就多余問這一句!
金發青年整個人仿佛一只路過被狗糧砸懵的無辜暹羅,臉上寫滿疲憊和懵逼。
呸,狗糧,貓都不吃。
「扯遠了,總之,春日井約我明天去游樂園,你們公安那邊怎麼安排?」
松田陣平總算記起來這次自己臨時找同期是有正事。
降谷零冷漠地夾起小菜,嘴巴嘎吱嘎吱的好像嚼的不是爽脆的海帶絲,而是什麼顆粒狀的動物食品,「明天公安騰不出人手,松田你自己小心點吧。」
「??」
眼瞧著卷發青年要因為他不負責任的話炸毛,降谷零補充,「畢竟是臨時安排,還是游樂園那種公共場合,安全性還是挺高的,你就當是一場普通的約會,去好好享受一番吧。」
松田陣平一陣無語。
既然這樣就別說前面的話啊,都這麼說了他要怎麼享受啊!
雖然心裡是這麼吐槽的,但到了約會……啊不是,去游樂園當天,松田陣平還是難免緊張。
青年難得換下了一身西裝,換了件更貼合游樂園氛圍的厚實藍灰色外套和牛仔褲。
春日井彌生因為今天的出行格外興奮,一大早就起來收拾東西,說話時聲音都透著幾分雀躍。
看她充滿期待的樣子,松田陣平心情有點復雜。
同行的人興致這麼高,他要是一直興致缺缺的模樣的話不管怎麼說都很掃興。
算了,約會就約會……
努力說服自己放平心態的松田陣平抬頭,忽然發現亞麻發少女正在往脖子上掛相機。
松田陣平:「……?」
青年察覺到了不對勁,「你還要帶相機?」
「是呀!」
春日井彌生轉身,舉著相機,鏡頭裡捕捉到面露愕然的卷發青年,她彎起眼睛一笑。
「野崎君很想要游樂園的照片當作參考,之前他幫了我很多,這次正好能拿到素材報答他了!」
「……」
——根本不是約會!
哪有人約會的時候還會惦記素材的!
意識到自己白做心理建設的松田陣平緊閉著嘴巴,壓下心底咕嚕咕嚕冒出來的羞恥,假裝自己沒有浮想聯翩過。
春日井彌生沒意識到青年的尷尬,她還忙著收拾自己的小挎包。
松田陣平看著她往包裡塞各種七零八碎的東西,最後甚至試圖放畫筆和畫本,眉心一跳,終於忍不住了,「你帶太多東西了,我們是去玩又不是出遠門。」
「但是我覺得都是很有用的東西啊。」
春日井彌生說著,從自己的小挎包裡一樣樣翻,「除了必帶的手機和鑰匙,以及耳機和手帕之外,要是不小心受傷的話需要創可貼、弄髒東西時候用得到濕巾、還有一小盒口香糖……」
松田陣平看著她一邊翻一邊解說,最後輪到紙筆時,稍稍卡了一下殼。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別的就算了,畫筆和畫紙怎麼可能用得到啊。」
「可、可是,」春日井彌生大聲爭辯,「萬一有什麼我必須記錄下來的美好畫面呢?」
松田陣平無語地看著她,示意她低頭看自己的胸前。
「你不是帶了相機嗎?」
「……」零
倔強的春日井彌生強行把畫具一起帶上了。
不過和松田陣平預想的一樣,他們一抵達游樂園,春日井彌生壓根想不起來自己包裡那一堆雞零狗碎,興奮地跑來跑去,舉著相機對各種地方拍個不停。
他們來到入口處。
「這是鈴木君帶麻美子約會的游樂園的大門!」
他們進入游樂園,路過觀賞花壇。
「這是麻美子和鈴木君手牽手氣氛正好時開滿鮮花的花叢!」
他們走過濺起陣陣水花的噴泉。
「這是麻美子和鈴木君互訴衷腸時作為氣氛組的噴泉——一定可以畫出絕美跨頁的!」
他們見到給小朋友遞氣球的粉色兔子。
「啊,這是——」
松田陣平看著亞麻發少女飛速奔過去,心想這次又是什麼,然後就見到她跑到一半,忽然掉頭跑回來,把相機塞到他手裡,「松田君,麻煩幫我和吉祥物先生拍一下合照!」
「……」
原來這是春日井留下珍貴回憶的吉祥物。
松田陣平拿著相機,等心滿意足的春日井彌生回到他身邊後,無奈地對她指了一下不遠處標注著園區各種游玩設施的地圖。
「你也別光顧著拍背景,沒有想玩的項目嗎?」
「啊,對哦,」春日井彌生一聽,馬上拿出手機,「等我問問野崎君。」
……為什麼這個還要問別人啊!
野崎梅太郎顯然也很期待游樂園的素材,春日井彌生的郵件發過去沒多久,高中生漫畫家的回復就迅速傳來。
「想要碰碰車的素材?」
春日井彌生疑惑地思考了一下碰碰車和少女漫畫之間的聯系,無果,但野崎的思路一直都很清奇,說不定就有什麼有趣的想法呢。
兩個人順著地圖的指向朝著碰碰車項目前進,到了被圍欄隔開的入口排隊處,春日井彌生讓了讓,對身側的青年握拳打氣,「松田君,加油!」
松田陣平:「……」
等等,他要自己去嗎!
「只有我一個人去玩豈不是很幼稚,不要。」
「哪裡幼稚了,你看裡面也有很多大人在玩呢。」
「那不是都陪小孩子一起的嗎!」
「誒,拜托拜托,就當我求你的啦~」
「……」
她說到這份上,松田陣平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然後,十分鐘後——
寬敞的平整場地內,歡樂的尖叫聲四起,卷發青年嘴角微挑,神情游刃有余,走位卻極為囂張。他操縱著藍色的碰碰車不斷在場地內穿梭碰撞,無論對大人還是小孩都毫不留情,所過之處其余車輛紛紛避讓,簡直就是掌控整個碰碰車項目的無冕之王。
春日井彌生:「……」
這不是玩的很開心嘛。
第30章 第三十天
在碰碰車項目上大殺四方, 旋風般收割了一眾大人小孩敬畏的眼神後,松田陣平神清氣爽,連一頭小卷毛都抖擻了幾分。
呵, 區區碰碰車, 比起hagi的座駕簡直不值一提。
青年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下, 猶如行走的發光體般耀眼。他帶著隱晦的得意下車, 挺起胸膛大跨步地走出了游玩區域。
然後, 在出口處和拿著相機的亞麻發少女四目相對。
松田陣平:「……」
六親不認的步伐陡然一滯,尤其回憶起自己剛才做了什麼,青年表情都僵硬了, 臉上騰的泛起一層薄紅。
他張了張口, 試圖挽回一下自己成熟穩重的形像, 「…那什麼,我其實……」
平時沒有這麼幼稚……
春日井彌生微微一笑, 理解了一切般包容地看著他, 「沒關系,我明白的。」
「等下,你明白了什麼!」
「那當然是——」
春日井彌生低下頭,看著相機裡的照片。
青年眉眼間挾著股獨屬於他的銳意, 顧盼神飛,臉上掛著作為人最樸素的快樂笑容, 單純的像個獲得了最喜歡的玩具的小孩子。
看著看著,她唇角不由噙起一抹笑意,眼底的情緒也溫柔下來。
松田陣平幾步挪過去,跟著低頭看了眼相機。
然後光這一眼他就絕望了, 照片裡的青年動作狂放,把碰碰車都開出了殘影, 幾乎看不清人形,哪怕好不容易捕捉到正臉也是五官亂飛,慘不忍睹。
他恨不得鑽進時光機,立刻把那個丟人的顯眼包拖出來暴打一頓。
然而春日井彌生還在一張張翻看照片,堪比公開處刑,松田陣平表情逐漸痛苦起來。
他苦心孤詣在春日井面前塑造出來的形像……
但下一秒,少女柔和的低喃傳入青年的耳朵。
「——無論是什麼樣的松田君,我都很喜歡。」
穩重可靠的松田君很好,會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幫助她,平日裡也很體貼地照顧著她……哪怕偶爾會嘴硬,但總會很容易心軟,喜歡。
偶爾露出有些幼稚一面的松田君也很好,青年的情緒總是直接而熱烈,只是看著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心情都變得暢快起來,喜歡。
無論是哪個,她都很喜歡。
而且春日井彌生覺得,哪怕松田陣平以後表現出更多不一樣的樣子,她也會很喜歡。
乍然聽到她的回答,卷發青年愣了一秒。
隨即,本來只是有些薄紅的臉頰瞬間變得爆紅。
就在這時,春日井彌生的手機嗡的響了一下,是野崎梅太郎發來了新的消息。
「下一個想要的素材是——啊,是旋轉木馬嗎?」
確認過野崎君發來的內容後,春日井彌生仰起臉,對松田陣平晃了晃手機,「松田君,接下來我們去……咦?」
卷發青年不知何時側身背對著她,單手捂住自己臉,但指縫裡露出來的皮膚和遮不住的耳根是肉眼可見的紅到發燙。
「你怎麼了,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不由抬頭看了眼晴朗明媚的天空,難道又是天太熱了?
她圍著松田陣平繞圈走了幾步,想看看他是什麼情況,然而她走一步,青年也跟著轉一步,幾步下來還是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感受到少女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松田陣平臉上的熱度控制不住地變得更高,他抬起空閑的另一只手,摁在她的頭頂,強行讓少女的視線調轉了個方向。
他刻意壓了壓嗓音,以至於顯得有點凶巴巴的,「看我做什麼,快去下一個項目。」
「哦。」
春日井彌生抱著相機眨了眨眼。
旋轉木馬離碰碰車的場地倒是不遠,用粉白色為基底、輔以各種柔和鮮亮的顏色作為點綴,並用華麗的雕花裝飾和一串串彩燈所組合起來的游樂設備極為夢幻和少女心,人氣也是居高不下,不僅坐滿了人,還有不少游客在排隊等待。
春日井彌生站在等待的人流中,被前方的旋轉木馬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眼也不眨地盯著看,顯然已經從剛才的小波瀾中走了出來。
松田陣平卻沒那麼容易走出來。
他心緒很不平靜。
為什麼春日井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那種話啊?
……難道說是他太大驚小怪了?
他默默盯著亞麻發少女的側臉,少女似乎極為期待接下來的項目似的,時不時看一眼旋轉木馬上的游客,眼睛都亮了起來。
看春日井彌生這麼期待的模樣,松田陣平不自覺也往那邊看了幾眼。
她喜歡旋轉木馬這種可愛的項目?這樣也好,剛才的碰碰車春日井一直在外面看著,這次她也能享受游樂園的樂趣了吧。
在松田陣平沒注意到的地方,春日井彌生拿著相機的手指都激動地捏緊了。
在她視線的終點,是一對年輕男女。
年紀看著不大,多半是高中生,坐的位置離得很近,哪怕是在游玩過程中,都拌嘴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怎麼看都是一對歡喜冤家。
打打鬧鬧中突然出現了點意外,女孩子動作幅度過大,身體不小心歪了一下,眼看似乎就要失重摔倒,少年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臉紅著朝相反方向別過臉,沉默下來。
但手一直緊緊地握在一起,始終沒有分開。
常年和少女漫畫家打交道的春日井彌生圍觀到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激動地捂住了嘴——
天吶,是絕佳的素材!
興奮不已的春日井彌生直接拉住松田陣平,對著旋轉木馬一指,「上吧,松田君!」
松田陣平:「……??」
為什麼都來玩旋轉木馬了,他還要一個人玩啊!
他不敢置信,「你呢?」
「我?」春日井彌生理所當然地舉起相機,「我當然是拍照了。」
她示意松田陣平去看旋轉木馬,「看到那對拉著小手的情侶了嗎,松田君,那可是絕佳的戀愛素材,我必須拍下來給野崎君才行——但那畢竟是不認識的游客,不能隨便亂拍,所以只能拜托你了,松田君,去成為模特吧!」
松田陣平:「……」
他更不敢置信了,「我一個人要怎麼當雙人模特啊,對著空氣互動嗎?!」
「那就,拜托別人來當你的搭檔……」
排隊的隊伍輪到了他們,松田陣平不由辯駁地拉住少女的胳膊,帶著她上前,「你一起來。」
「唉?但是——」
無法拒絕地被松田陣平摁在了彩虹色的塑料小馬上,隨著機器的啟動,春日井彌生身體騰高,她在最高點看著絕佳的風景,唏噓了一句,「這樣沒辦法拍照啊。」
苦惱了沒兩秒,隨著木馬上下高低起伏,游客不斷旋轉著前行,春日井彌生忽然有了新的發現,心思一動。
「第一視角旋轉木馬也不錯呢!」
少女立刻端起了相機,哢擦哢擦。
她這一心撲在拍素材上的勁頭讓松田陣平直皺眉,「喂,這樣很危險的!」
「嗯?松田君,你在說什麼?」
耳邊充斥著的是輕快活潑的音樂,還有其他游客歡笑的聲音,兼之快門響亮的哢擦聲,春日井彌生只注意到松田陣平似乎在對她說些什麼,卻沒聽清具體的內容。
她放下相機,轉向松田陣平的方向,想仔細聽他說話。
一陣風卻在這時忽地刮過,少女披散在肩頭的長發如布條似的被猛的吹起,糊住了她的眼睛。
「咦——」
突然遭遇這種意外狀況,雙手又被相機占據,春日井彌生一下子呆住了。
看著臉被頭發糊住,好像貞子現世般手足無措的少女,松田陣平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好氣還是覺得好笑。
他忍著笑,身體朝她那邊前傾,抬手把少女亂飄的發絲撥開,別在她耳後,「所以說,這樣很危——」
頭發被撥開的那一瞬間,妖怪少女露出了被掩蓋的真容,纖長卷翹的睫毛輕顫兩下,緊閉的水潤雙眸睜開,顯出一汪清泉般的晶瑩綠色,倒映著面前一人的身影,好像要拉著他墜入春天一般,瞬間綻開怦然的生機。
松田陣平心髒驟然停跳了一拍。
青年的手還停留在少女白皙的耳邊,能清晰地感受著指尖下,她光滑而溫暖的皮膚的觸感。
他嗓子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似的,喉結上下滾動兩圈,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就這樣僵了半秒,在少女反應過來之前,觸電般猛的收回手。
春日井彌生只覺得剛睜開眼,眼前就一花,松田陣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還異常的沉默。
不過經過這麼一遭,她也不敢再拍照了,老實地放下相機,開始享受周圍的風景。
然而她一抬頭,前面的游客不知何時回過頭,一臉嗑到了的表情,臉紅紅地在她和松田陣平之間視線掃來掃去。
見她看來,還伸出兩指並在一起,浮誇地比了個手勢。
「祝你們幸福。」
春日井彌生:「?」
松田陣平的異常一直持續到下了旋轉木馬才堪堪恢復,這期間野崎君又發來了新的消息,前往下一個項目的中途,他們在路口的拐角處發現了一間賣紀念品的小店。
「那邊在賣紀念品哎!」
春日井彌生興衝衝地帶著相機進去,從外部先拍起,一路拍到內部的貨架到商品。
店裡裝潢活潑可愛,掛滿了各種樣式不同的紀念品,形式也是多種多樣,有T恤、鑰匙扣、手提包等等,不過最多的還是玩偶。
春日井彌生一樣樣拍過去,然後她注意到,在櫃台附近的一角,有一個裝滿了檸黃色玩偶掛飾的編織筐。
注意到她的目光,店員微笑著給春日井彌生介紹,「這是我們店裡特別推出的情侶紀念玩偶哦,活動期間,只要是情侶都免費贈送的~」
松田陣平看清那個所謂紀念玩偶的模樣後,嘴角一抽。
一個只有巴掌大、細胳膊細腿的檸檬玩偶小人,兩個大大的眼睛好像雞蛋似的鑲在身子上,眼珠轉向一邊咧著嘴笑著,看起來頗為魔性。
這玩意兒哪有一點情侶限定的要素,別是賣不出去所以來清庫存的吧!
店員舉起一個檸檬玩偶,笑眯眯地捏了捏,「如果另一半惹您生氣了,可以用來解氣哦——捏起來手感很解壓的~」
喂這果然是清庫存的吧!
誰會想要這種拿來解氣用的情侶限定玩偶啊!
春日井彌生眼前一亮,「想要!」
松田陣平:「……」
春日井對他難道有什麼不滿嗎??
店員客氣問了一句,「您二位是情侶嗎?」
同齡異性來到游樂園,一般不是親屬就是有點曖昧的男女關系。就算真不是,在免費的東西面前,大家也不會吝嗇於偽裝一下關系,是以店員只是走個程序而已。
誰知春日井彌生搖頭,「不是。」
松田陣平和店員皆是一愣。
沒等松田陣平從愣怔的情緒中回神,下一秒,亞麻發少女拉起他的手,對店員展示他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少女的笑容帶著點莫名的驕傲,「——是夫妻哦!」
嗯哼哼,幸好出門前有特意檢查過戒指,她真是未蔔先知的小天才!
「誒——是夫妻啊。」
見多識廣的店員保持著笑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只是牽了下手就隱隱開始臉紅的卷發青年。
真的是夫妻嗎?
不過無所謂,自己最喜歡看帥哥美女卿卿我我了。
店員笑容擴大了一些,「那麼作為證據,請親一個∼」
松田陣平:「???」
他錯愕地看向那個店員,然後,眼力極佳的現役警官一下子看出對方眼底促狹的笑意,立即明白了店員就是故意的。
青年一巴掌拍上櫃台,據理力爭,「戒指還不能作為證據……」嗎?
可話沒說完,就被人揪住了領口,強迫性地迫使他彎下了腰。
松田陣平猝不及防地低頭,和亞麻發少女對上視線。
春日井彌生垂下眸子,睫毛如蝶翼般輕顫,唇瓣小幅度地動了動,聲音纖細,「松田君,配合一下。」
說完,她一鼓作氣地閉上眼睛,踮起了腳。
松田陣平:「…………」
等、等等——
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少女緊閉雙眸, 白皙秀麗的面龐逐漸接近,占據了青年視野中的大半畫面。
短短一瞬間,松田陣平心裡閃過無數想法。
他想跟春日井彌生解釋, 那個店員是故意的, 他們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但在拒絕的話說出口之前, 他又恍然想到, 作為夫妻, 在店員的注視下拒絕親吻有點說不過去。
思緒一來一回地拉扯,不等松田陣平幾乎攪成一團漿糊的大腦找到合適的處理方案,兩個人的距離已經拉的極近, 少女的唇瓣近在咫尺。
身側的手抬了抬, 似乎是想要拒絕, 卻又似乎是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推開,最後不上不下、尷尬地卡在了中間。
松田陣平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初吻……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拉的極為漫長, 如同電影裡播放的慢鏡頭, 少女的雙手將青年的脖頸下壓,直到他的鼻尖避無可避地嗅到她身上幽甜的馨香。
被人為制造出的黑暗中,松田陣平能感受到春日井彌生溫軟的吐息拂在他的面頰,然後——
一道柔軟的觸感在上面輕點, 隨即抽身撤離,快的如同錯覺一般。
——一個極輕又極快的面頰吻。
輕飄飄的, 好像一枚花瓣隨風落入湖面,蕩起的細微漣漪卻驚動了水下的游魚,一甩尾巴鑽入更深處。
波瀾頓起。
被春日井彌生松開的松田陣平直起身,表情茫然又恍惚。
帶著三分慶幸三分無語三分害羞和……不願承認的一分失落, 他脫口而出一句話——
「就這?」
春日井彌生已經站在了店員面前,滿懷期待地伸手討要可以捏捏的免費檸檬玩偶, 聞言愣住。
「誒,什麼就這?」
卷發青年不說話,氣惱又羞恥地別過臉。
她又去看店員。
把二人之間的互動看在眼裡的店員微微一笑,故意加了把火,「說到情侶間的親親,當然是kiss了∼」
言下之意,剛剛的不算哦∼
春日井彌生:「……」
亞麻發少女石化了。
k、kiss什麼的,那是戀人之間才能做的事情!如果她對松田君那麼做的話,不就成了性騷擾了嗎!?
還不想因為襲警斷送前程的春日井彌生含淚看向仿佛在對她揮手說拜拜的魔性檸檬小人。
再見了,捏捏玩偶……
看著眸中含淚,拼盡全力也只是親了個臉頰的亞麻發少女,店員微不可察地咋舌。
嘖,真純情。
再看另一邊。
卷發青年緊繃著臉,面上還帶著沒完全消退的紅,好像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似的眺望遠方,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目光虛無,陷入了仿佛死機一般的狀態。
嗯,這邊也很純情。
般配。
嘻嘻。
心滿意足的店員微笑著,話鋒一轉,「不過,那只針對情侶哦∼來,請拿好您的玩偶∼」
峰回路轉的發展讓春日井彌生驚喜極了,「真、真的可以嗎?!」
「嗯嗯,當然了∼您二位是有戒指作為證明的夫妻嘛∼」
松田陣平:「……」
他就說這個店員是故意的!!
檸檬玩偶到手,春日井彌生第一時間捏了捏,非常滿意地拿給松田陣平,「松田君,你也來捏捏,真的很軟手感很好∼」
躺在少女手心的檸黃色玩偶笑容還是那麼魔性,和那雙斜著的大眼睛對視一眼,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情湧上松田陣平的心頭。
就因為這個家伙……
在春日井彌生的強烈推薦下,盛情難卻的卷發青年伸手,抓住檸檬玩偶,用力一捏——
爽了。
不愧是解壓玩具。
把巴掌大的檸檬玩偶掛飾別在挎包上,春日井彌生伸了個懶腰,然後查看手機,「下一個項目……哇,是鬼屋!」
鬼屋,一款看似和戀愛毫無關聯的情侶聖地。
無數戀愛情節在這裡上演,但並非每一對踏入其中的男女都能走向完結撒花的甜蜜HE,現實的選擇遠比游戲分支路線更加花樣繁多,必須小心抉擇,謹慎對待,才能避開心碎流淚的悲慘結局。
因為恐懼而貼近距離,雙手糾纏緊握,在緊張氣氛的推動下,在有意無意的親密接觸下,腎上腺素和荷爾蒙皆急速分泌,特殊環境下催生出熾熱的感情,也激發出令人安心的信賴感,讓身處其境的人心髒鼓動喧囂、恍若跌入戀河。
簡單地說,鬼屋——現實中吊橋效應的最佳使用場景。
不愧是野崎君!
春日井彌生激情買票,「就讓我為麻美子和鈴木君的戀愛故事記錄下這些素材——」
「抱歉,這位小姐,鬼屋內不能攜帶相機或者手機這一類電子設備。」
工作人員歉意地示意她。
「……」
不好,開頭就遭遇滑鐵盧。
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把包寄存在櫃台,一步三回頭。
少女失落的表情看的人心生憐愛,然而松田陣平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冷酷地拉著她走進了鬼屋。
「既然這樣,你就別再想什麼素材,專心享受鬼屋好了。」
春日井彌生很不甘。
難道,就要這麼放棄嗎?
「嗯哼哼,松田君。」
突然想到什麼,亞麻發少女精神一振。她仰起了下巴,聲音有些小小的得意,「你看,這下我的畫本就派上用場了吧!」
相機不能用?沒關系,只要她在裡面好好觀察,等出了鬼屋,不就能將裡面的場景默下來了?
天才啊!
松田陣平:「……」
你也太執著了吧!
這家鬼屋據說花費了大量資金,是游樂園的招牌項目之一,除了精心打造的場景構造,還有環環相扣的解謎劇本,致力於打造讓游客能夠沉浸其中的氛圍感,好評率非常高。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甫一進入,就感覺連溫度都瞬間降低了下來,空氣涼颼颼的,行走間仿佛有似有若無的冷風吹在後頸,讓人忍不住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進去沒多久,二人分開,卷發青年往更深處尋找線索。
如此,只剩下亞麻發少女一人,她在幽暗昏黑的走廊裡左顧右盼了一番,似是不知該如何是好般無措。
在少女沒注意到的隱蔽角落,牆壁上的機關開啟,一顆帶血的頭顱咕嚕嚕地滾落在她的腳邊,恰到好處地露出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容,血紅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在監控室裡看到這一幕的工作人員嘴角一歪,揚起一個一切盡在掌控中的神秘微笑。
最喜歡的環節來了!
撒,讓他聽到美妙的尖叫聲吧——
在工作人員哇酷哇酷的期待注視下,監控裡的亞麻發少女回過頭,頓了兩秒,抬腳直接跨過道具頭顱,快快樂樂地奔向了走廊另一端。
嘴裡還不斷地碎碎念,仔細一聽,好像是什麼「哇這裡的布景真不錯,哦哦這個角度看起來是這樣的嗎……」
工作人員:「……」
雖然布景確實很不錯,當初花了很多心思,但你倒是把注意力多放一點在花了更多心思、全力打造出來的嚇人機關上啊!
可惡,聽不到游客尖叫好沒成就感!
但很快,想到這部分場景的殺手锏,工作人員再次勾起了自信的歪嘴笑。
呵,他們家的劇本還是有些難度的,若是時間一到,還沒找到通關謎底的話,恐怖的電鋸殺人狂魔就會出現,成片收割游客的驚聲尖叫!
正幻想著少女受到驚嚇後柔弱地撲進男伴懷中的畫面,專心致志地跑去解謎的卷發青年不知何時出現,招呼亞麻發少女跟他一起走。
「走吧,我已經把謎底都推理出來了。」
少女非常不舍,「等等,那邊的場景我還沒仔細看過——」
工作人員:「……」
他覺得自己作為鬼屋工作人員的專業性受到了嚴重的挑釁。
「是時候讓這對情侶感受一下我們的厲害了!讓他們尖叫!讓他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讓他們哭著走出鬼屋大門!」
「哦哦哦!!」
工作人員振臂一揮,所有人摩拳擦掌,紛紛響應。
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鬼屋工作人員熱情招待的春日井彌生摸進了一間新房間,她好奇地東看西看,時不時還會蹲下來,用不同的視角觀察房間的布局。
牆上掛著一排層疊擁擠在一起的骷髏頭,空洞的雙眼裡閃著幽綠的迷光,攝人心魄,看到這個誇張又震撼的造型,春日井彌生著實被驚到了,不由停了下來,開始琢磨這要是放在漫畫裡,該用什麼構圖達到讓讀者驚艷的效果。
她想的入神,沒注意到身後傳來了有人一步步慢慢接近的腳步聲。
那腳步一開始還放的很輕,但後面發現少女在發呆,壓根沒留意到自己,頓時氣惱般的刻意加重了腳步聲,遲緩而沉重地接近了少女的背影。
春日井彌生果然被這一招吸引的回神,又下意識以為對方是同行的松田陣平,毫無防備地回頭,「松田……」
一張七竅流血,蒼白可怖的鬼臉驟然撲到懵懂的少女面前。
大腦驀地空白了一瞬。
「啊!!!」
短促的尖叫乍響,被貼臉跳殺的春日井彌生心髒狂跳,本能地連連後退兩步。
見此,NPC簡直恨不得大笑三聲。
他再接再厲地發出桀桀桀的陰笑,扭曲猙獰的十指探出空蕩蕩的破舊白袍,張牙舞爪地對著空氣抓撓,朝少女逼近一步。
春日井彌生臉上表情裂開,哪怕明知道是工作人員假扮的,但被這麼嚇一跳誰受得了啊!
……誒,話說,這個工作人員是不是要衝過來了?
等等,她、她現在要怎麼辦——
沒等春日井彌生想好該做出什麼反應,手腕突然被人拉住,緊跟著腰間橫過一條結實的手臂,來人將她整個人調轉了個方向,又按住她的後腦勺,將亞麻發少女埋進了自己的頸窩。
下一秒,她頭頂傳來青年凶巴巴的質問,「你這家伙,有什麼目的?!」
NPC:「……?」
啊?
目的?就,扮鬼嚇人啊?
春日井彌生被松田陣平護在懷裡,緊緊貼著他溫熱的脖頸和胸膛,很快,她就發現,青年的心跳咚咚咚跳的很快——
被嚇的。
陡然聽到少女尖叫的那一刻,松田陣平差點以為她遭遇了什麼不測。
比如,有不法分子偽裝成鬼屋的工作人員,在黑暗密閉的環境裡,趁機襲擊毫無防備的春日井……
想到這裡,他更警惕地攬著懷裡的少女,後退了幾步,「離她遠點!」
NPC:「……」
草。
好肉麻的小情侶!
還好只是萍水相逢的游客,不是自己認識的親友,否則便樣衰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天
鬼屋運營這些年, 工作人員從來沒見過這麼奇葩的顧客。
一個只顧著看布景和道具,把逛鬼屋當取材來了;一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破解謎題,一路平推, 惹的後台工作人員陣陣哀嚎。
但, 截止到這裡, 倒也沒那麼奇葩。
只是兢兢業業地在扮演鬼怪的NPC:「……」
他和一臉警惕的卷發青年對視, 腦袋上幾乎具像化地掛上一個問號。
你說不讓接近就不接近, 作為嚇人的鬼,他豈不是很沒面子?
出於一半敬業一半逆反的心理,NPC悄咪咪探出腳, 注意到他的動作, 青年渾身氣壓一低, 一張俊臉霎時間沉了下來,眼角凶惡地挑起, 護著懷中少女的手也更緊了幾分。
NPC:「……」
——被疑似不法分子的惡人顏游客威脅了!
披著精心准備的道具服裝, 仗著對面看不到面具下的臉,NPC使勁白了他好幾眼,含恨退場。
拖著沉重步伐的NPC退去了,松田陣平才慢慢松開春日井彌生。
「……春日井, 你沒事吧?」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
她仰著頭,借著鬼屋裡昏暗的光線, 覷著青年的神情。
卷發青年臉上是外露的擔心,同時殘存著一絲警惕,在關注她的時候,還時不時向四周掃去, 好像害怕有什麼白發飄飄的黑衣惡鬼突然從黑暗裡竄出來給他一悶棍似的。
即便松開了她,肢體的動作也顯而易見地沒有放松下來, 隱隱呈現防守的架勢。
這樣的他,讓春日井彌生心中不由微微觸動。
松田君……
少女猶豫著抬手,安撫地拍了拍松田陣平的後背。
——原來他怕鬼啊。
連面對明知是工作人員扮演的鬼怪都這麼如臨大敵般的緊張。
嗯,這一點也很可愛。
突然被春日井彌生用慈愛的目光注視的松田陣平:「??」
他拉著少女,往出口的方向走去,「走吧,先出了鬼屋再說別的。」
——春日井好像怕鬼,還是早點帶著她離開吧。
在經過了最初的驚嚇後,他當然知道那對著亞麻發少女張牙舞爪的只是假扮鬼怪的工作人員,不是什麼密謀襲擊她的犯罪分子。但看到少女受到驚嚇的模樣,松田陣平有些許懊惱,覺得自己太過沉迷解密,居然忽視了春日井可能會怕鬼的情況。
兩個默契地一起想歪的人在之後也保持了高度的默契,不約而同地加快了在鬼屋的速度,沒用多久,就走到了出口的位置。
然後,被工作人員堪稱夾道歡送地熱情送出了鬼屋。
——拜拜了您嘞,這種來砸場子的情侶下次最好還是別來了!
隱隱察覺到自己似乎被嫌棄了的二人:「……」
春日井彌生拿回了自己的相機和包,她站在鬼屋外,回頭望了望裝飾著巨大青色鬼面的建築,撓頭。
嗯,雖然後面比較倉促,但素材勉強也算夠用了吧。
「我看看,下一個項目是……能看到游樂園全景的地方?」
咦,這次沒有指名的項目,反而讓她自由發揮嗎?
春日井彌生放下手機,挨個細數游樂園內符合野崎君要求的地點。
「過山車、摩天輪、游覽車,唔,觀光塔也可以從高處看到游樂園的全景……」
在幾個選擇間猶豫不決的她決定參考一下別人的意見,「松田君,你覺得呢?哪個更好?」
松田陣平不易察覺地輕嘆一聲。
「春日井。」
忽然被鄭重地叫了名字的春日井彌生一頓,只見卷發青年眉間微蹙,眼神認真。
他說,「你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嗎?」
春日井彌生一怔,她下意識地回道,「我想去可以看到游樂園全景的地方。」
松田陣平更加無奈,「這不是你想去的地方,這是野崎想讓你去取材的地方。」
「春日井,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青年強調似的在『你想去』這幾個音節上咬了重音。
「我……」
少女眸中閃過一絲迷惘,喃喃的自言自語,「我想去的地方……」
春日井彌生能理解松田陣平的意思。
青年所希望的無外乎她不要一直為了別人的事情前後奔波,而是按照自身的想法去行動。
可是……
順著他的話想下去,春日井彌生發現,她好像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也沒有特別想玩的項目。
可另一方面,她也並不覺得這讓自己空虛或者無聊,倒不如說正好相反,她今天一整天都很享受,樂在其中。
明明沒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隨波逐流而已——
為什麼呢?
想到這,春日井彌生也不禁開始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奇怪了。
「……算了,你別想太多。」零
見少女低垂著頭,沉默不語,松田陣平苦惱地揉了把頭發,「不要著急,慢慢來吧。」
「但是,現在一想,我今天一直拉著松田君找野崎君的素材……」
松田君有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呢?
從少女的眼神中讀出以上意思,松田陣平再次嘆了口氣。
「不用在意我——只要是你遵從自己內心做出的選擇,就算依然想去搜集素材也沒關系,不需要刻意去抗拒什麼。」話說到一半,青年眸光微閃,他頓了半秒,然後似是許諾、又似是安慰般的繼續說道,「……無論你想去做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奉陪的。」
這話說出來有點羞恥,所以他不會和春日井說——
他本來就是為了陪她才會來游樂園,所以,讓春日井彌生開心就是松田陣平今天唯一所想要的。
「……嗯,我知道了。」
卷發青年話語說的真誠,仿佛一陣暖流融化在心間,讓不知所措的春日井彌生由衷松了口氣。
隨即,立刻說道,「那,高處的照片我們去摩天輪拍吧!」
松田陣平:「……」
……倒是多少也稍微給他抗拒一下啊!
*
之後,兩人並沒有馬上去摩天輪。
原因也很簡單,時間不早了,他們先是找了家餐廳吃過午餐,然後半是為了消食半是為了游覽地在游樂園裡散了會兒步,沿路看看風景。
等路過園區內部的宣傳欄時,拎著相機四處拍風景照的春日井彌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用加大字號特意突出宣傳的廣告。
『下午四點半,動物主題花車巡游即將開始』……嗎?
宣傳海報上,色調絢爛、外觀誇張而巨大的像形卡通花車占據了最大的位置,周身圍繞著其余花樣百出的小型花車,還有游樂園的特色吉祥物對著海報外的游客揮手,仿佛在邀請大家一起加入這場快樂的盛宴。
光看海報就能想像出屆時氣氛該會有多麼熱鬧。
春日井彌生興趣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拉住身邊的卷發青年,語調興奮,「松田君,等下一起去看這個吧!」
過了一中午,都沒等到少女提出自己有什麼想法,松田陣平對此都不抱什麼希望了。
他看了眼宣傳欄,又看向對花車表現的興味盎然的春日井彌生,不確定道,「是為了素材?」
「唔,能收集到素材的話,當然是要收集的,不過……」亞麻發少女臉色微紅,因為有點不好意思,聲音也低了下去。但她的眼睛很亮,在與松田陣平對視時盈盈地閃爍著,「我自己也很想看。」
春日井彌生有個模糊的想法——
如果能和松田君一起參與進去,一定會留下非常難忘的回憶吧。
松田陣平揚了揚眉,心情不錯,「那就去看。」
「嗯!」
重重的點頭後,春日井彌生又補充,「離活動開始還有好長的時間呢,這期間要不要去別的地方玩?比如……摩天輪之類的?」
她小心翼翼試探的樣子讓松田陣平啞然失笑,還有點無語,「想去就去。」
「好耶!」
得到他首肯的少女轉眼間眉開眼笑。
摩天輪離他們現下所處的位置稍遠,在園區的另一端,中間隔著一條以自身將游樂園分成兩部分、蜿蜒寬闊的觀賞河流。
橫亙在河道之上的橋梁成為了溝通兩邊的紐帶,白玉似的潔白欄杆分布在橋面兩側,扶著欄杆就能看到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有工作人員開著白色的天鵝船在河流中悠然行駛著,給美麗的畫面更添了幾分游樂園特有的童趣的氛圍。
春日井彌生趴在欄杆上,對著水上的風景抬起了相機。
「唉,如果鈴木君和麻美子竟在這條船上,那會叫人多麼驚喜啊!」
幻想著漫畫裡小情侶攜手同游的美好畫面,她摁下快門,哢擦拍下了優雅的大白鵝。
松田陣平學著她的模樣,將胳膊搭在不遠處的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望著閃爍的河面發呆。
他們身後行人如織,小孩子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和笑鬧聲交織成一團,間或夾雜著幾聲叮囑不要亂跑的家長的呼喚。
「好啦,我們走吧松田君。」
取材完畢,春日井彌生招呼松田陣平離開。
可剛一轉身,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角,春日井彌生低頭,發現對方是一個小孩子,揪著她的衣服,眼巴巴地瞅著挎包上掛著的檸檬玩偶。
「姐姐,你的玩具是在哪兒買的呀?」
小家伙矮墩墩的,還不到她大腿高,萌萌的大眼睛像兩顆水汪汪的葡萄似的睜得大大的。春日井彌生頓時被可愛的不輕,蹲下來和小家伙平視,柔著嗓子回答說,「是在游樂園的紀念品商店拿到的哦,可以讓你爸爸媽媽帶你去。」
雖然是贈品,按理來說買不到,不過有孩子爸媽過去的話應該就能領到了。
正說著,旁邊擠過來幾個嘻嘻哈哈的高中生,停在她們附近,指著河上的大白天鵝說說笑笑。
也恰好遮住了她們的身影。
另一邊,發呆的松田陣平一等到春日井彌生的話,率先轉身,漫不經心地雙手插兜,往橋下走去。
橋上的人流談不上摩肩接踵的程度,但也稱不上松敞,還沒走幾步就至少給迎面走來的兩波人讓了路,松田陣平不由皺眉,他回頭,想抓住少女的手,「春日井,別走散了。」
然而入目所見,壓根沒有亞麻發少女的身影。
卷發青年愣了半秒。
……人呢?
視線飛快在橋上掃過,依然遍尋不得她的蹤跡,他心底一慌,張口想要大聲喊春日井彌生的名字,「春——」
剛開口,一道清晰的撲通聲遽然在橋下響起。
緊隨其後響起的是橋上的一片嘩然聲。
「有人落水了!」
路人驚呼,然後,話音未落,旁邊猛地閃過一道藍灰色的身影,路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
撲通——!!
那道身影毫不猶豫地跟著跳進了河。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兩道撲通聲如同落入油鍋的兩滴水, 瞬間炸開了鍋。
橋上剎那間騷亂起來,附近的人紛紛衝到欄杆邊,伸長了脖子往聲音來源的地方看去, 還有人交頭接耳不斷詢問。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然後又有另一個人跳下去救人了!」
「欸?!」
問話的人頓時大吃一驚, 「跳河救人?!」
好善良!
好勇敢!
可是, 可是……這裡明明……
『嘩啦——』
伴隨著一陣水聲, 一名青年從河面上冒出頭來,胳膊下還夾著個一臉懵逼、似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茶發小姑娘。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然後, 在游客們的驚呼中——
穩穩地在河裡站了起來。
水面停在青年腰腹的位置, 隨著他的起身漾開層層波紋。
這條河是人工開鑿的觀賞河流, 橋面離河面的高度不過一兩米,平均水深更是只有一米左右。
差不多相當於游泳館的兒童泳池的深度。
——換句話說, 哪怕有人落水, 只要不是過於驚慌失措,自己都能從河裡走上岸。
腦子一熱什麼都沒考慮的松田陣平:「……」
他好像個高喊著英雄參上然後衝上去和惡犬(兩個月)搏鬥的中二病。
可能是怕卷發青年不夠尷尬,開著大白鵝船的工作人員恰時地趕了過來,將船停在他身旁, 補上了最後一刀,「小哥, 上船嗎?」
「……上。」
聽著橋上游客鬧鬧哄哄地發出善意的笑聲,還有人衝他吹口哨,松田陣平羞憤欲絕。
但作為被英雄救美的那個美,頭上別著蝴蝶結發卡的小姑娘興奮的兩眼放光, 抱著他不撒手,「大哥哥, 你好帥!」
翻過欄杆一躍而下,從天而降的那一幕簡直是漫畫情節來到現實!
實在是太太太帥氣了!
「和園子交往吧,帥氣的大哥哥!」
「……」
現在的小孩子怎麼回事,也太早熟了吧!
松田陣平戰術後仰,趕緊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的小姑娘晃了下左手的戒指,「大哥哥已經結婚了。」
「唉,好吧。」
鈴木園子一陣失望,小大人似的哀聲嘆氣。
唉,果然單身帥哥是稀缺資源。
不過,她決定了!自己以後一定要和在危機時刻如英雄一般出場救下自己的帥哥交往!
現年十歲的鈴木園子小拳頭一握,在心底暗地發誓。
工作人員將渾身濕透的一大一小拉上船,大白鵝載著他們往岸邊駛去。
隨著他們坐船遠離,橋上的游客也散開了一些,不復之前的擁堵,春日井彌生總算能來到前排,伏在欄杆上望過去。
剛才撲通兩聲響,身邊的人一下子亂了起來,春日井彌生及時地站起身,帶著那個小孩子避開了騷動的人群。等把對方安全地送回到父母身邊後,她才有空去尋找松田陣平的蹤影。
人還沒找到,卻先聽到了周邊游客的低聲議論。
什麼「穿著藍灰色衣服的青年……」「跳河裡去救人……」「一下子就衝出去了真熱血……」之類的。
春日井彌生怎麼聽這個描述都像在說松田陣平,不由得在意起來,趁著人散開的功夫,好不容易擠到了橋邊,探頭一看。
這一看才確定,被眾人萬眾矚目的大白鵝上坐著兩個似乎是方才落水事主的人——其中一人正是松田陣平。
青年身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水,一頭小卷毛因為在水裡走了一遭,濕漉漉地耷拉下來,服帖地黏在臉上,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再看他身邊同樣渾身濕漉漉地在滴水的茶發小姑娘。
兩廂一結合,春日井彌生還有什麼不懂的。
她一手撐住欄杆,努力支起身子,伸長了胳膊對著青年的方向揮舞,「松田君——」
松田陣平應聲回頭。
人頭攢動的橋梁上,亞麻發少女或許是為了能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幾乎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欄杆,而且在做著這種危險動作的同時,她還在不斷朝他揮動手臂,看的讓人替她提心吊膽。
可能是怕什麼就來什麼,旁邊一個游客動作間不小心撞到了她,亞麻發少女明顯趔趄了一下,身體一晃,在要掉不掉的危險邊緣搖搖欲墜,幾乎是眼看著就要摔下去。
松田陣平心髒病都快犯了,「很危險啊!快回去!!」
經過這個意外,亞麻發少女也學乖了,老老實實地縮回去,嬌小的身影瞬間被人群遮擋的嚴嚴實實。
一旁圍觀了他倆互動的鈴木園子眨眨眼,「大哥哥,那個漂亮的姐姐就是你的妻子嗎?」
「……嗯。」
松田陣平別扭地應了一聲,看著青年不自在的神色,鈴木園子抬起小手半掩著嘴,無聲地哇了一聲。
這麼容易害羞,看來是新婚呢。
哎嘿嘿。
被一個十歲大的小姑娘用眼神揶揄的松田陣平:「……」
可惡,所以說現在的小孩子怎麼這麼早熟!!
好在船沒多久就抵達了岸邊,鈴木園子的家屬早早地在這裡等著她。或者說是家屬也不太准確,等在岸邊的兩個人,一個是戴著眼鏡氣質干練的棕發女人,一個是和園子年紀差不多大的黑發女孩。
——是在休息日帶著兩個孩子來游樂園玩耍的妃英理和她的女兒毛利蘭。
鈴木園子一下船蹦上岸沿,翹首以盼多時的毛利蘭顧不得好友身上有沒有水,撲上去抱住了她。
「園子,都說了不要去爬欄杆嘛,你嚇死我了!」
「嘿嘿沒關系,就算掉下去沒有危險啦,蘭。」
而且,還有那——麼帥氣的哥哥來救了她,賺了!
美滋滋的鈴木園子剛說完就渾身一激靈,她僵硬轉頭,對上精英律師不贊同的嚴厲目光,登時心底一涼。
「對不起阿姨,下次絕對不會了!」
茶發小姑娘光速認錯。
剛和松田陣平道謝完就聽到小姑娘不長記性的發言,妃英理摁了摁眉心,蹲下來幫她擰干衣服上的水,嘆氣,「真是的,一個看不住你就這樣……」
她們幾人說著話,松田陣平站在稍遠的地方,脫下吸飽了河水的厚實外套,只留下一件單薄的黑色內搭黏糊糊地貼在他皮膚上,隨後雙手握著外套兩頭,反方向用力擰緊。
水流嘩啦啦地流下。
「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好不容易從橋上下來,馬上捕捉到了卷發青年的身影。
她腳下不停,一口氣跑到松田陣平身邊。
發梢還在時不時地滴水,微涼的水珠滾落在臉上身上,松田陣平稍稍側身,避開了一身干爽的少女的接近,「弄濕你就不好了,別離的這麼近。」
春日井彌生壓根不聽,反而更湊近了些,從包裡掏出手帕給他擦去臉上的水珠,「不要在意這些啦,今天的松田君可是大英雄∼」
羞恥心尚未消退的松田陣平:「……」
烏龍英雄嗎?!
他整的這一出都已經是可以上年度搞笑新聞的笑話了。
「是真的哦!」
看出青年的不以為然,春日井彌生不得不再次強調了一遍,「松田君是英雄。」
她不是沒聽到周圍游客帶著笑意和八卦的語氣說起這場見義勇為,無外乎覺得這位熱血的善良青年反應過度,明明是好心卻顯得有點中二病,連帶著整個事件都透著股搞笑的氣息。
但是……
「為了素不相識的孩子全力以赴的勇敢姿態不是特別吸引人嗎?」
亞麻發少女為了肯定自己的話似的握起雙手,雙眸因為認真睜大了些,「超帥的!」
是閃閃發亮的警官先生!
「……」零
發現她是真心實意地這麼覺得,松田陣平頓時更加羞恥,從胸口騰起的熱意順著脖頸不斷向上蔓延,連沒擦干的冰冷河水都壓不下他臉上的熱度。
下一秒,一陣風吹過,兩道響亮的噴嚏整齊劃一地發出,「——阿嚏!」
如果是夏天,在河裡游一圈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初冬的天氣,這個時節的河水冰涼,再兼以被冷風一吹,身上僅剩的溫度都被無情卷走,時間久了誰都扛不住。
妃英理見狀,連忙脫下外套裹在鈴木園子身上,她拉起兩個小姑娘,「園子,我帶你去換衣服,小心別生病了。」
然後又看向松田陣平和春日井彌生的方向,問道,「你們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來呢?」
對於這份邀請,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兩撥人一起去找游樂園的工作人員交涉,很快便得到了有浴室和烘干機的休息室,園方還借給了他們工作服裝作為替換。
兩邊借來的休息室不在一處,便在這裡道了別。
「你有一個很好的丈夫呢。」
在分別前,看似不好接近的干練女性停在春日井彌生身邊,用不被其他人聽到的聲音笑著說了一句。
咦?這種展開,莫非是……
春日井彌生腦子裡瞬間閃過各種街坊主婦之間的閑談,諸如什麼「您家丈夫真顧家啊,讓人羨慕∼」「哎呀他也就這一點好啦,不像您家老公那麼上進∼」之類的互相謙虛的對話。
既然這樣的話,那她就……
亞麻發少女果斷點頭,「是的!松田君超級好∼」
——完全謙虛不起來,松田君就是有這麼好!
她偏過頭,看向不遠處蹲下來和百般不舍的小姑娘無奈告別的卷發青年,眼眸彎起,「願意為了別人全力地付諸行動——這樣的松田君,我覺得特別帥氣。」
看著少女驕傲的小表情,妃英理唇角不由勾起。
「有一點,我想你可能誤會了。」妃英理搖了搖頭,眼神柔和,「其實,他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你才會那麼拼命的。」
春日井彌生愣了愣,不是很理解她的話,「為了我?」
說來也巧,當時妃英理在橋上,碰巧就在他們附近。
也恰好注意到了卷發青年焦急地尋找著什麼人,又在聽到有人落水後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的模樣。
雖然和丈夫在鬧別扭分居,但對他會為了自己拼上性命這一點有著絕對自信的年輕律師推了推眼鏡,看著這對年輕夫妻微微一笑,「因為誤以為落水的是你,所以才顧不上理性思考,全依靠本能去行動——你有一位很愛你的丈夫呢。」
「……」
心跳倏然失衡了一拍。
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他是為了你才這麼拼命的。
是為了你。
為了……
「……」
送別了一大兩小三位女性, 松田陣平回到春日井彌生身邊,注意到她好像有些不對勁,「春日井?」
少女不知為何脫下外套抱在懷裡, 白色的貼身毛衣勾勒出起伏的柔軟曲線, 也將她泛紅的小臉襯得格外明顯。
松田陣平不解。
——春日井為什麼突然把外套脫了?
看她臉都凍紅了。
被青年這麼盯著的春日井彌生心裡一陣緊張——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她拿起外套, 飛快地往松田陣平懷裡一塞。
「松田君, 我的外套借你!」
少女非常有男友力地關懷道, 「天冷,不要感冒了。」
松田陣平:「……」
光聽說過男友外套,沒見過還有女友外套的。
話說以他們的體型差, 他也穿不上她的衣服啊。
可能是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春日井彌生稍加遲疑, 又堅定地繼續說,「披著也可以, 多少能起到點保暖的作用吧。」
被塞到松田陣平手上的外套尚且帶著少女的體溫, 冰涼的皮膚被這份溫度包裹,好像陷入一片柔軟的溫柔鄉,暖的讓人幾乎不想放開。
「不用,有烘干機, 衣服一會兒就干了。」
撇開心頭那丁點微妙的不舍,松田陣平把她的外套推了回去, 「穿好吧,別我沒著涼,你先著涼了。」
「哦……」
春日井彌生乖乖地把外套接了過來,依然是抱在懷裡。
這幅呆呆的模樣惹的松田陣平多看了好幾眼, 愈發覺得她的表現有些奇怪。
但礙於自己還要去換洗,他暫時先吞下了疑問, 轉身進了浴室。
卷發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隔間後。
亞麻發少女驟然卸下全身的力氣,長松了一口氣。
——說不出原因的,和妃英理的對話結束後,她笑著對自己說「他是為了你才這麼拼命的」這句話時的神情和語氣、最重要的是話語的內容都在少女腦海裡不斷回蕩,揮之不去。
好像有一柄用棉花做的錘子咚咚咚不斷敲擊在心頭,讓她的心髒不安分地鼓動著。
以至於和松田陣平獨處時,分明身處寬敞的休息室,春日井彌生卻好像被和他一起關在了狹窄的密閉空間似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現下對方離開,她終於輕松下來,得以整理充斥在心間亂七八糟的情緒。
……該怎麼描述現在的感受呢?
少女迷茫地揪住了自己胸口。
一想到妃英理的話,心髒處總會傳來莫名的悸動,過於陌生,無法理解。
非要選一個詞來說的話,她現在好像……很開心?
冒出這個想法後,春日井彌生神情一頓。
——沒錯,她很開心。
這是當然的,也很好解釋。
畢竟——
松田君居然這麼關心自己,原來在他心裡,他們已經是這樣要好的關系了嗎?
天啊,進度也太快了!
簡直是超乎預期的驚喜,既然如此,她會激動到心跳不已也是在所難免的!
想到這裡,春日井彌生恍然大悟。
她理解了一切。
按照這個進度,說不定自己很快就能獲得松田君的信任,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在亞麻發少女陷入美妙的妄想時,哢噠一聲,裹挾著熱騰騰的水汽,洗完澡又換好了衣服的松田陣平擰開門,回到了休息室。
下意識抬眼看去的春日井彌生思緒驀地一滯。
青年的身材是經過幾個漫畫家一致肯定的完美,哪怕現在穿的是沒什麼版型可言的游樂園工作服,也依然挺拔俊逸。
一頭卷發隨意地衝了衝又草草用吹風機吹干,只剩發梢還帶著些許濕氣。而之前因為落水受涼而顯得有些蒼白的皮膚,洗了個熱水澡後重新變得紅潤起來,似乎都能想像到觸摸時潮熱的溫暖觸感。
……腦海裡突然回憶起了那天晚上青年在燈光下清晰的肌肉線條。
仿佛目光被他的體溫倏地燙了一下,少女飛快別開了眼睛。
身側沙發陷下去一塊,松田陣平坐在了她的身旁。
休息室裡很安靜。
誰也沒說話,隔著牆壁和一段距離,外界游樂園熱鬧的人聲遙遠的仿佛處於另一個世界,室內只有烘干機工作時嗡嗡的聲音,和間或夾雜著的金屬輕微的碰撞聲。
在這舒緩催眠的白噪音下,松田陣平的困意在等待衣服烘干的過程中不斷上湧。
他昨晚和降谷零在居酒屋喝酒,名義上是工作報告,最後還是變成了同期好友聚會的形狀,兩個青年邊喝酒邊天南海北地胡聊,還覺得只有兩個人不夠過癮,約了下次五人一起抽空出來聚一聚。
等終於散場回家的時候,都已經過了零點,連末班車都沒趕上,春日井彌生早就睡下了。
有那麼一瞬間,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像個只會在外面鬼混的不著家丈夫,莫名其妙地心虛了兩秒。
而第二天為了來游樂園玩,起的也很早。
松田陣平打了個呵欠。
估摸一下時間,等衣服烘干了,恐怕連花車巡游的尾巴都趕不上了。
想到對方之前滿懷期待的模樣,他微微側頭,看向身側默默發著呆的亞麻發少女,出聲道,「春日井,別等我了,你去看花車吧。」
春日井彌生一頓,抱著外套的手緊了幾分。
她確實很期待這個項目。
但聽到松田陣平這麼說後,第一時間從心裡咕嚕咕嚕湧出來的情緒卻是不願意。
要說為什麼的話……
春日井彌生搖頭,很有義氣地拒絕,「我怎麼可以丟下松田君,跑去一個人享樂呢?」
他可是因為自己才落水的哎!
松田陣平還想在勸幾句,但看到亞麻發少女心意已決,打定主意不挪地方的堅定表情,也就把勸說咽了回去。
反正……讓她一個人的話,他也確實有點不放心。
這麼想著,松田陣平收回了目光。
時間一點點流逝。
春日井彌生抱著外套,坐在沙發上怔怔地出神。
——要不要趁現在和松田君確認一下呢?
雖然妃英理說的非常篤定。
但或許是有所懷疑,也或許是出於某種更加微妙的心思,春日井彌生很想聽到松田陣平親口承認這件事。
承認……
他是為了她才——
旁邊忽的傳來陣陣窸窣的動靜,好像有什麼東西緩緩倒下時布料摩擦著沙發的聲音,下一秒,春日井彌生右肩一沉。
青年綿長的呼吸在耳邊響起。
她愣了一瞬,呼吸幾乎停滯,緩緩地、一點點地轉動脖子。
隨著動作,彎曲的卷發掃過她的皮膚,激起陣陣令人戰栗的麻癢觸感。
艱難地轉過頭後,在少女的視野中,青年雙眸輕闔,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歷歷分明的陰影,隨著呼吸輕緩地起伏。
——松田陣平靠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春日井彌生像是一個被按下暫停的機器人,渾身僵硬地定住了。
她努力挺直腰杆,保持著現在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唯恐自己打擾到睡的正香的青年。
可心髒在劇烈地跳動,喧囂如擂鼓,吵鬧到下一秒松田陣平被驚醒她都不覺得奇怪的程度。
春日井彌生還在煩惱怎麼解決心髒超速的問題,那邊靠在少女身上的卷發青年眉頭微蹙,不自覺地蹭了蹭腦袋,似乎是被瘦削的肩胛骨硌的有些難受,在本能地尋找能睡的更舒服的地方。
這一動,毛茸茸的卷毛腦袋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在差點埋進軟綿綿的地方前,春日井彌生及時地抬手,撐住了松田陣平的身體。
保持著這個有點尷尬的姿勢幾秒,進退兩難的亞麻發少女眉毛都糾結地皺了起來,很快,她靈機一動,想到了辦法。
扶著青年的肩膀,她小心地、一點點托著他慢慢躺下,直到對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大腿顯然比肩膀柔軟的多,卷發青年皺起的表情舒展開,呼吸重新變得綿長輕緩,陷入了安穩的睡眠。
緊接著,春日井彌生看了眼被她抱在懷裡的外套。
雖然松田陣平讓她把衣服穿好,不要著涼,可想到他之前的噴嚏,春日井彌生就覺得,比起自己,還是在這個時節在冰冷的河水裡滾了一圈的他更容易感冒。
尤其他身上只有從工作人員那裡借來的薄薄一層的員工制服,款式松垮,布料硬挺,保暖效果可以說幾近於無。
抖開了自己的外套,她將衣服輕柔地披在了熟睡的青年身上。
做完這些,春日井彌生才真正松了口氣。
休息室裡還是很安靜。
少女一開始還盯著天花板發呆,沒一會兒,聽著聽著松田陣平的呼吸,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垂眸,視線在青年的臉上流連。
他睡的很沉,一雙劍眉懶散地舒展著,睫毛微翹,以她的角度看下去,從額頭到鼻尖再到薄唇和下巴的線條近乎完美。
也許是性格使然,哪怕工作時已經是足夠成熟可靠的大人,睡著的他臉上卻透出幾分少年的稚氣來,顯得有些可愛。
——松田陣平長得很好看。
春日井彌生一直都很清楚這件事。
以前他就是兼具實力和顏值的人氣高中生拳擊手,前期聲名不顯的時候還好,後期每次輪到他比賽,觀眾席都坐著一大片專門來為他加油的女生。
那時的春日井彌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員。
從來沒想過會和他有什麼更深入的接觸,要到一張簽名就是她僅有的心願。
但現在——
離得好近。
切切實實的觸手可及的距離。
亞麻發少女不自覺抬起手,似是想要撫摸青年的面龐,但在指尖即將碰到皮膚前的最後一刻,她驟然清醒過來。
……自己在想什麼啊!
不可以趁著松田君睡覺就趁人之危!
春日井彌生連忙收手,紅著臉老老實實地坐正。
但不一會兒,她的眼睛又不知不覺飄到了松田陣平身上。
說起來,這可是松田君的睡顏唉。
好想留作紀念!
少女蠢蠢欲動地抬起相機,卻想到快門的聲音可能會吵醒他,只好遺憾地放下。
不用相機也能記錄下這珍貴的美好畫面的辦法——
漫畫家想了想,掏出了自己的畫筆。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安靜的休息室裡, 沙沙的筆尖摩擦聲與機器運轉的嗡鳴聲混雜著響起。
春日井彌生左手拿著畫本,用小臂提供著支撐,右手執筆, 在紙張上唰唰幾筆, 便用利落的線條勾勒出卷發青年清雋的側臉。
這次沒有時間限制, 她畫的很仔細, 時不時垂眸看枕在她膝頭的松田陣平一眼, 速度也慢了下來,落筆帶了一絲謹慎的意味。
如果松田陣平在此刻醒來,用上帝視角看一眼的話, 就會發現比起上次多少加了些主觀藝術加工的畫作, 這次畫像上的青年和睡夢中的他幾乎是一比一復刻, 連頭發絲彎曲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但他睡的很沉很香,像是要把之前缺的睡眠補回來一樣狠狠地呼呼大睡。
一直到嗡鳴的烘干機停止運作, 春日井彌生完成這張畫, 都沒有醒來的跡像。
「……」
停筆盯了會兒松田陣平的睡臉,春日井彌生猶豫著伸手,想要叫醒他。
手剛一放在青年的肩頭,對方的體溫便順著接觸的地方傳遞到她的掌心, 隔著一層單薄的工作服,這份溫度並不太明顯, 卻好像一小簇微弱搖曳的火苗,單薄、但無法忽視。
……春日井彌生好似被定住了一樣,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這下該怎麼辦呢?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衣服也烘干了, 按理來說該將人叫醒了。
可看松田陣平睡的這麼香的樣子,她又實在不忍心出手。
叫醒?還是不叫醒?
兩種想法在少女腦海裡激烈地打架, 不出三秒,頭頂『不叫醒』字樣的卷毛小人便一拳KO了『叫醒』小人,驕傲地舉起了勝利的拳頭。
壓倒性的大勝利——
春日井彌生決定順應內心,讓他多睡一會兒。
目光在烘干機和睡在自己大腿上的青年身上打轉幾圈,她忽然有了個好主意。
少女抓住披在松田陣平身上的外套,將其小心地收回。
衣物一經離體,霎時間,冷氣再度包裹了青年的身軀,或許是即便在睡夢中也感受到了這份不適,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等拿回了外套,春日井彌生飛快將它折了幾折,疊成了四四方方像是枕頭的形狀。
隨後,她小心翼翼地托著青年的身體,在避免產生太強的失重感的情況下,一點點挪開自己有些發麻的雙腿,用自己的外套塞過去替換,墊到了松田陣平腦袋下方。
將他成功轉移後,春日井彌生迅速起身——然後差點因為發麻的腿踉蹌著摔倒。
咚!
雖然及時地扶住了沙發扶手,但依然不可避免地弄出了一些動靜。
卷發青年似乎被吵到,他嘟囔著什麼,動了動自己的位置。
春日井彌生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在確認他只是睡夢中的無意識動作,並沒有被吵醒後,春日井彌生這才松了口氣。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
不對,松田君醒了就醒了,自己也沒做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抱著這樣的疑惑,亞麻發少女回頭,看了眼松田陣平。
……方才由於客觀條件所限,她無法動彈,只能用俯視的角度去觀察對方,看到的也只有他的側臉。而現在,能自由活動的春日井彌生換了個角度,突然發現自己現在可以看到松田陣平的正臉了。
這一刻,春日井彌生忽然悟了。
——還想畫!
——她還能畫!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松田君的睡顏!這麼毫不設防的私密的時刻,錯過了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機會了!
想到這裡,漫畫家心中再次充滿了激情,她把松田陣平被烘干的衣物抱了回來,其他衣服疊好放在一邊,外套如法炮制地蓋在他的身上。
然後,摩拳擦掌,再次目光灼灼地拿起了畫筆。
……
松田陣平是在一片溫軟的包裹下,迷迷糊糊地醒來的。
鼻尖充盈著熟悉的香氣,因為距離過近,哪怕很淺淡存在感也異常強烈,大搖大擺地占據了他鼻腔的每一處角落。
他眼睛還未睜開,就被這股香氣攝住心神,愣住了。
——是他們家用的洗衣液的香味。
同時,緊隨在嗅覺之後為他所感受到的,是觸覺——
他枕在一團柔軟中,隨著呼吸時細微的起伏,臉部的肌膚和下方的布料摩擦,觸感讓松田陣平倏地想到了春日井彌生身上的衣物。
再然後,聽覺開始工作——
遙遠的人聲傳到休息室時不僅不顯得吵鬧,反而更襯得室內安靜的針落可聞。
他能聽到自己之外另一道清淺的呼吸聲,距離不遠,就在頭頂上方,一起出現的還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頭頂、上方?
……等下,難道是膝……?!
松田陣平猛的睜開眼睛,翻身坐起。
直到這時,視覺在最後姍姍來遲。
朦朧的黑暗在他眼前褪去,沙發上放著一團用外套疊起來的衣服,中間微微的凹陷分明地昭示著他剛才枕的是什麼。亞麻發少女就坐在外套枕頭的旁邊,肩脊挺直,坐姿非常端正。
她正拿著畫筆在本上不斷塗抹,別在耳後的發絲因為垂頭的動作落在肩頭和胸前,因為他突然的動作,少女側頭看來,一雙清澈綠眸微微睜大,似乎有點詫異,又很快彎起眼睛對他笑起來。
「松田君,你醒了?」
話剛出口,她就見到卷發青年突兀地單手捂臉,因為動作太快沒收住力,還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春日井彌生:「??」
松田陣平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想入非非而感到羞恥。
他抱住從身上滑落的外套,見自己的衣物都放在旁邊,正打算去換下衣服,余光忽然瞥見亞麻發少女低著頭,匆匆地在紙上畫著什麼。
「……你在畫什麼?」
想到之前自己作為模特時的遭遇,松田陣平警惕了起來。
春日井彌生動作一頓,放在畫本邊緣的手指緊張地捏緊,有些吞吞吐吐,「在畫,睡覺時的松田君。」
松田陣平懷疑地眯起了眼睛。
「既然畫的是我,那可以讓我看一下吧?」
春日井彌生沒辦法拒絕這麼合情合理的要求,更別提她面對的還是松田陣平,更加無法拒絕。
少女眼神飄遠,磨磨蹭蹭、但老實地把畫本遞了過去。
松田陣平接過來,低頭一看。
畫紙上,復雜的鉛色線條勾勒出卷發男人倒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他枕著女孩子的外套,睡的昏天黑地,連口水都隱約從嘴角流了下來。
松田陣平:「……」
他臉猛然漲紅,下意識抬起胳膊,使勁蹭了蹭自己嘴角。
擦完他才發現不對勁,嘴巴和下巴壓根就沒有流過口水的痕跡。
他見鬼似的抬眼,亞麻發少女心虛地壓根不敢和他對上眼神。
松田陣平:「……」
春日井居然學壞了!
他一言難盡地看向時不時偷瞄自己的亞麻發少女。
春日井彌生攪著手指,眼巴巴地看著他,「松田君,你生氣了嗎?」
「……沒有。」
雖然被捉弄了,但也只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松田陣平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他心平氣和地揮揮手,示意她背對過去,自己要換衣服了。
春日井彌生聽話地照做。
然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抱著畫本悄悄松了口氣。
少女把畫本重新打開,趁著松田陣平忙著換衣服沒注意到的功夫,拿起橡皮飛快地擦掉了那兩道代表口水的痕跡。
只留下了安靜在沙發上沉睡的卷發青年。
她又往前翻了一頁,紙上的赫然是以第一視角看著枕在少女膝頭的卷發青年的側臉的畫像。
檢查過後,春日井彌生合上畫本。
……在松田陣平醒來的那一刻,春日井彌生後知後覺地想到會被青年看到今天的畫,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來不及多想,依靠本能行動起來,欲蓋彌彰似的在第二張上多添了兩筆。
雖然一不小心使了壞,感覺有點對不起松田君。
不過——
漫畫家將畫筆和畫筆小心地放回挎包,嘴角抿了抿,偷偷揚起小小的弧度。
這樣一來,這兩張畫、今天的事就如同被藏在最深處的寶藏。
——只屬於她一人。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等松田陣平把衣服換好, 工作制服還給園方工作人員,他們重新返回了游樂園內。
他這一覺睡的時間長,冬天太陽落的時間又早, 一出來就發現眼下天色將黑未黑, 白日的熱度逐漸消退, 晚間的涼意升起。
這就導致, 松田陣平離開封閉的室內, 來到室外被迎面而來的夜風一吹,立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春日井彌生腳步一停,「松田君, 你是不是……」
生病了?
「不是。」
提前預判她要說什麼的松田陣平一口否定。
語氣非常堅定。
今天出了那麼大一個糗也就算了, 要是還因為這個生病……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哦,我知道了。」
春日井彌生怎麼看怎麼覺得青年就是在嘴硬, 但她沒有硬說什麼, 而是貼心地點頭。
但腳尖已經換了個方向,「時間也不早啦,我們回家吧?」
轉身剛邁出一步,她身側的手腕驀地一緊。
「——你不是想去摩天輪嗎?」
青年清亮的嗓音在夜色中響起。
春日井彌生的動作因此一頓, 她回身,正好對上松田陣平垂眸看來的目光, 「花車已經錯過了,但摩天輪還有機會,要去嗎?」
覆在手腕上的掌心比她的略高,微微發燙, 他說話時的語氣並不強硬,卻讓人無法拒絕。
至於行動上, 更是已經連回答都懶得多等,直接拉著她往摩天輪的方向走去了。
……這不是,完全沒給她拒絕的選項嗎?
春日井彌生想要吐槽,嘴角卻止不住地翹起。
離游樂園閉園的時間還早,雖然天色暗了,但游客一點沒少,到處都是歡聲笑語,與在各處亮起的璀璨彩燈交相輝映,宛如走進了一場絢麗明亮的夢境。
一路行來,兩個人一直保持著別扭的拉著手腕的姿勢。
直到開始排隊,松田陣平覺得身邊的春日井彌生有點過於沉默,被這個氣氛搞的有點不自在的他想隨便找個話題說點什麼,一轉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全程箍住少女纖細的腕骨,像是要將她牢牢掌控在手心一般,不留縫隙地攥的很緊。
心底重重一跳,松田陣平霍然松手。
他尷尬又無措,不知道春日井彌生有沒有被他的沒輕沒重弄疼,「抱歉春日井,我沒注意……你受傷了嗎?」
松田陣平想挽起她的衣袖檢查一下手腕有沒有受傷,手剛一抬起,少女突然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青年的表情一愣。
而做出這個動作的春日井彌生本人也愣了一下。
她那完全是在拉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消失後,不經大腦的下意識動作。
可愣完後,春日井彌生沒有放開,短暫沉默了一秒,她小小地挪動腳步,主動往松田陣平的方向邁了一步。
距離變得更近。
「……游、游樂園人很多。」
春日井彌生很快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舉動,「這樣就不會像之前一樣不小心走散了。」
「哦、嗯。」
松田陣平喉嚨發緊,除了干巴巴的幾聲單調的語氣詞,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將腦袋擺正,目光規整地直視正前方,隨著人群向前移動。
然後,被握住的那只手指尖微動,無聲無息地回握。
春日井彌生睫毛一顫。
男性的手掌要比女性的寬大許多,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被松田陣平整個包裹在其中。由於常年接觸工作而磨出的繭子帶來些許癢意,談不上舒服,她卻完全舍不得放開。
氣溫已經降到了個位數,夜風帶來陣陣涼意,兩個人緊緊交握的手心不知何時悄悄滲出一層薄汗。
沒有人松手。
一直到排隊輪到他們,工作人員瞅了眼這對年輕男女拉著小手,卻偏偏不約而同地別開頭,就是不對視的模樣,不由暗哂。
唉,真年輕,真好懂啊。
「請小心腳下∼」
目送這對顏值頗高的小情侶進入轎廂,大飽眼福的工作人員不由多說了句,「摩天輪大概在五六分鐘後抵達頂點,客人你們運氣很好呢,正好趕上整點的煙花秀。」
隨後,廂門關閉,摩天輪緩緩轉動著升向高處,呆站著的二人如夢初醒,連忙松開手,各自找位置坐了下來。
來自對方殘余的溫度隨著蒸發的薄汗一起被帶走,剩下空落落的掌心。
密閉的空間,沒有其他人打擾。
他倆都沒說話,很安靜。
相似的環境讓春日井彌生想到了下午,也想起了她打算問松田陣平的那個問題。
「——松田君。」
松田陣平聽到她叫自己,收回無意識盯著窗外的視線,剛挪到少女身上,就聽見到她問出了一個讓他瞳孔地震的問題。
「下午的時候……你是誤以為掉河裡的人是我,才會跳下去救人嗎?」
松田陣平:「……」
等下,春日井是怎麼知道的?!
轎廂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春日井彌生坐在他對面的位置,眼睜睜看著卷發青年眼底露出幾分窘迫的神色,耳根也開始發紅。
他避而不答,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裝聾作啞。
……青年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什麼,按理來說這個問題也該到此為止。
但今天,春日井彌生忽然有一點貪心。
她不僅不見好就收,反而得寸進尺地繼續追問。
「是因為我嗎?」
少女執著地等待著一個問答,大有他不說點什麼就不依不饒的架勢,松田陣平無路可逃,他梗了半晌,肩膀以上的脖子和腦袋像是被焊死了一樣朝著窗戶,艱難地憋出一個字,「……是。」
余光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的回答一出口,亞麻發少女的表情仿佛被瞬間點亮了,綻開一個欣喜不已的可愛笑容。
「謝謝你,松田君。」夜晚下的摩天輪裡,她眼睛好像閃著碎星一般的光芒,「……我很開心。」
松田陣平幾乎被她眼底的光灼傷,渾身不自在。
他欲蓋彌彰地補充,「咳,不過,不管是誰遇到危險我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嗯嗯,我知道的。」
青年的話完全沒影響春日井彌生的好心情。
松田陣平就是這樣的人,她喜歡的也正是這樣熱忱又閃閃發亮的他。
她當然也清楚自己對他來說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畢竟認識的時間還這麼短。
——以後,還可以繼續努力嘛!
春日井彌生心滿意足地收回了視線,學著松田陣平的模樣往窗外看去。
看清下方風景的一瞬間,她眼前一亮。
天色在此刻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深藍色的夜幕籠罩著這座城市,從處於高處的摩天輪往下俯視,便能看到游樂園各處都亮起了彩燈,燈火輝煌璀璨,將園區映照的流光溢彩,沒有一絲黑夜的寂寥,比白日裡還要熱鬧。
從高處看下去的風景……果然很美。
理性告訴春日井彌生,她這會兒該拿出相機,將所看到的畫面轉為數據,永遠留下來。
不僅是為了野崎君的素材,更是為了記錄下和松田陣平一起相處的重要的回憶。
可她完全不想動。
比起用相機……她更想用眼睛、用記憶將這片景色、以及和她看著同樣景色的人銘刻在自己的大腦中。
少女側目,和正巧也看過來的青年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松田陣平怔了半秒,回神,掩飾般地輕咳一聲,「春日井,你不拍照嗎?」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
「松田君不是說過嗎?讓我忘掉收集素材,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看著表情很是意外的松田陣平,繼續說道。
「……現在就是那個我喜歡的事,所以不想浪費哪怕一分一秒的時間。」
松田陣平發自內心地不解,分明下午的時候,春日井彌生一心來摩天輪還是為了給野崎收集高處的素材,也沒見她對摩天輪有什麼特別的興趣。
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也就是說,你坐上來後,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摩天輪?」
春日井彌生點點頭。
停了下,又搖頭。
松田陣平:「??」這是什麼意思?
在他愈發迷惑的目光裡,亞麻發少女傾身微微向前,以一種在認真對話的姿態,開口。
「我——」
嘭——!!
煙花在此刻綻放。
陡然響起的嘭嘭炸裂聲和頃刻間鼎沸起來的人群的歡呼淹沒了她的聲音,少女的唇瓣在松田陣平的注視下開開合合,像一出無聲的電影片段在青年面前上演。
在她說完的那一刻,煙花也暫時停歇,在空中留下漸長的拖尾。
「……」
松田陣平直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春日井,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春日井彌生頓了頓。
她好像不甘心,又像是有點泄氣地說,「沒聽到嗎?」
「……抱歉。」
在松田陣平以為她不會再說第二遍的時候,少女忽然撐著身下的座位站起身,幾步縮短兩人間的距離靠了過來,溫軟的吐息傾灑在他的耳畔,激起陣陣戰栗。
可能是生怕他又聽不到,春日井彌生伸出手支在嘴邊,好像在和他說什麼悄悄話。
「我說——」
第二波煙花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這個時候再次綻放。
嘭嘭嘭的炸裂聲響徹雲霄,擾亂了這片密閉小空間的寧靜。
但耳邊少女的耳語格外清晰。
聲音清甜,因為微微拖長了音而帶著撒嬌似的鼻音,宛如順著耳道往他的大腦裡灌入糖漿,讓松田陣平有些發暈。
「我喜歡的——是像這樣——和松田君在一起的時間——」
沒有特別想玩的項目。
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但因為今天松田陣平一直陪在她身邊,不管做什麼春日井彌生都能樂在其中。
說完,她撤了回去,對徹底懵住的卷發青年微微一笑。
望著笑靨如花的亞麻發少女,松田陣平的心緒亂成一團。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說一些令人誤解的暴言,但松田陣平總覺得今天的春日井彌生似乎和往常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與此同時,一股衝動襲上腦袋,讓他控制不住地張開嘴——
下一秒。
「——阿嚏!!」
松田陣平:「……」
春日井彌生:「……松田君,你果然是感……」
「沒有!!!」
他絕不可能感冒!!!
嘴有多硬,身體的反應就有多誠實。
從游樂園回家後,松田陣平辜負了自己的期待,第二天便絲滑地病倒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天
東京警視廳。
一個普通的工作日。
還是上班時間, 吸煙區裡站著個一身深色西裝的卷發青年。
青年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夾著根已經被點燃的煙,閃著一點在白日裡並不明顯的紅光。他並沒有吸煙的動作, 單純地夾著, 任由其自然地燃燒, 升起一縷青白色的煙霧。
門口嘩啦一聲被人拉開, 有人往裡瞅了一眼, 看到他後走了進來。
「找到了找到了,原來你在這裡啊,小陣平。」
萩原研二隨手關上門, 也摸出了煙盒, 抽出一支煙點上。
深深吸了一口, 他吐出一陣煙霧,轉向心不在焉的幼馴染, 「一大早就摸魚, 還真不符合你的作風。」
雖然這會兒也沒什麼工作要做,但特意跑到空無一人的吸煙區點了根煙發呆,這個行為真是夠反常的。
而且今天剛打了個招面,萩原研二就敏銳地發現他似乎沒什麼精神。
「有心事?還是說……」半長發青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身體不舒服?」
「……」松田陣平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hagi這該死的觀察力。
他確實有著一肚子心事,可還沒到和降谷零做工作報告的時間, 沒辦法跟別人傾訴,只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裡。
松田陣平掐掉快燒到手指的煙,「我沒什……」
話沒說兩個字,他忽的一頓, 然後若有所思地扭頭打量著萩原研二。
後背一涼的萩原研二:「??」
松田陣平突然發現,這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傾訴對像擺在他的眼前嗎?雖然明面上他不能違背保密條例, 但兩邊早就心照不宣了,更何況這會兒四下無人——
他清了清嗓子,來了個經典起手式,「其實,我有一個朋友。」
萩原研二:「……」
你這個朋友,他是不是身高一米八,卷發,姓松田,愛好拆卸,在警視廳機動隊的爆處班工作?
好巧啊,他也有這麼一個朋友。
「因為各種原因,我這個朋友和原本不熟的女孩子同居了——當然只是住在一起,也說好了互不干涉,但最近,她說喜歡我…我朋友。」
松田陣平沉思,「hagi,你覺得她這是什麼意思?」
萩原研二:「……」
答案這不是都寫在題干上了嗎?!
「我覺得,就是字面意思吧。」小彌生的話。
字面意思……換言之,就是不要去想話語中有沒有深意,只考慮最直白的含義嗎?
松田陣平陷入了昨晚的回憶。
他大膽分析——
地點:游樂園,事件:游樂園之行,人物:自己和春日井,台詞:【很喜歡和松田君在一起的時間】。
再結合萩原研二的話,去理解這句話的『字面意思』……
松田陣平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小心求證,「——也就是說,她很滿意我這個玩搭子?」
萩原研二:「……」
為什麼會得出這種結論啊?!
「從理解能力的離奇程度來說,你和小彌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半長發青年半月眼吐槽。
一個想踹掉幼馴染上位摯友,一個把告白理解成當玩搭子,絕了,誰看了不說一句般配。
「哈?!」
松田陣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身上的毛隱約炸了起來,「我和春日井才不是……不,我是說,剛剛說的是我朋友的事情。」
「是是是——」
萩原研二語氣很敷衍,「小陣平,你…朋友就沒有想過,那個女孩子是真的喜歡他的情況嗎?」
「……」
就因為想過,他現在才會這麼苦惱啊!
每次一意識到這件事,松田陣平就不可避免地往下想到在春日井彌生喜歡他的前提下,該怎麼和她相處的問題。
——然後大腦就開始過載了。
沒有戀愛經驗的小青年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麼棘手的問題。
「不可能,」松田陣平選擇自欺欺人,「才認識一個月而已,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喜歡上一個人?」
萩原研二:「……」
就你沒資格這麼說!
「嘛,不過,這麼慎重也是好事。」
半長發青年咬著煙,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女孩子在感情問題上總是更容易吃虧,小心地處理雙方感情也是在保護她——不管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喜歡你朋友,小陣平都要溫柔地對待小彌生哦。」
松田陣平難得沒有說什麼,沉默一瞬,「我知道的。」
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准備點燃,打火機火苗躥起,鼻腔忽然一癢。
「——阿嚏!」
他身邊的萩原研二一頓,停下吞雲吐霧的動作,「真稀奇啊,小陣平,你感冒了?」
松田陣平身體一向很好,火爐一樣總是源源不斷地散發著健康的活力,萩原研二都記不清他上次生病是什麼時候了。
「……沒有。」卷發青年拿煙的手微微顫抖。
萩原研二懷疑地看著他,「真的嗎?今天一上班我就覺得你比平時沒精神,現在還打了噴嚏——」
「不是感冒。」
松田陣平斷然否定。
他聲音堅定,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是彌生太喜歡我了,所以在想我吧。」
萩原研二:「……」
為什麼在這種時候突然承認她喜歡自己了啊!
你的原則呢?!
然而話音剛落下沒多久,繼續點上煙的松田陣平抬手,繚繞的煙霧騰起,刺激的他鼻腔又是一癢。
「阿嚏——!!」
松田陣平:「……可、可能我不小心惹彌生生氣,她在背後罵我吧。」
萩原研二:「……」
至於嘴硬到這種程度嗎?!
而且小彌生才不會罵你!
她只會溺愛。
可能是背後說人女孩子壞話的報應,很快,松田陣平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兩個人齊齊:「……」
「……小陣平。」萩原研二掐掉了煙,他說,「——你就是單純地感冒了吧。」
松田陣平發自內心地拒絕這個可能。
萩原研二正想勸他請假回家休息,就在這時,緊急集合的鈴聲驟然拉響,走廊傳來陣陣急促的散亂腳步聲,有同屬爆處班的成員一把拉開吸煙區的門,找到他們後焦急地大喊。
「松田隊長、萩原隊長!有緊急排爆任務!」
工作來的突然,兩個青年顧不上別的,迅速行動起來。
排爆工作從上午一直持續到下午,才確認危機徹底解除。松田陣平全程穿著重達四十公斤的防護衣,和泡桑拿沒什麼兩樣,等其他人幫他脫下來厚實的防護服,卷發青年的臉已經被悶的發紅,汗水順著額角不斷流下。
和他同樣待遇的萩原研二也一樣滿頭是汗,累的不輕。
好在結束工作後,上司大手一揮,給他們放了小半天的假好好休息休息。
松田陣平敬業歸敬業,也不是有假期還非要留下來加班的工作狂,提前收工回家。
「——我回來了。」
還不到下班的時間,玄關處突然傳來了男人回家的動靜,埋頭畫稿的春日井彌生愣了一下。
回來的這麼早?
她放下筆,從臥室出來,果然在客廳看到了卷發青年的身影。
「歡迎回……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上前幾步,隨即注意到青年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他額頭上滲著一層不明顯的薄汗,光是接近就能感受到這份不正常的熱度。
想詢問他怎麼提前下班的話馬上被吞了回去。
「……你生病了?」
雖然說著疑問的話,語氣卻很肯定。
松田陣平聞言,用手背試了下額頭的溫度。
……好像是有些發熱?
對自己的體格很自信的他沒把這點異狀放在心上,「應該是工作太累了,等我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他跟沒事兒人一樣,春日井彌生卻拉住了他,不贊同地說,「要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才行,去量一□□溫吧。」
「不需要——」
見他就是不配合的春日井彌生干脆一手拉住他的領帶,稍稍使了點力氣一扯。
松田陣平猝不及防地低下頭,一只柔軟的小手便拂開他的劉海,期間微涼的皮膚和他的額頭接觸,帶來恰到好處的清涼感,在離開的時候讓松田陣平下意識生出了不舍。
額前的頭發被撩起來後,眼前的視野格外空闊,春日井彌生忽然踮起腳,閉上眼睛,額頭和他的相抵。
反應慢了一拍的松田陣平登時睜大了眼睛。
少女的面容近在咫尺,視線稍稍往下便能看到纖巧鼻梁下水潤的唇瓣,而無論是曖昧交纏在一起的呼吸、還是少女輕顫的卷翹睫羽,都仿佛在邀請他低下頭,輕松攫取那顆飽滿甜蜜的果實。
松田陣平的臉部溫度瞬間升高。
隨後,春日井彌生表情嚴肅起來。
她松開松田陣平,站定。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松田君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
「壞消息就是,松田君,你真的感冒了——燒的好厲害。」
松田陣平:「……」
感不感冒的先另說,他燒的這麼厲害絕對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春日井彌生繼續說道,「然後好消息——都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太好了松田君,你不是笨蛋呢!」
說完,還給予肯定般地豎起了大拇指。
松田陣平:「…………」
好了,他可以確信,春日井是真正的笨蛋。
一心認定松田陣平生病很嚴重的春日井彌生強行把他推回了臥室,如果不是松田陣平再□□抗,她說不定會親手扒掉他的衣服,再把他塞進被窩裡。
之後也是等確定他被子蓋的嚴嚴實實,才放心地合上門,讓他獨自休息。
松田陣平心累地嘆了口氣,躺在了床上。
他以為自己睡不著,但或許真的太累了,闔上雙眸後,沉沉的睡意很快席卷而來。
這一覺睡的不是很安穩,和大部分生病的人一樣,他做了夢,夢境光怪陸離,斷斷續續。
有他小學時的事情、高中時的事、還有大學時和警校的時候……除了曾經發生過的回憶,還有一些架空故事般的胡思亂想,沒有邏輯地在他大腦裡上演。
不成型的片段如同被打碎的彩色玻璃,混雜在一起無法辨別具體的內容,只能勉強拾起一塊碎片,捕捉到其中一閃而逝的畫面。
直到額頭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像是給沙漠裡行走的人遞上一杯水般及時,讓他發熱的大腦逐漸冷卻。
也因此,松田陣平醒了過來。
一道秀麗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末端微卷的亞麻色長發垂在腰際,習慣性地挺直脊背、身姿如竹般的少女坐在他的床頭,側過身來,手指輕輕一壓,給他的額頭貼上了退燒貼。
松田陣平有一瞬間的恍惚。
眼前的人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這些日子相處所帶來的熟悉,而是在剛才夢境的碎片裡,可能有一片讓他曾經窺見過相似的身影。
不等松田陣平想起更多細節,他無意識和少女那一雙清透的綠眸對視,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彎唇一笑。
「你醒啦。」
和平日元氣充滿活力的聲音不一樣,可能是怕吵到病人,她刻意放輕了聲音,語氣輕柔,帶上了幾分誘哄的口氣。
然後,端出了放著砂鍋和碗勺的托盤。
少女溫聲細語,笑容可親。
「松田君,來,喝粥了。」
松田陣平:「……」
第38章 第三十八天
寧靜的夜色裡, 屬於男性粗重不穩的呼吸在這間門窗緊閉的臥室裡回蕩,躺在床上的卷發青年面色酡紅,眼神帶著初醒的迷蒙, 腦門上滲出的汗甚至泅濕了頭發——比起下午, 他的症狀明顯加重了。
拿毛巾小心地給他擦了下額頭和側臉, 春日井彌生不由把聲音放的更輕, 「松田君?」
松田陣平緩了緩神, 自己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撐著有些頭暈的腦袋,側頭看了眼窗戶。
「……現在幾點了?」
因為久睡加生病, 青年嗓音帶著些沙啞。
透過沒徹底合攏的窗簾縫隙, 能看到外界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從遠處隱約傳來的光源也不是來自太陽的強烈暖光,而是附近住宅微弱而明亮的燈光。
「已經八點多了。」
回答了問題, 春日井彌生端來一杯水, 有點擔心地看著他,「松田君,你燒的很厲害。」
「…嗯。」
這回不用別人提醒,松田陣平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渾身上下好像被火燒般的灼熱和虛弱感。
見他有力氣自己喝水, 精神看起來還可以,春日井彌生恰時地提出, 「要不要吃點東西?」
青年已經接近一天沒有進食了,必須吃點東西恢復體力,之後也好吃藥。
說這話的時候,亞麻發少女已經端出了從剛才起存在感就格外強烈的深色砂鍋, 一掀開蓋子,誘人的香氣霎那間在房間裡擴散開。
小巧的瓷勺在還散著熱氣的砂鍋裡攪了攪, 期間不可避免的有所接觸,發出輕微而清脆的磕碰聲。
很快,盛滿粥的碗放在托盤上,擺在了靠坐在床頭的松田陣平面前。
「……」
青年拿著勺子,面色有些凝重。
首先,他不是在嫌棄春日井的手藝,其次,他只是在客觀地、公正地提出一點小小的疑問——
……這碗粥,真的能喝嗎?
他用審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它。
瓷白的碗裡大米如珍珠般瑩潤飽滿,金黃色的雞蛋液凝固成帶狀,青菜和蔥被切成細絲撒在其中一起熬煮,色彩鮮亮分明的同時,湯汁也粘稠的恰到好處,賣相絕佳。
青菜的清甜混合著作為基底的米香,再加上特別的調味,更是令人聞著食指大動。
色香都接近滿分,只差味了。
在少女帶著笑意的注視下,松田陣平舀起一勺,謹慎地放入口中。
「……!」
軟糯的口感混著恰到好處的鹹香味道一起衝擊著味蕾,因為是給病人吃的,調味並不重,以食物本身的味道為主,因此格外清爽,卻完全不顯得寡淡。
忐忑的心瞬間放回了肚子裡,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很好吃。」
「太好啦∼」
春日井彌生也放下心來,「我會把松田君的誇獎轉告野崎君的。」
卷發青年舀粥的動作一頓。
「……轉告野崎?」
「嗯嗯,因為我還不會煮粥嘛,所以特意拜托野崎君幫忙煮的。」
松田陣平哦了一聲,沒說什麼,繼續喝了幾口。
還是一模一樣的味道,但嘗到第一口時那種別樣的驚喜和美味的感覺不覺消散了大半。
春日井彌生沒察覺到青年微妙的心情,她想到自己在廚房奮鬥一下午的成果,默默嘆氣,「一開始是想和野崎君學習一下怎麼煮粥的,不過火候好難控制,成品總是不太滿意。」
平時也就算了,讓病人吃實在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她歪了歪頭,和不知何時看過來的卷發青年對上目光。少女眸子像月牙般彎起,眼底的情緒也猶如月光一樣溫柔明亮。
「等明天,我會努力給松田君做出好喝的粥的∼」
松田陣平低下頭,手上的動作掩住了他不自覺勾起的唇角,「那我就期待著了。」
說話間,碗見了底,春日井彌生把餐具收好。
轉了個身的功夫,她帶著水杯和藥,塞到了松田陣平手中。
「……」
青年面上隱隱有些抗拒。
沒有人喜歡吃藥,別提很久沒生過病的松田陣平。雖然他不會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逃避吃藥,但多少會有點本能的排斥。
只是他這短暫的沉默讓春日井彌生誤解了什麼。
春日井家剛收養雙胞胎的時候,或許是背井離鄉導致的水土不服,也或許是雙親離世造成的打擊,總之,兩個年幼的孩子那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隔三差五就會生一場病。
作為長姐,春日井彌生當仁不讓地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也在哄弟弟妹妹的過程裡無師自通了照顧病人的技巧。
「松田君。」
被叫了名字的卷發青年抬頭。
少女撐著床沿,身體向他微微傾斜。她刻意放緩了聲音,帶著輕哄的語調,像是有一把用蜂蜜做成的小鉤子在一下下抓撓著他的耳朵,「如果好好吃完藥的話——就給你獎勵,怎麼樣?」
獎勵?
這個夜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狀況,這個讓血氣方剛的正常男性充滿遐思的用詞和語氣——松田陣平的視線下意識往下偏移了些,停留在少女的櫻唇上。
沒記錯的話,很軟……
「……」
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麼後,青年立刻移開眼睛,耳根倏地燙了起來。
……都怪春日井說些奇怪的話!
正常想想就知道了,她說的獎勵多半是哄小孩子用的,總之肯定不是他……咳咳的那個意思。
等了片刻,沒等到松田陣平的回應,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不感興趣嗎?那個獎勵小葵和陽太都很喜歡的。」
松田陣平心道果然,一陣無言。
那不是當然的嗎?
讓兩個孩子喜歡的獎勵,無非就是糖果玩具之類的。
他可是成年人了。
眼看這招行不通,還好春日井彌生還准備了另一招。
她握了握拳,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說,「沒關系,實在不想吃藥的話,我這裡還有個民間土方。」
松田陣平:「?」
民間土方?
等等,該不會……?!
意識到某種不妙的情況,青年悚然一驚,可不待發燒發的頭暈眼花的他阻止,亞麻發少女已經像變戲法一樣,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了一根粗實筆挺的——
大蔥。
底部雪白鮮嫩,頂部青翠欲滴,整體有臂長,還帶著股刺激的蔥味。
一看就非常的新鮮,非常的美味。
松田陣平:「……」
他就知道!!
春日井彌生舉著大蔥,一步步逼近松田陣平,臉上寫滿了躍躍欲試的神色。
「好了,松田君,來——」
「等等等、咳咳——」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松田陣平被自己嗆了一下,阻止的話沒能說完就咳嗽起來。
又因為雙手被水杯和藥占據,導致他一時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手持大蔥,離他越來越近,然後——
把大蔥圍了個圈,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猛的松了口氣。
原來是掛在脖子上啊,還好還好,他還以為……
「松田君還以為……?」
可沒想到,他一不小心把慶幸的話說了出來,春日井彌生一愣,本打算收回的手也跟著停了下來。零
她有些遲疑,「……我倒是也聽說過大蔥療法的另一種方式,難道松田君是想……」
少女清澈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停在了被子下方、大約是青年某不可描述的位置。
松田陣平:「……」
春日井彌生表情有一絲尷尬,但很快,她像是在給自己鼓勁似的偏過頭,眼睛一閉。同時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來一根大蔥,滿臉視死如歸、大義凜然,「如果松田君有這種愛好的話——」
「沒有!絕對沒有!!」
松田陣平半秒鐘都不敢耽擱,一口吞下藥,就著水咕咚咕咚喝下,嘭的將空杯子放在托盤。
「已經不是昭和年代了,不要迷信這些沒有根據的民間土方啊!!」
「好吧。」
亞麻發少女看起來還有點隱約的遺憾,「雖然沒派上用場,但也不能浪費食物呢——這根大蔥我會好好將它做成料理的。」
松田陣平:「……」
謝謝,突然就不期待明天的飯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麼一鬧,還是吃的藥迅速起效,松田陣平出了一身汗,睡衣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有點難受。
春日井彌生眼尖地注意到卷發青年別扭地拽了拽衣服的動作。
她起身,背著松田陣平搗鼓著什麼。
「松田君。」
「嗯?」
「脫吧。」
松田陣平抓著領口的手登時僵硬了。
「……哈?」
嘩啦的水聲響起,春日井彌生擰著毛巾回頭,「我幫你擦一下身體。」
見卷發青年整個呆滯住,好像難以理解她的話似的,春日井彌生貼心地解釋了一句,「自己擦的話不太方便吧。」
雖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
——為什麼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麼不得了的話啊?!
不是吧,難道會因為這種事害羞的他才比較不正常嗎?
看著亞麻發少女毫無雜念的單純眼睛,一瞬間,松田陣平不禁懷疑起難道是因為他帶著有色眼鏡,所以看什麼都不太純潔。
放在睡衣扣子上的手指松了緊,緊了又松。
「……不、不了。」
最終,卷發青年艱難地拒絕,甚至還遮遮掩掩地把原本敞開的扣子往上扣住了一個。
仿佛在努力守護著什麼。
「那我把毛巾放在這裡了,松田君要是有需要的話記得拿。」
他不願意,春日井彌生也不勉強,把毛巾放回水盆,擦了一下手後坐回床邊。
在松田陣平看過來時,她微微笑了一下,開口時聲音極為溫和,帶著輕柔的撫慰意味。
「晚安,好好休息吧,松田君。」
「……晚安。」
松田陣平拉了拉被子,閉上眼睛。
五秒後,他睜開眼睛。
卷發青年和身旁一動不動的亞麻發少女對視,「……你怎麼還在這裡?」
春日井彌生一副理所當然般的口氣,「當然是等著松田君睡著了——生病的時候都會希望身邊有人陪著自己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松田陣平斷然拒絕。
被她這麼盯著,他反而渾身發毛,完全睡不著。
「哦。」
春日井彌生點點頭,她站起身,在床頭停頓了一下,忽然伸手,微涼的指尖撥開青年微卷的劉海。
松田陣平微怔,沒有躲。
——是想試體溫吧。
呵,都有過一次經驗了,這次他必不會像上次一樣驚慌失措。
在松田陣平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的了然目光裡,春日井彌生膝蓋壓在柔軟的床褥上,彎下腰,少女肩頭的發絲隨之滑落,掃在青年脖子和臉頰上。
他倏然睜大了眼睛。
突然意識到之後要發生的事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松田陣平近乎本能地倏然抬手,將將擋在自己額頭前。
下一秒,手背上傳來如記憶一般柔軟的觸感。
被突然襲擊的青年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瞳孔地震,本就泛紅的臉因為情緒激動變得更紅了,「你、你你干什麼?!」
春日井彌生眼神無辜,「給松田君的獎勵?」
……原來獎勵指的是這個??
「不需要!!」
「但是,這可是很好用的親親魔法……」
話剛說一半,她發現松田陣平不知何時離自己越來越遠。
春日井彌生:「……」
也不至於這麼嫌棄吧。
明明是在家很受歡迎的額頭吻,現在卻被福澤幸來和松田陣平接連拒絕,饒是春日井彌生都不禁產生了些許失落。
瞥見少女失落的表情,松田陣平不斷挪遠的動作一頓。
「……」
他沉默一秒,然後果斷地裹緊小被子,挪的更遠。
——春日井這個人,好危險!!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吃過藥又睡了一覺, 松田陣平第二天再醒來時,那種發燒頭暈的恍惚感消退了大半。
「體溫37.8度……還沒完全退燒呢。」
春日井彌生端詳著體溫計。
「比昨晚已經好多了。」
松田陣平倚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比起這個——」他看向廚房的方向, 「是不是有燒糊的味道?」
「啊糟糕, 我的鍋!」
春日井彌生臉色陡然一變, 連忙衝到廚房, 手忙腳亂地關火, 掀開鍋蓋。
「嘶燙燙燙……」
松田陣平:「……」
實在放心不下的青年正打算去廚房看一眼,一陣旋律忽然響起。
春日井彌生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響了。
還在廚房裡忙活的亞麻發少女沒聽到鈴聲,松田陣平離得近, 視線下意識掃了過去。
來電備注著『天滿』。
沒聽過的名字。
他沒有隨意去碰少女的手機, 揚聲喊了句, 「春日井,有你的電話!」
「知道了——」
趕緊擦干淨手, 春日井彌生匆匆忙忙地又趕過來, 飛快地一把撈起手機。
松田陣平敏銳地發現,少女在看到屏幕的那一瞬,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喂,天滿?」
電話接通後, 她朝陽台的方向走去,順手關上了玻璃拉門。
門縫咣當一聲緊閉, 聲音也被隔絕的模糊不清。
但從放松的姿態,以及彎起的眉眼和嘴角來看,松田陣平大致能判斷出她心情不錯。
春日井彌生心情確實很不錯。
少年清爽溫和的嗓音從手機通話的彼端傳來,【好久不見, 彌生。】
宇內天滿單手插兜靠在街邊的欄杆上,輕松地笑問, 「最近總是見不到你人,在忙什麼呢?」
「啊,關於這個……」
想到自己從零開始的趕稿生涯,春日井彌生聲音苦澀起來,「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趕畢設呢。」
「欸?」宇內天滿一愣,「我記得不是已經在收尾了嗎?」
「……哈哈,」春日井彌生尷尬地笑了兩聲,聲音更苦澀了,「之前租的房子不小心發生了火災,把稿子都燒掉了。」
「咦?!火災?!!」
少年突然拔高的聲音和話語中的內容引得附近路人都看了過來,但他顧不得這些,連忙追問,「怎麼回事?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簡單和宇內天滿講了講那天發生的事,春日井彌生嘆氣,「……就是這樣,稿子全被燒光了,只能從頭畫起了。」
「彌生你還真是容易被卷入危險的事態裡啊……」聽到這兒,宇內天滿緊張的神情放松下來,「不過,沒受傷比什麼都重要。」
他寬慰道,「稿子重畫就好,我記得你畫的是排球題材?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哦。」
「我肯定不會和天滿客氣啦——說起來,確實遇到了一些問題。」
春日井彌生看過一些排球比賽,對排球也算得上了解,按理來說應該會畫的挺順利的,但她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
漫畫內容很簡單,就是身為主攻手的主角,帶領著團隊贏下了一場艱難的比賽這樣傳統的王道劇情。
「……怎麼說呢,劇情和分鏡還算順利,但我老覺得有哪裡不到位,好像沒有那種運動題材令人熱血沸騰的氛圍感。」
她努力跟宇內天滿描述著自己的困惑,「我參加的空手道比賽都是1v1嘛,沒什麼團隊共同奮鬥的感覺,是不是因為這個的緣故呢?」
少年安靜地聽完,最後開口,「彌生也當過空手道部的主將吧。」
「嗯,是的。」
「作為主將,當你面臨重要比賽,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呢?」
他循循善誘的話勾起了春日井彌生曾經的回憶,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學生時代,每當身穿道服站在賽場上時,背後總會有替她加油的聲音。
一句話脫口而出。
「——必須贏。」
「在打排球的時候,作為主攻手差不多就是這個氣勢哦。」
宇內天滿笑著說。
身為王牌,要帶領全隊,不能退縮,也不允許輸。
他揉了揉自己頭發,「實地取材應該會更好理解一點——對了,下個月的春高,有烏野參賽,彌生要來看嗎?」
烏野?那不是天滿的母校嗎?
春日井彌生用力點頭,好像這樣隔著電話也能把自己情緒傳遞過去似的,「當然要去!」
幾句話定好了下個月的安排,宇內天滿話鋒一轉,「不過,今天找你不光是為了聊這些。」
「社團今晚有個聚會,我們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到時候能像這樣聚在一起的時間就很難得了……彌生,你要來嗎?」
社團聚會?而且在今晚?
春日井彌生一愣,眼神下意識望向室內。
陽光透過玻璃靜靜地灑在客廳,籠罩在倚著沙發休息的卷發青年身上。他捧著水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一口,舉手投足極盡散漫。
她看過去的時間有點久,對方似乎敏銳地察覺到視線,目光一抬,朝她的方向看來。
春日井彌生收回了目光。
「唔,要說想不想去的話,必須一定絕對百分百是想去的!但是……」
少女連著用了好幾個肯定的詞彙表達了自己的意願,然後歉疚地轉折,「抱歉,天滿,今天不行,我還有事,抽不出空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少年聲音透著一絲遺憾,「下次再約吧。」
話題到這裡來到了尾聲,和宇內天滿又說了幾句話後,春日井彌生掛斷電話,推開推拉門回到屋子裡。
她回到廚房繼續忙,卷發青年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在料理台附近轉悠了片刻,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假裝閑聊般詢問。
「春日井,是誰給你打的電話?你們聊了什麼?」
這話松田陣平問的有點別扭,好像他是什麼占有欲強到連妻子人際關系都要盤問的控制狂丈夫似的。
……這都是為了任務!
好在春日井彌生沒想那麼多,很快就回答他,「是我一個朋友,問我晚上要不要去參加聚會。」
「大學同學?」
「不是啦,我和天滿高中就認識了,我們也不是同一所大學。」
不是同校生,還邀請春日井去參加聚會……
松田陣平:「……聯誼?」
「是社團聚會。」見他不解,春日井彌生解釋道,「我們是跨校社團,所以會認識很多其他學校的人。」
雖然學校不同,但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幾年下來感情都非常好,但也因為學校不同,能聚在一起的機會很難得。
少女不太擅長掩蓋自己的心思,遺憾的表情就這麼寫在了臉上。
實在過於好懂。
哪怕沒聽到對話,現在松田陣平也從表情上一眼看出了她的打算,「不去參加嗎?」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不了,萬一松田君之後發燒又嚴重了的話……」
「春日井,你不會真把我當小孩子了吧?」
不等少女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松田陣平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我可不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是能照顧好自己的成年人。別因為我錯過和朋友相聚的機會啊。」
「可是……」
「聚會是在晚上開始吧。」
見她還是猶豫,松田陣平干脆示意了一下時間,「現在還不到中午,如果下午我退燒,你就放下後顧之憂,高高興興地去參加聚會,怎麼樣?」
雖然問著「怎麼樣」,但看卷發青年篤定的表情,顯然他沒有被拒絕的打算。
於是春日井彌生點點頭。
「如果真的退燒了的話,我會去參加的。」
青年優秀的體格在此刻起了作用,按部就班地吃飯用藥加休息,到了下午,松田陣平果真順利退燒了,人也變得精神起來。
除了還殘余點剛病愈的虛弱外,和平日裡的狀態基本沒什麼差別。
春日井彌生沒了理由再留下來,便履行約定去參加聚會。不過,臨走時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嗯,會的。」松田陣平頷首。
少女剛握上門把手,停下。
「有問題絕對絕對不能硬撐哦。」
「……嗯。」
邁出家門,沒走兩步又回頭。
「還有……」
松田陣平忍無可忍,直接反客為主,「別問我了,先說說你吧——你打算怎麼去聚會的地方?」
春日井彌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誒?那個,天滿說會來接我。」
「晚上幾點回來?」
「……十、十二點之前?」
「太晚了!連末班車都趕不上,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
互相傷害了一波的兩個人終於消停,一個老實下樓,一個關門回屋。
踩著昏黃的暮光,松田陣平推開陽台的推拉門。
頃刻間,陣陣涼風撲面而來,清爽甘冽的空氣讓青年因生病而發悶的鼻腔瞬間松快了不少。
他站在陽台圍牆邊,眼神無意間一瞥,看到了放在窗沿邊的小盆栽。
作為在遞交婚姻屆時登記處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這盆小盆栽似乎是冬天也能頑強生長的種類,光是每天澆澆水都順利地成活了下來,翠綠的葉片在陽光下盡情舒展著,讓松田陣平不由想到春日井彌生笑起來時的眼睛。
他沒走神多久,一個亞麻色的身影很快出現在樓底下。
隔著好幾層樓的高度,那個身影看起來小小的,但走路時蹦蹦跳跳,很是活潑。
松田陣平沒忍住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小盆栽,另一只手飛快地按著鍵盤,給金發同期發了條消息。
摁下發送的瞬間,卷發青年忽然注意到,樓下的亞麻發少女左右看了看,隨即抬起手對某個方向揮了揮,小跑著來到一個等在不遠處的黑發衛衣的人影身邊,兩個人說笑著走遠了。
他收起手機的動作頓時一滯。
……男人?
*
「呀,彌生——好久不見!」
春日井彌生一來到嘈雜與暖氣交織的包間,便迎來了大家熱情的招呼。
少女也熱情地挨個招呼回去,「晚上好∼」
寒暄的話沒說幾句,她就被人摁在了座位上,「來來來,難得的聚會,讓我們盡情地放縱!」
「小彌生,啤酒喝嗎?」熟悉的朋友提著酒瓶湊過來,「是果啤哦。」
「要喝!」少女眼睛倏地亮了。
春日井彌生對酒沒有特別的愛好,但是之前被佐藤美和子禁酒禁的硬是憋出了幾分饞意,眼下朋友送來的還是甜甜的果啤,她馬上自信地滿上了一大杯。
嗅了嗅,水果的清香和麥芽濃濃的香氣極為勾人,她不再克制自己,豪爽地來了一大口。
唔——蘋果味的,好喝!
送完酒的朋友准備再去其他桌,然而剛轉身,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在余光裡閃過。
她一愣,猛的回頭,赫然發現光源來自少女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
朋友徹底愣住,一把拉住旁邊的宇內天滿,背過身偷偷和他咬耳朵,但語氣異常激動,「喂宇內,你什麼時候修成正果的!」
「誒?」
黑發少年茫然,「什麼意思?」
「當然是說那個啦!」朋友示意他去看春日井彌生手上的戒指,「不是你送的嗎?」
宇內天滿老實地否認,「不是。」
朋友頓時一陣失望,「什麼啊,原來不是你送的啊。」
那肯定是小彌生最近在取材吧——比如帶著戒指的新婚妻子角色扮演什麼的。
覺得沒八卦可看的朋友飛快地忘掉這件事,扭頭去給其他桌送酒了。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酣暢,席間不斷有人站出來自發地給大家表演節目,笑聲就沒有停過,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春日井彌生想著家裡還有松田陣平在等她,沒有放縱自己,喝酒的速度慢了下來。
有人端著托盤路過,上面放著幾杯淺褐色的液體,看顏色很像是茶水。
「這是什麼?」
見她主動詢問,對方神秘一笑,遞過來一杯,「烏龍茶。」
果然是茶啊。
春日井彌生不疑有他,正巧口渴了,仰頭咕咚咕咚將一整杯灌了下去。
下一秒。
「嘭!」
亞麻發少女面朝下倒在了桌子上。
這一下把旁邊桌的宇內天滿嚇了一跳,「彌生?!」
少女保持著趴在桌面上的動作,側了側頭,露出來的一張白皙小臉此刻變得通紅,眼神也開始迷離起來。
她吐了吐舌頭,嘟嘟囔囔的,聲音含糊,「yue——好難喝的烏龍茶。」
「……」
宇內天滿一言難盡地望了眼充滿惡趣味地四處發著『烏龍茶』的社團成員。
——明明是伏特加兌威士忌!
再轉頭,他發現少女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正在用果啤漱口,又是一驚,連忙奪下她手裡的酒杯,「彌生,你已經醉了,不能再喝了!」
「哦……」
春日井彌生有些頭暈,她很聽話地松了手,卻堅持稱,「我覺得我還好,沒有完全醉哦,就、就是腦袋有點熱。」
旁邊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立馬說道,「那趁著還沒完全醉,讓天滿送你回去吧!」
一有人起頭,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是啊是啊,彌生看起來已經不行了嘛,就交給宇內了哦。」
「要好好把女孩子送回家啊!」
邊說,眾人還對著宇內天滿擠擠眼睛,嘿嘿笑著,一臉助攻就打到這裡了的表情。
宇內天滿一陣無奈。
都說了他和彌生不是那種關系……為什麼社團裡的大家從來都不信啊。
不過對方的狀態確實挺讓人擔心的,他扶起少女,問道,「彌生,你感覺怎麼樣?」
春日井彌生踉蹌了一下,她拍了拍臉頰,本就發紅的臉頰頓時變得更紅,努力保持著清醒。
「我很好,很有精神!」
帶著要醉不醉的少女,宇內天滿和主事人打了聲招呼,兩個人一起提前退場。
剛走出門口,踏入車水馬龍的霓虹夜景,一道帶著詫異的青年聲音忽然在他們不遠處響起。
「春日井小姐?」
宇內天滿循聲望去,一個長身玉立、金發深膚的帥氣青年出現在他視野中。
對方穿著便裝,似乎是碰巧路過,在看到春日井彌生後停了下來,幾步來到他們面前。
「啊,安室先生!」認出來人是誰,春日井彌生笑的帶著幾分傻氣,揮了揮手,「晚上好∼」
「晚上好。」
降谷零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視線隱晦地在宇內天滿攙扶她的手上停頓一瞬,然後,帶著些許歉意看向長相清秀軟萌的黑發少年,「不好意思,這位先生……」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降谷零都不可能把春日井彌生交給不知底細的人。
——就算是她的朋友也不行。
金發青年微微笑著,雖然沒有故意用氣勢壓人的意思,但因為接近半個頭的身高差,依然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壓迫感。
「我的朋友,就由我來送她回家吧。」
第40章 第四十天
沁涼的夜色裡, 兩個男人無聲地對峙。
宇內天滿看似面無表情,實則滿頭問號。
他真想問一句,你誰?
你是彌生的朋友, 他就不是了嗎??
而且不管怎麼看和彌生關系更好的人都是他吧!
黑發少年不由警惕起來, 用審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金發青年。
以少女這明顯的醉態, 誰知道送她回家的時候, 對方會不會趁機做些什麼。
殊不知降谷零也是同樣的想法。
呵, 什麼從高中就認識的異性好友,成年男人不值得信任,誰知道他會不會打什麼鬼主意。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 沒有一絲默契, 卻巧妙地達成了共識。
——絕對不能讓這個家伙單獨送彌生/春日井小姐回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松田陣平還沒有睡。
他坐在餐桌前, 垂眸,靈巧的手指把玩著一個小型的機械裝置, 打發時間似的, 心不在焉地將其反復拆分、又重新組裝。
這間公寓的布局很簡單,從玄關進來,穿過一小段布置著收納櫃的走道,便是客廳。進入客廳後右手邊是半開放式的廚房, 餐桌就擺在廚房外的料理台前。
是以從玄關進來後,第一眼便能看到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的卷發青年。
在時針轉過十一, 開始朝數字十二前進時,公寓外的樓道裡傳來了不尋常的動靜。
隱約能聽到男人的聲音,說著什麼「就到這……走……」「你……不許……」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
松田陣平抬頭,哢噠一聲門鎖被打開, 模糊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拜拜,天滿∼安室先生∼」
「回家後好好休息, 彌生。」
「再見,春日井小姐。」
是zero,還有那個叫天滿的男人。
他起身走向玄關,還沒來得及看到門外的人,亞麻發少女已經咣的關上了房門。
她松開門把手,好像突然得到了放松似的,肩膀垮了下來,身體也隨之一晃。
「春日井。」
聽到松田陣平叫她名字,少女搖搖晃晃地轉身,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點什麼,然而下一刻,她腳下一軟,一頭往地上栽了下去。
「小心!」
來不及多想,松田陣平一個箭步衝上前,險而又險地沒讓她的額頭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而是倒在了他伸出的臂彎裡。
少女柔軟的身軀入懷,松田陣平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氣。
不算濃烈,甚至還有一絲淺淡的甜味。
再看她雙頰酡紅目光迷蒙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懂的。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別亂喝啊。」
對於他的吐槽,少女好像聽不到似的,不安分地在青年懷裡扭動起來,嘴裡也胡亂嘟囔著什麼。
「好熱……」躁郁的熱氣在身體裡堆積,在外面行走時得到的那一點涼意在回家後很快消失殆盡,升騰起的燥熱感讓春日井彌生不由自主掙扎了起來。
尤其有個暖烘烘的好像被爐一樣的東西抱著自己,雖然有種安心感,但實在太熱了,讓她難受的要命。
春日井彌生試圖推開身邊的被爐,在手腕被抓住的時候更是用力地甩開。
「放開我——」
第一次被少女這麼嫌棄的松田陣平:「……」
怎麼說呢,心情有點復雜。
抓住青年晃神的一瞬間,春日井彌生一用力,從他懷裡滾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清脆聲響。
——額頭還是沒逃過和地板親密接觸的命運。
松田陣平額角一抽,頭疼不已,「喂春日井,別鬧了,起來回房間。」
但冰涼的地面反倒讓春日井彌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她敏捷地滾了兩圈,躲開試圖抓住自己的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人在對她說話。
「……是,松田君?」
亞麻發少女停下滿地翻滾的動作,抬起頭,懵懂地睜大了眼睛。
一臉無奈的青年的身影映入她眼簾。
「當然是我,不然還能有誰?」
焦頭爛額的松田陣平隨口回答,他好像在祭典用紙網撈起一尾活躍的游魚,屏氣凝神,抓住機會迅速出手。
不過這次捕捉異常順利,少女沒有躲避的動作,而是乖巧地看著他,任由卷發青年抓住了她的手腕。
直到被攬住肩膀一把橫抱起來的時候,才剛反應過來似的,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啊——是公主抱,好厲害!!」
春日井彌生興奮起來,她一把摟住了卷發青年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
「第一次被公主抱∼哎嘿嘿……」
「喂——」
被突然襲擊的松田陣平手一抖,差點把她丟下去。
虛晃一槍的失重感也讓被酒精麻痹大腦的春日井彌生清醒了些,她本能地收緊胳膊,抱的更用力了些,臉幾乎貼在了青年溫熱的頸部皮膚上。
心髒跳動的聲音咚咚響著。
「松田君……」
由於醉意而變得溫吞含糊的尾音像波紋一般,在空氣中蕩開,帶著些許遲疑——
「……你,行不行啊?」
少女真誠發問。
還生著病,身體虛是正常的。
尤其做的還是公主病這麼高難度的動作。
她非常體諒地勸道,「不行的話不要勉強自己哦。」
松田陣平:「……」
可惡,她在說誰不行!!
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的卷發青年咬牙切齒地抱著春日井彌生一路走到她的臥室,雙臂穩的連動沒動一下。
……要不是覺得自己是個成熟的社會人士,和醉鬼計較這個太幼稚,他甚至想抱著她挨個房間裡轉一圈,證明自己肌肉都是真材實料練出來的,不是那種只有花架子的男人,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瞅著已經縮在他懷裡昏昏欲睡的少女,松田陣平呼出一口氣,老老實實地將人放到了床上。
他還是第一次進春日井彌生的房間,或許是剛搬來不久,房間裡的布置很簡單,但從塞滿書櫃的工具書和筆筒、以及隨處可見的畫紙上依然能鮮明地感受到屬於少女的生活痕跡。
連床鋪上也散落著數張黑白色的畫稿。
基本都是草稿,紙面上用干淨利落的鉛色線條畫出各種圖案,大多是人物,混著少量建築,除了靜態畫以外還有用極簡的弧線和直線簡單幾筆勾勒出的動態速寫。
以松田陣平的美術功底,他除了干巴巴地說一句好看以外也誇不出別的花樣來,就也沒細看,草草把這些畫稿收拾起來,准備放到一邊。
拾起其中一張時,他目光隨意掃過,忽的一頓。
身穿校服的少年單手拎著背包,跨坐在欄杆上似乎在等待什麼人的模樣,眼睛眺望著遠方。風吹起他微卷的頭發,露出少年清秀的眉眼。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只余下畫中人悠遠的目光。
這張畫只是張半成品,可即便如此,看客也仿佛能從細膩的筆觸裡感受到落筆者溫柔到有些小心翼翼的情緒。
松田陣平心跳不期然地漏跳了一拍。
——這個卷發少年的形像,和之前春日井彌生筆下他的模樣很像。
「唔……」
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發出些囈語般的動靜。
松田陣平下意識把手裡的漫畫收起來,飛快地扣在桌面上。他好像窺見了少女隱秘心事的一角,心髒砰砰跳動著,自己都說不清楚在緊張什麼。
他匆匆逃離了臥室,發呆似的在門外站了兩秒,突然回過神來,默默去廚房泡了杯蜂蜜水,折返。
只是離開了幾分鐘的時間,再次進入少女的臥室時,心境卻好像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動作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春日井?」
松田陣平注視著少女的睡顏。
她依然保持著被他放下時的姿勢,濃密的亞麻色長發披散在身後,襯得她格外乖巧,或許是被他的視線驚擾到,少女睫毛顫抖兩下,閉合的雙眸緩緩睜開。
不知是因為醉意還是因為睡意,她眼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在燈光下,清透的新綠色如水洗一般,眸光瀲灩。
春日井彌生頭有些發暈,她努力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聲音帶著軟糯的鼻音,「松田君?」
「……嗯,我在。」
得到回應的春日井彌生反應了兩秒,忽然對青年伸出雙手,小孩子似的撒嬌,「要抱抱∼」
松田陣平表情一呆,「哈?」
「剛剛的公主抱,還要!」
「……」松田陣平轉移話題,「既然醒了,就把蜂蜜水喝了再睡覺,不然宿醉第二天有你頭疼的。」
春日井彌生發現他不搭理自己,不滿地鼓起臉頰,干脆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拽住青年的衣服。
「抱一下嘛——」
「……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啊?!」
腦袋越來越暈,但好歹還能聽清他的話,春日井彌生松開手,轉而在身上摸來摸去地尋找手機,一副不太清醒的樣子,聲音倒是異常堅定,「當然是、給由香裡的素材!」
「……」呵,他就知道。
松田陣平敷衍地哄她,「現在時間不早了,你該睡了,明天再說啊。」
他轉身想走,剛邁開腳,衣服又被扯住。
頓了下,無可奈何地回頭,然而緊跟著,春日井彌生的話差點讓松田陣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要親親!」
喝醉了反而不好糊弄的少女氣鼓鼓地盯著他。
昨天額頭吻被嫌棄,今天要抱抱也被拒絕——二選一,松田君總該選一個吧!
酒精上頭的春日井彌生完全沒察覺自己的邏輯有什麼問題。
並在耳根泛紅的卷發青年掩飾自己心思似的大聲吐槽「這次又是為什麼啊」的時候,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欲望,「我想要。」
青年的吐槽戛然而止。
然後臉倏地紅了。
「不可以嗎?」
春日井彌生聲音輕飄飄的,她越來越暈,幾乎下一秒就要倒頭就睡,但憑借著最後的毅力,執著地抓著松田陣平不放。
松田陣平努力維持理智,「當然不……」
反復被拒絕的春日井彌生失去了耐心,她惡向膽邊生,不等他說完,手上猛的用力。
這突然的力道拉的松田陣平一踉蹌,措手不及的他身體向前栽倒,連帶壓著春日井彌生一起重重倒向床上。
好在最後他堪堪反應過來,及時地用小臂撐在了身下少女兩側,最後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床咚的姿勢。
一聲悶哼後,撞在柔軟的被褥上的亞麻發少女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本就徘徊在昏睡邊緣的她,被這麼一撞,腦子嗡嗡的,眼前一陣模糊。
只剩下最後的執念讓她閉了閉眼睛,伸出手,攀上青年的頸項。
松田陣平正慶幸著自己反應快,沒壓到春日井彌生,他剛想從床上起身,後頸卻突兀地一沉,不由下意識想要掙脫這陌生的束縛感。
掙扎間,他不經意地側頭。
接著,唇上一軟。
青年掙扎的動作瞬間凝固。
少女清淺的鼻息和他的曖昧交纏,松田陣平大腦一片空白,好像從相貼的唇齒間嘗到了酒精的味道,就也跟著喝醉了似的頭暈目眩起來,只剩最後的念頭加大加粗在腦海中胡亂打著轉。
——甜的。
春日井彌生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摟住的年輕軀體頓時更加僵硬。
……唔,奇怪,好像不是額頭的觸感。
但已經瀕臨極限的少女腦子一片漿糊,顧不得想那麼多,力道一松,放開了被自己擁抱的青年。
留下一句呢喃耳語。
「……晚安,松田君。」
她像是終於得到了滿足,緋紅的小臉上雙眸緊閉,唇角彎出淺淺的笑意,就在松田陣平的眼前沉入了香甜的睡眠。
「……」
半晌,卷發青年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微卷的發絲下,他從脖子到臉,都紅的快要炸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天
酒醉第二天醒來後, 春日井彌生忽然發現,松田陣平在躲著自己。
之前他們兩個說話時,青年可能語氣會帶著點散漫, 但眼睛總是很認真又坦率地看著她。
但現在, 當春日井彌生和他搭話時, 對方第一反應就是試圖逃避話題, 實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 眼神就會飄忽不定,好像她的臉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難道,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
春日井彌生試著開始復盤。
因為醉酒, 她對那晚的記憶非常模糊, 比較清晰的畫面裡, 有被宇內天滿和安室透一起送回家的片段,還有進屋後, 她倒在地上, 松田陣平將她公主抱起來的部分……
到這裡為止的部分,似乎還算正常。
而再往後的記憶就像是一塊酥脆的小餅干,被掰成了一片片吞進肚子裡消化了個干淨,再怎麼努力尋找, 也只剩下一點似有若無的殘渣。
在春日井彌生努力回憶的時候,有什麼在她腦海裡倏地閃過一瞬。
地點似乎是她的臥室, 松田陣平就在她身邊,離得很近,之後,她被松田君——
……似乎是, 很大聲地訓斥了。
春日井彌生:「……」
糟糕,雖然不記得做了什麼, 但好像他的聲音非常氣急敗壞的樣子。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惹惱了松田陣平,現在還忘的一干二淨,亞麻發少女頓時坐立不安起來。
她想方設法找到了個機會,堵住了離開房間找水喝的卷發青年,試探著詢問。
「那個,松田君,喝醉的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噗——咳咳咳!!」
卷發青年被她的話嗆到了,捂著嘴拼命咳嗽,把春日井彌生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想替他拍一下背。
孰料她的手剛碰到他的身體,松田陣平就反應極大地猛然後退一步。
他的臉因為咳嗽漲的通紅,最後也什麼都沒說,水都不喝了,逃也似的飛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咣的關上門,甚至還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春日井彌生:「……」
那天晚上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辛辛苦苦和松田陣平拉進的距離被一夜打回了原形——不,甚至還比不上剛認識的時候,春日井彌生悲痛萬分。
要怎麼樣才能獲得松田君的原諒呢?
土下座嗎?只要土下座就可以嗎??
亞麻發少女翻看著漫畫,秀氣的眉毛糾結地擰成一團。
——不行,為什麼這個漫畫裡男女主吵架後和好的方式是男主角強吻女主角啊?
絕對不可能和好吧!
這麼想著,她往後翻了一頁。
——誒,真的原諒對方了?為什麼啊!?
春日井彌生丟開漫畫,長嘆一聲,忍不住搖頭。
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她總不能去強吻松田君吧。
今天大學沒課,因此有空留在家畫漫畫的都由香裡無法忽視她的異狀,在觀察了一會兒後,溫柔地開口,「前輩,你心情不好嗎?」
與其說心情不好……不如說是在煩惱吧。
春日井彌生含糊地回答,「唔,是有點不大好吧。」
雖然她沒有說出具體原因,但看前輩一邊翻看漫畫,一邊愁眉不展的模樣,都由香裡也頓時了然。
——肯定是因為畫不出漫畫而苦惱!
可惜運動題材的漫畫不是她擅長的類型,都由香裡也沒辦法提出什麼具體的建議。她想了下,從書桌上翻了翻,找出了什麼東西,「啊,有了。」
「我記得前輩一直對拳擊很感興趣,所以看到這個的時候就留下來了。」
都由香裡將一張拳擊館宣傳單遞給春日井彌生,「感到煩悶的話,去打打拳應該能換一下心情吧?」
「謝謝啦,由香裡。」
好歹是後輩的心意,春日井彌生道了聲謝,看了眼那張宣傳單。
說起來她確實有一段時間沒去打拳了,一直窩在家裡,連運動的時間都很少。
抽空去幾次倒也不……咦?
宣傳單翻到背面,少女動作忽然頓住。
【xx拳館拳擊比賽火熱進行中,報名即送三日體驗課!更有兩天一夜溫泉旅行、全自動家用掃地機、拳王簽名紀念款拳套……等多種驚喜大獎等你來拿,快來參加吧!】
——就是這個!
春日井彌生眼睛唰的亮了。
如果把那個送給松田君當道歉禮物的話,一定能得到他的原諒的!
下定決心後,春日井彌生當天下午便行動起來,她換了身方便運動的打扮,出門按照宣傳單上的地址去尋找那家拳館。
一路坐著地鐵來到接近市中心的繁華地帶,又順著街道七拐八拐,總算找到了地方。
她太過專注,也就沒注意到身後綴著一個小尾巴。
做了些變裝的降谷零壓了壓鴨舌帽,掃了眼這家拳館金光閃閃的招牌。
往裡面的區域望去,正在鍛煉的人群裡不僅有看起來就專業性很強的拳手,還有不少輕度人群,除了上班族和學生以外,甚至還有家庭主婦和小孩子。
春日井彌生很快辦完手續,被前台引入了鍛煉區,降谷零也跟了過去。
被分來帶她的是一個人到中年的男性教練,他頭發被打理的很短,一臉不苟言笑,氣質沉穩。雖然面容帶著些許風霜,但他身材保持的很好,舉手投足間鼓起的手臂肌肉足以看出過硬的實力。
降谷零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總覺得這個教練長相有些眼熟……
那邊的兩個人都沒注意到盯著他們若有所思的青年,亞麻發少女正在教練的指導下,專心給手上纏著繃帶。
等她把繃帶綁好,檢查過確定沒問題後,教練便直接帶著她來到沙袋前。
和看起來不苟言笑的外表不同,教練倒是很健談,「小姑娘,最近心情不好吧?」
春日井彌生:「……咦?」
她的表現已經明顯到誰都看得出來了嗎??
可能是看出了少女的震驚,教練爽朗地笑了兩聲,給她解惑,「來拳擊館的人基本就分兩種,一種是為了鍛煉自己,另一種是心裡壓抑著情緒想要釋放自己的,這兩種人很容易區別——看你年紀還小,不像是已經工作了的樣子,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
春日井彌生有點不好意思反駁,其實她是打算參加比賽又很久沒打拳了,所以來臨陣磨槍練一下的。
但心情不好倒也是事實,教練也不算說錯了,就更不好意思反駁了。
她這幅表現,在旁人看來顯然就是默認的意思。
將二人對話收入耳底的降谷零不由皺眉。
和松田吵架了?
那邊教練見自己的猜測沒出錯,對著沙袋比劃了一下,對春日井彌生說道,「既然這樣,就把這個沙袋當成你的男朋友,全力打上一拳試試。」
「哎?!」
把這個沙袋當松田君??
「沒錯。」教練見她面露遲疑的模樣,鼓勵道,「把引起自己負面情緒的家伙作為揮出拳頭的對像,更容易引出內心的鬥志。記得不要收手,要傾盡全力!」
春日井彌生欲言又止。
她打松田君……?
不行不行不行,別說鬥志了,光是想想愧疚感就拉滿了。
不過,要說引起負面情緒的家伙的話——
亞麻發少女閉上眼睛想像了一番,情緒醞釀了出來。她擺開架勢,猛然睜開雙眼,沉聲道,「我知道了!」
「很好,就是這個氣勢!」
教練看她兩眼,滿意點頭,「現在,想著那個對像,全力出拳!」
在教練的喝聲下,春日井彌生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從手到肩膀再到腰背,調動起全身的肌肉,將力量彙聚到拳鋒的位置,然後,出拳!!
同時,她心底瘋狂默念:
——漫畫的死線要到了啊啊啊啊!!
嘭——!!
一聲巨響如同一道驚雷,貫穿了整個拳館。
少□□下的沙袋高高地揚起,如同被重型卡車猛烈撞擊,拉扯著鏈接沙袋的金屬鏈子瞬間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下一秒就會斷裂開。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沙袋在空中來回蕩了好幾圈,好不容易停下,被拳頭擊中的位置留下了明顯被擊打後的痕跡。
咕咚。
眾人整齊劃一地咽了咽口水。
不敢想像,這要是把沙袋的位置換成人的話……
降谷零:「……」
對松田到底多大的怨念啊?!好可怕!!
第42章 第四十二天
「簡直是天才啊!」
教練驚嘆不已。
「日本女子拳擊界、不, 說不定,整個日本拳擊界的未來都可以交給你了!」
附近的人聞言不禁側目。
你也太誇張了吧!
但再看看差點被錘爆的沙袋……好像,也沒有太誇張。
「小姑娘, 有沒有繼續深造的想法?」教練之前嚴肅的臉色現在比見了親兒子還和藹可親, 「拳頭雖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但至少可以解決你男朋友的問題哦。」
——和男朋友吵架嘛, 能講道理就講道理, 實在講不通的話,略懂一些拳腳總能讓對方聽自己講道理。
「嗯!我也是這樣的打算!」
對此,春日井彌生痛快地點頭。
——拿下拳擊比賽的獎品, 用送禮物的辦法解決和松田君的感情危機!
電波完全沒對上的一老一少相視一笑, 愉快地開始練拳。
目睹了這一切的降谷零咽了咽口水, 轉頭偷偷給松田陣平打了通電話。
「喂,松田, 你到底怎麼惹到春日井小姐的?」遠處重拳擊打沙袋的嘭嘭聲讓人聽著心驚膽戰, 饒是降谷零也有些頭皮發麻,「——她看起來超生氣啊!」
「……啊?」
還在上班的松田陣平放下手中的材料,第一反應是不解,「生氣?春日井?不可能吧。」
他和春日井彌生相處的這些日子裡, 對方情緒一直非常穩定,從來沒見她為什麼事情生氣, 更別提『超生氣』了。
多半又是什麼無聊的誤會。
電話那邊,降谷零聲音懷疑,「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
話說到一半,松田陣平聲音戛然而止。
等下, 難道是因為他最近刻意疏遠她的行為把人給惹惱了?
卷發青年的沉默仿佛無聲地訴說著什麼,降谷零瞥了眼那邊拳速已經快到只剩殘影的亞麻發少女, 呵呵一笑,憐憫地說,「祝你好運。」
下次再見,希望你至少還剩四分之一條命。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提醒你,記得處理好夫妻關系,別影響任務。」
留下這句話,金發公安果斷掛斷了電話,留下對他莫名其妙的話一頭霧水的卷發警官。
不過降谷零的話確實提醒了松田陣平。
一味地躲避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也該趁著這個機會和春日井彌生好好談談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加快了解決工作的速度,下班點一到,立刻走人。
望著卷發青年匆匆離去的身影,邀請他去喝酒卻被拒絕的同事不由感慨,「結婚都一個多月了還這麼急著回家,看外表完全想不到松田是這麼顧家的男人啊。」
「嗐,這就是你這個單身狗不懂了,要是我有個可愛的老婆,我也才不要和臭男人一起喝酒呢。」
「這裡只有臭男人陪你一起喝酒真是對不起了啊!」
同事們私下裡的調侃松田陣平不清楚,他一如既往地回家,進門後也是慣例的一句:「我回來了。」
等了幾秒,裡面沒有回應。
青年眉峰不自覺擰起,他換下鞋,走進公寓深處,這才聽到從浴室傳來的沐浴時水流不斷流下的動靜。
透過模糊朦朧的浴室門,隱約能看到一道纖細的人影。
「……」
松田陣平驀地有些不自在,走到浴室附近的腳步一折,退了回來,遠離了那道讓他心煩意亂的水聲。可能是空氣干燥加沒有開窗透風的緣故,讓人莫名口舌發干,憋悶不已。
青年心神不寧地扯了扯領帶,想給自己倒杯水,視線卻忽然注意到隨意地放在旁邊的一張宣傳單。
一行加大加粗的黑紅字頓時映入他的眼簾。
【家庭不和?工作不順?情場失利?報名拳擊,掃清壓力,做回自己!只需一小時,享受神清氣爽的暢快人生!】
松田陣平:「……」
哢噠一聲,浴室的門開了,帶著一身熱氣的亞麻發少女走了出來。
她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肌膚被熏得泛著健康的紅潤,眼睛也格外明亮,尤其沐浴露的香氣還沒散盡,隨著她的走動,空氣裡都彌漫著同款的香氣。
「你回來啦,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擦著頭發走到青年面前,發現他不自覺盯著自己,不由歪了歪頭,「怎麼了?」
因為剛洗完澡,她的嘴巴看起來格外紅潤,松田陣平仿佛一下子被拉扯回那個晚上的回憶裡。
散發著熱氣的紅撲撲的少女,勾在他後頸的雙臂,迷蒙的目光,柔軟甜蜜的雙唇……
卷發青年猛地別開眼睛。
他有些僵硬,沒話找話,「沒,沒什麼……話說你怎麼這個時間洗澡?」
「哦,」春日井彌生沒有絲毫懷疑,回答道,「今天出去打拳了,出了很多汗。」
松田陣平:「……」
他低頭,瞅了眼宣傳單上激情四射的宣傳語。
——完了,zero說的好像是真的!
她真的很生氣!
都已經到了要打拳發泄壓力的程度了嗎?!
松田陣平汗流浹背了。
他咽了下口水,聲音如履薄冰,「那什麼,最近一直躲著你,這件事是我不好……」
畢竟那麼勇敢主動地表明了心意,換來的卻是喜歡的人的疏遠,無論是誰都會因此感到氣惱。
哪怕因此被她怨恨,松田陣平也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
「誒?」
春日井彌生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後連忙擺手,「怎麼會,這又不是松田君的錯——明明是我那天晚上做了過分的事。」
少女臉上帶著歉疚和少許不安,唯獨沒有不滿,顯然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這反而讓松田陣平心情復雜了起來。
「不,你沒做什麼稱得上過分的事情。」非要說的話應該是他占便宜了。
松田陣平停頓片刻,說出最近幾天經過他深思熟慮後得出的想法,「事實上,我最近反思了一下,既然我們是協議婚姻,對外先不談,對內應該保持一定距離才好。」
春日井彌生不知情也就罷了,他難道還不清楚嗎,結婚的手續都是假的,他們早晚會離婚各自回到正軌。
既然如此,作為有著基礎道德感的人、當然,也作為一名進行秘密任務的警察,松田陣平不允許自己仗著夫妻的名頭對失控的事態坐視不理。
這些話,他說的很認真也很鄭重,春日井彌生不由一怔。
「……保持距離?」
「沒錯。」
看了眼亞麻發少女有些愣怔的模樣,松田陣平移開眼睛,「抱歉,春日井,我只把你當朋友。」
可即便如此,余光依然將她的反應納入眼底——少女身體一震,清透的新綠色雙眸茫然地睜大,裡面盛滿了不敢置信的情緒。
「……朋友?我們現在的關系,是朋友?」
春日井彌生抿了下唇,手指不自覺抓緊毛巾,好像在忍耐什麼似的背過身。她垂著頭,長發和劉海遮掩了大半張臉,看不清神色,但肩膀和聲音都無法自控地顫抖著,徹底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見她這副模樣,松田陣平也很不好受,心底陣陣發堵,可想到任務,他狠下心強調了一遍,「對,我們是朋友,現在是,以後也一直是。」
「……嗯,我知道了。」
少女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留下這句話,她再也無法留在這個地方似的,匆匆往自己臥室的方向走去。
她倔強地沒有回頭——哪怕在松田陣平看來,那道背影看起來仿佛就要碎掉了。
哢噠。
臥室門關上了。
下一秒。
春日井彌生倏然抬頭,一雙眼睛因為壓抑不住喜悅而變得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容也無法自抑地擴大。
她撲到床上,傻笑著抱起枕頭來回翻滾,無聲地發泄著自己興奮的情緒。
啊啊啊啊——
松田君說和她是朋友唉!
還是永遠的朋友!!
好耶!!!
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繁華的大街上, 一家特色卡拉OK店裡客流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震耳欲聾的音樂在走廊裡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在這樣的情況下, 某處安靜的包間就顯得格外特殊。
店員送上飲品和小吃後便離開, 門一合上, 坐在柔軟沙發上的金發青年直接進入了正題。
「松田, 之前說的那件事, 你解決的怎麼樣了?」
「放心吧,已經解決好了。」
坐他對面的卷發青年自信滿滿地回答。
「……真的嗎?」
降谷零對此表示懷疑。
「當然了。」
說實話,和春日井彌生攤牌的過程順利到松田陣平都感到不可思議。
用「我們只是朋友」這種經典說辭婉拒了對方的心意後, 亞麻發少女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一整晚都沒有出門。對此, 松田陣平一開始也很忐忑, 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沒睡好。
然而到了第二天,等他在早餐桌上見到她人影後, 沒想到少女神色如常, 似乎完全沒有被昨天的事情影響。
這實在出乎了松田陣平的意料,他都做好了面對春日井彌生冷臉的准備,沒想到她調整的這麼快。
不過轉念一想,他覺得這樣也好, 任務就可以回到正軌了。
降谷零:「……」
——哪裡好了啊?!
難怪他看這兩天春日井彌生練拳的時候越發氣勢逼人了,合著都是這小子干的好事!
而且, 他辛辛苦苦忍耐了這麼久的狗糧,突然說CP要be了是怎麼回事?爛尾可恥啊!
金發公安心情復雜。
一邊是同期的終身幸福,一邊是公安的職業准則,他掙扎許久, 最終決定隱晦地暗示一下眼看就要注孤生的倒霉兄弟。
「你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降谷零嘆了口氣,「公安給你的要求只是保護好春日井小姐而已。」
過程裡發展點曖昧關系也沒人管的。
「就因為要保護她, 所以才——」
松田陣平沒繼續說下去,但他相信降谷零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畢竟,主動提出偽造婚姻手續的就是公安。
社會總是對女性苛責更多。
於松田陣平而言,對春日井彌生名譽的保護也是保護的一部分。
何況在他看來,少女對他的喜歡頂多就是火災那天的吊橋效應加上平日裡近距離相處而帶來的錯覺——可能多少有一點因為皮相而產生的好感,但總之,非常淺薄,完全無法支撐她真正趟入婚姻這場渾水。
這一點,從被他拒絕後只用了一晚上就恢復如常可見一斑。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抿了下嘴唇,壓下心底冒出的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探身拿起一罐啤酒。
他似乎說服自己似的強調,「這樣不管對誰都好。」
望著神情帶著連本人都未察覺到的落寞的卷發青年,降谷零:「……」
被拒絕的是春日井小姐吧,為什麼現在反而是你一副失戀的模樣啊!
實在不擅長感情話題的金發青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思緒,放棄開口。
「……你開心就好。」
*
像降谷零這樣為別人的感情生活操心的還有另一位。
不過短短幾天的相處,春日井彌生的教練已經對這個新來的女孩子非常滿意——有天賦,人還努力上進,不自滿,而且性格乖巧知禮,長得又那麼可愛。
簡直是完美的女兒人選啊。
不止一次的,教練如此在心中感慨。
不像他家的臭小子,浪費一身天賦不願意繼承家業,跑去當什麼拆彈警察也就算了,性格還臭屁,想起來就煩人。
「彌生啊,要不你干脆踹了現在的男朋友,再找個新的怎麼樣?」
看著亞麻發少女鍛煉基礎體能,教練頗有心機地趁機開口,「不是我自賣自誇,我家兒子真的很不錯,長得帥身材好,還是公務員,帶出去保證有面子。」
——兒媳也是女兒嘛,曲線救國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
想了下,他又略帶心虛地補充,「……就是脾氣可能臭了點,但放心,萬一以後你們吵架,我保證幫你揍他。」
「不不,」春日井彌生停下手上動作,擦了擦汗,連忙拒絕,「我已經結婚啦!」
可不興離婚啊。
「——什麼?!」
男人的聲音驟然拔高,「結婚?!」
他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下還滿是學生氣的春日井彌生,再想到這幾天內對她的了解,怒火登時熊熊燃燒。
少女實在是個很單純易懂的人,情緒穩定且溫和,無論和誰都能很快打好打好關系。
能和這麼溫柔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吵架,逼的她要靠打拳排解郁結的情緒,怎麼看都是男方那邊有問題。
更讓人心痛的是,這幾天下來,春日井彌生有時候練拳到天黑才回家,也從來沒見那個所謂的丈夫露過一次面,顯然至今都沒有和好。
都結婚了還這幅樣子——簡直是人渣啊!
教練不免為自己當女兒看待的少女操心起來,他眉頭緊皺,像個父親那樣的詢問她,「你們結婚多久了?」
「一個多月吧。」
春日井彌生老實回答。
還是新婚就這麼個態度?!他眉頭皺的更緊,「男方家長那邊怎麼說?」
孩子不行,也要看家庭。
如果父母為人端正,還可以指望他們幫忙教訓兒子,如果父母也不行……教練開始認真考慮,該怎麼勸自家學生盡早離婚脫離苦海了。
「家長那邊……」
春日井彌生遲疑了一瞬,這些她都沒和身邊的人提過,但對著不熟悉的人,有些話反而倒更容易開口,「好像是北海道那邊的人吧,說是父親重病了所以急著結婚,但因為距離太遠了不方便回老家,我還沒見過他們。」
關於這個說辭,她是很懷疑其中的真實度的,但出於對松田陣平的信任感,就沒太細究。
畢竟是協議婚姻,也不好太過好奇對方家庭的事。
萬萬沒想到她連男方家長都沒見過的教練:「……」
這個傻孩子,絕對被騙婚了!!
男人悶不吭聲地戴上了拳套,稍一用力臂膀上的肌肉便鼓起緊繃,面容肅然,「好了,來練拳吧!無論是誰都有可能背叛你,但拳頭絕對不會。」
——事已至此,該用拳頭暴揍渣男了。
「是!」
春日井彌生激情地應道。
練拳的過程很順利,時間很快來到了周末。
比賽的時間定在了周六這天,雖然禮物的事想對松田陣平保密,但春日井彌生也很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表現,給她加油。
松田陣平自然是一口答應。
「教我的教練雖然看起來嚴肅,但水平很高,而且很有耐心,是個非常好的老師哦。」
春日井彌生帶著松田陣平走進拳館,一邊和他說著話,一邊在人群裡尋找教練的身影。
「是嗎。」
松田陣平不禁開始心想自己認識的拳擊教練裡有誰符合這個描述。
他的父親松田丈太郎曾經是小有名氣的拳王,雖然後續草草退役了,可實力還在,也繼續從事著相關的工作。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自己也曾經打過比賽,東京這邊的圈子裡的人松田陣平認識不少。
不過春日井彌生能碰上個脾氣好的教練還真是難得。
腦海裡閃過自家老爹的臉,卷發青年聳聳肩,心裡一哂。
嘖,換成老頭子的話,就只會對著他大喊大叫。
他正這麼想著,春日井彌生已經找到了教練所在的位置,抬手打了聲招呼。
「松田教練——」
雙臂抱胸的中年男人應聲回頭,目光在掃到亞麻發少女身後時突地一頓。
拉著松田陣平小跑到他身前,春日井彌生笑吟吟地跟最近時不時就勸她離婚的教練介紹,「他就是我的丈夫,松田陣平。」
「……」
兩個男人都沒說話。
春日井彌生看看這邊的松田,又看看那邊的松田,撓了撓頭,「這麼一看,感覺你們長得有點像哎,而且還都姓松田——哈哈,真有緣啊。」
松田陣平:「……」
松田丈太郎:「……」
第44章 第四十四天
比賽再過不久就要開始, 選手們熱乎朝天地進行著賽前的熱身,器械的碰撞聲和呼喝聲不斷響起。
反襯得這個微妙地呈現出三角對峙形態的角落更加安靜。
兩個松田都不說話,饒是遲鈍如春日井彌生也察覺出不對, 遲疑地看向松田丈太郎, 然而她不知道, 自己剛一轉頭, 處於視野盲區的松田陣平立刻趁機對自家老爹拼命地打著眼色。
松田丈太郎面露嫌棄。
等春日井彌生一回頭, 卷發青年直接表演光速變臉,一身正氣,神情淡定——如果不是眉尾因為表情變太快還有些微微的抽搐以外。
春日井彌生:「?」
最終, 決定給自家兒子一點面子的松田丈太郎重重咳嗽一聲, 指揮少女去熱身, 「彌生,比賽等會兒就開始了, 你先去做一下准備。」
「好。」
春日井彌生乖巧地應聲, 臨走前小幅度對松田陣平揮了揮手。
松田陣平僵硬地回她揮手,等少女的身影遠去後,他再抬頭,就見松田丈太郎原本和藹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男人暫時沒說什麼, 只是轉過身,丟下一句, 「跟我過來。」
松田陣平有些不好的預感,但事到如今也沒別的可選,只能硬著頭皮跟上,隨著自家老爹走進他獨立的休息室裡。
吧嗒——
房門合攏的聲響仿佛是一個信號, 松田丈太郎慢悠悠轉身,他掰著指骨, 發出哢哢的聲音,笑容逐漸猙獰。
「老家在北海道?老父親病重?背著家裡結婚?還對妻子冷暴力?」
他每說一句,松田陣平冷汗就流下一滴,可即便是已經認命的他,在聽到某個奇怪的指控時,還是一愣,下意識反駁,「等下,什麼對妻子冷暴……」
「少說廢話,臭小子你給我立定站好了!!我保證不打臉!!」
男人中氣十足的怒吼傳出休息室的牆壁,把附近路過的客人嚇了一跳,尤其細聽之下還能聽到裡面嘭嘭的動靜,夾雜著年輕男性的痛呼聲,頓時不敢多呆,趕緊沿著反方向的牆根悄悄溜走。
十分鐘後——
春日井彌生換好衣服,將長發綁成一個馬尾,正做著拉伸,有人往這邊走了過來,停在她旁邊。
她轉頭一看,居然是換了身運動服的松田陣平——甚至手上都綁好了繃帶。
「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疑惑地打量著他,剛想問他怎麼突然這副打扮,卻忽然注意到青年頭發上沾了點什麼,抬手想給他拿掉。
她伸手的動作和方向乍一看好像要撫摸他的臉,松田陣平下意識抬手,握住了少女纖細的手腕。
然而就這麼個簡單抬起胳膊的動作,牽引起的肌肉登時一疼。
青年表情扭曲了一瞬。
這把春日井彌生看的一愣,「怎麼了?」
「……沒事。」
松田陣平背著她,不動聲色地揉了揉挨揍的位置,一陣呲牙咧嘴。
松田丈太郎說保證不打臉,倒也信守承諾,只照著身上看不到的地方使勁揍。
雖然都是些皮肉傷,但光是這股疼勁兒就夠松田陣平今天好好喝一壺了。
「說起來,松田君你這副打扮是?」
「這小子剛剛向我自薦,說要代替你去參加比賽。」
替他回答春日井彌生的是松田丈太郎。
男人雙臂抱胸,面容依然嚴肅,他用比之前更加慈祥的眼神看了眼亞麻發少女,隨後再看向半月眼的卷發青年,嫌棄地哼了一聲。
「哎?松田君代替我參加比賽?」春日井彌生吃了一驚,她真是沒想到還能這麼操作,連忙擺手,「不不,不用的,我自己來就好了。」
「哈哈,別推辭了,既然你家丈夫都這麼說了,就給他個表現的機會嘛。」
松田丈太郎爽朗地笑了兩聲,他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膀,在視線的死角對他遞出一個凶狠的眼神,其中的威脅不言而喻。
——你小子,趕緊麻溜的拿下獎品給我乖兒媳請罪。
松田陣平:「……」
可惡,既然要他去參加比賽,倒是別還沒開始就親自動手把他廢了一半啊!
哪有給勇者上debuff的惡人國王啊!
松田丈太郎充耳不聞。
笑話,拳館舉行的這個活動甚至不能稱作業余比賽,壓根就是娛樂賽,選手的水平自然也是良莠不齊,大多連拳擊愛好者都算不上。
他親手調教出來的兒子,還能不清楚嗎,完全有職業的實力,參加這種比賽就是成年人欺負幼兒園小朋友。
帶傷也得給他贏,贏不了就別說自己姓松田,他嫌丟人。
「可是……」
春日井彌生還想再說點什麼,畢竟她參加比賽是為了親自拿下獎品送給松田陣平當禮物的,正主替她參賽算怎麼回事啦,不就成了借花獻佛了嗎?
「沒事,讓我參加吧。」
松田陣平主動開口接過話頭,沒給她可是的機會。看少女還是一臉猶豫的模樣,他想了下,解釋說,「如果你是擔心我的實力的話——」
他說別的還好,說這個正好戳中春日井彌生的死穴。
「沒有這回事!」亞麻發少女當即搖頭,粉絲的本氣讓她一瞬間忘記了所有想法,「我當然相信松田君一定能贏的!」
可能是怕松田陣平不相信,她還在胸前握起雙拳,打氣似的肯定道,「絕對能贏的!」
「……」
松田陣平沒料到她竟然是這樣的反應,望著少女眼中無條件的、純粹的信賴,喉嚨有些發緊。
他一時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毫無疑問——
自己有些開心。
「既然如此,就好好看著我吧。」
比賽的組織人員開始招呼參賽選手就位,卷發青年側了側頭,朝那邊瞟去一眼,很快收回來,重新注視著春日井彌生,好像是許諾,也好像是訴說著既定的事實。
「——我會把勝利帶給你的。」
比賽開始了。
拳館內部寬敞的區域被專門隔出幾塊作為比賽的場地,數場對戰同時進行著,其余客人們和暫時沒參賽的選手可以盡情挑選出自己最感興趣的比賽圍在附近觀看。
在諸多參賽的選手中,有一名卷發青年最為亮眼,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除了青年運動服下寬肩窄腰的好身材和堪比明星的優越長相讓人大飽眼福外,最重要的、同時也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
他實在太強了!
青年的風格與眾不同,既不是使用重炮拳的力量型選手,也不是以技巧為主的技術流,無論對手是誰,他在初期都以防守為主,輔以冷靜的觀察,一旦對方稍有破綻,他便會直接抓住機會,快准狠地用一記重拳將對手擊倒,再也不給其掙扎的機會。
如同站在食物鏈頂端最敏銳的捕食者一般,冷酷又精准。
而且,每回比賽他花費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回合,最快的一次,甚至只用半分鐘便解決了戰鬥。
到了半決賽時,依然一貫的一拳KO,聽著觀眾們的喝彩,以及對他拳擊風格天花亂墜的誇贊,松田陣平一陣無言。
什麼「冷酷又殘忍的捕食者」「瞄准獵物咽喉的猛虎」……好羞恥啊,這些人都不覺得很中二病嗎!
不過是比賽的規則是只要有一次擊倒就直接出局,他又因為老爹的制裁身上痛的要死,才不得不用這種最省力的打法罷了。
在圍觀群眾震耳欲聾的歡呼下,松田陣平站在了決賽的舞台上。
拳館幾乎所有的客人和工作人員都來圍觀這場對決,密密麻麻的人群裡一層外一層把場地四周都圍滿了,吵吵嚷嚷的聲音中,決賽的另一位選手來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
那是個留著寸頭、長相粗狂硬朗,渾身肌肉虯結,可以說外形和氣質極為相符的硬漢。
以拳擊的審美來看,他與俊美型的松田陣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只要幾拳下去就輕松贏下比賽,但實際上,這位硬漢面色凝重,用慎重的態度打量著松田陣平。
「你很強。」
他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
松田陣平思考了半秒,想著是不是該禮節性地也回兩句話的時候,就見對面的硬漢再次開口,「但是——我絕對不會輸!」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往人群裡投去一眼,隨後緊了緊拳套,在裁判喊出比賽開始之前,猶如豹子一般渾身肌肉緊繃,眸中燃起勢在必得的火焰。
「我可是——有老婆在替我加油的男人啊!!!」
這聲充滿氣勢的怒吼聲一出,整個拳館的喧嘩聲都被壓的陡然安靜了一瞬。
隨後,像是被開啟了什麼開關一樣,所有觀眾的聲音如烈火烹油般轟然炸開。
「哦哦哦是純愛戰士——」
「加油啊,純愛戰士!!」
「為了老婆,不要輸掉啊!!」
「嗚嗚落淚了,今天也相信愛情了。」
之前還為松田陣平加油的觀眾瞬間倒戈,熱血沸騰地為戀愛腦硬漢搖旗吶喊起來。
其中不乏一些「快用你飽含愛情的火熱鐵拳打倒冷酷的大魔王啊!」的中二發言。
松田陣平:「……」
突然被塞了反派劇本的卷發青年無語凝噎。
很快,比賽開始。
雖然是戀愛腦,但硬漢的一身肌肉可不是樣子貨,他的風格和外表也高度一致,是充滿壓迫感的進攻型選手,揮出的每一記拳頭都裹挾著雷霆般的力量。再加上戰前的宣言,他現在熱血上頭,剛開始便趁著氣勢一口氣衝上來,對松田陣平不斷地發起進攻。
拳套擊打在護具上,一刻不停地持續發出嘭嘭的沉悶重響。
松田陣平還是老樣子被動防守。
但又有些不同,之前的比賽裡游刃有余的青年這次顯得有些吃力,在硬漢的重拳下一步步被逼退到了場地的邊緣。
局勢朝著對他不利的方向傾斜起來。
見狀,周圍的觀眾反響更加激烈,不斷地呼喊著「純愛戰士!純愛戰士!」的口號,幾乎彙聚成人聲的海洋,如潮汐一波波湧來,將人群中心的二人淹沒。
松田陣平擋下一拳,借力後退幾步,拉開距離,他微微喘著氣,擦了擦順著臉頰流到下巴的汗水。
硬漢並不想給他喘息的時間,很快再次欺身而上,拉近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然而在這樣緊張的時刻,卷發青年卻忽然側了下頭,朝觀眾的方向看去。
因為,他聽到了一道聲音。
夾在眾人為硬漢歡呼的浪潮中,並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但不知怎麼的,松田陣平一下子便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他的視線飛快掠過其他人,找到了人群中的春日井彌生。
亞麻發少女目光毫不偏移地注視著他,仿佛其他的任何事物都無法進入她的眼睛,她雙手搭在嘴邊,挽成一個喇叭的形狀,逆著所有人的方向,對他大喊:
「松田君——加油——」
青年有一瞬間的晃神。
下一秒,硬漢的拳頭攜著風聲朝他襲來。
可硬漢卻驟然發現,分明沙包大的拳頭近在咫尺,卷發青年卻嘴角微挑,驀地笑了一下。
他本能覺得不對,危險的警鈴瞬間拉響,但不等他反應,松田陣平已經轉守為攻,拉低重心,身體和胳膊如同拉滿的弓弦,提在腰間的拳頭如箭在弦,蓄勢待發!
他丟下一句話,在吵鬧的喧嘩聲中,聲音輕到讓硬漢幾乎以為是錯覺——
「抱歉,我也是——有老婆在加油的男人啊!」
一聲沉悶的重響好像在寂靜的湖面丟下一粒石子,聲浪如波紋般層層擴散開,所到之處人聲無一不靜。
渾身肌肉的健壯男人轟然倒地。
這驚天的逆轉驚呆了所有人,先是不敢置信的安靜,隨後嘩然,最後為這奇跡的一幕而歡呼起來。
松田陣平站在原地,慢慢收回拳頭,總算結束了什麼似的吐出一口濁氣。
裁判舉起他的手宣判著勝利,慶賀著冠軍的誕生。雷鳴般熱烈的掌聲中,被萬眾矚目的卷發青年卻眼也不眨,視線分毫未錯地望向人群中的亞麻發少女。
春日井彌生激動的小臉緋紅,拼命給他鼓掌,可當視線和青年對上後,她的動作慢慢停頓下來。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離他們遠去。
仿佛在這一瞬間,跨越了六年的時間,有個卷發少年終於能穿過層層人群,攜著一身的榮耀,走到一直守望著他的女孩子面前,對她說——
「約定好的,帶給你的勝利。」
第45章 第四十五天
除了一早定好的獎品外, 頒獎的時候工作人員還煞有介事地給最後的贏家准備了一條金腰帶——金色塑料材質,做工精細,在燈光下金光閃閃。
腰帶被舉起來的那一刻, 拳館內掌聲雷動, 排面拉滿。
簡單的頒獎儀式結束, 松田陣平來到等待他的春日井彌生和松田丈太郎面前。
亞麻發少女為了方便運動, 平日裡披散的長發束起了馬尾, 白皙的下頜和脖頸沒有了頭發的遮擋,看起來干淨又利落,尤其仰起頭看他時, 還沒消去興奮紅暈的小臉和彎彎的清澈雙眸都更鮮明了幾分。
比賽時不經大腦的話突然冒了出來——【我也是, 有老婆在加油的男人啊!】
「老婆」兩個字在此刻突然被標成重點放大加粗, 恨不得塞滿腦海。
松田陣平思緒驟然一滯。
不是,他都說了些什麼啊!?
遲來的羞恥襲擊了青年, 讓他恨不得找個水龍頭衝衝腦袋冷靜下來。唯一能支撐著松田陣平還能故作淡定地站在這裡, 迎接少女崇拜目光的理由,是幸好當時那句話說的特別小聲,除了他自己以外應該沒人聽到。
「嗚嗚嗚我對不起你老婆,沒拿到冠軍——」
突然的痛哭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身橫肉的寸頭硬漢老哥抱住自己嬌小的老婆, 猛男落淚。
「說什麼呢,明明超厲害的!」
硬漢老婆語氣裡完全沒有一點失望的意思, 反而格外興奮地摟住他的脖子,在臉上猛的啵啵親了好幾口,「能拿到全自動掃地機真的太棒了好吧!!老公我愛你~」
「老婆~」
「老公~」
這對夫妻深情又膩歪地擁抱在一起,一時成為了整個拳館的焦點, 附近的人情不自禁為他們獻上了熱烈的掌聲和祝福。
松田陣平:「……」
明明他才是勝者,怎麼感覺好像哪裡輸掉了一樣。
被這麼一打岔, 之前的尷尬也消失無蹤,他收回視線,想說點什麼,卻在看到春日井彌生時愣了一下。
少女看向那對恩愛夫妻的方向,滿臉羨慕。
隨後,似乎是想清楚了什麼,垂頭,帶著遺憾和接受現實的無奈,小小地嘆了口氣。
——可惡,她也好想要全自動掃地機。
春日井彌生扼腕嘆息。
因為松田陣平對拆卸很感興趣,所以她打從一開始瞄上的就是這款最新型的掃地機。
不過轉念一想,他前不久生過一場病,去泡泡溫泉也不錯。
少女很快想開了,她揚起笑臉,對不知為何臉色復雜的卷發青年獻上祝賀,「恭喜你,松田君!」
松田丈太郎也滿意地認可道,「發揮的不錯,看來最近沒有荒廢鍛煉啊,陣平。」
聞言,春日井彌生有些奇怪。
她復讀著剛才那句話中頗為可疑的詞彙,「陣平?最近?」
兩個松田身體齊齊一僵。
禍不單行,隨著人群逐漸散開,拳館老板轉悠到附近,看到這邊的三人後馬上笑呵呵地湊了過來。他看著松田陣平,用充滿感慨的語氣說,「哎呀,陣平也長大了啊,說起來前幾天我還和丈太郎說起……」
話沒說完,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拳館老板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雙手不斷掙扎。
似乎是為了掩飾什麼,松田丈太郎哈哈干笑了兩聲,無視了對方的掙扎,帶著自己老板兼多年老友迅速跑路。
「……」
被留在原地的二人注視著兩位中年男性以一種詭異的糾纏姿態遠去。
春日井彌生轉頭看向松田陣平。
他尷尬地輕咳一聲,避重就輕地含糊道,「……以前認識。」
春日井彌生了然地點點頭,看來是以前練拳時認識的。
不過——
「不愧是松田君!」
少女突然的誇獎讓松田陣平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
「其實松田教練在今天之前,似乎對松田君很有意見的樣子。」
比如總是拐著彎兒地勸她離婚。
「但見到你後,松田教練就很喜歡你啦~」
春日井彌生一直堅信,無論是誰,只要看到松田陣平,都無法忽視青年身上仿佛在閃閃發亮般的光芒。
被與有榮焉的少女盛贊的當事人更尷尬了:「……」
不,他家老爹那分明是喜歡你!
這時,抱著全自動掃地機的硬漢夫妻走到他們旁邊,「恭喜你們拿到一等獎!」
祝賀真心實意,甚至還因為愛情的滋潤,透著股喜氣洋洋的意味。
硬漢的視線在松田陣平和他身邊的春日井彌生之間掃了幾個來回,欣慰地笑笑,「本來想和老婆一起去享受二人世界的……不過,現在,我輸的心服口服。」
松田陣平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硬漢和他老婆一臉嗑到了的姨母笑,默契地束起大拇指,wink。
「夫妻倆要玩的開心啊!以後也要幸福哦!」
「……」
被留在原地的二人注視著這對夫妻以一種甜蜜的糾纏姿態遠去。
春日井彌生轉頭看向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松田陣平無法解釋,他腳趾摳地,自暴自棄地生硬轉移話題,「……說起來,溫泉旅行的名額是兩個人,春日井你想怎麼處理?」
「咦?不用在意我啦。」
春日井彌生也果然被順利轉移了注意力,沒再關注之前的問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是松田君贏下來的獎品嘛——而且,我想參加比賽,本來也就是想把獎品作為禮物送給你的。」
松田陣平怔住了。
他有些不解地確認,「送給我?」
「嗯。」
春日井彌生肯定地點頭,看著久久不能回神的青年,少女眉眼彎彎,「是送給松田君的,所以松田君和朋友一起去就好。」
她能看到今天的比賽就已經很高興了。
松田陣平說不出話。
他愣愣地看著少女的笑顏,心口好像被一團棉花溫柔地堵住了似的,軟軟的,悶悶的。
……推算一下時間,也就是說,在自己有意疏遠春日井彌生的時候,少女想的卻是要送給他禮物和解。
而他不僅誤解了她的心意,之後還……
「——一起去吧。」
一句話脫口而出。
沒經過仔細斟酌和思考,全憑本心,也打破了之前好不容易定下的原則,但松田陣平卻不覺得後悔,也不想收回這句話。
雖然在少女詫異的目光中,青年還是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我們也是朋友吧。」
春日井彌生絕不可能否認這件事,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當然了!」
「那,要一起去嗎?」卷發青年對她伸出手,聲音不自覺柔和下來,「溫泉旅行。」
亞麻發少女眼睛亮了起來。
「要去!!」
——絕不能錯過和松田君一起旅游的機會!!
預定的溫泉旅館位於在長野和群馬交界處,挨著一片山林的古樸城鎮上。
大巴車在高速上行駛了幾個小時後,將他們送到了目的地。
車站的站牌顯示,溫泉旅館在山腳的位置,還需要穿過小半片鎮子,不過幸好他們行李帶的不多,走過去也不吃力。
春日井彌生此前從未來過長野,格外稀奇地東看西看,沒走一會兒便從背包裡翻出了相機,開始拍攝沿路的風景。
鏡頭忠實地記錄下這座偏遠旅游小鎮的建築、路邊的植物、遠處的曠野,以及——
走在側前方的卷發青年一身便於行動的休閑服裝,天氣漸冷,他圍著一條暖白色的圍巾,黑色的卷發掃在圍巾上,黑白兩色對比極為鮮明。注意到她的鏡頭後,青年抬手拉了拉圍巾,露出鋒利瘦削的下頜線,用帶著點疑問的眼神看過來。
「松田君,茄子~」
春日井彌生後退一步,晃了下手中的相機示意。
遠處傳來汽車飛速行駛的轟鳴聲,並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接近著。松田陣平動作一頓,抬到一半的手忽然換了個方向,轉而握住春日井彌生的手腕,將她往遠離路邊的方向拉了一把。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
汽車頃刻間駛過他們身旁的路面。
春日井彌生遙遙望著遠去的車屁股,轉頭,面前是近的幾乎撞上他胸膛的松田陣平,有點哭笑不得,「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啦,我站的位置很安全。」
「這可不好說。」松田陣平也望著那輛速度不減的車,涼涼地吐槽,「在這種地方飆車,萬一車子出了什麼問題可別波及到我們。」
話音剛落,漂移過彎的汽車似乎突然出了什麼故障,啞火緩緩停在了前面路口的拐角。
「……」
春日井彌生看向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不,那個……」
雖然是聽到了汽車駛過時有奇怪的聲響,但應的也太快了吧!
春日井都在用那種看預言家的宗教崇拜目光看他了!
故障的車上下來兩個人,走近了一看,是一位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年輕男性,和一個白發蒼蒼看起來有七八十歲的老奶奶。
這個組合讓人看了實在忍不住吐槽,有年紀這麼大的老人同乘,居然還敢把車子開的這麼快。
本來沒打算管這個閑事的松田陣平改了主意,和春日井彌生說了一聲後,兩個人上前打了聲招呼。
經過簡短的交談,他們得知這對祖孫分別叫山村美砂繪和山村操,來自群馬縣,這次是自駕來拜訪山村奶奶的一位舊友。
得知松田陣平會修車後,連忙感謝他願意主動幫忙。
「哎呀,我對修車什麼的實在是一竅不通呢。」山村操是個自來熟的性格,他摸著後腦勺,看著松田陣平忙碌,有些無從下手,「離這裡最近的修車店都在鎮子另一頭,真的幫大忙了。」
「沒關系,還好出的只是小問題。」
從小和幼馴染萩原研二泡在他家修車廠的松田陣平沒一會兒就搞定了問題,在春日井彌生的幫忙下洗了下手。
背著手的山村美砂繪目光和藹,「看你們的模樣是來旅游的嗎?要去哪裡,讓我們載你們一程吧。」
「不用,就在前面的溫泉旅館,走路一會兒就到了。」
本意是想推辭,誰知說出旅館名字後山村美砂繪反而更加熱情,「真是巧了,那家旅館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既然順路,就不要推辭了。」
到了這步也不好再拒絕老人家的好意,二人說了句打擾,坐到了車子後座。
然後一抬頭,發現白發蒼蒼、脊背佝僂,連走路都要擔心她會不會不小心摔倒的小老太太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握上了方向盤。
副駕駛上的山村操系好安全帶,不放心地叮囑,「奶奶,這回可別把車開那麼快了。」
「……」
合著飆車的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啊!
奶奶你也太厲害了吧!
「放心放心,這次肯定不會了。」
山村美砂繪隨口安慰了兩句孫子,平穩地啟動了車子,朝旅館的方向駛去。
路上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熱情的山村家也沒打算讓氣氛沉寂下來,山村美砂繪開著車,還不忘和後座上這對讓她頗有好感的年輕人閑聊。
「是趁著周末來旅游培養感情的情侶吧?哎,年輕真好啊~」
她的打趣讓松田陣平頓了頓,有點無措。
在別人面前否定他倆的關系肯定會讓春日井難過,但又不可能承認這種事……
「不是的,奶奶。」誰知,不等他想出個高情商的回答,春日井彌生已經早他一步,簡單粗暴地一口否定。
少女笑容可愛,聲音清脆,「我們是朋友啦!」
松田陣平:「……」
怎麼回事,突然有點不爽。
第46章 第四十六天
「真的是朋友嗎?」
這句話是問松田陣平的。
「……是。」
聞言, 山村美砂繪抬了抬眼,透過車內的後視鏡看到後座的卷發青年別過頭,好像在跟什麼生悶氣似的看向車窗外, 留下一個不自覺抿緊嘴角的側臉。
「哦~是朋友啊。」
看他這副模樣, 山村美砂繪還有什麼不懂的, 作為活了幾十年的老人家, 年輕人的這點別扭心思於她而言可以說一目了然。
對於這兩位好心還長得好看的年輕人, 山村美砂繪還是很有好感的,再者,人老了, 就喜歡給充滿朝氣的年輕人牽牽紅線, 打打助攻。
——換個說法就是, 看熱鬧不嫌事大。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的更加和藹,「也就是說, 小姑娘還是單身?」
「嗯。」
聽到春日井彌生干脆的回答, 松田陣平心裡更加不爽。
他不動聲色地側了側頭,眼角瞄向身旁,亞麻發少女坐在車後座另一側,交疊的雙手乖巧地搭在腿上。
左手無名指上, 原本戴著戒指的位置現在空無一物。
「……」
自從春日井彌生專門提過他們要戴好戒指以來,松田陣平偶爾還會因為工作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取下戒指, 但在他有印像的記憶畫面裡,春日井彌生一次都沒有取下戒指過。
直到今早,他們收拾整齊准備出門時,少女才注意到這一點, 麻利地當著他的面摘掉了戒指。
她動作太快,表情又非常自然, 當時的松田陣平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現在再回憶起這一幕,青年莫名心裡一陣陣發悶。
……說起來,後來她把戒指放到哪裡了?
松田陣平試著回想,然而那會兒的他壓根沒關注春日井彌生之後的動作,自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無所獲的卷發青年氣悶地收回視線,賭氣似的擰著腦袋,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發呆。
誰料,老太太的下一句話讓他差點跳起來。
「哈哈,既然單身的話,要不要考慮考慮我的孫子啊?」
「啊?!」
車內的三個年輕人都被奶奶突然的拉郎配驚到了。
山村美砂繪樂呵呵的,「雖然沒這位小哥這麼帥氣,但人很精神,而且年輕有為性格也很好哦,考慮一下怎麼樣?」
當然不行啊!
松田陣平第一反應就是反駁,但在開口之前,他自己先想到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行?
意識到這一點後,想說的話硬生生被他憋了下來,眉頭緊擰。
青年下意識去看身邊人的表情,少女臉上有些詫異和不知作何反應的無措,但似乎沒有明確想要反對的意思。
心驀地一沉。
春日井彌生幾乎想要撓頭了,她只是出來旅個游而已啊!
好在不等她找到合適的話婉拒,山村操先震驚道,「你在說什麼呢奶奶,我對戀愛還沒有興……嗷!」
話都不給說完,他腦殼上就挨了奶奶愛的一巴掌。
啪的一下,聲音清脆極了。
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山村美砂繪還是樂呵呵的,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換了別的話題,「小操對附近還算熟,你們又是同齡人,有空的話就讓他帶你們逛逛吧。」
山村操也是個心大的,聽奶奶這麼一說,馬上忘記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挨打,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沒錯沒錯,盡管交給阿山先生吧。」
他看到春日井彌生的相機,熱情地推薦,「我知道哪裡有適合拍照的地方哦!」
「真的嗎?謝謝山村先生!」
春日井彌生高高興興地謝過山村操,而後詢問松田陣平,「松田君呢?」
卷發青年不知為何從剛才起就很沉默,從春日井彌生的角度只看得到他小半張側臉,但光聽聲音,也能聽出來他興致也不高,「沒什麼興趣。」
從後視鏡的倒影裡,山村美砂繪將他沉悶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裡不禁搖頭。
唉,真是別扭的孩子。
這種時候,就要大膽地握住她的手,霸道地說:『女人,我不允許你看著我以外的男人』才對嘛!
奶奶滿腦子狗血偶像劇的情節。
她打了個圓場,「坐了一上午車,一定累了吧,先在旅館泡泡溫泉,休息休息也好。」
幾分鐘的車程轉瞬即逝,汽車穿過悠然寧靜的小鎮,駛過鎮子外的大片田野,徑直來到了後山附近一處古色古香的日式旅館前。
幾人下車後,山村美砂繪讓山村操帶二人去辦理入住,她先去找她那位老朋友。
然而,到了前台後,卻出現了一點小意外。
「只訂了一間房?」
松田陣平皺眉確認道,「應該是兩間才對吧?」
工作人員再三檢索了他們的訂房記錄,然後很抱歉地回答,「抱歉,兩位客人,您這邊顯示的是只訂了一間房。」
覷著面前似乎有些為難的兩個年輕男女,工作人員心裡嘀咕,不是情侶出來玩嗎?
想了下,她盡職盡責地解釋道,「我們旅館的房間單間面積很大,而且還有屏風可以用來隔斷,兩個人也完全沒問題的。」
「……」
身為男性,松田陣平不好發表意見,他把選擇權交給了另一位當事人,「春日井,你覺得呢?」
春日井彌生倒不介意和松田陣平同住,而且在這件事上糾結下去,要不得浪費時間和精力去交涉,要不就要額外支出一筆錢,因此沒怎麼猶豫就決定下來,「一間房就好了。」
松田陣平不想承認,得到少女回答的那一刻,他心底升起一點隱秘的欣喜。
他努力壓下翹起的嘴角,故作淡然地說,「那就……」
「這怎麼可以呢!」
山村操圍觀了全程,眼看兩位新朋友就要對現實妥協,當即義憤填膺地站了出來。
他很有義氣地說,「我替你們去和老板溝通一下,絕對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松田陣平:「……」
聽我說,謝謝你。
*
山村美砂繪的面子果實能力起了作用,旅館老板聽說了這件事後,查了一下正好有空房,便爽快地給他們多開了一間。
於是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的住處變成了相鄰的兩間房間。
裡面的裝修和建築外觀保持了一致,是古樸的日式風格,拉開紙拉門,裡面是寬敞的由榻榻米鋪就的地板。
最能鮮明地體現這是一間溫泉旅館的地方,大概就是房間自帶一個小小的後院,用竹制的柵欄和帶頂的木亭隔開一處小小的空間,水流順著驚鹿流入溫泉池,水面上熱氣彙聚成淡淡的白霧,離的近了還能嗅到天然溫泉特有的硫磺味道。
春日井彌生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房間,隨後,舉起相機就是各種找角度的拍攝,連壁櫥都被她拉開,把抽屜裡的各種物件的擺設都一一記錄在內存卡裡。
要不是松田陣平放好行李後,拉著她去吃午飯,春日井彌生差點就想不管不顧先去享受一通溫泉了。
旅館提供的餐食味道很好,春日井彌生還惦記著溫泉,邊吃,邊摸了摸下巴,「說到溫泉,我是不是該找店員要點清酒呢?」
松田陣平一頓,那晚溫香軟玉在懷的觸感瞬間再次襲來。
「……不可以。」
「哦。」
春日井彌生也是隨口一說,很快失去了興趣,沒一會兒她又冒出了別的主意,興致勃勃地准備對松田陣平說點什麼,轉頭見到青年的模樣,一愣。
松田君臉好像有點紅。
她低頭,看到小菜裡調味用的辣椒,了悟。
應該是被辣的吧。
飯後,兩個人各自回了房間,春日井彌生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便洗了個澡,換上旅館准備好的浴衣,充滿期待地踏入了房間的私人溫泉裡。
溫熱的泉水暖洋洋地將她整個身軀包裹,亞麻發少女愜意地喟嘆一聲,趴在溫泉邊緣光滑的石頭上,被由外向內的熱意哄的昏昏欲睡。
好舒服的溫泉……
思緒也仿佛隨著蒸騰的水汽漸漸飄遠,就在春日井彌生差點睡著的時候,撲騰的水聲突然將她驚醒。
少女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朦朧中好像看到了誰的身影。
「……松田君?」
「怎麼了?春日井。」
隔著一道只能用於遮擋視線的密實柵欄,青年略帶疑問的慵懶聲音從旁邊的院子裡傳來。
松田陣平也在泡溫泉,他閑散地靠在溫泉邊,仰頭望著木亭外清澈如洗的天空。
沉浸在暖和的幾乎讓人融化掉的泉水裡,享受著難得的靜謐,青年放空了大腦,不想去思考那些讓他心煩意亂的情緒。
但意識到少女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時,心髒還是亂了一拍。
「……」
沉默片刻後,春日井彌生聲音響起,帶著感慨和遺憾,「要是松田君也在這邊就好了。」
松田陣平胳膊一滑,差點栽進溫泉裡。
「哈?!」
溫泉水面蕩漾的波紋如青年心緒般不平靜——春日井是在邀請他共浴嗎??
春日井彌生似乎真的很遺憾,再次開口時的用詞充滿了誘惑的意味,「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很難看到這樣的風景了。」
松田陣平臉騰的爆紅。
滿腦子奇怪畫面的青年說話都結巴了,「這、我,那個……想看到總有辦法的吧?」
……他在說什麼啊!
「啊,也是哦。」春日井彌生短暫思索了一秒,「那我拍下來給你吧。」
「誒??」
隔壁一陣嘩啦的水聲,少女從溫泉中起身。
濕漉漉的浴巾緊貼在玲瓏的曲線上,如清水出芙蓉般美麗的少女挽起臉側一縷碎發,碧眸波光流轉。
「因為,我真的很想給松田君看。」
她疑似充滿暗示的話令松田陣平喉結滾動,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長野——」
春日井彌生拿毛巾擦著臉上的水,望了眼無視人類,大搖大擺、又悠哉游哉地享受溫泉的獼猴,由衷地發出感慨,「真的有猴子泡溫泉啊。」
「…………」
第47章 第四十七天
灰棕色的獼猴半泡半躺地飄在水面上, 毛茸茸的爪子懶洋洋地劃著水,在溫泉裡慢悠悠地飄來飄去。
它看起來並不害怕人類,哪怕春日井彌生蹲池子旁邊托著下巴瞅了它半天, 依然無動於衷, 連閉上的眼睛都懶得睜開。
整只猴非常松弛。
這倒是方便了春日井彌生, 確定它不會被自己嚇跑後, 少女提著相機哢嚓哢嚓一通拍, 尤嫌不過癮,拿出手機又拍了幾張,打開line, 把圖片拖進去, 群發。
很快, 手機不斷傳出接收消息的叮咚聲。
在一眾點贊驚嘆的回復裡,都由香裡的內容格外獨樹一幟。
【由香裡:好厲害, 前輩!】
【由香裡:啊, 前野編輯也看到了,他特別喜歡,說希望下次漫畫裡能把獼猴也加進去。】
【由香裡:拜托了前輩,可以多拍點讓我參考嗎?狸貓跪謝.jpg】
春日井彌生:「……」
不要什麼都答應啊, 由香裡!
【Yayoi:讓他爬。】
挨個回復完了其他親友,春日井彌生捧著手機興衝衝地來到松田陣平的房間前, 抬手就要敲門,讓他也看看在東京看不到的猴子泡溫泉的奇景。
指節剛叩響門板,她動作一頓,突然想到, 青年現在應該還在享受溫泉的過程中。
反正照片什麼時候都能看,春日井彌生收了手, 決定先到旅館別處逛逛。
少女的腳步聲在走廊漸行漸遠。
隔著寬敞的房間,門口和走廊的動靜傳到溫泉那邊,已經幾乎聽不見了。
松田陣平對少女的去向毫無所覺。
或者說,他已經把自己腦袋都埋進了水裡,因為過於羞恥而發出懊惱的呻.吟,水面上咕嚕咕嚕地不斷冒出水泡。
直到不得不換氣的時候,卷發青年才頂著一張紅透的臉,嘩的從水裡鑽出來。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有氣無力地靠在微涼的石板上,試圖給自己降降溫。
四周很安靜,水面上熱氣繚繞,細微的水流聲成為了恰到好處的白噪音,顯得這片空間更為靜謐。
越是安靜的環境,一些紛亂的思緒越是容易如雜草般肆意生長——
啪!
松田陣平雙掌用力,使勁拍了下臉頰,本就發紅的臉頓時變得更紅。
不行。
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他都要唾棄自己了。
卷發青年刻意地放空大腦。他胳膊搭在石板上,手指插入額發,將遮擋視線的劉海往上捋,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俊朗的眉眼,仰起頭。
天空清澈,無雲,遼遠。
仿佛能輕易地包容他混亂的內心,讓人漸漸平靜下來,就算看到了猴子也……
……猴子?
松田陣平定睛一看,牆頭不知何時有一只猴子攀在上面,冒出張紅屁股臉,它和松田陣平對視一眼,腳下一滑,吱吱叫著掉了下去。
與此同時,隔壁傳來一陣水聲,有什麼東西啪嗒啪嗒快速拍擊地面,松田陣平下意識跟著聲音望過去,就見到一只獼猴飛快地竄到牆頭,使勁甩了甩毛發上的水,飛快地跟著同伴一起消失在牆外。
「……」
長野,真的有猴子啊。
他不由升起和少女如出一轍的感慨。
雖然沒親眼看到猴子泡溫泉,但這一幕也足以讓松田陣平大開眼界。
而且多虧它們這麼一打岔,從發呆中回神的青年意識到自己泡的時間不短,該出來了。
他擦干身體,換上浴衣,找到春日井彌生的房間,敲門。
等了片刻,沒有回應。
出去了?
松田陣平拿起手機,給春日井彌生發消息詢問她的位置。
剛摁下發送,屏幕上便顯示收到了新郵件提醒。
這麼快?
松田陣平訝異地一頓,飛快點開,結果來的不是春日井彌生的回信,而是萩原研二的消息。
【嘿小陣平,你們已經泡上溫泉了?和小彌生雙人溫泉旅行的感覺怎麼樣?】
句子末尾還很有個人風格地附上活潑的顏文字,隔空對他擠眉弄眼,顯然話裡有話。
「……」
松田陣平額角一抽,假裝自己沒聽懂言外之意,權當他問的就是旅館的居住體驗。
旅館環境清幽,提供的餐食味道不錯,房間寬敞干淨,溫泉泡著也很舒適——整體好評,可以給個八分吧。
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些評價,他摁下手機鍵。
【感覺還可以,挺不錯……】
還沒編輯完,手機突然叮咚一聲,春日井彌生的消息來了。
松田陣平打字的手指一停,先點開了她的郵件。
「現在在足浴溫泉……?」
念著郵件的內容,他回憶了一下旅館的布局,朝足湯的位置走去。
足浴溫泉依靠著旅館側面的長廊建成,狹長的水池有數米長,背面靠牆,側面和正面都沒有多余的阻擋。
等逐漸走近後,亞麻發少女的身影率先從牆後顯露出來。
她背對著松田陣平來時的方向,一頭長發綁成了丸子頭,露出了雪白的後頸。一身淺色打底的碎花浴衣,腰帶勾勒的腰肢纖細,配上在身後打出的蝴蝶結顯得更加俏皮。
少女挽起浴衣下擺,小腿泡在池子裡,輕輕地晃著,水波隨著她的動作向四周蕩開。
他腳步不自覺加快。
也就在此時,他看到少女忽然轉頭——卻不是對著他的方向,而是看向了身側,似乎是有別人對她說了什麼,逗的她笑起來,肩膀直抖,雙眸都彎成了月牙。
松田陣平一怔。
他這才發現春日井彌生身邊還有其他人,正是上午認識的山村祖孫倆。山村操連比帶劃,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一頭白發的山村美砂繪則面帶微笑,慈祥地看著他們。
氣氛看起來融洽又和諧。
但放松田陣平眼裡,卻好像看到麻婆豆腐加了草莓,看這一幕莫名不順眼。
……春日井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春日井彌生正津津有味地聽著山村操給她講故事,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循著望過去,見到不遠處的卷發青年,連忙對他揮了揮手。
「松田君!」
聽到她的聲音,松田陣平仿佛才回過神,一言不發地走過來。
路過春日井彌生身邊時,他頓了頓,視線刻意地掃過大大咧咧地坐在她身邊的山村操。
可惜粗神經的青年壓根沒接收到這一眼的意味,他還笑眯眯地抬起手,親切又友善地打了聲招呼。
松田陣平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陣無語,只能轉而在少女另一邊坐下。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卷發青年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非常平靜,貌似就是隨口一問,然而,山村美砂繪眉毛一動,敏銳地聽出了一股微妙的酸味兒。
奶奶樂呵呵地揣起袖子,好整以暇地靜待之後的發展。
「山村先生講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春日井彌生對松田陣平語氣中的古怪一無所覺,很是興奮地跟他講,「比如,據說這個旅館之前有過靈異的傳聞……」
少女語調輕快,硬是把靈異故事講出了一股結伴郊游的輕松感,山村操聽了一會兒沒忍住,咳嗽一聲,接過話頭。
「這裡還是由我這個妖怪專家進行講述——」零
不得不說,山村操很會講故事,普通的故事由他講出來也多了幾分曲折離奇的吸引力,再配合他誇張的肢體動作,更加引人入勝。
這下,松田陣平完全理解為什麼春日井彌生會笑的那麼開心了。
「你不會是職業落語家什麼的吧?」
愉快的故事會結束,從溫泉離開的路上,對他大為改觀的松田陣平隨口說道。
山村操胸膛一挺毫不心虛地收下誇獎,他得意地搖了搖手指,「真是遺憾,猜錯了。我可是和童年玩伴約好了,要一起成為正義的伙伴!」
「我也是!」春日井彌生立刻舉手,「我的夢想也是成為正義的伙伴!」
「很好,很有精神!」
山村操雙手抱胸,煞有介事地說,「那就按照之前說好的,等下我帶你去鎮子上著名的凶宅探險!」
「等下,」聽到這兒,松田陣平步子一停,突然感覺有地方不對勁,「什麼之前說好的?」
「啊。」春日井彌生想起這件事還沒和松田陣平提過,便解釋道,「之前松田君還沒來的時候,我拜托山村先生帶我去鎮子上有趣的地方逛一下。」
她從小生活在東京,很少來到這種小鎮,所以很是期待,「應該能拍到很不錯的素材吧~」
「……你們兩個人?」
「嗯!」
春日井彌生自然而然地點頭。
因為她記得,之前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她有問過松田陣平,對方的回答是不感興趣。
更何況春日井彌生這一趟主要是為了搜集素材,普通人多半會覺得無聊。
「……」
松田陣平一口氣堵在心口,心情急轉直下。
可沉默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僅是淡淡地哦了一聲,說了句「注意安全」。
畢竟——春日井彌生只是他的任務對像。
松田陣平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干涉她做些什麼。
然而,即便如此反復告誡自己,在眼睜睜看著亞麻發少女離開後,卷發青年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還是驀地一垮。
偏偏在這時,手機不合時宜地叮咚一聲。
久久沒得到回信的萩原研二發來了新消息:【到底怎麼樣嘛?告訴我一下也沒什麼吧,小陣平?】
呵呵,怎麼樣?
卷發青年咬著後槽牙,用力摁著按鍵,好像和手機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糟!透!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天
萩原研二被幼馴染這幾乎衝出屏幕的怨念鎮住了,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難得的休息日,他本來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裡,這一來也顧不得休息, 手裡的汽車雜志一丟開始劈裡啪啦地打字。
【怎麼, 沒能和小彌生共浴怨氣就這麼大?不至於吧小陣平。】
「……」松田陣平一陣無語, 【拉黑了。】
【等等!再給我一次機會QAQ!】
萩原研二秒滑跪, 他收起玩笑的口吻, 認真地思索片刻,【不會是小彌生終於對你死心,拒絕你了吧?】
從小到大, 松田陣平那張不解風情的嘴不知道氣跑了多少女孩子, 春日井彌生堅持不下去死心也很正常。
這下子, 輪到松田陣平好一陣子沒回他。
萩原研二等了又等,才終於等到他不情不願的回復。
光看文字, 都仿佛能看到卷發青年吞吞吐吐, 目光游移的模樣,【不……算起來的話,是我先拒絕的她。】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半晌,半長發青年緩緩打出一個簡單明了的標點符號。
【?】
不是, 兄弟。
萩原研二從未見過這種挖坑埋自己的操作,整個人小腦萎縮了, 【為什麼要拒絕??你不喜歡小彌生嗎?】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尤其對於從不遮掩自己心情的松田陣平,他對春日井彌生是什麼想法,旁人一看便一清二楚。
萩原研二發誓,要是到了現在小陣平還嘴硬否認, 他馬上把幼馴染拖進黑名單,放他一個人自生自滅算了。
松田陣平遲疑了片刻。
【不……】
好這就拉黑——
萩原研二剛要動手, 下一條回復及時地傳了過來。
【……我對她確實有好感。】
松田陣平並非那種對自己的心情一無所知的遲鈍家伙。
但——
【春日井這麼可愛,我對她有好感不是很正常嗎?】
卷發青年理直氣也壯。
【長相很可愛,性格也很可愛,努力的樣子很可愛,總是友善待人的態度也很可愛……對她沒有好感的人壓根不存在吧。】
所以他對春日井有好感也是人之常情。
萩原研二:「??」
他好像唐突被狗糧甩了一臉,懵逼又無助。
你都這麼理所當然地覺得一個女孩子哪兒哪兒都可愛了,居然還覺得自己只是有好感的程度嗎??
半長發青年沉默片刻,低頭打字。
【這樣吧小陣平,我給你出個主意。等會兒你找到小彌生,挑個浪漫的地方,抓著她的手腕,壁咚。然後對視十秒,如果她沒有躲開,你就直接親下去。】
萩原研二越打越嗨,雖然實戰經驗為零,但理論經驗十分豐富的青年自信地出著主意,【要是親完了還沒挨揍就說明她超愛你,直接表白吧。】
這一條發出去,他突然發現,松田陣平回了他一個省略號,然後干脆地把他拉黑了。
萩原研二:「……」
可惡,他明明超認真的!
*
等到了夜幕低垂,深藍色的天空上開始閃起了點點星光,春日井彌生踩著暖白色的路燈光回到了旅館。
一整個下午都在鎮子上東跑西跑,她整個人又累又餓,回到房間放下背包後,倒在榻榻米上差點就不想起來了。
但想到買回來的伴手禮,她一骨碌爬起來,拎著東西到隔壁敲門。
「松田君,你在嗎?」
很快,房門被拉開,卷發青年低下頭看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春日井彌生總覺得松田陣平看過來的那一瞬間,目光有些幽幽。
仿佛那種,家養貓發現主人竟然在外面摸了別的貓的眼神。
她撓了撓頭,茫然了一瞬,覺得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我買了鎮子上非常受歡迎的點心~」春日井彌生對他揚起一個笑容,舉起手裡的袋子,「要一起嘗嘗嗎?」
看到如往常一般對他展露笑顏的亞麻發少女,松田陣平心煩意亂了一下午的心情奇異地獲得了些許平靜。
「……先進來坐吧。」他給她讓了讓位置。
「打擾啦~」
春日井彌生走進房間,她和松田陣平在擺在中央的方桌前坐下,然後一樣樣把用精致的包裝打包好的點心盒拆開。
「這個是店裡主打的紅豆傳統口味,絕對不會出錯的基礎款;這個是草莓羊羹∼很受年輕人的歡迎!啊對了,還有這個,據說是新品酒釀大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誒,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少女每拿出一樣,就要認真介紹一番,好像在和同伴分享口糧的小松鼠一樣。
松田陣平支著下巴看她,嘴角不自覺揚起。
直到介紹到最後一樣,「……還有這個!山村先生極力推薦的激辣仙貝!」
青年嘴角一僵,拉了下去。
「據說這個超辣的。」春日井彌生有點糾結,「我一開始沒打算買,但是山村先生推薦的很賣力,一不小心就……」
買都買了,萬一意外的好吃呢?
松田陣平頓了片刻,開口,語氣有些古怪,「……你好像對那家伙印像很好啊。」
「因為他人真的很好啊。」春日井彌生不假思索地說。
要知道——在只是一面之緣的前提下,還能毫無怨言地當了一下午免費導游,實在是大好人啊。
她沉浸於對好心人的感激之情,沒意識到旁邊卷發青年的氣壓越來越低。
「山村先生說話非常風趣,而且為人熱情又親切,非常好相處,不管什麼時候和他聊天都特別愉快呢!」對於幫助過自己的人,春日井彌生從來不吝於誇誇,「說起來,你知道嗎松田君,原來山村先生他也是警……唔!」
少女說個不停的嘴巴忽然被什麼軟軟的東西堵住。
她愣愣地眨了下眼,下意識咬了下去,綿軟的口感在舌尖抿開,豆沙甘甜的味道頃刻間在唇齒間融化,充斥著整個口腔,讓她眼睛瞬時亮了起來。
「好好吃!」
「你喜歡這個吧?」
松田陣平捏著和果子,以投喂的姿勢遞在少女唇邊,等整個和果子都被她咬住,他才收回手,不動聲色地捻了下指尖。
「嗯!」
被這麼一打岔,春日井彌生忘掉了自己之前打算說什麼,她嘴巴裡被點心塞的滿滿的,沒辦法說話,只能不住地點頭。
因為吃到了好吃的東西,亞麻發少女眼睛亮晶晶的,臉頰隨著咀嚼的動作一鼓一鼓的,更像小松鼠了。
可愛。
忽然理解了投喂的樂趣,等她咽下去,松田陣平又捏起一塊和果子,「要不要再來一塊?」
春日井彌生連忙搖頭。
雖然買的種類很多,但單個的數量很少,她再吃下去就要吃光了,「松田君,不要光顧著我啦,你自己也嘗嘗。」
說著,她也學著松田陣平的樣子,捏起一塊和果子,想遞到他的嘴邊。
「來,試試看?」
望著少女含笑彎起的雙眸,和親手喂過來的點心,卷發青年耳根有些發熱,他微微低頭,剛要張開嘴,卻偏偏在這時。
咕——
有誰的肚子忽然長長地叫了一聲。
好像一下子被摁下了暫停鍵,兩個人的動作齊齊一滯。
春日井彌生一把捂住肚子,苦下了臉。
一塊點心下肚,本來就飢腸轆轆的她現在更餓了。
來不及為沒吃到嘴的那個點心可惜,松田陣平率先起身,對少女伸出手,「先去吃飯吧。」
旅館的餐廳位於一樓,內部空間很寬敞,十幾張木制的桌椅擺在其中。現在正值晚間的飯點,餐廳裡有不少客人,邊吃著飯邊說著話,很是熱鬧。
兩人點了店裡的特色蕎麥面,飯菜很快被端了上來。
「來長野果然不能錯過這個。」春日井彌生拿起筷子,充滿期待地和松田陣平說,「我還沒吃過正宗的信州蕎麥面呢。」
松田陣平還沒來得及接話,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讓他臉瞬間臭了起來。
「咳咳,嗯哼!」
春日井彌生回頭一瞅,「山村先生?」
來人正是山村操。
頂著松田陣平不爽的眼神,寬額頭的青年單手握拳,放在唇邊煞有介事地咳了兩聲,才慢悠悠地說,「要說蕎麥面的話,群馬的蕎麥面也是一絕哦!」
「咦,真的嗎?」
「那當然了,完全不輸給長野的蕎麥面!」
山村操如同大佬般抱起胸,故作深沉地歪嘴一笑,「不信的話,下次來群馬,我請客。」
春日井彌生非常捧場,「好啊,等有機會我一定去群馬——」
啪嗒!
筷子掉在地上,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落在地上又彈起的筷子滾到了山村操腳邊,松田陣平瞄了一眼,表情沒什麼波動,嘴上淡淡地說了句,「抱歉。」
「呀,松田君你還真是不小心呢。」
神經大條的山村操見狀,干脆地抬手,「店員小姐,麻煩再送一雙筷子來!」
說完,他自然地在兩人對面落座,在店員過來的時候順勢道,「我也來一份蕎麥面,謝謝。」
松田陣平:「……」
他面無表情地咬牙,差點把手裡的新筷子捏斷。
這時,隔壁桌有一道神神秘秘的聲音響起。
「你們知道嗎?後山半山腰那個山神社,在當地有著流傳已久的傳說。」
這道聲音不高不低,但正好能讓他們這桌聽見,三人不由看了過去。
那是用兩個四座的桌子拼起來的長桌,坐滿了人,有男有女,看年紀和打扮,像是趁著周末組團來玩的大學生,渾身透著股清澈不諳世事又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質。
見附近的人都看了過來,那人明顯興奮起來,語氣也更加神秘,「傳言,在江戶時代,這裡的人們都以打獵為生。但某一天,野獸下山傷人的事情開始頻繁發生,同時地震頻發,災難橫生,村民認為是他們的捕獵觸怒了山神,所以才建立神社加以供奉,希望得到山神的原諒。」
同桌上的一人有些疑惑,「可是,我記得那個山神社又小又破,看起來都好久沒人供奉了誒。」
講故事的人聲音幽幽,「沒錯,所以現在逐漸失去信仰的山神大人,說不定——」
他猛地抬起頭,赫然擺出一張可怖的鬼臉。
「會化身邪祟,找人類復仇呢!」
「哇啊啊啊!!」
一桌子大學生被嚇的滋兒哇亂叫。
「啊啊啊——」
偷聽的山村操也被嚇得不輕。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齊齊看向他。
卷發青年無語地半月眼,「你這麼害怕干什麼啊!山神的故事你白天的時候不是還講給我們聽了嗎?」
「但但但是……」山村操牙齒打架,磕磕巴巴,「我可從來沒聽過山神大人會變成邪祟復仇這種後續啊!」
仔細一想,會因為人類捕獵而施以懲罰的小氣山神,現在失去供奉去報復人類聽起來也很合理啊!
春日井彌生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害怕鬼怪的警察。
「不要害怕啦,山村先生。」春日井彌生安慰他,「世界上沒有靈異神怪,山神的故事也只是傳說而已。」
「傳說也不過是古時的人們出於對自然的恐懼,結合現實編造出來的。」
松田陣平補充道,「比如剛才的故事,天災頻發,野獸缺少食物不得不下山襲擊人類,不是很客觀的自然規律嗎?」
跟所謂山神的懲罰沒有一日元的關系。
「哈哈哈,沒錯,就是這樣!」
隔壁桌講故事的大學生忽然哈哈笑了幾聲,轉過身來,對他們揮了揮手。
「就跟這位帥哥說的一樣,世界上沒有鬼,當然也不會有復仇的山神了!」那人賊兮兮地偷笑,「你們不會真的被嚇到了吧?」
和他同桌的眾人明顯松了口氣,然後氣惱地翻起了白眼,「還不是你,沒事突然講什麼鬼故事!」
「哎呀哎呀,等下要開試膽大會,所以營造一下氣氛嘛。」
山村操聽到這裡,突然來了興趣,主動詢問道,「什麼試膽大會?」
「咦,你們也感興趣嗎?歡迎來玩啊!」
大學生們熱情地歡迎,然後七嘴八舌地說,「我們准備等下兩人一組,從旅館出發沿著山路走到那個山神社,然後拍照留念,再原路返回。要不要一起來?」
「來!」這活動聽起來就很有趣,山村操頓時來勁了,一口答應下來。
「話說你們是三個人啊……」大學生那邊看了看他們,問道,「要是加入進來的話,你們是三人一組,還是分成兩個人加一個人?」
松田陣平心頭本能地敲響了警鈴。
再眼睜睜看著春日井彌生和別人兩人一組單獨行動,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可三人一組共同行動聽起來也很膈應。
卷發青年不覺盯上一臉傻笑的山村操,眯起了眼睛。
——得想辦法把這家伙踢出去才行!
眼看山村操眼神朝他們掃了過來,似乎想說些什麼的樣子,松田陣平馬上搶答說,「兩個人一組。」
大學生們安靜了一秒,緊跟著,眾人眼裡的八卦之光登時唰的一下亮了起來。
——有情況!
頭一次趕上這種修羅場大戲的大學生們激動極了,搓了搓手,期待又暗含拱火意味地問道,「那麼……你們三人之中,誰要單獨行動呢?」
話音剛落的下一秒,有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主動退出競爭的選手。
只見一直安靜嗦面的亞麻發少女此時抬著頭,舉起了手。
大學生們:「……」
這這這、這不對吧?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補充,「我就不參加活動了。」
松田陣平剛反應過來,難以置信,「你不去嗎?」
他還以為以少女的個性,絕對會對這種活動很感興趣的!
「今天太累了。」春日井彌生嘆氣,「而且,我還沒好好泡過溫泉呢。」
明明是來溫泉旅行,結果一整天下來了,居然還沒有怎麼泡過溫泉。
再被猴子搶了地盤的話,她就去泡公共溫泉!
打定主意的春日井彌生看向傻眼的卷發青年,拍了拍他的胳膊,「松田君和山村先生要玩的開心呀!」
山村操也明顯的松了口氣。
他撓著後腦勺傻笑,「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們兩個都不打算參加呢,有松田君一起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松田陣平:「……」
可惡,那他參加這個活動有什麼意義啊!
一個卷發青年失去了夢想。
失去了樂子的大學生們也大失所望,重新把話題聚集到試膽大會上來。
「夜晚走山路,一定很刺激,嘿嘿。」
「等會兒我一定是最快回來的!」
「那我要在山神社前錄一段蹦迪視頻!」
熱烈的討論中,不知是誰小聲地說了一句。
「話說……萬一真的惹惱了山神大人怎麼辦啊?」
四周安靜了一瞬。
隨後,有人玩笑似的開口,「這麼害怕的話,那你帶著供品去見山神大人嘛。」
「就是就是,膽小鬼就好好准備供品吧,看在供品的面子上,山神大人一定不會為難你的。」
眾人哄笑,很快揭過了這個話題。
之後,等一群人約定了集合的時間和地點,暫時解散後,春日井彌生和兩位青年道別,先行回了自己房間。
山村操一把拉住了轉身欲走的松田陣平。
他面色凝重,「松田君,你准備帶什麼供品?」
松田陣平:「?」
「什麼都不帶。」卷發青年干脆道。
山村操大驚失色,「那怎麼行,是對山神大人不敬啊!」
……你這個前倨後恭的態度已經很不敬了!
無論松田陣平怎麼吐槽,山村操都堅持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准備好供品再來集合,煩的松田陣平沒辦法,只得敷衍地答應會帶上,對方才滿意離去。
話說那群大學生之前還嘲笑說膽小鬼才會帶供品……
算了,反正是不認識的人。
到了集合時間,松田陣平做好了被笑話一番的心理准備,拎著當地特產的激辣仙貝來到約定好的旅館大廳。
可等到了地方他一看,卻發現在場的人無一例外,全都口嫌體正直地帶好了供品。
松田陣平:「……」
結果這不是所有人都在害怕嗎!
人菜癮還大的大學生們依照分組和抽簽好的順序,按十分鐘一組的間隔,兩兩一組輪流出發了。
松田陣平和山村操抽到的是倒數第二組,等他們出發的時候,夜更深了。
山神社所在的位置離山腳並不遠,步行過去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手機手電筒的光亮照在石板鋪就的林間小道上,兩個青年沿著台階一路向上,腳下偶爾踩到落下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山村操抱著一瓶清酒,緊緊跟在松田陣平身旁,臉緊張到僵硬。
他實在害怕的厲害,沒一會兒就受不了了,開始沒話找話地找松田陣平搭話,試圖轉移一下注意力。
「群馬的蕎麥面真的很不錯的,松田君有機會也一定要試試啊。」
「嗯。」
「說起群馬和長野,之前我說的那個童年玩伴就是在兩縣邊界線的山裡認識的,當時真的度過了很美好的一段時光啊……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做什麼呢。」
「哦。」
「對了,關於彌生老師——」
松田陣平腳步一頓。
……彌生的名字也是你能隨便叫的嗎?
黑暗中,卷發青年的目光極為不善。
山村操沒意識到山上最大的危險源就在自己身邊,他甚至覺得自己和松田陣平聊的有來有回(?),已經是非常親密的戰友了。
寬額頭青年頗為八卦地豎起小拇指,「松田君你和她,是不是這樣的關系啊?」
松田陣平腳一滑,差點從山路上滾下去。
幸虧夜色夠深,遮掩了青年霎那間由黑轉紅的臉色。
他沒承認,但也不像白天時那樣否認,好一會兒後,才含含糊糊地說,「嘛……嗯……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雖然你們說是朋友啦,但我覺得你們關系不一般呢。」山村操樂呵呵地說,「下午我帶彌生老師找素材的時候,她總是在說關於松田君的話題呢——這就是戀愛中的少女吧,真好懂呀。」
實際情況是,山村奶奶告訴他這兩個人關系匪淺,他純粹對著答案倒推過程,但不妨礙山村操對自己作為警察的觀察力迷之自信。
「所以呢,我就問彌生老師,松田君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的人啊?她馬上就點頭,說——」
說到這裡,山村操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一般,稍微停頓了兩秒,然後才說道。
「『是最特別的、也是唯一的那個人。』」
「……」
仿佛有一柄用棉花糖做的錘子迎面敲來,柔軟至極卻又讓他頭暈目眩,心髒處瞬間湧出甜蜜又澀然的酸脹感。
松田陣平徹底怔住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天
「不過, 沒想到彌生老師是漫畫家啊,難怪隨身攜帶相機取材呢。」
山村操美滋滋地說,「不知道今天拍的照片會不會被當做素材畫進漫畫——咦, 那我豈不是也算參與了漫畫創作的一環?」
他不由興奮起來, 絮絮叨叨不停地說個沒完。
山村操後面在說什麼, 松田陣平幾乎沒聽進去。
卷發青年一言不發, 整個人魂不守舍, 全靠本能一步步走在山路上。頂多在對方偶爾提到「彌生老師」時,像個捕捉到關鍵詞的機器人一樣抬一下頭,隨後繼續沉入自己的思緒, 連返程的人對他們打招呼都沒注意到。
直到他們抵達終點的山神社前。
高大的林木下, 不到一米高的小小神社已經很舊了, 因年久失修,肉眼可見多處破損, 它就這麼靜靜地佇立在山林間, 被落葉灑滿。
此刻,這座平日裡幾乎無人問津的神社前擺滿了供品,花樣繁多,有水果也有零食飲料, 還有人別出心裁地放了本當地的旅游雜志,攤開的那一頁上正是在介紹這座山, 滿滿的都是溢美之詞。
山村操一瞅,頓時憤憤然起來。
這也太作弊了!
可惡,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上山這麼久,一路無事發生, 山村操心裡的害怕散了大半,他拉著松田陣平一起上前, 把供品擺在神社前的空地上。
這時,山村操瞥見了松田陣平帶的東西。
「咦,你帶的是激辣仙貝啊。」他豎起大拇指,「這個仙貝真的很好吃哦!我下午剛和彌生老師推薦過……啊嘞,說起來,該不會這就是彌生老師買回去的?」
「……」確實是。
松田陣平一本正經地敷衍道,「這麼好吃的點心當然要和山神大人分享了。」
「啊,有道理呢!」
山村操信服地點頭,他雙手合十,閉眼嘀嘀咕咕,「山神大人,如果您覺得供品還不錯的話,千萬不要和我們計較啊。」
失去視覺後,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銳,在微弱的風聲和沙沙聲中,不遠的密林深處突然傳出一道明顯的窸窣聲音。
剛要直起腰的山村操身體僵了,「……松、松田君,你聽到了嗎?剛剛的聲音?」
可松田陣平滿腦子都是亞麻發少女的一顰一笑,哪裡有空把心思分給別的地方。
「什麼?」
「剛剛!就在那邊,絕對有什麼東西在!」
山村操激動地指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可能是生活在山上的動物吧。」松田陣平淡定道。
他從容的態度不由感染了山村操,寬額頭青年受驚的心髒稍稍放回了原位。
也是,剛剛可能是兔子或者鳥之類的在活動吧。
都是可愛的小動物,完全沒什麼好怕的嘛。
下一秒,卷發青年隨口補充的下半句鑽話進他耳朵,「……比如蛇啊熊啊什麼的。」
山村操:「……」
在山村操強烈的要求下,回程的路上他們刻意地加快了腳步。
沒一會兒,他們便回到旅館的範圍,看到了熟悉燈光的寬額頭青年激動不已,關掉手機三步並兩步地就要衝進去擁抱光明。
就在這時,從遠方隱隱傳來了人類尖叫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
那道聲音飛快地由遠及近,變得越來越大聲,循著聲音扭頭的二人便也看清了聲音的主人——正是跟在他們之後最後一組上山的大學生。
他們一路狂奔,近乎是連滾帶爬地順著山路跑了過來,在看到松田陣平和山村操他們後更是雙目含淚,跟看到分離多年的親人一樣激動。
太好了,是活人啊!
一直等兩個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學生邁進了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的大廳,周身縈繞著明亮的燈光和溫暖的氣息,他們才徹底放松下來,一屁股癱軟到地上,爬不起來了。
不僅是嚇得,還是一路跑回來累的。
其余的大學生們圍在他們身邊,一邊遞毛巾水杯,一邊嘻嘻哈哈道,「不至於這麼害怕吧。」
「就是就是,走個山路而已,看把你們嚇的。」
那兩人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兒,其中一個哆哆嗦嗦地說,「有、有髒東西在追我們!」
其余人聞言,面面相覷,不太相信這人的話,「不可能吧?」
大家這一路都風平浪靜的,什麼都沒發生啊。
「是真的!」
另一個大學生拼命點頭,「相信我們啊,這些都是真的!」
一開始,兩個大學生上山的時候還很正常。
可剛一到神社,他們就發覺了不對,本來擺的好好的供品莫名其妙散了一地,一片狼藉。這個場景在慘白的手電筒燈光照射下,有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感,兩個大學生當時就嚇得不輕,怎麼都不敢靠近。
最後,二人做了個之後讓他們後悔莫及的決定,他們離的遠遠地把供品丟了過去,匆匆拍了張照片便往回折返。
卻沒想到,走到一半,突然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追在他們身後。
如果只是腳步聲也就罷了,可最讓人恐懼的,是他們鼓起勇氣回頭,卻發現,背後壓根沒有人!
只有那個腳步聲如影隨形般,朝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聽到這裡,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兩個大學生緊緊抱在一起,欲哭無淚,「山神!一定是山神大人發怒了!」
旁聽的松田陣平微微一愣。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不、不會啦!一定是你們看錯了!」
一群脆皮大學生們明顯被嚇到了,強顏歡笑,絞盡腦汁地安慰著同學,也順便安慰自己,「也可能是你們太緊張了,所以自己嚇自己。」
然而這些安慰並不起作用,兩個大學生依然瑟瑟發抖。
有相似經歷的山村操摸了摸下巴,露出看透了一切的目光,「我猜,應該是遇到了野生動物——我也遇到了,沒什麼好怕的。」
他選擇性地遺忘了下山時戰戰兢兢的記憶。
這個說法就讓兩個大學生好接受多了,急不可待地追問,「真、真的嗎?」
「真的!」山村操用力點頭。
「……哈哈,原來是野生動物啊,真是的,嚇我們一跳。」
兩個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由衷松了口氣,表情漸漸冷靜下來。
偏偏在這時,旅館深處驟然響起一聲尖叫。
「啊——!!」
四周霎時一靜。
兩個大學生再度驚恐地抱在了一起,這下是真的要哭了,「完了完了,絕對是惹怒了山神大人,祂來報復了!」
松田陣平沒理這兩個活寶,他眉頭緊蹙,第一時間往尖叫發出的地點趕過去。
事發地離大廳不遠,就在內部走廊的一處拐角,一個旅館店員打扮的女性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在她旁邊,花瓶的碎片灑了一地。
松田陣平趕到的時候,昏迷的店員身邊已經圍滿了人,有人扶起她上身,摸了下後腦勺的位置,臉色一變。
「後腦勺有被重物擊打的痕跡。」
這個結論讓附近的人頓時嘩然。
「也就是說,是人為的故意傷害事件?」
「凶器肯定就是這個花瓶了!」
「那、那犯人呢?」
就在旅館內。
松田陣平心說。
從尖叫發出的時候,到他趕過來不超過兩分鐘,更別提還有比他還要早趕到現場的人,犯人絕無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離開旅館的範圍。
換句話說,犯人大概率是旅館內部的人,只有很小的可能性是外來人員。
假設是後者的話,那對方多半會潛藏在旅館的某處……
推理到這裡,松田陣平突然一頓。
腳步一轉,他離開人群,給春日井彌生撥了通電話,同時,朝她房間的方向走去。
然而呼叫的鈴聲持續響起,電話彼端卻久未有人接起。
某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隨著鈴聲單調地一遍遍重復,青年心髒越來越沉,腳步也越來越快,最後,他干脆甩開胳膊,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起來。
到了房間前,松田陣平一把拉開拉門,桌子上,手機屏幕一閃一閃,房間內卻沒有主人的蹤影。
「……彌生?」
沒有回應。
一瞬間,他如墜冰窟。
*
春日井彌生捧著一罐溫熱的年糕小豆湯,愜意地喝了口,長長地喟嘆一聲。
她慢悠悠地回到旅館,卻意外地發現裡面一片混亂,店員和客人都離開了房間,分散地聚集在公共區域,很多人神色不安,還有人跑來跑去,似乎在尋找什麼的模樣。
春日井彌生愣了一下,撓撓頭,找了個人詢問,「你好,請問發生什麼了?」
「旅館裡發生了故意傷害事件!犯人到現在還沒抓住呢。」
那人神色凝重地說完,見她是一個人,還好心地叮囑,「等下記得和別人一起行動,不要落單,聽說還有個和你這麼大年紀的女孩子失蹤了呢。」
失蹤??這麼嚴重嗎?
少女的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嚴肅地點頭,「我知道了!」
難怪看大家在找什麼的樣子,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她也去幫忙找找那個女孩子吧。
正這麼想著,春日井彌生余光一掃,在人群中瞧見了熟悉的卷發青年的身影。
不知為何,對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頹然。
她加快腳步,繞過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走到他身後,踮起腳拍了下青年的肩膀。
「松田君!」
松田陣平身體一僵,霍然轉身。
亞麻發少女對他露出笑容,隨後問道,「我聽說有人失蹤了,松田君你知道怎……」
可沒等話說完,腰間倏地一緊,下一秒,她被用力擁入一個熾熱的懷抱裡。
箍住她的胳膊力道大的有些顫抖,像是在抱住自己失而復得的珍寶。
春日井彌生茫然地眨了下眼。
「……松田君?」
第50章 第五十天
青年緊緊地抱著她, 臉埋在頸窩,帶著細微顫抖的急促呼吸噴灑在肌膚上,和蹭在她臉頰和脖頸的卷發一起, 帶來陣陣酥麻的癢意。
春日井彌生愣愣地眨了下眼。
她被整個攏在了松田陣平懷中, 年輕男性的心跳急促而狂亂, 箍在她腰間的一雙手臂好像用鋼鐵鑄就, 力道大的出奇。
就好像, 生怕她會一不留神就消失在視野中,再也找不見那樣。
春日井彌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她茫然了片刻, 試探著抬起手, 輕柔地拍了拍青年的背, 回抱住了他。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顯然, 松田陣平的狀態不太對勁。
她輕聲安慰, 「松田君,你還好嗎?」
卷發青年沒說話。
狂喜、後怕、酸澀、珍重……各種洶湧的感情在看到亞麻發少女出現的那一瞬間,如海嘯一般淹沒了他。
直到將對方擁入懷中,感受到少女的體溫和鮮活的氣息, 他才漸漸收拾好自己失控的情緒。
但等冷靜下來,松田陣平後知後覺自己抱的有多用力——少女柔軟的身軀不留一絲縫隙地緊貼在他身上, 他們臉離得極近,近到能輕易捕捉到彼此呼吸的起伏和溫軟的吐息。
春日井彌生從他胸前抬起頭,露出一雙含著薄霧似的朦朧又清透的新綠雙眸,盈盈地看著他。
雖然場合不對, 但松田陣平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之前萩原研二的話——
【和小彌生對視十秒,如果她沒拒絕就親下去。】
松田陣平心跳頻率不期然加快, 他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少女嬌嫩的唇瓣上。
如同被這一抹紅蠱惑一般,青年微微低頭。
春日井彌生怔怔地看著他接近——
「咳!咳咳!!」
一聲刻意加重的咳嗽打斷了這個曖昧的氣氛。
山村操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又咳。
「雖然我很能理解松田君的心情,但是……」
年輕的寬額頭警官臉頰微紅,小眼神從這邊飄到那邊,總之就是不看他倆,別別扭扭地半月眼吐槽,「你們小情侶秀恩愛能去私底下嗎?這邊還在辦理案件哦,案件!」
抱在一起的二人頓時身體一僵。
抬頭一看,果不其然,附近的人無一例外,齊刷刷地看著他倆,表情夾雜著被小情侶秀了一臉的無語和一絲嗑到了的曖昧笑容。
「……」
禁錮著自己的力道唰的撤開,重獲自由的少女尷尬地扣著手指頭。零
過了會兒,她悄悄抬頭,瞄了一眼松田陣平。卷發青年臉漲紅,窘迫到了極點,反而緊皺著眉毛露出了凶巴巴的模樣。
春日井彌生收回視線,有些迷茫。
……剛剛松田君靠近她,是想對她說些什麼嗎?
松田陣平被一道道調侃的視線盯的臉皮發熱,他總算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打算做些什麼,恨不得拿塊豆腐一頭撞死——在大庭廣眾之下去親彌生,他在想什麼啊!
——就算要親也該挑個氣氛好的合適時機吧!
越想越尷尬,他試圖轉移話題。
「……關於案件,現在有什麼線索了嗎?」
來自東京的卷發警官現在只想趕緊解決這起事件。
山村操果然正經起來,順著答道,「這個嘛,現在確實有一些線索。」
在他的帶領下,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一起返回案發現場,昏迷的店員已經被扶去醫務室休息了,另有幾個店員正在小心仔細地打掃花瓶的碎片。
山村操指了指地板上還沒來得及打掃的痕跡,「在事發地點附近發現了一些帶著泥土的腳印。」
干淨的地板上突兀地留下了一串雜亂的似乎是人類腳印形狀的痕跡,卻不甚清晰。
松田陣平皺起眉,「如果說這是人類的腳印,也有點太小了。」
「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可疑的地方了。」山村操苦惱地摸著下巴,「這樣的話,只能等店員小姐醒了之後,再問問她有沒有看到犯人的長相了。」
聽到這兒,春日井彌生關心地詢問,「那個店員小姐情況怎麼樣?」
山村操表情嚴肅起來。
「說到這個,真是沒想到——」
青年凝重的語氣讓人心頭不由一緊。
難道說,傷勢非常嚴重……?!
「——沒想到,她昏迷的真正原因是低血糖啊!」
山村操撓了撓頭,笑呵呵的,「嗨呀,說是腦後的傷其實就鼓了個包,醫生看過後說塗點藥幾天就好了,哈哈,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呢。」
「……」說話不要這麼大喘氣啊!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齊齊半月眼看著一臉傻笑的不靠譜警官。
這時,一個正在打掃的店員從擺在走廊的架子底下掃出什麼東西。
「咦,真是討厭,誰吃了蘋果到處亂丟啊。」
……蘋果?
松田陣平心底一動,不由看過去,只見店員嫌棄地把只啃了幾口的蘋果丟進垃圾桶。
他忽然想到什麼,翻出手機裡今晚在山神社前拍攝的照片。
隨後,又前去找到那些大學生,尤其是最後一組受驚不輕的兩個大學生,挨個檢查了他們拍下來的山神社的照片。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後,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
山村操湊在他身邊,小聲嘀嘀咕咕,「先是山上有東西追人,又是旅館發生襲擊事件……不會真的有什麼髒東西吧?」
已經看透一切的松田陣平無語地把手機還了回去。
他吐槽說,「——不過是山上的猴子偷完供品後又下山闖進旅館,不小心嚇到了店員罷了。」
「……猴子?!」
山村操不敢置信地驚叫道。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旅館的老板和山村操的祖母差不多年紀,在這裡開了多年店,見多識廣,得知了松田陣平的推理,又看到作為佐證的照片和物證,也認同了這個說法。
當然,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在醫務室醒來的店員小姐的證詞。
她路過走廊時,聽到身後有奇怪的聲音,轉身卻看到一道黑影,嚇得她尖叫一聲,連連後退,一不小心撞到了架子,讓上面的花瓶掉了下來,砸到地上碎裂開。
而這個意外也嚇到了來旅館蹭吃蹭喝的猴子,它本能地把手裡吃到一半的蘋果一丟,沒曾想正好砸到了她的腦袋。
本來就忙碌了一天的店員被這麼一砸,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也就是說,這完全就是一場烏龍事件。」
舉著群馬縣縣警的警察證,山村操當眾宣布道。
事件塵埃落定,因為害怕可能存在的犯人而不敢去休息的客人們都松了口氣,在旅館送上作為安撫的小禮品後各自散去。
兩個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的大學生也終於放下心來,被嘻嘻哈哈的同學們包圍著去休息了。
鬧了這麼一通,時間都已經到了深夜,山村操長長伸了個懶腰,感慨,「沒想到會在長野遇到這種離奇的案件——不過,以為有惡人傷人,結果原來是猴子鬧出來的烏龍;以為彌生老師失蹤了,最後也只是誤會,這種圓滿展開也算是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春日井彌生剛想跟著點頭,突然一愣,「……咦?失蹤??我嗎???」
亞麻發少女驚愕不已。
事主竟是她自己!
她震驚地看向松田陣平,卷發青年頓了頓,有一絲絲難為情。
事後一想,他當時確實是關心則亂……
「你把手機忘在了房間裡,聯系不上人,問旅館的人也都說沒見過你。」
偏偏又發生了店員遇襲的案件,很難不把兩樣事聯系起來。
「我只是泡完溫泉很想喝年糕小豆湯,但是旅館裡的自動販賣機缺貨了,才……」
……而且,想著很快就能回來了,再回去拿手機感覺好麻煩,就直接出門了。
春日井彌生捂住臉。
——今晚真是鬧了好大的烏龍。
到這裡,事情徹底告一段落,和山村操分別後,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也准備回去休息。
他們房間相鄰,順著走道過來,第一個來到的是松田陣平的房間門前。
「那麼,晚安,松田君。」
「……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等了等,又等了等,然後遲疑地低下頭,視線停留在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這一路走回來,卷發青年一直牽著她的手,好像擔心她一不小心又會失蹤似的,牢牢握在一起。
男性寬大的手掌帶著無法忽視的熱度。
她手指輕輕動了下,試著掙脫,可察覺到了她的動作後,青年的手反而下意識握的更緊了。
「……」
又過了片刻,松田陣平不情不願的,一點點松開了手。
手心空蕩蕩的,讓他說不出的失落。
但憑他再怎麼不願意,也到了分開的時候,不得不對春日井彌生回了句晚安。
「晚安……明天見。」
說完,松田陣平拉開門,可等他轉頭看清房間裡的樣子後,青年猶帶不舍的表情瞬間石化裂開。
——通往院子的拉門敞開,屋裡一片狼藉,一只猴子仰面朝天懶洋洋地飄在溫泉上,還抱著根香蕉啃著,另一只懷裡抱著酒瓶,明顯帶著醉態,看到門口的松田陣平,頓時呲牙對他吱吱叫了起來。
模樣挑釁極了。
「砰!」
松田陣平毫不猶豫地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這群死猴子!!
卷發青年怒氣衝衝地挽起袖子,他從小學到大的拳擊,能受這氣?
同樣看到那一幕的春日井彌生:「……」
顯然,這個房間今晚不能要了。
就算把猴子趕出去,等收拾好能住人,也不知道得到多晚了。
想到他倆這一趟被猴子反復折騰的哭笑不得的遭遇,春日井彌生不禁無奈地嘆氣,她想了下,拉了拉松田陣平的衣袖,提議道,「松田君,今晚要不要來我的房間?」
松田陣平剛要轉身的動作一滯。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舌頭都差點捋不直,結結巴巴地問。
「……什、什麼?」
「今晚,要來我的房間嗎?」
春日井彌生重復了一遍,看著似是不敢置信的松田陣平,覺得他可能是有些介意,露出安撫的可愛笑容,軟軟地說,「我們可以一起睡呀。」
松田陣平:「……」
青年的臉唰的一下,紅透了。
對不起,他錯了。
——感恩猴子!!
第51章 第五十一天
夜深人靜。
絕大部分客人在經歷了今晚的鬧劇後, 都選擇了早早休息,是以從旅館到房間都很安靜,只能聽到溫泉潺潺的水流聲, 和室內洗手間裡傳出的洗漱聲音。
松田陣平坐臥不安, 心神不寧, 臉上的熱度久久無法消退。
溫泉旅館、深更半夜、女孩子的邀約、二人獨處、一同過夜……
糟糕, 不管怎麼想, 兩情相悅的成年人按照這個情節發展下去,絕對會發生點什麼!
所以他是不是應該現在出去買點東西准備一下——
「哢噠」一聲。
洗手間的門被推開,春日井彌生擦干臉出來, 隨手捋下綁在後腦勺的發圈。
揉了揉眼睛, 她掀開被窩准備上床睡覺, 不經意一瞥,卻發現卷發青年停在門口, 手放在拉門上, 身體卻又朝著室內,一副好像是要出門又好像不是的奇怪掙扎姿態。
堪稱人類迷惑行為。
春日井彌生茫然地歪了歪頭。
「你不睡覺嗎,松田君?」
「……睡。」
剛才還在腦內胡亂口嗨的松田陣平瞬間老實了,他眼觀鼻鼻觀心, 眼神規規矩矩地不敢亂瞟,同手同腳地回到自己床鋪的位置。
但在躺下前, 他終究是沒忍住,偷偷轉頭,瞄了一眼身旁的春日井彌生。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服務員給他們鋪的被褥並排挨在一起, 近到伸開胳膊就能碰到對方。亞麻發少女坐在被窩裡,一頭濃密微卷的長發散在背後, 她穿著旅館提供的浴衣,淺淺地打了個呵欠,手指抹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整個人的氣場恬靜而放松。
就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接下來他們要共處一室一樣。
松田陣平心情突然復雜起來。
能被這麼信任,說實話還是有點高興的,但與此同時,這種仿佛屬於男性的一面被無視的感覺又讓他格外微妙。
「……真的不介意嗎?」
「嗯?」
春日井彌生剛要躺下,聽到青年的問話,頓時疑惑地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節。
介意什麼?
難道是說今天晚上不得不打擾她,兩個人睡一間房間的事嗎?
「不介意的。」春日井彌生搖頭。
怕松田陣平不相信,亞麻發少女側身,認真地看著他,甜甜地彎起眼睛。
「松田君的話,沒關系的。」
松田陣平安靜了一瞬,下一秒,臉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熱度又開始往上衝。
等下、這個沒關系指的是什麼啊!
是他想的那種嗎?!
然而很快,松田陣平看到春日井彌生忽然瞅了一眼被褥的位置,從被窩鑽出來,拉著被褥的邊緣用力往遠處拽了一下。
兩個被褥間的距離被瞬間拉遠。
松田陣平:「……」
一直到間隔差不多被拉到一米,春日井彌生才停下動作,她重新鑽進被窩,伸了個懶腰。
轉頭,卷發青年因為這疑似被嫌棄的行為一臉像被雷劈過似的表情,春日井彌生一頓,連忙解釋,「那個,我剛剛突然想起來,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睡姿不是很老實。」
萬一睡著睡著突然踹了松田君一腳怎麼辦,她還想在偶像面前維持一下形像的。
「還是多虧松田君提醒我了,要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擠到你就不好了,」少女對他比劃了一下二人之間的距離,很放心地說,「像這樣的話,就不會介意了吧。」
然而不知為何,她解釋完之後,卷發青年非但沒有恢復正常,反而還露出了悔恨不已的痛苦表情。
春日井彌生:「??」
她費解地關燈,躺在松軟舒適的被窩中,睡覺。
春日井彌生睡眠質量很好,也不認床,腦袋沾到枕頭上沒三分鐘已經合上了眼,呼吸輕緩均勻,胸口隨之微微起伏。
今晚月光很明亮,透過窗戶溫柔地鋪在房間裡,很容易便能看清身邊人的睡顏。
松田陣平睡不著,他側著身,盯著少女的側臉發呆。
看著看著,一股挫敗感襲上青年心頭。
她就沒意識到身邊有一個危險的、有正常生理需求的成年男性嗎?
睡得這麼快還這麼熟……就算他真的對她做點什麼,恐怕也不會被察覺吧。
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好像為了證明什麼似的,松田陣平掀開被子的一角,無聲地坐起身。隨著他的起身,從窗外投來的月光被遮擋,男人長長的影子籠罩在陷入沉睡的少女上方。
坐在她身邊,因為背光,卷發青年的表情顯得有些晦暗不清。
他伸出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虛虛地懸在少女臉側,片刻後,捻起她翹起的一縷頭發。
細軟的發絲在青年的手指上繞了幾圈,又散開。
要是他真的做點什麼——
松田陣平吸了口氣,他松開手,准備回去睡覺。
此時,熟睡的少女忽然翻了個身,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
「……唔,松田君……」
她好像在做著什麼美夢,嘴角翹起,噙著淺淺的笑意。
松田陣平一怔。
等反應過來,轟的一下,青年全身的血液都往兩處流,一處往上一處往下——因為翻身後側身的動作,少女的領口隨之敞開,從他的角度自上往下,能輕易窺見一片平日裡絕對見不到的風景。
他好像被丟到了火爐裡,手足無措,被炙烤地渾身發熱。
直到,少女又一句夢話迷迷糊糊地響起——
「永遠的……朋友……嘿嘿。」
松田陣平:「……」
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一瞬間,青年心裡哇涼哇涼的。
*
第二天,神清氣爽的春日井彌生發現松田陣平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精神狀態搖搖欲墜。
她不禁驚訝地問,「松田君,你沒睡好嗎?」
不應該啊,這家旅館環境這麼好,被窩也很軟很舒服,她睡得超級香來著。
瞅了眼一臉狀況外、關心地看著自己的亞麻發少女,松田陣平無言半晌,最後疲憊地微笑。
「……沒什麼,就是發現自己以前作的死,遲早要自己來還的。」
春日井彌生:「?」
可惜不管她怎麼追問,松田陣平都閉口不談,怎麼也不解釋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且,見他這麼困,春日井彌生本想讓他繼續睡會兒。可一見她要出門,松田陣平硬是不睡了,哪怕困得要死,打著呵欠也要跟RPG游戲裡點了自動跟隨的隊友一樣,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無論她怎麼反復保證這次絕對不出旅館,就在禮品屋裡逛一會兒也一樣。
春日井彌生無奈極了,覺得本來就很難懂的松田君更難搞懂了。
她索性不再勸,專注挑選給親友帶的伴手禮。
旅館的禮品屋也是如出一轍的古樸裝修,除了賣一些旅館出品的紀念品和當地特產外,還有一些手工藝品。
木制的櫃台後,一個盤著頭發、穿著和服的溫婉阿姨編著繩結。
一根根紅色的線隨著她指尖動作來回穿梭,沒一會兒,便編織成了一條漂亮的細長繩鏈。
見春日井彌生好奇地盯著她的動作,阿姨笑了一下,舉起手,「對這個感興趣嗎?」
「嗯!」春日井彌生連忙點頭。
「那過來,我教你。」
阿姨挑出來合適的紅線,自己在前面示範,教她怎麼編。
「學的真快啊,」看著少女一點點將手裡的紅繩項鏈編織成型,阿姨誇獎了一句,笑著把裝著各種飾品的盒子推過來,「喜歡什麼裝飾也可以選哦。」
盒子裡裝著各式各樣的漂亮掛墜,春日井彌生一時選擇困難症犯了,差點挑花了眼,但無意間瞥見一個小巧的木牌後,她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決定。
「我要這個!」
木牌小小一塊,比指甲大不了多少,質感溫潤結實,沒有其他的裝飾,僅在上面簡單地刻著一個字。
一直把目光黏在她臉上的松田陣平低頭,仔細看了一眼,「春?」
「我的名字~」
聽到少女輕快的回答,阿姨看了眼面前這對昨晚當眾秀恩愛的小情侶,抿唇了然地微笑。
是准備把帶有自己名字的紅線系在戀人身上吧?
真是浪漫又可愛的占有欲。
拿好阿姨幫忙收尾的紅繩項鏈,春日井彌生付好錢,高高興興地繼續去挑伴手禮。
松田陣平跟在她身邊,「不過,要說名字的話,不是彌生的彌嗎?」
一般代表自己的話,都會把名字看的更重要一些,而不是姓氏吧。
「唔——」
春日井彌生拉起紅繩項鏈,看著墜在下面的春字木牌,笑了一下,「松田君知道『彌生』的意思嗎?」
「是三月的意思吧。」
彌生,三月,萬物復蘇,草木生長之月。
也是最能代表春天的月份。
「沒錯~」她用力點頭,指了下自己,「我就是三月出生的哦。」
「爸爸說,我不僅僅是春日井家的孩子,也是春天的孩子,所以,他給我取名叫彌生。」
說著說著,亞麻發少女鼓起了嘴巴,但聲音依然帶著笑意,「雖然長大後想想,用月份取名分明就很偷懶嘛——但看在名字很可愛的份上,就原諒他啦。」
松田陣平低頭,正巧春日井彌生也抬起眸子,看向他。
少女有一雙很漂亮的新綠色的眼睛——以前松田陣平總是很難找到形容詞准確地形容這雙眼睛帶給自己的感覺,但現在他隱隱明白了。
是像春日枝頭的新芽一般、溫柔明亮又充滿了生機的顏色。
青年倏然彎唇一笑。
「我也覺得很可愛。」
春日井彌生一頓,隨後,她聽到松田陣平叫了聲自己的名字,「彌生。」
她下意識回道,「嗯?」
「彌生。」
「……嗯。」
「彌生。」
「……」
春日井彌生忽地有些局促。
卷發青年仿佛將她的名字含在唇齒間反復咀嚼,定定地注視著她,帶著笑意念著她的名字的樣子……莫名讓她難為情起來。
少女垂頭,手指攪弄著剛剛買下的紅繩,心跳逐漸開始加速。
氣氛一點點、朝著曖昧的方向推進,連帶著二人周圍的溫度都仿佛在升高——
「上午好啊,松田君,彌生老師!」
山村操突然竄了出來,寬額頭的青年樂呵呵地打著招呼,渾然不覺自己來的是不是時候。
曖昧的氛圍被頓時打斷。
春日井彌生倏地一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松了口氣。
她連忙和山村操打了聲招呼,「上午好,山村先生,你也是來買伴手禮的嗎?」
「不不,」山村操大大咧咧地擺手,「我是正好看到你們在這裡,所以特意來問問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
他抱起雙臂,感嘆。
「一想到你們今天就要離開了,就覺得非常不舍呢。」
松田陣平用幾欲鯊人的目光瞪著他。
可惡啊,沒聽說過打擾情侶獨處是要被驢踢的嗎!
「畢竟很少能在工作場合外,還能遇到同為警察的同齡人嘛。」
山村操摸了摸後腦勺,說著說著就傷感起來,「也不知道當年和我約好要一起成為警察的小景現在做什麼,能不能像遇到松田君一樣,偶然地遇到他,然後發現他也已經實現了當初的約定呢。」
松田陣平正琢磨著趕緊編個借口把礙事的家伙打發走,山村操這話一出,他一愣,重復道,「小景?」
這只是青年聽到熟悉名字的下意識反應,事實上,日本名字裡帶「hiro」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沒覺得就這麼巧,出來旅游認識的人也認識自己的好友。
可沒成想,山村操下一句話讓松田陣平徹底愣住了。
「是呀!諸伏家的小景,全名叫諸伏景光。」
山村操憂傷地嘆息,「要是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就好了,不過茫茫人海,想再見到他應該會很難吧。」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為這神奇的命運沉默了片刻,抬手,拍了拍山村操的肩膀。
「巧了這不是。」
*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一起去長野度假,不需要公安監護保護,降谷零這兩天頓時輕松下來。
趁此機會,他將自己投入到更加繁忙的公安技能學習的日程安排中來,一天24個小時恨不得掰成48個小時來花,只有吃飯和睡覺的時候才給自己留出短暫的休息時間。
這天中午,他在剛在警察廳的食堂打好飯,手機突然響了。
是特別設置的,屬於松田陣平的鈴聲。
降谷零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心頭一緊——松田在這種時候特意發消息過來,難道是出了什麼情況嗎?
想到這兒,他飯都顧不上吃了,連忙回到辦公室,這才接收松田陣平給他發來的兩張照片。
一張照片是用手機拍攝下來的老照片,上面有兩個孩子,在一座山林間的秘密基地前對著鏡頭笑著。
而兩個孩子之一,赫然就是幼馴染諸伏景光幼年時的樣子!
降谷零眉頭都皺緊了。
松田發這個照片來,到底是有什麼深意?難道小時候的hiro還有那個陌生孩子和任務有什麼關系?
不自覺開始頭腦風暴的他點開下一張。
還是那個林子裡的秘密基地,但鏡頭前的人卻換成了三個大人對他快樂比耶的模樣。
除了一臉快活的松田陣平和笑容明媚的春日井彌生以外,第三個傻笑的青年顯然是那個陌生孩子長大後的樣子。
降谷零這才看到隨著照片一同發來的松田陣平的消息:
【zero,沒想到hiro在認識你之前還有別的幼馴染啊,據說兩個人從小約定長大後一起當警察,看基地上的刻字,hiro還特意來赴約了哎。】
降谷零:「……」
第52章 第五十二天
又是新的一周, 上午出了外勤,下午難得可以偷閑,松田陣平在工位上摸著魚, 點開了降谷零的郵箱。
【這周任務報告去什麼地方?】
過去基本都是秒回的降谷零, 這次好一會兒才似乎很是不情願地回他。
【這周暫停。】
松田陣平:「?」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他不免有些多想, 嚴肅起來。
【怎麼了?有什麼情況嗎?】
降谷零的回復很是敷衍, 【公安有別的安排, 這兩天沒時間,就先暫停一周。反正回回說的都是沒什麼營養的內容。】
松田陣平一看,頓時不滿, 【什麼叫沒有營養的內容, 我明明每次都很認真地做任務報告!】
對面回了他六個點。
松田陣平繼續, 【而且,這周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呢。】
降谷零直覺他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 但想到萬一涉及任務, 還是提起精神,認真了幾分,【什麼事?你先跟我說說。】
【我聖誕節的時候想約彌生去東京塔,你覺得怎麼樣?】
降谷零:「……」
松田陣平繼續給他發, 【東京塔那天人很多也很雜吧,公安會不會不好安排?】
結果發送鍵一按, 下一秒,屏幕上蹦出來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降谷零把他拉黑了。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頓時覺得自己被同期霸凌,忿忿地把手機丟到一邊,轉頭跟幼馴染抱怨, 「zero那個家伙,居然拉黑我。」
萩原研二喝著咖啡, 坐在轉椅上無聊地轉圈,聞言吐槽道,「肯定是小陣平你說了什麼吧。」
「不可能,我可是很正經地在和他聊該聊的事的!」
松田陣平理直氣壯。
「是嗎?」萩原研二對此半信半疑,他可不信降谷零會無緣無故拉黑人,鑒於松田陣平最近因為戀愛變得堪憂的精神狀態,他反問,「那是不是你之前就惹到他了。」
「……」松田陣平陷入了沉思。
非要說在降谷零變得不正常之前,他給他發了什麼的話——
「也只能是那天我想著hiro特別忙,壓根聯系不到他人,所以把遇到了hiro童年玩伴的事轉告給他了。」松田陣平納悶道,「總不能是因為這件事吧,這有什麼問題嗎?」
萩原研二:「……」
不是,當著現任(幼馴染)的面秀前任(幼馴染),這不是當然會看你不爽嗎!?
「小陣平,不愧是你。」半長發青年不禁搖頭,嘆息,「難怪和小彌生好好的雙箭頭都能被你折騰到現在這樣。」
被他戳到痛處的松田陣平差點炸毛。
「我……我在補救了!」
沒什麼底氣地反駁了句,卷發青年沉默片刻,對幼馴染低頭,「……說起來,我想在聖誕節的時候約她表白,hagi,你有什麼建議嗎?」
萩原研二一下子來精神了。
「約會最重要的當然是氣氛了~聖誕節這個時間確實是絕佳的表白機會。」
他興致勃勃的翻著手機,「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餐廳,現在就發你,記得去預約,然後好好表……」
話語戛然而止。
一個鮮紅刺目的感嘆號出現在屏幕上。
萩原研二:「……」
哦,想起來了,那天幼馴染把他拉黑了,現在還沒放出來呢。
半長發青年無情地合上手機,聳肩。
「那沒辦法了,小陣平你自己加油吧。」
松田陣平:「……」
*
愛情債還沒還上,松田陣平先含淚還清了友情債。
用珍貴的模型得到了萩原研二大發慈悲的原諒,從他那裡換來了餐廳名稱和地址,松田陣平開始研究約會流程。
衣服是正式點還是隨意點?是不是要帶禮物?既然要告白的話,具體的時機……
半晌,一籌莫展的松田陣平決定了。
這種時候,果然應該參考一下有經驗的人的意見。
他找到辦公室裡已婚的前輩,「前輩,你平日裡是怎麼約會的……」
卷發青年越說越小聲,最後訕訕地閉嘴,不吭聲了。
因為那個前輩用一種極為怨念的眼神盯著他,良久,幽幽嘆了口氣。
「年輕真好啊,新婚真好啊,還能去想怎麼約會……我家老婆最近特別冷淡,想做什麼都不順利,已經快要寂寞死了……松田你肯定沒有這種煩惱吧。」
松田陣平被他說的愣了一下,「啊?什麼?」
「嗨呀這裡又沒有別人你還裝什麼,」前輩嘖了一聲,「當然是指那方面的事情了!」
說著,對他比了個不可描述的手勢。
「咳、咳咳——!」
松田陣平嗆到了。
「你這種新婚燕爾、每天都如膠似漆的年輕人,是不會理解面臨七年之癢的夫妻煩惱的。」前輩繼續幽幽地嘆氣,「哪裡像我,已經到了需要想方設法維持老婆對我的興趣的階段了。」
松田陣平:「……」
可惡,說不出口,其實他還處於連拉個小手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要想方設法讓老婆對自己提起興趣的階段!
辦公室這會兒正閑的無聊,熱愛八卦的眾人聽到這個話題,頓時一擁而上,團團圍住了陷入婚姻煩惱的同事,熱情地瞎出主意。
「要度過七年之癢,最重要的果然是創造新鮮感吧!」
「搞點浪漫的小驚喜怎麼樣?」
「或者,改造一下自身的形像……」
松田陣平被眾人無情地擠了出去,他礙於人設,沒法參與進去,只能假裝不在意地別過頭。
實則豎起耳朵,恨不得把每一句話都記下來。
不得不說,雖然這些好事的同事都是湊熱鬧居多,主意都是胡亂瞎出的,但還真有幾個看起來不錯的點子。
很有行動力的青年當即決定今晚就實踐一下。
時間很快來到晚上八點——對大多數家庭來說已經用過了晚飯,開始進行一些娛樂活動的時間。
溫馨的公寓裡,客廳的電視放著男子排球比賽的轉播,春日井彌生抱膝坐在沙發上,專注地看著屏幕,眸光隨著運動員的動作細微地閃動,時不時像是抓住了什麼一樣,拿起速寫本畫上幾筆。
人物、環境、聲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滿腦子都是黑白兩色交織的線條,直到松田陣平連續叫了她好幾聲,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春日井彌生懵懵地抬起頭,看到站在她身旁的卷發青年。
「怎麼了,松田君?」
松田陣平清了清嗓子,對她伸出手,指尖夾著一枚硬幣,「給你的。」
春日井彌生一頭霧水地在他的示意下攤開手,看著青年把那枚硬幣輕輕放到手心,握住她的手,在她低頭的那一瞬忽然打出一記清脆的響指。
一朵嬌艷的玫瑰倏然綻開在少女面前。
「哇!!」
被這一手秀了一下,春日井彌生眼睛亮晶晶的,連忙鼓起掌,「沒想到你連變魔術都會啊,松田君,好厲害!」
被誇獎的松田陣平矜持地揚了揚唇角。
「小意思。」
魔術,說到底就是詭計和手速的結合產物。
但得意完,青年忽然覺得不對。
他孤零零地舉著手上的玫瑰,本該送出花的對像已經重新轉頭看向電視,見他看過來,亞麻發少女頓了一下,繼續誇獎,「很厲害,真的!」
松田陣平:「……」
不是,他特意練這一手不是為了求誇誇的!
撩妹大失敗的青年沮喪地把玫瑰插在水瓶裡,擺在春日井彌生面前的茶幾上。
他沒有這麼簡單地就放棄,而是再接再厲地換了個策略。
卷發青年頗為心機地回房間換了身貼合身材的黑色T恤運動套裝——松田陣平對這一招頗為自信,他可是還記得,春日井彌生曾經對自己身材很感興趣的樣子。
他在客廳裡走來走去,非常做作地找了個顯眼的地方,一會兒練俯臥撐,一會兒練單手杠鈴,一會兒又開始打拳。高強度運動下來,青年沒一會兒便大汗淋漓,單薄的T恤緊緊地貼在身體上,凸顯出肌肉的輪廓。
余光悄悄瞥向客廳裡另一個人的方向。
亞麻發少女下巴擱在膝蓋上,似乎陷入了什麼難題,秀氣的眉毛都糾結起來。
比賽似乎正進行到激烈的時候,電視裡解說激情昂揚的聲音蓋過了青年喘息的性感聲音、甚至是他鍛煉的動靜。
沒一會兒,僵持不下的局面發生了變化,觀眾一陣歡呼,少女也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地合掌,然後拿起速寫本,埋頭又刷刷刷畫了起來。
松田陣平:「……」
他好像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松田陣平沉默了片刻,他怎麼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對春日井彌生的吸引力還不如排球比賽,一氣之下,干脆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她身邊。
沙發因為突然多了個人的重量,往他那邊陷了過去。
春日井彌生手上動作一停,側頭看過去。
卷發青年漫不經心地望著前方,他一手撐著大腿,另一只手隨手撩起T恤下擺,擦了下滾落到下巴上的汗珠。
在黑色布料的映襯下,他皮膚顯得很白,露出來的腹肌塊塊分明,輪廓緊實。
少女的視線掃過來,在青年暴露在空氣中的腰腹上一頓,隨後,伸出手。
松田陣平表面不顯,心裡暗自得意。
呵,他就知道。
卷發青年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身體,方便她動作。
下一秒。
春日井彌生拽住他的衣服,往下一拉,同時,又拿起毯子,把努力行勾引之事的青年裹得嚴嚴實實。
做完這些,她貼心道,「松田君,現在天很冷,你這樣很容易感冒的。」
松田陣平:「……」
怎麼!會有!這麼!不解風情的笨蛋啊——
他一把扯掉毯子,自暴自棄,「等下洗個熱水澡就行。」
「哦……」
春日井彌生快對心情忽冷忽熱的松田君免疫了,扭頭繼續看她的畫。
松田陣平更憋屈了。
他好像誠心不讓飼主專心干活的貓主子,伸著爪子時不時撓她一下,不停地騷擾。
「彌生。」
「嗯?」
「……你最近,怎麼不戴戒指了?」
如果說去溫泉時是特殊情況,但等回到東京,也就該戴上了吧。
但松田陣平發現,春日井彌生回來後也不戴了。
一開始還能忍著不問,但他本來就是直爽藏不住話的性格,時間一久,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戒指?」
春日井彌生停筆。
她沒想太多,聽到松田陣平這麼問,便把紙筆放到一邊,抬手,將散在肩頭的頭發攏起來,隨後,整理了一下衣領。
隨著動作,少女白皙修長的脖頸和鎖骨變得格外晃眼。
松田陣平喉嚨驀地一緊。
在青年的注視下,春日井彌生的手探進衣領,小指勾住繩子,將衣服下的項鏈勾了出來。
極輕微的一聲碰撞聲後,項鏈懸在了半空中。
——紅繩項鏈最下端,刻字的小木牌旁,一枚銀戒在燈光下閃著溫潤的光。
為了讓松田陣平看的更清楚,春日井彌生朝他的方向靠過去,提起項鏈給他展示了一下。
「有時候不太方便,就把戒指掛在項鏈上了。」
懸著的項鏈就好像一條視線的引導線,松田陣平本能地順著項鏈的走向看了過去。
紅色的繩纏繞在少女白皙的肌膚上,在燈光下對比尤其強烈,線條優美的肩頸線條往下連接著精致的鎖骨、再往深處的陰影則是……
已經展示完的春日井彌生松開項鏈,松田陣平下意識抬手,接住了木牌和戒指。
手心傳來溫熱的、屬於人類體溫的熱度,等青年反應過來這是從哪裡染上的溫度後,整個人好像被這一小塊燒灼了一下,渾身都熱了起來。
他霍然起身。
「……我、我去洗澡。」
松田陣平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春日井彌生迷茫地看著青年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抓了抓頭發。
她發現最近松田君總是奇奇怪怪的,但是問他怎麼了又總是不說。
少女只好將注意力轉到電視上。
等松田陣平完事兒,排球比賽也告一段落,春日井彌生放下筆,伸了個懶腰,也去洗澡。
可她一邁進浴室,撲面而來的涼意刺的少女直接打了個激靈。
春日井彌生:「……??」
松田君他,大冬天裡,洗冷水澡?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風和日麗的下午。
某間公寓內, 客廳中央的矮桌左右,一個高大的男高中生和一個亞麻發少女各坐一邊,二人正襟危坐, 仿佛在討論什麼極為重要的內容。
「最近……」
亞麻發少女緩緩開口, 「松田君的舉動總是奇奇怪怪的。」
男高中生點頭, 「具體奇怪的地方是?」
「是……」
春日井彌生剛開口便一頓, 她看著野崎梅太郎手裡的紙和筆, 欲言又止,「那個,野崎君, 你是在記錄素材嗎?」
「不, 」高中生漫畫家一本正經地睜眼說瞎話, 「將談話的內容要點記錄下來,可以更加針對性地為春日井前輩解決問題。」
真的嗎, 她不信。
但這事兒也不是重點, 春日井彌生沒有太在意。少女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疊,撐住下巴,「其實, 是這樣的——」
她一五一十地將松田陣平最近的異常行為講述了出來。
這些異常出現一次兩次還好,但頻率一高, 少女開始覺得問題嚴重起來了。
春日井彌生不是很擅長揣摩別人心思的類型,直接問松田陣平對方也支支吾吾不願多說的模樣。
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只好來尋求外援了。
「……從男生的角度,野崎君你覺得, 松田君這些舉動意味著什麼呢?」
春日井彌生面色凝重。
刷刷在本子上寫著什麼的筆停住,面癱高中生從頭瞅了眼根據她的講述而記錄下來的內容, 再次確認道,「也就是說,松田先生最近的異常舉止包括但不限於——」
「開始勤奮地鍛煉身體。」
春日井彌生點頭。
松田陣平以往也會鍛煉,不過很少在家,最近頻率一下子高了起來——旁觀他鍛煉這幾天,春日井彌生不禁發自內心地感慨,青年體格真心不錯,是她喜歡的類型。
「突然對魔術很感興趣。」
少女繼續點頭。
學完之後,還總會把她當作觀眾來進行練習——而且,他學的真的很快,短短幾天手法就已經非常熟練了,不愧是松田君!
「但是情緒似乎不太高。」
春日井彌生嘆氣。
沒錯,別的也就算了,偏偏松田君總是看著她欲言又止,然後默默嘆氣——就因為如此,她才不得不努力探究他異常背後的原因。
「還變得非常黏人。」零
春日井彌生剛想點頭,動作一停。
不對,她原話明明是松田陣平最近主動搭話的頻率變高了,而且很在意她平日的行蹤——咦,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很快將這點小問題拋之腦後,少女虛心詢問,「差不多就是這些,野崎君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野崎梅太郎陷入了片刻的深思。
「我知道了!」
高中生漫畫家恍然大悟般的一錘手心,頂著張深沉嚴肅的面癱臉,說出了仿佛沒經過大腦思考的話,「是他太閑了吧?你想啊,如果家裡養的狗勾太閑了不是就會開始做些奇怪的事情嗎?」
等下,不要突然開始狗塑松田君啊!
但、但是,順著這個思路思考下去的話……
春日井彌生呆住。
看到少女近乎死機的表情,野崎梅太郎連忙說道,「咳,不用擔心春日井前輩,我可以幫忙問問別的男生,一定能提出不同的意見的!」
他拿起手機,開始找外援的外援。
「御子柴是我的助手,性格細膩而且在學校很有人氣,他的意見一定很有參考價值的!」
說著,他發出一封郵件,在裡面附帶了簡單的事情經過。
御子柴實琴的回復來的飛快。
【哈?!男人的心情我才不懂呢,何況還是這種現充的心情!】
你作為宅男的怨念也太深重了吧。
不過,他下一封郵件很快又別別扭扭地發來。
【讓我來說的話……那位松田先生,是想要有人陪他一起吧?像是那種經典的犬系角色會有的行動路線。】
不要拿游戲來套現實啊!
而且為什麼偏偏是犬系?!
野崎梅太郎轉頭看向春日井彌生,露出一個得到了認可般暗含興奮的笑容。
春日井彌生:「……換、換個人問一下呢?」
野崎梅太郎想了下,又發了封郵件。
「堀學長是幫我畫背景的前輩,他是學校戲劇部的部長,為人靠譜做事又很認真,很值得信賴。」
好,這位同學的意見肯定很有參考性。
至少、不要再狗塑松田君了!
回信沒一會兒傳回來。
【那個松田君,他長得很帥嗎?表演魔術的舞台效果怎麼樣?說起來野崎你覺得寫一個魔術師作為主角的劇本怎麼樣?鹿島的話對於魔術表演也不會輸的!】
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突然升起勝負欲啊?!
好在堀政行的性格是真的靠譜,正經的回答很快補發過來。
【啊說到剛才那個話題的話,要是鹿島突然這樣,肯定是沒事兒干想找人玩,就跟小狗一樣,這種時候摸摸頭就老實了。】
春日井彌生:「……」
野崎梅太郎看她一眼,笑容矜持地擴大了一分。
「最、最後一次!再問一個!」
松田君的形像——
野崎梅太郎很好說話地再次拿起手機。
「這次問的是我的學弟,他性格很纖細又體貼,很為他人考慮。」
性格體貼的若松博隆果然很認真地回了郵件。
【欸?突然做出奇怪的舉止並且非常黏人嗎?如果是瀨尾學姐的話,肯定是閑得無聊所以拿身邊人取樂,就像精力過於旺盛開始拆家的大型犬那樣……】
春日井彌生:「…………」
你們男子高中生為什麼這麼不約而同地狗塑身邊人啊!是最近的流行嗎?
糟糕,再這樣下去,松田君的形像就真的要變得奇怪起來了——
少女抱住腦袋。
但是……
怎麼辦,她好像被洗腦了,現在覺得好有道理!
也就是說,最近松田君的種種異常,都是因為他最近很閑,覺得很無聊,想找人陪他玩,但因為她忙著畫漫畫,所以才不好意思直說嗎?
春日井彌生覺得自己悟了。
「謝謝你,野崎君。」
亞麻發少女起身,下定決心般的握住了拳頭,「我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能幫到春日井前輩就好!」
送她離開後,野崎梅太郎回到書桌前,開始對新鮮出爐的素材進行一些藝術處理再創作。
如果畫成漫畫的話,那麼這裡就是——
【「……哈?你問我為什麼總是做出奇怪的舉止?」卷發少女臉色羞紅,「為什麼這麼不開竅啊,真是讓人生氣!」
她揪住少年的衣領,氣鼓鼓地宣告,「這當然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了——笨蛋!」】
高中生漫畫家看著畫完的成品,筆尖一滯。
野崎梅太郎額頭緩緩流下一滴汗:「……」
啊、啊嘞?莫非這才是真相?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高中生漫畫家放松下來,安慰自己。
哈哈,肯定不會的。
他們可是夫妻啊,怎麼可能像剛戀愛的情侶那樣嘛。
*
「我回來……」
「歡迎回來!」
松田陣平剛進門,話沒說完就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卷發青年一頓,茫然又有點受寵若驚地看了眼好像在提前等他一樣,背著手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亞麻發少女。
怎麼回事,今天的彌生好熱情。
春日井彌生後退幾步,等他換鞋走進室內,這才飛快拿出背在身後的驚喜,唰的遞到松田陣平面前。
一束燦爛美麗的玫瑰塞了他滿懷。
「鏘鏘!」
少女笑容燦爛,「送給松田君的~」
最近松田陣平喜歡用玫瑰練習魔術,家裡的花瓶裡已經插滿了,她干脆幫忙提前買了道具回來。
春日井彌生仔細留意了一下松田陣平,青年有些手足無措抱著玫瑰,臉都高興地紅了。
她滿意點頭。
果然,松田君很感動她的貼心。
開局就這麼順利的春日井彌生更加有干勁了,等晚飯後,她收拾好料理台,提議說,「松田君,要不要去散步?或者夜跑?」
正捧著玫瑰思索今天怎麼撩妹的松田陣平愣住。
欸,一般來說,彌生這會兒不是該去畫漫畫了嗎?
來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青年生怕她反悔似的,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去散步!」
四舍五入就是獨處,是約會!
公寓附近的街區在晚上時相較白日裡顯得靜謐了許多,燈光清冷,他們並肩走在路邊,少女腳步輕快,青年刻意放慢了腳步,配合她的速度。
兩個人離得很近,行動間,不可避免地蹭到衣服的布料。
松田陣平表面鎮定,眼神平視前方,手上悄悄靠近,握住少女的手。
春日井彌生頓了一秒,自然地回握。
咻——啪!
一瞬間,砰砰砰的煙花在青年心裡胡亂綻放,心跳的好像要離家出走似的,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起來。
今晚發生的事真的是真實的嗎?他是不是有點太幸福了?
然而更讓松田陣平驚喜的還在後面。
散步時遇到了路邊攤——
「來點夜宵怎麼樣?」
亞麻發少女用牙簽戳起一個章魚小丸子,剛出鍋的圓滾滾的小丸子散發著熱氣,她吹了吹,隨後舉起,遞到松田陣平嘴邊。
「來,給松田君先吃~」
松田陣平:!
他們手拉手散完步回家——
春日井彌生不知從哪裡翻出一盒桌游,問他,「松田君,要不要一起玩游戲?還是一起看電視?」
松田陣平:!!
他全都要!
幸福的時光一直持續到睡覺的時間。
洗漱完畢後,春日井彌生對他道了聲晚安。
「晚安,松田君。」
松田陣平有點不舍。
或許貪婪就是人類的本性,普通的晚安現在已經不太能讓他滿足了,青年想法逐漸大膽。
比如,一個晚安吻……?
注意到他的躊躇,春日井彌生准備離去的動作一停。
亞麻發少女思考了幾秒,隨後,忽然向前幾步靠近了松田陣平。
他心髒有一瞬驟停,隨後狂跳起來。
緊跟著,在卷發青年暗含期待的注視下,少女踮起腳——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手底的觸感有一點扎手但又很柔軟,摸起來的感覺和想像中有點出路,但手感意外的很好。
春日井彌生又摸了兩把,心滿意足地收手。
她對有些傻眼的卷發青年彎了彎眼睛,「祝你有個好夢呀,松田君。」
陪他玩了這麼久,至少今晚應該滿足了吧。
松田陣平:「……」
等、等等。
沉浸在少女今晚的溫柔鄉的青年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帶玩具,散步,投喂,陪玩,摸頭——
……咦?
第54章 第五十四天
春日井彌生不知道自己簡單一個舉動, 竟然讓松田陣平輾轉反側,半夜起來都要滿頭問號。
她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起床後一如既往地和卷發青年打了聲招呼。
「早安~」
亞麻發少女掩著嘴, 打了個呵欠。
呵欠打到一半, 她忽然發現松田陣平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並且一直在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自己, 似乎很想說點什麼。
「松田君, 你沒睡好嗎?」她不由問道。
「……彌生。」松田陣平昨晚越想越覺得不對,此刻開口時心情極為復雜,「我能問一下, 昨晚為什麼突然做那些事嗎?」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 坦率地說, 「因為松田君最近好像很無聊,希望有人陪你玩的樣子?」
松田陣平:「……」
可惡, 果然是把他當小孩子哄了啊!
帶著這個印像再復盤一下昨夜, 那些美好的回憶都要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他不得不糾正說,「不需要。」
「哦。」
春日井彌生點點頭,沒一會兒,她想起什麼, 又問松田陣平,「對了, 今晚……」
「今晚也是,你專心去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一個人也無所謂,不覺得無聊, 更不需要特意陪。」不等少女說完,他飛快地打斷, 又強調了一遍。
松田陣平是想吸引春日井彌生,讓她的注意更多地放在他身上,但絕不希望對方用哄小孩那樣的心態來對自己。
那還不如繼續被無視。
聞言,春日井彌生放心下來。
解決了後顧之憂的她語氣輕快,「那我晚上就去和由美還有美和子聚餐了~」
……等等,聚餐?
松田陣平猛然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12月24日、平安夜。
——他本打算趁著節日和彌生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並對她表白的日子。
松田陣平:「……」
現在收回前言還來得及嗎?
*
「咕咚咕咚——呼,爽!」
一口氣灌下滿滿一杯啤酒,宮本由美嘭的一下撂下啤酒杯,爽快地喟嘆一聲。
她轉頭,撐著下巴,對身邊的亞麻發少女擠擠眼,語氣揶揄,「不過彌生,平安夜這種情侶一起度過的浪漫節日,你不陪著松田君一起過嗎?」
春日井彌生夾著一塊炸雞,愣住。
咦?平安夜是這樣的日子嗎?
佐藤美和子無語地瞥了好友一眼,吐槽,「由美你不也一樣,明明有男朋友了。」
「嗐,別提了。」
宮本由美揮揮手,風輕雲淡地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小事,「我打算分手了。」
「唉唉唉——?!」
毫無預兆地被丟下這種大瓜,兩個少女齊齊震驚,「為什麼啊?!」
「這不是馬上畢業要去當警察了嘛~」宮本由美明顯有了醉態,她托著紅紅的雙頰,嘟嘟囔囔,「而且他那個人,性格跟小孩子一樣幼稚,嘛,雖然長得很不錯啦,我還是很喜歡的……」
春日井彌生有些擔心地問,「真的沒關系嗎?由美你明明還很喜歡他吧?」
「啊哈哈哈——沒關系啦!」
宮本由美豪氣萬丈地伸手,一左一右攬住兩個好友,大大咧咧地說,「帥哥這麼多,分了還能找下一個!干脆彌生你也踹了現在這個……哦,不行,你是結婚了。」
腦子不甚清醒的黑發少女糾結得眉毛都皺起來了,她眯起眼,仔細端詳著自家幼馴染可愛的臉蛋,良久,猛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春日井彌生,一邊假哭,一邊不忘用手揉搓她軟乎乎的臉頰肉。
「嗚嗚嗚彌生你為什麼結婚這麼早啊,好歹要先談個一二三四次戀愛再結嘛——那種水平的帥哥一看就很難搞!」
「唔、唔……由咪別捏惹——」
春日井彌生被揉搓的口齒不清。
「快說!他今晚不和你去約會,是不是和別人有約了!」宮本由美按住她的肩膀,凶巴巴地大聲質問。
春日井彌生趕緊搖頭,「沒有,松田君他一個人在家。」
「……」
宮本由美沉默了。
片刻後,她說,「感覺……松田君也挺可憐的。」
攤上個這麼遲鈍的老婆。
搓了搓手,黑發少女嘿嘿一笑,掛著邪惡的笑容再度猛撲過去,「就讓我替松田君好好欺負欺負你這個笨蛋吧~」
春日井彌生:「嗚嗚嗚嗚!」
美和子,救命!
佐藤美和子費勁地把亞麻發少女從趁亂發酒瘋的宮本由美手裡解救出來,身心俱疲地嘆氣,「由美,你喝醉啦。」
「還沒醉呢,我還可以喝!」
宮本由美一拍桌子,站起來,「走走走,我們去下一家!」
她好像女王一般,左擁右抱著兩個美少女,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店門。
一出門,叮叮當當調子活潑的聖誕歌曲便從遠處遙遙地傳來,鑽進了她們的耳朵中。
摟住春日井彌生的手臂忽地一松。
她一怔,以為是宮本由美喝醉脫力,下意識想去扶她一把。
可沒想到的是,反而是她先被對方輕輕推了一把。
「現在還不晚,這麼美好的平安夜,快去和你達令一起度過吧~」
黑長發的少女笑眯眯地對她揮了揮手,整個人都掛在短發少女身上,「我和美和子兩個單身狗相親相愛就好了∼」
佐藤美和子無奈地扶穩她,半月眼吐槽,「還沒分手的家伙在說什麼啊,我才是真正單身的人好吧!」
她又轉過頭,微微一笑,「彌生,平安夜快樂。」
兩個少女挽著手走遠了。
春日井彌生看著她們背影,好一會兒才從發呆中回神,茫然地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不知道,此時在同一條街道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裹著圍巾帶著墨鏡、鬼鬼祟祟的卷毛身影借著廣告牌的遮擋,躲在背光的陰影處。
可大街上人來人往,難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形跡可疑的卷毛,對他投來驚疑不定的視線,尤其一同出行的小情侶,更是緊張地摟著胳膊貼近,兩個人一起加快腳步迅速遠離。
更有甚者,已經猶豫著拿起手機,瞄著他的方向似乎是想要報警。
守在他旁邊的降谷零:「……」
他手捧一杯咖啡,感覺臉都被同期丟盡了。
自己作為專業的公安,要是被同行請去喝茶的話,簡直是職業生涯上這輩子都抹不去的黑歷史!
「就因為春日井小姐沒有和你約會,下班後就跑來跟蹤她——」
降谷零忍無可忍地吐槽,「你這是什麼品種的戀愛腦啊!」
松田陣平無動於衷。
「保護任務對像安全的事情,怎麼能叫戀愛腦呢?」
「……松田,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麼嗎?」
金發公安眼神犀利了起來,痛心地看著已經逐漸開始往深淵前進的卷毛同期,「痴漢,或者stk。」
松田陣平聞言,勉強分出一點注意力,納悶地瞅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公安和痴漢或者stk是差不多的感覺嗎?」
降谷零:「……」
拳頭硬了!
無視了來自身後的隱約殺氣,松田陣平繼續盯著春日井彌生的方向,卻發現不知為何,亞麻發少女和兩位好友分開,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看她們彼此道別的模樣,不是臨時離開,而是真的分別。
松田陣平心裡一咯噔。
她不是說和朋友聚餐嗎?現在又要去哪兒?
卷發青年蹭的從廣告牌後冒出來,亂七八糟的想法讓他臉色有點精彩,但還不忘招呼自己的同伴,「zero,快點跟上。」
降谷零:「……」
一種偵探帶著委托人調查妻子外遇對像的詭異既視感在他心中浮現。
兩位年輕人隔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地墜在亞麻發少女身後。
沒走一會兒,松田陣平又發現了端倪,他在腦中勾勒出春日井彌生前進的路線,一個想法遲疑地從腦海中出現。
難道……這是回公寓的方向?
夜色暗沉,但繽紛的彩燈星星點點地從街頭裝點到街尾,各種和節日相關的裝飾綴滿了豎在商店門口的聖誕樹,帶來濃厚的聖誕氣氛。
明明是冬日的夜晚,這副明亮而熱鬧的氛圍卻好像驅散了深夜的寒意,帶著令人暖洋洋的幸福感。
春日井彌生踩著路面上的地磚的縫隙,筆直地走著直線,思緒卻漸漸跑偏。
宮本由美的話仿佛還響在她的耳邊。
要在屬於情侶的節日夜晚,和松田君一起度過……嗎?
亞麻發少女深吸一口氣,沁涼的空氣灌入她的胸腔,又隨著呼吸從口中變成輕渺的白霧,散在聖誕節日的夜晚。
但是——自己和松田君也不是那種關系呀。
她有些茫然地想。
「哇——」
忽然間,一陣嘈雜而欣喜的呼聲在她身邊喧嘩起來。
人群似乎在為了什麼而歡欣不已,春日井彌生的心思被拉扯回現實,疑惑地抬頭,隨後倏地睜大了眼。
她不知何時走到了一條正在舉辦燈光秀的街道,無數華美的彩燈將整條街都裝點的流光溢彩,仿佛置身於金色的銀河一般,舉目望去全是閃閃發亮的星星。
「好美……」
春日井彌生不覺喃喃,她仰著頭,唇角無意識地上揚,新綠色的雙眸也仿佛被絢麗的燈光點亮,倒映出金色的霓虹燈影。
她驀然出現一個念頭。
要是松田君也在就好了。
這麼美麗的夜景,好想讓他也一起看見。
如同上天也聽到了她的祈願一般,浮起這個念頭的下一秒,春日井彌生忽然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彌生!」
亞麻發少女身形一頓。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好幾秒才回頭。
往來的人群裡,卷發青年好像一個發光體一般,光是站在那裡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他披著無數金色的星光,遙遙地朝這邊望來,四目相對後,揚眉對她露出一個笑。
「……」
春日井彌生幾乎忘記了呼吸。
看到松田陣平笑容的那一瞬間。
——咚、咚咚。
她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第55章 第五十五天
於夜空中盛放的無數燈光所彙聚成的星河中, 每一顆星星都在閃爍。
但青年的那雙眼睛比任何星星都要耀眼。
春日井彌生仿佛被浸泡在黏稠的蜂蜜罐裡,幾乎無法呼吸,也發不出聲音, 連想法都變得滯澀起來。
她愣愣地看著松田陣平朝她跑過來——他動作很急也很快, 停在她面前時有些微喘。
但格外明亮的雙眸一直注視著她, 專注的好像任何事物都不能分走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注意。
「彌生?」
青年的呼喚讓春日井彌生猛然回神。
「我、那個……松田君……」
——咚、咚咚。
普通一句打招呼的話, 春日井彌生卻好像舌頭打了結, 被心口咚咚的巨響拉扯的胸腔震顫,連簡單的音節都無法順利發出來。
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喜砸的她頭暈目眩,欣喜如同汛期的河流般洶湧地順著血管流淌至全身, 反而讓她不知所措起來。
「我真的, 很、很……」
——咚、咚咚。
……為什麼就是說不出來呢?
陌生的悸動讓春日井彌生苦惱又無措地攥緊了手。
明明只是想告訴松田君, 能見到他,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高興而已。
「……那個, 松田君, 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最後,罕見地無法好好表達自己心情的亞麻發少女吞下自己的坦率,不熟練地換了個話題。
但因為緊張而低頭擺弄自己指尖的她沒發現,話一出口, 松田陣平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了一瞬間。
總不能說他一直像個stk一樣悄悄地跟在她身後吧?!
——對自己的行徑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松田警官心想。
「哦,就是在家裡呆著無聊, 出來隨便逛逛,沒想到正好碰見你——哈哈,真巧啊。」
青年干巴巴地說。
「原、原來如此!真的很巧呢!」
聞言,春日井彌生莫名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她總算找回了自己的步調, 反常的心跳慢慢平穩下來,「既然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了……松田君, 要不要繼續逛一逛?」
松田陣平自然無有不應地點頭。
仿佛昨日情景再現,只不過背景變成了人來人往燈火璀璨的大街上,像他們一樣並肩而行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數,大多舉止親密,言笑晏晏,輕易就能看出彼此之間的關系。
而這些在平日裡也只是平常的互動,在節日氛圍的烘托下,旁人看來更是增添了幾分甜蜜和幸福的味道。
也到了這時,春日井彌生才終於意識到,宮本由美所說的「平安夜是屬於情侶的日子」的意思。
——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度過的這一天,一定會成為很美好的回憶吧。
她忽然沒由來地想。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亞麻發少女沒注意到,身側青年垂眸看向她垂在身側的手,默不作聲地伸手,想要像昨天一般拉住。
突然,有什麼東西撞上他的小腿,撞得松田陣平一個趔趄。
他來不及多想,本能地調整腳步保持平衡,腳底卻踩到個軟綿綿的東西。
「嗷嗷嗷——」
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驟然響起。
兩人被嚇了一跳。
春日井彌生趕緊低頭,這才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柴犬,才到她膝蓋高,這會兒小家伙蜷縮著左側的前爪,看著松田陣平,嗷嗷叫喚著,聲音委屈極了。
松田陣平被它看的非常尷尬,蹲下來,手足無措,「喂,小家伙,你沒事吧?」
柴犬等了一會兒,等不到這個人類來摸摸自己,一扭屁股,蹦跶到另一個人類身邊,撒嬌似的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腿。
「嗚嗚——」
它仰著腦袋,嚶嚶地哼唧著,烏黑圓潤的狗狗眼可憐兮兮的。
春日井彌生捂住心口,被萌的心都要化了,連忙蹲在它身前,小心地托住蜷起的前爪,「很痛嗎?」
柴犬繼續哼哼,整只小狗都快扒拉到她身上去了,腦袋拱來拱去。
春日井彌生被蹭的癢癢,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它豎起的耳朵,也就在這時,她發現這只柴犬脖子處黃白色的毛發中露出了一點紅色的項圈,以及前端懸掛的一塊銀色的銘牌。
「松田君,你看,這裡有它的名……嗚哇!」
喜歡撒嬌的柴犬把鼻子湊到她臉邊嗅來嗅去,忽然舔了一口。
下一秒,卷發青年提溜著小狗的後頸皮,無語地把它拉遠,「真是的,對誰都這麼熱情,萬一遇到壞人把你拐走呢?」
撲騰著被放下來後,柴犬四足著地,原地轉了兩圈,對他們汪汪叫了兩聲。
看起來活潑又精神,一點不見剛才受傷嚎叫的可憐模樣。
「哦,看起來傷勢沒什麼問題嘛。」
松田陣平挑眉嘀咕。
再去看銘牌上的刻字,正面寫著「Mugi」的字樣。
「小麥?」
柴犬仰著脖子嗷嗚地叫了一聲,好像在回應自己的名字。
銘牌的反面則刻著一個人名和一串手機號碼。
順著號碼打過去,接起電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子,對方聲音聽起來很是焦慮,在得知他們撿到了小麥後忙不迭地連聲道謝,說會盡快趕過去。
「在你主人來之前,就讓我們陪你玩一會兒吧?」
春日井彌生摸了摸它的頭,小麥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沒有亂跑,乖巧地坐在原地,尾巴搖來搖去。
等待的時間裡,他們又發現小麥能聽懂一些簡單的指令,讓坐下就坐下,讓伸爪就伸爪,偶爾有聽不懂的,就傻乎乎地對他們歪頭笑。
殺傷力極強,萌的他們忍不住上手摸了又摸。零
又等了一會兒,小狗的主人終於趕到了。
對方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氣喘吁吁地邊跑邊喊,「小麥——」
已經懶洋洋地躺下的柴犬嗖的一下起身。
然後——
蜷起右邊的前爪,一瘸一拐地朝主人的方向挪過去,委委屈屈地發出嗚嚶嗚嚶的聲音。
春日井彌生:「……」
松田陣平:「……」
好戲精的狗!
偏偏它主人還就吃這一套,那個年輕女孩一看,心疼壞了,一把將它抱在懷裡,「呼呼,不疼不疼哦~嗚嗚對不起寶寶,沒有看好你,讓你受苦了。」
「嗷嗚~」
柴犬小麥直接躺倒,扒拉著主人的衣服不撒爪,那個女孩子也干脆直接這麼把它抱起來,和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道過謝後,一邊揉搓安慰,一邊走遠了。
「……這年頭,狗都這麼有心機。」
松田陣平不禁吐槽。
他轉頭拉起少女的手,「我們走吧。」
春日井彌生一怔。
青年的動作太過自然,一時竟讓人覺得沒什麼不對,更何況他所做的事情也沒什麼出格的——牽手而已,他們已經牽過好幾次了。
但今天的感覺不太一樣。
具體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屬於男性的寬大手掌將她的指尖攏在手心,頓了頓,忽然捏了兩下。
「手怎麼這麼涼?」
春日井彌生被他捏的心頭發緊,抬頭,看到的便是卷發青年眉間輕蹙的模樣。
「沒事的,我……」冬天的時候就是容易手涼的體質。
不等她說完,松田陣平二話不說地摘下圍巾,彎下腰,給她戴上。
暖白色的柔軟織物尚且帶著青年的體溫,圍在脖子上的時候直接將她小半張臉都埋了進去,呼吸間鼻尖充斥著獨屬於松田陣平的氣息。
春日井彌生呆了數秒,反應過來後雖然不舍,但第一反應依然是想拒絕,「松田君,我不用……」
「別動。」
松田陣平不僅沒有停下來,在止住了她的動作後,還反而離得更近,專心又仔細地將圍巾不留一絲縫隙地系好。
他們距離近到春日井彌生可以輕易數清他微微顫動的睫毛,青年垂著眸子,燈光打過來,纖長的眼睫在眼瞼投下一小片影子,卻不顯陰暗,反倒襯得他抬眸時雙眼更加明亮。
不遠處,一對往這邊走來的情侶不知道說了什麼,女孩子羞惱地作勢要錘自己戀人,對方故作抱頭逃竄,嬉笑打鬧間,沒注意到周圍人的他不小心撞了松田陣平一下。
專心打理圍巾的青年對身後的偷襲毫無防備,剎那間,春日井彌生只覺得肩膀一沉,身上壓來一個重量,與此同時,唇角貼上一個柔軟又微微濕潤的觸感。
「啊,抱歉抱歉!」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連忙回頭道歉,但在看到身後的情景時,他一愣,隨即臉上浮起一個微妙的笑容。
他拍了拍卷發青年的肩膀,丟下一句「不用謝,bro」,帶著女朋友揚長而去,深藏身與名。
「……」
松田陣平唰的直起身子。
他半掩著嘴,臉因為窘迫漲的通紅——什麼「不用謝」啊,可惡,完全無法反駁,好氣人!
這個意外出來,春日井彌生本來很不知所措,結果沒想到松田陣平比她還慌張。
亞麻發少女反而因此冷靜了下來。
「沒關系的,松田君!」她絞盡腦汁地安慰道,「剛剛那個,就像被小狗舔了一下一樣!」
松田陣平:「……」
他和那只柴犬一個地位嗎??
卷發青年泄氣地捂著額頭,想說點什麼,卻無從開口,臉上寫滿了無奈。
一點雪色悄然飄下,落在他黑色的卷發上,又落在深色的外套肩頭。
春日井彌生發現了這點異狀,她抬頭,天空漸漸飄落下片片雪花,在過於明亮的街道上不是很明顯,直到落在人身上才被察覺。
行人因為這場雪興奮騷動起來,喜悅在人群中發酵,混合著叮叮當當悅耳的聖誕歌曲,屬於節日的熱鬧氣氛被烘托到了新一輪的高潮。
——今年冬日的第一場雪,恰好在平安夜降下。
「松田君,下雪了!」
春日井彌生不能免俗地對初雪有著別樣的情懷,更別提在特殊的節日裡的初雪,她聲音都雀躍了幾分,攤開雙手,試圖接起一片雪花。
但松田陣平沒有浪漫細胞,他盯著落在亞麻發少女頭頂的幾片雪花,抬手想給她拍掉。
一陣風恰在此刻吹來,把即將落在春日井彌生手心的雪花斜斜地吹走,同時也吹走了摸狗時粘在松田陣平身上的狗毛,落在他鼻尖。
少女可惜的嘆聲和青年大大的噴嚏聲一並響起。
春日井彌生一頓,扭頭看到青年皺眉用手蹭著鼻尖,立馬想要摘掉他之前給自己的圍巾,給他圍上。
松田陣平見狀,強硬地阻止了她的動作,「不用。」
他只是因為狗毛所以鼻子發癢而已,壓根不是受涼之類的。
可是春日井彌生沒辦法放下心來,松田陣平發燒時病怏怏的虛弱樣子仿佛還在眼前,她不能接受他又因為自己生病。
她干脆比青年更強勢,踮起腳,將圍巾的一段纏繞在他的肩頸上。
為了說服他,春日井彌生做了些小小的讓步。
「一人一半,可以嗎?」
松田陣平還想拒絕的動作一滯。
圍巾很長,兩個人圍起來也是足夠的。
但距離不可避免地因此拉近,並且因為共享圍巾的舉動,更多了一分別樣的親密感。
原本想說的話不覺間被咽回肚子裡,他支支吾吾半天,再說出口時的話悄然變了個模樣。
「……可以更近一點嗎?」
這話說的有點小聲,春日井彌生湊近了才能聽清,「嗯?」
卷發青年別扭地低頭,總是張揚不馴的聲音都不自覺放軟了,帶著輕微的啞,落在少女的耳中,讓她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心顫。
「我好像……確實有點冷。」
第56章 第五十六天
暖白色的圍巾好像一條線一般, 將兩個人牽引在一起。
距離自然而然地拉近,春日井彌生的手也被松田陣平再自然不過地牽住,揣在了他的衣兜裡取暖。
從脖子到手, 再到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
好像靠在一個暖爐邊, 在寒冷的冬日裡汲取著令人安心的幸福感。
沒有人說話, 春日井彌生低著頭, 看著白霧順著呼吸從口鼻中呼出, 腳下踩著逐漸開始堆積起的雪,這個氣氛有點奇妙,讓她不知不覺間有點沉浸其中。
「嘿, 那邊的帥哥美女~要不要來一點聖誕蛋糕?很好吃喲!」
拿著小喇叭的商店員工吆喝著, 見這對共享圍巾的情侶停下來, 更加賣力地推銷起來,「平安夜的蛋糕可是不可或缺的哦, 買一盒回家, 和戀人一起分享,不覺得非常甜蜜嗎?」
看似飽含感情,實則全是技巧的推銷話術。
……青年心動了。
握著春日井彌生的手緊了緊,她若有所覺地轉頭, 松田陣平微微彎下腰,雙眸因為不知名的情緒閃爍著, 埋在圍巾裡的聲音有些曖昧不清。
「彌生,要不要吃聖誕蛋糕?」
——客廳的茶幾上擺滿食物,除了有著濃厚聖誕節日氣息的蛋糕和外帶的特色套餐,還有數道小菜, 配合著成年人聚餐時必不可少的酒水,一頓准備的稍許匆忙、但該有的都有的平安夜晚餐便到位了。
春日井彌生擔心自己又鬧出之前的醉酒事故, 給自己多准備了幾瓶果汁。
「松田君,」她眼睛亮晶晶的,對松田陣平舉起手中的杯子。
「平安夜快樂~」
松田陣平唇角不知不覺間勾起,舉起杯子,和她的輕輕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平安夜快樂。」
雖然和他預想中的浪漫畫面並不一樣,但這樣溫馨地度過也不錯。
電視盡職盡責地當著背景音,由於是聖誕節,又趕上一場大雪,主持人撐著傘走到街頭,采訪來往的行人。
采訪到一對情侶時,和女友共打一把傘的男性表示,「和戀人在一起時的雪會讓人陶醉在特別的氣氛中,我很喜歡。」
女友因為他的發言害羞地捂住臉,讓人看了忍不住會心一笑。
春日井彌生在吃飯的間隙看到這一幕,好像被人強行灌了一大口濃縮糖漿,嘴裡的果汁都不甜了。
她眼疾手快地抄起手機,拍下照片,分享。
【Yayoi:由香裡,看![圖片]】
雖然是平安夜,但都由香裡依然被漫畫折磨到靈魂都接近枯竭,收到消息後,補充了戀愛能量的少女漫畫家迅速活了過來。
【由香裡:是相合傘——靈感來了,謝謝你,前輩!!】
春日井彌生回她了個大拇指,又順手把照片轉發給野崎梅太郎。
對方禮尚往來,很快給她回了張照片。
背景是在野崎家的公寓,平日裡常常用來趕稿的桌子上此刻擺滿了精致又花裡胡哨的食物,在對面,一個系著蝴蝶結的橘發女孩子和紅發少年高高興興地對著鏡頭比著耶。
野崎梅太郎沒有露臉,只出鏡了一只手,在照片角落裡淡定地比著耶。
哪怕看不到臉,幾乎都能想像出他古井無波的面癱臉。
【野崎君:和佐倉還有御子柴一起聚餐。春日井前輩呢?】
高中生漫畫家暗搓搓地試圖騙一些素材。
春日井彌生迅速地上鉤了。
她盯著照片裡笑容可愛的橘發JK,簡直恨鐵不成鋼。
佐倉千代的暗戀、或者說明戀幾乎人盡皆知,也只有寫作少女漫畫家,讀作絕世木頭的野崎君完全屆不到少女的細膩心思。
這麼美好的平安夜,野崎君要是和小千代單獨度過的話,她都不敢想小千代能露出多可愛的幸福笑臉。
亞麻發少女立馬挪到松田陣平身邊,舉起手機,對准鏡頭哢擦拍了張照片。
必須讓野崎君知道——
平安夜,是要兩個人一起度過的!
現學現賣的少女底氣十足。
她打開相冊,挑選出要發過去的照片,但點開剛才的合影後,原本要摁下發送的手指忽的一頓。
照片上的自己舉著手機,認真地望著鏡頭,身邊的松田陣平拎著罐啤酒,姿態散漫。他並沒有看向鏡頭的方向,反而撐著下巴,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或許是燈光的緣故,青年眼神看起來很溫柔。
春日井彌生發照片的動作遲疑了。
叮咚。
手機在這時響了一下。
【幸來:春日井小姐——】
福澤幸來發來了消息,語氣很是激動。
【幸來:快看,我撿到貓了!】
隨後新晉貓奴一口氣發來了一堆照片。
照片上的貓小小一只,還是個幼崽,只有巴掌大,它窩在福澤幸來的紅色圍巾裡,身體的毛色大部分都是黑色,只有耳朵尖尖和從鼻尖到腹部的部分是深灰色的。
——可愛!!
春日井彌生迅速從相冊中翻出今晚遇到的走丟小狗,發送。
【Yayoi:嘿嘿,我也撿到小狗了!】
好像剛出爐面包一樣的微笑柴犬迅速獲得了福澤幸來的喜愛。
【幸來:嗚嗚,好可愛——小狗已經取好名字了嗎?】
【Yayoi:它是走丟的小狗啦,叫小麥,已經被主人接走了。】
【幸來:誒?好可惜,明明是這麼可愛的狗勾。】
【幸來:春日井小姐有養狗的打算嗎?】
養狗的打算……嗎?
春日井彌生思考了片刻。
光說想不想的話,肯定是想的,但是養寵物並不是只要想就可以隨意去做的事情。
【Yayoi:打算養的話,就必須負責到底吧?現在不太方便,以後等工作穩定下來,如果不太忙的話應該會考慮。】
福澤幸來對此也很理解,兩個人又圍繞著剛撿回來的小貓討論了一會兒,才結束了話題。
春日井彌生放下手機,被毛茸茸治愈的她心情很好,臉上帶笑,不自覺輕輕哼著歌。
她伸手去拿飲料,一抬頭,卻正正撞到了松田陣平看著她的眼睛裡。
少女一怔。
差點被她忘掉的那張照片再次從記憶裡翻了出來。
……不是錯覺。
松田君確實一直看在她。
春日井彌生頓了兩秒,若無其事地給自己倒了杯果汁,又擺弄了一會兒筷子,隨後拿起手機,假裝在和別人聊天,實則悄悄打開了自拍模式,仔細看了眼自己的模樣。
臉上沒有沾到食物的殘渣……頭發沒有亂翹……衣服領子也沒有翻起來……
她左看右看,怎麼都找不到自己看起來奇怪的地方,納悶又迷茫地關上了手機。
……那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彌生。」
松田陣平突然出聲,糾結不已的春日井彌生好像上課開小差被老師點名的孩子一樣,下意識地坐的板正,回答,「是?」
「明天的聖誕節,你有什麼打算?」
明天不光是聖誕節,還恰好是土曜日,周末的第一天。
這兩天松田陣平不需要值班,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很想約會的。
春日井彌生沒意識到青年的心思,以為松田陣平就是單純地問一下她的安排,便老實地回答說,「明天的話,我打算回家。」
日本並沒有過聖誕節的傳統,但近幾十年裡,聖誕節的含義多少也變得特殊起來。
至少在春日井家,聖誕節都是和家人一起度過的。
「你呢、啊!」剛打算問他的春日井彌生忽然想起來,馬上改口,「松田君老家在北海道吧,會不會太遠了,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松田陣平:「……」
快點放過北海道吧。
他被老父親用愛的鐵拳接觸過的地方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我和hagi已經約好了。」
松田陣平隨便扯了個借口糊弄過去,撐著桌子起身。
「等我一下。」
春日井彌生看著他走進臥室,她本想專心去看電視,但公寓面積實在不大,余光能輕易地掃見他從櫃子裡取出一個小巧的禮盒,轉身折返。
然後,那個包裝精致的禮盒被放到桌子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送你的聖誕禮物。」
似乎是因為羞赧,卷發青年輕抿著唇角,眼神微微閃爍著,卻絲毫不錯開地注視著她。
這樣的場景,恍然讓少女想起他送戒指的時候。
春日井彌生在他的注視下,捧起禮盒,不確定地問,「現在可以拆開嗎?」
得到青年肯定的她拆開了禮物。
小巧的方盒裡裝著一條優雅的銀鏈,做工精巧,很符合女孩子的審美——最重要的是,這條銀鏈上綴著一顆漂亮的寶石,深靛的顏色看起來像極了松田陣平的眼睛。
春日井彌生一瞬間就喜歡上了這條項鏈。
——是新的周邊!
甚至比起戒指,這條項鏈意義更加特殊,她當場就想好好收起來,「謝謝你,松田君,我會好好收藏的!」
松田陣平對此早有准備,立即伸手阻止了她合上蓋子。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主動拿起項鏈,俯身靠近。
「我給你戴上。」
為了方便看電視,聚餐的地點是在客廳的茶幾前,地上鋪著柔軟的毯子,兩個人席地而坐,也因此,當松田陣平接近時,春日井彌生下意識想往後躲,卻避無可避地靠在了沙發上。
青年的身軀遮掩了燈光,將她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春日井彌生忽然莫名有些緊張起來,她試圖婉拒,「那個,松田君,我已經戴著別的項鏈……」
松田陣平卻好像沒聽到這話似的,抬手拂過她的耳畔,撥開散落的發絲,指腹落在後頸。
紅繩項鏈很快被他摘下,隨即,一絲冰涼落在春日井彌生的頸間。
可能是為了看清鎖扣,松田陣平離得很近,翹起的卷發蹭著她的臉頰,呼吸似有若無地掃過耳尖,好像一片熾熱的羽毛燎了一下,有些發燙。
春日井彌生後知後覺——現在的姿勢,好像一個擁抱。
哢噠。
一聲極為細微的輕響在耳邊響起。
鎖扣扣上了。
松田陣平收手,退回正常的社交距離。
他看著戴在少女脖子上的銀鏈,有一絲隱晦的滿意。
和本質上屬於任務道具的戒指不一樣,這條項鏈和公安無關,也和任務毫無干系。
僅僅是松田陣平送給春日井彌生的禮物。
他勾起還尚且帶有少女體溫的紅繩,繞在手指上轉了一圈,一把將作為裝飾的木牌握在手心。
「這個——」
松田陣平笑了笑,「送給我可以嗎?因為工作,我也挺需要一個能把戒指掛起來的項鏈的。」
春日井彌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一問,下意識地點頭,「可以。」
緊接著,她就見到卷發青年毫不猶豫地抬手,將那條帶有她名字的項鏈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紅色的編織繩鏈和青年的皮膚對比極為鮮明,因為他的動作,木牌微微搖晃著,上面的刻字若隱若現。
春日井彌生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經歷的緣故,她突然莫名其妙有個奇怪的聯想——
這個看起來,好像小狗的項圈。
第57章 第五十七天
「我回來啦——」
「歡迎回來, 姐姐!」
春日井彌生剛一到家,一個紅色的小炮彈便直衝衝地撲到了她的懷裡。
春日井葵張開雙臂抱住她,整個人都幾乎掛在了她身上, 甜甜膩膩地撒嬌, 「姐姐姐姐姐姐∼好久不見了, 小葵好想你∼」
「小葵, 你太誇張啦。」
遲了一步過來的春日井陽太看到仿佛身上掛了個樹袋熊的亞麻發少女, 無可奈何地提醒,「上個月才見過的吧。」
「什麼叫上個月才見過啊,這明明叫都一個月沒有見面了!」
話是這麼說, 春日井葵還是乖乖地松開手, 轉而抱住了自家姐姐的胳膊, 同時,她警惕地轉頭, 小眼神瞄向身後, 「……他沒來嗎?」
春日井彌生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松田君有別的事,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回家哦。」
——好耶!
紅發小姑娘默默地握拳。
拖著粘人的妹妹走進屋子,春日井彌生放下包, 看到站在一邊的春日井陽太,笑眯眯地對他張開雙臂, 「陽太,要抱抱嗎?」
「……姐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臉頰微紅的小少年嘴上拒絕,身體卻誠實地走近, 被春日井彌生一把抱住,揉了揉他柔軟的碎發, 「陽太又長高了呀∼」
在廚房忙碌的春日井雄一對他們喊了聲,「快來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菜,爸爸都可以做哦!」
春日井彌生一聽,充滿干勁地挽起袖子就想進廚房,「我也來幫忙!」
所有人大驚失色。
雙胞胎默契地將亞麻發少女摁在了沙發的位置,一個給她塞了遙控器,一個往她懷裡塞了個抱枕,「不用了不用了,姐姐你就坐在這裡等著開飯就行了!」
春日井彌生:「……」
她寂寞地摁了摁遙控器,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等到了開飯時間,餐桌上的菜色極為豐盛,滿滿當當地擺滿了一桌子,還都是春日井家成員愛吃的菜。
春日井麗子給大女兒夾了塊菜。
「這次在家呆幾天?」
春日井彌生想了下,不確定地說,「唔……等過了周末,或者干脆呆到新年後?」
她扒拉了口飯,嚼嚼。
對她來說,周末和工作日的差別也不大,雖然還沒畢業,但作為大四生,學校那邊基本不需要學生露面了,只需要專心准備畢設漫畫就行,在哪兒都差不多。零
春日井麗子皺了下眉,「松田君呢?你們要分開過新年?」
聞言,春日井彌生咽下口中的食物,遲疑了一瞬。
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應該沒必要節日的時候都要呆在一起?而且……松田君應該也有想一起度過節日的親友吧。
少女眨了眨眼,「我想和你們一起過嘛。」
春日井麗子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就說你還是小孩子。」
「既然已經結婚了,那就多考慮考慮另一半。」她不由為女兒操心起來,叮囑道,「這次就算了,過幾天新年,你好好和松田君兩個人一起過節。」
新婚夫妻在重要的節日各過各的,說出來也太不像話了。
「嗯。」
春日井彌生沒有異議,乖巧地應下。
一個小小的力道扯了下她的衣服。
她看過去,春日井葵眼巴巴地瞅著她,小聲說,「姐姐,假期的時候我可以找你去玩嘛?」
小姑娘熟練地賣著可憐,大有不同意就哭給她看的意思。
春日井彌生失笑,同樣小聲回道,「當然可以了,隨時都歡迎小葵哦∼」
得到同意的春日井葵顧不得這會兒還在吃飯,激動地一把抱住她,「嘿嘿,太好啦!最最喜歡姐姐了!」
然後小姑娘額頭上挨了一記腦瓜崩。
「吃飯的時候可以聊天,但不許打鬧。」春日井麗子嚴肅地板起臉,「還有,去玩可以,但不許在新年的那幾天去打擾你姐姐。」
春日井葵抱著腦袋,老實了,「……我知道啦。」
下午,春日井家開始大掃除。
這項大工程在之前就斷斷續續的開始了,這次春日井彌生回家,一家人都有空,便趁著到新年前的最後這幾天,抓緊時間開始收拾起來。
春日井彌生被分到了整理書房的工作,她全副武裝地帶上清潔工具,先整理書架上的東西。
書房大部分時候都是春日井父母用,但也放了不少三個孩子的東西,除了各種種類的書籍以外,還有一些工具和擺件。
將有些雜亂的東西收拾出來,等擦干淨書架後,再一一分類歸納。
碰到不需要的雜物和舊書,就打包整理好,回頭丟掉。
收拾著收拾著,春日井彌生忽然發現了角落裡一沓摞在一起的體育雜志。
「咦?」
她疑惑地把這些雜志挪出來。
家裡只有她會買體育雜志,但春日井彌生對這些基本沒什麼印像了。
直到她翻開一看,發現雜志裡面的一部分紙頁被剪的東一塊西一塊。
春日井彌生:「……」
想起來了,當時有關於松田陣平內容的雜志都被她切的七零八落去做剪貼本了。
此刻看著雜志的慘狀,少女莫名有點心虛,悄悄合上,把這一摞都放到了准備丟掉的舊書堆裡。
她繼續整理,片刻後,在書架上找到了一本厚重的相冊。
相冊?原來放在這裡了。
她撣了撣相冊上的灰塵,翻開。
「姐姐,你知道——」
春日井陽太推開書房的門,正打算問點什麼,看到亞麻發少女的模樣後一頓。
她站在窗邊,側臉沐浴在陽光裡,唇邊噙著抹溫柔的笑意,看著相冊的眼神非常柔和。
小少年輕輕推開門,走到她身邊。他低頭,隨著春日井彌生翻頁的動作,看到了相冊裡親昵地一把將年幼的小葵高高舉起,笑容燦爛的紅發少女。
這張照片似乎是抓拍,猝不及防被舉到空中的小女孩手忙腳亂,表情很懵,底下的小男孩仰著頭,呆呆地看著他們。
「噗。」
他被自己傻乎乎的樣子逗笑了,「我都沒什麼印像了,居然還有這樣的照片嗎?」
「我倒是印像還很深呢,」春日井彌生也忍不住笑了,對弟弟彎彎眸子,「要不是那次,我都不知道小葵居然怕高。」
她指腹在照片邊緣停留,陷入了回憶。
說起來——這張照片,和松田君也有點關系。
第58章 第五十八天
正值放學時間, 校園裡變得熱鬧起來,運動社團開始了熱火朝天的部活時間,整齊劃一的口號聲響徹在學校上空。
教學樓前的花壇邊, 身著水手服的紅發少女拎著水管, 給植物澆著水, 陽光下的水流閃著細碎的光芒, 花壇裡嬌嫩的花瓣和翠綠的葉片被衝刷過後顯得更精神了。
「彌生——」
從二樓傳來一聲呼喚, 她抬起頭,教室窗戶處探出來一個腦袋,在看到她後伸手揮了揮。
春日井彌生也抬手, 對她揮了揮。
那人很快縮了回去, 沒一會兒, 從教學樓裡走出來兩個女孩子。
「彌生,你怎麼跑來打掃花壇了?」
宮本由美雙手叉腰, 很不滿地替她打抱不平, 「之前不是已經罰你打掃了一個月教室衛生嗎?怎麼一個月過去了還要罰啊,老師也太過分了吧!」
佐藤美和子就直接多了,干脆地問道,「需要我們去幫你抗議嗎?」
她很擔心脾氣溫吞的少女不擅長為自己爭取。
「謝謝你們啦, 由美,美和子。」
朋友的關心讓春日井彌生心裡一暖, 她搖了搖頭,換了個位置繼續澆水,輕聲解釋說,「是我違反校規在先, 老師已經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她們還是初中生,學校管理也嚴格, 禁止學生染發。
按照規定,違反校規的學生不止要被罰一個月的清潔工作,還會被要求染回原本的發色。
但可能是念在春日井彌生平日裡一直表現良好,染發的理由也情有可原,最後老師並沒有強制要求她必須把頭發染回去。零
但懲罰就少不了了。
只要她還在違反校規,那懲罰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不過春日井彌生對此還挺知足的,要知道,以前遇到這種情況,犯事的學生都是直接被安排去掃廁所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啦……」
宮本由美嘀咕,「可要是這樣下去,你豈不是到畢業前的這半年間要一直被罰打掃衛生了嗎?」
「半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嘛。」
春日井彌生心態很好。
見她平靜中還帶著笑意的表情,佐藤美和子心知少女對此是真的不在意,可又沒辦法不替她擔心。
——實在是她有太多前科,遲鈍到連自己受傷了都會慢一拍才反應過來。
佐藤美和子嘆了口氣,提醒她,「你花太多時間在打掃衛生上,會耽誤社團練習的時間吧?」
時間久了,會引起和其他部員之間的矛盾也說不定。
要知道,彌生可是她們學校女子空手道部的主將。
澆水的動作一停。
給花壇澆完水的春日井彌生利索地收起水管,拎著水桶對她們一笑。
「我准備退出社團了。」
「——什麼?你要退部?!」
一聲震驚的反問乍響。
兩個女孩子表現的比本人還要著急,「為什麼?不是之前還說今年社團形勢大好,還來了很有實力的新人,一定能拿到地區賽的優勝嗎?!」
「就因為有了很有實力的新人,所以我不在也沒關系嘛。」
春日井彌生輕松地說,「三年生本來就該給後輩讓路的,加上我家的情況你們也知道,早點退出對大家都好吧。」
「……」
佐藤美和子和宮本由美面面相覷,片刻後,她們圍到少女身邊,幫她拿起清掃工具,一個攬著肩膀一個揉了揉她的腦袋,像是在關懷什麼小動物一樣,目光憐愛,「辛苦你了,彌生。」
「哈哈,你們反應也太誇張啦。」
春日井彌生被她們的反應逗的笑起來,「哪有這麼辛苦啊。」
做出決定後,少女很快就帶著寫好的退部申請,在社團的活動時間找到了部長。
突然得知此事的部長很驚訝,勸說道,「春日井,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雖然社團確實不到缺了春日井彌生就走不動的地步,但不管怎麼說,身為主將的她都是空手道部的頂梁柱。
「練習缺席其實也不是很重要,你實力擺在這裡,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春日井彌生搖了搖頭。
「如果大家有需要的話,我還會回來幫忙的,但現在的我沒辦法保證能穩定地給社團活動留出時間,所以對不起,部長。」
「……我明白了。」
見她去意已決,部長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後長嘆一聲。
「辛苦你了,春日井。」她惋惜地說。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的春日井彌生一愣。
她停頓了半秒,然後很快反應過來,笑了一下,「不,我沒有覺得辛苦。」
不管怎麼說,能順利地遞交了退部申請,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春日井彌生心情很不錯。
她一如既往地去接雙胞胎回家,路上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們。
少女滿以為知道這件事的兩個孩子一定會很高興,畢竟他們平時總是說著希望姐姐多陪陪自己的話,粘人的很,實在是甜蜜的煩惱。
然而……
「怎麼這樣?!」
喜歡撒嬌的小姑娘表情很是沮喪,「姐姐,為什麼不更早點和我們說呢。」
性格內斂的小男孩也無聲地抓緊了她的手,並不見有多高興。
春日井彌生揚起的笑容一頓。
……欸?
等回到家,到了晚上,她猶豫再三,還是試著對父母又提起了自己的決定。
春日井雄一吃驚極了。
「那豈不是拍不到彌生大顯身手的模樣了嗎?我特意新買的相機!」
哀嚎完,男人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唉聲嘆氣,「唉,辛苦我家乖女兒了。」
「……」
少女茫然地對他露出一個笑。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穩重點。」春日井麗子沒好氣地拍掉丈夫的手。
忽然,她的衣服被輕輕拉了一下。
「……媽媽。」
紅發少女垂著頭,小聲說,「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春日井彌生徹底陷入了迷茫。
一瞬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溫柔但又無聲地否定著她的選擇。
沒有人對她懷有惡意。
正相反,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關心著她。
這讓春日井彌生沒辦法在心中升起什麼不滿,只能無法控制地開始自我懷疑。
——所以,是她做錯了嗎?
春日井麗子看到她的模樣,無奈地一笑。
她抬手,拍了拍女兒沮喪地低垂下來的發頂,「既然已經做好決定了,就別想那麼多,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感受著頭頂的力道,春日井彌生心底一松,她剛想高興地點頭,但抬起眼睛,卻忽然發現,母親雖然嘴上說著類似認同的話,但她看過來的眼神和大家也是一樣的。
——溫柔的,但否定的。
「……」
少女默然片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把疑問埋到自己心裡,平時像沒事人一樣,按照母親說的那樣,既然做好了決定,就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不過,她本意是為了騰出更多時間來陪伴家人,可不知為何,春日井家的其他人反而有意給她留出更多的空閑時間。
比如這個周末,雙胞胎所在的小學有活動需要家長參加,原本說好是春日井彌生去,結果春日井雄一硬是從忙碌的工作中擠出時間來,把這活搶走了。
無事可做的少女在家裡發起了呆。
雷厲風行的春日井麗子見不得她這副樣子,「既然有空,不如出去逛逛啊,十幾歲的女孩子不就是要享受青春嗎?」
春日井彌生只好出門。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閑逛,路過一處公交站點時,恰好有車過來,她干脆坐上了公交。
公交車駛過一段接一段的路程,春日井彌生沒有去看時間,也沒有數站點,隨心地上車,又隨性地下車。
等到公交車在身後駛遠,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處體育館外。
看體育館今天的賽事安排,有一項是全國級別的高中生拳擊聯賽。
對格鬥技很感興趣的春日井彌生來了興致。
同時,也是抱著看比賽消磨時間的想法,她找到正在舉行比賽的場館,隨便挑了個視野不錯的位置。
這時比賽已經進行到了一半,擂台上兩個十幾歲的少年互相試探,戰況焦灼,但沒一會兒,其中一個抓住機會,悍然發起了進攻,對面的拳擊手連連後退,局面似乎變得一邊倒起來。
陣陣驚呼四起。
「小陣平,那個選手是不是要贏了?」
「哼,那可不見得。」
兩道清越的聲音在嘈雜的場館內依然清晰可聞,春日井彌生循聲望去,這才發現,自己前面的位置上坐著兩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兩個後腦勺,其中卷發的那個說完,大大咧咧地往後一靠,聲音漫不經心。
「好戲還在後頭呢!」
第59章 第五十九天
他的話讓另一名留著半長發的少年提起了好奇。
「誒, 怎麼說?」
「一看不就知道了。」
他們所在的位置附近觀眾很少,離擂台也遠,卷發少年沒有刻意去控制自己的音量, 因此, 他的話後座的春日井彌生聽的很清楚。
「那個黑色拳套的看起來攻勢很猛, 但無論是防守還是步伐都很粗糙, 估計接觸拳擊還不太久吧。」
少年聲音懶洋洋的。
「反觀對面的紅色拳套, 看似是落入下風,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一直有意躲開致命的拳勢, 防守也滴水不漏。雖然體格不如黑拳套, 但只要能穩住局勢, 等到對面體力耗光的時候,就毫無疑問是他的勝利了。」
「原來是這樣啊~」
半長發少年顯然很信任他的判斷, 聽完這些, 就像是已經提前得知了結果那樣,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甚至悠閑地喝了幾口飲料。
春日井彌生卻將信將疑地望著台上的兩名選手。
雖然這個少年說的很有道理,她確實能看出黑色拳套的選手露出了不少破綻。
但防守不代表沒有消耗,黑拳套的選手體格明顯占據優勢, 萬一紅拳套選手沒能堅持到對方體力耗盡的那一刻,反倒是他自己先支撐不下去了呢?
——最後誰會贏?
伴隨著這些疑問, 少女不由更用心地關注著比賽,心髒都因為緊張加快了幾分。
擂台上短短幾分鐘下來,險像環生。
觀眾幾度驚呼,直到最後, 一回合即將結束的前夕,露出了疲態的黑色拳套選手一拳揮空。
而一直被動防守的選手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毫不猶豫地全力揮出了一拳!
「叮!」
鈴聲敲響的同時,黑拳套踉蹌著退了幾步,腳下不穩,倒了下去。
一片嘩然。
「好厲害,結果和小陣平你說的一樣哎!」
半長發少年驚呼一聲。
——真的好厲害!
春日井彌生徹底服氣了,對這個陌生少年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跟著其他的觀眾們一起為獻上精彩比賽的選手們鼓起了掌,又因為這一場便是今天最後的比賽,隨後退場離開了場館。
走在回家的路上,少女放松地伸了個懶腰。
也是這時,她忽然意識到,因為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麼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自己原來有些煩惱的心情現在一掃而空。
選擇去看比賽真的太好了!
春日井彌生回味著今天的比賽,不知不覺間,她想到了前座的那個卷發少年。
看年紀,他也是高中生,對拳擊又那麼頭頭是道,說不定以後也能看到他在擂台上大展身手呢?
冒出這個想法的少女查了一下今天賽事的名稱,以及之後的賽程。
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巧,第二次去看比賽的時候,春日井彌生本來沒想太多,卻沒想到意外在觀眾席上又看到了那兩個少年的身影。
和上次一樣的二人組,和上次一樣的附近觀眾稀少的偏僻位置。
卷發少年懶散地將手肘擱在扶手上,低著頭似乎是在打瞌睡。
本來要去往其他方向的少女腳尖一轉,也和上一次一樣來到了他們身後的位置。
她坐下來的時候,側前方的半長發少年若有所覺地轉頭,和她對上眼神後禮貌地笑了一下,又收回了視線。
沒一會兒,比賽開始,他拍了拍身邊的人,「小陣平,別睡了,比賽開始了。」
從靠背上露出來卷毛腦袋晃了晃,少年打了聲呵欠,聲音含糊,「知道了知道了。」
隨著雙方選手的進攻,卷發少年很快精神起來,他一掃之前的倦意,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比賽中,時不時對戰局作一番犀利的點評。
春日井彌生在後面聽的盡興極了。
——果然,特意選他們身後的位置是對的!
嘗到了甜頭的少女有點上癮。
她不自覺養成了習慣,之後每次來看比賽,都會找到二人組所在的地方,特意跟著坐在他們身後一排的位置。
萩原研二注意到了這個狀況。
和粗神經懶得在意周圍的松田陣平不同,少年心思敏銳,對身邊環境非常敏感。
一兩次還能權當碰巧,次數一多,再怎麼也該發現是衝著他們來的了。
因為長相優越性格也討人喜歡的緣故,萩原研二時常遇到女孩子主動搭訕,是以少年一開始以為是遇到了類似的情況。
但幾次下來,他又覺得不太對。
又是一場精彩的比賽,對戰陷入白熱化,觀眾們注意力都被選手所吸引,趁著眾人歡呼的時機,半長發少年微微側頭,用余光打量著那個女孩子。
十幾歲的女孩子模樣還帶著幾分稚嫩,看起來比他們要小,一頭紅發綁成了馬尾,充滿了朝氣。
她和其他觀眾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擂台的方向,撐在膝蓋上的雙手緊張地握成拳頭,情緒上頭的時候還會隨著大家一起歡呼起來。
但每當松田陣平說話的時候,少女就會馬上安靜下來,目光在前座的卷毛腦袋和擂台上來來回回,並隨著他的話時不時點頭,好像在聽老師講課一般認真。
「……」萩原研二看懂了,他不禁失笑。
原來是來蹭小陣平的解說的?
搞清楚這一點後,少年覺得這有點有趣。
甚至有點惡趣味地想:他那個神經大條的幼馴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自己被一個女孩子當成了賽事解說員呢?
到了中場休息時間,說的口渴的松田陣平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眼角余光忽然發現幼馴染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笑。
「……」松田陣平一陣惡寒,「干嘛啊hagi。」
「沒什麼沒什麼∼」
半長發少年支著下巴,笑意更深。
不過對這些,春日井彌生本人毫無察覺。
她單純地作為一名觀眾在享受比賽,並且隨著賽程的推進,越來越期待決賽的那一天。
但一如既往地像個跟隨npc一樣落座之後,看著前面兩個少年,她有些疑惑。
兩個高中生出來玩,話題自然不可能光圍繞著比賽的內容,空閑的時間還會經常聊一些生活中的瑣事。
由於地理位置的便利,雖然聽到這些並不是春日井彌生的本意,可時間一久,她也不可避免地單方面對他倆的事了解的更多了。
比如,那個卷發少年叫松田陣平,和叫萩原研二的半長發少年是幼馴染,目前是高一的學生。
除了這些基本的信息之外,她甚至還知道了一些稱得上隱私的內容,像是萩原君家裡有個很漂亮的姐姐,松田君的父親是前職業拳手等等……
因為這些,少女心裡一直有一絲疑惑揮之不去。
松田君也是高中生,很擅長拳擊,完全有條件報名參賽,而且能特意來看比賽,看得出來他對這些並不是不感興趣。
——為什麼他沒有參加比賽呢?
可惜兩個少年什麼都聊了,連熱衷拆卸的松田君上周又拆了家裡什麼東西被老父親追著跑了兩條街都抖出來了,偏偏就沒提到過這件事。
不過,雖然有些好奇,但春日井彌生並沒有在意到要主動去打擾他們的程度。
她稍稍在心裡過了下這件事,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精彩的決賽上。
全國級別的聯賽決賽,精彩程度比前面所有的比賽都有過之無不及。
當代表比賽結束的鈴聲敲響,全場掌聲雷動,所有人都為最後光環加身的勝者獻上了歡呼。
在這樣嘈雜熱鬧的背景音中,春日井彌生忽然聽到了半長發少年的聲音。
「不會覺得遺憾嗎?」
萩原研二鼓著掌,對一旁慢悠悠鼓掌的松田陣平挑了下眉,「如果小陣平你沒有魯莽地用手去擋刀,結果錯過比賽的話,現在那個位置很大可能就是你的喲。」
春日井彌生一怔。
她下意識看向卷發少年的方向。
「首先,不是很大可能,是一定是我的。」
松田陣平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聞言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後毫不在意地說,「其次,冠軍什麼的,明年再拿也不晚!」
如果換成別人,這種把冠軍看作自己囊中之物的發言會讓人覺得狂妄,但由他說出來,就好像理所當然一般。
——不僅僅是因為他確實有這樣的實力。
更重要的是……
「而且啊,為了救人而受傷,不覺得聽起來很酷嗎?」
松田陣平舉起手,晃了一下,語氣是中二少年特有的得意,「這個、也是我的冠軍勛章!」
——少年右手手心的位置,有一道已經愈合、但還很明顯的疤痕。
一瞬間,春日井彌生心頭一緊,隨後,像是有面鼓在胸口不斷咚咚敲打一般,少女的心髒猛然躍動起來。
她不止得到了之前疑問的答案,而且出乎意料地,同時得到了哪怕被她短暫地埋在心底、也會在夜深人靜之時冒出來折磨自己的問題的答案。
少年隱藏在話語下的坦然和灑脫如同一柄快刀,干脆又利落地斬斷了她亂麻似的迷茫。
一股衝動湧上心頭,促使春日井彌生不由站了起來,一句話脫口而出。
「那明年,在你拿到冠軍之前,我會一直來給你加油的!」
兩個少年一起愣了一下。
尤其松田陣平,他愕然轉頭,這才發現身後有一個女孩子。
她小臂撐在椅背上,微微彎著腰看向他,火焰一般的秀發從肩頭傾瀉而下,一雙清澈的綠眸好像閃著光的鏡面,倒映著他的身影。
卷發少年懵了。
……她誰?
*
春日井彌生回家的時候,客廳裡,兩個小家伙正面對面趴在地上,攥著水彩筆在繪本上胡亂畫一通。
門口一有動靜,他倆立刻抬起頭來,尤其春日井葵,小姑娘毫不猶豫地把畫筆一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奔了過來。
看到春日井彌生後,她馬上張開胳膊抱過去,甜甜地撒嬌。
「姐姐姐姐——」
春日井彌生忍不住笑起來,少女一把將軟乎乎的小團子抱住,帶著她快快樂樂地轉起了圈。
小姑娘驚呼幾聲。
今天輪到春日井雄一在家看孩子,男人循著動靜一看,也笑了,「怎麼今天心情這麼好,遇到好事了?」
「唔,也可以這麼說吧,主要是想通了一件事。」
春日井彌生大大方方地承認,見小葵好奇地歪著腦袋,她眼睛彎了起來,雙手卡在妹妹的腋下,像是舉起辛巴一樣,將小姑娘高高舉了起來,「這——就是我的冠軍獎杯!」
「嗚啊啊!!」
春日井葵嚇了一大跳,又羞又急,「姐姐笨蛋!快點放我下來啦!!」
「哈哈,抱歉抱歉。」
把怕高的妹妹放下來後,意猶未盡的少女目光一轉,盯上了一旁的弟弟。
「陽太,要不要舉高高?」
小男孩眼睛一亮,矜持地捏住衣角,「要~」
「好,准備一下,要起飛咯——」
「哇哇——」
三個孩子玩鬧的聲音在春日井家熱熱鬧鬧地響起,沒一會兒,左手右手各夾著一只小團子的春日井彌生路過客廳,發現春日井雄一專心擺弄著什麼。
「爸爸,你在做什麼?」
男人對她展示了一下手裡的相機,「雖然你優勝的那一幕是拍不下來了,但買都買了,總得給我個用上的機會吧。」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
「只是今年用不到,過兩年還能派上用場嘛。」
「嗯?」春日井雄一聽出她的言下之意,頓時坐直了,「打算高中再奮鬥嗎?」
「一時的放棄不代表一直放棄啊。」
她和仰著小臉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相視一笑,「對吧?」
「我們會給姐姐加油的!」雙胞胎恨不得舉起雙手雙腳以示支持,「想看姐姐拿冠軍!」
「好哦,那就說定啦∼」
春日井彌生摸了摸他們的腦袋,笑容燦爛,「至於現在,先讓我陪你們玩一會兒吧,今天要做什麼?」
小姑娘立刻舉起被自己塗的亂七八糟的畫本。
「想看姐姐畫畫∼」
少女接過筆,筆尖在紙上稍稍停頓,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卷發少年的模樣。
她第一次在那麼近的距離下,面對面地看到他的樣子,少年詫異的表情生動,雙眸很亮,和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一樣,像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
很快。
一個可可愛愛、又氣呼呼的Q版卷發小人出現在紙上。
春日井葵歪了歪腦袋,嘀咕,「這是誰呀?」
「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哦。」
春日井彌生輕快地說,她盯著這個卷發小人看了一會兒,手指輕輕地戳了戳,嘴角不知不覺悄悄揚起一個弧度。
——等下次見面,就是明年了吧。
她忍不住期待起來。
第60章 第六十天
「小陣平, 你看到那個孩子了嗎?」
松田陣平剛剛結束比賽,下場後水還沒喝幾口,幼馴染萩原研二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一下子沒聽懂。
「誰?」
「就是那邊的觀眾席上, 那個紅頭發的女孩子。」
萩原研二給他指了下方位, 松田陣平循著望過去, 雖然離得遠, 但依然能一眼捕捉到人群裡那有著鮮艷明亮的紅發的少女。
深埋在腦海裡幾乎落灰的記憶重新清晰起來, 松田陣平想起來了對方。
他哦了一聲,「是那個奇怪的家伙。」
「……」萩原研二忍了一秒,沒忍住吐槽, 「為什麼要對女孩子用這種形容詞啊!」
「因為本來就很奇怪啊。」
松田陣平理直氣壯地說, 「我都不認識她, 結果突然來搭話,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後就跑掉了, 連個自我介紹都不留, 這還不夠奇怪嗎?」
「說她莫名其妙這一點也很過分哦。」萩原研二半月眼,「連我都記得,是在說你很厲害所以會支持你的話吧。」零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稍微溫柔一點怎麼樣?好歹人家都專門來給你加油了。」
「誰知道, 這可不好說。」
松田陣平輕哼一聲,「我看她就是單純地對拳擊感興趣吧。」
說是這麼說, 但作為心性跳脫,還不夠成熟的高中生,松田陣平難免受到萩原研二的話的影響,不由自主地有些在意起了那個據說是特意給他加油的女孩子。
每次上台比賽的時候, 占據視野優勢的少年都會有意無意地掃過觀眾席,尋找那一抹紅色。
他總能找到她。
要是偶爾離的近了, 還能聽到少女給他加油的聲音。
「……」
松田陣平不得不意識到了。
那個女孩子,好像真的是專門為他來的。
又是一場比賽結束,卷發少年對幼馴染吐槽,「拳擊又不是什麼有趣的運動,她一個女孩子居然喜歡看男人互毆,果然是個奇怪的人。」
萩原研二瞅了眼他臉上遮都遮不住的得色,不由心裡暗笑。
明明就很高興嘛。
半長發少年一把摟住幼馴染的脖子,嬉笑著鬧他,「你就誠實點吧小陣平,承認自己很開心,怎麼樣?」
「嘖,」松田陣平對他撇了撇嘴,「羅嗦死了,hagi。」
「不去認識一下嗎?」
「……不去!」
——至少,現在還不能去。
*
聯賽決賽的當天。
春日井彌生背好包,認認真真地在裡面放上簽名用的板子和筆,又薅走了爸爸的相機,准備齊全地早早出門,前往舉辦比賽的體育館。
公交車上,她找了個位置坐好,給好友發了條消息。
【Yayoi:我出發啦!撒花.jpg】
【美和子:那就按照約好的,在體育館門口見面哦。】
【由美美:OK.jpg】
看著這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發光的OK手勢,少女撲哧笑出了聲,又想到等下的決賽上能看到卷發少年的表現,心情更好了,帶著笑收起了手機。
一個有著卷翹頭發的身影從她視野的一角閃過。
春日井彌生一愣,下意識望了過去。
那是個穿著簡單的運動服,個頭不算高的青澀少年,一張清秀的臉上此刻滿是手足無措,他拉著扶手,一會兒看著手機,一會兒又看看車上的站點名稱,表情很是苦惱。
可能是盯著他的時間有些久,少年忽然轉頭,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麼對上了。
見狀,她干脆主動詢問,「請問你需要幫忙嗎?」
「啊、是的!」少年連忙點頭,不好意思地問道,「那個,你知道音駒高校怎麼走嗎?」
音駒高校?
春日井彌生想了一下,這個名字有聽說過,印像裡離這裡好像還挺遠的。
她從手機上找到地圖,「我記得是……」
少年少女腦袋湊到一起,開始研究起路線來。
「啊,我知道了!等到下一站後,你先下車,轉乘xx路到地鐵站,然後再……」
春日井彌生一邊說一邊比比劃劃,少年努力記著她的話,不住點頭——也不知道他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最後,少女手指到了地圖上音駒高校的位置。
「……大概就是這樣了。」
這時也正好到了新站點,公交車拉了剎車。
「謝謝你!」
少年對她鞠了一躬,匆匆忙忙地下車。
春日井彌生對他揮了揮手,目送那道纖瘦的身影離開,她收回視線,卻突然看到了少年遺落在座位上的背包。
「等一下,你的包——」
少年都已經走出一段路了,聽到這聲大喊後納悶地回頭,只見紅發的少女急匆匆地跳下車門,追著他的方向跑了過來。
在看到她手上的包後,他先是一懵,隨後馬上反應過來,也趕緊往回跑。
然後,在少年少女成功交接背包的那一刻——
只聽到咣的一聲,公交車關上門,車子隨之啟動,悠悠走遠了。
「……」
兩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它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少年的臉因為窘迫蹭的漲紅,他猛地彎下腰幾乎九十度鞠躬。
「對、對不起!」
事已至此,春日井彌生倒平靜下來了,她把包還給主人,笑了笑,「沒關系啦,我再等下一趟車就行。」
但少年依然很是過意不去,堅持要留下來,等她上車後再離開。
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他們閑聊起來,於是春日井彌生便得知,這位名叫宇內天滿的少年是來自宮城縣的高中生,來到東京是因為學校社團的一些事務。
「原來你是宮城縣的人啊!」
她恍然,「難怪總覺得口音有些熟悉。」
宇內天滿也有些驚訝,「這麼說,你認識宮城來的人嗎?」
「嗯。」
春日井彌生笑吟吟地點頭。
——她就是在宮城把可愛的弟弟妹妹撿回家的嘛。
那裡是陽太和小葵的家鄉,四舍五入那就是她的第二個家鄉!
抱著這樣的念頭,春日井彌生再看宇內天滿,頓時覺得他多了幾分親切感。
想到少年獨自來東京,人生地不熟,她不由開口,「要不,我陪你到音駒吧?」
「唉?」
宇內天滿一愣,他不好意思地說,「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沒事,這會兒正好有空。」
她出來的很早,所以離約好的時間還長。
紅發少女眉眼彎彎,「能像現在這樣相遇就是緣分,既然已經交換了名字,就說明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吧?」
咦,成為朋友是這麼簡單的事嗎?
可是看著少女的笑靨,宇內天滿升不起一丁點反駁的念頭,他情不自禁地也跟著笑起來。
「那就拜托你了,朋友!」
*
還有的是時間,先去做點別的也沒關系,能趕上的。
——立下這種標准的flag後,順利送新朋友到了學校,踏上返程路的春日井彌生抱著包,孤零零地呆在嘈雜混亂的地鐵角落。
她接起來自好友的電話,宮本由美開門見山。
「彌生,你現在人在哪兒呢?還有五分鐘比賽就要開始了誒。」
「我……」
春日井彌生透過層層人群,瞄了眼正在挨個詢問現場乘客的警察,哽咽了一聲,「我遇到了一起案件,現場被封鎖了,暫時走不了。」
「啊?!」
佐藤美和子聽到關鍵詞,一把搶過手機,「案件?!你沒事吧?」
「沒事的,不用擔心。」春日井彌生很想嘆氣,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美和子,你和由美先進去看比賽吧,等這邊事情結束了我會馬上趕過去的。」
「路上小心點,不要太著急。」佐藤美和子說,「我和由美會一直在體育館等你的。」
「我知道啦。」
掛斷電話,少女輕松的表情消失,她焦慮地看了看時間,心裡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預感成真了。
體育館門口人流不息,等在附近的兩名少女發現一路跑過來、上氣不接上氣的紅發少女,連忙對她招了招手。
宮本由美從包裡拿出一瓶水,春日井彌生接過後都顧不上喝一口,大口喘著氣,「比、比賽……」
「放心放心,是你看好的那個松田君贏了!」
宮本由美豎起大拇指,「雖然看不懂拳擊,但他真的好厲害啊,全程壓著對面的選手打,連比賽都提前結束了呢!」
佐藤美和子也跟著點頭,「這麼厲害,感覺能去打職業了。」
聞言,春日井彌生先是高興,然後無法控制地沮喪起來,欲哭無淚。
雖然松田君能贏她真的很高興……但是,但是——
她也好想親眼見證松田君拿下冠軍的那一刻!
而且……
想到包裡的簽名板,春日井彌生攥著背包帶子的手緊了緊。
本想在比賽後找到松田君,誇一下他在決賽上的表現,然後順勢提出要個簽名的。
沒想到壓根沒趕上比賽。
……那,還要去嗎?
她陷入了遲疑。
「彌生,你在發什麼呆?快走啦。」
宮本由美和佐藤美和子已經准備走了,見少女還在原地發呆,喊了她一聲。
她們之前就約好了,要在比賽結束後去一家最近人氣很高的餐館吃飯。
「……來了!」
稍稍猶豫了一秒,春日井彌生望了望體育館的方向,最終還是收回了視線。
——比賽都結束這麼久了,他應該已經走了吧。
再說,以後……也還會有機會的。
少女不再停留,幾步追上朋友。
她們前腳剛剛離開,有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從體育館走了出來。
卷發的那個神思不屬,一手插著兜,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把玩著手機,他身形散漫地邁下台階,目光不自覺在附近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麼。
萩原研二比他稍快幾步,回頭看到幼馴染這幅模樣,不禁挑了下眉。
今天松田陣平一直怪怪的,不僅比賽時的表現比平時要凶的多,連比賽結束後都磨磨蹭蹭的,好像在刻意拖延時間一樣,一直盯著人群,等到場館的觀眾都幾乎散盡了,才不甘心地出來。
現在又是這麼個樣子。
半長發少年了然地笑笑,「小陣平,要繼續等一會兒嗎?」
他話一出,松田陣平如夢初醒,他堪稱惱羞成怒地啪的一下合上了手機。
「誰等了!」
少年怒氣衝衝地大步向前,腳步又急又重,好像要把什麼自作多情的荒謬念頭用力甩在身後似的。
「走了,hagi。」
松田陣平胡亂把手機塞回衣服口袋,招呼著幼馴染,走向了和少女離開時相反的方向。
兩邊人漸行漸遠。
*
大掃除花費了不少時間,春日井彌生一直到兩天後才離開家返程。
一下車,離開溫暖的車廂後,冷氣撲面而來,巨大的溫差讓她頓時打了個激靈。
平安夜時的雪足足下了一整天,世界都被染白,讓今年的聖誕節徹底變成了白色聖誕節。
到了現在,厚實的雪層開始融化,氣溫驟降,亞麻發少女沒忍住把臉埋進了暖和的圍巾裡,伸手放在唇邊哈了幾口氣。
白色的霧氣很快消散在冷冷的冬日裡。
意識到這樣無濟於事後,她剛想把手縮回袖子裡,一只溫暖的大手忽然蓋過來,攏住了她的手。
春日井彌生一怔。
她抬起頭,幾日未見的卷發青年的面容倒映在少女的眼底。
——是松田陣平。
他微微彎著腰,望向她的眼中湧動著不知名的情緒。
春日井彌生卻顧不上分辨其中的含義,看到他時,過去的記憶混雜著這兩個月的經歷如湍流般襲卷而來,洶湧而至的情緒讓少女在一瞬間,便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真的很想他。
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想見到他。
兩個人就這麼好像被定住了一樣對視了數秒,松田陣平指尖按捺不住地顫了顫,忽然問,「你是不是覺得冷?」
他的聲音讓春日井彌生陡然回神,下意識啊了一聲,「有一點……?」
話音未落,下一秒,好像迫不及待一般,她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青年抱的很克制,下巴埋在她的肩膀,一雙結實的胳膊攔在她的腰間,並不用力,卻好像無法掙脫一般,讓春日井彌生莫名有了個荒謬的想法——
難道……松田君是想她了嗎?
這個擁抱持續的時間不算很久,松田陣平很快放開了手。
青年耳尖有微微的發紅,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輕咳一聲,隨意地扯了個話題,「你回去的時間也太久了吧,我還以為你要留在那裡過新年了。」
春日井彌生疑惑地歪了下頭。
太久了?
可是,她只在家裡呆了兩天啊。
少女沉默了兩秒,忽然覺得不對勁。
等下,按照這個想法前後聯系一下的話,豈不是就成了兩天不見松田君就特別想念她了嗎?
——人不可以,至少不能這麼樂觀!
春日井彌生連忙揮散這種大膽的想法,回答他之前的問題,「不會的,因為我要和松田君一起度過新年呀。」
松田陣平驟然沉默。
在她的注視下,青年臉一點點變紅,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好像在忍耐什麼似的,拉住她的手,頓了一下,十指相扣。
「……回家吧。」
春日井彌生有一瞬間的怔神。
在松田陣平提出結婚協議的那天,她其實已經做好了准備。
不止是和他組成一個偽裝的臨時家庭的准備,同時也做好了隨時會結束這段關系的准備。
但剛剛,她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一種,這樣的生活,好像可以一直一直持續下去的錯覺。
似乎那個小小的、兩個人一起居住了不到半個月的公寓——
已經稱作她真正的家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天
12月31日, 晚。
已經到了深夜,但無論是時間抑或是持續走低的氣溫都無法阻止人們對於初詣的熱情。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就近選了離公寓最近的神社去跨年,然而附近人山人海, 聚滿了想在第一時間進行參拜的人。零
街燈通明, 去往神社的道路上人流不斷, 走路時一不小心就會碰到別人, 喧囂又熱鬧。
數不清的攤位從街頭幾乎排到了巷尾, 各種招牌打出來招攬著來參拜的客人,食物的香氣驅散了幾分夜色的寒氣,仿佛提前開始迎接新年的到來。
看著這樣的景像, 實在讓人不禁感慨。
「好多人啊。」
少女感慨完, 對街邊小攤的老板伸出兩根手指, 「老板,要兩根烤腸。」
「來咯, 拿好了小姑娘!」
也不知道是因為面臨新年的喜慶, 還是生意興隆帶來的喜悅,老板臉上也滿是笑容。
春日井彌生分給松田陣平一根,兩個人一邊吃著,一邊換了個小攤繼續排隊。
等排到他們時, 手裡的東西也就差不多吃完了。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順著感興趣的攤位吃過去。
如他倆一般的人不在少數,畢竟等待的時間無聊, 尤其是這樣的夜晚,也只有熱騰騰的食物能安撫大家的心,順便給跨年夜增加一點作為點綴的儀式感了。
但等到離零點只剩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時,人群便開始自發地移動起來, 在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的指示下,不約而同地向著同一個方向流動。
至於前往的地點, 自然是即將敲響跨年鐘聲的地方。
「離的這麼遠,連聲音都聽不到吧。」
望著離他們的位置少說有十幾米的鐘,周邊還充斥著亂七八糟的聲音,松田陣平不禁懷疑。
「放心啦,以我的經驗,肯定能聽到的。」
春日井彌生拍著胸脯對他保證。
在大晦日的晚上前往寺廟或者神社跨年並初詣是春日井家的習慣,她對這種場景可以說從小經歷到大,習以為常。
說著說著,一陣困意襲來,她抬手,掩著唇打了個呵欠。
——昨晚靈感爆棚,一不小心熬夜畫漫畫了,白天也精神奕奕沒補覺,現在倒是困了。
松田陣平見少女整個人搖搖欲墜,扶了她一把,「都困成這樣了,第二天再來也一樣吧?」
他家就經常在第二天清晨後才去新年參拜。
「不一樣的,像這樣在特殊的時刻和大家一起度過,會很有氛圍感哎!」
春日井彌生據理力爭,並比劃著跟他解釋,「不只是熱鬧,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為了同一件事聚集起來,好像連思維和情緒都鏈接在一起的那種感覺!」
她這麼一解釋,松田陣平反而更不懂了。
「要說這種時候的話,難道不是和特別的人在一起更有意義嗎?」
春日井彌生被他問住了,好有道理。她思索了一下,一錘手心,想到了圓滿的辦法,「那就兩個都要!」
就像今天這樣,和松田君一起在特別的氛圍裡跨年。
說完,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這樣想,會不會有點貪心?」
松田陣平不由失笑,「這怎麼能叫貪心?」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本來就擠擠挨挨的地方頓時更加混亂,松田陣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春日井彌生,防止走散。
「10——」
倒計時開始了。
春日井彌生抓住松田陣平的手。
「……6——」
人流洶湧,兩個人被迫貼近。
「3、2——」
「1!!」
尾音剛落,煙花陡然綻放,歡呼的人聲瞬間沸騰起來,渾厚的鐘聲敲響,聲波一圈一圈地拖著長音,波動著傳往人海外更遠的地方。
眾人歡呼雀躍,甚至激動地跳了起來,和身邊的人互相擁抱。
無數聲音湧入耳畔,震的耳膜發顫,春日井彌生轉過臉,抬頭看向松田陣平。
「松田君——」
一簇煙花在此刻綻開,在卷發青年身上留下轉瞬而逝的亮光,照亮了他看過來時好像也在閃著光一般的雙眸。
春日井彌生呼吸一滯。
她後知後覺,自己這時幾乎是靠在了他的懷裡,青年的胳膊虛虛地懸在她的身後,隔開了人群,將她保護在了一個安全的地帶。
片刻後,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新年快樂。」
聲音很小,這句話就好像一朵浪花被幾乎完全被淹沒在聲浪的海洋裡,聽不真切。
松田陣平擰了下眉,又馬上舒展開。
他俯身,靠在少女的耳邊,青年的嗓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帶著幾分笑意。
「新年快樂。」
等待多時激動人心的跨年時刻過去了,之後就是按照流程去參拜。
好不容易排著隊來到香火箱前,春日井彌生往裡面丟進去幾枚硬幣,叮叮咚咚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安心。
隨後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她幾乎是習慣性地在心裡念出這幾年從沒變過的願望:希望世界和平,希望家人身體健康,希望能見到松……
少女忽地停頓。
她微微側頭,悄然用眼角注視著身邊把錢幣丟入香火箱,也開始許願的青年。
然後,在對方察覺之前,飛快地收回視線,閉上眼睛。
——屬於她的願望,在今年成真了。
她真的見到松田君了。
春日井彌生抿了抿唇,低下頭,開始重新許願。
今年的第三個願望……她想和松田君更加、更加親密一些。
能成為那種無可替代的關系就更好了,提前感謝你,好心的神明大人!
另一邊,松田陣平想了一會兒,沒什麼很特別的願望,再說了許願這種事也不能當真,他干脆隨便許了個希望親友都平平安安的願望。
睜開眼睛,他一轉頭,就見到亞麻發少女虔誠鞠躬拜了又拜的模樣。
松田陣平:「?」
「你有什麼特別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從正殿離開後,松田陣平不由問道,「畢竟拜的那麼認真。」
「有是有,但……」春日井彌生猶豫了一秒,搖搖頭,「雖然對神明大人許願了,但實際上我覺得,這件事最重要的還是看我自己的努力。」
能見到人看運氣,但拉近關系這種事還得看自己!
松田陣平有些好奇,「什麼願望?」
「……」
春日井彌生有些僵硬。
想和你成為親密無間的關系——這種話當著本人的面,說不出口哇!
「我們去求簽吧,松田君!」
無法回答的少女生硬地轉移話題,拉著一頭霧水的松田陣平去抽御神簽。
雖然只是為了強行轉移注意,但等到真的要抽簽的時候,春日井彌生又多少緊張起來。
她小心地挑了又挑,抽出一根簽,緩緩展開簽紙,頂端的字眼跳入眼簾。
——【大吉】。
「松田君,快看,是大吉!!」
少女激動的歡呼頓時引來了附近人的注意,不過她現在沒心思在意這些。
是大吉耶!!
如果這代表她今年的運勢的話,也就是說,剛剛許的願望也一定會順利實現吧!
「運氣很好嘛。」松田陣平也替她高興,道了句恭喜。
他也抽了一張,准備拆開。
春日井彌生湊過來,一邊看著他打開簽紙,一邊碎碎念,「說起來,據說現在的神社大多會把吉簽的比例放的很高,就是為了大家能有個好兆頭,所以抽到凶簽的可能很di……」
話未說完,她陡然噤聲。
——松田陣平的簽紙上,明晃晃地寫著兩個無情的大字。
【大凶】。
松田陣平:「……」
春日井彌生:「……」
實不相瞞,從小到大,她見到大凶的次數還真是屈指可數。
「……要不,再抽一次?」沉默數秒後,少女握拳,積極地提出建議,像是在鼓勵絕症病人不要自我放棄,「再來一次,一定能抽到更好的簽!」
——反正,也不會比大凶更差了。
「所以求簽的意義在哪裡?」松田陣平忍不住吐槽。
而且雖然對自己的手氣有些無語,但他其實也並不是很在意這事,說到底,都是迷信罷了。
春日井彌生想了下,把自己的大吉簽遞過去,順手從松田陣平手裡拿過大凶簽。
「那和我交換怎麼樣?」
她彎起眼睛,對愣住的青年勾起一個甜甜的笑,「我的簽送給松田君。」
「——哈?!」
松田陣平反應很大,他一把從她手裡搶回自己的簽,「哪有這麼交換的啊,不要迷信!」
「……」春日井彌生嘟囔,「就因為是迷信,所以交換也沒關系啊?」
「總之不行!」他凶巴巴地說,「去綁起來就行了吧。」
按照規定,松田陣平把凶簽系在不遠處的架子上,動作間,他無意間瞄到簽紙上之前沒仔細看的簽文。
【姻緣:神明會祝福率直之人。】
……什麼意思?
是說他要抓緊時間表白嗎?
松田陣平陷入了沉思。
他和彌生兩情相悅,就差一個主動戳破那層紙的契機,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倒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春日井彌生背著手等在一邊,見卷發青年看著簽文發起了呆,疑惑地歪了下頭。
她也拿出自己准備帶回家的大吉簽,打開瞅了一眼。
【友情:平凡即是喜樂。】
她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這是她和松田君順利的意思,還是不順利的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女隨手又把簽折好放了回去,也就沒注意到另外一行字。
【姻緣: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到這裡參拜就基本結束了,擁擠的人流也分了一部分往外流去,他們順著一起走出去。
咚——
在即將離開神社的那一刻,又一聲渾厚的鐘聲響起。
驅除煩惱的108道鐘聲,至此差不多也到了尾聲。
春日井彌生回望。
通明的燈火將神社照映得仿佛白晝一般,飄渺的鐘聲響徹在上空,隨著眾人的歡聲笑語悠悠散去。
無數人攜手從他們身邊走過,有帶著小孩子的一家三口,有互相攙扶的老人,也有打打鬧鬧的少年人。
但無一例外,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意。
——新的一年,到來了。
春日井彌生心中一動。
煙花依然在燃放,時不時在空中綻裂開,人群熙攘,但護在她身邊的手格外令人安心。
一股衝動催促著她開口。
「松田君!」
松田陣平正琢磨著找個什麼時機告白,下意識回應,「怎麼了?」
「關於我之前許的願望……」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又提起來這件事,帶著點好奇和困惑轉頭,卻撞入了一片溫軟卻又堅定的綠意中。
松田陣平一怔。
春日井彌生眼也不眨地注視著他,聲音柔軟而清晰。
「我想……以後每年都能和松田君一起度過新年。」
——特殊的時刻要和特別的人一起度過。
松田陣平腦海裡突然蹦出這句話。
心跳猛然加速。
春日井彌生緊張極了,結果她等了會兒,卻等不到松田陣平的反應,膨脹起來的勇氣好像被針扎了一下,噗噗地漏氣,讓她底氣不足地開始發虛。
等、等下,剛剛那句話,仔細一想,好像是有點太貪心了!
但是,至少——
「我……」
松田陣平張了下嘴,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春日井彌生立刻抬手打斷了他。
她緊張地耳根都開始發紅,試圖挽回剛才的失言,「明年,明年我們再來這裡一起跨年吧!」
——從每年降級成明年了,應該沒問題吧?
這麼想著,少女忐忑地抬頭,眼巴巴地看著他。
「……可以嗎?」
松田陣平喉結上下滾動著,半晌,他似是無奈地咕噥一聲。
「真是的……至少這句話,該讓我來說吧。」
春日井彌生沒聽清他的話,愣了一下,就見到青年彎腰,朝她靠近。
她下意識覺得,他是和之前那次一樣,是因為附近太吵了要湊近了說話,便也往前挪了一小步,微微踮起腳。
可身後的胳膊忽地一緊,少女來不及反應,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霎那間縮短。
下一秒,溫軟的觸感覆在了她的唇上,氣息交纏。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吻。
她倏然瞪大了眼睛。
等……不是……
……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天
通亮的燈籠高高地懸掛在紅色的鳥居上, 灑下的光芒照亮了往來游客的路。
人頭攢動的神社入口,松田陣平閉著眼,輕輕地吻了她。
青年的睫羽卷翹而纖長, 兩個人的距離被縮短到能清楚地數清微顫的睫毛的數量, 吐息溫熱, 曖昧地近乎融為一體。
他攬在她腰間的手動作很溫柔。
覆上來的雙唇也很柔軟——
春日井彌生唰的睜開眼睛。
她呆呆地望著黑暗裡的天花板, 半晌, 自暴自棄地抱住了腦袋。
……睡不著!
完、全睡不著!
——再這樣下去,夢裡都要變成松田君的模樣了!
亞麻發少女把臉埋到被子裡,痛苦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現在她只要一閉眼, 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場景, 腦子裡像是有一盤全息錄像帶在無限循環播放。
無數亂七八糟的信息和各種紛雜的思緒不停歇地湧入腦海, 大腦從事情發生的那一刻便當場死機,直到現在才堪堪反應過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春日井彌生騰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新年第一天的半夜凌晨三點, 迫切需要一個傾訴窗口的她拿起手機,開始尋找合適的對像。
面對各方人選,春日井彌生果斷選擇了個有戀愛經驗的。
——就是你了!
宮本由美本打算熬個通宵,後面沒頂住, 剛剛睡下沒多久,手機就瘋狂地嗡嗡震動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全靠本能摸索到手機,接通電話。
「喂……」
「由美!!!」
春日井彌生驚慌失措的聲音好像一柄巨錘猛地敲過來,瞬間驅散了她的瞌睡蟲。
宮本由美手一撐,坐了起來。
「怎麼了?!」
「我, 我和松田君q、q……」結巴了幾下,春日井彌生咽了咽口水, 一鼓作氣地說道,「——我和他親了!!」
……哈?
宮本由美懵了數秒,又躺了回去。
「那個,雖然以前沒和你聊過這種話題啦……」她抓了抓頭發,「彌生你啊,該不會還處於男人和女人親過就會有小寶寶的階段吧?」
「……」
春日井彌生臉蹭的紅了,「我、我才沒有那麼無常識呢!」
「那為什麼要這麼激動啊,」一經放松,困意很快重新湧上來,宮本由美打了個呵欠,「你們不是夫妻嗎?」
亞麻發少女滿腔的無措被這句話瞬間堵了回去。
她簡直無言以對。
雖然很有道理……但事實並不是由美想的那樣的!
可惜一片沉默中,她復雜的心情是一點都沒能順著手機的信號傳遞給另一端的人。
宮本由美揉揉眼睛,她翻了個身,懶懶地撐著腦袋吐槽,「我不是不能理解那種慢熱型的夫妻啦,但你們這進度也太慢了吧,好歹你的松田君是個大帥哥,身材也很不錯,天天擺在身邊,彌生你居然還沒吃過嗎?」
春日井彌生沒聽懂,「吃什麼?」
「……」
這下,輪到宮本由美沉默了。
她手一歪,腦袋差點砸到床上,等再次躺好後,少女聲音裡都帶上了憐憫,「怎麼說呢,雖然之前就有這種感覺了……」
宮本由美嘆了口氣,很是唏噓,「真是辛苦松田君了。」
本來她還因為甩了男朋友多少心生愧意,但現在一看,宮本由美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個好女友——至少在任期間是。
謝謝你,彌生。
她的謎語人發言讓春日井彌生滿腦袋問號,「什麼辛苦?」
宮本由美:「當然是他忍耐的很辛苦咯。」
春日井彌生:「??」
為什麼啊?!
然而宮本由美沒有給她個答案,電話彼端傳來蓋被子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少女打了聲呵欠,聲音越發迷糊,「好了,感情沒問題的話,按自己的節奏來就好了……晚安哦,呼……」
她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徒留春日井彌生一人抓耳撓腮,不止沒解決原本的問題,還莫名其妙多了新的問題。
所以,她到底做了什麼,才讓松田君忍耐的很辛苦啊?!
而且……而且——
松田君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明年也要一起跨年的邀請,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少女糾結不已,怎麼都睡不著了,後面想著既然睡不著就干脆起來畫漫畫,結果對著畫紙枯坐半晌,心亂的硬是畫不下一點。
最後還是把筆一丟,倒頭埋進被窩,翻來覆去地烙了一晚上煎餅,天都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著。
這樣的精神狀態自然睡不好,春日井彌生做了個奇怪的夢——
朦朧不清的畫面裡,她和松田陣平倒在臥室的床上,卷發青年的身軀壓了過來,雙手撐在她的身側。
和今晚他的主動不同,夢裡反倒是自己主動纏了上去,親了他。
軟軟的,似乎還能嘗到一絲甜……
春日井彌生猛然驚醒。
她震驚地抓著被子,人都要傻了。
——自己已經到了在夢裡都要襲擊松田君的程度了嗎?!
深感自己變態的少女更痛苦了。
這下,她不敢再睡,生怕想像力太豐富,又夢到些別的罪孽深重的內容,游魂般的起身,深一腳淺一腳,輕飄飄地走出臥室。
客廳裡,松田陣平已經起了,正在准備早餐,和春日井彌生憔悴的樣子完全相反,卷發青年精神奕奕,心情也很不錯,嘴角都噙著抹笑意。
他聽到動靜後看過來,被少女眼底濃濃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你沒睡好嗎?還是又熬夜畫漫畫了?」
松田陣平幫她把椅子拉開,「先吃點東西,然後回去再睡一覺吧。」
「……哦。」
春日井彌生呆滯地坐下,呆滯地舉起筷子。
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裡塞著東西,食不知味,過了好一陣子,大腦終於緩慢地重啟成功。
再一抬頭,她發現餐桌對面的松田陣平早吃完飯了,現在正支著腦袋,看著她吃。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
春日井彌生總覺得……他視線的落點好像在她的嘴唇上。
這個想法讓亞麻發少女渾身不自在起來,僵硬地握緊了筷子,吃飯的動作都變得別扭不已。
松田陣平就這麼盯了一會兒,忽然起身,隨著一聲凳腳摩擦地板的聲音,卷發青年探著身子越過餐桌,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動作讓少女差點跳起來。
難道說,松田君又、又想q……親……?!
她嚇得緊緊閉上了眼。
下一秒,嘴巴上傳來紙巾擦過的觸感。
春日井彌生愣愣地睜眼,只見松田陣平抽出一張紙巾,給她擦掉了不小心黏在嘴角的醬汁。
他隨手把紙巾丟進垃圾桶,然後回頭,看著發呆的少女挑了下眉,「怎麼了?」
「……沒、沒什麼。」
春日井彌生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裡。
——自我意識也太過剩了!!
她三兩口把剩余的飯掃干淨,把餐具放到了廚房的水槽裡。
但在她准備洗碗時,松田陣平走了過來,想要接過她手裡的工作,「我來吧,你去休息。」
他站的很近,尤其側身伸手時,幾乎把春日井彌生罩在自己身下,存在感極為強烈,讓少女控制不住地又開始緊張。
「不、不用,這樣太麻煩松田君了……」
這種生疏的話讓松田陣平有點不爽,「這點事算什麼麻煩?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
語氣極為平常,好像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事一般。
「……」
這一刻,春日井彌生福至心靈。
莫非,由美說的「松田君忍耐的很辛苦」,是指他平日裡一直遷就和照顧她很辛苦,卻一直在忍著嗎?
想到這種可能性,之前的不解和糾結統統化作了不安和愧疚,春日井彌生不由試探著詢問,「那個,松田君……」
「嗯?」
「難道說,你一直在忍耐嗎?」
這一下問的突然,松田陣平猝不及防。
他又不是十幾歲的純情男高,交到了可愛的女朋友,還是同居狀態,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想法。
只是沒想到會被對方直接點出來。
青年支支吾吾,「大概……?就一點點。」
在松田陣平的印像裡,春日井彌生一直是個很單純的人,他難免有點擔心要是自己進度太快的話會讓她不適應。
然而,兩邊腦電波完全沒對上線。
春日井彌生一聽,滿腦子都是:果然如此!!
她捏緊了拳頭,下定決心——
「松田君,你不用太在意我。」少女深吸一口氣,她看著松田陣平,鼓足了勇氣說,「不忍耐也沒關系的。」
這近乎邀請般的發言讓松田陣平愣住了。
「……真的嗎?」
「真的!」
春日井彌生堅定地點頭。
——無論松田君接下來要說出什麼惡評,她都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備了!
卷發青年看著目光篤定,似乎已經做好准備接受來自他的一切的亞麻發少女,喉結微微滾動。
他聲音很輕,嗓音有些發啞,「既然這樣……」
春日井彌生眼前忽然一暗。
如同昨晚場景再現,她被松田陣平攬住了腰,可和昨晚又有些不同,可能是因為剛才的話,也可能因為現在不是公共場合,青年的動作比上次要用力的多,並且一只手扶在了她的後腦勺,春日井彌生幾乎無法抵抗地被他抵在了水槽邊,退無可退。
緊接著,讓少女失眠了一晚的觸感再次壓在了她的唇上。
春日井彌生:「…………」
等、等等——
她下意識張開嘴,試圖說點什麼,可剛一有動作,濕潤的觸感從相接的地方傳來,唇瓣被他吮住,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大腦裡仿佛轟的一聲,瞬間死機。
春日井彌生膝蓋一軟,要不是被松田陣平抱著,怕是能直接栽到地上去。
不過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剛開了個頭的吻被迫打斷,她幾乎站立不穩,靠在松田陣平胸前,一張臉紅的像是能冒出蒸氣來,眼看著像是隨時要昏厥過去。
松田陣平無奈地攬住她,小聲嘀咕,「這就受不了了……不就只能忍著了嗎?」
春日井彌生抖著手,捂住嘴巴,一雙清透的綠眸蒙著層濕潤的水霧,看向松田陣平時目光裡控訴中帶著一絲委屈。
她才不是那個意思!!
第63章 第六十三天
「……」
「……」
酒吧的舞台上, 樂隊在賣力表演,熱情的音樂混著人群的歡呼和掌聲,將這裡的氣氛節節拔高。
然而, 在酒吧的一角, 兩名青年無聲對坐, 面面相覷。
他倆這麼枯坐半晌, 桌子上的酒都沒動幾口, 沒一會兒,松田陣平耐不住這個詭異的氣氛,他清了清嗓子, 開口打破平靜, 「新年假期還要工作嗎?」
降谷零聲音很平靜, 「是啊,公安沒有假期。」
「那還真是辛……」
「聖誕節你們在約會, 我在出任務。」降谷零像是沒聽到松田陣平的話一般, 盯著手裡的酒杯,自顧自地說,「新年你們手拉手去跨年初詣,我在出任務;跨年完了你們親親我我, 我也在出任務。」
越說,他語氣越幽幽的。
松田陣平:「……」
等等, 那個時候你居然也在嗎?!
「最後,你們兩個假期裡能膩膩歪歪地在家裡享受二人世界的時候,我還在出任務……」
「等一下等一下!」
松田陣平坐不住了,一張俊臉因為窘迫變得面紅耳赤, 「才沒有膩膩歪歪好吧!」
他可是有很克制自己的!再說了……
「為什麼我們都在家的時候你還要出任務啊?這不是跟偷窺狂一樣嗎?!」
「……松田,你腦子壞掉了嗎?別把我說的好像跟很喜歡關注別人家私事的變態一樣!」降谷零差點被他氣死, 忍無可忍地說,「是任務有了進展,發現了疑似犯人的家伙,最近公安正在派人跟蹤調查。」
松田陣平神色一正。
「目前來看,對方暫時沒有對春日井小姐再次作案的跡像,但也不能太過放松。」金發公安煞有介事地雙手抱胸,半月眼瞧他,「你可別因為談個戀愛,把自己的任務都忘掉了。」
誤解了他的松田陣平有一絲底氣不足,「當、當然沒有忘記了。」
正事說完,降谷零淺酌了一口酒,不屑地哼他,「之前是誰說要為了任務保持距離的?」
呵,男人。
松田陣平更心虛了。
「……我也不想在任務中參雜私人感情的。」
卷發青年雙手交叉撐住腦袋,眼神飄忽,「但是,她說她喜歡我欸。」
即使是現在,他還能回憶起那天晚上春日井彌生鼓起勇氣對他告白時微紅的雙頰,還有滿懷期待又因忐忑而閃動的明亮雙眸——
實在太過可愛了,完全無法拒絕。
降谷零:「……」
啊呸。
他又喝了口酒,順了順唐突被狗糧噎住的胸口。
「之後呢,你有什麼打算?」降谷零問,「需要公安這邊去幫你們把婚姻關系做實嗎?」
身份都是真實的,手續也齊全,想做實倒是非常簡單。
「當然……不,等等,不行。」
松田陣平狠狠地心動了一秒,但又馬上猶豫起來。
直接做實關系固然很好,但他又很想像普通的情侶那樣,和彌生戀愛交往求婚然後成為真正的夫妻。
可是現在還在任務中,又不是告訴她真相的時機……
看著同期糾結不已的模樣,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的降谷零嘆了口氣,寬慰他,「反正任務還要進行一段時間,還可以慢慢想,喏,給你這個。」
金發青年從兜裡掏出一盒巴掌大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手指一彈,還未開封的長方形小盒便順著光滑的桌面朝對面滑了過去。
松田陣平下意識接住,可目光一掃過包裝,他臉蹭的一下爆紅,像是拿著個燙手山芋似的,一下子把它丟回了降谷零的方向。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嗎?!而且為什麼你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啊!」
降谷零:「???」
正直且認真的優等生懵了,「你不是有嚼口香糖集中精神的習慣嗎?我看你這麼焦慮,讓你吃個口香糖冷靜一下怎麼了?」
松田陣平一怔,不敢置信地拔高了聲音,「……口香糖?!」
「是啊,口香……」
話說到一半,降谷零突然頓悟,隨後馬上用鄙視的目光看著臉色青紅交織的卷發青年,嫌棄道,「你在想什麼啊松田,都是你思想齷齪,才會看什麼都是黃色的東……」
邊說著,他邊拿起那個盒子,低頭,話音戛然而止。
——手裡的,不是口香糖。
降谷零的表情霎時精彩起來。
他記得這個好像是之前為了跟蹤犯人,路過一家便利店時偽裝客人時隨手買的……當時他光顧著盯著犯人,沒仔細看包裝,買下來後就隨手揣到了兜裡一直隨身帶著。
意識到自己把什麼玩意兒揣了這麼長時間後,降谷零好像手裡拿著塊烙鐵,臉也跟著變色了,唰的一下朝松田陣平甩了過去。
松田陣平猝不及防地接住,小卷毛都炸了。
「喂zero,你干嘛丟給我啊?!」
「糟糕,下意識就……不過以你的情況,萬一用得到呢?」
「??到底誰思想齷齪啊!你自己拿著好了!」
莓紅色的小盒子被兩個人飛快地丟來丟去,幾個來回後,沒成想一不小心脫手,在空中劃過一個優雅的拋物線,啪的一聲,掉在了路過的服務員腳邊。
服務員沒多想,條件反射地幫他們撿起遞過去,「客人,你們掉的東……」
看清包裝後,服務員臉上的微笑驟然凝固了。
小小的酒吧角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兩秒後,服務員默不作聲地把東西輕輕放回了兩個帥氣青年所在的桌子上。
他轉身就走,但沒走兩步,又停下腳步,回身。
服務員眼睛都不敢看他們,說話也很小聲,「兩位客人,我們這是正經酒吧,裡面不能做那種事的。」
降谷零:「……」
松田陣平:「……」
兩個人臉一起綠了。
好好的任務報告,最後兩個前途光明的正經警察像遭了難似的落荒而逃。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大概一個月內都不想再見到降谷零了,不過好消息,降谷零多半也一樣。
踩著燈影慢慢回到公寓所在的街道上,只要抬眼,就能看到安靜地矗立在夜色的公寓,甚至能從亮起的燈光裡分辨出哪一盞是在迎接他。
心髒的一處變得柔軟起來,但想到降谷零提到的事,松田陣平心底又是一沉。
他駐足在街邊,起了點煙癮,又不想把煙味帶回家,干脆就這麼倚在牆邊,摸向兜裡的煙盒和打火機。
指尖觸到一個硬實的盒子。
嗯?這個觸感……
松田陣平陡然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他緩緩抽出那個明顯不是煙盒的長方形盒子,緩緩低頭。
印在包裝上的草莓爽朗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松田陣平:「……」
zero那個混蛋——什麼時候偷偷塞進來的?!
他第一反應就是抬頭看向周圍,還好已經是晚上了,附近沒什麼人,自然也沒人注意到這一幕。
這下也顧不得抽煙了,松田陣平幾步竄到垃圾桶邊上,想把這東西丟進去。
但是手都抬起來了,卷發青年的行動又不自覺遲疑了起來。
不是,他不是想留下來。
松田陣平在心裡不知道對誰辯解道。
他就是有點好奇,想抱著嚴謹、審慎的態度研究一下,畢竟全都丟了也是浪費,多了解一些知識儲備也不是壞事,絕對沒有別的心思。
卷發青年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他過於緊張和投入,也就沒注意到,有誰從公寓門口走了出來。
春日井彌生下來是想買年糕小豆湯的,沒想到公寓的自動販賣機缺貨了,她只好拐了個彎,准備去街邊的便利店買。
反正離得又不遠,去便利店的話,還能順便買個紅豆包……
正這麼盤算著,她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
卷發青年姿態隨意地站在垃圾桶前,似乎是想要丟掉什麼東西,卻又遲遲沒有動作,沒多久,他手上開始搗鼓起什麼。
看到松田陣平,春日井彌生一下子又回憶起了那天落在自己唇上的吻柔軟又濕潤的觸感,臉控制不住地開始發燒。
她本能地就想裝作沒看到他偷偷走掉,但剛轉過身,又猶豫著停了下來。
雖然還沒搞明白松田君為什麼要那樣做……但就這麼無視他讓她感覺有點過意不去。
平復了一下心情後,少女朝松田陣平走去,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開口,喊了他一聲,「松田君。」
對方沒有反應,好像沒聽到她的聲音,還在專注手上的動作。
她只好繼續走了幾步,拍了拍他的胳膊,刻意大聲了些,「松田君!」
卷發青年身體驟然僵硬,手一抖,有什麼東西啪的掉在了地上。
他的反應讓春日井彌生一愣,「抱歉,沒想到會嚇到你。」
隨後她低頭找到剛剛掉下去的東西,想要彎下腰去撿,「我幫你撿……」
可手都還沒伸出去,松田陣平便以快的幾乎只能看到殘影的速度嗖的把那個莓紅色的小方盒抓起來,哐當一聲丟進了垃圾桶。
春日井彌生:「……」
不、不至於吧?
她有些遲疑,「剛剛那個……」
「剛剛什麼都沒有!」
青年欲蓋彌彰地大聲說,不容反駁地摁住她的肩膀,強行把人轉了個彎,「走吧,沒什麼好看的。」
「但是……」
「沒有但是!」
春日井彌生不得不舉起手,「那個——我是想說,我要去便利店買東西!」
松田陣平:「……」
他默默地松開手,咳了一聲,「哦,你去吧。」
末了又不忘補充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春日井彌生如願在便利店的自動販賣機裡買到了年糕小豆湯,又買了兩個紅豆包和肉包,想著等下可以和松田陣平分著吃。
等待包子熱好的時間裡,她看到旁邊賣口香糖的貨架,各種不同的口味按照顏色排成一排,格外吸引人。
少女不由回憶了一下在剛才短暫的時間裡,她瞥見的松田陣平手裡的東西的外表。
記得是個莓紅色的小盒子,上面還印著草莓,包裝乍一看甜美可愛。
春日井彌生不是很懂。
喜歡草莓味的口香糖在松田君看來是這麼羞恥的事嗎?
走到貨架邊,她看了看,拿起一盒偏紅色包裝的打量了一會兒,感覺和記憶裡的那個並不一樣。
她又在貨架上尋找了一會兒,卻怎麼都找不到能對上的包裝。
可能這家店沒進那個牌子?
春日井彌生也沒多想,她隨手拿了盒口香糖,准備帶給松田陣平。
反正都是草莓味的,味道應該不會差太多吧。
就在亞麻發少女准備去結賬前,路過另一個貨架時她余光突然掃到了什麼,腳步一頓。
一轉頭,果然看到了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包裝,春日井彌生眼睛一亮,想也沒想便伸手拿了過來。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
她驟然陷入了沉默。
拿著包裝盒的手顫抖起來。
——不是口香糖。
——而是小雨傘。
少女腦內仿佛真的有一座火山,轟隆——的一聲,瞬間爆炸。
原原原來如此。
松田君最近所有的異常,都是因為……
——他有生理需求啊!!
春日井彌生明白了一切。
雖雖雖然不是不能理解,對於他這個年紀的成年人的話這是很正常的事……很正常……嗯,沒錯,很、很正常…………
少女手抖的更厲害了,手裡的盒子沒拿穩,直直地掉了下去,發出一聲脆響。
一張白皙的小臉紅的幾乎滴血。
神明大人,她許願的是想和松田君近距離接觸——
——不是負距離接觸啊!!
第64章 第六十四天
「叮咚——」
便利店的門開了。
亞麻發少女垂著頭, 拎著購物袋慢慢蹭出店門。
松田陣平一直等在店外,因為無聊,他雙手插著兜, 望著夜空發呆。聽到聲音後, 他回頭望過去, 見出來的是自己在等的人, 抬腳朝她走去, 想接過少女手中的購物袋。
「我來吧。」
動作間,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指。
春日井彌生被松田陣平碰到的地方好像被電了一下,瞬間酥麻起來, 讓她差點跳起來, 「我我我……我自己來就行!!」
她應激般的反應讓松田陣平一愣。
也是因為這一下, 剛才起就一直垂著頭、似乎是在躲他視線的少女抬起頭來,從便利店透出來的燈光映照出她紅的不正常的臉。
青年動作一頓。
……怎麼回事?
他探究的目光讓春日井彌生更加緊張了。
她摒住呼吸, 試圖穩定下因為松田陣平的舉動不受控制地亂跳的心髒, 在他面前努力保持著表面的平靜。
「……松田君,你吃包子嗎?」
為了轉移注意力,春日井彌生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話題,在看到手中的購物袋時靈機一動。
她找到給松田陣平准備的肉包。
剛熱好的包子熱氣騰騰, 拿在手裡還有些發燙,但在寒冷的夜晚, 這樣的溫度反而會帶給人一種安心的幸福感。
松田陣平剛想接過來,就眼尖地發現,在他剛剛碰到包子時,離他手指不到兩釐米遠的少女的指尖幾乎是下意識地、不自然地蜷縮了一下。
她的種種反應讓青年一頭霧水。
之前分明還好好的, 怎麼這會兒忽然變得奇奇怪怪的?
想不明白的松田陣平干脆不想了,他拿起包子, 拆掉了包裝紙,說,「我們一起吃吧。」
欸,要一起吃?!
他隨意的一句話,又把春日井彌生嚇了一跳。
被少女漫畫家包圍的她腦內瞬間閃過各種經典的戀愛漫畫橋段——基本都是情侶們你一口我一口分享食物的甜蜜畫面。
……這、這這不就是,間接接吻嗎?!
她接下來居然要和松田君做這麼曖昧的事嗎?!!
進度一定要一下子這麼快嗎???
緊張到大腦短路,一時忘記其實他們都直接接吻過了的春日井彌生還想再掙扎一下,「那個……松田君,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話沒說完,她就眼睜睜看著卷發青年利落地將包子掰開一分兩半。
春日井彌生:「……」
「喏,給你。」
松田陣平分給她半個包子,隨口問道,「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麼?」
結果他抬眼一瞧,意外地發現亞麻發少女的臉更紅了。
松田陣平:「?」
和之前的羞怯不同,這會兒的春日井彌生是羞愧的。
她腳趾摳地,簡直恨不得掩面而逃,從松田陣平面前原地消失,同時無比地慶幸松田陣平不知道她剛剛都胡思亂想了些什麼。
松田君只是想分享而已,自己卻對他想了那麼多有的沒的——
越想越難為情,春日井彌生滿腔情緒無處排解,只能發泄似的咬了一大口包子。
包子還很燙,正對著內餡吹著氣的松田陣平被她的動作驚住了。
「喂,你不覺得燙嗎?」
因為塞滿了食物,春日井彌生的臉頰像倉鼠一樣鼓鼓的,她先是呆呆地看了松田陣平一眼,咕咚一聲,本能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然後才反應過來似的嘶了一聲,吐了吐舌尖。
「好像是有點……」
不過也就一點點而已,那點燒灼感很快退去,春日井彌生剛想繼續吃包子,可下一秒,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讓她被迫抬起臉來。
松田陣平皺著眉,「嚴重嗎,我看看?」
卷發青年俊秀的面龐靠近,專注地盯著她的嘴唇,春日井彌生愣了一秒,趕緊搖頭,「沒事的!真的!」
「真的?」他懷疑地加重了力氣,捏了捏手指下的軟肉。
被他鉗住的春日井彌生再次小幅度瘋狂搖頭。
松田陣平稍稍松了手。
春日井彌生小小地松了口氣,她抿了下唇,想後退一步掙開他的桎梏,誰知她剛一分神,卷發青年忽然俯身,飛快地在她唇角輕啄了一口。
春日井彌生:「…………」
亞麻發少女呆立兩秒,臉好像被一簇火苗點燃,驀地燒了起來。
偷襲是犯規——
她捂住嘴,唰的後撤了一大步。
然後,又覺得還是不安全,繼續撤了一步。
松田陣平:「……」
他摸了摸下巴,試著往前走了一步。
亞麻發少女跟著退了一步,像炸毛的小動物一樣睜大了眼睛,警惕地盯著他。
松田陣平目光游移了一瞬。
糟糕,雖然這樣想好像有點過分,但……
感覺怪可愛的。
卷發青年有點壞心眼地想逗她一下,悠哉地故意繼續往前走。
春日井彌生被他步步緊逼,一點點後退,直到最後背部抵在牆壁,退無可退。她本能地想從側面逃跑,一只結實的手臂卻攔住了她的去路。
……逃不掉。
她被困在被松田陣平圈起來的小小空間內,前面是青年的胸膛,身後是牆,整個人僵硬極了,恨不得像一張畫一樣緊緊貼在牆壁上。
少女埋著腦袋,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松田陣平低頭光能看到她的頭頂,心裡愈發無奈。
沒交往的時候很主動也挺大膽,真的交往後卻害羞的不行。
雖然這樣也很可愛,但也太奇怪了點。
他只能開始猜測,「彌生,你是那種只喜歡自己主動,不喜歡別人回應的類型嗎?」
——問題不在於這裡吧!
春日井彌生很想這麼大聲吐槽他。
但現實卻是,少女聲音細如蚊吶,「……不,不是。」
既然不是,松田陣平繼續猜,「難道,是你討厭我這麼做嗎?」
「……」
討厭嗎?
被青年問到這個問題的一瞬間,春日井彌生有些無措。
因為,大腦第一反應給自己的想法竟然是否定。
好奇怪,雖然總是想逃跑,雖然對此感到不知所措,但……
——她好像,並沒有討厭。
見她不說話,松田陣平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主動道,「如果不喜歡就直說,我不會勉強你的。」
戀愛應該是讓兩個人獲得幸福的過程。
如果彌生不喜歡的話,他就按照她的步調陪她慢慢走。
春日井彌生張了張嘴。
理性在告訴她,自己應該好好地拒絕松田陣平,他們不應該發展出這麼不健康的關系。
可結果,少女內心掙扎許久,最後卻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
——救命,對松田君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
松田陣平等待了片刻,只等來了一片沉默,但這顯然也是某種無聲的答案,他松開手,拉遠了和少女之間的距離。
「先回家吧。」
剛要轉身,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詫異地回頭,少女還是低著頭,但從亞麻色的發絲中露出來的耳朵即便是在微弱的燈光下也紅的很明顯,「我……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
春日井彌生壓根不敢抬頭看他,聲音小的稍一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可以慢慢來嗎?」
四周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靜。
「嗯,可以。」
好一會兒,松田陣平應了一聲,握住她的手,牽著害羞到快燒起來的亞麻發少女往公寓走去。
要是春日井彌生這時候抬起頭看一眼就能發現,卷發青年臉紅的程度和她其實也不相上下。
松田陣平抬手,擋住發紅的臉頰。
——可惡,太可愛了,好想親。
但都答應下來了,松田陣平也很信守承諾。
尤其新年假期一過,他回到崗位上繼續守護東京的和平,也因為新年剛過,警方工作格外忙碌。
不管從心理上,還是物理上,都給了春日井彌生很多緩衝的空間。
生活重新回歸平穩的日常,直到某一天,松田陣平下班後,在家門口撿到一個小家伙。
對方抱著膝蓋,臉都埋了進去,像個可憐巴巴的小蘑菇一樣,縮在他家門口。
如果不是那一頭醒目的紅發,松田陣平都認不出她來。
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小葵?」
蘑菇動了動,隨後舒展開,露出張被衣服壓出紅印的睡眼惺忪的臉。
春日井葵顯然等了很久,她本來還迷迷糊糊的,一見到松田陣平,立馬清醒了,探著脖子往他身後看,「姐姐——」
「你姐出門了,還沒回來。」
松田陣平無情地斷了她的念想。
「你是離家出走沒人要的孩子嗎?」他沒好氣地說,「被鄰居看到了會誤會的,既然要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天知道突然看到這個小家伙給他嚇了多大一跳。
「那當然是為了給姐姐一個驚喜了!」
春日井葵理直氣壯地說,又很快萎靡下來,「為什麼偏偏姐姐不在,只有你啊。」
說的好像他很樂意應付難搞的小孩子似的。
松田陣平掏出鑰匙,示意她先起來。
春日井葵拍了拍衣服爬起來,給他讓開位置。
進屋後,小姑娘跟回自己家一樣一點也不客氣,一邊打量著室內的裝潢,一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松田陣平打開冰箱,「喝可樂還是果茶?」
「姐姐喝什麼?」
「咖啡。」
最近春日井彌生經常熬夜畫漫畫,全靠喝咖啡續命。
「要咖啡!」
「好,喝可樂是吧。」
松田陣平倒了杯可樂,放到不滿地叉腰的春日井葵面前,又給她打開電視,「看完動畫片就回家。」
「……」春日井葵被他敷衍的態度氣的揮舞起拳頭,抗議,「我是十四歲,不是四歲!」
「哦,那動畫片看嗎?」
「……看。」
被可惡的大人拿捏的紅發小姑娘悻悻然,端起可樂喝了沒幾口,又開始作妖,「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啊?」
「總之,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家裡有個小孩子,松田陣平也沒辦法放著她不管,只能陪著看動畫片,「她和別人約好了一起去取材,今天回來的會很晚。」
春日井葵長長地嘆氣,鼓起嘴巴,「我還以為最近姐姐都會呆在家裡專心畫漫畫的,才會想過來給她個驚喜的。」
也太倒霉了。
趁著動畫片播廣告的間隙,她翻出手機,戳來戳去。
見狀,松田陣平也有些納悶,「既然有手機,等了這麼久怎麼都不打個電話?」
「你在說什麼啊,要是姐姐在休息,我當然不能打擾她了。如果姐姐是有事出門的話,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不能打擾她啊。」
春日井葵專心翻著手機,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般的說道。
松田陣平還來不及吐槽她姐控的程度簡直病入膏肓,小姑娘臉色突然一變,「不對,失策了,早知道還是應該和姐姐打個電話的。」
她忿忿不平地切了一聲,「嘖,這麼多年了,姐姐怎麼還忘不掉這個卷毛。」
作為卷毛的松田陣平一怔。
春日井葵啪嗒啪嗒摁著手機,感受到他的注視後後知後覺地抬頭,反應了半秒,連忙解釋,「不是說你。」
不過松田陣平在意的不是這個,「你在看什麼?」
「在看姐姐發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啊。」春日井葵看了看松田陣平,見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的樣子,頓時警覺起來,「你不會沒關注姐姐的賬號吧?」
松田陣平默默拿出了他的翻蓋機。
春日井葵剛要捋起袖子興師問罪的態度也如同被澆了盆冷水,登時啞火了。
「……怎麼會有這個年代還不用智能機的年輕人啊?」
紅發小姑娘話中滿是嫌棄,手上倒是很老實地點開照片,給松田陣平遞過去,「給你,就是這個人。」
照片是自拍的視角,亞麻發少女對鏡頭揚起燦爛的笑,在她身後不遠處,容貌清秀的卷發少年面對鏡頭,露出有些羞赧的笑容。
松田陣平盯住那個陌生的男人。
他知道春日井彌生今天為了漫畫要去春高現場取材,也知道她和別人約好了,但一說起取材,他下意識以為同行的對像是同住這棟公寓的兩位漫畫家之一。
結果是這個人?
聽春日井葵話裡的意思,彌生和他好像還認識很久了?
「姐姐高中的時候就超喜歡他的,一直追他的比賽甚至還給他做剪貼本,總是跟家裡念叨著他有多厲害,哼,不過是個會打排球的卷毛而已,到底哪裡好了?」
對搶走她姐姐的卷毛運動員耿耿於懷的春日井葵越說越起勁,酸味很重,「那年的春高姐姐也帶我去看了,要我說不過如此……」
話沒說完,余光注意到松田陣平古怪的臉色,她驟然噤聲。
情商終於上線的小姑娘抓了下頭發,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的便宜姐夫,「沒關系,雖然初戀不是你,但你們都結婚了嘛,姐姐現在最喜歡的人肯定是你。」
說完,還肯定自己似的用力點了點頭。
松田陣平:「……」
我謝謝你。
第65章 第六十五天
春日井葵的安慰不說十分管用吧, 也只能說聊勝於無。
卷發青年表情依然一言難盡。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隱隱察覺到自己似乎捅了簍子,春日井葵心虛地端起可樂喝了幾口,忽然靈機一動。
「別擔心, 姐夫!」為了哄松田陣平, 小姑娘嘴都變甜了, 「我這就打電話給姐姐, 有我這麼可愛的妹妹出馬, 姐姐一定會馬上拋棄那個男人回家的!」
松田陣平嘴角一抽:「……」
不要說的好像他是什麼慘遭冷落要靠妹妹爭寵的倒霉男人啊!
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不用。」
「真的嗎?」春日井葵懷疑他在硬撐,「真的真的不用嗎?」
「我又不是你這種小孩子。」現年22歲的卷發警官雲淡風輕, 自內而外散發著成熟穩重成年人的氣質, 語氣淡然自若, 「作為成年人,要信任自己的伴侶, 也要給對方留出充分的空間。」
好、好成熟!
他這幅表現甚至讓一向姐控慣了的春日井葵都不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
但, 心裡想著反思,手上卻依然控制不住地刷了刷社交軟件,看看春日井彌生有沒有更新什麼最新動態。
屏幕上刷出來一條新消息,她突然啊了一聲。
「姐姐要去和那個男人一起吃飯!」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平靜的面龐有一瞬間的崩裂, 卻又在紅發小姑娘看過來的時候一秒恢復成了不動聲色的模樣。
見狀,春日井葵佩服極了。
——姐夫是真坐的住啊。
沐浴在她敬佩的目光下, 松田陣平淡定地掏出手機,淡定地刷了會兒新聞。
沒一會兒,卷發青年面容一肅,念起了新聞, 「xx區一棟居民樓發生了燃氣泄露引發的爆炸事件……」
正在看動畫片的春日井葵頓時被他話裡的內容吸引了注意力。
xx區?那不就是姐姐現在所在的地方嗎!
小姑娘坐不住了,她飛快地跳下沙發, 一把奪過他的手機,「我看一下!」
松田陣平也任由手機被她拿走。
一掃手機屏幕,剛才的內容果然是真的,春日井葵心裡一急,顧不得冷靜思考,急衝衝地給春日井彌生打電話。
「姐姐!」
「喂,小葵?」
電話撥過去沒幾秒便被接通,少女聲音帶著笑意。
東京的夜晚熱鬧無比,手機鈴聲響起時,春日井彌生正意猶未盡地和宇內天滿聊起今天的比賽,順便討論一下畫成漫畫的話該怎麼進行處理。
她看到來電顯示,中斷了和宇內天滿的談話,對他抱歉地擺了下手,隨後走到一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起電話。
「怎麼啦?」
姐姐溫柔平和的聲音成功安撫了春日井葵內心的焦急,知道她沒事後,小姑娘心底驟然一松,習慣性地撒起嬌來,「想你了嘛∼」
春日井彌生失笑,順毛摸摸,「我也很想小葵呀。」
春日井葵嘿嘿一笑,捧著臉傻樂起來,晃著小腿就要和她煲起電話粥,「姐姐,你……」
「咳咳!」
一聲重重的咳嗽聲乍響,打斷了春日井葵的話語,她疑惑地轉頭,發現松田陣平拿著遙控器,正在專心地看電視,仿佛剛剛只是普通地、偶然地、碰巧地嗓子癢了那麼一下。
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春日井葵撓了撓臉頰,心裡泛起嘀咕,不過也因為這一打岔,她想起了自己打這通電話的初衷。
「姐姐,你要不要早點回家呀?」小姑娘語氣擔憂,「新聞上說xx區發生了很嚴重的燃氣爆炸事件,姐姐你就在那附近吧,太危險了!」
「唉?」
附近發生了燃氣爆炸事件?
春日井彌生茫然地往周圍環顧一圈,夜色下霓虹街景絢爛,附近人來人往,有的步履匆匆,有的和身邊人說說笑笑,時不時有車笛鳴響,喧鬧而有煙火氣。
總而言之,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她又切出通話界面,搜了搜相關新聞,看完後哭笑不得,「確實和我在一個區,但是離得很遠,開車都要很久呢,小葵你擔心過頭啦。」
「是、是這樣嗎……」
春日井葵完全沒注意到,鬧了個大紅臉。
知道了是誤會,春日井彌生本該掛斷電話的,畢竟宇內天滿還在等她。
不過,出於對妹妹的了解,她總覺得對方的行為有些反常。
又想到上次回家的時候妹妹提過想去找她玩,春日井彌生恍然明白了什麼,笑意更深,「小葵,你是不是來找我了?」
「……嗯。」
春日井葵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下次不用這麼別扭的,直接告訴我就好。」
咦?她不是……
春日井葵一怔,察覺出了不對勁。
她第一時間看向屋裡那位兩耳不聞窗外事,似乎並不在乎她們聊了什麼,淡定從容,成熟又穩重的成年人。
小姑娘眼神犀利了起來。
——她嚴重懷疑,姐夫在吃醋,而且是吃大醋。
但是沒有證據。
「我這就回家,要不要給你帶點禮物?」
春日井彌生和宇內天滿今天的重點只是看排球比賽,約個飯只是順便的事,相比之下當然是和妹妹的約定更重要。
她的話讓春日井葵瞬間心花怒放,馬上忘掉了可疑的姐夫,用自己最甜的聲音對她賣萌,「謝謝姐姐∼不過,對我來說姐姐就是最好的禮物啦!」
又膩膩歪歪地和姐姐聊了幾句,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掛斷電話。
她剛關上手機,一旁的松田陣平就站起身來,一副打算出門一趟的樣子。
「姐夫,你去哪兒?」
松田陣平言簡意賅,「買菜。」
春日井葵聞言腦海中也是電光一閃,頓時悟了什麼,舉起手踊躍參與。
「我也去我也去!」
此刻,一大一小的心情不約而同地達成了同頻。
——必須讓彌生/姐姐知道,外面的菜沒什麼好吃的,還是家裡的最香!
春日井彌生不知道他倆的心路歷程,亞麻發少女什麼都沒想,高高興興地回家。
雖然妹妹說了不要禮物,但她還是特意給小朋友買了幾塊小蛋糕。
到家後,她拿出鑰匙開門,揚起笑臉,「我回來——」
剛打開門,嘭的一聲,各色彩帶迎頭灑了她一身。
「歡迎回來!!」
春日井葵拉著禮炮,格外熱情。
亞麻發少女像被點了穴似的定住,她笑容不變,心裡懵了半秒。
奇怪,今天也不過節啊?
松田陣平聽到動靜後,從廚房探頭出來看了一眼,招呼她們,「快來吃飯了。」
「哦,好。」
春日井彌生下意識回道。
然而,等她坐到餐桌前,望著無比豐盛的菜色,少女提著筷子,又懵了半秒。
……咦,難道今天真的是什麼被她不小心忘記的節日嗎?
而且不止如此,紅發小姑娘臉上掛著可愛的笑容,殷勤地給她不停夾菜。
卷發青年也沒歇著,他默默地倒了杯水,放在了她的手邊。
被兩個人一起服務的春日井彌生茫然地夾菜,放入口中,嚼嚼。
她忽的一頓,「這個味道……」
春日井葵托著腮看她,藏著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姐姐,好吃嗎?」
「嗯,好吃!」
春日井彌生露出了笑容,「小葵,是你做的吧?」
「嘿嘿,猜對啦!」春日井葵矜持地坐的筆直,眼睛亮晶晶地對她邀功,「這些菜裡有很多都是我做的∼姐姐能吃出來嗎?」
「當然啦,很好分辨的。」
春日井彌生說著,又試了試另一道菜。
「啊,這個是松田君做的。」
她看向松田陣平,青年勾起唇角,對她略一點頭,「是我做的。」
也猜對了!
忽然間,吃飯好像變得像游戲一樣有趣起來。
春日井彌生興致勃勃地伸向下一道菜,這時,春日井葵看著她,突然開口,「姐姐,問你個問題。」
「什麼?」
「我們誰做的菜更好吃?」
夾菜的手登時停在了半空中:「……」
——救命!!
春日井彌生流汗了。
「……都,都很好吃。」
聽到她的回答,小姑娘鼓起嘴巴,有些失望,「總有更喜歡的嘛?」
春日井彌生語氣堅定,說出了仿佛渣男一般的宣言,「兩邊我都一樣喜歡。」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在兩個人灼灼的目光下,她硬著頭皮,雨露均沾地把所有菜都吃過一輪,沒有一道遺漏,並且暗中記下了每一道菜分別是誰做的,之後每一口都在保證沒有絲毫偏頗。
頂著重重壓力,春日井彌生好不容易熬過了這頓還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節的豐盛晚餐。
她解脫一般逃到廚房裡洗碗,伴隨著嘩嘩的水流聲,少女在勞動中獲得了平靜。
春日井葵跟過來湊熱鬧,她先往廚房外看了一眼,松田陣平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暫時不在。
她挪了挪位置,湊到春日井彌生身邊,小聲問道。
「姐姐,問你個問題。」
「……」這個似曾相識的開場白讓春日井彌生動作一頓,隨後繼續刷洗的工作,「什麼?」
總不會是什麼『我和松田君你更喜歡誰』之類的問題吧?
少女無奈地心想。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小孩?」
咣當——
春日井彌生手上一滑,盤子掉在了水槽中,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無比震驚地看向自己眼神純潔且澄澈的妹妹。
「小小小葵,你為、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這種問題從自己尚且年幼的妹妹口中問出來實在過於有衝擊力,尤其因為之前……的事,她難免想到些奇怪的內容,一不小心咬了舌頭。
「因為我想了一下,要是姐姐的孩子長得像你的話,一定超——可愛!」春日井葵握拳,心中充滿了姐控對於小號姐姐的憧憬和期待,「我一定會把她寵成小公主的!」
「……」
這就已經預定好性別了嗎?!
萬一是男孩子,或者長得像松田君的話怎麼辦?
上面的想法下意識就冒了出來,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後,春日井彌生剛剛撈起盤子的手又是一滑。
她手忙腳亂地救起差一點又要掉進水槽的盤子,心髒劇烈跳動,也不知道是被這個奇怪的話題惹的,還是被接二連三的意外嚇的。
檢查了一下餐盤,發現幸好沒有損傷,她才把它衝洗干淨,小心地放進收納籃。
做完這些,春日井彌生艱難地開口,「……小葵,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吧?」
「唔,也是哦。」
春日井葵思索片刻,很快便認同了她的說辭。然而不等春日井彌生松口氣,小姑娘摸了摸下巴,認真地苦惱起來,「我零花錢太少了,沒有錢的話,就沒辦法買玩具了。」
可要等到上班後的話,又有點太遙遠了。
「有了!」很快,她想到了辦法,一錘手心,眉眼都自信地舒展開,「等我上了高中,就去打工給她攢錢!」
春日井彌生:「……」
*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已深了,春日井彌生給家裡打了通電話。
接電話的是春日井麗子。
對方顯然也對任性的小女兒很是頭痛,「現在太晚了,也不好讓你送她,小葵今晚就先拜托你了。」
「好耶!」
偷聽到了她的話,春日井葵立馬握拳小聲歡呼了起來。
在姐姐家留宿!
但下一刻,母親無情的聲音又讓小姑娘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讓她明天就自己回來,不許多呆。」
她還想掙扎一下,「媽媽,我想多留幾天——」零
「不,你不想。」
最不吃孩子撒嬌這套的女強人干脆利索地掛斷了電話。
春日井葵只萎靡了一秒,很快又快樂起來。
能留宿一天也很棒了!
「姐姐,我在哪個房間睡?」
春日井彌生帶著她來到自己的房間,「這裡哦。」
推開門,熟悉的有著自家姐姐個人風格的房間出現在春日井葵面前,小姑娘情緒更加亢奮,她蹦蹦跳跳地走進去,左瞅瞅右瞅瞅,打量著這個房間的布局,在裡面轉了兩圈。
最後,她停在書架前。
除了漫畫和工具書以外,上面還擺放著一個檸黃色的玩偶小人,細胳膊細腿,笑容滑稽。
春日井葵拿下來,兩只手握住,捏了捏。
春日井彌生隨她鬧騰,自己則打開了櫃子,忽然,背對著她的小姑娘開口。
「這是姐姐的房間嗎?」
春日井彌生忙著給她准備睡衣和被褥,沒多想,「是啊。」
春日井葵若有所思地點頭。
她把檸檬玩偶放回去,轉頭,又環視了一圈這個四處只有春日井彌生一人的生活痕跡、沒有第二個人存在跡像的房間。
「姐姐和松田君平時一直都是分房睡嗎?」
「是……」
找到了備用的枕頭和被褥,春日井彌生正要抱到床上,聽到她的問話,本能地就要應下來。
但話音剛起了個頭,危機感倏然在心頭猛烈地敲響警鈴,亞麻發少女身體一僵,再去看春日井葵,小姑娘果然用疑惑中帶著一絲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
「姐姐……」想到她白天還和初戀去約會,春日井葵吞吞吐吐地說,「難道,你和松田君……」
感情出現危機了?
這未竟的話語落在春日井彌生耳中,便成了:『姐姐,難道你和松田君是假結婚嗎?』
——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能被妹妹知道!!
不止是需要對家人保密,更多的還是想維護作為姐姐的形像,春日井彌生一慌,連忙扯了個理由出來,「其實、其實是因為我最近總是畫漫畫畫到很晚,和松田君作息不一樣,為了不影響彼此休息,所以最近才分開的。」
春日井葵半信半疑,「是這樣嗎?」
沒有感情危機嗎?
「沒錯!」春日井彌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對她撐出一個沒有破綻的微笑,「沒有特殊情況的時候,我們是在一起睡的。」
「這樣啊。」
春日井葵點點頭,似乎信了她的說辭。緊接著,如同惡魔在低語一般,她再度開口,「那——今晚姐姐和松田君一起睡吧。」
春日井彌生:「……」
這意思是,必須證明給她看才行嗎?
亞麻發少女試著拯救一下自己,開始利誘,「小葵,我們好久沒一起睡了,你不想和姐姐一起嗎?」
不得不說,這個極具誘惑力的提議讓春日井葵瞬間心動。
她幾乎是差點就要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下來,但僅剩的一丁點理智讓小姑娘腦海中浮現出了春日井麗子的模樣。
「……」老母親的死亡凝視讓春日井葵又瞬間冷靜了下來。
想到之前松田陣平說起姐姐最近為了畫漫畫,經常喝咖啡熬夜,春日井葵有些心疼。
自家姐姐明明是個甜黨,很討厭喝咖啡的。
她長長嘆息一聲,叉起腰,板著臉,像個小大人似的,「姐姐,至少今天你就忘掉漫畫的事,好好休息吧。」
再說了,爸爸可是和她說過的,夫妻之間的感情是需要用心維護的。
春日井葵自覺此刻的自己非常的成熟,非常的穩重,「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咳,但是……」然而成熟了沒兩秒,小家伙終究舍不得誘惑,氣勢一垮,扭捏地對了對手指,「姐姐答應了要和我一起睡的,以後要補上哦。」
「……好。」
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春日井彌生欲哭無淚。
她站在松田陣平的房間前,給自己做了許久心理建設,才終於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咚咚。
在得到主人的應答後,門把手被擰住,一點點推開了門。
門縫逐漸擴大,讓裡面的人看清了身穿睡衣,懷裡緊緊地抱著個枕頭的亞麻發少女。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彌生?」
春日井彌生有些緊張,不想讓妹妹發現異常,她在走進來後主動關上了門。
哢噠一聲,門鎖閉合。
……春日井彌生忽然就後悔自己把門關上了。
屬於松田陣平的私密空間讓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尤其在青年的目光掃過來後,更是讓她莫名有種自己不小心闖入了捕獵者的私人領地的不安感。
亞麻發少女更緊張了,「松田君……」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沒有顫抖,「我……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因為害怕被春日井葵聽到,她說的很小聲。
但足以讓松田陣平聽清了。
也因此,他愣住了。
春日井彌生看到卷發青年愣怔的樣子,心知自己的說法很容易引人誤會,連忙解釋,「那個,其實是因為小葵在,還分開睡的話會引起她的懷疑。」
她幾乎不敢看松田陣平的反應,「……可以嗎?」
出乎意料的,卷發青年頓了幾秒,隨後僅僅平靜地嗯了一聲,視線從她身上重新放回自己手中的書上,似乎對這件事無動於衷。
——事實上,青年心底早已炸開了煙花。
松田陣平一陣狂喜。
他發誓,從今天開始,春日井葵就是他心裡最貼心最懂事的小朋友!
松田陣平的演技成功地騙過了春日井彌生。
少女被他的平靜所感染,亂七八糟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心裡也松了口氣,發現這件事好像沒她想像中那麼可怕。
她把枕頭放到床上,注意到松田陣平正在看書,不由有些好奇,過去湊到他身邊。
松田陣平大大方方地翻了一頁,隨她看。
復雜的線路圖和大篇幅的理論講解讓春日井彌生沒幾秒就眼暈了。
「松田君,這是什麼?」
「前不久日本境內出現了一種新型炸.彈,這是事後警視廳給爆處班的構造說明書。」
松田陣平一心二用,一邊看書,一邊回她,「雖然暫時沒在東京出現,但以防萬一,提前了解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新型炸/彈?
春日井彌生心底微微一跳。
哪怕看不懂這些,但光看著那復雜的構造,她也能意識到其中的危險。
「……萬一真的遇上了,會不會很危險?」
松田陣平不以為意地說,「解決危險,不就是警察的工作嗎?」
他無意的話卻好像一柄小錘子敲在心頭,讓春日井彌生心髒猛然跳動了幾下。
卷發青年清雋的側臉倒映在她的眼中。
明明長大後重逢的第一面,就是她偶遇了他所在的□□處理班,但好像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識到面前的青年已經不是記憶裡那個活躍在拳擊擂台上意氣風發的莽撞少年,而是一位正直又優秀的可靠警官。
這麼大一個人就在身邊,松田陣平自然不可能對她的視線毫無所覺。
他假裝無意地悄悄望過去,卻發現春日井彌生不知怎麼的一直盯著他的手看。
一縷發絲因為她垂頭的動作滑下來,擋住了少女的視線,她抬手將其別在耳後,又伸出一根手指,摁在了他大拇指的指關節處,微微用力。
松田陣平不明白她在做什麼,但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便順從地在少女小小的力道下將手攤開,手心朝上。
隨即,摁在他手上的蔥白指尖挪動位置,食指指腹輕輕地在他掌心摩挲,帶來些微酥麻的癢意。
松田陣平呼吸有些不穩。
春日井彌生仔細觀察著他的手。
過了這麼多年,曾經的那道傷已經一點痕跡都看不到了。
讓她幾乎都要以為以前的事只是自己的錯覺。
——松田君,真的變了好多啊。
她一時有點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想收回手,可在她剛要離開的那一瞬間,指尖下一直安分的大手驀地捉住了她的手指。
春日井彌生一怔。
她試著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從包裹住她手指的掌心中源源不斷地傳來暖意,十指連心,這股熱度便仿佛要順著手指從血液中一路流淌到心髒。
再抬頭時,她直直地撞入了卷發青年看向自己的眼睛。
松田陣平深深地注視著她,眸底有什麼在微微閃爍,似乎有什麼魔力一般,吸引著春日井彌生,讓她無法別開目光。
空氣在這樣糾纏不清的注視下變得粘稠起來,讓少女呼吸開始困難。
她隱約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卻沒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松田陣平一點點靠近。
心跳越來越劇烈,如擂鼓般咚咚敲響。
「咚咚!」
——然而,並不是心跳聲,而是敲門聲。
曖昧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春日井彌生混亂的神思霎時回歸清明,正好看到松田陣平眸中一閃而逝的遺憾。
她唰的起身,這次順利地從青年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落荒而逃。
亞麻發少女飛快地開門,砰的關上。
門外,春日井葵見到春日井彌生出來,抱住她的胳膊,乖巧地露出一個可愛的笑臉。
「姐姐姐姐∼」
她剛要說點什麼,一抬頭,卻看到了自家姐姐臉上的紅暈,想說的話頓時咽了回去。
時常被爸媽秀恩愛秀一臉的紅發小姑娘意識到自己似乎又捅了簍子。
她心虛極了,「……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春日井彌生轉移話題,「小葵,你要聽睡前故事嗎?」
她下意識拿出了小時候哄妹妹時最管用的招數。
這一招果然效果非常,春日井葵馬上不滿地鼓起了嘴巴,「姐姐,我又不是小學生了。」
但是……
「要聽!」
成功哄著小姑娘忘記了剛才的話題,春日井彌生推著她回房間。
同時,心裡默默回答了她的問題。
——應該說,幸虧來打擾了才對。
不然,就剛才那個氣氛……
差一點點,她就要主動去親松田君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天
說是要講故事, 其實也只是姐妹倆睡前聊聊天。
涉及的話題五花八門,從吐槽學校的老師到最近的流行,沒多久, 小姑娘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呼吸趨近平穩。
春日井彌生看著妹妹陷入了熟睡。
——這也意味著, 她要去松田陣平的房間了。
實在拖無可拖的亞麻發少女磨磨蹭蹭起身。
光是想到接下來的事, 她就提前開始緊張了, 眼神四下亂飄,視線在書架上掃過時,她忽然靈光一閃, 抽出一本漫畫抱在懷裡。
隨後, 她關上燈, 悄悄退出了房間。
短短幾步遠的距離卻好像度過了幾十分鐘那麼久,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 春日井彌生緩了緩, 小心地擰開門。
松田陣平依然在看書。
他換了個位置,靠在床頭,顯然是要准備睡了,睡衣被解開了領口的兩顆紐扣, 露出鎖骨和一小片胸膛,一圈紅繩在布料下若隱若現。
春日井彌生進來後,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冷靜,平常心……
少女在心底默念著,故作鎮定地帶上門, 若無其事地走到他所在的另一側床邊。
然後她這才發現,自己之前帶過來的枕頭被好好地放在了床中間, 緊緊挨著另一個枕頭。
「……」
她假裝不在意,爬上床,學著松田陣平的動作,裝模作樣地打開了漫畫書,一副看的入迷的樣子。
然後,趁人不注意,在視線的死角偷偷拽住枕頭,一點點往床邊的方向挪過去。
一釐米、兩釐米、三釐米……
距離越來越遠,眼看就要成功時。
啪!
一只手突然摁住了龜速爬行的枕頭。
春日井彌生渾身一僵。
她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偷偷覷了眼松田陣平。
他低頭看看都快掉下床沿的枕頭,又半月眼盯著看起來恨不得打包被褥睡地上的亞麻發少女。
「跑這麼遠干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立字據!
春日井彌生心裡大聲吐槽,面上卻動都不敢動,唯唯諾諾,「我、我在這裡睡就好。」
說完,她飛快收回視線,繼續目不斜視地看漫畫,似乎被裡面的劇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對松田陣平讓自己裡面挪一挪的話充耳不聞。
松田陣平:「……」
他無語地都快笑了,干脆地伸手,把枕頭拉回自己身邊。
「!!」
春日井彌生傻眼了。
松田陣平和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的少女對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言簡意賅,「過來,睡覺。」
……這麼直接的嗎?!
強裝出來的鎮定一秒裂開,春日井彌生嚇的手一抖,漫畫書自由落體,先是砸到她腿上,又一個翻身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彎腰去撿,手腕卻被抓住,被拉了回去。
春日井彌生差點撞到松田陣平的胸膛,勉強用另一只手撐住床。
兩個人離得很近,少女都能注意到他頭發沒完全吹干,發梢還帶著些濕潤。
沐浴露的味道甜甜的,帶著人體體溫的暖意,彌久不散的味道讓她有些暈乎乎的。
下一秒,肩膀被人按住,她被壓倒在柔軟的床上。
青年的動作強硬,結實的身體擋住了自上方傾瀉而下的燈光,形成了一小片將少女徹底籠罩的陰影。
春日井彌生腦子嗡的一聲,血液瞬間湧上來,眼睛幾乎變成蚊香眼。
等等等等下,這、這就要開始嗎??
還有小孩子在,不可以啊——
就在春日井彌生認命地閉上眼睛的時候,禁錮著她的力道一松,松田陣平拉起被子,蓋在了她身上。
還掖了掖被角。
然後回到自己的被窩,拍拍被面,躺好,關上了床頭的燈。
室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青年聲音慵懶,「睡吧。」
春日井彌生:「……」
少女沉默片刻,如同即將與世長眠的人一般,安詳地合眼。
然後,三十分鐘過去。
黑暗中,少女睜著一雙疲憊眼睛,靜靜地盯著天花板。
……睡不著。
完、全睡不著!
身邊有個大活人,就躺在距離她不到十釐米的地方,兩個人蓋的還是同一床被子。
青年平穩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晚清晰可聞,本該是讓人安心的催眠的聲音,但一想到是來自誰,就讓春日井彌生在意的不得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忽視他強烈的存在感。
甚至因為害怕發出聲音,她像個陪睡的大型玩偶一樣,規規矩矩地動都不敢動一下,更難睡著了。
少女絕望地做好了一夜不眠到天亮的准備。
「……彌生。」
青年的聲音突然響起,「你睡不著嗎?」
春日井彌生嚇了一跳,隨後很快反應過來,「你還沒睡嗎,松田君?」
松田陣平無聲地在心裡嘆氣。
這種情況下,能睡著的是聖人吧。
他主動開啟話題,「反正都沒睡,要不要聊會兒天?」
「嗯,好啊。」
「你今天去取材了吧,怎麼樣,有靈感了嗎?」
他一說起這個,春日井彌生來精神了,「有的!松田君你聽我說……」
滔滔不絕地講完今天的所見所聞,她以一句感嘆作為了結尾,「排球,真的好有趣啊。」
——可惡,拳擊也很有趣啊!
松田陣平暗地裡咬牙。
他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問,「今天和你一起去看比賽的是你的漫畫家朋友嗎?」
天滿嗎?
春日井彌生沒多想,「是啊。」
然而她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其實是大實話的回答讓卷發青年心裡感覺不對勁了。
她!居然!沒否認!
小葵都說了,那個家伙明明是個打排球的!
明明就算直接承認說那是她初戀,他也不會怎麼樣!
松田陣平氣的差點想背過身去,深呼吸好幾次才忍耐下來。
「……我聽小葵說了,你以前有個很喜歡的高中生運動員,一直追他的比賽。」
他刻意提起這件事,是為了表示自己已經掌握了全部的信息。
春日井彌生也不負他所望,果然心頭一緊。
片刻後,懷著一絲僥幸的心裡,她期期艾艾地問,「……松田君,你已經都知道了嗎?」
「是。」
停頓片刻,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松田陣平還特意補充,「小葵說他和我一樣,都是卷發。」
——果然知道了!!
話說到這種程度,以松田君的敏銳程度,他肯定是已經發現了!
猝不及防被提前掀開了秘密,春日井彌生呼吸都屏住了。
偏偏這會兒松田陣平也不說話了,四周安靜的讓人尷尬,她頂不住這個氣氛,主動轉過身。
房間裡沒有光線,但這麼久下來眼睛也適應了黑暗,因此,她一轉身過來,便發現松田陣平在看著自己,黑暗中,他的雙眸似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好像一塊暗藍色的寶石,浸入了不見底的大海裡。
「以前的事……你會介意嗎?」
忐忑半晌後,春日井彌生小聲地問。
青年一時沒回答。
——介意,超介意,介意死了!!
幾乎被醋壇子淹沒的松田陣平假笑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太咬牙切齒,「呵呵,怎麼會,當然不介意了。」
他故作大度地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春日井彌生聞言,先是松了口氣。
——太好了,松田君不介意她沒能遵守約定的事!
但隨即,她又聽到松田陣平說,「……反正你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誒,怎麼會!
少女趕緊反駁,「現在也很喜歡的!」
松田陣平驟然沉默。
春日井彌生努力對他表示自己的心意,「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一直都很喜……唔!?」
嘴唇忽然被重重地壓住,堵住了她剛說到一半的話。
松田陣平似乎在竭力地壓抑著什麼,他呼吸很亂,親上來的雙唇很快就不滿足於單純的貼合,有繼續深入的跡像。
電光石火之間,春日井彌生倏地明白了什麼。
她偏頭躲過青年的吻,還沒來得及說話,後腦勺被按住,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她堪堪及時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不不、不是那種喜歡——」
春日井彌生以自己這輩子最快同時也最清楚的聲音飛速解釋,「是……是粉絲對偶像的喜歡!」
青年暫時止住了動作。
他的胸膛隨著呼吸不定的起伏,眸光也越發暗沉。
春日井彌生等了幾秒,覺得好像安全了,想悄悄撤回手。
沒成想剛一有動作,松田陣平也跟著動了起來,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在指尖上親了一下。
啾的一聲輕響,讓少女的臉唰的紅了。
被青年吻過的地方開始發燙,春日井彌生猛的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控制在手心。
之後更加得寸進尺地,手指強行擠入她的指縫,和她十指相扣。
松田陣平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我都給你這麼長時間了,還沒准備好嗎?」
春日井彌生幾欲昏厥。
哪兒能這麼容易准備好啊!
她卑微地請求,「能不能再給點時間……」
松田陣平不依不饒地追問,「具體是多久?」
「那什麼,我想,差不多三十年左右……?」
「……」
松田陣平這下是真氣笑了。
他懶得多說廢話,直接反手把她的手壓在了床上。
春日井彌生大驚,想要逃跑,卻又被緊緊禁錮在了他的懷中,慌亂不已,「十、十年……不,那個,三年……等下、三、三個月——」
「給你三秒。」
青年開始倒數,「三……」
下一秒,他親了下來。
說好的三秒呢???
春日井彌生的腦子一片混亂,但很快,她顧不得再想些有的沒的了。
她本來很緊張,對未知的世界還有些不宜言說的畏懼,但出乎意料的,松田陣平制住她的動作很強硬,但落在唇上的吻卻很溫柔。
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來之不易的糖果,耐心地一點點品嘗。
又像是拿著糖果在誘騙,狡猾地一點點放松她的警惕。
這讓春日井彌生根本招架不住,被他親的暈乎乎的,甚至逐漸覺得……好像,這種感覺也不壞?
少女不知不覺放下了防備,開始默許、甚至是回應他的吻。
然而當獵物放棄抵抗,露出了無害的一面,青年作為捕食者真正的模樣到了這一刻才開始展露出來。
發絲在骨節分明的手指間穿過,他撫著她的後腦勺,不讓彌生再有逃跑的機會,隨後,不容拒絕地加深了這個吻。
沉浸在之前的溫柔鄉的少女來不及抗議,也沒有反對的機會,直接被他掌控了全部的節奏。
所有聲音都被堵住,哪怕想要說話,也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松田陣平的行動如他的性格一般,帶著極為強烈的侵略性,不容拒絕地纏上了她。
直到此刻,春日井彌生才意識到之前的吻對方到底有多克制。
迷迷糊糊之間,她忽然想起了宮本由美的話——
【那麼大一個帥哥在身邊,你還沒吃過嗎?】
少女眼底泛起了淚花。
由美,被吃掉的——明明是她啊!
「嗚……」
以前好歹也算個體育生,但現下春日井彌生卻險些喘不過氣來,急促而混亂的喘息混著狂亂的心跳聲,如雷鳴一般在她耳邊響著。
她好像要被松田陣平的溫度融化了,無法思考,也無從得知後續的發展。
那種對未知的恐慌重新占據了她的心間。
在被短暫松開的一個瞬間,春日井彌生用盡全力別開頭,躲避著來自青年的吻,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於是本該落在唇上的吻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松田陣平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他輕柔地拂開少女耳邊凌亂的發絲,在柔軟的耳垂上留下一個輕吻。
然後,位置逐漸往下,把臉埋在了她的側頸。
春日井彌生僵住了。
不僅是因為松田陣平像磨牙似的咬了口她的脖子。
更因為她緩過神來後,突然發現有什麼尷尬的東西變得很有存在感。
春日井彌生:「…………」
一瞬間,她大腦空白了,安詳地閉眼,准備等死。
預想中不可描述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松田陣平忽然停下了動作,青年急促的氣息撲灑在她的耳邊,明顯在忍耐著什麼。
可最後,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發,抱著她沒了下一步動作。
他沙啞的嗓音響了起來,磨的人耳朵發癢。
「睡吧。」
春日井彌生動也不敢動。
她幾乎喜極而泣。
得、得救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天
春日井彌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但出乎意料的, 可能是之前緊張過頭的緣故,等情緒松弛下來了,她窩在松田陣平懷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 外面天剛蒙蒙亮, 從未有過的溫暖舒適感縈繞在周身, 讓人舍不得起床。
蹭了蹭枕頭, 她正想繼續睡過去,忽然覺得剛才的觸感不對。
與此同時,昨晚的記憶清晰地在腦海中一一展現, 一瞬間, 春日井彌生睡意全無。
她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枕的哪裡是什麼枕頭, 壓根就是松田陣平的胸膛!
隨著呼吸,青年的胸口微微起伏著, 有力的心跳聲從耳廓傳遞到鼓膜, 咚咚作響。
他們之間的姿勢異常親密,幾乎春日井彌生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把人當成了巨型枕頭似的,手腳都纏了上去。
她臉一熱, 趁著對方還沒醒,連忙想要擺脫這個姿勢。
為了不吵醒他, 少女動作非常小心,一點點挪開攬在她身上的胳膊,跟做賊似的悄咪咪地退下去。
可眼看成功在望的時候,可能是她動作幅度不小心大了一點, 卷發青年似乎要醒來似的皺了皺眉,咕噥了聲模糊的囈語, 翻了個身。
這一翻身面對的正好是她所在的方向,青年像是抱著抱枕似的將她揉進懷裡,結結實實地困在了身下。
春日井彌生傻了。
這、這要怎麼跑啊!
但很快,她察覺到了不對勁。
沉默片刻後,春日井彌生緩緩開口,「松田君,你已經醒了,對吧?」
被戳穿的松田陣平也不尷尬,更是毫無愧意,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嗯,醒了。」
他聲音沒有一丁點睡意,卻帶著點低啞的鼻音,撓的人耳朵發癢。
「……什麼時候醒的?」
「總之比你早。」
「……」
春日井彌生一陣失語。
意思就是他一直看著她在那兒折騰半天?
不對,比起這個,現在更重要的是——
「松田君,你可以先放開我嗎?」春日井彌生耳根有些燙,「……現在這樣很尷尬。」
松田陣平不為所動,蹭在她耳邊的呼吸頻率都不帶變一下的,「你不亂動就不會尷尬了。」
怎麼可能啊?!
話說她昨晚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睡著??都要佩服自己了。
正面說不通,春日井彌生試圖換個角度以理服人,「可是你這樣壓著我,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回松田陣平聽進去了。
他很好說話地轉了個身,抱著她面對面——就像昨晚一樣。
相似的姿勢如同一個存檔點,一下子把少女拉回了記憶裡的親密,尤其是借著清晨朦朧的光亮,這次她能清楚地看到卷發青年灼人的目光,他眼神似有若無地在她臉上打轉,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
春日井彌生:「……」
她本能地想要後撤,卻被橫在腰間的手臂攔下了所有退路,說話都磕巴起來,「差、差不多該起床了吧!松田君你不是今天還有工作嗎?」
松田陣平瞟了眼時間,不慌不忙,「不急,還有來個早安吻的時間。」
「……」
倒是先詢問一下她的意見啊!
就在沉默的這檔口,青年的動作逐漸開始不安分起來,按在她腰窩的手微微用力,強勢地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不不等等等等……」
眼看就又要步上昨晚的後塵,春日井彌生慌了。
她可還沒忘記之前一不小心對他放松了警惕後,對方是怎麼回報自己的。
到了現在如果還不采取點措施,任由主動權交到松田陣平手裡的話,下場只會是她被隨意揉搓,全程被牽著鼻子走。
想到這裡,春日井彌生惡向膽邊生,握緊了拳頭,「……松田君。」
亞麻發少女神情變了。
一直在逃避問題的她難得硬氣了一把,表情嚴肅,從軟和好捏的面團變成了軟綿而帶刺的河豚,「我也不是能讓你隨便欺負的,再不讓開的話,我就要不客氣,采取一些強硬的手段了。」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隨後反而升起了幾分興奮,他戳了戳少女氣鼓鼓的臉頰肉,眉毛一挑,「你要怎麼強硬?試試看?」
明明是在警告對方,卻被反過來調戲的春日井彌生呆住了,這下是真的氣成了河豚,一咬牙,狠下心來,屈膝朝他的小腹撞過去。
對此,松田陣平反應很快,及時擋住了她的動作,但仍然被驚出一身冷汗。
玩真的?!
青年漫不經心的態度一斂,也不由認真了起來。
可春日井彌生只是虛晃一槍,趁他的注意力被那邊吸引,禁錮自己的力道隨之一松,她抽身一滾,後撤的同時一個翻身想跳床逃跑。
然而松田陣平並沒有那麼好擺脫,她腳還沒沾地,手腕就被他抓住,用力一扯,在這股力道下,少女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似乎就要重蹈覆轍,被他拽回床上。
就在青年想抱住她的時候,春日井彌生順勢出手,手肘往身後砸去,而松田陣平這次早有所預料,掌心接住她的攻擊,攥住少女手腕的手翻轉後一折,以擒拿的姿勢逼迫她放棄。
春日井彌生哪兒能這麼容易屈服,當即換招,重新發起攻勢。
一時間,臥室的氣氛分外焦灼。
一對男女展開了激烈的戰鬥,床吱吱呀呀地響著,夾雜著身體的碰撞聲和急促的氣喘聲,混在一起聽起來可疑極了。
突然,公寓裡另一扇門開了。
春日井葵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從房間裡走出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占據了上風的春日井彌生聽到了聲音,手上的動作遲疑一瞬,被松田陣平抓到這個破綻,扣住了她的雙臂,兩個人一齊摔了下去。
嘭!
「唔?」
小姑娘正打著呵欠,好像聽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擦著眼角的動作一頓。
再仔細去聽,卻又沒了聲響,公寓裡格外安靜。
她撓撓頭,覺得可能是自己太困聽錯了,反手合上了洗手間的門。
「……」
「……」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她踢踏著拖鞋回到臥室,又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兩個成年人才齊齊松了口氣,對視一眼。
春日井彌生瞪著松田陣平,緊張褪去後的她有些忿忿地控訴,「耍賴!」
「你自己走神,怎麼能算我耍賴?」
松田陣平不接受這種PUA。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依然扣住少女的手腕壓在她的頭頂上方,腿也牢牢鎖住。
掙了幾下發現這樣很難發力,春日井彌生無可奈何地躺平,試圖用不滿的眼神喚醒他曾經的公平競技之心,「剛剛那種情況不應該默認暫時休戰嗎?萬一被小葵發現了影響不好。」
「哪裡影響不好?」
其實松田陣平剛剛也有些緊張,但眼下危機已經過去,他便悠哉起來,還有心情在嘴上占個便宜,「我們是在床上打架,又不是在床上打架。」
春日井彌生:「……」
不管哪個影響都不好啊!!
「認輸嗎?」勝券在握的松田陣平慢悠悠地問道。
大有她不認輸就不松手的架勢。
春日井彌生怎麼甘心就這樣認輸,在她看來松田陣平壓根就是勝之不武,就算對方是崇拜多年的偶像,做出這種可恥的行徑也是要唾棄一番的。
少女鼓了鼓臉頰,不樂意直接認下,但這麼糾纏下去也對她沒什麼好處,只能不情不願地說,「下次再來。」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自己都委曲求全地認輸了,松田陣平卻看著她,失笑一聲,「下次不來了。」
春日井彌生瞪大了眼睛。
什麼?!
氣不過的她不依不饒地追問,「為什麼不來了?」
如果是為了保持自己百分百的勝率,贏了一次就再也不比了的話,那也太狡猾了!
松田陣平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無語了半秒,干脆地低頭,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的春日井彌生差點跳起來,又被他摁了回去。
這次沒有前期的試探,直接一步跨到了後面的進攻期。
良久,終於松開滿臉通紅的亞麻發少女。
松田陣平用大拇指抹去她嫣紅唇瓣上的水漬,明顯有些意猶未盡地挑眉,低聲笑道,「有打架的力氣,我為什麼不留著拿來親你?」
春日井彌生不想說話。
她用小臂擋住臉,不讓松田陣平看到自己的表情。
——裁判在哪裡?這個人他犯規了!!
松田陣平還想扒拉她的胳膊,春日井彌生干脆背過身去,跟鴕鳥似的把腦袋埋進被子裡,再也不肯搭理他。
再撩撥下去就要把人惹急眼了,松田陣平見好就收,收拾好自己先離開,留下她一個人在臥室裝死。
沒一會兒,睡完回籠覺的春日井葵也起來了。
她聞到了香氣,乖乖在餐桌前坐好,松田陣平給她端了杯牛奶。
「我姐姐呢?」
時間不早了,然而左看右看卻不見亞麻發少女的人影,春日井葵不記得自家姐姐有賴床的習慣,不由有些奇怪。
松田陣平難得有點心虛。
……總不能說自己把人欺負惱了,現在正躲起來逃避現實吧。
他糊弄過去,「還在睡。」
春日井葵哦了一聲,吃著早餐,含糊不清地說,「畢竟姐姐那麼累,多休息一會兒也好。」
卷發青年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也沒有那麼累吧?」
他不確定地說。
「怎麼不累了?」
護姐狂魔可聽不得這個,立馬就有些不服氣,「不要小看畫漫畫,很累的!是體力活!」
……哦,是說這個。
想到這些日子少女在漫畫上投入的精力,他心裡也贊同,好脾氣地道歉,「抱歉,是我的錯。」
他態度這麼好,春日井葵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姐姐一旦專注起來就很容易忽視自己,拜托你多關心她一些。」
戳了戳碗裡的食物,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別扭又認真地補上稱呼,「……姐夫。」
松田陣平被這一聲叫的身心舒暢,拍了拍她的腦袋。
「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姐的。」
「那約好了哦!」
「嗯。」
拍拍腦袋。
「……再拍下去會長不高的!」
在小姑娘的抗議中,松田陣平揮揮手,瀟灑地上班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春日井彌生就悄悄地探頭,確定人真的走了,由衷放松下來。
她一出來,聽到動靜的春日井葵興衝衝地撲過去打招呼。
「姐姐,早上好!」
「早啊,小葵。」
摸了摸妹妹的腦袋,春日井彌生去洗漱,對著鏡子梳理頭發。及腰的長發因為之前一通折騰,這會兒亂的亂,打結的打結,好不容易才梳順。
正要離開時,她無意間瞥了眼鏡面,忽然留意到自己唇上有一道淡淡的印記。
「……」
她疑惑地摸了摸,意識到那是被松田陣平留下來的齒痕後,臉上一熱,氣惱地使勁洗了兩把,等印記徹底消下去了才走出洗手間。
按照昨天和家裡說好的,等用完了早餐後,她送春日井葵回去。
本打算直接陪她回家,但在小姑娘的堅持下,春日井彌生便只送到了車站。
等車的過程裡,她們閑聊了幾句。
「姐姐,你什麼時候把漫畫畫完?」
春日井彌生估算了一下時間,「差不多再過一個月吧。」
「哦。」春日井葵背著手,踢了踢腳,雖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太任性,但……
「姐姐,你畫完漫畫後,可以回家多住幾天嗎?」
小姑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異常,但依然難掩其中的失落,「以前就算姐姐上大學了,周末還是會回家的,但自從半年前開始,姐姐就不怎麼回來了。」
好的時候可能半個月回來一次,忙的時候一個月都不一定回來一趟。
明明都在東京,為什麼總是見不到面呢?
春日井彌生怔了怔,意識到之前那段時間各種事情堆在一起,讓她無意識之間忽略了家人,頓時心疼起來。
她立馬拍著胸脯保證,「當然可以了,等我畫完一定回家!」
「真的嗎?!」
春日井葵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撲到春日井彌生懷裡,蹭來蹭去,「最喜歡姐姐啦!!」
公交車來了,她不舍地一步兩回頭,上車後從車窗處對著姐姐揮了揮手,「姐姐拜拜∼」
亞麻發少女也抬起手,笑著揮了揮。
等連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她才終於轉身,握拳,一雙綠眸開始熊熊燃燒。
——妹妹都對自己撒嬌了,作為姐姐怎麼可以不努力?
拼一下的話,半個月內畫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春日井彌生燃了起來,她前所未有地動力十足,一回到家,立刻開始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趕稿的大業中去。
因為太過專注,她甚至都沒注意到松田陣平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直到卷發青年在她耳邊叫了好幾聲,被打斷工作的她才恍惚著回過神來。
「……松田君?」
一從狀態中抽離,虛弱和飢餓感頓時襲來,春日井彌生一陣頭昏眼花,筆都拿不穩了,差點站不起來。
「好、好餓……」
「你不會一整天都在畫,連中午飯都沒吃吧?」
匆忙給她拿了點吃的,見少女狼吞虎咽的模樣,松田陣平眉頭皺成了一團。
「手感來了,一不小心就……」春日井彌生勉強填了下肚子,又噸噸噸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水,猛然舒了口氣。
她自覺理虧,連忙舉起手發誓,「下次不會再忘了。」
見她保證的誠懇,松田陣平暫時沒多說什麼,「先休息一會兒吧,我去做晚飯。」
然而起身沒走幾步,一回頭,就發現少女又伏案畫了起來。
「……」他眉毛皺的更緊了。
春日井彌生的異常一直持續到深夜,松田陣平以前從不過問她的作息,今天卻怎麼都放心不下,時間都到凌晨了,見她的房間還亮著燈,實在忍無可忍,強行敲開了她的房門。
見到他時,她還愣了一下,「松田君,你還沒睡嗎?」
松田陣平沒什麼好氣,「你不也沒睡嗎?」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抱起雙臂,直直地盯著她,「你今天怎麼回事?以前可從沒見過你著急成這樣。」
現役警官的壓迫力一下子鎮住了亞麻發少女,她乖乖地停下動作,一五一十地交代,「早點畫完就可以早點回家了。」
「回家?」
春日井彌生點點頭,把自己和小葵的約定告訴了他,「我想早點回家。」
「小葵的意思肯定不是讓你用這種會傷害自己的方式努力。」
松田陣平嘆氣,「她今天還讓我好好照顧你,讓你不要太累。」
「但是……」
見她還是遲疑,松田陣平也不多說什麼,直接擺出了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樣,不緊不慢地說,「那這樣吧,我在這裡陪著你,你什麼時候睡,我就什麼時候睡。」
青年的態度很認真,意識到他沒開玩笑的春日井彌生急了。
她熬夜大不了白天補覺,但松田陣平哪有這個時間?
這一招「人質」威脅可以說正中少女命脈,讓她不得不放下了筆,無奈地答應下來,「我知道了。」
松田陣平這才滿意,准備回屋,然而剛走兩步,他又轉過身,懷疑地眯起眼睛。
「你會遵守約定吧?」
春日井彌生:!
正偷偷盤算著等下再畫一會兒的少女心頭一顫,強作鎮定,「會、會的。」
就她這幅明顯心虛的表現,哪怕松田陣平不是幼馴染那樣觀察力過人的類型,也一眼看出她心裡有鬼了。
他無情地繳走她的作案工具,「沒收。」
春日井彌生大驚失色,恨不得抱著他大腿苦苦哀求,「不要啊,我這次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真的!她發誓!
但她的信用此刻在松田陣平心裡破產了,把她和畫材放一起他不太放心。
「這樣吧,」松田陣平想出另一個主意,「不沒收也行,但你要去我的房間睡。」
聞言,春日井彌生安靜了半秒,隨即用譴責的目光注視著他,臉上寫滿了不放心。
去了她還能睡好?
這次真的什麼都不打算做的松田陣平:「……」
信用雙雙破產的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沉默了。
最後,表示人和人彼此之間需要一點信任的松田陣平讓了一步,把沒收的畫材還了回去。
只是看著作為主角的那個卷發少年,他突然有些在意。
之前松田陣平還以為這個角色的原型是自己,但現在……
懷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他指著那個角色,主動詢問,「彌生,這個人的原型是你高中時喜歡的人嗎?」
忙著整理畫材的春日井彌生抽空看過去一眼,覺得有些古怪。
松田君為什麼要這麼拐著彎兒地形容自己?
但她也沒多想,點了點頭,「是啊。」
「……哦。」
松田陣平什麼都沒說,默默放下畫紙,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都有些驚異於自己的冷靜。
不過,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彌生開始畫這個漫畫的時候,他們都還不認識,主角的原型是別人也很正常,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不影響他們現在的感情,所以,並不需要在意……
想著這些,卷發青年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然後,半夜裡。
他頂著黑眼圈,猛地翻身坐起。
——可惡,在意的不得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天
萩原研二是過了好幾天才發現松田陣平不對勁的。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觀察力下降或者忽視了對方的狀況, 一來是他很清楚戀愛中的男女總是患得患失,情緒不穩定很正常,而幼馴染和救命恩人之間的戀情又格外曲折和戲劇性, 長時間圍觀下來, 饒是喜歡聽八卦的萩原研二, 也多少習以為常了。
簡單來說, 就是狗糧有點吃膩了。
再者就是最近東京有舉辦大型活動, 作為警察的他們免不了需要維持秩序進行安全排查等等一系列工作,一忙起來所有人都累的屍橫遍野,壓根顧不上太多有的沒的。
但等忙完了, 在一眾情緒高漲的同事裡, 松田陣平的異常就好像黑夜裡的電燈泡, 一下子變得非常顯眼起來。
趁著大家都有空,機動隊一干相熟的同事私底下組了個小型酒會, 也沒別的事就是吃吃喝喝, 發泄一下最近的壓力,是以能來的人差不多都來了。
萩原研二得到了小半天假,還想等下出去兜兜風,就沒有喝酒, 舉著一杯烏龍茶四處和人碰杯,一圈下來, 他轉回自己座位上,發現松田陣平點開手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面色陡然扭曲了一瞬。
他好奇地湊過去, 「怎麼了?」
松田陣平沒有刻意回避,於是他一低頭, 便看到了一張用郵件發過來的照片。
那是一張自拍視角下的合照,主人是他們都很熟悉的春日井彌生。照片拍的很隨意,只是為了傳達信息,並沒有太講究,處於畫面中央的亞麻發少女面容邊緣甚至有些模糊,但明媚的笑臉依然把她的情緒清晰地傳遞過來。
至於照片中出現的其他人,則大多都是女性,包括不少年長的女性,以萩原研二的眼光,自然能發現她們大多都是家庭主婦。
估計是街道組織的主婦聚餐活動?
「這張照片有什麼問題嗎?」
他不由納悶地問。
萩原研二左看右看都不懂這照片哪裡有問題,大家笑容很陽光,氣氛也很和諧,再看背景,不管是桌子上的食物還是周圍的環境都很健康。
「問題大了去了!」松田陣平咬牙切齒地指著畫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她居然和這個家伙一起出來吃飯!」
他所指的地方,正是照片裡唯二的兩名男性之一,其中一名萩原研二還認識,是那個叫野崎的腦回路格外奇葩的高中生漫畫家。
至於松田陣平所指的另一位,雖然不認識,但照片上他所在的地方離春日井彌生的位置遠的堪稱有十萬八千裡,怎麼都夠不上要被單獨拎出來指控「一起吃飯」的程度。
萩原研二:「……」
「小陣平,你成熟一點!」
半長發青年痛心疾首,「我不記得有把你教成這樣對戀人身邊所有異性都無差別吃醋的男人!」
「哈?我當然不是那種男人了!」松田陣平無語地白了他一眼,敲了敲屏幕畫面,很不甘地壓低了聲音,「這個家伙不一樣,是她初戀。」
咦?小彌生的初戀?
萩原研二一怔,這下才認真地觀察了一下那個唯二之一的陌生面孔。
那是個清秀開朗的少年,略長的頭發有些微卷,讓他的模樣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愛。不過,雖然長著張讓人覺得蠻討喜的草食系男子的臉,但要說這是春日井彌生的初戀的話……
「你確定你沒搞錯嗎?」
萩原研二很是懷疑,至於原因嘛,倒不是因為別的,「那可是那個小彌生哦!」
無疾而終的初戀——這種酸澀曖昧的詞組,聽起來和她一點兒都不搭誒。
「雖然她說自己只是對偶像的那種感情……」
但不管是從高中起就開始的喜歡,還是以對方為原型畫的漫畫,尤其回憶起他一個多月前無意間瞥到的、那張飽含落筆者心意的少年畫像,這一切都讓松田陣平心口的醋壇子不斷翻湧。
哪怕一再告訴自己彌生喜歡的是他,他也能從少女的反應中無數次地確認她對自己的心意,按理來說作為現任男友應該昂首挺胸並放下心來才對。
但、是!
——完全放心不了一點!!
可惡,反正都是喜歡,他難道就不能在身為戀人的同時順便兼任一下彌生的偶像嗎?
為什麼要分給別人?
眼看他的怨念都快化成實質了,萩原研二不禁搖頭,「好吧,就算退一步,先假設這個人真的是小彌生的初戀好了。」
話一出口,他立馬得到了一束來自松田陣平的死亡凝視,頓時無語了半秒。
自己不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的嗎?
頂著來自幼馴染的壓迫感,他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可你看,認識這麼多年的初戀都沒成,那不就說明沒戲嗎?要和小彌生一起走向未來的人是你,那不就夠了。」
萩原研二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勸他看開點,不要因為小事斤斤計較。
松田陣平剛要拍案而起反駁說這根本不是小事,就聽到半長發青年悠悠地說完了後半段話。
「……再說,不就是初戀嗎,說的好像你沒有似的。」
松田陣平登時啞火了。
他強詞奪理道,「那不一樣,我只是小時候不懂事,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但她這個是高中時喜歡上的人。」
「哦,高中啊。」
萩原研二這會兒倒是不緊不慢起來,他給自己續上一杯烏龍茶,閑閑地說,「那你高中的時候喜歡的那個小粉絲怎麼說?」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表情很是不解,「那是誰?」
萩原研二喝茶的動作頓住。
他瞄了眼超常發揮出了畢生演技,仿佛真的已經全然忘記那些事的幼馴染,眉毛一挑。
呵,裝傻是吧。
「沒關系,我替你回憶一下。」萩原研二擺出一副追憶過去的姿態,毫不猶豫地掀了他的老底,「就是你拿了拳擊聯賽冠軍的那一年,當時你每一場比賽都有個小粉絲來給你加油。我記得她頭發是很漂亮的紅色,觀眾席裡一眼就能看到了,小陣平你嘛表面對她很冷淡,但私下裡一直和我說覺得她很可愛很喜歡她,等拿到冠軍後就去表白……」
「停、停!!」
被虛空捏造回憶的松田陣平忍不了了,「我什麼時候和你私下裡說她很可愛很喜歡她了?」
自己才沒有這麼肉麻!
頓了一下,他又語氣堅定地補充,「而且,我沒有喜歡她,更沒有要去表白!」
萩原研二聳聳肩,「你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說實話,當時松田陣平明顯不想談起這件事,他也就貼心地從不提起,時間又過去這麼久,他也記不太清當時的細節了。
但這些並不重要。
「你這不是也不希望別人揪著你過去的戀情不放嗎?」半長發青年攤了攤手,「小陣平,換位思考一下,要是小彌生因為你以前喜歡過別人而吃醋,你是什麼感覺?」
松田陣平還真沒想過這些,被萩原研二一提,才順著想了一下。
「感覺……」
卷發青年似乎陷入了什麼想像中,面色漸漸凝重,緩緩開口,「……還挺,可愛的?」
畢竟被他欺負的時候連警告都軟綿綿的,頂多紅著臉瞪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氣鼓鼓的樣子也很可愛。
如果真的吃醋了,會鬧別扭嗎?會不會露出和平時不太一樣的一面?
想著想著,不知道腦補了什麼的松田陣平目光有些飄忽。
糟糕……有點想看。
萩原研二:「???」
救命,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發現幼馴染居然是這麼沒救的戀愛腦!
第69章 第六十九天
發給松田陣平的郵件裡, 除了照片以外,還有一段話。
【今天在外面和大家聚餐∼這家餐館味道很不錯,松田君感興趣的話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去呀。】
飯桌上氣氛很是熱鬧, 拍照時響起的一聲不明顯的哢擦聲後, 亞麻發少女收回手機, 敲完郵件的內容, 摁下發送。
都由香裡就坐在旁邊的位置, 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前輩是在和松田先生發消息嗎?」
「嗯。」一時半會兒沒收到回信,春日井彌生就先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對她笑了笑, 「我們說好了要把中午吃了什麼都和對方分享一下。」
「原來如此∼」
得到了戀愛能量補充的少女漫畫家語氣中都帶著一點小小的興奮, 「就跟熱戀中的情侶一樣呢!」
不愧是新婚夫妻!
……其實,是因為上次忘記吃飯的事被松田君勒令打卡了。
面對心滿意足的後輩, 春日井彌生實在說不出真相, 只能心虛地微笑。
平日裡松田陣平大部分時間是自己帶便當,自然也會順便多准備一份留給她,說是這樣就不用上班的時候還要擔心她會不會一不小心炸廚房了。
結果可能他也沒想到飯都喂到嘴邊了,還能有一不小心忘記吃飯差點把自己餓死的事, 這才對她提了這個要求。
春日井彌生自覺理虧,加上也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就乖乖地接受了。
更何況,每天中午都能和松田陣平聊幾句她也很開心。
……咦,這麼一想,好像真的有點……像情侶一樣?
來不及細想, 突然的喧嘩打斷了她的思路,有人情緒高漲地站了起來, 振臂一揮,高聲呼喊。
「下午的排球對決,一定要贏——」
眾人紛紛熱情響應,「哦哦哦!!」
——事情還要從上午時說起。
「……誒?」
給面露難色的都由香裡端上茶,春日井彌生茫然地眨了下眼,「要我幫忙去打排球?」
這天本該是個可以好好放松的休息日,松田陣平卻因為最近工作忙碌,壓根沒有休假可言,早早就趕去警視廳集合。
不過對於最近睜眼閉眼都是漫畫的春日井彌生來說,工作日和休息日也沒什麼區別,今天本打算也在黑白畫稿的世界裡遨游一天,直到意外迎來了都由香裡的主動拜訪。
「是這樣的,附近街區的太太們有時間的時候會約著一起打排球,據說上次和別的隊伍約了一次比賽結果卻輸掉了,所以這次正在物色更強的隊員,想贏回來。」
簡單說了下前因後果,都由香裡雙手合十,誠懇地請求,「拜托了,前輩!」
她真的一點都不懂排球啊!
一看就知道,性格溫柔不擅長拒絕的由香裡被太太團抓了壯丁,春日井彌生由衷為後輩擔心起來,「由香裡,太好說話會被欺負的——下次前野編輯再來的時候試著罵他一頓怎麼樣?」
聽說他又在都由香裡推理漫畫的下回預告上劇透凶手了,這種人現在都沒被套麻袋真是個奇跡啊。
都由香裡遲疑了一瞬,但想到自己被編輯拖後腿的那些年,用力點頭,「我、我會努力的!」
話歸正題。
「要我去打排球嗎?」
話說,主婦的排球對決,那對手應該也是別的街區的主婦吧。
這些日子春日井彌生一直撲在漫畫上,能趁這個機會放松一下也挺好的,而且親身參與排球比賽也是收集素材的好辦法。
「要說起體能我有自信不會輸,但……」亞麻發少女有些苦惱地捏住下巴,「我也不太會打排球來著,如果是衝著贏去參加,真的沒關系嗎?」
「不用擔心,前輩!」都由香裡毫不介意,信心滿滿地握拳,「我還請了野崎君來當外援!」
對哦,還有野崎君!
春日井彌生恍然大悟。
她記得野崎君以前是籃球部的,雖然排球不是籃球……但至少都是球!而且他個子很高,比賽一定沒問題的!
就是男性參加進主婦比賽多少有點作弊就是了……
說定後,她們一起前往租下的體育館,為下午的比賽提前練習。
體育館裡早早聚集了諸位眼熟的鄰居太太們,見到兩名少女前來,大家都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尤其對春日井彌生,更是給予了厚望,「聽說春日井小姐你以前是全國級別的空手道冠軍啊,這次比賽全靠你了!」
「……不,那個……」
——擅長格鬥技不代表擅長球類運動啊!
肩膀突然承擔起了不該有的重擔,春日井彌生冷汗都下來了。
此時此刻,只有野崎君能分擔一點她的壓力了。
說曹操曹操到,體育館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余光注意到來人的高大身影,春日井彌生連忙轉頭,和對方打了聲招呼。
「啊,野崎君,你來……」了。
一身拉拉隊服打扮的高大男子高中生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表情古井無波,揮舞起手中應援彩球的動作卻又格外熱情,「加油、加油——」
春日井彌生:「……」
——不對,不是應援,是外援啊!
亞麻發少女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機,哢擦一聲留下了野崎梅太郎拉拉隊服ver的照片。
回頭發給小千代吧,她一定喜歡。
「野崎君,你不參與進來嗎?」
眼看這位男高已經開始四處尋找合適的應援位置了,春日井彌生還想拯救一下自己獨自承擔重壓的未來。
「拉拉隊可是很重要的!」
野崎梅太郎一本正經地握拳,「之後要畫的漫畫裡有麻美子在運動會上為鈴木君應援的劇情,我想切身地體會一下她雖然無所事事但也為全力以赴去比賽的人牽掛不已的心情!」
你這不是也在吐槽麻美子無所事事嗎,快給麻美子和拉拉隊道歉!
不行,這個隊伍已經完蛋了,這樣下去絕對會輸掉的!
被逼急了的春日井彌生靈機一動,對了,她還可以搖人!
她找到太太團裡為首的主婦,「小泉太太,我可以叫我的一個朋友來幫忙嗎?!」
「春日井小姐,」小泉太太表情嚴肅起來,她認真道,「這場比賽是我們作為這個街區的整體對外的戰鬥,叫外援固然能得到勝利,但這樣也就違背了我們的初衷了。」
春日井彌生一愣,隨即有些愧疚,「對不起,我沒想到這麼多。」
原來如此,比起單純地贏下比賽,和大家團結在一起贏下來的過程更加重要嗎?
「沒關系的,如果春日井小姐的朋友願意作為教練指導我們就太好了!」
宇內天滿聽說彌生約他出來打排球,興致很高,特意提前換好了運動服,連過頸的頭發都用皮筋綁成了一個小辮子。
他來的時候,體育館大家已經組隊提前練習起來,很是熱鬧,加油呼喊聲和排球撞擊的聲音此起彼伏,春日井彌生和他打了聲招呼,將他介紹給眾人。
「他就是我邀請來的外援,叫宇內天滿,很厲害的!天滿,今天就拜托你了。」
「放心交給我吧!」宇內天滿揚起笑容,比了個OK的手勢,「我比較擅長的還是進攻啦,主攻手是誰?」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目光唰的集中在亞麻發少女身上。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震驚地指了下自己。
欸……欸?!原來是她嗎?!
「彌生一定沒問題的!」
宇內天滿對她豎起大拇指鼓勵道,隨後撿起滾落在地的排球,「我先做一下示範,看好了哦。」
少年手腕用力,白色的排球被高高地拋向空中,他注視著排球的目光幾乎是在剎那間變得銳利起來,在短暫地助跑兩步後,腳下用力一蹬,如同在背後展開了雙翅膀一般高高地躍向空中,手上一個暴扣——
嘭!!
一道白色的殘影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落在攔網另一側。
巨大的聲響仿佛砸在了心髒上一般,令人心頭重顫。
少年輕飄飄地落地,神態輕松,在進攻的瞬間展露出一往無前的強大氣勢的人,轉身後周身氣勢一斂,露出一個陽光而不失靦腆的笑容,「差不多就是這樣!」
周圍靜默三秒。
下一刻,主婦們嘩啦一下全湧了過去,在大家激動不已的誇贊聲中,為首的小泉太太鄭重地握住他的手,「之後的比賽就靠你了!」
「咦?啊,好的!」宇內天滿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應下。
春日井彌生:「……」
說好的屬於街區內部的戰鬥呢?!
陽光開朗運動系男大的威力不同凡響,宇內天滿在太太團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歡迎,直到中午大家約著一起吃飯的時候,身邊都圍滿了勸他多吃點的和藹主婦們。
練習時的氣氛也格外高漲,有了這麼一個強力外援加入,可以說所有人都對即將到來的比賽信心十足。
在大家的期待中,約定的時間很快到了。
門外傳來有人群走來的動靜,小泉太太神情一緊,「來了。」
下一秒,體育館的大門被推開。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漢,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留著不服就干的平頭,帶著長長的金鏈子,穿著豪放不羈的西裝,被圍在中間的頭還在體育館這種室內地方戴著副囂張的墨鏡。
無論從表情,還是氣勢,亦或者言行舉止——
總之,都不像來自隔壁街區的主婦團。
「……」
四位新來的漫畫家都沉默了。
宇內天滿扭頭,遲疑著小聲說,「……這個,怎麼看都是極道組織成員吧?」
春日井彌生默默捋起了袖子,「原來如此,寫作排球對決,讀作搶地盤嗎?」
「也說不定,是看似不良,實際上只是普通人的設定?」都由香裡提出異議,「野崎君也曾經在學校被人認作不良呢。」
「我覺得不良和極道差別還是很大的……」
他們這邊偷摸聊著,另一邊,小泉太太已經走出人群,在為首的墨鏡男面前站定,嘴角自信一挑,「熊谷先生,這次我們可不會輸的!」
氣氛一時緊張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墨鏡男伸出揣在兜裡的手——
「哦,我們這邊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兩邊和諧地握手。
直到站到排球的場地上,春日井彌生才從這玄幻的一幕中回過神來。
所以真的只是家庭主婦和極道組織健康友好的排球對決啊!
「上啊宇內君,發個好球!」
在鼓勵聲中,宇內天滿拿到排球,少年拋掉雜念,心無旁騖地助跑、起跳——
嘭!!
極速的排球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重重落地。
「好球!!」
眾人歡呼起來。
這先聲奪人的一球讓墨鏡男那邊認真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們也要用出絕招了!」
在下一回合的排球攻防戰中,一名西裝平頭男在排球飛到他們界內時迅速撲過去,五體投地趴在了攔網前,大吼一聲,「老大,快上!」
墨鏡男動了起來!他踩著小弟的背作為台階,跳了起來!
「仁義——扣球!!」
春日井彌生:「……」
不是,在你踩著小弟的那一刻仁義這個詞就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吧!
話說這樣的不算犯規嗎?!
小泉太太擦了擦汗,面色凝重,「出現了,上次打敗我們的絕技!」
輸給這種絕技,也難怪會不甘心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春日井彌生一開始還因為搖人作弊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現在再看看對面會踩著小弟扣球的極道,頓時心安理得了起來。
雖然很胡來,但這樣下來,反而享受到了一種純粹的快樂。與其說比賽,倒不如說在玩耍,所有人都很盡興。
當順著郵件中的地址找過來的松田陣平推開門時,看到的恰好是人群中央亞麻發少女和卷發少年帶著笑容默契擊掌的畫面。
萩原研二作為唯一的觀眾,親眼目睹了幼馴染臉色瞬間由晴轉陰的全過程。
他臉黑的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捋袖子打人,萩原研二趕緊攔住人,「冷靜點啊,小陣平!」
一邊勸,一邊心裡後悔極了,他就不該因為有點好奇就跟過來!
無論是為了哪邊好,萩原研二都不得不開始想辦法和稀泥,「這只是正常的交際活動而已,占有欲強到連這個都忍不了的話,恐怕你只能把小彌生鎖在家裡,不讓她見任何人了哦。」
他說這話只是故意的玩笑,按照萩原研二的預想,之後他會得到幼馴染的一記白眼,並附贈一句吐槽,這樣就能順勢緩和一下氣氛。
可誰知,他話說完,松田陣平居然沉默下來,神情還有些微妙的松動,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句話的可行度。
萩原研二:「……」
半長發青年驚恐地拔高了聲音,「不會吧,你不會真的這麼想吧!」
這回他如願得到了松田陣平的白眼。
「你想像力太豐富了,hagi!」
他們鬧出來的動靜吸引了體育館裡其余人的注意,其中幾位離得近的太太認出了松田陣平,很快,春日井彌生也往這邊看了過來。
「松田君?」
反正有宇內天滿,她在不在都一樣,春日井彌生和別人說了一聲,換人上場,跑到他們面前。
為了方便運動,亞麻色的長發被她用發帶綁起了高高的馬尾,比平時更多了幾分元氣,因為運動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眼睛很亮。
「下午好——你們怎麼過來啦?」
「下午好呀,小彌生。」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打了聲招呼,明智地沒有在她的問題上多做糾纏——畢竟他們的行動說到底就是來查崗的。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你們這是……」
半長發青年抬眼望了下激情四射的排球場,沉默了片刻。
「……和極道成員打排球?」
「可能有點難以理解,但確實是這樣的。」
春日井彌生把今天這場比賽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講述的過程中,墨鏡男又踩著小弟來了好幾次仁義扣球,時不時還有西裝男激情四射地拿臉接球,不禁慶幸,「幸好有天滿在,不然輸定了。」
天滿?
「就是那個人嗎?」
松田陣平的目光鎖定在人群中的卷發少年身上。
在此時此刻,這個體育館中,他是毫無疑問的視線焦點,哪怕是對面打扮一身槽點的墨鏡極道大哥,也壓不住他銳意的氣勢,如同漩渦的中心,讓人不由自主將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尤其摸到排球的時候,更是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魄力十足。
他的實力甚至得到了對手的認可,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不止是主婦們,連一群西裝大哥都圍了過來,態度極為熱情,一口一個「宇內老師」。
「……難怪這麼受歡迎,還挺厲害的。」
春日井彌生一部分注意力在比賽上,沒聽出松田陣平語氣中微妙的醋意,聞言還很高興地點頭,「真的超厲害的!他高中的時候作為宮城縣的代表帶領著學校打進了全國比賽,還有小巨人這樣的帥氣綽號呢!」
松田陣平:「……」
沒有帥氣綽號的松田君莫名感覺自己輸了一頭,差點咬碎後槽牙。
誇那個人也就算了,畢竟確實厲害,但——彌生居然直接叫他的名字?!
可惡,連他現在都還只是「松田君」而已!
第70章 第七十天
他們聊到一半, 那邊比賽已經結束了。
「彌生——」
從眾人熱情的包圍圈中脫離出來,宇內天滿朝他們的方向跑了過來。
朝氣蓬勃的少年像一棵青蔥挺拔的小樹,他擦了擦從額角流下來的汗, 好奇地打量著亞麻發少女身邊各有特色的二人。
「彌生, 這兩位是你朋友嗎?」
松田陣平眉頭一皺, 這句普通的問話在他聽來簡直刺耳極了。
居然故意問彌生和他是不是朋友……
——該死, 遇到男綠茶了!
不等春日井彌生回答, 他怒氣衝衝地上前一步,非常刻意地正了正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全程慢動作確保對面少年的目光切實地落在了上面, 才充滿勝利者底氣地伸出手, 「你好, 松田陣平——」
「彌生的丈·夫。」
生怕宇內天滿聽不清似的,他在「丈夫」二字上用力咬著重音。
萩原研二簡直沒眼看, 啪的拍上額頭, 恨不得掩面而去。
丟人,真的太丟人了!
可出乎這倆幼馴染預料的是,面對這麼明顯的挑釁,宇內天滿只是愣了一下, 隨即表情恍然。他一把握住松田陣平的手,熱情上下晃了晃, 「哦哦哦——原來你就是松田君啊!」
這下輪到松田陣平愣住了。
他不確定地往萩原研二的方向偷偷遞了個眼神。
【hagi,這種是什麼路數的綠茶?】
萩原研二:「……」
雖然是自己勸他不要太直男,多學點哄女朋友的套路沒錯……但小陣平,你這都學了些什麼啊!
松田陣平本來打算在握手的時候偷偷和對方較量一下, 給情敵來個下馬威,誰知宇內天滿上來這一下, 把他給整不會了,稀裡糊塗地就握了下手。
他有些不確定地問,「你認識我?」
「當然了!」
宇內天滿露出傻白甜的開朗笑容,「彌生經常和我說起你呢!」
這話一出,松田陣平耳朵瞬間豎起來了。
經常說起他?具體說了什麼,好在意!
尤其看春日井彌生,少女似乎是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認同地點頭,這讓松田陣平更在意了,他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表現不至於顯得太急切,「你們說了什……」
「師父!」
野崎梅太郎驚喜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遠遠地望去,身穿拉拉隊服的高大男高正對著他們、更具體點說,是對著萩原研二拼命揮手。
兩名少女漫畫家正要回公寓,沒想到看到了他們。
兩邊也都算熟人了,見面先打個招呼,隨後野崎梅太郎熱情地發出邀請,「師父,要不要來參加漫畫聚會?」
「漫畫聚會?」
「沒錯!除了我,都小姐和春日井前輩以外,這次還有宇內老師加入!」
宇內老師?
這個特殊的稱呼讓松田陣平目光轉向了宇內天滿,不可思議地說,「你也畫漫畫嗎?」
「是啊。」代替他回答的是春日井彌生,她戳著下巴,有些疑惑地回憶了一下,「咦,我記得自己好像和松田君提過來著?」
……確實是提過。
就是沒想到是真的。
「我還以為他是職業排球手……」
「哈哈,沒有啦。」宇內天滿抓了抓頭發,笑著說,「松田君不也是沒有繼續打拳擊嗎?明明是日本拳擊界的明日之星呢!」
松田陣平:「……」
等下,他原來還有過這麼羞恥的外號嗎?
話說這人怎麼對自己這麼了解啊,彌生到底都跟他說了什麼!
松田陣平糾結極了,但這會兒話題已經重新轉到了漫畫聚會上。
「抱歉,我就不去了。」萩原研二擺了擺手。
好不容易等來的假日,他已經規劃好要去哪兒兜風好好放松一下了。
再說,他對漫畫可以說一竅不通,連資深讀者都算不上,真的參加進去也只是湊熱鬧。
野崎梅太郎對此深表遺憾。
萩原研二不僅僅是掌管少女心的神,他對人際關系也很有一套,這對注重人與人之間感情描繪的少女漫畫來說是很寶貴的。
聚會的地點就在隔壁的野崎家,順路的幾人一起回到公寓,春日井彌生在門口和松田陣平道別。
注意到青年欲言又止的神情,春日井彌生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開口,便主動詢問。
「怎麼了?」
「……沒什麼。」
松田陣平抿了抿唇,他又不是變態,不可能僅僅因為一點莫名其妙的醋意就插手戀人正常的人際交往。
最後,只能干巴巴地說了句,「早點回家。」
「知道啦∼」
春日井彌生對他揮了揮手,在其他三人的呼喚中走進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咚的一聲,野崎家的門在卷發青年面前緊緊關閉。
松田陣平靜立了片刻,長長呼出一口氣,煩躁地抽出一支煙。
女子力超強的野崎梅太郎干脆當這是在模擬一場小型聯誼會,准備了各種小菜。
屋內的氣氛很和諧,四個人性格都是好說話的類型,聊起相同的話題也都興致勃勃,雖然擅長的漫畫題材不同,但在很多技巧上都是共通的。
只是中途玩著你畫我猜的游戲時,唯一的女孩子都由香裡發現了春日井彌生在頻繁走神。
她湊過去,小聲道,「有什麼煩惱嗎,前輩?」
春日井彌生回神,「沒事啦,我就是……」
一想到剛才的松田君,就有一點心煩意亂而已。
可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的具體理由,只能苦惱地閉上嘴巴。
見狀,都由香裡眨眨眼,「莫非是和松田君有關?」
後輩的敏銳讓春日井彌生吃了一驚。
「誒,由香裡怎麼知道的?」
都由香裡眼睛往下一瞥。
順著她的視線,春日井彌生這才發現自己的紙上畫的人像赫然是松田陣平的模樣。
「……」
亞麻發少女臉一紅,在都由香裡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微笑中,她輕咳一聲,匆匆起身。
「我、我去買點飲料!」
可能在夜風裡冷靜一會兒,她就不會想東想西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從野崎家推門出來,一轉頭,就看到有一道黑影靠在附近的圍牆邊,頓時嚇了一跳。
但很快,借著微弱的燈光,她從那道熟悉身影的輪廓中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松田君?」
她加快了腳步,幾步上前。
走近後鼻尖嗅到了煙草的氣味,在空曠的走廊裡緩緩消散,並不濃烈,反而讓她莫名想起了火災的那天晚上,自己差點摔下台階時,縈繞在她身邊的淡淡煙草氣息,以及將她穩穩接在懷裡的胸膛的觸感。
一點紅光在卷發青年指間安靜地燃燒著,松田陣平似乎在發呆,在她靠近後才有所反應,愣了一下,「彌生?」
他下意識掐滅了煙。
也就是他這個動作,讓春日井彌生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其實松田陣平會抽煙,但同居這麼久,從來都沒見他在自己面前吸過,時間一長,她都差點忘記對方會抽煙這件事了。
想到這裡的同時,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松田君居然獨自一人在走廊抽煙?
那種找不出源頭的在意又在她胸間卷土重來。
「松田君,你沒回家嗎?」
松田陣平頓了頓,「……不,只是有點無聊,出來散散心。」
他沒撒謊。
春日井彌生去參加聚會,他當然不可能跟個望妻石一樣眼巴巴地守在外面等她出來,抽完一根煙後就回家了。
但奇怪的是,他不是沒有一個人獨居過,更何況今天只是短暫地獨自在家而已,可那份寂靜卻讓松田陣平難以忍受,連面對喜歡的模型都靜不下心來,干脆出門靠在走廊的圍牆邊抽煙排遣心情。
只是偶爾聽到從鄰居野崎家傳出來的熱鬧聲音,他就會不免想到,哪怕已經不打排球了,現在在漫畫上也是那個人和彌生更有共同語言,反而更心煩意亂了。
腦內閃過各種想法,但青年面上沒有任何波動,依然是那副散漫不羈的模樣。
他把煙頭丟到便攜煙盒裡,「你呢,聚會已經結束了嗎?」
還沒有。
鬼使神差地,春日井彌生張了下嘴,到了嘴邊的回答在出口的時候拐了個彎,「……嗯,結束了。」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
但她完全不想改口,緊緊閉著嘴巴,在內心默默懺悔了一秒。
——對不起,野崎君、由香裡還有天滿,總覺得不能丟下松田君一個人!
殊不知松田陣平在聽到她的回答後,眼睛也因為詫異睜大了一瞬。
他又不是笨蛋,很清楚聚會還沒結束,剛才會那麼問,只是沒話找話隨便扯了個話題罷了。
松田陣平也不難猜出少女會這麼回答的原因,難以自抑的喜悅湧上心頭,被偏愛的感覺讓他嘴角不住地勾起。
把煙盒往兜裡一揣,青年嗓音裡帶著笑意。
「那就,回家?」
「嗯,回家!」
反正也沒什麼東西留在野崎家,春日井彌生權當聚會真的結束了,拉著松田陣平回去。
然後一轉身,趁著松田陣平沒注意,趕緊給被她無情拋棄的三位漫畫家發了滿懷歉意的消息,最後得到了幾人理解的回復。
松田陣平給她泡了杯果茶。
「今天很累了吧,等下我給你放好水,去泡個澡休息一下。」
「好∼謝謝松田君!」
如松田陣平所說,春日井彌生因為最近一直當個宅女忽視了鍛煉,驟然高強度運動了一整天,肌肉的酸痛在衝澡的時候遲來地襲擊了她。
但邁入浴缸後,溫熱的水流將整個人包裹,蕩漾的水波就像是在做力度柔和的按摩一樣,她放松地將脊背靠在浴缸邊緣,連日的疲勞都在浴鹽的香氣中得到了緩解。
春日井彌生舒服的差點就這麼睡過去,還是松田陣平覺得不對勁,敲了敲門才讓她清醒過來。
……果然最近有點繃得太緊了。
不舍地離開浴缸,少女吹著頭發,舒服的暖風讓她眯起了眼睛。
適當的休息是很重要的。
決定了,今天就懶懶散散地度過好了,她要暫時忘掉漫畫,好好放松一下!
說干就干,等她吹好頭發出來了,春日井彌生捧著果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遙控器調到自己喜歡的節目,之後就直接往沙發上一撲,不動彈了。
等松田陣平也洗完,擦著頭發出來,看到的就是難得一見的亞麻發少女沒骨頭似的地癱倒在沙發上的模樣。
他看看電視,裡面在播的是一場泰拳比賽。
「不看排球嗎?」
「不看——」
一只小手慢吞吞地抬起來揮了揮,因為懶散,她拉長了尾音,調子悠長,糯糯的像是在撒嬌一樣,「今天我要好好休息,盡情地享受自己喜歡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確實,她喜歡格鬥技,不僅自己會練,還很喜歡看比賽。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心裡又不太得勁了。
那豈不是說,她高中的時候喜歡看排球比賽,和運動本身關系不大,是被人所吸引了嗎?
——唯有在吃醋的時候,他的聯想能力才會如此躍進。
春日井彌生完全不曉得松田陣平的腦補已經歪到了天邊去,偏偏還很邏輯通順地自己說服了自己,她這會兒連眼睛都不願意轉一下,聽到他朝這邊走來的腳步聲,才勉強爬起來,給他騰出一塊位置。
沙發的微微凹陷感從身側傳來,對方在她身邊坐下,剛泡完澡的青年渾身散著熱氣,存在感強的無法忽視。
春日井彌生喝了口茶,隨意地往他的方向瞟去一眼,突然嗆住了。
「咳咳咳、咳咳——」
她瘋狂咳嗽,手裡的水杯在灑出來前被松田陣平飛快拿走,給她順了下背,「沒事吧?」
——有事!
他一湊過來,那股微微發燙又帶著潮氣的熱度將她半個身體都籠罩在內,春日井彌生一邊咳嗽,一邊身體僵硬,臉也好像被染上了這個溫度,跟著熱了起來。
她本能地想往後退,可是之前為了偷懶,她特意選的沙發的拐角,能舒服地窩在裡面,結果現在卻反過來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籠,在松田陣平接近時無處可退。
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小臉憋的通紅。
「松田君,你、你穿上衣服啊!」
——不知為何,卷發青年洗完澡後只穿了條睡褲,上身近乎赤裸,只在肩膀上搭了條毛巾。在燈光的照耀下,尚且帶著濕潤水汽的肌肉如同閃著聖光,看的人頭暈眼花。
對此,松田陣平低頭看了眼自己,解釋得輕描淡寫。
「剛洗完澡,有點熱。」
騙人,現在還是冬天呢!
可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氣又好像很有說服力,春日井彌生無言以對,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往那邊瞧,「那、那你先離我遠一點……」
松田陣平本來就是故意的,當然不可能乖乖聽話,尤其聽她這麼一說,逆反心一起,更不爽了。
他反而湊的更近,胳膊一撐,把她圈在由自己和沙發組成的狹小空間,「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我我、我沒有……」
春日井彌生說話都結巴了。
「沒有?」
松田陣平靜了一秒,緩緩開口,「那你的手在干什麼?」
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少女的雙手不知何時放在了他的胸前,掌心和鼓起的胸肌毫無阻隔地親密接觸。
怎麼看都是青年被痴女襲擊的糟糕畫面。
春日井彌生:「……」
不、不是的——
她只是想推開松田君!
並不是在性騷擾,真的!!
她急忙縮回手,可由於距離太近,剛泡過澡的皮膚又太過光滑,只是稍微一動,小手便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胸口上摸了一把。
手底下,那結實的同時又不乏軟彈的觸感奇妙極了,讓春日井彌生忍不住下意識地捏了捏。
「……」
「……」
完了,這下解釋不清了。
松田陣平的眼神越來越奇怪,春日井彌生兩眼一閉差點昏過去,「對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挪開,手腕卻被抓住,卷發青年不退反進,所剩無幾的距離被瞬間縮短。他靠在她臉側,輕柔的鼻息拂過少女泛紅的耳尖,語氣近乎誘哄,「故意的也沒關系,我不介意——你難道不想再摸摸嗎?」
春日井彌生臉紅的快要炸了。
氣氛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雖然松田君的肌肉線條真的很漂亮……雖然剛才摸上去的手感很棒……雖然、雖然她確實很喜歡——
但,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就要滑向某種不可描述的深淵了!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忍痛閉眼,「不,我不想。」
「……」
卷發青年下巴壓在她肩膀上,半晌沒說話。
春日井彌生也不敢亂動,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松田陣平語氣微妙地開口。
「之前明明說過希望我給你當模特……」他語氣幽幽,「果然還是那個家伙更好嗎?」
畢竟區區模特,當然比不上同為漫畫家的對方。
「誰?」她一懵。
「……你以前喜歡的那家伙。」
春日井彌生更迷糊了。
以前的松田君那不也是松田君嗎?
雖然他這些年的變化確實有些大……但在她看來,本質沒有變,還是自己喜歡的那個松田君呀。
有點搞不清這是什麼狀況,春日井彌生謹慎地保持了沉默,可松田陣平忍不了了。零
眾所周知,所謂的白月光就是後來者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超越,被記憶無限美化的存在。一想到有這麼一個人永遠占據著她心裡的一個角落,自己說不定要一輩子和他共存,松田陣平就如鯁在喉。
他開始口不擇言地暗戳戳上眼藥,「不管怎麼看,都是現在的我更好,那個家伙不值得你喜歡……」
春日井彌生一開始還稀裡糊塗地安靜聽著,但他這麼說,就讓她有點聽不下去了,「松田君!」
她一把推開松田陣平。
被強行打斷的松田陣平怔住,亞麻發少女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嚴肅,她按住他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就算是你,也不可以說這種話。」
無論是過去的松田君還是現在的松田君,都是最好的松田君。
拉踩禁止!
是本人也不行!
松田陣平:「……」
大腦自動對她的話進行了一番翻譯:【就算是你,也不能這麼罵我的白月光!】
松田陣平前所未有地悲憤了。
雖然背後說人壞話是他不對,但、是!這種時候說兩句好聽話哄哄他也沒什麼吧!
哪怕是騙他的呢?!
卷發青年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句話,「那你說,你到底更喜歡誰?!」
「更喜歡誰」?
這個關鍵詞一出,春日井彌生頓時心頭警鈴大作。
糟糕,情況好像有些不妙。
類似的對話也曾經在她家弟弟妹妹身上上演過,哪怕是感情要好的雙胞胎,也難免會有拌嘴吵架的時候,每到那時,兩個孩子就會爭寵爭到她面前,非要揪著她問更喜歡兩個人之中的誰。
雖然不太理解松田君為什麼要和過去的自己比較……但目前似乎就是這麼個狀況。
春日井彌生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棘手。
直接說更喜歡誰是絕對的地雷。
但要是說都喜歡,也會被認為是在敷衍,達不到好的效果。
按照她哄兩個孩子的經驗,這種時候就應該——
亞麻發少女動了。
她主動靠過去,摸了摸松田陣平卷翹的頭發,認真而關切地注視著他的眼睛,聲音軟軟的,「松田君,你不開心嗎?」
松田陣平明知道她在轉移話題,但對上那雙仿佛盛滿自己身影的清澈雙眸,他又忽然沒了脾氣,泄氣地嗯了一聲。
他還願意回應自己,春日井彌生暗暗松了口氣,「那……」
少女對他張開雙臂。
「要抱抱嗎?」
「……你該不會想用一個抱抱就打發我吧?」
嘴上說著貌似嫌棄的話,青年身體卻很誠實地抱了上去。
懷中實打實的體溫像一支安定劑,有效地安撫了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但是,依然不滿足。
松田陣平收緊雙臂,生怕她忽然跑掉了似的,把臉埋在她的頸側,聲音悶悶的,「不夠。」
說話的同時,他張合的嘴唇時不時蹭過春日井彌生的皮膚,讓她有些不自在。
可更讓她心慌意亂的,是青年聲音中的沉悶。
顧不得多想,春日井彌生從他的懷抱中側頭,啾的一下,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少女有意的討好讓松田陣平一愣,心幾乎是瞬間融化了一半。
但也只是一半,剩下那一半硬心腸讓他保持著表面的不為所動,語氣依舊不滿,「就這?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被他說中了。
春日井彌生有一瞬的心虛,這一招確實是她經常拿來哄小葵和陽太的。
要是這樣都還不夠的話……
腦中無法抑制想到一些畫面,她心跳倏然加快。
過於激烈的心跳反應到身體上,便是少女從臉頰到耳垂都變得緋紅發燙。
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似乎在經歷激烈的內心掙扎,但也沒讓松田陣平等太久,很快,一雙手輕輕捧住了他的臉頰。
春日井彌生豁出去一般閉上眼睛,貼上了他的唇角。
她不太熟練地尋找著合適的接吻位置,一點點把自己送到青年嘴邊,又試著模仿他曾經的行動,描繪著他的唇線,笨拙又小心翼翼地討好著他。
松田陣平呼吸急促起來,喉嚨有些發緊,在彌生試探著往更深處舔了一下的下一秒,他按捺不住地扣住她的後頸,反客為主地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呼吸在霎那間被剝奪,屬於青年的熾熱氣息強勢侵染,燒的她頭腦發暈。
「彌生,彌生……」
耳邊似乎聽到了松田陣平叫她的名字的聲音,春日井彌生迷迷糊糊地回應,「松田君……」
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扣住她的腰身,毛茸茸的卷發因為主人埋在頸窩的動作不斷蹭著皮膚,癢的她發顫。細密的親吻不斷落下,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浴室,泡在能將整個人淹沒的熱水裡,蒸騰的濕熱潮氣占據了整片空間,讓她呼吸困難。
隱約間,她好像聽到松田陣平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著什麼。
春日井彌生努力傾聽,勉強捕捉到只言片語。
好像是在說,再多喜歡他一點……?
可是……
她暈乎乎地想。
自己已經,喜歡松田君喜歡的不得了了……
要怎麼更喜歡他一點呢?
來不及仔細去想,青年手指的探入讓她呼吸頓止。
「嗚……」
春日井彌生本能地瑟縮起來,下一刻又強迫自己忍耐。她緊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眼角卻因為他的動作溢出了淚花,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抱住松田陣平的手不斷收緊,像是害怕被拋下一般地攀住將她帶到這幅境地的罪魁禍首。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抗拒,努力接受著這一切。
這樣無聲的默許簡直是最好的助燃劑,讓松田陣平的理智險些徹底燒壞掉。
在接近失控的前一刻,青年毫不猶豫地給了自己一拳。
嘭!
他對自己下手也沒有絲毫留情,突兀的聲響把春日井彌生都嚇了一跳,慌亂地睜開了眼睛。
「松、松田君……?你沒事吧?」
松田陣平捂著額頭,逼自己冷靜。
衝動是魔鬼,他今天什麼都沒有准備,不能繼續下去了。
抬頭,看到春日井彌生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還是擔憂又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被自己揍出來的傷,松田陣平心頭湧上無奈,還有被在乎的愉悅。
「沒事。」
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肌膚上,他飛快地移開眼神,喉結滾了滾,竭力維持住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性,「……我送你回房間。」
他撿起散落的衣物,將其和少女一起抱起來,往她臥室的方向走去。
一離開沙發,冰冷的空氣讓春日井彌生下意識想尋找熱源,不由往松田陣平懷裡縮了縮。
她懷裡抱著那些衣服,懵懵懂懂地遮住自己,思維還停留在剛才的混亂。
這會兒看著松田陣平熟門熟路地帶著自己來到臥室,她明白了什麼。
哦,是要轉移陣地。
也就是說,之後就要……
回憶起剛才差點將自己吞沒的陌生感受,春日井彌生恨不得把自己埋進衣服堆裡,被松田陣平碰觸的地方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光是進行到一半就有些受不了了,後面的事她真的可以嗎……?
春日井彌生試圖冷靜思考。
趁著現在的喘息機會,對松田君提出拒絕的話,他大概是不會勉強她的。
沒錯,只要現在提出來。
只要她……
然而,在開口之前,更早在春日井彌生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青年之前質問她時一瞬間流露出的受傷的神情。
就像一只在雨夜被主人遺棄的小狗,渾身淋濕又無處可去一樣。
春日井彌生怎麼都不明白,自己是做錯了什麼,竟然讓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可有一點很清楚,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松田君了。
另一個問題在心中反復叩問。
……到底要怎麼,才能更喜歡他一點呢?
不知不覺,松田陣平已經抱著她來到了床邊,將她小心地放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青年唯恐自己再待下去要出事,正要離開,但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春日井彌生突然輕輕拉了下他的手指。
「……床頭櫃,第二個抽屜。」
她不敢看松田陣平,聲音小的差一點就聽不清,說完就飛快地鑽進了被子裡。
松田陣平沒多想,只以為她要自己幫忙拿點東西,但一打開抽屜,看到靜靜躺在裡面的莓紅色包裝盒,他驟然失聲。
好一會兒,卷發青年才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彌生……你什麼時候准備好的?」
春日井彌生不說話,用力地把被子裹的更緊了些。
她才沒有特意准備……!是不小心磕壞了包裝才不得不買下來的。
不、不過話又說回來,都已經明知松田君有那種想法了,她提前做些預防措施,也是人之常情……吧。
春日井彌生無比慶幸自己現在躲在了被子底下,不用面對松田陣平灼熱到仿佛要把她吞下去的眼神。
可即便她什麼也不說,默認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松田陣平的沉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充斥在胸口的狂喜和滿足。
他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
春日井彌生等待片刻,結果外面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微妙地沉默起來。
她有些奇怪地悄悄探出腦袋,發現卷發青年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沉思者雕塑般陷入了思考。
松田陣平苦大仇深地盯著手裡的小雨傘。
……尺寸,對不上。
第71章 第七十一天
故事的開頭, 要從一塊美味的蛋糕說起。
松田陣平很想吃這塊蛋糕,但他一時半刻不能把蛋糕買下來帶回家。
轉折發生在之後,春日井彌生發現了他的異常。
「松田君, 你不想吃蛋糕嗎?」
當然想了。
但是時機不對, 松田陣平覺得, 暫時吃不到蛋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以後再說也行。
可就在他決心忍耐的下一刻, 亞麻發少女忽然捧出一個禮盒。
「但是……我已經把蛋糕買回家了呀。」
假如故事就停留在這裡,這大概是個令人感動的美滿結局。
但就在卷發青年拋下顧慮,高高興興地准備兩個人一起盡情享用美味的蛋糕的那一刻, 他忽然發現, 故事迎來了歐亨利式的轉折——
他倆都, 沒有餐具。
「……」
臥室裡的氣氛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了解完情況,春日井彌生一時語塞, 半晌, 她試探著開口,打破了沉寂,「那今天……就先算了?」
事實上,此時此刻, 亞麻發少女的心中情不自禁地閃過了一絲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竊喜。
她開始主動收拾殘局,「以後再吃也……」
話音未落。
松田陣平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卷發青年掌心很燙, 春日井彌生心頭一顫,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這、這個蛋糕……今天一定要吃嗎?」
「如果它一直沒出現過也就算了。」
松田陣平慢慢說著,眼睛亮的嚇人,「但都擺到我的嘴邊了, 還要我忍耐,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是聖人吧?」
「但但是……沒有餐具的話……」
「不要擔心, 蛋糕什麼的,用手也是可以吃的。」
沒有商量的余地。
可口的小蛋糕被強行擺上了餐桌。
點綴的草莓被捻下來,牙齒輕輕一咬,果肉便沁出了豐潤的汁水。
作為基底的面包口感也很軟綿。
蛋糕很好吃,只是沒有餐具,青年的手不可避免地被果醬弄的黏黏糊糊的。
松田陣平吃的開心,春日井彌生一開始還由著他,可眼睜睜看著蛋糕被他搞的越來越亂七八糟,終於忍不下去了。
「松……松田君……」
少女聲音顫抖,隱隱帶著哭腔,「你不累嗎?」
「不累。」
松田陣平繼續咬了一口,見彌生快哭了,頓了頓,終於良心發現。
他大方地拉著她的手,把蛋糕塞到她手裡。
「你也吃。」
春日井彌生:「……」
問題是出在這裡嗎?!
但一直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吃蛋糕好像也不是很禮貌,春日井彌生只好陪著他一起吃了幾口。
沒一會兒,她手就開始酸了。
不管是畫漫畫,還是打排球,都是高強度需要用手的活動,她怎麼都沒想到晚上還需要再加班一輪。
這下,春日井彌生是真有點想哭了,「還沒好嗎……」
有飯搭子陪同反饋用餐體驗確實比自己一個人單機要有意思多了,松田陣平正在興頭上,聞言湊過去親了親,哄她,「再等等,很快就好。」
真的嗎,她不信。
可惜不信也沒用,春日井彌生整個人都被他拿捏,不得不含淚繼續加班。
不知過了多久,卷發青年動作有些著急,一不小心,蛋糕翻倒,弄髒了她的手。
少女哪裡見過這個場面,無措地僵在了原地。
「……彌生,你別動,我給你擦一下手。」
松田陣平緩了緩,反應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起身去找紙巾。
他背過身去,春日井彌生呆呆地看了眼手指上的奶油,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有些好奇是什麼味道,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
……味道,有點奇怪。
她皺了皺鼻子,一抬頭,發現拿著紙巾的松田陣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兩個人目光相對,春日井彌生也慌了。
「我我,不是,那個……」
她磕磕巴巴地逞辯,欲哭無淚。
完了,這回自己在松田君眼裡的形像一定變成怪人了!
但很快,驚慌失措的她發現,卷發青年的反應和自己以為的有些不同,他眼神奇怪地游移了片刻,隨後,別別扭扭地咳了一下,「那什麼……要不要試著吃點別的東西?」
他試探著問,「比如,蛋糕上的巧克力卷之類的?」
「……」
春日井彌生:「……這個,會不會有點苦?」
「先試試?要是覺得苦的話就吐出來。」
在松田陣平連哄帶騙的攻勢下,她根本扛不住,暈乎乎地就答應下來,小心翼翼地嘗了一下。
…………
好難描述的體驗。
春日井彌生有點想撤了,可覷了松田陣平一眼,她意外地發現他好像很喜歡。
遲疑了片刻,亞麻發少女埋頭,努力多嘗試了幾口。
覆在她後頸的手緩緩收緊。
……
時間悄然過去。
一場美食大會告一段落,春日井彌生漱了下口,衝掉巧克力卷夾心的味道。
她筋疲力竭地癱倒,「差不多可以休息了吧。」
松田陣平看著她。
她看著松田陣平。
「……誒?」
頓時,春日井彌生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一雙胳膊攬上她的腰,卷發青年重新將她拖回來,精神十足,「剛才你忙了那麼久,光我一個人吃飽可不好。」
「不不不沒關系的!而且我累了……」
「那這次我負責投喂,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那根本不叫休息啊!
事實證明,哪怕躺平了等著被投喂,吃東西也是一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情。
第二天的春日井彌生再回憶起昨晚被興致大發的松田陣平折騰來折騰去的數個小時,只覺得自己好像一條被反復擰干水分的皺巴巴的毛巾。
再想到宣布要好好休息,盡情放松享受時的豪情壯志,她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
完全!沒有!休息到!
唯一令人欣慰之處在於因為缺少重要道具,始終沒有踏出最後一步,休息了一晚上後,她現在狀態還算不錯。
不過很快,春日井彌生發現自己高興早了。
她盯著不斷顫抖的筆尖。
——過度加班後,她的手,終究還是,罷工了。
「……在我把畢設畫完之前,松田君,請記得和我保持距離。」
亞麻發少女面無表情地對他下了通知。
昨晚激情上頭,今天認命還債的松田陣平老老實實地給她捏手。
心知自己做的有點過分,把人給惹毛了的他摸了摸鼻子,「保持距離是指……?不能碰你嗎?」
「不能。」
「牽手都不行?」
春日井彌生剛想說不行,但手上傳來的力度適中的揉捏讓她臨時改了個口,勉為其難道,「牽手可以。」
發現她態度還挺容易松動的,松田陣平趁機討價還價,「抱抱可以嗎?」
「不可以!」
昨天就是從抱抱開始失控的!
少女語氣格外堅決,松田陣平捏手的力度不變,卻垂下頭,語氣是顯而易見的失落,「只是單純的抱一下都不行?」
「……」
對他這副模樣完全沒轍的春日井彌生心硬了不到三秒,慘敗。
「唔,如果只是抱抱的話……勉強也行吧。」
卷發青年聞言,更加惆悵地長長嘆息一聲。
「那每天的早安吻道別吻和晚安吻……」
「……」再怎麼遲鈍,這會兒也該發現他就是故意的,春日井彌生惱羞成怒,紅著臉罵他,「松田君,你不要得寸進尺!」
大概試探出少女底線的松田陣平遺憾地暗暗嘖了一聲。
「所以,你的要求總共就是這些?」
按理來說就這些了,可春日井彌生總覺得不安全,她猶豫了一下,謹慎地補充,「我保留後續補充條款的權力。」
後續還有?
松田陣平眉毛一揚,「你確定?這樣的話,我這邊可也要補充條件了。」
春日井彌生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什麼條件?」
她這幅警惕的樣子讓松田陣平不禁失笑。
「放心,不是什麼為難人的要求,只是確認幾件事。」
頓了頓,他說,「既然允許牽手和抱抱,那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嗎?」
春日井彌生答的很快,「打擾我畫漫畫的話不可以。」
松田陣平嗯了一聲,繼續說,「也就是說,在不打擾你畫畫的前提下,我想抱你的話,你不可以再找借口拒絕。」
「……」
想了一下,好像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春日井彌生點了下頭,又故作凶巴巴地板起臉,強調道,「但只是單純的抱抱哦,一旦越界,就連抱抱也一起禁止!」
「放心,不會做多余的事的。」
松田陣平很爽快,「條約期限截止到你畫完漫畫為止,沒問題吧?」零
「沒問題。」
一口答應下來,隨即春日井彌生覺得哪裡不對。
……等等,她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地和松田君商量什麼時候能親密接觸的條件和時限?
不等少女再苦苦思索一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松田陣平已經松開手,對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過來坐。」
春日井彌生:「……」
現在就來??
關鍵是她今天確實沒辦法拿畫漫畫當借口拒絕,好狡猾!
不好在條約剛開始就掀桌子的春日井彌生磨磨蹭蹭地坐到他懷裡,不過松田陣平確實按照約定的那樣,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還借著姿勢的方便,將她的手攏在掌中,繼續給她按摩放松。
「漫畫大概什麼時候畫完?」
「順利的話,二月初應該就能完成了。」春日井彌生被他捏的有點舒服,靠著的胸膛也格外溫暖有安全感,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還有十幾天啊。
松田陣平在心裡嘆了口氣,緊了緊懷抱,像一只小狗在撒嬌似的蹭了蹭她的頭發。
只是十幾天而已……
但他現在,已經感覺有點一天都忍不了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天
松田陣平是個很守約定的人, 定下約法三章後,他不僅沒有違約,還會主動幫忙處理一些瑣事, 方便春日井彌生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趕稿大業中去。
畢竟已經畫過一遍了, 再畫第二遍時, 雖然比起第一版做了不少改動, 但畫起來依然很快。
和之前估計的差不多, 在十幾天後,她順利完成了最後的收尾工作。
終於,某天松田陣平下班回家, 看到的不是呆在自己房間埋頭趕稿, 而是懶洋洋地伏在客廳桌子上的亞麻發少女, 渾身懈怠的模樣仿佛卸下了什麼重擔一樣。
見他回來,她小幅度動了動, 把腦袋從胳膊裡抬起來, 軟綿綿地打了聲招呼。
「松田君,歡迎回來。」
松田陣平意識到什麼,「結束了?」
「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之後關於畢設的展出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春日井彌生伸了個懶腰, 對他彎起眼睛,笑了笑, 「不過,最重要的一環完成了,之後就輕松多啦。」
頓時間,松田陣平覺得天都變得明媚了起來。
他迅速地開始在心裡打起了算盤。
今天是周四, 彌生這段時間很累,今晚需要好好休息, 不過這周末他沒有輪值,時間很充分……好,決定了,周五的晚上在家約會!
松田陣平打算的很美,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以至於等到周五的早上,看到春日井彌生收拾行李,他還有些奇怪。
卷發青年打著領帶,往那邊頻頻看了好幾眼。
「要去學校嗎?」
不過去學校也不用這麼大包小包地收拾吧。
「不是啊,我要回家。」
春日井彌生隨口回答,她把要往家裡帶的東西准備好,拉開椅子坐下來。
屋裡氣氛有些不對,一抬頭,發現松田陣平一副晴天霹靂般的表情,她也愣了,「之前和小葵約好的,等畫完漫畫我就回家住幾天……松田君忘了嗎?」
松田陣平心如死灰。
……謝謝,現在想起來了。
他不甘心地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春日井彌生思忖了片刻。
說實話,要不是一直住下去會讓父母起疑心,她甚至想過干脆一直留在家裡直到警校開學算了。
要說在安全範圍內,能在家裡待的最長時間的話……
「一周後?」她有些不確定地說。
還要一周!
好不容易嘗到口大餐就被迫吃了十幾天的清粥小菜,松田陣平耐心地等了又等,滿以為今晚可以享受一個浪漫甜蜜的二人燭光晚餐,誰知人直接跑了,連桌子都沒給他剩下。
可又不能不讓她回家,青年只好拐著彎地賣慘,「這麼久見不到面,你不會想我嗎?」
「當然會想松田君了。」
春日井彌生立刻反駁,沒等對方高興一秒,她又馬上拍著胸脯自信地表示,「不過放心吧,我很擅長忍耐的!」
松田陣平:「……」
不要擅長這種東西啊!
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只能在接受的同時,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怨念。
可忍一時越想越氣,等春日井彌生送人出門的時候,手都放在了門把手上的卷發青年忽然頓住。
見他不動,春日井彌生歪了歪頭,「松田君,你忘東西了嗎?」
松田陣平只是盯著她,似乎是在確認什麼似的問了句。
「你等下就要走了?」
「欸?嗯。」她點點頭。
下一秒,卷發青年回身,長腿一邁,一步便跨到了她身前。
春日井彌生一怔神,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扣住了後頸。青年俯身將她抵在玄關櫃上,毫不猶豫地低頭親了下去。
「那我先收點利息。」
他含糊曖昧的聲音融化在糾纏的親吻中。
……
春日井彌生出門,她剛下樓,就恰巧碰到了要去上課的都由香裡。
「上午好,前輩~」
打完招呼,注意到她一反常態地戴了個口罩,都由香裡不免擔心地問,「前輩,你感冒了嗎?」
「……」
春日井彌生不自在地提了提口罩,擋住還未消去被松田陣平留下咬痕的嘴巴,和因為想起剛才那個綿長的吻而忍不住羞紅的面頰。
她刻意壓了下嗓子,甕聲甕氣,「咳咳,有一點點。」
「要注意身體呀,啊說起來,之前同學給我推薦了一款保健飲料,據說很管用……」
都由香裡不疑有他,並肩和她一起走著,還開始了安利,一直到了必須分別的岔路口,才說了拜拜。
揮手和她道別,沒被後輩察覺異常的春日井彌生轉身松了口氣。
這邊少女拎著包,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另一邊的松田陣平就沒那麼高興了。
卷發青年垮著張臉工作,周身圍繞著『今天心情不好別惹我』的氣息,惹得周圍的同事時不時看過去,又不敢觸他的霉頭。
在眾人的攛掇下,萩原研二不得不挺身而出,孤身蹚地雷。
「再這樣擺著張臭臉下去,你就要從警備部的惡顏池面變成爆處組的黑面惡鬼了哦,小陣平。」
「……什麼玩意兒?」
松田陣平嘴角一抽,很是嫌棄,「這都哪裡來的奇奇怪怪的綽號。」
萩原研二跨坐在旋轉椅上,胳膊搭在椅背,慢悠悠地晃著圈,「說吧,又怎麼了——你第一次談戀愛,遇到問題很正常,不要不好意思問嘛。」
是的,沒錯,萩原研二都有經驗了。
反正最近這段時間,不管松田陣平是沒來由的心情好還是莫名其妙的心情變差,深究下去反正總歸和春日井彌生有關。
嘖嘖,戀愛使人奇奇怪怪啊。
萩原研二心底搖頭感慨,又轉了一圈,「有時候旁觀者清,說不定我能幫你提點建議呢。」
「……沒有問題。」
「真的嗎?」萩原研二將信將疑,「沒有問題那你怎麼還這副樣子?」
他不說還好,他一提起來,松田陣平怨念更深了。
「就因為什麼問題都沒有,也就沒有解決的辦法,所以才會這樣啊。」他郁悶極了,「彌生回家了。」
哦,原來是小彌生回娘家了。
萩原研二這下懂了。
他支起下巴,眨眼,「既然這麼想她,反正明天就是周末了,你去小彌生家裡拜訪唄。」
「說的倒簡單。」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松田陣平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見家長這種事哪有這麼容易。」
「可你不是已經去過一次了嗎?」
萩原研二不明白,「而且我記得,春日井家的人對你態度都很不錯來著?」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上次拜訪的時候雖然也緊張,但他心裡並沒有那種真的見家長的壓力,光想著怎麼表演怎麼糊弄過去了。
這次再去,心境不同,壓力一下子回來了。
現在再回憶起來,松田陣平忽然共情了想從自己這裡取經的伊達航的心情。
連他都忍不住想問問自己當初是怎麼做到的了……
一轉頭,發現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看著他,顯然是在旁觀好戲的模樣,松田陣平怒從心頭起,「hagi,你別高興的太早,等以後輪到你見家長的時候,有你頭疼的!」
聽他這麼一說,萩原研二還真試著想像了一下自己未來見家長的畫面。
「嗯……」他摸摸下巴,總覺得沒什麼實感,「估計小陣平你要等好久咯。」
萩原研二聳肩。
他暫時還沒有戀愛的打算呢,再說了……
不就是討岳父母的歡心嘛,這可是他的優勢區間,萩原研二覺得自己肯定能游刃有余地處理好的。
兩個幼馴染互相傷害了一波,繼續該上班上班。
早上收取的那點利息很快就消耗殆盡了,松田陣平恨不得一分鐘看十次手機,一直到中午春日井彌生給他發來了午飯的照片,兩個人聊了幾乎一整個午休的時間,才勉強緩解了一下他浮躁的心情。
臨近下班時間,松田陣平本來都習慣性地做好了早早回公寓的准備,但人還沒走,他又想起來,這會兒家裡已經沒人再等他了。
……回家的動力忽然就沒有那麼足了。
就在他尋思要不要約萩原研二去喝酒的時候,降谷零的電話先打進來了。
「喂,松田。」
電話對面,降谷零似乎很急,一接電話便開門見山,「這幾天你記得看好春日井小姐,沒事盡量不要出門。」
松田陣平一怔,「怎麼了?」
「之前跟蹤的那個犯人有眉目了,本來今天要進行逮捕,但是可能對方也發現自己被跟蹤,提前跑了。」
現在公安把人跟丟了,正在緊急展開搜捕行動,犯人最後消失的地區和他們租的公寓距離不遠,尤其對方還有購買危險物品的記錄,降谷零有些擔心,特意打電話過來提醒。
「……看他以往的行蹤,犯人似乎並沒有對春日井小姐再次作案的跡像,而且公安這邊也暫時抽不出人手了,以防萬一,這幾天只能你先多注意一些……松田,喂,松田?」
松田陣平一陣沉默。
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今天回家了。」
回家了?!
降谷零腦子轉的很快,他迅速從腦海裡調出春日井家的地址,和犯人過往的行動軌跡一一對照完,他反倒松了口氣。
「沒事,不用擔心,那邊目前來看是安全的。」
他安慰松田陣平,「順利的話,這幾天就可以成功收網了,到時候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
結束了和降谷零的電話,松田陣平悠閑的心情一掃而空,他飛快離開警視廳,直接在街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雖然降谷零說了不會有危險,他過去也只是起到一個保險的作用,但半路上松田陣平試著給春日井彌生打電話,她卻一直沒有接。
哪怕心知沒有接電話有很多種原因……但在沒有真正見到對方之前,松田陣平心裡就止不住擔心。
下車,看到春日井家的門牌,他加快了腳步,兩步並一步地上前,摁下了門鈴。
沒人來開門。
他等了一會兒,試著再打了一次電話,依然沒打通。
松田陣平沒存春日井家其他人的號碼,這會兒對著緊鎖的房門可以說束手無策,連去哪兒找人都不知道。
好在就在松田陣平險些著急的要去報警前,一句遲疑的聲音給他按下了暫停鍵。
「松田先生……?」
背著書包的紅發小少年吃驚地望著他,「真的是你啊,松田先生。」
春日井陽太掏出鑰匙開門,邀請他坐下,滿是歉意地說,「抱歉,不知道你要來,大家都不在家。」
「不,沒關系,本來就是我突然來訪。」
松田陣平簡單應了幾句,抓緊問他關心的問題,「你姐姐呢?我給她打電話沒有接。」
「這個時間的話,姐姐應該是去買菜了。」春日井陽太給他倒了杯茶,想了想,「附近有個商店街,走過去不到十分鐘,所以才沒有拿手機吧。」
「那個商店街在哪裡?我去找她。」
他的急切讓小少年愣了一下。
……嗚哇,松田先生和姐姐感情真好啊。
雖然和春日井葵是同款姐控,但背地裡還在偷偷當cp粉的春日井陽太悄悄紅了臉,爽快地給他指了路。
順便又補充說,「如果商店街沒找到人的話,可以去最近的公園看看,姐姐經常在那裡呆著。」
拿到地址的松田陣平立刻出發,先是來到了弟弟所說的商店街。
規模不大的商店街一眼望得到頭,沒一會兒他便從頭走到了尾,卻沒在街上看到春日井彌生。
折返的時候他找的更仔細了,所有店鋪都挨個進去看了一遍,但一趟下來,還是沒見到少女的影子。
松田陣平只能再去春日井陽太提到的公園去找人。
天色越來越暗,他在陌生的街區裡辨認著方向,來到街角公園的外緣。
隔著花壇的影綽樹影,松田陣平先往公園裡面望了一眼,在意外發現那道背對著他的熟悉的身影後,腳步一頓。
隨即,不假思索地跑了起來。
遠遠的,靠在欄杆上發呆的春日井彌生聽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彌生——」
她一愣,下意識回頭。
春日井彌生聽的很清楚,那是松田陣平的聲音,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太能相信,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著否定的話。
松田君怎麼可能在這裡呢?
但轉過頭後,來得匆忙,連西裝都來不及換下的卷發青年出現在她的視野中,蹙緊的眉頭在和她目光相對的那瞬間舒展開,揚起了如釋重負的輕松笑意。
春日井彌生睜大了眼睛。
路燈剛好在這時閃了閃,世界在這一刻亮了起來。
一直到松田陣平來到她跟前,拎著一袋子食材的少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心跳有些奇異的快。
「……松田君?」
看到她好好地站在這裡,松田陣平松了口氣,心髒踏實地落回了原位。
他一手接過春日井彌生手裡的購物袋,另一只手牽起了她的手,自然得就好像他只是下班後接她回家,「回去吧。」
春日井彌生呆呆地被他拉著,走了一段路後才猛然回醒,「松田君,你怎麼來了?」
松田陣平不能說出實情,他頓了頓,把問題反拋了回去。
「不歡迎我嗎?」
「不……」
「說起來,已經有些晚了,今天方便我借宿一晚嗎?」
如果是萩原研二,肯定要使勁吐槽他說這話都不會臉紅,才幾點就說晚,以前通宵也沒見他覺得太晚過。
可惜現在在場的只有春日井彌生,她第一反應就是看了看買下來的食材。
還好,加個人也夠吃。
然後她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好像錯過了拒絕的時機。
不過抬起頭,看著松田陣平的側臉,又低頭看看他握住自己的手,少女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才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他們手牽手往家走去,等來到之前松田陣平找到她的地方,春日井彌生習慣性地轉頭,目光在那個往下鏈接著一處長長台階的欄杆上停留片刻。
「……松田君。」
她忽然開口。
松田陣平應聲回頭,卻發現亞麻發少女遙遙注視著公園的方向,在燈光下,劉海讓她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看起來,就好像陷入了什麼回憶一般。
但很快,她就轉過頭,看向他。
「你以前,有來過這裡嗎?」
她的眼神很認真,還包含著一些別的什麼東西,讓松田陣平不是很明白。
至少這句話他聽懂了,卷發青年往四周環顧一圈,在記憶裡搜索了一番後,搖了搖頭。
與其說一定沒來過,倒不如說這樣的街景隨處可見,他和萩原研二從小野慣了,東京的大街小巷指不定什麼時候被他們鑽過,但能被特別記下的寥寥無幾。
「怎麼了?」
「沒什麼。」
春日井彌生沒抱多少期待,聽到這個答案後也沒怎麼失望。
她拉緊松田陣平的手,略過了這個話題。
「我們回家吧。」
松田陣平的到來在春日井家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先不提一直最好相處的春日井陽太,經過上次兩個人同仇敵愾的經歷,春日井葵這次對他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尤其最難搞定的春日井媽媽因為工作出差了,這幾天不在家,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青年心裡著實松了口氣。
一頓晚飯吃的熱鬧又輕松,松田陣平不知不覺放松了警惕,差點忘記了自己之前是怎麼光想到要見家長就忐忑不安的表現的。
直到飯後,春日井爸爸看看他,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一聲。
「陣平,跟我來一下書房。」
松田陣平嘴角輕松的笑意頓時凝住了。
去書房?
岳父約女婿去書房,不用想也知道是要談什麼!
沒等他回話,春日井彌生先警惕起來,她接過松田陣平手裡的餐具,往水槽裡一放,「爸爸,你找松……陣平先生做什麼?」
不會是要盤問些敏感的問題吧?
「我和陣平說話,你就別管那麼多了。」
好歹當了幾十年的老師,就算平時好說話,真板起臉來照樣氣勢十足,充滿了對小輩的壓迫感。
尤其對女婿,威力翻倍。
松田陣平哪兒敢不應,天不怕地不怕,對著自家老爹活潑跳脫,對著警校教官桀驁不馴,讓他們頭痛不已的問題兒童,這會兒堪稱聽話板正的三好學生,乖乖地跟著春日井爸爸來到了書房。
門一關,他更緊張了。
春日井雄一的表現一直很溫和,以至於讓他差點忽略了,對於一個疼愛女兒的老父親來說,面對把他的女兒拐跑的家伙,對方怎麼可能一點疙瘩都沒有?
果不其然,男人在辦公桌前站定,語氣嚴肅地緩緩開口。
「接下來要做什麼……不用我多說吧?」
松田陣平咽了咽口水,謹慎道,「啊,我明白的。」
「那你准備好了嗎?」
老父親犀利的目光一掃,小年輕立刻立正站好,「准備好了!」
「好!要的就是這個氣勢!」
春日井爸爸目露欣賞,他欣慰地點頭,當即從抽屜裡拿出了——
兩個游戲手柄。
他一把將手柄塞到松田陣平手裡。
「快快快,趁著孩子他媽出差了,趕緊幫我打過這一關。」
松田陣平:「……」
?
春日井爸爸一邊打開游戲,一邊絮絮叨叨,「哎呀,之前身體檢查的時候視力有點下降,麗子非說玩游戲傷眼,管的很嚴,也就現在能偷摸玩一會兒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警覺地盯著松田陣平,語重心長,「千萬不能告訴彌生哦,這孩子太老實了,只會聽她媽媽的,陣平啊,同為男人,你肯定會理解我的吧?」
松田陣平:「……」
可惡,好想吐槽!
但傻子也知道這時候的正確選擇是什麼,卷發青年神色一正,機靈地對岳父表忠心,「那當然了!」
春日井爸爸滿意了。
等松田陣平出馬,順利解決了卡他一周的關卡,他對這個女婿更滿意了。
拍著松田陣平的肩膀,春日井爸爸感慨,「還得是年輕人啊,以後有空,再來一起打游戲啊。」
「……好。」
松田陣平嘴角一抽,差點戴上痛苦面具。
為了討好岳父,他使出了渾身解數,一局游戲下來,發揮超神的同時也身心俱疲,全靠信念強撐著才沒讓自己吐槽春日井爸爸稀爛的游戲技術。
這就是傳說中的又菜又愛玩嗎……
或許是春日井爸爸也對自己的水平門兒清,他沒要求松田陣平陪自己再來一把,而是放下了手柄,起身來到書櫃前。
「累了吧,先休息一會兒。」
他背對著松田陣平,似乎在尋找著什麼,語氣神神秘秘,「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等等,這個奇怪的措辭??
「……什麼好東西?」
「哎,我也是這麼過來的,你這種年紀的年輕人想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春日井爸爸露出一個懂得都懂的笑容,「這可是促進夫妻感情必不可少的東西,保證你喜歡。」
松田陣平:「……」
不是,這是不是有點不太——
來不及組織合適的拒絕說辭,春日井爸爸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興奮拿下來。
「當當!」
他寶貝地展示出一本老相冊,「彌生小時候的相冊!」
糾結的話瞬間咽回去,卷發青年一秒正襟危坐,做好了品鑒的准備。
——謝謝爸爸,確實是好東西!
面對女婿,春日井爸爸秀女兒的興致高漲,相冊在桌子上攤開,兩個男人頭對頭湊在一起不斷發出了奇怪的哦呼聲音。
「看,是剛幾個月大的小小彌生~」
被指著的老照片上,一個軟乎乎的白團子趴在地上努力爬行,她短短的亞麻色頭發在頭頂被扎成一個小揪揪,眼睛睜得溜圓,看起來傻乎乎的。
但老父親濾鏡糊眼的春日井爸爸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看著照片一臉慈愛的謎之笑容。
「是不是很可愛?」
松田陣平毫不遲疑地果斷點頭。
「超可愛!!」
——同樣被戀人濾鏡糊眼的青年被萌的心都快化了。
相冊繼續翻頁。
穿著幼稚園的淺藍色上衣和小黃帽套裝,亞麻發小女孩高高地舉起手,鼓起圓乎乎的包子臉,正在認真地過馬路。
這個也可愛!
再往後翻,升入小學的小女孩背著書包,在父母的陪同下,在學校門口揚起軟萌的笑容。
再然後,額頭綁著紅色系帶參加運動會的她……
和朋友一起玩時笑容可愛的她……
穿著空手道服賣力訓練的她……
看著彌生一點點長大,像一棵抽條的小樹那樣茁壯成長,從小小的團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越來越接近松田陣平所熟悉的樣子。
就好像,他在短短的時間裡,旁觀了她的人生一樣。
很快,隨著相冊的翻頁,春日井家的照片上,在某一天突然多了兩個小小的新家庭成員。
兩個容貌相似的小家伙一左一右緊緊摟著亞麻發少女的腰,神情有些拘謹,似乎很想把自己藏在她的身後。
對比現在他倆、尤其是小葵囂張自信的模樣,松田陣平不禁失笑。
下一秒,他的視線掃過緊隨之後的一張照片,目光忽地一凝。
——那張照片上,和兩個孩子玩鬧的少女一改之前的形像,染了一頭紅發,明媚又燦爛。
「這是……?」
順著松田陣平的視線看過去,春日井爸爸跟著看到了那張引起青年注意的照片,「哦,這個啊。」
他露出老父親特有的傻笑。
「嘿嘿,紅發的彌生是不是也很可愛!」
不愧是他,能生出這麼漂亮可愛的小姑娘!
全程捧場的松田陣平第一次沒有馬上回話。
他眉頭疑惑地皺起,似乎在猶疑些什麼,又有些不確定。
紅發的彌生當然很可愛很漂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像個溫暖的小太陽。
只是……
總覺得,好像很眼熟。
綁著紅色馬尾的少女形像逐漸和記憶裡的一道身影重合。
時間過去數年,又經過他刻意地遺忘,松田陣平已經不太能回憶起對方的長相。
印像裡,那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有著漂亮的紅色長發,笑起來……很可愛的女孩子。
難道說……
……不會吧?
在松田陣平陷入糾結的時候,春日井爸爸已經興致勃勃地把相冊繼續往後翻了翻。
「哦哦,這張拍的不錯嘛!」
那是張春日井家的全家福,一家五口帶著應援物,在國立綜合體育館外大家對著鏡頭一起開心地比著耶。
他的記憶被勾了起來,「我想想,對了,是當年全家一起去看高中排球聯賽時拍的照片。」
「……」
剛升起來的猜測被松田陣平默默揮散。
呵,他就說,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
「說起這個比賽,彌生正好認識參賽的一名選手,」春日井爸爸樂呵呵地回憶,「宮城那邊的代表又難得一次能打進全國比賽,所以特意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給他們加油了。」
本意是想著看到來自老家的隊伍,說不定能讓倆孩子感到親切,雖然結果他倆都不太感冒就是了。
松田陣平被反復扎心無數次,現在早已心平氣和,「嗯,我知道,她很喜歡那個人。」
「咦,你說誰?」
誰知,春日井爸爸反而茫然地看著他。
松田陣平心裡閃過一絲怪異。
連當時還年幼的小葵都知道的事情,作為爸爸卻不知道?
他抿了下嘴唇,不情不願地吐出情敵的名字,「……那個叫宇內天滿的排球手。」
「排球?不不不,」春日井爸爸聽他一說,連連擺手,「彌生那時候天天只關心格鬥賽事,連我喊她一起打棒球都不大樂意,別提排球了。」
這話多少夾雜著點老父親的私人怨念。
「她當年確實很喜歡一個高中生,叫什麼來著……唉,光記得是個很精神的小伙子了。」
一下子想不起來的春日井爸爸干脆去找存放著舊光碟的盒子,「啊,有了。」
他隨便翻出一張塞進播放機,「你看,就是這個……咦?」
屏幕上很快出現了拳擊場館內部的場景。
人影憧憧,尚且青澀的卷發少年出現在攝像頭記錄下的畫面中,他皺著眉調整繃帶,抬手揉亂了額發,似乎察覺到了鏡頭的存在,隨意地往這邊投過來一瞥。
和電視裡的少年視線相撞的那一瞬間,松田陣平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仿佛被海浪淹沒,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春日井爸爸看了眼電視,又扭頭,看了眼身邊愣住的卷發青年。
「陣平……」男人吞吞吐吐地說,「你和他……」
松田陣平默默攥緊了雙手。
是啊,自己居然現在才意識到——
「……長得真像啊。」
春日井爸爸腦內霎那間閃過各種狗血劇情,一整個世界觀都被刷新的震驚表情,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那麼乖巧可愛的閨女居然還會找替身?」
惆悵到一半的松田陣平:「……」
不是,爸。
有沒有一種可能……
那個就是,他本人?
第73章 第七十三天
和弟弟妹妹一起開的電影鑒賞會在時針即將轉向十一的時候按下了結束鍵。
春日井彌生把戀戀不舍的弟弟妹妹哄去睡覺, 等他們各自回了房間,又考慮起松田陣平的事。
她有點頭疼。
春日井家人口多,沒有多余的客房, 今天松田陣平來的匆忙, 也來不及給他專門收拾出一個房間。
想了一會兒, 她決定還是先去問問當事人的意見。
巧的是, 當春日井彌生從二樓下來的時候, 恰好碰到他從書房出來。
「松田君。」
看到那道修長的身影,她馬上叫住他,加快腳步, 幾步迎過去, 「關於你今晚睡下的地方……」
卷發青年動作微滯, 他回頭瞄了她一眼,飛快地把眼神移開, 刻意避開了二人之間的對視。
春日井彌生一愣, 沒說完的話也被吞了回去。
她頓了頓,疑心剛剛是自己的錯覺,干脆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松……」
結果梅開二度, 剛一開口,松田陣平立刻往反方向別過了頭。
……好的, 不是錯覺。
松田君真的有意在避開自己。
這個發現讓春日井彌生心一下子糾了起來,她看了下書房的方向,猜測道,「是爸爸和你說了什麼嗎?」
自己親爸自己清楚, 雖然本質上是個好脾氣的傻白甜大叔,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一些奇思妙想, 說出的話語不驚人死不休。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當即就想去找春日井爸爸問問情況。
剛要有動作,松田陣平連忙攔下了她。
「沒有,我們什麼都沒說。」
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依然飄忽不定,竭力避免和她有眼神接觸,簡直跟此地無銀三百兩沒什麼區別。
這讓春日井彌生更想問個清楚了,直接繞過他打算去敲門。
松田陣平哪兒敢讓她進去,書房裡春日井爸爸還在偷摸打游戲呢,他走的時候還特意再三叮囑絕對不能告訴彌生,這要是進屋不就全暴露了。
情急之下,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青年的本意只是想阻擾她的行動,但因為情況緊急,手上用了點力氣,加上春日井彌生對他沒什麼防備,被他一拉,腳下一個沒站穩,撞到了他懷裡。
這個變故讓兩個人一起愣住了。
一只有力的胳膊在剛才下意識地攔在腰間,護住了她,春日井彌生從對方懷裡怔怔地抬起頭,和也低頭看過來的卷發青年目光相對,直接望進了他似乎有千言萬語的眼底。
幾乎是一瞬間,她心跳開始加速。
和松田陣平接吻的次數不多也不少,但足夠少女總結出一套經驗。
用大家常用的分類來說,松田君絕對屬於肉食系男子,善於進攻,目標性強,對盯准的對像虎視眈眈,極為主動。
剛開始的時候,想做點什麼還會詢問一下她的意見,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忽然就悟了什麼,基本不問了,每次都是先斬後奏。
春日井彌生……春日井彌生不得不承認,他會越來越肆無忌憚,和她自己的意志不堅定分不開關系。
可她有什麼辦法,那可是松田君誒!
會心軟縱容也是人之常情。
再、再說,要是她嚴肅地提出意見,他還是願意聽的!
話題扯遠了。
總之,按照春日井彌生的經驗,按照現在的氣氛,之後,大概率,就……
亞麻發少女緊張地握起了拳頭。
如果是在公寓那邊她就不說什麼了,可現在是在家裡,萬一被其他人撞見的話……決定了,他要是真的想在這種地方做點什麼,她一定會嚴肅地抗議並拒絕的!
……至少也要回臥室再說!
然而,松田陣平的反應極其出乎她的預料——
在春日井彌生越來越緊張的注視下,青年的臉一點點地,紅了。
他非但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親下來,甚至還像個紳士一樣,小心地扶著她松開了手,「抱歉,沒事吧?」
……咦?
「沒,沒事。」
春日井彌生呆呆地回答,確認她沒什麼問題後,卷發青年馬上又挪開了眼睛,而看著他還殘余著一層薄薄紅暈的面頰,少女福至心靈般地理解了什麼。
松田君,好像是在害羞?
……那個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對自己的猜測感到不敢置信,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奇怪,兩個年輕人一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一個傻愣愣地看著人發呆,雙方都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對方的無措。
他倆好像就要這麼站到地老天荒,直到春日井爸爸的出現打破了平靜。
男人從書房推門出來,看到他們先是緊張了一下,之後又困惑地撓了撓頭。
「你倆在這裡愣著干啥呢?罰站?」
春日井彌生如夢初醒,她好像被家長抓包做壞事的孩子一樣,有一瞬的心虛,馬上反問回去,「爸爸,這麼晚了你還在書房干什麼?」
在偷摸打游戲的春日井爸爸也心裡一虛,他連忙岔開話題,「咳咳!我這不是餓了嗎,來找點夜宵。」
男人揮揮手,大搖大擺地去廚房,還不忘把這倆孩子趕走。
「你倆才是,記得早點睡,別熬夜啊。」
「……知道了。」
春日井彌生嘟囔了一句,她也不想被家人圍觀自己和松田陣平的互動,不管怎麼想都太難為情了。
她拉住松田陣平,匆匆往樓上跑去。
被她拉著的人一直沒說話,安靜的有些過分,以至於到了房間門口,她才覺得有點奇怪。
一轉頭,春日井彌生錯愕地發現,青年的臉更紅了。
被她牽住的手老實的不行,動都不敢動一下,更不用提回握了,似乎是因為緊張,甚至還有些僵硬,手心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至於手的主人,也和先前一般,眼神飄忽不定,一會兒低頭看看他倆牽在一起的手,一會兒又扭過頭,似乎對牆上的壁紙很感興趣,只留給她一個發紅的耳尖。
春日井彌生:「……」
少女茫然極了。
怎麼回事?
雖然看不懂,不過現在她徹底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松田君,真的是在害羞。
他這副青澀又純情的表現,簡直……
就跟高中生一樣。
第74章 第七十四天
春日井彌生盯著松田陣平看來看去, 對他突然的變化很不解,在她緊密的注視下,青年臉上那層紅暈開始有了加深的趨勢。
最後, 他先頂不住, 掩著嘴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 「……我們要在這裡一直站下去嗎?」
啊, 對哦。
被提醒到的春日井彌生暫時先將他的異常放在一邊, 推開了自己臥室的房門,邀請他進來。
這不是松田陣平第一次來了,上次他來春日井家拜訪的時候, 春日井彌生也曾經邀請他上來坐一坐——但他的表現倒比上次還顯得更不知所措一些。
少女的房間風格和公寓那邊有些相似, 靠牆擺放著巨大的落地書架, 上面擺放的除了收藏的漫畫和各種書籍,還有各種可愛的小裝飾和用支架固定的小型人偶。
書桌上有一些畫具, 也許是因為主人有段時間沒有回家, 收拾的很整潔,不像公寓那邊被各種散落的畫紙占據了空間。
進來後,卷發青年老老實實地小聲說了句打擾,舉止很是透著幾分拘謹。
春日井彌生翻出備用的被褥, 因為後面要說的話而有些緊張。
要知道,她臥室裡的是單人床, 雖然讓兩個人平躺的空間是完全足夠的,可在這樣的前提下,想要翻個身或者伸展一下胳膊,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也可想而知若是他們睡在一起的話會有多親密。
以春日井彌生對平日裡的松田陣平的了解, 她覺得對方八成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的。
……再往深裡想,會不會發生點別的什麼也……
想到這兒, 少女心裡更加緊張了。
她不動聲色地往卷發青年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正在駐足在書架前,盯著一個小狗玩偶看。
在心裡回顧了一遍接下來要用來說服松田陣平的話術,她默默給自己打氣,才開口,「那個,抱歉啊松田君,我家沒有多余的房間了,所以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打地鋪……」
「那就打地鋪吧。」
春日井彌生沒說完的話登時卡在了喉嚨裡。
青年決定做的太爽快,她突然就達到了目的,一肚子打好的腹稿都沒了用武之地,反而空落落的。
她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他沒聽完後半段話,才會答應的這麼快。
糾結了片刻,懷抱著自己也不知道源自什麼的微妙心情,春日井彌生試探著把後半句話補完,「……另一個選擇是和我一起將就一晚上……」
這回,松田陣平有了點別的反應,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目光。
「嗯,睡地鋪就行。」
「……」
他一反常態的表現讓春日井彌生有些不敢置信。
爸爸到底和松田君說了什麼啊!?
難道說,這就是數十年教齡的優秀老師的實力嗎?
一直到臨睡前,少女都沒這種震驚中混合著敬佩的復雜情緒中回過神來。
她摸上室內燈的開關,在摁下前,猶豫了一下,最後確認般又問道,「松田君,你確定自己睡地鋪沒關系嗎?」
聞言,松田陣平古怪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也不是笨蛋,自然心知那張床睡兩個人會有些擠,而看彌生的表現,她明顯對此有些顧慮。
但現在,她的糾結裡似乎帶了點別的意味。
松田陣平隱隱有了個猜測,他反問,「你想和我一起睡嗎?」
啪!
話音剛落,春日井彌生馬上用力關上了燈,屋裡瞬間陷入一片黑暗,掩蓋了少女漲紅的臉。
——她才沒有!
亞麻發少女蒙頭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尤嫌不夠,又緊了緊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沒一會兒,她就因為呼吸不暢默默從被子裡滾了出來。
這麼一折騰,春日井彌生也冷靜了下來,她躺在自己熟悉的小床裡,努力壓下亂七八糟的心思,閉眼睡覺。
……
……話說,要是松田君因為不習慣沒睡好的話怎麼辦?
她糾結地睜開眼睛。
窗簾沒有遮的很嚴實,窗外的光源朦朧地打進來,給室內的布置蒙上一層影子。憑借著對自己臥室的熟悉,春日井彌生翻了個身,她扒著床頭往下,捕捉到了那道安靜的人影。
「松田君。」
「嗯?」
得到回應的春日井彌生再接再厲,小聲問道,「……你要不要睡床啊?」
松田陣平一怔。
他手一撐,坐了起來,「你不怕擠嗎?」
「沒事!」
剛才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春日井彌生已經想清楚了,自覺有了萬全的應對之法的她很有義氣地說,「我可以睡地鋪!」
松田陣平:「……」
他無言以對。
剛坐起來的卷發青年頓時就想躺回去,「那還是算了。」
一個小小的力道忽然扯住了他的衣服。
松田陣平頓了頓,順著那個力道靜靜地望過去,在他的目光下,春日井彌生艱難地吞了下口水,臉上有些發熱。
「要不就……一、一起吧?」
夜深了。
果然單人床要睡兩個人有些勉強。
往左看是堅實的牆,往右一不小心就會撞到人,春日井彌生自知晚上睡覺不太老實,現下不由有一點點後悔。
比起第二天一覺起來發現自己抱著松田君不撒手,可能還不如去睡地鋪……
少女胡思亂想。
她強迫自己睡覺,可來自身側的視線格外有存在感,明明是在黑夜,卻硬是有種仿佛自己在空曠的田野裡被暗中潛藏的捕食者盯上的頭皮發麻感。
一開始春日井彌生沒想太多,覺得他應該過一會兒就累了,誰知對方不僅沒收斂,還變本加厲,側過身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
她忍無可忍地睜眼,翻了個身,變成朝外的側躺姿勢。
兩個人面對面,已經漸漸適應黑暗的眼睛能清晰地描摹出彼此的輪廓。
春日井彌生心一橫,破罐子破摔地開口,「松田君,你想做什麼就做吧。」
再被這樣盯下去,她這一晚上都要睡不好了。
青年的眼睛詫異地睜大了一瞬。
「可以嗎?」
她確定地點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事到如今,不如早點做完早點安心睡覺。
……就是希望,看在家裡還有別人的份上,松田君不要做的太過火。
在少女默默的祈禱中,得到了准許的松田陣平動了,他堪稱小心翼翼地摸上她的臉頰,湊了過去。
雖然想的簡單,但在青年一點點靠近時,春日井彌生的心跳還是止不住地開始瘋狂跳動,她緊張地閉上眼睛,摒住呼吸。
然後——
他珍惜地在她額頭上留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春日井彌生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著松田陣平撤回去,好像比他們初吻時還要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小聲說了句「睡吧」,隨後沒了別的動作。
「……」
夜色寂靜。
亞麻發少女無聲地捂住了臉。
……救命。
今天的松田君,是不是有點,過於可愛了?
*
二人相安無事,一夜好眠。
春日井彌生睡得很香,哪怕第二天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毫無意外地滾到了松田陣平懷裡,心裡也只有果不其然的了然感。
一回生二回熟,她打著呵欠,沒有打擾還在熟睡的松田陣平,自己慢騰騰地爬下床,下樓去了。
春日井雄一的中年人作息一向穩定,休息日也早早地起床,見她下來,他高高興興地把報紙一丟,去拿自己的釣魚套裝。
「早餐在桌子上,你弟弟妹妹和同學有約,剛出門不久。我去釣魚了,你和松田君要是出去玩,記得帶好鑰匙啊。」
一口氣把該叮囑的都叮囑完,他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速度快的春日井彌生都來不及跟他打一聲招呼。
她咬了口吐司,思緒發散。
和松田君出去玩啊……去哪兒呢?
這個問題一直到松田陣平下樓,都沒想出個合適的答案。
卷發青年也許是不熟悉這棟房子的構造,也或許是剛醒不久,臉上帶著點茫然,在看到她後神情才一松,快步走過來。
「早上好,松田君!」
精神滿滿地抬手打了聲招呼,等松田陣平坐好,春日井彌生問起他今天的安排。
「有什麼打算嗎?」
松田陣平搖頭,他想了想,主動問道,「如果我不在的話,今天你會做什麼?」
「我嗎?」春日井彌生繞了繞頭發,思考了一會兒,「唔……應該,會去附近公園裡畫速寫吧。」
「那就去吧。」
松田陣平吃飯速度很快,他幾口咽下食物,對她笑了下,「我陪你一起去。」
他想去,春日井彌生自然沒什麼意見。
不過等到了公園,她打開速寫本准備落筆前,還是忍不住特意提醒,「松田君,畫速寫很無聊的,看別人畫就更無聊了,你要不要去別的地方轉轉?」
「不用,我不覺得無聊。」
見他堅持,她也不再勸,低頭,在空白的紙張上落下一筆。
至於松田陣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覺得無聊,還是耐得住性子,真就一直陪著在長椅上一坐就坐到她把手頭的畫畫完。
他一開始沒有打擾,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但看著她把最後的線勾完,他往前眺望片刻,忽然發現了什麼。
「你是不是經常來這個公園畫畫?」
勾完最後一筆的春日井彌生點頭,她蓋上筆,有些驚奇,「松田君怎麼知道的?」
「那邊——」
松田陣平的手指向昨晚找到她的欄杆,「看你畫過。」
回憶起那張身穿校服的卷發少年跨坐在欄杆上的素描畫的同時,不期然的,松田陣平突然想到昨晚少女莫名其妙的問話,他猛然意識到什麼。
「……彌生,你以前在這裡見過我?」
春日井彌生的反應倒是很平靜。
「可能吧。」
她語氣帶著不確定,「那天我好像是在這裡見過松田君,不過,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那是松田陣平拿完冠軍就跑路後的第二年,無論在什麼雜志都找不到他的動向,春日井彌生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頗有些心灰意冷。
但那天,非常普通的一天,她放學回家,路過這片公園時,非常偶然的看到了他的身影。
風吹的樹葉簌簌響起,遙遙望去,卷發少年百無聊賴地撐坐在欄杆上,他提著包悠悠地看向遠方,似乎在等待著誰一般。
那一瞬間,春日井彌生的眼中只剩下了這一幕畫面。
她足足愣了半分鐘,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可以上去搭話,隨後才拼命奔跑起來。
但從看到他的地方,到拐進公園內部他所在的那處,期間短短僅僅幾分鐘的時間,等她趕到的時候,那個少年就仿佛陽光下的小美人魚,像泡沫般的幻影似的消失了。
短時間的全力衝刺讓春日井彌生頭腦有些發暈,她拎著書包,狼狽地大口喘息著,眼睛不住地在四處尋找他的蹤影。
——沒有,到處都沒有。
直到最後,都是一無所獲。
回憶到這裡,春日井彌生抿了抿嘴唇。
後來她每次來這個公園,就會心想,說不定會碰到松田君呢?
可後面再也沒見過了。
為了防止自己忘掉這件事,也可能是因為不甘,她開始拿起畫筆,一遍遍地將記憶中的那副畫面認真地畫下來。只是時間一久,她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天只是自己看錯了所導致的一場誤會呢?
是不是只是記憶的美化,才讓他的存在在一遍遍的描摹中變得更深刻呢?
以及,她真的還有能再見到他的那一天嗎?
——這些,對松田陣平本人,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自己一個人獨角戲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站在當事人面前,在心裡把這些記憶一對,春日井彌生驟然反應過來——
等等,難道她竟然是什麼隱藏的痴漢嗎?!
不妙啊,要是被松田君知道了,絕對會被當成私生飯兼重女,被敬而遠之的吧!
春日井彌生趕緊試圖把這個話題輕描淡寫地帶過去,「總之,不管松田君有沒有來過這個公園,這件事都已經過去……」
話音未落,她被用力地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側頭靠在青年胸前,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裡的那顆心髒在激烈跳動著。
直到這一刻,松田陣平才真切地明白,少女所說的——
她很擅長忍耐的含義。
不只是這些。
過往的諸多細節被一根線串了起來,曾經覺得奇怪的地方終於編織出了答案。
松田陣平無法想像,她是以什麼心情,對著一個早已經忘記她的人,一遍遍說著喜歡的。
環住她的雙臂緩緩收緊,卷發青年在她耳邊嘆息。
「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因為,我沒有遵守約定。」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她覺得松田陣平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小心地說,「松田君,你真的不介意嗎?」
「當然不。」
怎麼可能再怪她呢。
現在松田陣平心中只有對自己沒能早點認出她的懊惱,以及對她默默喜歡他這些年的心疼。
再想到自己搞不清對像就胡亂吃醋的那些天,更是不禁覺得好笑,對無辜受到他敵意的宇內天滿有些歉意。
松開懷中的春日井彌生,松田陣平轉而牽住她的手,兩個人安靜地坐在公園一角的長椅上,氣氛靜謐而美好。
「說起來,決賽那天,你為什麼沒有來?」
雖說不介意,但他確實有些好奇。
「不是沒有去,是遲到了。」
得到了松田陣平的親口諒解,一直壓在春日井彌生心頭的石頭被去除,她現在可以說渾身輕松,要不是場合不對,恨不得敲鑼打鼓慶祝起來。
全靠最後的理智讓她的聲音不要太輕快,「那天我到現場的時候,松田君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這樣啊。」
青年的語氣說不出是遺憾還是什麼,但他不是會對已經無法挽回的事耿耿於懷的人,短暫地可惜了一下,就把心裡的這點褶皺撫平了。
畢竟結局是好的。
也幸好他們沒有浪費太多時間。
他隨意地問了句,「怎麼遲到的?」
春日井彌生完全沒意識到前方的危險,輕松地回憶著,「哦,那天我在路上碰到了迷路的天滿,送他去了目的地後,回來還碰到了事件,結果就遲到了。」
松田陣平笑容僵住:「……」
……也就是說,都是因為他自己才被放鴿子的?
卷發青年咬牙切齒。
可惡,果然還是要和那個家伙不共戴天!!
*
這一趟春日井家之行進行了還不到一天,就在松田陣平接到降谷零的消息後倉促地結束了。
——嫌犯落網了。
但案子本身並沒有隨著對方的被捕就此結束,回去後他還順便加了個班,配合公安的安排,帶著爆處小組四處處理掉犯人埋藏著的危險物品。
等他這邊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公安那邊又忙碌了起來。
當松田陣平再次和降谷零聯系上時,時間已經差不多過去一周了。
二人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松田陣平率先開口,「……結束了?」
「啊,結束了。」
下一秒,把他約到咖啡店來的金發公安就露出了松田陣平熟悉的笑意。
這些日子一直在加班的降谷零略有些疲憊,但一項工作的順利結束也讓現在的他格外輕松,精神上甚至稱得上亢奮,「這次保證絕對沒有其他同伙遺漏在外了。」
沒有人會再威脅春日井彌生的安全,也不需要用一段虛假的關系去欺騙和蓄意接近她。
松田陣平的任務自然也結束了。
一切都回歸正軌。
得知這個消息的松田陣平有點恍惚,「這就已經結束了?」
雖然也配合了公安的工作,但排除危險物品這些本來也是他平日的工作內容,再加上降谷零加班的這些時間東京堪稱和平,無波無瀾地過著和平日常的松田陣平頓時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抱起雙臂,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這種故事的結尾怎麼也得配上個緊張刺激的危機事件,歷經磨難和千辛萬苦才能度過危機,走向he結局呢。」
降谷零:「?」
金發公安半月眼,「你還想要什麼緊張刺激的危機啊?」
「比如說,窮凶惡極的歹徒居然搞到了一批新型炸彈,以此要挾警視廳釋放他的同伙,與此同時,作為重要證人的彌生被蓄意報復的犯人綁架,困在了廢棄大樓無法逃跑。」松田陣平越說越起勁,「在破解了犯人給出的謎語後,我作為爆處組的明日之星一馬當先進行排爆,在千鈞一發之際阻止了爆炸,與彌生在危機中互訴衷腸,最後不僅順利結束了危機將犯人逮捕,感情也得到了更進一步的升華……」
降谷零:「……」
不是,松田你到底看了多少漫畫啊!
松田陣平說完,也覺得自己的腦補有點離譜,訕訕地摸了下鼻子,「……彌生收藏的漫畫裡基本都是這樣展開的。」
這一周她都不在家,松田陣平無聊的要死,只能翻翻她的漫畫庫存打發時間了。
降谷零表情更古怪了。
你一個愛好拆卸的理工男子,那麼多可以打發時間的方式,為什麼非要天天跑女朋友屋裡去翻她的私人收藏啊?
他不敢深思。
當然,現在的重點是,「現實又不是漫畫。」
降谷零喝了口咖啡,香醇的液體滑入食管,「平平淡淡地迎來結束不是很好嗎?」
「……嘛,說的也是。」
松田陣平也只是隨口一說,作為天天和危險物品打交道的人,他比誰都明白平安和日常的可貴。
「比起這些,你還是先考慮考慮別的吧,」降谷零說,「你准備怎麼處理你和春日井小姐的關系?」
「關於這個,」這段時間,松田陣平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他已經做出了決斷。
「我想……」
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咖啡店迎來了一位有著亞麻色長發的客人。
正是提早一天回來的春日井彌生。
她沒提前給松田陣平打電話,也沒想到,路過公寓附近的咖啡店時,無意地往裡一瞥,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松田君?還有……安室先生?
兩個年輕人坐在店內不引人注意的一角,透過臨街的玻璃櫥窗,他們專注地交談些什麼,沒注意到店外的她。
想著既然碰到了,不如去打個招呼,她走進了咖啡店。
店內放著舒緩的音樂,讓人心神放松,春日井彌生也不由放緩了腳步。
她朝之前看到那兩人的方向走過去,拐過由綠植和博古架組成的隔斷,和卷發青年清雋的背影一同出現在她面前的,還有他漫不經心的聲音。
青年的話輕飄飄地鑽入她的耳朵。
「……總之,先離婚吧。」
春日井彌生輕盈的腳步剎時頓住了。
降谷零的表情也裂開了。
松田陣平一句話說完,忽然發現坐在他對面的同期臉色不對勁,金發青年眉梢眼角都抽搐起來,不斷地對他使著眼色,示意他回頭往身後看。
一股不妙的預感湧上松田陣平心頭。
他動作微頓,緩緩扭頭。
映入眼簾的,是正愣愣地看著他的春日井彌生。
顯然把他剛才的話全部聽了進去。
松田陣平:「…………」
緊張刺激的大危機!
第75章 第七十五天
咖啡廳內, 三方人馬面面相覷,氣氛凝滯。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春日井彌生現在的心情,那多半是——自己來的好像有點不是時候。
目光在驚慌失措的松田陣平和表情抽搐的安室透之間轉了個來回, 越發覺得現在這個情形不是打招呼的好時機,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 轉身想先離開這個尷尬的氛圍。
結果她一動, 松田陣平也跟著動, 卷發青年倏然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嚇了一跳,但松田陣平沒給她反應的機會, 不容分說地拉著她往店外走去。
附近的客人和店員被這邊的動靜吸引, 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 這讓還想說點什麼的春日井彌生猶豫了一秒,加快腳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倉促中, 她轉頭往裡看了一眼, 留在原地的金發青年非但不在意松田陣平的舉動,還在察覺到她的目光後,頗為可疑地移開眼睛喝了口咖啡,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
出了咖啡店, 她試著開啟話題,「那個, 松……」
「彌生,你先別說話。」
剛一開口,便被松田陣平飛快地打斷。
攥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大的出奇,好像生怕被她甩開一樣, 但和這強硬的動作不符的是青年緩和的語氣,「等回家再說, 好嗎?」
說到後面,甚至帶上了幾分懇切的意味。
春日井彌生只好暫且保持沉默。
咖啡店離家不遠,尤其他們走得急,沒一會兒就到了。
到家後松田陣平也沒著忙開口,反而先讓她坐好,春日井彌生幾次想說話都被他繞了過去。
「想喝點什麼?」
「……那個,茶就好,謝謝。」
說實話春日井彌生什麼也不想喝,但看著松田陣平,她直覺覺得他的情緒有些焦躁不安,神經緊繃的好像馬上要面臨一場大戰似的。
喝點茶的話,應該能讓他放松一些吧?
屋裡一時很安靜,只能聽得到泡茶的聲音。
等茶杯端上來,松田陣平在春日井彌生對面落座。
少女如往常一般對他道了聲謝,「謝謝,松田君。」
情緒穩定的讓松田陣平驚訝,心裡不由松了口氣,畢竟他就怕彌生連談都不想跟他談,直接給他宣判死刑。
同時,這副表現也讓青年升出了一些心懷僥幸的猜測——
也說不定,實際上她並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麼?
心想著萬一呢,松田陣平試探著問,「之前在咖啡店……彌生,你聽到了什麼?」
春日井彌生摸了摸茶杯,杯壁有點燙手,她縮回手,聽到他的問題後眨了下眼。
「松田君想離婚的事?」
……這不是聽的一清二楚嗎!
僥幸心理被粉碎了個徹底,松田陣平蒼白無力地想要解釋,「關於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然後,他卡了殼。
解釋……解釋什麼?
出於保密協議,他不能把公安在其中運作的細節告訴春日井彌生。
「……總之,會那麼說是有原因的。」他干巴巴地說。
看著卷發青年這副支支吾吾分外頭疼的樣子,春日井彌生低頭,意外地發現茶杯裡有豎起的茶梗在熱水中上下沉浮。
居然是好兆頭?
這個發現給了少女一絲鼓勵,她主動接過話,「沒關系的,松田君,我不介意的。」
松田陣平一怔,他的神情明顯有些不信,「……不介意?真的?」
「嗯!」春日井彌生點頭。
她早就做好未來某一天會和松田陣平離婚的准備了,只不過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罷了。
既然他不好開口,那由她提出來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裡,為了讓松田陣平放寬心,少女對他釋然地一笑。
「離婚後也可以當朋友嘛。」
松田陣平眼前一黑,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腿一軟差點滑跪。
——這不是超級介意嗎?!
「我不是要和你分手!」松田陣平頭一次深恨自己不如幼馴染那麼能說會道,能把女孩子哄得開開心心,「我只是……覺得這段婚姻的開始不正常,想和你成為一對普通的戀人,然後從頭開始。」
說完,他急切又忐忑地等著來自少女的宣判。
春日井彌生沒說話。
不如說,她已經懵了。
松田君突然在說什麼呢?明明每個字她都明白,但連起來後就好像一下子從日語變成了別的什麼語言,突然聽不懂了。
什麼不是要分手……什麼成為普通的戀人……
漫長的無言後,亞麻發少女抬頭,她看向松田陣平,眼底寫滿了茫然。
「……我們,在交往嗎?」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
窒息般的沉默在二人間蔓延。
有什麼此前一直被忽略的細節在此刻被察覺。
「……你以前說過的,喜歡我。」松田陣平的語氣有些微妙,「那難道是騙人的嗎?」
春日井彌生立刻搖頭,「不是的,我當然很喜歡松田君了!」
唯獨這一點不想被他質疑。
「然後,跨年那天,你說以後每年都想和我一起跨年。」他語氣越發古怪,「這不是在告白嗎?」
春日井彌生:「……」
是、是這樣嗎?
順著他的話回憶起那天的片段,她驀地意識到什麼,「……也就是說,松田君那天突然親我是因為……」
「嗯。」
松田陣平已經徹底搞懂了這些日子裡微妙的違和感是來自何處,他聲音平靜,「我答應了。」
「…………」
春日井彌生猛地捂住了臉。
欸……欸欸欸??!!
所以這豈不就是說,她在完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和松田君交往了這些天嗎???
「可、可是我……我不知道……」
從指縫裡露出來的皮膚紅的發燙,因為過於驚嚇,她說話時舌頭都有些打結,「而且,我對松田君……的喜歡,不是那、那種喜歡……」
椅腿劃過地板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腰被掐住,騰空感傳來,春日井彌生慌忙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事物,隨後才發現自己被松田陣平抱坐在了桌子上。
卷發青年站在她面前,因為這個姿勢,他壓抑著情緒的眸子能直直地盯住她,「不是那種喜歡——」
他眯起眼睛,「那是什麼喜歡?」
本能地有些害怕這樣的松田君,春日井彌生身體一抖,囁喏半晌,雖然心裡覺得不妙,但始終沒辦法撒謊,老老實實地回答,「那個,是粉絲對偶像的喜歡……」
「……粉絲,對偶像?」
松田陣平咀嚼著這句話,幾乎被她氣笑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之前那些算什麼?」
他近乎咄咄逼人地質問,屬於男性的高大身軀充滿壓迫感,春日井彌生被迫身體微微後仰,用手臂支撐著自己不至於倒下去。
她臉上帶著未消退的熱度,小心翼翼地瞅著他,「……正、正常的夫妻行為?」
「……」
松田陣平渾身氣勢一滯。
他忽然泄氣了似的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從卷翹的發絲中露出的耳尖有些發紅。
春日井彌生頓時更加緊張。
松田君這是已經氣到滿臉通紅了嗎?
「……果然是遲鈍到不行的家伙。」
他似乎低喃了句什麼,春日井彌生沒聽清,疑惑地嗯了一聲,「什麼?」
下一秒,她差點叫出來。
——松田陣平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
但與其說疼痛,倒不如更多的是別的更加曖昧的感覺,濡濕的觸感一點點向上,骨節分明的大手扶住她的後背,摩挲著她的腰線。
隨著他的動作,春日井彌生的眼睛慢慢蒙上了水霧,青年的吻落在耳垂上,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最後一個問題。」
他低聲問。
「如果沒有我,你會因為家裡在催就對別人求婚嗎?如果那時有別的男人對你提出結婚的請求,你會答應他嗎?」
——答案是什麼?
沾著水汽的眼睫微顫。
少女的聲音中帶著不太真切的茫然。
「……我,我沒有想過那種事……」
會求婚,只是因為那是松田陣平。
會答應求婚,也只是因為那是松田陣平。
她沒想過別的可能性,也從沒想過會有松田陣平提到過的那些情況。
「……」
攬著她的青年呼吸有一瞬的停滯。
他側頭,吻上她的唇,聲音仿若嘆息。
「——所以,這就是喜歡。」
獨一無二。
世間僅此一人。
覆上來的唇很灼熱,柔軟的舌尖熟練地撬開她的牙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認知發生了改變,連帶著接吻這件事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春日井彌生心跳很快,腦袋暈乎乎的,不知不覺間,她環住了青年的脖頸,努力試著跟上他。
察覺到她的主動,他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良久,松田陣平才放開了她。
兩個人呼吸都很不穩,因為缺氧,春日井彌生小臉漲得通紅,一雙綠眸眸光瀲灩,映照著青年神情中洶湧的情緒。
他嗓音有些啞。
「……去我的房間?」
這句話壓根不需要多做解釋。
她抿了下嘴巴,揪著松田陣平的衣服把臉埋到他的懷裡,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陣地轉移。
松田陣平不會白白浪費第二次機會,他做足了萬全的准備。
身體陷入柔軟的床鋪,周圍的環境、身下的床單和最重要的那個人……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訴春日井彌生,這裡到處都是屬於青年的氣息,仿佛一層又一層的網,將她困在原地,宣告著自己無處可逃。
她並沒有想逃跑。
但是當松田陣平撈起她的腿彎時,少女終究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反應,嗚咽著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朦朧的視野裡,從松田陣平脖子上垂下來的紅繩項鏈在眼前晃啊晃,她好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緊緊抓住這個救命稻草,希望他可以稍微停一下。
但這個舉動卻好像給了對方一個錯誤的信號。
松田陣平順從地俯身,噙住她的雙唇,加重了力道。
這下,春日井彌生是真哭了。
……
再後面發生了什麼,她不是很想回憶。
反正松田陣平的床是沒法睡了,在換房間前他們去清洗,結果是在浴室裡又亂來了一通。
最後不知到了幾點,春日井彌生筋疲力竭地倒在自己熟悉的被窩裡,松田陣平似乎問了她些什麼,但當時她困得要命,壓根顧不得他說的什麼,一律胡亂點頭答應。
只隱約記得,手指上好像被塞了什麼東西……
抬起手,她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了。
……哦,原來是戒指啊。
……說起來,款式和之前那個不太一樣。
……咦,也就是說,昨晚的她答應了松田君的求婚……?
身上的酸痛在這一刻不翼而飛,亞麻發少女猛然翻了個身,把自己通紅的臉埋進了被子。
啊啊啊——
她把自己裹成一個蛹,在床上來回翻滾,好半晌才勉強消化掉這些信息。
也就是這時,她發現了一件事,松田陣平似乎不在家,她醒了這麼久,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春日井彌生慢吞吞地下床,晃晃悠悠地找到自己的手機,看眼時間——就快要中午了。
她心裡一咯噔。
雙胞胎親生父母的忌日就在明天,春日井家預定在晚上之前抵達宮城,第二天去掃墓,之後看情況說不定還會在宮城留一陣子,不確定幾天後才能回程。
她會特意提早回來,也是為了能和松田陣平見一面,順便當面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可因為昨晚的突發狀況,現在時間有點趕不及了。
她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起來。
換衣服的時候,春日井彌生特意選了件高領毛衣,確定能完全遮住不該出現的東西後,才放下心來。
等到了客廳,她注意到松田陣平留了便簽。
上面的內容大意是他出門一趟,會盡量在中午的時候回家。
春日井彌生想了想,提筆,在下面留了一句。
【to松田君:我走了。】
她本想繼續往後寫一下詳情,但剩余的空白部分太小了,有點寫不開,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筆。
算了,等下發一封郵件給松田君詳細解釋一下吧。
搞定便簽的春日井彌生本打算拎包走人,但人都到門邊了,開門的時候余光掃到手上的戒指,她一愣,遲疑了片刻,又折返回去。
她摘下戒指,輕輕壓在了便簽上。
在宮城肯定要打掃房子,帶著戒指干活多少有點不太方便,更何況要是不小心弄丟了就……姑且先放在家裡吧。
做完這些,她起身。
突然,門口傳來哢噠開鎖的聲音。
提著餐盒的卷發青年推門而入,他走過玄關,抬眼和春日井彌生撞了個正著。
「……」
春日井彌生有些尷尬,「啊,松田君,你回來啦?」
松田陣平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在她這副要出門的打扮上停留片刻,隨即看向那張便簽,和壓在上面的戒指。
「你要走嗎?」
說話時,他情緒還算穩定,但卻好像壓抑在平靜海面下蓄勢待發的火山,讓春日井彌生瞬間感覺到了不妙。
她遲鈍地盤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等等,怎麼好像她要離家出走被抓正著的現場!
「不是的!那個……我……」
春日井彌生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她攥緊挎包的背帶,喉嚨好像被年糕黏住,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話,「……我、我會給松田君帶特產的!」
「……特產?」
「嗯嗯,是的,宮城的特產……」
她忙不迭地點頭,總算恢復了正常的語言能力,把春日井家的安排告訴了他。
隨著她的講述,松田陣平驟然松了口氣。
他捏起戒指,嘟囔了句,「差點以為昨晚做的太過分了,你反悔了。」
春日井彌生:「……」
嗯,怎麼說呢……昨晚確實有點過分。
但要是深入討論這個話題,她又不可避免地會想起那些瀕臨失控的混亂體驗,整個人都要變得奇怪起來了,連忙轉移話題。
「咳,總之,我會盡量早點回來的。」
松田陣平點點頭,他把玩著那枚戒指,忽然說,「那後天,可以回來嗎?」
後天?
春日井彌生有些為難,「後天的話,時間上可能有點……」
「後天是2月14日——」
青年將戒指扣在手心,望過來的目光灼灼,「你來不了的話我就去找你,至少,提前准備好巧克力這一點沒問題吧?」
2月14日,情人節。
春日井彌生臉又燒了起來。
很突然的,她有了自己生平第一次,和異性、尤其還是松田君在談戀愛的實感。
……雖然跨度有點大,已經直接邁過戀人的階段,成為了夫妻。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准備好的!」
「那戒指我就先幫你保管了。」松田陣平看著她,目光微閃,「想拿回來的話,就用巧克力來換。」
「……嗯。」
這樣的問答仿佛又再次確認了什麼,松田陣平心頭一松,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踮起腳,回抱住他。
擁抱是愛最直接的表達。
對於他們來說,此刻的擁抱不僅僅是身體的緊緊相擁,陰差陽錯之下,一直錯位的心意在此時此刻,也前所未有地緊密貼合在一起。
在這樣溫情的氛圍裡靜靜抱了一會兒,唯恐再這樣下去,自己恐怕會忍耐不住強行扣人,松田陣平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她。
春日井彌生臉色微紅,對他小聲撒嬌,「我可以提前預定一下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嗎?」
松田陣平在她側臉留下一吻,嗓音帶笑。
「想要什麼?」
得到他的許諾,春日井彌生兩眼放光,變戲法似的掏出來一個簽名板,「松田君,請給我簽名!!」
少女滿懷憧憬,夢想即將成真的她激動不已。
「這是我這些年來最大的夢想,請務必給我簽名!有了這個我這輩子就徹底圓滿了!」
松田陣平:「…………」
他深吸一口氣,無情地拒絕。
「不、行——」
「咦咦??為什麼啊,只是簽個名而已,很簡單的要求嘛~」
「嘖,要簽名的話,我在婚姻屆上的簽名還不夠嗎?」
一輩子的時間還很長很長。
除非牽著彼此的手一直到最後,否則就不能算圓滿。
第76章 番外
時間來到三月, 春日井彌生順利完成了學業,參加了大學的畢業典禮。
月底正是賞櫻的好時節,挑選了個晴朗的日子, 一群人相約著到了一處櫻花盛開的公園賞花。
層層疊疊的櫻花在枝頭團簇著盛放, 在風的吹動下形成花海般的波浪, 春日井彌生仰頭看著片片花瓣飄落, 伸手, 粉白色的一片落在她的掌心。
不遠的隔壁傳來高中生們吵吵鬧鬧的聲音。
「哇,小御子,你選的這個位置視野好好!」
頭發上綁著巨大緞帶的橘發少女雙手合十, 很捧場地說著好聽話。
被她吹捧的對像顯然很吃這套, 紅發少年得意地叉起腰, 「哼哼~有我出馬,這也是當然的, 再多些贊美也沒問題哦!」
「好厲害, 真的很厲害。」
「干得不錯嘛,御子柴!」
於是不止佐倉千代,野崎梅太郎和堀政行也紛紛對他開啟了誇誇模式,被各種不要錢的好聽話包圍起來的御子柴實琴一開始還驕傲地仰著下巴, 但隨著贊美的升級,他開始有點繃不住了。
「……好了別說了, 總覺得好像被你們當笨蛋耍了一樣!」
春日井彌生望著臉色漲紅的少年,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努力,好逞強, 但又容易害羞……這個既視感……
啊,是麻美子。
另一邊, 容貌綺麗但舉止大大咧咧的棕發少女旁若無人地往嘴裡塞著吃的。
「哦,若(嚼嚼),你帶來的這個餅干(嚼嚼)味道很不錯嘛,自己烤的還是買的?」
「是媽媽做的……等等,我說瀨尾前輩,不要一下子吃這麼多啊,這樣的話別人不就吃不到了嗎!」
「什麼啊,真是小氣,好吧好吧,喏,還剩這麼多呢。」
瀨尾結月咽下最後一口,擦擦嘴巴,自覺很寵學弟地轉而瞄上了別人的便當,「那我去吃別人的好了。」
「欸?!」
若松博隆一驚,覺得不能放任學姐去禍害其他人的老實少年,抱著割肉喂鷹的覺悟忍痛奉上了便當盒,「那、那還是吃我這份吧!」
把這一幕盡收眼底的春日井彌生明白了什麼。
啊,是和歌和尾瀨。
怎麼回事啊野崎君,你漫畫裡的角色原型全是性轉版本啊!
話說,這樣一來……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人群裡長相帥氣,被一群女孩子熱情包圍的……女高中生。
按照這個規律的話,這位一看就很像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王子(性別女),性轉一下那豈不就是,偽n……
一雙手突然掰住她的臉,強行轉了個方向。
映入眼簾的是卷發青年略顯不爽的臉。
「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那邊……」他不滿地捏了捏彌生的臉,「那幾個男高中生比我更帥嗎?」
「怎麼可能!」
很有求生欲的春日井彌生立刻否定,她睜大了眼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可信度,「在我心裡永遠是松田君最帥氣了!」
松田陣平這才勉強滿意。
但剛松手坐回去,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突然發難,「我和高中時的我哪個更帥?」
春日井彌生:「……」
所以說為什麼要吃自己的醋啦!
「唉,真是沒救了。」
全程圍觀他倆互動的萩原研二忍不住搖頭,生怕再這樣下去,賞櫻剛開始,便當都還沒吃幾口就先狗糧吃飽了,他從松田陣平帶來的便當盒裡拿起一塊三明治咬了一口。
剛一入口,就被味道驚艷了。
「嗯?這個很好吃哎!」
萩原研二眼前一亮,「真不錯啊小陣平,你廚藝大成了。」
「什麼廚藝大成啊,就是直接從hiro那裡抄來的食譜,你喜歡的話回頭也給你一份。」
三明治也不是多需要技巧的料理,想復刻還是很簡單的。
說著,松田陣平也拿了一塊,遞給春日井彌生,讓她嘗嘗味道。
「原來是小諸伏嗎?」聽到這個答案,萩原研二恍然了悟,他多少有點感慨,「說起來,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最近也不容易聯系到人,那邊就這麼忙嗎?」
「公安的話,倒也不奇怪。」
旁聽他們對話的宮本由美好奇地舉起手,「萩原前輩,你剛才說的小諸伏,是當初在警察學校認識的同期嗎?是不是那個親手逮捕了殺害自己父母真凶的前輩?」
「哦呀,你還記得啊,沒錯沒錯,就是他哦,那天小諸伏真的超帥的!」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點頭。
「肯定會記得很清楚了——你們的故事聽起來簡直跟瞎編的沒兩樣,要不是回去後確實翻到了相關的報道,都不太敢相信。」佐藤美和子嘀咕,「警察學校的生活這麼刺激的嗎?」
馬上就是四月份,要去警校報道的時間了,要說一點都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哈哈,那都是偶然啦,其實我們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學習各種理論知識和進行實操訓練。」
看出了女孩子們的忐忑,貼心的萩原研二立刻給她們講起了一些在警察學校生活時的趣事。最後,他補充道,「除了對課程的要求比較嚴格,其他的時候還是挺輕松的,每天晚上也有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
他用輕松的口吻三言兩語打消了幾個預備役警校生的緊張情緒。
春日井彌生也不禁開始期待起在警校時的生活來。
回家的路上,她和松田陣平手拉手走著,念念叨叨,「不知道會分到什麼教官手下呢,如果不會太嚴厲就好了,你覺得呢松田君……松田君?」
她轉頭,發現卷發青年情緒不高,甚至算得上有些悶悶不樂。
「一般來說,警校的前一個月是封閉式管理,不允許外出,等這之後周末才會放假。」松田陣平嘆了口氣,「這樣的話,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見到你了,就算過了那段時間,之後也沒辦法天天見面。」
光想想就讓人沮喪。
「才一個月而已啦,很快就過去了。」春日井彌生對他彎起眼睛,許諾道,「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去見松田君的。」
這種話不太能安慰到熱戀期分離焦慮的松田陣平,但看著喜歡的人對自己揚起那麼可愛的笑容,他手指微動,沒克制住,一把將她用力抱在了懷裡。
春日井彌生臉一熱。
「……那個,附近還有人……」
*
很快,到了入學式的那天。
哪怕春日井彌生說了不用,松田陣平依然堅持送了她一趟。
當二人在學校門口依依不舍地說著話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插進他們的對話。
「……松田?」
春日井彌生循聲望過去,那是個長相方正不苟言笑的健壯教官,此刻正死死盯著他們的方向——具體來說,是盯著松田陣平。
他語氣有些復雜,「還真是你啊,松田。」
「我上警校時的教官。」松田陣平給一臉茫然的春日井彌生介紹了一下,又和對方打招呼,「喲,好久不見了,鬼塚教官。」
「嗯,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還能在警察學校看到你。」
鬼塚教官欲言又止,看到這個問題兒童他就糟心,便看向春日井彌生,「你是……」
松田陣平立馬站直了,他把手搭在春日井彌生肩膀上,嘴角勾起,語氣帶著炫耀般的意味,「我老婆。」
……這是重點嗎?
她連忙對教官鞠了一躬,「教官好!我是今年的新生。」
「……」
鬼塚教官表情更古怪了。
他臉上寫滿了「你小子還能找到對像」的不敢置信,以及一絲「松田的對像不會跟松田一樣難搞吧」的懷疑。
可看著少女乖巧的模樣,終究什麼吐槽的話都沒出口,鬼塚教官咳嗽一聲,鼓勵春日井彌生認真學習恪守紀律,又說了幾句祝他們婚後生活幸福的客套話,就離開了。
臨走前,他往少女的方向投來了暗含憐憫的一瞥。
……嗯?
春日井彌生敏銳地感到了不對勁。
剛才的場景,鬼塚教官的表情比起看到畢業生的熱絡,顯然更傾向於頭疼和愛恨交織的嫌棄。
尤其對方臨走前那個眼神……
少女不由有一絲不妙的預感。
——然後,這個預感在開學後應驗了。
過了一個月,算著覺得到了一個月的期限,卻遲遲不見春日井彌生聯系他的松田陣平干脆主動找到了警察學校。
跟值班的警校生說了找人後,沒一會兒,身穿警察制服的亞麻發少女匆匆趕來。
來不及欣賞一下少女英姿颯爽的打扮,她身心俱疲的模樣讓松田陣平一愣。
「怎麼了?」
「……訓練有點累。」
春日井彌生言簡意賅。
她努力打起精神,跟松田陣平解釋,「抱歉,松田君,封閉訓練的時間多加了一個月,所以之後這個月還是不能出學校。」
松田陣平大皺眉頭,「哈?為什麼啊!」
「……」
春日井彌生看著他,眼神復雜,欲言又止。
遠處有兩個女孩子並肩朝這邊走來,喊著她的名字,「彌生——還沒好嗎?要集合了!」
到了近處,看到來人是松田陣平,原本臉上還帶著笑意的她們臉色大變。
佐藤美和子嘖了一聲,別過腦袋。
她也就算了,松田陣平不記得自己哪裡惹到對方了,反正對他的態度一直算不上和善。
可宮本由美反應居然比她還大,長發少女果斷地伸手,似乎想對他比一個中指,但看了看春日井彌生,臨時變卦,對他狠狠地豎起了大拇指——拇指朝下的那種。
松田陣平:「……」
「這就來!」
對她們應了一聲,春日井彌生回頭,「教官管的很嚴,我得走了。還有,那個……」
後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少女猶豫再三,別過眼睛,小聲道,「最近沒事的話,還是先別聯系了吧。」
不然她怕松田陣平作為罪魁禍首之一,會被憤怒的同期們圍毆。
松田陣平:「…………」
通過幾人異常的態度,再結合突然變得嚴格的警校管理……
好吧,他好像明白是為什麼了。
*
在學校老師和教官堪稱嚴苛的管理和嚴防死守下,這期的警校生平穩無波又滿是疲憊地結束了在警察學校的半年訓練,沒有留下哪怕一丁點兒值得紀念的美好回憶。
畢業典禮那天,所有人都喜極而泣,恨不得馬上撒丫子跑路。
春日井彌生……也不能例外。
參加完畢業式回家,她連臥室都懶得回,直接在沙發上躺平,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自覺理虧的松田陣平給她捏著肩膀。
「要去哪個部門報道?」
「警視廳刑事部的鑒識課,」春日井彌生慢吞吞地說,「應該會去寫真資料系吧。」
負責犯罪畫像工作之類的。
鑒識課嗎……也就是說,至少不是在一線工作。
松田陣平多少松了口氣。
人真的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自己做著危險的工作無所謂,但輪到身邊人的時候,就會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春日井彌生忍不住撒嬌似的蹭了蹭他。
氣氛很好,青年的手指修長漂亮,平時就讓人賞心悅目,此刻給她按摩起來也極具技巧,按壓的力道恰到好處,舒適得春日井彌生眯起了眼睛,全身心放松地享受著他的服務。
……然後,按著按著,給她按摩的,除了青年骨節分明的大手,還多了些別的什麼東西。
「這也是,按、按摩……嗎?」
春日井彌生斷斷續續地質問,聲音哆嗦。
「沒錯,」松田陣平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松田君的特色深度按摩服務,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他動作不停,「不喜歡嗎?」
春日井彌生哽咽了一聲,她不想說話。
松田陣平卻沒那麼容易放過她,青年咬著她的耳朵,聲音繾綣,「你去培訓的時候,我天天只能一個人在家想你,寂寞的快要死掉了。」
「胡說,」她耳垂泛著紅,「後來能出校了,我明明每周都會去見你……」
「那也不夠。」
他干脆不裝了,抱著少女轉了個身,將人抱在懷裡,親昵地輕吻著她的發絲,「不如換個話題吧——我們什麼時候辦婚禮?今年內怎麼樣?」
不知道被碰到了哪裡,春日井彌生悶哼一聲,縮在他懷裡渾身發抖,「就…就一定要現在、說起這個嗎?」
「不然呢?」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
眾所周知,警視廳就是僧多粥少的地方,彌生去的還不是交通部那種女警多的部門,就更不讓人放心了。
偏偏他們所在的部門幾乎沒什麼交集,距離上挨的也不近,要是指望同在警視廳就能在上班時間見到人,基本只能靠妄想。
不早點舉辦婚禮昭告天下,有不長眼的家伙覬覦他的可愛老婆怎麼辦?
想到這裡,按在少女腰上的手更加用力。
春日井彌生又想哭了,淚水沾濕了顫抖的眼睫,她環住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這種時候越發惡劣的青年的脖子,主動親他的唇,「我、我知道了…嗚,松田君,你溫柔一點……」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松田陣平高興極了,為表慶祝,他選擇性地忽視了一些話,直接加大力度。
春日井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