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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4-9-21 16:45

《(家教)槍與玫瑰》作者:鏡像理論【完結+番外】

文案
  
如同黑色潮水,不可阻擋漫過空間的男人。
如同熾烈玫瑰,不可抑制布滿視線的女人。
入侵。
交纏。
紅色的眼睛燃燒一切,黑色的眼睛吞噬一切。
以至於,只有另一方留在了目光裡。

原創女主,cp保密(雖然似乎已經暗示的夠明顯了)
結局he請放心食用
  
內容標簽: 家教 強強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輕松
主角:格洛莉亞,某家庭教師
配角:阿綱和他的小伙伴們等
其它:其他
一句話簡介:love is forever
立意:愛是永恆

[url=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866241]原創網[/url]

悠于 2024-9-21 16:52

第一卷 :如何可回到的過去

第一章 格洛莉亞其人

  ——歡迎回來,小玫瑰

  安靜的街道。

  這不算異常——深夜巴勒莫的偏僻小道上本不該有太多聲響和動靜。如果有的話,那將意味著某些可怕事件發生的前兆。

  燈光昏暗如同幽魂,陰沉地漂浮在已經與夜晚同色的霧中。小道看不見起始和盡頭,於是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古老傳說中的惡魔,它會化作道路本身,而霧與風都會成為使者,引誘無處可逃的行人墜入深淵。

  三輛看起來相當不菲的車子並成一列從拐角處突兀地出現。喝得爛醉的男人意識混沌,卻憑著某些肮髒下流的本能和充斥著胭脂香水的半/裸女人纏綿。司機和保鏢習以為常,他們都警惕著各方的動靜。

  「喂,前面是什麼?」

  車燈投向遠處的光亮在濃霧裡切割的破碎,光影的碎片在從夜色裡走出的女性身上游走。毫無疑問,通過勾勒出的輪廓,她讓人引發出無限遐想——如果忽略掉女性右手中手杖劍劃破夜色般的冷光。

  「不要停下,撞死那家伙!」

  司機驚恐地將油門一踩到底,眼見著不速之客的身影無限接近。

  然後他清晰地看到了——像是劇團的主演,她向上揮劍畫出一個美麗的半弧。

  於是車子倒真成了舞台的幕布,從中間一分為二向兩邊散開,主演的身影從中顯現。雖然,一分為二的還包括對此猝不及防的觀眾。

  第二輛車立刻急剎,這位唯一的演員只是普通地從一旁走過找准時機出劍,劍尖穿過司機的右耳向後橫掃,無聲無息地略過了正要開槍的保鏢們的喉嚨。

  子彈從第三輛車中密集地竄出,混亂的閃光與火花正是頭頂完美的聚光燈,她以輕盈且靈活的身姿在月色下獨跳一支自由探戈。而她停下步伐的時候,一切又重歸寂靜。

  「真是不錯的夜晚啊,先生,」她在唯一的幸存者面前蹲下,帶著美麗如面具的笑容,紅色的濃烈到幾乎流動起來的眼睛和此刻巴勒莫的紅月重疊,「找到你了。」

  叛變者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腦中回想起那個大街小巷流傳的三流小說般的傳聞。

  不死的惡靈,永遠盤旋在彭格列上空。

  彭格列的……鷹。

  惡靈小姐,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離開被黑色掩蓋住狼藉的現場。等到身上的血腥氣被吹散到常人無法嗅出的時候,她的腳步停在一家尚在營業的咖啡店前。

  Espresso的氣息。

  她是非常純粹的甜食黨,絕對不喝這樣苦澀的東西。但是鬼使神差,她向店長要了一杯純度極高的苦咖啡。

  ……作嘔的苦味。對我而言還是太苦了。

  果然,這種氣息只有放在那個人身上的時候才不讓我討厭。那個重度咖啡上癮患者。

  煙草也是,她沒有煙癮,但是卻會和那個家伙一起抽著他所鐘愛的萬寶路黑綠。

  「……我回來了。」

  ……

  作為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的存在,一覺醒來卻感覺到心髒缺失一塊的落差和疼痛絕對不正常。

  所幸,格洛莉亞知道這鈍痛的來源。

  時間非常好,她剛醒,熟人的電話不請自來。

  沢田家光,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門外顧問在電話另一頭吵個不停,大意無非是對於消失很長時間的她突然出現大吃一驚並且提出派人來接她回總部看看。

  小鬼,還是那麼吵。

  「雖然時間於我而言毫無意義,但是出於任何一個禮節,我姑且還是問候一聲『好久不見』,家光。今天天氣很好,我很高興能馬上去到西西裡同你們見面。不知你近來如何?」

  「……」不管多久都無法習慣她那古典繁復的說話措辭和語法的沢田家光立刻止住話頭。簡直像是百年前大家族的淑女小姐站在眼前——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多謝您的關心,我什麼時候派人去接您?」

  「用不著,我馬上就到。」

  「……嗯?」

  已然停在彭格列總部房頂的格洛莉亞心情愉快——直到她看見同步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奇怪男人。

  戴著西洋跳棋面具的可疑分子。

  「……」格洛莉亞心情甚是不好地摩挲手杖。

  「走得很急啊,格洛莉亞,我都沒來得及恭喜你重回這裡。」

  「……你就不能嘗試用用腦子,想想看我為什麼不想見到你嗎,伽卡菲斯。」

  「或許你可以叫我的人類名字。」男人並不生氣,他們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拒絕,『川平』聽起來更是可笑愚蠢。你可以走了,總不至於想要繼續嘲諷我這個作出所謂錯誤選擇結果消失了好些年的同事?」

  「那的確是你自作自受。說起來,你居然不先去找找看那位先生嗎?」

  「我可不需要找。」格洛莉亞壓低帽檐,忍耐度快要到達極限。

  「也是,從以前開始你就總能知道他的位置,用心良苦呢重情的小姐。怎麼,怕他知道你的選擇後自責或者難過?我快被感動了。」

  「別來惡心我,滾。」

  沢田家光跑出辦公室衝著屋頂大喊的同時,伽卡菲斯消失了。

  她和門外顧問直通現任首領,彭格列第九代目的辦公室。

  「日安,親愛的格洛莉亞,我們有多久未見了?」和藹的老人轉過身來,對著她微微一笑。

  「我對時間沒有概念,Timoteo。你看起來很好,這就已經足夠了。日安,老朋友。」握著手杖的右手背在身後,禮帽脫下放在胸口,她向對方略微點頭致意。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

  「所以那件事就是你做的——不用麻煩的,格洛莉亞。」

  「有什麼關系,就當打發時間。」

  「你在彭格列打發的時間未免太多,到我已經是第九代了。我原本以為你消失不見是終於打算放下一切過自己的生活,結果他還在這裡,你恐怕只是被什麼困住無法脫身吧。」

  出於已然忘記的某個原因,格洛莉亞在快要因為自殺死亡的時候以世界最初的7人之一的後代身份成為世界機制的維護者,強行失去部分記憶留在由故去摯友Giotto創立的彭格列。身份特殊使她不被允許接觸與過去直接相關的Giotto和他的守護者們,直到他們死後,才從葬禮上見到了故友們的遺容。從那之後,她陪伴一代又一代的彭格列首領,雙眼看過他們所有的艱辛與困難,所有的輝煌與榮耀,並守著他們安心離開這個人世。

  或許某一天,她會想起一切,想起缺失之物。

  「我不可能放下彭格列,畢竟是由那個人,那群人所創造的奇跡。……說起來,他最近如何?」

  「很好。不過,很可惜你一時半會兒見不到。」

  「他是在日本吧?」

  「我對此毫不驚訝——你總是知道他的位置。」

  「……」

  Timoteo並不點穿,選擇跳過這一話題:「找個時間去日本吧。正好,我有事情拜托你。」

  「關於XANXUS?我的消息總是還算靈通。」

  「不,我想請你去一趟日本並盛,去見見其中一位十代目繼承者。」當然,在那裡,你或許會見到最想見的人。

  ……

  坐在彭格列的私人飛機上,格洛莉亞翻看著名為「沢田綱吉」的少年資料。

  普通的初中生,從不了解關於彭格列甚至是黑手黨的任何信息,從未運用過死氣之炎,14年來的生活充滿了日常。面貌上,倒是比家光長得像Giotto,看起來是個溫和又有點軟弱的孩子。

  ……所以Timoteo和家光都瘋了嗎?

  「這是我們家孩子,很可愛對吧?您離開的那些年沒來得及看到,不過我也有好久沒見過他了,這次就麻煩您照看。不用擔心,我們給他請了最好的家庭教師。」沢田家光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這麼說道。

  不用擔心才見鬼。幾年沒見,暗地裡卻偷偷讓自己孩子成為了候選人,真有你的。而且,這份資料明顯不全——故意的,是想讓我親自去看看。

  有種不好的預感。

  ……

  找到沢田家並不困難。

  格洛莉亞站在那棟外表就充滿溫馨平常的房屋前,深深感受到自己是破壞這些因素的存在。她相信自己百年來的見識和經驗能夠應對一切狀況,於是帶著從容優雅的步子移至門前。

  「啊啦,請問是哪一位?」

  「初次見面,沢田夫人,希望沒有叨擾到您,請叫我格洛莉亞就好。我是您丈夫家光的朋友,他托我來看看你們母子。」格洛莉亞把伴手禮遞給她,脫下帽子略微低頭問候。

  美麗溫柔的嬌小女性,顯而易見的「大和撫子」類,和家光形容得差不多,果然很好忽悠。

  「原來是這樣!請快點進來坐吧。」

  「糟糕,快遲到了啊啊啊啊——」某個少年焦急混亂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格洛莉亞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沢田綱吉急急忙忙衝出自己的房間,臥室裡傳出劈裡啪啦的物體墜落交響曲。而緊接著制造這些噪音的本人在從臥室到樓梯口這段不長的路上,據聲音判斷至少摔倒了兩次。他艱難地停在樓梯口,並整理自己的校服。格洛莉亞很慶幸他沒有繼續狂奔而導致摔下樓梯。

  沢田綱吉平常且普通地邁出右腳。

  然後他面朝下摔下了樓梯。

  格洛莉亞在大腦中反復以0.5倍速播放他那一瞬間並微微偏頭躲開因為摔倒而從對方手中飛出的水杯,還順帶護住會被誤傷的沢田奈奈。

  ……老天,他到底為什麼會摔下來?他的肢體完全不具備協調性是嗎?14歲的孩子未免也太過冒冒失失,這是在干什麼?

  「小綱,小心一點,有客人來了哦。」

  沢田綱吉一邊呼痛一邊趴在地上抬頭看她,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沢田夫人,」格洛莉亞微笑著轉過身,語氣平和,「我想我可能走錯了地方,抱歉。」她毫不猶豫地走出大門,並快速給沢田家光發短信。

  ——照看不了。

  Gloria.

  ——等等,您沒看到他嗎?我兒子的家庭教師。

  嗯?

  「你這就要走了嗎,我親愛的莉亞?這可既像又不像你的風格。」某人發出幸實樂禍的聲音,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

  格洛莉亞顯然已經從聲音判斷出對方是誰,但並未轉身或回應,只是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手杖,等待著出聲的人自己走過來。她的臉部表情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比如變得柔和不少。

  有陰影從她身後投下,長度正好沒過一小截她的影子,釋放出一種因為太過熟悉而沒有威脅性的壓迫感。那陰影好似逐漸變樣,成為流動的潮水,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苦得快死的咖啡和煙草氣息,真是沒救的男人。

  她很高興地想。

  「已經確定自己無法勝任?」屬於青年的低沉聲音循問道。

  「謔,你是在嘗試挑釁我嗎,先生?」她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和懷念。

  「這是誤會,我可沒有——好久不見了,莉亞,阿綱正要上學,不一起去送他嗎?」這人無視了她的態度開始擅作決定。但語氣裡,卻藏著一點難以察覺的高興。

  「那麼我也道一聲好久不見——即使時間長短於我並無意義。」格洛莉亞轉過身從他身側越過,走到仍不清楚狀況趴在地上看她和家庭教師的沢田綱吉,雙手抓住他的上臂一口氣把人提溜起來站好,內心嫌棄但面上平和地拿掉了他頭發上的渣屑,並遞給他手帕擦臉:

  「別看起來那麼傻,阿綱。高興起來吧,從今天起會有兩個可靠的大人送你上學。」

  沢田綱吉保持著有些可愛但卻被格洛莉亞稱為「傻」的表情走在他的家庭教師和新來的客人中間。這兩人之間某種無法言語的微妙氣氛讓人難受,就像是強大的磁場硬碰硬,硬度相差無幾的寶石拼個你死我活。

  罪魁禍首看了看彼此,對此無可奈何。人的氣場是改變不了的,即便他們現在沒有針鋒相對和互相生氣。

  綱吉簡直說不出一句話,腳步也變得沉重。

  新來的客人是他的家庭教師和九代目的熟人,意大利女性,年輕得不可思議,不過同樣年輕的他的家庭教師還是第一殺手什麼的,綱吉認為自己實在不該太過驚訝。所以這兩個人怎麼回事?那種無法描述的奇特關系感……

  太過緊張加上分心,綱吉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石塊,毫不奇怪地被一絆。這種時候,他的家庭教師只會在一旁干看,末了再嘲諷幾句。但隨後有一聲很輕的嘆氣聲,自己則被人捉住後領再次向上提溜重新站穩。

  綱吉立刻明白了這個舉動是對方在萬般糾結和無奈之下做出來的。

  「……謝謝你,格洛莉亞小姐。」如果說他的老師帶給他的恐懼是明晃晃的,比如說槍,顯而易見是可怕的;那麼這位表情溫和不變的小姐就是隱藏難見,隨時隨刻待發的子彈。

  「不用謝,下次注意。」但慶幸的是,這位小姐目前為止並不會不回應他的話,也不會立刻發火。然而——

  「看來一向有Top執念的第一殺手先生也有辦不到的事,比如,你甚至無法教會我們可愛的小綱吉學會走路。」

  「10分零7秒,」第一殺手,Reborn,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過去了不少時間,我的好小姐,你卻還沒接受現實。以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抗因素。」

  「我的好先生,你無用的口才和詭辯能力還是那麼讓人嘆為觀止。」

  噫,你們不要把我當作貶損對方的工具啊!……他們應該不會馬上吵起來吧?

  可憐的綱吉實在太過緊張,他完全沒聽出來兩個嚇小孩的大人此刻心情都很好。但他們不會解釋,因為都是惡劣的人,樂於看到小孩無措。

  「我們不會吵架的,小鬼。」Reborn突然冷不防對他說道。

  「你果然會讀心術吧Reborn!話說不要總是對我用這個啊!」

  不,是你太好懂了。另外兩人同時想道。

  「不要擔心,我和你的老師是認識了很久的熟人,我們不會致對方於死地的。」

  「那請問......您具體來干什麼呢?」綱吉鼓起勇氣循問。

  「關心你的生活,讓你別摔倒,關愛心理健康以免抗不住壓力什麼的,順帶見證你的成長。」格洛莉亞突然換了語氣,聽起來很是親切。

  綱吉頓時松了口氣。

  「想什麼呢小家伙,我是你的雙重檢驗,幫你增加訓練難度,再看看你是否能成為繼承者。」

  「……誒——」

  「阿綱,她是個十足的惡魔,你會很快認識到我對你多麼友善。」某人自然是要補上一刀的,與此同時他所說的後半句話也與事實根本不符。

  綱吉最終心情沉重地走進了學校。

  「今天才只是第一天。」

  「你的提醒真是貼心。」

  「人生總是充滿驚喜的,挑剔的小姐。」

  「反正不成材也賴不到我,自負的先生。」

  兩位從任何角度都過於引人注目的意大利人就這樣站在學校門口狀似鬥嘴,無視了過往行人的目光。

  然後是難以言明的沉默。

  欲言又止。

  這是個太突然的見面——或者說重逢,誰都沒有任何准備。

  「……抱歉。我是不是……應該提前通知你一聲?」格洛莉亞不太習慣現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他們一直都會吵架,但顯而易見這時的狀況下兩人只是借此掩飾無法描述的心情,即便他們面上毫無異常和波動。

  殺手沒有回話。

  「還是說,家光他們有向你透露點什麼?」

  生氣了?不,雖然這人的確不是性格良善的類型,總歸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之前離開的時候打過招呼,但果然還是消失得太久了……

  「Reborn……」格洛莉亞的聲音變得如同輕柔的嘆息。

  「我很高興聽到你終於叫出我的名字——我還以為你忘記了。」殺手盯住她的眼睛,並沒有責怪和不滿的情緒。

  「……你還是這樣。」

  「同樣的話也適用於你。」

  格洛莉亞再次沉默。

  她沒有看見那個容器——那個透明的燃著晴屬性火焰的東西。殺手大概把它揣在口袋裡。幸好,否則自己恐怕更講不出話來。

  Reborn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有許多問題,但至少短時間內不適合直接詢問面前的人。沒必要在她已有的巨大負擔上增添更多的壓力,那枚小小的容器帶給她的痛苦絕不亞於作為受害者的殺手自己。

  「放輕松,莉亞,我不記得我們是這麼拘謹的關系,」他向格洛莉亞伸出右手,對方遲疑著搭上指尖,「現在有一句相當合適且本該說出的台詞,是不是?」

  「……你說得對,」格洛莉亞露出帶著疲憊但絕不向他人輕易展現的真實微笑,「——我回來了,親愛的。」

  「歡迎回來,小玫瑰。」


第二章 世間少有偶然

  ——惡靈是不應該做夢的。尤其是重復不斷,意義不明的夢境。

  (由此開始了回憶篇章)

  惡靈是不應該做夢的。

  尤其是重復不斷,意義不明的夢境。

  被選中的不死的女性,百年以來困擾於一種顏色。

  黑。

  多麼常見又普通。

  她的夢是黑色的。這並非一種誇張或是某種藝術化的形容。恰恰相反,不會有比這句話更為求實和准確的形容了。是的,那是一個黑色遍布,空無他物的夢境。沒有聲音,沒有別的畫面,只是靜止不動的黑色而已,而格洛莉亞對此感到十分不解且無聊,但是她卻忍不住注視。她用深沉的目光不曾間斷地注視了那片黑色長達百年的時光。

  這當然是沒有意義且徒勞的行為。

  她知道的,自己有時總是會干類似的事。

  好比她是個絕對的甜食黨,並且從不抽煙,從不攝取咖啡。然而她總是在尋找某種香煙和苦咖,即便她常常可笑地提醒自己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味道和牌子的香煙,又是哪種咖啡。她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卻在尋找。

  她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或是抿著最苦的咖啡,爾後在心裡冷哼:什麼啊,誰會喜歡這些東西,找他們做什麼。

  然後……然後繼續下去。

  「我的祖先,你知道的,世界最初的七人之一阿瑪蘭妲,她是否有過精神上的疾病?」格洛莉亞十分嫌棄地抽著香煙,皺著眉頭詢問對她這一行為從不理解的伽卡菲斯。

  「……好吧,她是個有些過激的家伙,或許是有點病態。精神疾病?應該不算。」

  「是嗎,那我恐怕是個精神分裂的患者,一定是有另一個我喜歡這些東西。」

  這是比那不勒斯灣的海水還要純粹的玩笑話。

  格洛莉亞知道的,她那空缺的記憶在作怪。掩藏在失去彭格列初代們這些故友的悲傷遺憾之下的未知往事。可惜她想了百年也沒有一點頭緒。

  伽卡菲斯開始一貫的老生常談:

  不要去在意。是的,你的記憶是被你的祖先阿瑪蘭妲出於好意——至少她這樣認為——刪去的,我絕沒有騙你。

  別去想,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不要做會讓你永生後悔的事,那太蠢了。

  ……

  就做夢這件事而言,第一殺手也有類似的發言權。

  Reborn有一雙最適合做殺手的雙手。

  他第一次握住槍,這雙手便沒有一絲顫抖,平穩地如同繃緊後不會波動的鋼絲。殺人,不管是窮凶極惡的罪犯,還是無辜的便利店老板,不管是青年還是老人小孩,做完這種事後的余悸和後怕在他身上從未存在——有必要說明,這毫無誇張之處,事實罷了。

  殺手來去自如,不受束縛,從不停下腳步,從不回望過去,也不眺望未來。

  但是他居然會做夢。不是偶爾,而是經常。

  一個紅色的夢。

  精准至極的概括——因為內容只是包含紅色。單純的顏色,甚至沒有具體的物體。

  明明作為殺手,Reborn卻沒來由地堅信那不代表血。

  那代表什麼?

  很遺憾,他不知道。Reborn不是個喜歡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的人。他從不去探究和深思,但即便這樣他還是重復著同樣的夢。

  這大概是一種警醒——你遺忘了什麼。

  Reborn不認為自己的字典裡有遺忘一說。世界上沒有什麼人和事是他應該一直記住的。

  但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候——

  「你看看那個姑娘,老天爺,簡直是瑪蓮娜在世,西西裡的美麗傳說重現!」

  「我不想冒犯那位女性——但是真正的西西裡美麗傳說恐怕不是她。」

  殺手對此十分確信,仿佛他見過那樣的人。然而他的腦海裡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連一點模糊的影子也沒有。

  又好比他是個風流倜儻的情場高手,但像是潛意識裡的默認和認知,殺手從不送人玫瑰,尤其是紅色的玫瑰。同樣的,他不用玫瑰形容人。

  這是幾乎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也不能解決的難題。

  ……

  紅衣的主教凝望聖母的容顏,他蒼老虔誠的聲音前一秒還回蕩在教堂的每個角落,如同午後美麗的日光游走在大理石的雕塑上,略過每一縷聖潔的空氣。

  而現在,他的血液和他的外袍融為一體,在潔白鑲著花邊的地攤上暈開,是獻給聖母最後尚存生命的花。

  新郎新娘的白衣與那雕塑的紋理似乎並無二致,手中的捧花零零星星順著代表活著的殷紅液體一同流向震顫在原地的牧師,沒能說出口的宣誓就這樣凄厲地說給了對方。

  殺手悠哉地等待槍口的白煙消散,就和普通的參加婚禮的賓客一般,步履平緩從容地從側邊離開了場地。

  彭格列惡靈抖劍甩血無聲地收回武器。她在無言的聖母的注視下平靜地跨過主教的屍體,是那白晝的魅影。

  殺手停在音樂噴泉的附近發著訊息。

  惡靈小姐站在同一個噴泉的一側接起電話。

  「無所謂,很輕松的工作。」

  「無聊,早知道就不出手了。」

  隨著音樂悠揚的旋律,噴泉升起來了。

  爾後,與那巨大的鐘樓指針重疊的香檳色日光隨著指針移動。

  指針面向那朦朧的水簾。

  水簾如同適時落下的幕布。而那日光連同指針穿透了格洛莉亞紅色的的眼睛,並且很快地撞進Reborn黑曜石的眸子。

  兩個人轉身離開。

  他們側身的那一瞬間,兩雙眼睛不了避免地互相捕捉了。

  鐘聲在廣場上回蕩。

  驚飛的白鴿簌簌地劃過眼簾,翻動成一條潔白又令人眼花繚亂的小路。

  而那對視實在過於短暫。

  比不上眼瞼開闔,比不上羽毛下落,比不少日光從他們的眼睛中脫離的時間。

  Reborn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什麼。只有紅色而已,如同夢境。

  格洛莉亞想要看清的時候,意識到只有一抹黑色,像是夢的延伸。

  不,或許什麼也沒看到,這只是錯覺。

  如果是這樣,那麼,就當他們都存在過。

  「人在白天是不該做夢的。」

  早已經消失在對方視野裡的雙方在心中如此思考。

  也許當時可以停下腳步一探究竟,但是太可惜了,他們從不是輕易為他人停留的家伙。不過,這次唯一不同的是,某種不可信的預感在心底萌生。

  大概還能見到。

  哪怕真的只是錯覺而已。


第三章 誰才是獵物(上)

  ——你相信錯覺嗎

  「總是麻煩你幫忙處理這種事,辛苦了。」坐在高位的老人,彭格列第九代如是道。

  黑發黑瞳的男人目光冷淡地聽著這番話,跨過被他一槍爆頭的可憐「同伴」,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鐘愛的CZ—75手槍。這只手槍的射程很是有限,但是殺手高超出神的技術不僅完全彌補這一缺陷,甚至讓這個古董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實力。

  「委托者已經被我清理,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切。一直都是如此而已,不必在意。」這便是第一殺手的自信與底氣,九代目也表示認可。

  「你一向優秀,令人信賴。」

  「還有別的事嗎?」

  「……算是吧,如果不符合要求和喜好你不想接也可以。」九代目從懷中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殺手斜眼看去。

  相當年輕的意大利女性,目測年齡20歲出頭。樣貌無可挑剔,笑容精致冷淡,很像是掛在莊園牆壁上的古老典雅的面具。殺手盯住她即使在照片中也快要躍動如單獨生命體的紅色眼睛,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

  「您應該知道目前和我們作對的主要家族之一,亞裡克斯,這個人就是這個家族主要的情報來源,我們的情報部門花去許多時間和精力才拍到這麼一張照片。後來也派去不少人,卻無一生還。是個狠角色。」

  「時間限制?」

  「按照你的節奏就好。」

  「是嗎?那看樣子不用太急著殺死她。」殺手把照片收好,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走出了這裡。

  確定人已經離開彭格列後,另一邊的門被推開,年輕的女性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走到九代目的身邊。

  「這樣好嗎,格洛莉亞?你不能使用被賦予的力量攻擊人吧?我們完全可以想出別的方法。」

  「Timoteo,你別說得好像我一定會輸給他似的。」

  「第一殺手的含金量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我也認識那家伙很久了,」門外顧問從另一扇門走出,有些頭疼地摩挲著後頸,「是不拿出真本事就會不小心被殺掉的那種對手啊。」

  「哦?意思是比我可怕?」

  「……不,我一點都不想回憶起接受您的門外顧問考驗時的場景。不過,那家伙雖然是彭格列不錯的幫手,您也沒必要親自出手考驗,反正彭格列也不是第一次和厲害的職業殺手合作,您之前從不過問的——我能知道理由嗎?」

  與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名為格洛莉亞的女性看著第一殺手離開的方向,黑色的手杖底部很有韻律地敲擊鋪著柔軟地毯的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家光,你相信錯覺嗎?」

  「……嗯?」

  彭格列第九代倒是被這個問題勾起興趣:「一般來說,相信和錯覺可以作為一對反義詞,尤其是對方甚至認為那是『錯覺』的時候。」

  「不錯的想法。但是,我是個怪物,或者說常人無法理解的存在,我知道那是有關一個色塊,一種顏色的錯覺,但是我想要證明並且再次見到。老朋友,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

  格洛莉亞的心情很不錯。

  她坐在甜品店裡,感知到有人在跟蹤,不過很少見地不能確定具體位置。就算是她年輕的時候,作為黑手黨家族的首領面對始料不及的刺殺和跟蹤早有經驗,這種狀況頗為顯露出格洛莉亞許久不曾體驗過的新奇。

  與此同時,為了避免無聊,她自己匿名雇佣其他的殺手們來暗殺自己,不過真正的王牌應該已經發現他們了。

  干得不錯,第一殺手先生,麻煩繼續保持,我還不想這麼早就發現你。

  她買單離開的時候瞥向坐在左上角位置的其中一名暗殺者。他安靜地靠著玻璃窗,咖啡還剩下一半,報紙半攤開在桌上,巨大的盆栽遮住半張神色正常自然的臉。看起來只是在打盹——但是格洛莉亞知道他已然被奪走了生命。

  干淨利落得有些可怕,倒是知道他大概半個小時前就死了,不過我沒發現殺手先生什麼時候進來又離開的——或者說他還在。

  「今天原來是個適合出門的好日子啊。看來,我也不能落後,免得被小看了。」她的腳步變得很是輕快。

  格洛莉亞單手插兜,普通地和不良混子模樣打扮的青年擦肩而過。

  邂逅有的時候也相當致命。

  自然而然出現在同一街道上的Reborn微微眯眼。

  看來這位將要被暗殺的小姐更適合成為狩獵的一方,真是分不清誰才是殺手。

  那名青年在女子狀似整理鬢邊碎發的一瞬間,被一把小小的甜品店附帶的小刀在快速的衝擊下扎進了血管,恐怕一瞬間幾乎完全沒入了他的脖頸。他干瞪著雙眼,親眼看著女子掐准時機在兩人同時路過小巷的時候動手,身後是雜貨鋪小攤的障礙物,側邊有高聲談笑的小孩們,被她輕輕一撞滾進廢棄雜物的垃圾堆的青年的呻吟聲幾乎聽不見,他的悲劇自然也沒有被注意。

  「抱歉,我好像沒有看清路,失禮了。」她偏過頭笑了笑,拍著自己並沒有沾上任何血跡的肩膀。

  嗯,總不能讓第一殺手先生費太大力氣幫我全部處理完,我也要活動活動手腳才行。下一個……就是他了,那個裝作醉鬼坐在書店外的白痴。演得不錯,其實真的很像,但太可惜了。

  格洛莉亞從賣花的姑娘那裡買下一捧潔白的百合,步伐緩慢地靠近了醉鬼。

  ……下手晚了一步。沒有外傷,也不是毒殺。剛才那個看起來相當好心來關心這人的紳士……這就是經驗的厲害之處,會讓人產生扭斷一個人的脖子就像動作片電影一樣容易的錯覺。

  「啊,那位小姐,請不要靠近這種家伙,他們都很危險的。」疑似書店工作人員的男人慌忙跑出來在屍體邊蹲下。

  格洛莉亞捕捉到男人的可疑動作——他打算偷偷放下跟蹤器。這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嗯?

  高大鐘樓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格洛莉亞目光裡虛假的溫和消失了。她側過腦袋,子彈從眼角劃過,最終的目的地是店員的肺部。飛濺的新鮮血液正好落在百合花的花瓣上,店員無聲地倒向右側,靠在牆邊悄無聲息地流逝著生命。

  作為完美遮擋物的她很好地發揮了作用。

  收槍的殺手對於這個場面也很滿意。嗯,閃過了子彈,這更好了。

  躲在暗處觀察一切的門外顧問冒著冷汗給格洛莉亞打來了電話:「……您沒事吧?」

  格洛莉亞把染血的白花塞進第二名死者的懷裡,面色平常地起身離開:「我這不是好得很。但是,我現在有點不爽。」

  「……請您冷靜。」

  「我被當做工具了,這絕不能忍,家光。」

  「……那是您的錯覺,沒有這種事,您那奇怪的自尊心不要在這種時候作祟。」雖然,我也覺得那家伙是這樣想的——暗殺者怎麼能在不確定能否命中的情況下救在目標面前殺人,他絕不是如此不謹慎的類型,也就是說,一方面是想打壓目標,另一方面也是用子彈測試能力。……你那惡劣的性格跑出來的太不是時候了,Reborn。你找錯人了啊!

  「不,我非常清楚那家伙的想法——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您不是要從那家伙身上驗證錯覺嗎?請您冷靜。」我倒是很佩服你有這樣清晰的自我認知。

  「不要擔心,我不會殺他的。」

  「……」不,你這麼一說更可怕了。老朋友,我盡力了,你自己加油吧。

  格洛莉亞思考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摩挲她的黑曜石手杖。

  這種自命不凡的家伙,又是所在職業的佼佼者,還和我是一種類型的,多半會有殺手美學之類的東西吧,他應該不是會在街道上將我射殺的類型,而且我的死亡在他的計劃中一定是用最擅長的手槍來給予的,這麼一看,我只要創造違背這一美學的情景就好。

  她快速地發出訊息。還有三名暗殺者沒有行動,憑他們自身的水平當然無法對她造成威脅。

  那就讓我來親自指導你們好了。

  站在不遠處高樓樓頂位置的Reborn眉頭一皺。

  新的暗殺者。看起來還是一伙的。行進路線在狙擊的死角,非要遠程射擊也不是不行,但是動靜會很大的。……委托人在現場麼,那個樣子恐怕是有人通過訊息進行指導。目標小姐還在講電話,看起來也不像有所發現。畢竟,直到他們幾乎靠近包圍了這位格洛莉亞小姐,我也才意識到他們不是普通民眾。

  聰明的委托人呢,他不能親自出場實在可惜。

  「可不止三個人啊。」

  大概還有兩分鐘,會有騎自行車的送報人和著急忙慌趕路的上班族混淆我的視線,同時對我的路線進行干擾,那三個人會在那時出手,我會維持平常的狀態,就算會發現也相當極限了——在那之前,殺手的原則是不會讓他容忍目標在自己動手之前有任何意外的。

  ——他就不得不現身被我發現了。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啊,指導別人來殺死自己也就只有格洛莉亞小姐這種人才能辦到了。」按照她的吩咐持續用對講機和幾名暗殺者聯系的家光嘆了口氣。

  送報人的車輪被石子「自然」地絆住,他的車子開始失控的偏移;上班族在狹窄的道路上狂奔,剛剛好擋住了格洛莉亞後撤的路線;三名暗殺者在雜貨鋪打折開張的一瞬間湧進等待的人群掐好時間抽出冰錐注射器一類的武器。

  按照我之前的判斷,我應當立刻靠左。

  我會成功避開身後的三人和送報的家伙,但是無論如何也該被上班族的手槍射中,不管是不是致命傷。

  千鈞一發。

  送報人的後輪突然受損,他轉而撞向正要掏槍的上班族。

  這就足夠了,她自己應該能解決其他的家伙。

  退進花店裡遮掩身形的殺手先生站在視線死角,看著他的目標從店外平安無事地走過,不明顯地作出抽回手杖劍的動作。

  Reborn感覺到外套口袋裡有東西。

  剛才的觸感果然不是錯覺。

  他拿出那張白色的手寫卡片,想像著目標小姐狡黠地簽下名字印上唇印後塞進自己口袋的場景。

  ——請不要擔心我,我的心髒果然只能交給你呢,真正的殺手先生。

  卡片背面如是道。

  打來電話的家光詢問Reborn情況。

  「小心眼的小姐,睚眥必報而且完全忍不住,一刻也不能延後——不過,字寫得很好看,唇形也很好看。」

  「……哈?」


第四章 誰才是獵物(中)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啊,親愛的

  悠哉地躺在巨大的情報網上數著星星的數量,仿佛這般的女性。

  此前甚至不知名姓,彭格列查出的所謂的「格洛莉亞」這個名字多半是假的。不過真名對於這種人本來也不重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原本在郵輪爆炸後極可能死亡的人,卻在詐死後反而開始露面,甚至讓彭格列有了多次暗殺和查探的機會,這可真是奇怪。

  第一殺手看著攤開在面前由自己重新尋找整理的關於他那位目標尚不知名姓時的一切傳聞資料。

  違和感。

  不要小看殺手這樣職業的人擁有的直覺,尤其是出類拔萃的那類人。

  不是說資料造假,而是整個暗殺透露出的違和。

  Reborn是個行動力同思維一起有效率且強烈的人,所以他甚至跑去了事故發生地點和這位目標出現過的重要場所。

  彭格列的門外顧問屬實是沒想到這個假任務發出後不到三天,這位被測試人就產生了懷疑並且立刻實踐自己的猜想。

  大事不妙。

  「哦,他開始質疑我的身份了。」

  「……您可是發出委托的人,請不要如此淡定又無所謂。」

  「我等他產生懷疑等到越來越乏味,現在簡直想要把爆米花和彩帶拋到空中歡呼——很好,我本來還在打算如果親愛的殺手先生再反應不過來,我就要撤回委托節約寶貴的時間了。」

  「……我們算錯了哪一步?」我看你根本就是單純想見他一面吧……

  「我們沒有錯——不,是我沒有錯。足夠敏銳的直覺也是殺手實力的一部分。」格洛莉亞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接電話,對於Reborn因為調查她的背景現在不在周糟而感到些許無趣。

  「他們這類殺手,難道不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對什麼都不管不問嗎?」

  「不了解目標,不願去染手秘密的殺手是絕不會成為職業裡的佼佼者的——我認識的某個人曾經這樣告訴我。」

  「原來您有殺手朋友麼?」

  「家光,」格洛莉亞把報紙折成千紙鶴的造型,遞給一旁吵得要死的小孩們把人趕走,「我記得的很多話,我並不清楚他們出自誰的口中。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知道這某個人到底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

  「……抱歉。」

  不小心提到她的傷心事了啊。明明記憶力超群,卻記不起來最想知道的事情,雖然那好像是被什麼人刻意刪去了。獲得永生,卻也伴隨著不可挽回的代價啊,格洛莉亞小姐。

  ——連自己的姓氏也舍棄的人。

  ……

  演戲總要演到底的。

  隨便挑了個門外顧問部門的成員和自己一起在高級餐廳吃飯,就像是和同樣身份神秘的伙伴大隱隱於市,格洛莉亞持續用眼神示意這位兢兢業業的彭格列人員不要太緊張,惡靈暫時是不會吃人的。

  他們在事先定好的桌前坐下,格洛莉亞看見只有她的桌上一貫的淡雅白花被換成鮮艷濃烈的紅色玫瑰的時候,浮現出很淡的笑意。

  哦,我親愛的殺手先生終於回來了,就讓我期待一下有沒有別的什麼驚喜好了。

  被迫出演同伴的青年人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整個餐廳的環境裡,這讓格洛莉亞覺得實在煞風景——怎麼會有人在飄蕩著精心烹飪後的食物香氣和宛轉悠揚的小提琴樂曲,又能完美俯瞰西西裡夜景的好地方裡不解風情,這也算意大利男人嗎,受不了。

  「我們沒有點酒,好先生。」她對於捧著紅酒突然出現的服務生說道。喝酒要和適合的人,面前的家伙顯然不在這個適合的範圍裡。

  「小姐,您剛好是今天的第100位客人,這是免費贈送。請不要擔心,我絕不會用劣質酒糊弄客人。」

  一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對方甚至完全沒有透露出一絲想要遮掩的意味。

  「哦,那我猜桌上的花也是這個原因?」目標小姐偏過頭去看大半張臉藏在圓頂禮帽下的「服務生」,尾音變得輕快起來。

  「我只是在看到您的那一刻,覺得原本的花對您太失禮了,無論如何也該換下來。」黑發黑帽的青年露出虛假的溫和微笑,把倒好的紅酒放在她的面前。

  「那可真是有心了,」格洛莉亞衝著他挑眉,舉起酒杯放到唇邊,「看來,為了這份好意,先不論這是不是劣質酒,哪怕其中摻雜了劇毒,我也會為你喝下去的。」

  遠程監控的門外顧問先生為她捏了把汗。

  ……真喝了?雖然Reborn是個槍手,但不代表他不會用別的暗殺手段啊,這是在賭博?老天,真是不定期發瘋。

  格洛莉亞直直看著青年的臉喝下了半杯,很認真地品鑒了一番,把杯子遞給了對方:「好酒,而且,我替你嘗過了絕對無毒,喝喝看。」

  「那麼,恭敬不如從命,好小姐。」青年自然而然地握住她舉杯的手上抬,自己俯身淺嘗。

  「嗯,的確很不錯。」

  「先生,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請隨意。」

  「這家店裡的服務生都像您這樣對待客人嗎?」

  「我不能保證。但至少我,並不是對待每一位客人都這樣——祝您用餐愉快。」

  目送青年離開,並且很快消失無影,格洛莉亞突然起身:「好好享用你的晚餐,不用跟著我。」

  「……誒?等等,您要單獨行動?」

  「不要說出幼稚園的小孩也能看出來的事實,我討厭廢話。」

  和一個無趣的白痴吃飯一定是我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之一。當然,更何況,現在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

  放棄了晚飯的被暗殺對像獨自一人漫步在裝飾著美麗夜燈,綠藤和野花肆意生長的狹窄外景長廊裡。從眼前飄過的燈光如同四散游走的流星,描摹著花葉的形狀。

  格洛莉亞看向玻璃外壁,沒有任何別的可疑人影,但她很清楚對方是在的:「親愛的,看在我為了你連晚飯都沒吃的份上,尤其我還抱著必死的決心喝下那杯酒,你連出聲都不願意嗎?」

  「小姐,如果槍聲比我的聲音先響起,你該怎麼辦呢?」換回一身漆黑的殺手出現了,透過玻璃也只能在夜色裡看出一個移動的剪影。

  「可事實證明我先聽見的是你的聲音,第一殺手先生。」她伸手彈了彈殺手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我很高興你還知道我是什麼人,格洛莉亞小姐,你現在的行為實在不是一位目標人士應當有的。我說不好這是一種挑釁,還是你對自己擁有絕對信心。」Reborn按了按自己的帽檐,右手不斷敲擊著別在腰上的手/槍。

  「怎麼不能是二者都有呢——開個玩笑。你看,我是個極度缺乏聊天和吃飯對像的人,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就是那個合適的一方,我只是抱著這種想法向你搭話而已。」

  「親愛的格洛莉亞,如果我讓你感到高興那也不錯。不過,你還真是會找——想必之前的暗殺者們都有過同等待遇?」殺手放慢腳步,確保他們處在同一頻率。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殺手先生?」

  「叫我Reborn,親愛的。」

  「Reborn先生,你不該說出那樣的話,因為你明知那是錯誤的。好吧,我不介意說出你想聽的內容——是的,因為你是特別的。」路燈和綠植的陰影隨意切割著殺手的剪影,碎片呈現出難以忽視的凌厲和冷酷。

  「格洛莉亞小姐,我好像知道你的暗殺者們為什麼無人生還了——他們不該給你說話的機會,從而自投羅網。」

  「你在這方面也毫不遜色的,Reborn先生,尤其是女性,她們就那樣輕易地栽進了你的話語裡,真希望我不會變成其中的一員。」

  「當然是不會的,你明明那樣喜歡陷阱。」

  「看來你消失的這3天發現不少,是不是?說給我聽聽,我都准備好為你鼓掌叫好了。」

  「因為我的雇主實在有些太縱容我,我消失了整整三天,他們不聞不問,這讓我很是好奇。」

  因為真正的雇主是我啊,這不是很自然的。格洛莉亞心情很好地想著。

  「我曾懷疑你這個名字的真實性,不過交談之後反倒覺得這大概是你唯一真誠的地方,格洛莉亞小姐。」

  「哦,唯一啊。其他都是假的?」

  「嗯,甚至連你的身份本身都很值得存疑,小姐。你和那位傳聞裡的情報販子太不像了。」

  「人都是多面的。」

  「說起來很奇妙,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們絕不是同一個人,她恐怕真的死在了郵輪的爆炸中。」Reborn從左胸前的上衣口袋裡抽出那張卡片。

  「你居然還留著,嚇了我一跳。」

  「我能理解為你不否認我說的事實嗎?」

  「我只是回答了你想聽見的答案,好先生,我一向善解人意。」

  「那我就多問一句了——理由?」

  「好吧,可以回答,但我是不是也可以問你問題呢——好比,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把我當目標,想必應該極其干脆利落,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理由?」

  兩人各自停在長廊內外的末端。

  「我有一種預感,殺手先生——關於我們的回答。」

  「那還真是巧,我也有同種預感。」

  格洛莉亞無聲地抽出手杖劍垂在身側。

  Reborn的食指不輕不重地搭在扳機的位置。

  他們同時向前跨出了一步。

  冷光和火星交叉著劃出弧線,在夜色裡相遇又分離了。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啊,親愛的。」

  完全無法辨別真假的話語 。

  他們現在互相背身而立了。

  槍口彌散開白色的煙霧被原本放在胸前口袋的卡片在斬斷滑落時打斷了軌跡。

  別在胸口的紅色單枝玫瑰斷成兩半,簌簌地擦過剛和子彈擦出火花的長劍,爾後滾落到卡片的身旁。

  「什麼啊,我還挺喜歡你送的花來著。真可惜。」

  「我也打算把你手寫的卡片留個紀念的,看來是沒機會了。」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送給你一張新的。」

  「看來我也得備上新的玫瑰——我們要選個更適合見面的地方。」

  「同意。」

  「那麼,期待下一次我們真正的會面了 。」

  兩人自顧自地走了。

  門外顧問捧著咖啡的手抖了抖,險些摔了杯子。

  ……什麼情況?


第五章 誰才是獵物(下)

  ——紅與黑

  沢田家光幾乎快把手中的鋼筆捏斷了。然而導致他的情緒波動極大的罪魁禍首相當愉快地翻看著堆在桌上的卡片——某位殺手先生留在跟蹤現場的痕跡。

  「放過那只筆,家光,它可是你重要的戰友。」

  「……格洛莉亞小姐,你如果只是單純想和Reborn見面,完全用不著我們彭格列的,我相信你有更多巧妙的方法。」

  ……別擺弄那些跟情書一樣的東西了。我一點都不想理解為什麼暗殺者和被暗殺者會互相在對方途經的地方留下這種小玩意兒。

  「這可是很有趣的比試,我們在比賽是他找到我的次數更多還是我更勝一籌。現在,還是平局。嗯,字寫得挺好看的。」

  ……所以這個委托的意義是什麼?好玩?

  「……請你再接再厲,在你們正式見面之前贏得勝利。」

  家光忍不住瞥向她把玩的卡片。

  ……果然和情書沒什麼區別。

  「格洛莉亞小姐,現在你已經親口向Reborn承認你的身份是假的,委托也是假的。」

  「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做出了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想聽的回答而已。」

  「……那你對他還真好。所以,接下來你們打算繼續游戲,這事就不了了之?啊,如果是這樣希望你能早點說,我可以安排你們通過其他方式了解彼此。」而不是擔心我的兩位老友把對方往死裡弄。

  「你說什麼呢,我可從沒撤回過委托,他也沒有理由必須放棄這份委托。」

  「……哈?」

  這個架你們倆非打不可?老天,為什麼你們不能正視自己的實力和特性,誰都可以隨隨便便為了好玩打起來,但你們倆絕對不行。……她持續發瘋的時間怎麼這麼長,Reborn干嘛配合?

  「別擔心,我們商量好了,一切都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是是是,我們門外顧問部門已經做好把你們雙雙抬出決鬥舞台的准備了。

  這都叫什麼事?

  ……

  紅色是一種常見且普通的顏色。

  像是紅色的花,紅色的窗簾,紅色的血。

  甚至是家庭主婦菜籃裡的紅色辣椒和番茄,任何一個平平無奇毫不出名的畫家手裡的調色盤的一部分。

  有時你會覺得它美麗非凡,比如紅的玫瑰,透亮的紅寶石,一條紅色的高級定制禮裙,或是一支口紅。是的,特殊的物件的確會讓顏色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這是你僅有的對於紅色的認識了。

  並且,幾乎大多數人也堅信大致也就這樣。

  直到你真真切切地看見了一位……女性,是的,一位有著所謂的紅色眼睛,有著映照紅色的如同月光或是夜中白霧的顏色的長發,穿著一條所謂的紅色露背長裙,望向巴勒莫天空裡的紅色月亮。

  顏色從來都是難以下定義的。你只會說「它就是像**的顏色,是的,就像那樣」。

  你不曾想一個人就是一種定義。

  「尊敬的小姐,請恕我冒昧——您實在太惹人注意了,我看到您的那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是親眼看見瑪蓮娜重生於西西裡的土地。」

  格洛莉亞投向他一個堪稱虛幻的目光。家光和第九代目總是說她的目光裡空無一物,因為她總是盯著什麼也沒有的遠方。

  她想到自己那出生於貴族家庭的母親交給她的禮儀,諸如如何面對一位發出邀約的異性。

  「我的心髒已經被其他人預定了,先生,」她開始假笑,很遺憾一般人無法看出這一點,「我並沒有將它暫時寄存在其他地方的想法。」

  男人掃興地離開,同時自我安慰。她對於夜晚而言太濃烈了,以至於反倒格格不入,就像巴勒莫的月亮。

  ——我駕馭不了。

  格洛莉亞繼續和紅色的月亮對視。倒也不是她真的故作清冷,或是惺惺作態,她本就是不喜歡一切宴會的人——即便她知道這會是一個與殺手交鋒的好地方。

  人們帶著看不見的假面,而那假面最終也嵌在了她自己的臉上。他們高談闊論且自以為是,實在只是嘩眾取寵的蠢貨。所以他們吵鬧。也有不願合群,不願卷入其中的男男女女,可惜他們的身心都被瓷磚地板和華麗的吊燈緊緊束縛。

  一如既往讓人惡心。

  ……太慢了吧,第一殺手先生。

  格洛莉亞回頭了。

  黑色的潮水。

  她的大腦不假思索地跳出了一個形容。

  不然該如何形容?

  緩慢卻不可阻擋地蔓延湧動,淹沒了觥籌交錯,吞噬了浮華光影,所有的一切在沉郁黑濤裡溶解。連她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潮水上泛,從腳尖一直蓋過頭頂。

  這是她第一次很清楚地正面與殺手相迎。

  對方什麼也沒做,但卻又奇跡般不管不顧地把黑潮深處的一切,好比寂靜,好比寒涼,好比隔絕,好比漆黑,全部投向四周。

  格洛莉亞在這片扼殺生命的潮水裡舒適地伸展。

  翻湧潮水的深淵停在她的眼前。

  「晚上好,親愛的小玫瑰。」殺手脫帽致禮,牽起她的右手親吻指尖。

  越是美麗而驚艷的,應當帶著巨大的危險感,那足以刺穿皮肉和骨頭的鋒利應當與美感一同襲向周圍的人。這樣才能永恆地保留那份無論倫比的動人。

  他將眼前的人說成玫瑰,他靠近的那一刻的確感受到對方一如瘋狂生長的花蔓,是個徹徹底底的入侵者。若是白天到還好,偏偏這是夜晚,多麼適合她生長的環境啊。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不會用這樣普通的說法呢,殺手先生。」

  「為什麼是你像玫瑰呢,格洛莉亞,先入為主的想法可不好。」

  「一如既往能說會道啊,我真擔心自己今天會栽在你的話語裡。」

  「彼此彼此——跳支舞嗎?」

  「當然,我本來就在等你。」

  舒緩的華爾茲一向是慣用的開局。

  「果然,真正雇我的幕後人士是你啊。」

  「沒錯,是不是有點冒犯第一殺手?那還真是抱歉。」格洛莉亞的一只手被束縛在Reborn的手掌裡,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無視掉從對方身上散發出帶著無限警告和危險意味,騰出點悠哉的心情打理著西裝上細微到幾乎不可見的褶皺。

  她難得舞步被持續不斷地打斷,隨著殺手的腳步身體一直後移,不出任何意外地撞上了有著鏡面裝飾的柱子,身後的裝飾品在撞擊中破碎。

  「場地還是太小了點。」仿佛無事發生的Reborn握住她的後頸把人摁在懷裡,甚至騰出手替她拍掉粘在後背上的鏡面碎渣,並細心地拔掉了扎進皮膚裡的很少一部分,同時順手抽掉了藏在腰間緞花裡的特制小刀扔進一旁的花盆。

  「確實如此。」在內心翻了個白眼的格洛莉亞趁著殺手整理的功夫,雙手伸進西裝外套裡順著他的後背上滑,很快地處理掉了綁在束縛帶上的小東西。

  「別擔心,之後我會注意的。」始作俑者強硬地扣住女性纖細脆弱的手腕,拽著打理裙邊的格洛莉亞回到舞池的中央。

  宴會總是慣常用華爾茲開場。

  格洛莉亞的裙子轉出好看的弧度,而那翻飛的美態隨著Reborn將人拉回懷中戛然而止。

  「我沒有看見我的花,殺手先生。」

  「嗯,什麼花?」Reborn很有閑情逸致地陪她開玩笑。

  「就是你打算擺在我屍體上的紅色玫瑰,你沒帶來。」格洛莉亞自然而然說出了這樣極具危險性的台詞。

  「讓我想想——是這樣,我不小心忘記了,抱歉。」殺手帶著笑意的氣音很低,幾乎與宴會上的大提琴在同一頻度上共鳴。

  「那可真令人傷心。」

  「我真的很抱歉,這是我的錯。」他的手掌用了些力覆在格洛莉亞的後腦勺,一邊貼在她耳邊說話,一邊利落地抽掉對方混在後背點綴飾品裡的軍刺,隨手扔進一盆開得正好的郁金香裡。

  「好吧,沒關系,因為我總是會原諒你的。」格洛莉亞順勢靠在殺手肩上,雙手環住對方的腰,幾乎沒有一點動靜地拿走了西裝內襯裡的短刀,飛擲到遠處的花園裡。

  舞蹈動作一變,殺手帶著她轉了一圈又反手扣回,空出的右手虛滑過她的臉,順著肩膀而下,抓住她的手一起抽出對方大腿側的小型手槍。格洛莉亞輕笑了兩聲,高跟鞋鞋跟曖昧地撩起西裝褲,一腳蹬掉了綁在腳踝處的軍刺,順腳踢進雕像底座的縫隙。

  「我突然想起,說好的特別卡片留言呢?」

  「好先生,我寫給你的已經不少了。」

  「那不一樣,親愛的。」

  「得寸進尺看來也是你的一大能力——拿你沒辦法,」彭格列的惡靈這會兒突然變得好脾氣,摘下別在胸口的玫瑰的一片花瓣印上唇印,塞進Reborn的外套口袋,「到最後吃虧的只有我啊。」

  「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小玫瑰,你的屍體會躺在鋪滿玫瑰的房間——所以,在實現這個之前,我們得完成一件重要的事。」他的目光落到無人的花園。

  「哦,那是自然,走吧。」

  大廳裡著實吵鬧,樂聲和人聲穿過厚實的玻璃和長簾還算清晰地灌入本該寂靜的花園。

  保險栓拉開,手杖劍出鞘。

  「之前我就想提,手杖劍……有些古老的武器了,格洛莉亞,算不上很實用的工具。」

  「你的手槍型號也是老古董了,我是看不出來你會是懷舊的人。」

  「彼此彼此。」

  所謂先發制人。

  向前疾衝的格洛莉亞和殺手的子彈在同一時間發出。

  Reborn見識過她的敏捷和閃避,並不堅信這一定能打中——但是躲閃本身就已經暴露了行動的軌跡啊。

  格洛莉亞迅速調轉劍的方向,與子彈的行徑路徑達成一條直線,沒有一點偏移地加快速度。無可挑剔的突刺從子彈的尖端入侵,劈開成等同的兩份,沾染著硝煙和子彈熱度的劍頭無法停下,它緊接著與對方的喉嚨連成直線了。

  宴會正到高潮,舒緩悠揚的華爾茲已然轉變為激烈熱情的探戈。

  小提琴家猛地拉弦,銀劍劈開地面,將殺手鐘愛的亮橙色領結一分為二;鋼琴家彈出熱烈的滑音,子彈擊穿花壇,將格洛莉亞胸口的紅玫瑰擊落,殘破的花瓣散落一地。

  快槍手啊……兩發子彈的間隔太小因而難以區分,第二發子彈打進了視線盲區的地裡,確保在我畢竟的時候竄出,還真危險。

  格洛莉亞很冷靜地拍掉了胸口一點微小的火星。

  Reborn的手指很規律地敲擊著扳機,干脆地扯掉只剩下一半的領帶。

  還以為第二發多少能見點血的,反應倒是很快。

  在暗處觀察情況的沢田家光深感自己大開眼界。

  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描述的言語能力。

  槍聲自然流暢地踩著鋼琴曲子裡的節拍,急促但卻矛盾的沉穩,仿佛曲終音落後它勢必奪人性命。細劍凌厲的寒光融合在小提琴高調的樂聲裡,步步緊逼,但又進退自如,像是宣布自己終會勝利。明明是柔和的鋼琴,明明是婉轉的小提琴,在這首曲子裡卻互不相讓——正如子彈和劍。宴會舞池正中央的兩位舞者,男性的步伐富有力量與轄制,企圖完全掌控女性的步調:而女性則毫不在乎,兩人的軌跡永不相交,鞋跟踢踏發出抗議。一門之隔外,獵物與獵人的針鋒相對更加洶湧,他們的步伐比舞者從容,他們的襲擊像是重重砸下的鋼琴鍵和幾近斷弦的小提琴彈撥。

  某個清亮而明媚的高音開始回蕩,被灼熱子彈擦過的血管也在激鳴;沉穩而深邃的余音在擴散,劍身也撞上槍筒。

  紅裙半掩下女性纖細白皙的小腿,若有如無地擦碰上男性筆直的西裝褲,亦或是男性那骨節好看常年握槍的手扣住女性的腳腕。除了心髒,獵物與獵人不介意任何觸碰。

  這一場表演顯而易見只有觀眾感到艱險和難以置信。他們的肢體接觸顯然都是為了奪取對方的性命,卻充斥著無法言說的曖昧糾纏。如果你想像不出兩雙凌厲且深邃的眼睛他們目光撕扯但又相融的奇妙場景,顯然可以從這場廝殺中獲取答案。

  原本對於這場本可避免的搏鬥毫不理解的家光暗暗生出一種想法。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發出這樣撕裂卻又充滿美感的碰撞。不會有了。

  鋼琴鍵沉重地發出最後一聲敲擊,留下余音散開在空中。而小提琴利落地結束了它最後一個樂音,余下殘碎的震蕩。

  某個戲劇性的場景出現了。

  被抓住小腿重重甩開的格洛莉亞砸碎了玻璃飛出,緊跟而來的殺手在女子撞上牆壁的那一刻一腳猛踏上她握劍的右手手腕。

  腕骨和神經發出悲鳴,長劍應聲而落。

  然而面帶微笑,完全抵消了撞擊的卸力和暈眩的女性用腳背挑起幾乎要觸地的武器,隨後踩著劍前推,凶狠地撞上殺手沒來得及設防的握槍的手。

  在右手手掌被削成兩半和失去槍支的選項裡,Reborn選擇了後者。

  長劍和手槍都躺在了遠處,殺手上的手掌上依舊留下了陷進肉裡的傷口。

  「武器有時候也會很礙事的,Reborn。」

  躲開一擊膝踢,殺手快速後撤,兩人之間隔著玻璃牆。

  然而格洛莉亞一腳踹碎了牆面,順著開出的洞口抬腿右滑切割玻璃,高跟鞋鞋跟撞上對方的肋骨。

  這絕不好受。

  家光某些不好的回憶在腦海裡浮現。

  那一腳完全不留情的,肋骨應該斷了吧?——反正我是斷過的,不止肋骨。不過……能讓她受傷,那家伙還真是不賴啊。

  格洛莉亞拔掉脊梁附近差不多整塊陷進肉裡的碎片,溢出的血液在紅色的禮服上暈開一片暗色的痕跡。

  倒是把骨頭勉強正回了一些,不過骨折或者說骨裂就沒辦法了。神經也還在麻痹。還挺有一套的。

  嗯?人呢?

  殺手抬腿橫掃向她的腦袋的時候格洛莉亞腦海裡浮現出了「反光死角」。我創造了被偷襲的機會啊。

  男性強有力的腿部肌肉的爆發不容小覷,撞擊剛剛落到她受傷的手腕,進而傳遞給了腦側。這的確帶來了短暫的眩暈感,不過肌肉記憶的躲閃減少了腹部受擊的衝撞力。

  她偽裝不動,等待著他逼近,以犧牲肩膀這樣小小的代價踩著Reborn受傷的左側側骨朝他的頸窩回敬了一腳。

  至此開始相當混亂的肉搏。

  門外顧問對於被破壞到無可修復的精致花園感到些許可惜。他倒是沒發現兩位老友是適合拆遷的類型。

  ……說起來,怎麼還沒結束啊?

  實際上他們陷入了膠著。

  格洛莉亞躺在地上,兩只胳膊被跨坐在身上的殺手的膝蓋死死壓住,他的右手臂正壓在她的脖子上;然而與此同時,格洛莉亞的雙腿腿根用力夾緊Reborn的脖子,對方空出的左手捉住她的膝蓋嘗試掰開但沒能成功,甚至感覺到她搭在自己後背上的小腿和後跟持續發力下壓,加重壓迫力。

  顯然誰都不能將對方通過頸部的壓迫來昏迷。

  「親愛的,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我很高興能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你的眼睛。他們已經成為美麗中的異類。」Reborn的手臂做出了碾壓的姿勢。格洛莉亞保持著笑容收緊雙腿。

  ……她怎麼還沒暈?

  「真希望我之前沒有忘記提起——你是我見過穿黑西裝最性感的人,這是真話。」格洛莉亞後跟發力,再次下壓,殺手彎腰的幅度增加,下顎差不多貼在她的腹部。

  ……這也該暈過去吧?

  家光從樓頂向下狂奔起來。

  會死的啊,為什麼一直在攻擊要害啊!

  「都給我停手!」

  面對這個有些微妙的姿勢實在不好下手的門外顧問站在一旁喊出聲來。

  「恕我拒絕。」莫名出現默契的兩人異口同聲。

  真主在上,讓他們倆去死吧。

  家光面無表情地想。

  「Darling,你先放手。」格洛莉亞有些艱難地擠出聲音。

  「女士優先,我的好小姐。」

  「不用在意這些的,你這樣很難受吧?我很不忍心啊,所以你先放手啊。」

  「我隔著你的皮膚感覺到你在顫抖啊小玫瑰,不用太勉強的,松開吧。」

  「都說了,不用管我的。」

  「你很貼心,但是我希望你能將自己優先。」

  「……都叫你放手了。」

  「你先。」

  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不是很想用這個啊,有違我的一般形像來著。

  她的腰部和雙腿一起發力,讓殺手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然後她借著拉扯的力量上半身微抬,毫不猶豫一頭撞向Reborn的腦袋。

  「都叫你先松手了,混蛋。」

  家光:「……」

  起身感到發暈的Reborn:「……」

  不敢出聲的家光十分糾結要不要遞出自己的外套給人披上,卻發現格洛莉亞一邊揉著有著一塊淤青的脖子接過了剛剛對打的另一方的外套。

  「謝謝。啊,你的帽子,順手撿了,給。」

  ……我真是看不懂你們兩個。

悠于 2024-9-21 16:52

第六章 一物降一物

  ——一人降一人

  你不要死。

  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打盹的格洛莉亞從夢中驚醒。

  她很高興自己近來不再重復那個有關黑色的夢。但是新的夢境出現了。

  什麼畫面也沒有,只有斷斷續續的,仿佛壞掉後在風中吱呀作響的門,或是古舊玩具早已生鏽的轉動的發條那樣的聲音從某個似乎瀕死的人的喉嚨裡發出。

  已經能想像出說話的女性一邊徒勞抵抗著生命的流逝,一邊目眥盡裂地望著她那同樣瀕死的重要之人。

  你不要死。

  不要死,求你了。

  誰都可以,有誰可以救救他?

  一遍又一遍重復。

  格洛莉亞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喉嚨,好像體驗到了那種絕望嘶啞的痛感。

  那名女性是新的角色,或者,就是過去的自己?

  誰知道。

  「我想我應該活著,並且沒有任何生命危險,親愛的。」青年低沉冷淡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第一殺手單手插兜側身依靠著沙發偏頭看她。他的聲音湧進格洛莉亞有些作痛的腦子,夢境和不適就暫時被她遺忘。

  「那是當然,越是討人厭的家伙越不容易死——日安,Reborn。」格洛莉亞微笑著給予回應。Reborn隨意闖進她的辦公室已經變成了一件平常的事。

  「喝咖啡嗎,格洛莉亞?」選擇性無視格洛莉亞的話也變成了Reborn習以為常的事。

  此時,正打算進門的家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掉頭離開。他可沒有被這兩個喜歡陰陽怪氣的狂魔折磨的奇特愛好。

  人的自尊心真是可怕啊,僅僅是因為沒有在那次打架中分出勝負就變成了這樣。

  自從他親眼看見第一殺手先生在明知格洛莉亞只是在閉目養神,感官無比清醒的情況下坐在沙發扶手上光明正大把玩她的的手杖劍,以及格洛莉亞動作毫不輕微地拿掉了同樣在養神的Reborn蓋在胸口上的報紙,甚至伸手替他整理領帶指尖虛滑過他的喉結之後,家光意識到事情變得不簡單了。

  他們在干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雙方正在毫不掩飾且態度強硬得可怕地尋找彼此絕不可以容忍的那一底線。

  瘋了,簡直瘋了。

  作為兩人共同的老友,他發誓自己從沒有見過他們其中任何一人曾有過這樣的行為。

  見鬼,不過是一場切磋而已,難不成子彈和劍尖上塗了什麼離奇古怪的藥物嗎?

  這本來就是兩個難懂的人,門外顧問先生很忙,要應付各色的人,沒有多余的心思和腦細胞可以分給怪人們,他不打算繼續深究。

  ……只要他們別在彭格列或者其他地方打起來就好,那才真是要命。

  ……

  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朋友會給你怎樣的驚喜。

  家光抱著文件穿過走廊,然後他看見一同靠在窗邊聊天的格洛莉亞和Reborn。

  殺手用食指敲了敲萬寶路黑綠的煙盒,正好彈出兩根煙。

  格洛莉亞撩起一側耳邊的垂發,向前傾身低頭,含住其中一根煙的前端,那動作像是在用唇珠銜起一片花瓣。

  殺手向她靠近,兩人口中的香煙末端依偎在一起,在打火機的幫助下一同燃燒著美麗的橘紅色火花。

  他們動作同步地對著窗外呼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家光在震驚之余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頗具觀賞價值的畫面。

  許多人,在酒館,或是在宴會,甚至只是普通的街道上抽著煙,盡力使自己看起來矜持優雅,以為做作地用兩指夾著煙,故作從容地吞雲吐霧就能像那些電影裡抽煙時魅力無限的明星。然而,最終沒有人會關注,甚至覺得他們這類人的造作令人發笑。

  但總有人能夠還原那些經典的畫面。

  格洛莉亞的皮膚帶著瓷器般的清透白皙,柔柔白緞似的煙霧從她齒間泄出,繚繞中竟顯得她那一向神情凌厲的臉多了點臨近冰點的破碎。Reborn稍微想像了一下煙霧在她眼瞼開闔間彌散,目光和那雙眼睛裡無與倫比的紅色被切割開的模樣,倒是很不錯。

  ——她不說話的時候要討人喜歡得很多。

  格洛莉亞知道Reborn是個有煙癮的人。他的身上總是一種苦澀到極致的氣息,那來源於Espresso咖啡和濃郁的煙草。不過,她倒並不反感——這很奇怪,他們明明總在互相看不順眼,更何況她是甜食黨。

  他開口時太煩,往往會讓格洛莉亞忽略這人本身的魅力。殺手抽煙時頎長挺拔的身姿,少許煙霧滑過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而那淡漠目光穿透煙霧的畫面都是值得一看的。格洛莉亞甚至想過對著殺手那張永遠冷硬的臉近距離呼出煙霧,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她當然知道這是個帶有某些暗示的行為,不過正因如此事情會變得更有趣。

  門外顧問絕對想像不到兩個面上毫無波動的人此刻腦中閃過多麼微妙的想法——這是好事,有助於身心健康。

  但他隱隱有一種預感——自己得盡快移開視線,否則,他原本可以變得美好的清晨將會被完全毀掉。

  然而門外顧問先生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終究讓他沒能及時偏過頭。僅僅是幾秒的誤差,很多事情就來不及躲避。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彭格列的惡靈小姐坐在窗台上倚靠著窗框,讓她唇齒間來回醞釀打轉的煙霧得到了解放,與殺手線條硬朗的臉來了個親密接觸,就像女性潔白的絲綢裙邊輕輕掃過他的嘴唇,鼻梁和眼睛。

  ……我的老天,她剛剛在干什麼?該死的,難不成有人把她的甜飲換成了世界上最苦的咖啡以至於精神失常?

  相比之下,「受害者」Reborn就顯得相當平靜。

  他在觀察格洛莉亞眯起的雙眸。

  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這種時候她的眼睛會顯得比平常更為濃烈,垂下的細長睫毛給人一種黑色荊棘的錯覺,而那快要滿溢的赤色眼眸正在吸取這些黑棘,仿佛他們真是從一朵紅玫瑰的花心裡生長而出。

  Reborn第一次見到格洛莉亞,宴會上的她就是像這樣打量著自己。

  越是美麗的事物本該伴隨著危險——否則無法生存。

  同樣的,因為足夠危險,所以才能成為那個無與倫比,這才是合理的。

  「抱歉,是我有些失禮,誰能想到你剛好站在這裡呢?」格洛莉亞依舊是一貫的假面微笑,這其實與面無表情的殺手沒有區別。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們在這裡進行了一番聊天後你依然沒搞清楚我的位置——對於我沒有任何反應有些失望了,惡作劇的小姐?」格洛莉亞的長發在風中飄搖,風停的時候,Reborn稍微一抬手,幾縷銀白的發絲安穩地落在他的指腹上。

  「原本是希望這能讓你露出點厭惡的神情,不過,沒有反應也不錯,反正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自己的心情。目的已經達到,沒什麼不好。」格洛莉亞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被他緩慢揉捻的頭發上,倒也沒有阻止。

  「你對任何人都這樣坦誠嗎,親愛的小玫瑰?」

  「當然只是對你,因為你是特別的,殺手先生。」

  「一位美麗非凡的女性話說到這個地步,一名合格的紳士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行,」Reborn的視線移到樓下,彭格列的一名員工正把經受過嚴格檢查的花束抱上來,「我很慶幸今天來這裡之前路過花店一時興起。」

  「我一直覺得你這樣的人不會用這樣古老的手段。」

  「格洛莉亞,有時候對待特別對像或許就得這麼干。」

  格洛莉亞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任何她對Reborn的猜想幾乎都是百分百正確。

  那的確是一束美麗的花。

  和之前她開玩笑時讓來暗殺她的Reborn放在自己屍體上的構成一模一樣。

  ……去死吧混蛋。

  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直到那束花被對方親手放在她的膝上。

  「真希望我沒記錯你喜歡的種類。」

  「不,完全正確,你太貼心了。」

  格洛莉亞再次做出准備吐出煙圈的動作。

  少量的火焰被她悄悄灌輸在煙霧裡。

  伴隨著她啟唇的動作,那些如同煙霧的火焰直直對著Reborn的臉而去。

  殺手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而具有更恐怖的攻擊性。

  他在思考是否要躲避。

  然而火焰只是在他的鼻梁落下一個沒有任何傷害的親吻般的觸感。

  「我才不舍得對你下手呢,嚇到你了嗎?」格洛莉亞心情愉快起來。

  又一個讓雙方同時樂在其中的平局。

  只有還在原地凌亂的家光一再質疑自己的雙眼。

  ……我最近,可能工作量太大了。和九代目商量一下,休個假吧。

  真是不得了,怎麼能出現這種幻覺啊……


第七章 磁吸力

  ——所以他們好像站在一條循環往復,距離可變的繞成圓環的線上。

  格洛莉亞在某個人煙稀少地段的酒館門前停住腳步。

  雖然位置偏了點,她倒是很欣賞這裡的調酒技藝。

  然而,即便大門緊閉完全看不清裡面的狀況,甚至一片安靜,她過於敏銳的直覺和嗅覺已經察覺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她不愛多管閑事,就算酒館裡的人全部死光也和她沒關系。但是畢竟是願意歇腳和品酒的地方,她倒是要看看是誰讓她今天喝不成酒。

  是的,她感覺到那個造成這一切的人還在裡面。

  於是,就像平常某個普通的營業日,她抓住門把手推開門。然而迎接她的卻不是熟悉的店員,而是直衝咽喉而來的子彈。

  子彈擦過她脖頸上的皮膚,此時她憑借子彈也知道了它的主人是誰。熟人。

  「非常獨特又熱情的問候,殺手先生。」格洛莉亞踩著尚在流淌的血河,不緊不慢地跨過疊在一起的屍體,和第一殺手之間隔了張櫃台。

  「真是巧啊,親愛的格洛莉亞,今天是個相當幸運的日子,是不是?」殺手翻出酒架後暗格裡的物品,塞進西裝外套內襯口袋。

  「真是幸運,幸運到我剛剛失去一家鐘意的酒館。」格洛莉亞避開滿是血的椅子,選擇坐在相對干淨的櫃台上,側身偏過頭對著Reborn說話。

  「我很抱歉?不過,我倒是能為你推薦一家新的酒館。所以,你喜歡這家的什麼,一向挑剔的小姐?」同樣側身倚靠櫃台的Reborn抬頭與她對視。即便這裡彌漫著新鮮且濃烈的血腥味,屍體的表情扭曲又驚恐,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依舊曖昧微妙。

  「他們自家的招牌調酒就很不錯。」

  「我看看……『西西裡的清晨』,還算是個不錯的名字。」殺手擦掉手上的血,開始按照配方調酒。

  冷光在殺手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上打出薄釉似的質感,剔透的酒杯折射出的光暈也順著這些骨節的流暢漂亮線條游走,從視覺上很是養眼。

  「你的『西西裡的清晨』,西西裡的玫瑰小姐。」Reborn把酒杯放到她手裡。

  「謝謝——嗯,居然還不錯,第一殺手難道什麼都必須會嗎?」格洛莉亞喝掉一半,又把酒杯遞給他示意他自己嘗嘗。

  「並不是很難,順帶學了學。」

  「為了維持帥氣又愛裝酷的人設可真是不容易,是不是?」

  等Reborn喝掉那半杯酒,格洛莉亞突然開口問道:「我說,第一殺手先生,為什麼我們每次偶遇都是這種狀況?」

  好比上次,在甜品店裡喝著最新飲品的格洛莉亞,甚至沒喝掉一半,她身後隔了一桌的某位客人就死於狙擊。格洛莉亞往射擊軌道的起點看去,就看到了殺手。

  好比上上次,格洛莉亞順路解決了某個彭格列的敵人,走出教堂的那一刻碰上正好路過的Reborn。

  諸如此類。

  「誰知道呢。偶遇是個說不清的情況。」

  「這算什麼?磁吸力?」

  「同極相斥,異極相吸。結合我們的情況,不是意外很合適嗎?」Reborn推開門,頗為紳士地讓格洛莉亞先走。

  「哦?看來以後我是不是得稱呼你為我的異極先生?」

  「我是不介意,異極小姐。」

  ……

  殺手看著手機界面上的訊息。

  ——已經鎖定那女人的消息了?

  ——當然。

  殺手快速回復,同時將槍口對准斜對面的窗子,即將衝出的子彈與委托人的腦袋連成一線。

  「砰——」

  子彈沒有任何偏差地貫穿了那人的腦袋。

  「這樣好嗎,」真正的被暗殺者格洛莉亞站在Reborn身邊,長發在風中飄搖若水,「這是他和我的私人恩怨,與彭格列無關。與其殺掉一個能在之後也提供報酬的人,殺掉任務目標不是更好。」

  「親愛的小玫瑰,或許你還記得自己就是那個任務目標?」Reborn並不急著收起槍,他等著樓頂的風吹散槍口的煙。

  「別告訴我你作出這個選擇的原因是舍不得或者為了彭格列。」

  「為什麼不能是?」

  「別這樣,我們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我還是有點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的。」格洛莉亞稍微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死掉的人到底是誰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一無所獲。畢竟,家光曾經說過她永遠都會自動忘記這類事件。

  「大概誰都會有想要一個特殊異極的時候,某種微妙的磁吸力。好比你總說我們不和,你永遠也心口不一,但是卻還在這裡和我說話。」

  「我能把這句話理解為你希望我說出真心話嗎?」

  「……我們都知道你說不出帶有任何好意的真心話,格洛莉亞。或許我的委托人就是因為你的一句真心話才動了殺心,最後又害死了自己。」殺手為她沒有這種自知之明而感到不解。

  「……或許你至少能委婉點?」

  ……

  格洛莉亞坐在噴泉公園的長椅上,雙手插在風衣外套的兜裡,無所事事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這倒不真的是她閑得無聊來看這些更加無聊的路人們,只是單純因為從另一個時空回來後剛好停在這裡,她有些累而懶得動彈。

  她很後悔自己身上沒有糖果,否則格洛莉亞就能把鎮定劑注射進去然後遞給旁邊吵得要死的一群小孩。

  或許她心情實在不夠美妙,周身的氣壓一不小心沒控制住,居然成功波及到在一旁開心玩耍的小孩們,他們紛紛一臉驚恐地跑回了自己的父母身邊。

  於是她的目光又持續地落在前方。

  然後她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

  ……哦,該死的,我為什麼隔著這麼多人,這些亂飛的鴿子,四處飄搖的氣球,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小攤還能一眼看到與我直線距離最長的那家伙?

  殺手的位置相當不顯眼,遮掩在各色的人與物中,格洛莉亞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憑借什麼就能一眼發現他的。

  爾後從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人們開始混亂地逃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捂住心口突然倒地的人。

  所有的人與物在慌亂中變成了單純疊加的色塊,在不大的空間裡混亂移動,視線裡很難捕捉到什麼。殺手輕而易舉地避免了任何碰撞和擁擠,不可思議地朝一個目的地走著直線路程。

  一只翅膀被子彈不幸擦傷的白鴿搖搖晃晃地飛,最終落在格洛莉亞的腳邊。

  與此同時,一身黑西裝的殺手也來到了她的面前。

  格洛莉亞不合時宜地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正式碰上的時候。

  那時殺手隔絕了場景裡的一切,如同黑潮漫過燈光壁畫,吞沒虛偽浮華的男男女女,不可忽視。於是格洛莉亞一抬頭就看見了穿梭於人群裡的Reborn。

  之後每次都像是這樣,今天也不例外。

  潮水沒有隨著他的消失而散去,好像一直在她身邊流動。

  那麼殺手又是怎麼想的?

  Reborn感覺到這朵玫瑰的生命力過於頑強,她的根莖追隨潮水的源頭蔓延,那裡一片漆黑,寒冷,暗流不斷但是她愜意地繼續延伸。

  所以他們好像站在一條循環往復,距離可變的繞成圓環的線上。

  那意味著無論如何都會相見。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奇妙的事情。

  ——雖然雙方似乎並不是很願意。

  「很張揚啊,殺手先生。」

  「日安,現在唯一的目擊者小姐。」

  「放心,我不會拆穿你的。」

  「哦?要當我的共犯嗎,格洛莉亞?」

  「不要誤會,不是因為你才想當共犯,而是共犯本身就更符合我的個性。」

  「不願說一句好話啊,小玫瑰。」

  「那需要我現在誇你嗎?」

  「不了,令人惡寒。」

  此刻他們坐在一起。

  那只是意味著,這條不會消失的線縮短了距離。

  或者他們在圓環上無法避免地撞見。


第八章 生長劫

  ——長生夢,還是劫

  「格洛莉亞小姐又來了。」酒館的老板很開心地同她講話。格洛莉亞本是個自帶疏離的類型,照理是不好搭話的,然而碰上喜歡的酒和酒館那就良善不少。

  再者,老板同時早就認識Reborn這號同樣不好打交道的人物。

  「Reborn欠我一個好酒館,所以我每天都得來搶他的——還是照常的那個。」

  「格洛莉亞,我人還在這裡。」比她先一步到的殺手微微一挑眉。

  「是的,我很清楚地看著你呢,親愛的。」格洛莉亞在他身邊坐下。

  「晚上的夜路總是危險的,希望你今天還好。今天酒館裡的小伙子們也是為你看得眼睛不轉,漂亮的小姑娘,不過別擔心,有Reborn在,他們不敢也不能把你怎麼樣。」老板熟絡地一下子打趣了兩人,手上調酒的動作麻利而優雅。

  「格洛莉亞可不是只具有觀賞性的玫瑰,她恐怕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Reborn笑了笑,開始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Reborn,或許合適的回答應該是『當然,舉手之勞』?——你看,他在向我抱怨呢,老板,」格洛莉亞伸手彈了彈Reborn的酒杯,「他在抱怨我不該出現,擋住那些性感女郎向他靠近。」

  「老天,格洛莉亞小姐,請不要妄自菲薄,你認為那些美麗性感的女性為什麼不敢靠近?Reborn,看看你,你是做了什麼讓這位非凡的小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獨特之處?」

  「你們等一等,今天是針對我的批鬥會?」Reborn摩挲著杯口,單手撐著頭看向格洛莉亞。

  「是啊,我們相性不好,所以我正在籠絡你的熟人呢。怎麼,難道我還能送你一個表揚大會?」

  「你說得對,這倒也正常。」

  「可是,」老板適時地插話,一邊還認真地用毛巾擦拭已經足夠光亮干淨的玻璃杯,「格洛莉亞小姐第一次來這裡就猜出了Reborn最喜歡的調酒,而Reborn推薦的第一種調法就是格洛莉亞小姐從那以後次次必點的,雖然相性不好但是卻有專門針對另一方的讀心術。」

  「沒辦法,我們總在較勁,各種方面上都是如此。」Reborn聳聳肩。

  「是這樣,這是習慣。」格洛莉亞難得對他的話表示贊同。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樂趣,親愛的小姐和先生。總有一天你們會承認的,承認你們都以此為樂。多聊聊天吧,兩位,能碰上這樣的一方很不容易的。」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店裡的客人也越來越少。

  「我總是在想,能一直開著這家酒館,一直,不只是幾年,幾十年,甚至是永遠。」老板突然頗有感慨。

  格洛莉亞的視線開始持續落在杯中的冰塊上:「老板有一個長生夢呢。」

  「誰不想呢。」

  格洛莉亞笑而不語。

  是啊,誰都會想——是嗎?

  也有人不想。比如一心求死的自殺者,比如嫌人的一生太苦不願有來生的人,比如那些深感自己過得心滿意足將要離世之人。還比如……沒有完整過去的破碎之人,永遠無法彌補遙遠過去的遺憾的,那類人。

  格洛莉亞透過那青碧透亮的酒水,漸漸看到了遙遠夏天綠葉掩映下的建築,建築裡的人們在桌前隨意發言。

  然後杯中蕩漾,什麼都沒了。

  離開酒館,不相和的兩人幾乎在同一節奏的步子下漫步在深夜的西西裡街道上。

  「雖然人和物都會變,但看來西西裡的月亮還是這樣。」在這上面十分有發言權的格洛莉亞突然開口道。

  Reborn偏頭去看她,發覺她的發色在夜晚幾乎和月色難分:「是嗎?那有人告訴過你你的頭發一直都像是西西裡流動的月光嗎?」

  「真是可惜,」格洛莉亞把一小縷頭發繞在指尖,「你說太晚了,已經有人這麼對我說過。這次猜錯了,是不是?」格洛莉亞的心情變得很不錯起來。

  「哦?曾經的戀人?」

  「膚淺——是我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女性朋友說的。當然,她相當美麗動人。」

  「現在是懷念故人的時刻啊——說起來,你懷念的,恐怕只有自己還不是維護者時的人事?」

  「是啊,不然?」格洛莉亞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他的發問感到奇怪。

  「該說你是長情還是薄情呢,小玫瑰?不過你總是在各個方面充滿矛盾。」

  格洛莉亞對此不作評價:「沒辦法,我身上有一種過去與現在的割裂感,你覺得會有人能靠近這樣的我嗎?」

  「看來世界上總是有意外的——即便這種靠近非雙方意願。」Reborn明顯話有所指。

  「你剛好沒心沒肺,瀟灑自在,對什麼都毫不留戀,雖然我討厭你,但是和你聊天沒有任何負擔和奇怪感。挺好的。」

  一時難以判斷這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罵自己的Reborn敷衍地露出不易察覺又虛假的笑:「看樣子,我才是吃虧的那一方。」

  「嗯?看來我得替自己解釋一下。不願被束縛的殺手先生,像你這樣既不會回頭,又不願停留,還不會眺望的麻煩人,正好碰上像我這樣某種程度上無處不在又不介意這些的人,很難得的。」

  無法辯駁的事實。

  家光作為老友曾經對Reborn感到十分無奈。

  「我說老朋友,」家有嬌妻的家光語重心長,「像你這樣風流倜儻,外表無可挑剔,性格……額,至少是個合格的紳士,會讀人心的第一殺手,就算不好像我一樣找個普通人,怎麼就連同一世界的也沒有——等等,別拿那些所謂的情人說事。」

  「所以?」殺手反應十分冷淡。

  「算了,你這種性格也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怎樣。第一殺手就不需要港灣?到底是多矛盾和特異的人才能留在你身邊呢,老友?」

  「不會有,因為我不會停下。」

  另一邊也是讓不少彭格列首領苦口婆心勸導許久。

  「你不能總是一個人。」

  「你的生活不能這麼單調。」

  「格洛莉亞,不要習慣獨來獨往,嘗試一下不好嗎?」

  「我的生命快到盡頭了,你怎麼還是一個人?」

  兩位讓友人都十分頭痛的特殊人士此刻在西西裡的晚風裡散步閑聊。

  「你在對我的生活方式不滿嗎,小姐?」

  「你看我是會欣賞另一種方式的人嗎?常人無法理解就算了,你怎麼也問我這個問題?」

  不知為何,黑色的西裝與黑色的風衣即便在夜色裡也格外突兀,他們是獨立的,隔絕的,但是被風掀起的衣擺卻湊在一起,看起來仿佛失去了分界。

  殺手和長生者穿過朦朧如霧的昏黃路燈。

  河面的粼粼波光折射在側身但一閃而過。

  零星的路人甚至算不上與之擦肩。

  就連亙古不變的月亮,也終被他們撇在身後。

  後來晚風也停止了。

  再後來,他們分了道路。

  但是,明天,後天,隨便哪一天,總之他們總會再見面的。


第九章 西西裡假日

  ——一縷注視二人的分高同時穿過他們的心髒。然後換亂地逃走。

  今天是格洛莉亞固定的休息日。

  就算是她這樣懼怕無聊的人也會在每周挑一個時間什麼活也不干,無所事事。

  好比她現在。

  格洛莉亞帽子上的紗帶,格子裙的裙邊,還有松垮的流蘇披肩都在風中朝同一方向飄飛,向著高塔延伸。她站在彭格列總部邊緣位置的高塔之下,用那雙依舊情緒波動很小的眼睛望著塔尖。銀白的牆體,玫瑰紅的塔尖,百年前巴洛克的風格。

  「閑來無事欣賞風景嗎,小玫瑰?」

  第一殺手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旁。他難得沒有穿著標准的黑色西裝三件套,淺灰色的風衣衣擺因為兩人錯開的站位而顯得像是圍住了格洛莉亞的身體。

  「今天是休息時間嗎,殺手先生?」

  「算是吧。看來很巧合,你也是今天。」

  「這也能撞上倒是讓我驚訝——星期四並不是很常見的假期選擇。」

  「對於殺手而言,這種事不應該去測算,親愛的——我想你也是抱有同樣的想法。說起來,你在塔下站了有些時間,格洛莉亞。」Reborn抬起頭看向格洛莉亞目光所落之處,並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

  「Reborn,這裡原本應該是彭格列的私人醫院,在百年前。」

  然後呢?

  然後那位彭格列初代目在前往日本之前,拜托他的堂兄弟,也就是剛剛上任的彭格列二代目去把那座醫院毀掉,來讓人們遺忘在那兒發生的一切——當然,這是為了格洛莉亞。

  「他要離開意大利了,你不去送送自己的摯友嗎?」二世Sivnora表情冷漠地看著被徹底摧毀的醫院,思考著這麼一塊空地又要如何處理。

  「我不能見他,還有其他人。」

  「哦,那還真是凄慘。」

  「你不說話會更好的。」

  「哼。……留出不少的空地,你是起因,不如幫我想想改建成什麼。」

  「你自己想吧,我才懶得為你浪費時間。」格洛莉亞轉身打算離開。然而,她側身的一瞬間卻看到了為了家族成為第一代門外顧問,同時也是曾經的流雲守護者的阿諾德。

  格洛莉亞帶著面具和鬥篷,倒也不至於被認出。

  她聽見阿諾德用冷淡的聲音緩慢地講話:「建一座塔吧。」

  「塔?」二世略微有些驚訝。這倒不是不行,彭格列總部是缺少了點類似的裝飾性建築。

  「紅色的塔尖,銀白色的牆體。」一向簡單明了,阿諾德從來就是個不說廢話的人。

  二世算是贊同了他的想法。他知道阿諾德來去匆匆,很少見到人影,也不再繼續搭話。

  「你覺得如何?」

  Sivnora皺起眉頭,以為這位惜字如金的門外顧問先生是在同自己講話,但他立刻注意到阿諾德看向了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沒有說話。面具之下的雙眼微微顫動。

  阿諾德似乎也沒打算得到回應,很快消失在兩人面前。

  「格洛莉亞,阿諾德恐怕眼神太好,你無所隱藏。」

  「……誰會相信已故的友人能再次出現?我不覺得阿諾德是個相信鬼魂之說的非現實主義者。」

  「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你是愚蠢至死。」

  「你很聒噪,信口胡謅的懷疑是最大的失智和幼稚,Sivnora。」

  ……

  格洛莉亞很簡潔地為殺手大致講述了高塔的來源。

  「這麼看,它的確特殊——不過,再特殊,格洛莉亞,你也用不著露出仿佛曾經從那裡一躍而下的表情。」Reborn相當突兀地接話。並不是出於任何深思熟慮,只是第一直覺而已。

  「有意思的形容,我還是第一次聽。或許,我還真這麼做過?」

  「奇怪的玩笑話,格洛莉亞,而且我想像不出來你會那麼做。非要細究的話,那大概是因為,天空也想變得如同流雲般自由。」雖然就目前來看你已經夠自由了——自由到讓幾乎所有人都有些頭疼。

  格洛莉亞偏過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Reborn的錯覺,他竟然覺得對方的表情似乎比平常稍帶了點柔和。

  「要是我真的從那裡跳下來過,我們站著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落點呢。」格洛莉亞的目光轉向腳下郁蔥松軟的草地。

  「嗯,精確的估算。」

  翡翠色的草坪,鋪散開如白玉蘭的長發,鮮紅得過分的血,映照著天空的眼眸。

  殺手的腦子裡自動組合著這些虛幻的畫面。

  當然,他們只是說著不同於常人認知的玩笑話,這樣的事是不會發生的。

  當然如此。

  「你想進塔看看嗎?這裡本來是不允許一般人士進去的,不過你今天運氣不錯,剛好碰上我。」

  「我的榮幸?」

  螺旋狀的樓梯一直向上。內壁上刻著與彭格列家族密切相關的特殊標志和浮雕。值得注意的是,一條相當精致,栩栩如生的花藤始終穿梭於其中。

  「我沒能留下任何東西給他們,所以才會有這座塔。Giotto就是這樣的人,好比他一直把科扎特的東西帶在身上。」提到西蒙家族,大概……沒幾個人知道和在意了。不過現在,科扎特的後代已經在日本定居,身邊也有著可靠的同伴,過著相對平常的生活,不用卷入黑手黨的血雨腥風,也算是件好事。

  兩人沿著樓梯向上走,最高層是一個閣樓。

  「一世和家族成員,就算死者重生是不可思議的事,但終究因為太了解友人,果然還是認出了偶爾出現在二世身邊的你。」

  Reborn的視線投向被放在特殊玻璃器皿裡被好好保存著帶著古舊氣息的信封上。

  第一殺手絕不會是長情的人。但他現在通過一座美麗的塔第一次尤其真切地感受到格洛莉亞與彭格列跨越百年的牽絆。

  格洛莉亞的長情之處令他有些驚訝。或許,就算表面上與過於完全不同,內裡還是擺脫不了往昔的影子。

  彭格列的守護神小姐靠近窗口,稍微探出身體低頭俯瞰那片正煥發無限生機的草地。

  我們站著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落點呢。

  剛才的談話內容沒來由地在Reborn腦中響起。

  塔頂的風要比地面大上許多。格洛莉亞原本只是將肩膀略微露出窗口,此刻上半身幾乎大半探了出去。

  Reborn倒也並不會擔心她會因此摔下去——格洛莉亞保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她看起來心情也還算愉快,而且最為活過百年的奇特存在,就算真的跳下去也無事發生。

  他的心裡是這樣明確地想著,但是他的肢體卻脫離控制率先作出反應——殺手抓住了格洛莉亞的手臂把人往回猛拉,力道有些過度以至於她後退時差點一個踉蹌。

  「抱歉。」Reborn幅度很小地皺了皺眉。

  一種怪異的微妙感。

  但他無法解釋那具體是什麼。

  或許很久之後他會意識到,他抓住格洛莉亞的那一刻,就像是終於趕上了一樣。

  「你不會真的相信我從還是醫院的這裡跳下去了?開個玩笑而已」的句子已經到了格洛莉亞嘴邊,但她沒有說出口,只是平靜且溫和地同Reborn對視了。

  她透過那雙漆黑的眼眸,感覺到無限延展的黑色吞噬了現在,使得她回憶起久遠的墜落。

  快要閉上的紅色眼睛看到了穿過小道的Giotto和G。

  他們再看向自己……還有……還有什麼?

  「謝謝你,我沒事。」格洛莉亞如是道。

  「……」

  他們一起走下高塔。

  一縷注視著二人的風同時穿過了他們的心髒。

  然後慌亂地逃走。


第十章 空白

  ——艾芙裡特

  人的夢總不至於會互相影響吧?

  Reborn無限循環的夢境近來突然轉變。

  紅色的空間裡是已經死亡的自己。看著自己死去的模樣意外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有什麼人在哭泣。第一殺手的情感裡很少有機會能出現難過和共情,但是此刻他卻過於清晰而深刻地體會著哭泣之人那足以將一個人由內到外徹底摧毀的悲慟。他好像有一點動容。

  你不要死。

  全部都是我的錯。

  救救他,誰來救救他。

  隨後,一道金紅色的線回應了哭訴之人,一端扎進死去的殺手的心髒,一端向後無限延伸。Reborn想要看清,然而一切又重歸黑暗。

  他醒了。

  你不要死。

  這是格洛莉亞的夢才對,她好像常常做這樣的夢。有一說一,Reborn對此十分意外,她不該是會做夢的那種人,更別提是這樣有些掙扎脆弱的夢。不過,自己也本不該做夢才對。世界上或許就是有解釋不清的事件。

  他不願繼續深究,就當是某個任務的過程中因為一時大意遭人暗算。

  可是Reborn的眼前持續閃過夢裡的紅色空間。

  沒來由的,他覺得那是某種特別的紅色。特定的,世界上僅此一種。

  ……格洛莉亞的眼睛。

  這個想法脫離了Reborn大腦的控制,如此突兀地出現。

  ……

  格洛莉亞把玩著手上的信紙。

  艾芙裡特小姐日安。

  就這一句話,一點多余的內容都沒有。

  她的指尖緩慢地撫過每一個字。

  艾芙裡特啊……多少年沒有人這樣稱呼過她。就連那個討人厭的彭格列第二代目也從未提起她的姓氏。之後的首領們當然知道她的全名,但所有人永遠不會叫她「艾芙裡特」,最多,就是已經去世的八代目會叫她的中間名「希爾達」。

  因為他們清楚,某個已無從知曉的原因,使得格洛莉亞不願承認自己的姓氏。連她本人也忘記了是為什麼,只是在腦海中殘留著「絕不接受艾芙裡特這一姓氏」這樣強烈過頭的信息。

  所以,第一殺手很有意思,也很敏銳——他看出來家光和九代目對她直呼其名並不僅僅是因為關系親近。

  至於他為什麼能查到這個……大概就是那些角落裡的三流小說一般的傳聞和故事。

  許多人不會在意這些信息——可是,有時候真相反而就在其中。

  「信?格洛莉亞小姐難得會收到這樣的東西——朋友?」剛結束一場談判的門外顧問從一旁經過,格洛莉亞自然地把信紙翻了個面。

  「是啊,問候信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其實可以告訴家光Reborn查到了她的真實姓氏,這對於彭格列來說是一件大事。畢竟,Giotto之後的歷代首領在不知道任何原因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保守這一秘密。

  但她的腦中從收到信的開始,從未有過相當生氣和被冒犯的想法。

  因為什麼呢?

  因為太久沒有人如此稱呼而莫名其妙生出懷念,還是他無意之間接近了自己過往中巨大的空白呢?

  ……

  格洛莉亞的心情變得糟糕起來。

  她討厭雨天。

  她討厭陰沉灰蒙的天氣,討厭雨水的潮濕黏膩。更因為……她在雨天深入骨髓,不知來源的疼痛。

  「世界永遠在自我更新,這可以稱之為新陳代謝。你是它更新的載體,也是它的防御。大概雨天,它要剔去的污穢太多,你也受到了影響。」伽卡菲斯曾經雲淡風輕地解釋。

  這絕對是胡扯。但他不會說出真正的理由——那個討厭的西洋跳棋面具臉掌握著無數秘密,但他從不給予任何提示和解答。

  「或許是你自作自受吧——你總是很固執,每一次都是,有的選擇可是會讓你後悔的。我知道你還是不管不顧。這一點倒是很像阿瑪蘭妲。」

  阿瑪蘭妲是她的祖先,她和其余幾人同伽卡菲斯一樣是世界最初的存在,只不過現在只剩下了伽卡菲斯。

  「日安,這位小姐,」青年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回過神來的格洛莉亞視線首先捕捉到侵入屋檐下小小天地裡的黑色皮鞋,「不介意的話?」

  「你出現的很及時,親愛的。」終於在寄出那封信後回來了啊。

  格洛莉亞和殺手出現在同一把傘下。這真是奇妙。

  疼痛使得她在極力控制之下也會讓身體微微發抖,所以她並沒有挽住Reborn的手臂。格洛莉亞可不想留給對方任何一個可供嘲諷的談資。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格洛莉亞——因為天氣,還是因為那封信?」

  格洛莉亞對於始作俑者自己主動提起這事毫不驚訝:「都不是,我心情好著呢。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那封信,不如就此聊聊。」

  「這麼說,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我很好奇,畢竟關於我的各類傳聞實在是很多,你怎麼能確定我的真實姓氏呢?」

  「殺手的直覺總是很准的,親愛的。」

  「所以,你只查出了我的姓氏,其他的一點沒有?」

  「很遺憾,的確沒有。」Reborn並沒有撒謊。

  「這樣啊。」格洛莉亞垂眸,看不出眼裡的情緒。她自己也是清楚的,知道那些事並且還活在世界上的只有伽卡菲斯,然而這人完全沒有攻克的可能性。時間已過百年,就算當年有外部知情者,他們的後代也不可能對於那些如雲煙散去的歷史了解過深。

  換誰來調查都一樣。

  「果然是你——那位老人提到的問過同一個問題的年輕女性。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彭格列百年來的惡靈小姐所不知道的事。」街道邊不斷有踩著雨水疾跑而過的人,Reborn自然地調換了兩人的位置,自己走在外側。

  「我活的有些久,難免會忘記點什麼的。你沒有忘記過任何事嗎,第一殺手先生?不,准確來說,你不是會在意『忘記』和『記得』這兩件事的人才對。」普通人真好,他們的記憶太過有限且沒有如此復雜,也沒有那麼多無聊無盡的時間去回憶過往。

  「倒不如說,我的記憶多得過頭,小玫瑰。」Reborn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為了打消那個新的夢境帶給他的奇怪微妙感受,居然去調查了格洛莉亞的過去,雖說只得到了一個姓氏。她對此真的並不生氣倒確實出乎殺手的預料,因此他也不介意禮尚往來。

  「怎麼,我還不知道你是個愛幻想的人,為自己創造無數並不存在的記憶。」格洛莉亞看得出他沒開玩笑,但還是忍不住打趣了一番。

  「我想我是個現實主義者,格洛莉亞。」

  「好吧,繼續說說看。」

  「我的腦中有許多片段,他們數量驚人,我認為這些不算清晰的片段就算作為人的一生的時間來看,也過於誇張了。誰知道呢,或許只是因為我的職業讓我與太多人擦肩而過或者短暫交集。」

  「哦?你知道嗎,記憶太過復雜且龐大的時候,或許你會意識不到自己已然遺忘了更為重要的部分。」格洛莉亞半開玩笑地說著。

  Reborn對此不作回應。

  殺手的直覺都是可怕的。

  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出現了和格洛莉亞一樣的想法。

  格洛莉亞的記憶足夠有條理且清晰,所以她立刻察覺出其中的空白。

  然而鋪天蓋地的信息正好也是空白的體現,只是這片空白不會主動顯現。

  他本是不在意這些的人。

  這個疑惑和預感甚至被他遺忘——直到面前的人隨意提起。

  現在他突然明白自己和格洛莉亞這樣本不該做夢的人為什麼會被夢境困住。

  他們都有一段空白,空白就是虛無。

  虛無不可被控制,但虛無可以控制他們。

  他們對於他人而言是自由自在,不受約束,隨心所欲的人。但是沒有人可以完全掙脫一切束縛。

  正因如此,只有虛無才能反控。

  殺手選擇視而不見,而格洛莉亞在追根溯源和順其自然中徘徊。

  「或許你是對的。祝你早點想起來那些事情,小玫瑰。」

  「謝謝。如果剛才的假設是真的,我也送給你同樣的話。」

悠于 2024-9-21 16:53

第十一章 小番外

  ——(師生pa.雙殺手設定,年輕氣盛學生Reborn X 無意識放縱。。。)

  (師生pa,雙殺手設定,年輕氣盛心機學生Reborn×無意識放縱的老師格洛莉亞,年下姐弟戀(什),年齡差大概是6歲?以及,背景設定有參考基努裡維斯的《疾速追殺》系列)

  1.

  「張狂的混小子,他以為他是誰?!該死的,我們這些前輩的活快被他搶完了,混小子。」同事猛抽了一口煙,吐出並不好看的煙霧,嗓門沙啞難聽,像是一條待宰的魚奮力掙扎著發出聲音。

  「他不叫混小子,那孩子有名字的,真沒禮貌。」格洛莉亞的口中含著一顆葡萄口味的糖果,她心情很好地用指關節敲擊自己的手杖劍。

  「哼,全機構上下誰不知道你有多寶貝自己的好學生——就算他連你的活也搶?」男人暴躁地扔掉還沒燃盡的香煙,用沾灰的皮鞋狠狠碾過,格洛莉亞敢保證他一定在腦子裡把煙蒂當做了她的學生Reborn。

  「他要是不會搶我和其他人的活或者有本事搶沒能力做,我早就會一劍砍掉他的腦袋。全機構都知道,我不養廢物。」這話聽著殘忍,同時也是個委婉且高程度的誇獎。

  「是,他厲害得很,真希望這小子不會因為他的狂妄自大栽進死胡同裡。」男人罵了幾句粗俗的髒話,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

  「注意你的措辭,卡西恩斯,你的年紀再翻一倍就能安安心心躺在地下,和小輩計較未免太過可笑。」格洛莉亞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摩挲手杖的尖端,這是個示警的訊號。

  格洛莉亞是作為機構裡最高級別的殺手之一,通常情況下卡西恩斯不會惹她,但是他最近諸事不順,情緒到了快爆發的頂點:「你真是心大啊,高貴的艾芙裡特小姐,你的好學生至少憑借本事和你同級,你呢?或許只是因為上頭喜歡你,你這個該死的婊子,真希望你能想個辦法保住你的臉蛋,否則——」

  卡西恩斯的話戛然而止。

  他剛抽出一只煙夾在兩指之間,一聲干脆的槍響後,他的香煙斷成兩節,子彈甚至剛剛好打中左邊眼鏡腿與鏡框的連接處,最終的目的地是他身後的牆。

  他緩過神來,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總有人得教會你什麼叫應有的尊重和禮貌,尤其我親愛的老師遠比你優秀——實際上你連與她比較的資格都沒有。」CZ-75的槍口冒著帶熱氣的煙,锃亮的皮鞋規律且速度適中地踩著瓷磚地面,敲擊聲停在格洛莉亞的身旁。

  格洛莉亞的表情在一瞬間緩和,她的心情又重新好得出奇:「親愛的,有的人就是永遠也學不會——或許得等到他死掉。我們走吧。」

  青年的黑眸像是凍住的黑曜石,毫無感情且不屑地掃了一眼如臨大敵的男人,隨後厭惡地撇開頭,攬著自家老師的肩膀從這裡走出去。

  「這很不像你的風格,格洛莉亞。」

  「所謂的禮貌呢?叫我老師——你指什麼?」格洛莉亞再次含了一顆糖果,這次是檸檬口味。

  「我的好老師,你可是個報仇從早到晚,沒人知道他們在什麼時候會惹你生氣的惡人,我實在不敢相信你就讓他這樣完好無損地待在那裡。」

  「數落起我的缺點倒是清晰,是我太慣著你了——Reborn,這種角色我不覺得他有價值需要我親自動手。沒事,他活不過明天。找個什麼死法好呢……」

  嗯,被火車碾過身體一定很不錯。

  殺手小姐危險且愉快地思考著。

  「你又開始習慣性吃糖了,老師,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角色,居然對這種小孩的東西感興趣。」他的老師總是矛盾的。但也正因如此,他的老師才如此有魅力。

  「要你管。」

  「這次又是什麼口味?」

  「你自己不會想辦法知道?」格洛莉亞的軟舌和糖果在唇齒間若隱若現,她衝自己的學生一挑眉。

  「收到,狡猾的老師。」青年那張冷硬的臉上居然奇異地出現笑容,他那比自己老師高出不少的身軀抵著格洛莉亞一直貼到小巷的牆面,握槍的右手握住只有他可以觸碰的格洛莉亞的脖頸,左手不安分地圈住她比想像中更加纖細柔軟的腰。

  他帶著煙草氣息的薄唇黏上老師香甜的唇珠。

  格洛莉亞笑了一聲,手指探進青年腦後的發間輕撫,帶著僅剩不多的放縱。

  嘖,混小子。

  格洛莉亞感覺到她的唇瓣上傳來一點輕微的痛感。

  看來我實在是太慣著他。

  「檸檬的,嗯哼?」青年的拇指指腹還搭在她的唇邊。

  「不滿意?那也忍著。萬寶路黑綠?哼,今天是第幾根?」

  「您太嚴厲了。」

  「我再不嚴厲點你就要無法無天了,Reborn。」

  2.

  格洛莉亞說不清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師生?顯而易見的。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2,13年前了吧。

  她第一次看見這雙黑色的眼睛,她看見Reborn第一次握住手槍的樣子,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是天生的殺手,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他能超過自己,也能超過其他的殺手們。

  這很有趣,她擅長劍,她的學生卻擅長手槍。但是高階的殺手總是有共通點的,而她能把這些全部教給他。她教他體術,教他如何優雅又狠戾,教他如何收放自如,教他如何反應敏捷,教他如何時刻保持警惕,教他如何讓自己的眼睛變成比世界上任何一個瞄准鏡都精確無誤的儀器,教他如何瀟灑自由不受束縛,教他如何形成自己的風格。

  記得那一天是普普通通的訓練,而他們一向真刀真槍,但那天的結果是,Reborn一槍打進她的腹部,血流不止。青年當即衝過來抱著自己臉色蒼白的老師,格洛莉亞沒想到她還能從那張沒有過表情的臉上覺察出一絲關心和擔憂。

  「白痴,給我高興點,你超過了自己的老師,這很好,說明我沒養廢物。」

  那才應該是她的學生。他必須要超過所有人——因為他本來就有這樣的實力。

  朋友?這可不好說,他們會吵架,雖然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最後不了了之。

  但絕不純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自然而然地接吻。

  周圍尚有血腥彌漫,殘肢斷臂亂七八糟地對在腳邊,屍體的臉上表情驚恐,而他們站在還在流動的血河裡親吻對方。

  無論晴天,陰天,還是雨天,他們在昏黃街燈的遮掩下交換每一個煙草和糖果口味的吻。

  沒有為什麼,只是剛好彼此的心裡都想那麼做,那麼做會讓大家的心情愉悅而已。

  那是戀人嗎?

  他們會擁抱,會牽手,會接吻,甚至會□□。

  靈魂上的事很復雜,但首先可以肯定他們的身體互相滿意至極。

  格洛莉亞的腰上有一道陳年的舊傷,每次,青年總會用他最大的溫柔親吻她的傷口。

  「老師,」

  「嗯?」格洛莉亞的指尖按在青年出乎意料柔軟的發頂。

  「你為什受傷,它看起來是很嚴重的傷勢。」他的老師是個皮膚顏色偏蒼白的人,這和曾經在中國見到的白瓷很像,所以那道不短的疤痕尤為刺目。

  「我不記得了——真的,沒騙你,殺手不應該記住每一個傷口為什麼而來。你也一樣。」她的手指從Reborn的發梢落下,順著他耳朵的輪廓輕輕揉捏。格洛莉亞喜歡這樣的小動作,這讓她難得會感到放松。

  「它很疼?」Reborn抓過她的手,緩慢地親吻每一個指尖。那竟然像是一個接一個沒能言說的撫慰。

  「沒印像,大概率不疼。」格洛莉亞極其敷衍地扯著謊。

  「老師,你對自己的事是從來不在意的。你對自己比對敵人要狠許多。」Reborn對此感到無奈。

  「習慣就好。」

  於是她的學生有點生氣,立刻湊上來和她接吻,妄圖奪走自家老師的所有意識和倔強,最後讓她靠在那足夠安心的頸窩處沉沉睡去。

  3.

  你的老師很可怕。

  你要明白,我們是殺手的機構,我們不缺任何殘忍的人。但是她依然在這其中顯得可怕。

  Reborn剛進入機構沒多久就聽到不少人這樣對他發出警告。

  ——因為格洛莉亞曾經三次殺掉了自己的學生。

  第一次的理由,據說是那名學生沒能達到她的要求而她失去了耐心,眼不見心為淨。第一名學生被淹死在橋下。

  第二次的理由,是因為討厭對方的性格。後來,那名學生被人從喉嚨處釘上長長的細劍懸掛在他的公寓門口。

  第三次,她連理由都懶得解釋,那名學生就這樣人間蒸發。

  Reborn不覺得自己的老師是那種人。至少現在他還看不出來。

  他們第一次見面,格洛莉亞剛結束任務,於是躺在樹干上養神等著介紹人帶來她的新學生。

  她銀白色的長發隨意鋪散在綠葉枝干之間,游走的光斑把她的頭發切割地破碎,變成一朵接一朵開在枝葉間的玉蘭花。

  介紹人叫了她好幾聲。

  她睜開了眼睛。

  這個世界上代表紅色的一切美麗事物,似乎被上帝偏心地搗碎了混合在一起,用來給這雙眼睛調色。

  殺手的眼睛不應該像這樣。

  你擅長什麼?她問。

  Reborn當機立斷扣下扳機,當著她的面開了一槍,打掉和格洛莉亞的左眼只有毫釐之隔的一片綠葉。

  介紹人有點慌亂,馬上指責他的失禮。

  然而格洛莉亞卻笑了。那笑聲出乎意料的好聽,如同林間的清風。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學生,我會教給你你需要的一切,Reborn。

  她用優雅華麗的意大利語腔調緩慢溫和地念著他的名字。

  格洛莉亞如她所承諾,教給了所有能讓Reborn成為超一流殺手的技巧和能力。

  大概是在6年後,他在一次訓練中第一次打中了他的老師。子彈穿透她的腹部,染紅了格洛莉亞的白襯衣。那也是Reborn第一次緊緊抱住生命力正在一點點流失的老師。

  格洛莉亞毫不生氣。她依然笑著看他。

  她誇獎他,但同時又罵他為什麼沒習慣這種事情。

  你做的好。你就是要超過我才對。

  她邊說邊伸出手,出人意料地揉了揉他的發頂。

  混小子,你不會覺得就憑你這一槍我就會怎麼樣吧?天真又愚蠢。你要殺我還早得很。

  於是他一邊給她包扎,一邊毫無語氣波動地說,我的老師,我打賭,你是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狠心的人。

  再後來,再後來他當然一直飛速提升,成為機構有史以來最早成為准高階的殺手——有必要提起的是,上一個維持記錄的正是他親愛的老師。

  那是一場相當凶險的任務。Reborn隱隱約約感覺到有自己人在背後暗算,他差點死於一場毒殺。

  曾經的介紹人在他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遺憾地告訴他,他錯過了一場精彩的劇目。

  Reborn那一向冷靜冷淡的老師,從任務執行地德國一路加急趕回來,甚至先於後勤人員接走了還在任務地的他。隨後,當著幾乎全機構人員的面,揪住這次任務負責人的的頭發,硬生生踢斷了她兩條腿,廢掉了她兩只手臂,踩折了十只手指,那人痛哭流涕地趴在格洛莉亞腳邊坦白,坦白某某高階人員如何拉攏她來坑害格洛莉亞的學生。

  我的學生可不會像你們那麼蠢,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有那種失誤。

  她扔開仿佛一團爛泥的負責人,徑直走進了管理人員的辦公室。

  ……

  「你很多嘴。」他的老師靠在門框上,眯著眼盯住介紹人。

  介紹人頗為尷尬地宣稱自己有事,逃似的溜出病房。格洛莉亞嘆了口氣在Reborn床邊坐下,把一杯溫水塞到他手裡。

  「您好像發了火,據說是非常嚴重的發火,真不像您啊。」Reborn開始打趣自己的老師。

  「給我閉嘴,病人應該少說點話——還是說,准高階讓你覺得你可以隨便開你老師的玩笑,是嗎?」

  「老師,我成為了准高階,您不打算給點獎勵?」

  「很好,越來越有長進,好厲害啊,敢找我要獎勵?」格洛莉亞雙手抱在胸前,微微一挑眉,顯然並不是真的生了氣。

  「您太吝嗇了,老師。我是個病人,您應當盡力滿足病人。」Reborn不顧他纏滿繃帶的上半身依舊在發作的疼痛,向他的老師湊近。

  「……好吧,下不為例。你要什麼?」

  「我在想呢。」

  「呵呵,看來是要好好敲詐我一筆,真是我的好學生。」

  「格洛莉亞,」

  「混小子,叫我老師。真沒有禮貌。」

  「如果我想現在親吻您,您會同意嗎?」Reborn的唇邊有一點幅度微小的笑容,他的指關節持續地敲著床頭櫃。

  她會同意。

  不知為何,青年篤定地想。

  「你真是足夠貪婪,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帶出你這樣的學生的。」格洛莉亞眯著眼盯了他好一會兒。

  沉默。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格洛莉亞揉了揉眉心,上半身完全倚靠著牆壁。

  Reborn捧住她微微驚愕的臉,最先親吻那雙漂亮過分的眼睛。他的老師睫毛不間斷地輕顫,像是蝴蝶的振翅,頗具欣賞的價值。他的嘴唇往下滑落,最終落在格洛莉亞與她本人氣質性格完全不搭的柔軟的唇珠上。

  嗯?糖果的味道。所以他親愛的老師平常習慣性含在口中的居然是糖果?很有意思。

  格洛莉亞顯然沒想到這人居然直奔主題,剛要揚起手,結果還是沒能舍得落下。

  Reborn當然注意到了老師這片刻的心軟。

  這和您教的不一樣啊,老師。

  人不會只有一次心軟。

  清醒如格洛莉亞,她深知這一點。

  所以之後,Reborn不用再詢問許可,接吻只會越來越自然。

  他們愈發親密無間。

  4.

  那次針對Reborn失敗的毒殺自然對他沒有任何後遺症。

  因為傷害是他的老師無意間或者主動承擔。

  從那之後,就算是格洛莉亞這樣優秀的殺手,也開始在任務中受傷,盡管只是小傷。

  「您能坐過來嗎,老師?」Reborn神色復雜地看著剛結束任務的老師。

  「嗯?」

  「您受傷了。」

  「小傷而已。」

  「老師,您能不能不要那麼固執呢?」

  「……好吧。」

  格洛莉亞如他所願坐在他的腿上,任由Reborn雙手環住她的腰,把腦袋埋在她的肩上。

  這位好學生雙手各自輕柔地握住格洛莉亞受傷的兩個手腕仔細檢查,確認沒有大礙才開始包扎。

  「老師,您很奇怪。」

  「你指什麼?」

  「您教過我的,教過我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對任何人抱有信任和情感。」

  「你想說什麼?」

  「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5.

  顯然後遺症沒有Reborn想的那麼簡單。

  間斷地,他的老師會被足以把神經撕碎的疼痛折磨。

  他的發現始於一次偶然。

  他們很久沒一起執行過任務。

  某一天晚上,他意識到他的老師好像在浴室待得太久了點。

  「老師?」

  沒有人回應。

  「……失禮了。」

  淋浴一直開著,只不過是冷水。

  格洛莉亞蹲在地板上,雙臂抱膝,疼痛折磨的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但是殺手的本能讓她意識到Reborn正在靠近。

  「走開。」極其淡漠的兩個字。

  她的學生早就不會聽她的話。雖然以前也是這樣。

  「老師,您的精神和身體明明都不願意拒絕我的。」Reborn緊緊抱住渾身發抖的格洛莉亞,同時關掉淋浴。

  他把人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他則隔著被子全身心地擁抱他的老師。

  「您會後悔嗎——為那次心軟,為之前主動或者無意間的承擔。您以前不會這樣,大多數人都無法使您受傷。您從來沒有這樣危險的弱點。」青年面無表情,他的語氣仿佛是在念一份無聊普通的超市購物清單。

  格洛莉亞掐住他的脖子,當然,沒有用力:「……這是個蠢問題,蠢得我要開始……質疑自己的教學水平。不要逼我,親愛的,不要希望我後悔……你承受不了的。」

  「因為那樣您會像之前一樣殺掉自己的學生,是嗎?」

  「……」

  「或者說,您真的殺掉了他們嗎,老師?」

  「……是我殺的。全部都是。」

  「您在撒謊。不用辯解,您就是在撒謊。」

  下一秒,他的老師突然翻身而起,雙膝壓住青年的兩只手臂,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領,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嚨:「自以為是,嗯哼?你以為你是誰,嗯?你覺得我的放縱是沒有限度的,是嗎?你覺得我殺不了你,多麼可笑的想法。」

  青年平躺在床上,冷靜得可怕。

  「學生們都為您而死了嗎,老師?」

  「……」

  「您覺得我會您而死嗎?」

  「……」

  「我親愛的老師,您太不坦誠了。放手吧,您不會那麼做的。」

  格洛莉亞坐在他身上,低垂眼眸不再說話,她的右手順著青年的黑發描摹他的輪廓。

  「我會超過您,超過機構裡的,非機構裡的所有殺手——您說過的吧?事實也是如此。我不會死的,您當然也不會。」

  他的老師語速很快地開始罵他。

  後來她俯下身,兩手撐著床墊開始親吻自己的學生。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6.

  我算是引狼入室嗎?

  格洛莉亞調笑道。

  您後悔嗎?

  青年回應道。

  誰知道。

  7.

  他們之間的關系確實復雜的過分了。

  反正大家習以為常,過多的思考只是浪費時間和徒增煩惱。

  難不成這也要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扯上關系?

  別開玩笑了。

  他們是殺手。

  以自我利益為優先的殺手。

  8.

  「新的學生?我拒絕。」

  「怎麼?機構只是希望你能再次創造一個『Reborn』。」

  「辦不到,這個世界上只會有一個Reborn。沒有人會像他,不會有的。再見,你們找別人吧。」

  格洛莉亞毫不猶豫地扭頭走人。

  她的學生正在拐角處等她。

  他在抽煙,白綢似的煙霧從他的喉嚨深處緩緩吐出,等格洛莉亞靠近,Reborn對著他的老師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煙霧在格洛莉亞的眼瞼開闔中消散,她的目光和眼裡美麗的紅色都在煙霧裡破碎迷蒙。

  是個會讓人興奮的畫面。

  這個小玩笑的結果就是,格洛莉亞的兩指擦過他的唇邊,夾走了他剛剛點好的香煙:「這個沒收。」

  「好吧,你隨意——親愛的老師,你拒絕了新的學生?」

  「別自作多情。就是因為光是教出你這一個學生都快讓人心力交瘁,顯然我已經失去了足夠的耐心。」

  Reborn是她最後的學生。也是現在唯一的學生。

  身上的後遺症加上Reborn現在的實力,格洛莉亞會讓自己逐漸退出一線,剩下的傳奇應該全部關於她的學生了。

  她是這樣想的。

  但是,世事難料。

  「你當年為了能救被暗算的學生,不得不和高層簽訂暫時的契約,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被那個年輕人知道了。他要替你撤銷那個契約。」

  「……所以?」

  「按照契約,你要替高層做一件事——現在,變成你的學生替你做了。」

  「……契約的內容是什麼?」

  「去刺殺那位高層同父異母的兄弟。你知道的,家產問題。」

  「……機構成員不可以刺殺高層管理者。那是違規的。」

  「是這樣,但最後的結局會是由你的學生來背。」

  「幫我向上級申請,」

  「申請什麼?」

  「請將我從機構除名。」

  「這樣的話,被機構追殺的人就會變成你,你確定嗎?」

  「確定。」

  9.

  Reborn發現刺殺他的機構殺手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在他們接到某個訊息後。

  他的老師一定干了什麼。

  他立刻翻出自己的手機。

  ……除名?什麼意思,為什麼格洛莉亞會被除名?

  ……是她自己申請的。

  是這樣的。

  嘖。

  青年頓時暴躁不已。

  他找到當時的介紹人,做好一切准備後,只有一件事要做了。

  用盡全力奔向他那不省心的老師。

  10.

  格洛莉亞鮮血淋漓的右手握住斷掉的細劍碎片狠狠扎進刺殺者的喉嚨,又立刻抽出,向後飛擲,正中最後一個偷襲者的心髒。

  她滑坐在一片火海裡的倉庫中,身邊還有一把偷襲者的手槍。

  就這點本事……還是我技高一籌。

  很不錯,一群廢物還想從我的手裡完好無損地離開,做夢吧。

  還有人,還有人沒有死,他們要是運氣好,這裡爆炸了,他們只是拿不到酬金。

  如果運氣不好現在找上門來,我一定會殺掉他們的。

  最終結局和格洛莉亞的預想有些差距。

  但也不賴。

  她依然會成為傳奇人物被人們談論。

  殺手很少能有好的結局,現在這樣算不錯了。

  遺憾……遺憾是有的。

  她見不到她的學生最後一面了。

  她看不到那家伙成為第一殺手的那天了。

  這稍微有點可惜。

  「有必要這樣嗎?他要是真的死了,你就再培養一個。你還有時間做到。」

  「不一樣的,不一樣,他是唯一的。」

  「我總覺得你那個學生對你有特別的心思而你不知,看樣子,你的心思也不少啊。」

  「多嘴。」

  「作為頂尖的殺手,你愛上了你自己的學生,多麼諷刺。」

  諷刺?還好吧。

  她閉上眼睛,感覺不會有人再來了。這裡快要塌掉了。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槍聲。

  Reborn……Reborn……Reborn……

  就算她的五感在減弱,但她知道,這就是她的學生。

  她費力地睜開眼。

  她的學生全力地向著這裡跑來。

  格洛莉亞突然笑了。原來那把手槍留在這裡的意義是這樣。

  她的學生和倉庫近在咫尺。好巧不巧,爆炸也近在咫尺。

  她不擅長槍支——但那只是和她的學生比起來而言。

  她現在渾身無力,視力受損。

  但是人在特殊時刻會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力。

  她開了第一槍。子彈打中懸掛門的第一個螺絲。

  我愛你,所以你要盡可能活得久一點。

  她開了第二槍,子彈成功擊中第二顆螺絲。

  我愛你,所以我祝福你越走越遠,直到所有人都望塵莫及。

  她開了最後一槍,門應聲滑下,遮擋得嚴嚴實實。

  我愛你,所以你就恨我吧。

  格洛莉亞重新閉上眼睛,不讓自己想像她的學生此刻是怎樣的眼神。

  「砰——」

  是爆炸嗎?但是我沒感覺到疼痛。還是說我已經在天堂?

  倉庫頂的天窗被人打破,一身漆黑的青年扶住帽子伴隨著玻璃碎片落到她的眼前。

  ……是天堂,我出現了幻覺。

  「我就知道你會那麼做。我親愛的老師,你是我見過這個世界上心最冷硬的人——也是最溫柔的。」青年的聲音裡染上顯而易見的怒氣和暴躁,但他擁抱格洛莉亞的動作卻相反的溫和小心。

  「來賭賭看,我的子彈能不能改變塌陷的方向。」

  格洛莉亞在模糊的視線裡看到明黃色的光暈到處飛揚,轟鳴聲持續不斷,她看到房頂從另一邊開始崩塌。

  「……混小子,我明明希望你能活得更長一點。」

  「還有呢?」

  「我敗給你了,該死的。……我愛你,你這個該死的家伙。」

  她的學生低頭吻她。

  「我的榮幸,老師。我也愛您,以及,我們不會死的。」

  11.

  沒人知道為什麼一周後,高層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

  大概是見鬼了。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纖細的神(上)

  ——站立在消散邊緣同時因不可抗力留下,破碎的紙頁被膠水粘粘。

  某種程度上像是一瞬間出現的案發現場。

  憑空出現的年輕女性摔落在彭格列辦公室精致光潔的瓷磚地板上如同邊緣燒焦或破損的花瓣。斑駁的血跡零零星星灑落於潔白的鬥篷,暈開浸染,和沉入水中的顏料別無二致,一種奇妙的玩笑感。

  雖然,女性的確一動不動,聽不見喘息聲。

  第一殺手相當冷靜地蹲下,伸手撥開完全蓋住她臉側的頭發,盡可能俯身貼在「屍體」耳邊低語:「死之前能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葬禮嗎,我的好小姐?」

  沒有回應。

  Reborn少有地帶著耐心等待片刻。

  「真遺憾,」格洛莉亞不常有的沙啞聲線輕飄而來,「無論是剜掉心髒,支解軀體,抽出骨頭,還是轟開腦袋,死亡都無法降臨在我身上。」她不太情願地睜開一只眼看著Reborn的臉,隨後迅速變回屍體的狀態。

  Reborn 去揭開她那礙事的鬥篷,大致就傷勢情況進行檢查。不像是武器,也不是人為造成的傷口。它們仿佛植物上自然生長的枝葉,衝出體表延伸開裂,一點火焰的殘留化作細長的絲在傷口邊緣裸露飄搖。

  「很難想像有物種能夠做到這個地步。」殺手攬過她的肩膀,裝死的維護者把腦袋無力地貼靠他的胸口。他另一只手臂上抬格洛莉亞的膝彎,並未明顯感覺到有力量消耗地將人從地面抱起輕輕放到那張柔軟的長沙發上。

  「實際上也沒有那樣的物種。你的西裝髒了,親愛的。」

  傷重到身體殘缺不全頂著死人臉的人重點居然是這個麼……

  「我可不想從你口中聽到自殘這種原因。」

  「天大的誤會,Reborn。作為第一個撞見這種情景的人,我不介意同你解釋。首先告訴你一件,不,該說是一種有趣的存在——」

  「——」海『貝』虹』。」

  完全令人摸不准概念,並且疑惑不解的字組。但是,不可思議結合體格洛莉亞來講出,一切又合理可信。

  「空間的橫向延展,時間的縱向繼承,二者交錯中散落的點,這就是維系所有世界的根本。實際上,你已經見過『貝』,殺手先生。「格洛莉亞露出溫和的笑容。

  「彭格列,指環的縱向傳承。那麼,你在其中又是什麼?」

  「點是不可控和最不穩定的,為了保證他們穩定延續且與另外二者共生共連,我的使命降臨了。我是虹的指針,虹的穩定機制。按照我那位同事的說法,我在此基礎上承擔一切崩壞分裂,反擊任何入侵強襲。」說白了,只是機制的容器,載體而已。所謂的命運。

  「那還真是不得了——不得了的神明小姐,你的機制裡不包括免傷自愈?相當吃力不討好呢,完全不像你會做的事。」

  格洛莉亞打了個響指。

  Reborn 親眼觀看到她殘破的右手臂迅速填充血肉,不留下一絲受傷過的痕跡的翻新過程。

  「相當方便的能力。為什麼不馬上用?」

  「嗯?這種事無所謂,就算放著不管也總會好的。我的身體相當抗造很難壞掉,我還很好奇什麼時候體驗一下現在損傷程度之上的情況。」不過是少掉幾塊血肉或者平添傷口,疼痛之類的……隨便,反正死不了。

  這是她無意識的暴露。

  Reborn敏銳地聽出那些話語裡的冷漠。這不算新發現,實際上,早在之前,不管是她的自我誇獎還是自我炫耀,都透出不打算掩飾的冷漠——那遠超她對他人的程度,卻矛盾地針對自己。

  格洛莉亞是個太矛盾的人。

  長生不老但並不因此感到慶幸,不再建立親密關系但擁有長情,任性惡劣但不缺乏冷靜理性,驕傲強勢卻漠視自我。

  「世界本身選出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神明,這很有趣。」

  「別那麼叫我,真奇怪。」維護者小姐閉上眼,簡單做完演示後又丟下身體不管不顧,即便鈍痛不間斷地跑過每根神經。

  「好吧,深思之後我的措辭的確有誤,」Reborn扣住她的手腕輕輕搖晃,「不會有如此纖細的神。感覺很容易捏斷,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很輕。一方面是重量,另一方面,數次觀察她背影的殺手常常生出微妙的感覺:站立在消散邊緣同時因不可抗力留下,破碎的紙頁被膠水粘粘。

  格洛莉亞的個子在女性裡出挑,纖長且介於健康與病態之間單薄的皮膚沒有透出瓷釉的清透而是裂口中的鋒利,凸出的腕骨如同小小的彎刀。她的美具有不可忽視的侵略和凌厲很大一部分是源自這具身體的特色。一具像細荊棘的身體。

  「你不過是有著異於常人的強大死氣之炎作為支撐而已。如果不是這樣,我會輕易將你折斷,格洛莉亞。」

  殺手面無表情地講出危險系數頗高的台詞。

  格洛莉亞沒有感到冒犯。她依舊保持微笑。

  「需要我為你表演拆下軀干甚至是頭部後依然存活的場景嗎,親愛的?」她舉起沒有復原空出半圓缺口的左手臂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

  「或許看在我為你犧牲了一套西裝的份上,」殺手立刻打斷了對方的發揮,「把自己給治好吧,如何?我不介意繼續開開眼界。」

  「嗯,不錯的合理的交易。」

  金紅色的火苗替代了人體。

  爾後消逝若夏日煙火,格洛莉亞在火花裡重現。

  她下落時落在一雙有力的手臂上。

  「果然還是太輕了。」

  「因為你很高,Reborn,但我所謂的纖細的四肢,隨便哪個都能讓你去往樓下底層。」

  「失禮了——看吧,」Reborn握住她的腰將人托抱在空中,「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會這樣。不嘗試一下定期體檢嗎,小姐?」

  「有勞你的關心——雖然你那時還是毫不猶豫地踹折了我的手腕,扭傷我的骨頭使其錯位。」被抱起來的人忍不住皺眉。

  「我應當尊重對手,即使對方是女性。這是要翻舊賬了?」

  「不,我踢斷了你的三根肋骨,因此扯平。你看,不要小瞧我,哪怕是尚為人類的我也打倒過體格遠超於我的敵人。」她微微抬高下巴。

  「我不認為你原本是這麼副身體。發生了某些事,被選中的你以這樣未曾改變的最終狀態延續至今。」

  Reborn 看出格洛莉亞的笑容轉變為冷笑。

  精准的直覺是優秀殺手的必備。

  「承認自己曾經是受害者對你而言看來足夠困難。讓我來猜測原因吧,」Reborn再先把人放回沙發,自己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因為意味失敗?不是。回避傷痛?不是的。」

  格洛莉亞停止了冷笑。她帶上平靜的神色,那意味著一種默許。

  「加害者不具有被稱作受害者的資格。」

  消失後沒有任何歷史痕跡與信息的艾芙裡特家族,流傳下來因為一代霧守而引發的最惡事件,原本是醫院卻被一世拆毀變成塔的建築,遺忘的過去,那漠視自我的態度——全部都指向唯一的可能。

  哪怕忘記都頑強留在腦子裡的訊息。

  ——我背負罪。

  無論她真的犯下大錯,還是這屬於精神不穩定的產物,都無從知曉。

  ……

  格洛莉亞小姐最近不怎麼出現在彭格列。很忙麼?

  家光看向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見不到彭格列的守護神而不安嗎?」剛從九代目口中聽完任務的雜手同樣停在門口,

  「我勸你別在她面前提那個稱呼,老友,你會有生命危險。」門外顧問感到頭疼,他毫不懷疑這人已經干過這樣的事,居然平安無事倒也稀奇。

  「Reborn,該不會是你們吵了架,她被氣走了?」這完全有可能。

  「或許我們每天都吵架,家光。」

  「…… 的確。算了,反正格洛莉亞小姐一向自由,別人如何無傷大雅,她自己處處都好就足夠。她的家人朋友不在人世的當下,如今最在意的除了彭格列就是自己吧,我們也管不著。」

  Reborn 沒什麼神情波動。

  所以才建立不起親密的關系......建立了,也不會意義啊,守護神小姐。

  她自己也清晰地意識到了。毫無疑問。

  ……

  不算困難的任務。

  殺手停在高樓的某個走廊盡頭,透過玻璃牆隨意眺望風景。干脆利落的清理,子彈利用最大化,機密文件完好到手,目擊者不會存在,總而言之,和往常一樣的大成功。

  ——直到促不及防的巨大轟鳴和猛烈震動,毫無征兆地爆發。

  建築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崩塌。縱向分割之下一半的高樓墜落破碎留下灰塵與煙霧。

  殺手看向背後的江。

  這種高度之下落水,那種來自江水的拍打不致死也會使人昏迷。

  很危險。差不多到6樓的時候打出子彈制造衝擊,減緩速度應該可行......

  嗯?那是——

  金紅色的火焰。

  如同天邊不可思議的美麗長河,穿透雲的邊角,裹狹被截斷的長風,奔湧著覆蓋視野範圍內的天空,白晝被吞噬成盛大燦爛的黃昏,火光折射出夕陽般的身影,簌簌地投落到被定格在半空的Reborn身上。

  焰幕下壓逼近他的身體。殺手沒有感受到敵意或殺氣,他平靜地和越來越近的危險之物對視。

  「運氣有夠差的,殺手先生。」

  他的熟人,先是飄搖的銀發,令巴勒莫的月亮失色的雙眼,驚心動魄但盛氣凌人的臉,而後整個人從那片金紅色的河水裡浮現。

  Reborn耳邊燃燒的火焰變成了一雙纖細的手臂,那與火焰溫度成極端的手捧著他稍顯驚異的臉。格洛莉亞身後的建築和某種混沌的物種一同化作焰影。

  「好久不見,小玫瑰,一起散步嗎?」

  殺手有幸體驗到奇妙的散步——

  他們依然在空中,火焰在腳下流淌,兩人如同相約殉情的戀人,蹚進危險滑動的河水裡,走向未知的盡頭。

  「這算是消氣後的回歸嗎,小姐。」

  「消氣?」

  「按照家光的說法,我們吵了架,你被我氣走。」

  「真是不帶腦子的回答。更何況,我沒在生氣。」

  「的確。雖說你脾氣不好,但實際上我不認為你是容易生氣的類型——尤其與你自身直接相關的時候,你沒那麼在意你自己。」

  格洛莉亞頭疼起來。

  她停住腳步,腦海裡浮現故人的身形:「這或許不可思議,但有人對我說過一樣的話。我並非完全沒有再建立親密的關系——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家伙。」

  「也是個敏銳的人呢,理解了你的一切因而變成朋友。」

  「和他聊天的時候,我的目光會稍微停留和回顧。」

  意思是面對我也是同樣的情況?

  「於是我偶爾望向過去與現在的自己,間斷地生出少許關於自我的……眷戀和期待。」

  她的表情毫無高興與希望可言,即使言語中的內容是本該存在的現像。

  「後來,他——松陽死了。」

  「人類的壽命一向如此,格洛莉亞。」

  「不是的,Reborn——我殺死了他,在他的三名學生眼前來砍下他的頭。」她伸出手,故友的頭落在手掌上的觸感清晰若昨日再現。

  格洛莉亞重新意識到了,遺忘不了的「背負罪」這一念頭。

  因為對自我的眷戀展開了情感交集,而後帶來了災禍。

  那消失的記憶裡有多少這樣的事呢?

  「探尋神明是很有趣,但不該對我。」

  稍不注意讓人接近了我的領域,不該有這種失誤的,不該繼續默許。

  因為擅自把他和那個黑色的夢相連嗎?還是因為松陽做出的那個預言?

  殺手陷入沉默。

  探尋。這不是個符合他作風的詞。因為他從不停留,從不在意周遭的一切。事實是,他總不遺余力地觀察格洛莉亞,這迫使他停頓和滯留了。

  相當危險的訊息。明明他總能使雙方在各自領域外打轉。

  殺乎別無選擇,打算使對方的行事被打亂從而被迫停留,彼此在同一境地。於是他從不收斂,咄咄逼人地拉開了那扇門。

  現在,造成問題的那方......又一次擾亂了他的行進。

  「艾芙裡特小姐,」

  「不准那麼叫我。」格洛莉亞這次的確生氣了。

  「你為這個姓氏,為事關自我的事感到在意——唯一一次。為什麼?」

  「……」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人是不屬於自己的,不完全屬於。」

  「……不要叫我的全名,Reborn,別讓我厭惡你。」

  「你太自以為是了,小玫瑰。你自以為自己是怎樣的存在,你把自己無視和丟棄,那意味著,你否定了彭列格初代家族,松陽,以及與他們一樣於你而言不可替代的存在,可怕的神明小姐。這是世界上最大程度的傲慢,它引發的洪流會先撲向他人,而不是你。」

  殺手清楚自己絕非善類,然而縱使是他也意識到這些話攻擊性太過。

  然而只有這樣,才能捉住太輕的格洛莉亞。

  爆發般的話語,像是蓄意良久——但這不合理。她總能使殺手自己產生不合理。

  但是沒關系,格洛莉亞這一罪魁禍首會解決這些問題,終有一天。

  雖然,她快要被我真地氣走了。

  「他不是來救你的。他會將你吞噬,包含一切你想到的和想不到的。」

  那便是松陽的預言。

  「唯有這一個,不要回避和略過,格洛莉亞,到那時就收回目光吧。」

  「我們最後留下一個約定:不要忘記我的預言。」

  格洛莉亞無聲地嘆息。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預言究竟是好是壞吧,最後的最後讓我殺死你的混蛋松陽。


第十三章 世界上最纖細的神(下)

  ——謊言也是最為可怕的折磨之一,尤其是撒謊的人明明清楚它無法催眠自我反

  窗外的葉子透出晶體的青色光澤。陽光是香檳酒,隨意潑灑於萬物。

  窗簾被風掀開後,花草和溫暖的氣息一同湧入了。

  腳步聲。

  老人稍費力地轉過頭,詫異過後他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好久不見,你一點都沒變呢,我的朋友。」

  年輕的女性在他窗邊停下,凌厲的臉部線條不可思議地軟化:「.....好久不見,Primo。」

  「太客氣了,格洛莉亞。更何況,我早已不是彭格列首領。」他看起來面色不錯,意識清醒,而格洛莉亞清楚地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老人,彭格列一世Giotto向她伸出手,她遲疑幾秒後用雙手緊緊回握:「好歹也怪罪我幾句吧,Giotto,怎麼會有像我這樣的朋友。」

  「以為死去的朋友還活著這就足夠了,格洛莉亞。新人生如何呢?」

  「湊合,還不賴。二世是個討厭的家伙,我們總吵架。比和斯佩多吵得要厲害許多。」

  一世輕笑起來:「你比以前要隨性了,這很好。」

  「是性格更壞了才對。」格洛莉亞顯出些無奈。

  「嗯?好吧。不過,你是不是能稍微過得開心一點了?」

  「……嗯。」

  「格洛莉亞,」Giotto的目光透向窗外,穿回遙遠的過去,「那時你的痛苦……沒能幫上忙我很抱歉。」

  「說什麼胡話呢。……能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我一直......一直很感激。」

  他們愉快地攀談。格洛莉亞短暫地感覺到自己不是頂著一張幾十年不變的臉,而是身處多年前彭格列總部裡的花園。

  端著紅茶翩然走過的艾蓮娜。

  從椅子上逐漸下滑的藍寶。

  翻看記錄本焦頭爛額的G。

  讓那悠揚笛聲回蕩的朝利雨月。

  來去匆匆永遠停不下來的阿諾德。

  和斯佩多爭執不下的自己。

  撫模十字吊墜總在圓場的納克爾。

  無奈觀看一切的一世。

  「時間要到了,親愛的格洛莉亞。」Giotto平靜溫和地看著她的臉,他依然保持笑容,淡化的蜜糖色的眼睛裡輕輕蕩開投下的日光。

  「嗯,我知道。」她的指腹緩慢地摩拳老人凸起的青筋。

  「不要難過,我的朋友,」他的目光移向早已沒有指環的手指,最終伸手點向格洛莉亞的額角,「我們永遠與你同在。」

  老人的手逐漸垂落。面帶微笑的女性緩緩閉眼,少見的眼淚同友人的手一同滑下了。爾後她的身體越壓越低,顫抖從雙手侵襲全身。

  最後一個。最後一場葬禮來埋葬自我。

  「……抱歉,我不該難過的,但你們知道的,我就是這樣不省心的人。謝謝你們,直到現在還做我的朋友。」

  向著指環永恆的光陰起誓,我與彭格列永不分離。

  ……

  格洛莉亞睜開眼睛。

  .....最近,常常夢到過去啊。明明很久不做這種夢了。

  「格洛莉亞小姐?」門外顧問謹慎地試探。

  「沒什麼,在夢裡和朋友聊天,感覺不錯。」

  夢到一世和那時的成員麼。真不敢相信,雖然知道他們友誼深厚,但是,沉浸於回憶和長情的格洛莉亞....難以聯系在一起的搭配。

  「真是感天動地的友情。以及某種程度上我對一世充滿敬佩,」殺手無視了家光警告提醒的眼神,「忍耐你是一門學問呢。」

  「羨慕了嗎,沒什麼朋友的家伙——真可憐,沒有那種體貼溫柔的友人。有的人就是這樣,自作孽。」格洛莉亞聳聳肩。

  沢田家光心髒一滯。……我也是,有的朋友沒有或許更好。

  「你少見地誇人了,小玫瑰。守護神小姐會不會曾經對優秀的一世動過心呢?」

  家光捏緊鋼筆。……他居然輕松地問出了二代以來所有首領和門外顧問好奇的問題!不愧是第一殺手,覺悟相當到位。……安息吧,老友。

  "Giotto 溫柔又包容,同時不失威嚴擁有決斷力,沉穩又可靠,雖然有時因為大膽的想法和做比說優先會讓G收拾不少攤子,偶爾有點天然般的黑。不過,從性格與外貌上還是魅力非凡,」格洛莉亞並不回避,她的態度自然且正當,「很遺憾,做朋友沒得挑別,但是因為是經典的完美紳士又正直,果然不是我的類型。同樣地,我也不是他的戀人類型呢,畢竟當年不可思議但情理之中少有流傳事關我們的浪漫佳話。」

  切,真沒意思,還以為能聽到彭格列秘密情史之類的。掃興。所以是性格糟到沒有緋聞?還挺符合格洛莉亞小姐的。

  「那,您到底喜歡什麼類型?」

  「要你管。」

  ……什麼啊,態度180°轉變,你剛才完全不是這副樣子吧!……不過既然不是一世,那說明至少有一半和一世相反?

  門外顧問努力思考著。

  隨後,他的目光移向了另一位老友。

  ......女性容易愛上壞男人真是至理名言。我不會……被滅口吧?

  」....不過就算是您這樣的人也會被那種溫柔的類型打動,想要永遠留在彭格列。感覺......有點寂寞。」長生不死的一方送走了身邊所有的人......

  格洛莉亞少見地沉默了。

  「哦呀,神明的感傷。」

  她斜瞪一眼Reborn,剛醞釀的那麼點情緒消散了:「這種時候你尤其討人厭,Reborn——寂寞?有趣的見解。死亡和離開與我如影隨行,家光,它是每天都會吹過的風,妄圖抓住逝去之風的人都很愚蠢。記住風吹過的感覺就夠了,反正新的風會不斷到來,無所謂。」

  又來了。不該用又的——早就出現過無數次的眼神。

  目光直直投向別人看不見的獨立景色,明明知道那裡一片空蕩,什麼也不剩,然而卻不死心地盯住了。

  有一股冷意。沢田家光忍不住放下筆,皺起眉頭。因為橫生出過於遙遠的距離而感到發自心底的冷。她一直這樣,沒有人可以踏入臨界點以內的領地。

  「那種風吹過的時候都相當寒涼呢,」殺手破壞氣氛的能力一向出類拔萃,「記住那種感受是因為害怕炎熱嗎,格洛莉亞?」

  「真是不懂浪漫,這可不像你。」格洛莉亞已然發出警告意味的目光,但她無可奈何地意識到對方不會停下。這個男人太差勁了。

  「前提是你發自真心地使用浪漫的形容,而非自欺欺人。」

  沢田家光顧不上工作,騰出手抓住Reborn的手臂示意他不能繼續:「喂,你這家伙,別說了,否則……」

  不該踏入。不該了解。那是深淵,是巨大的麻煩,是危險禁區,反正她也放棄了,她對自己的深淵不管不顧了,那麼就繼續維持下去吧。她這種人就是這樣,別人不該管。

  爾後,家光再度發冷。Reborn是一名優秀得遠超規格的殺手,他的眼睛裡常年沒有溫度。但是,原本稍微習慣的家光產生了後退的想法。

  Reborn 感到有趣且可笑。

  這些自認為關心或尊敬著守護神的人什麼都不明白,也什麼都不想明白。恐怕他們認為放著不管與順其自然就是最大的善意。

  黑/手黨竟然會不明白「善意」也是最可怕的武器這種道理。

  太可笑了。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去想呢......

  就好像曾經也做過錯誤的選擇。沒有印像的曾經。……後悔?別開玩笑了,殺手不會具備「後悔」這一情感。

  「格格莉亞,這裡叫作彭格列,但已經不是彭格列。」他的口吻冷漠得不可思議。

  「我知道,顯而易見。」那個彭格列在百年前死去了這種事,我知道的。並且,永遠無法復活。

  房間裡徹底沉默無聲。

  正因為清醒,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真可悲啊,守護神小姐。

  ……

  守護神在睡覺。

  准確一點,是睡在那棵很有些年份,長勢蔥郁旺盛的榆樹上。門外顧問曾透露過那是她專屬的休息處。

  ——據說一世在的時候就有,格洛莉亞小姐把它保留下來了,很神奇吧?

  殺手可以隱約看見她的頭發倚靠枝葉,和樹本身融為一體自然生長一段。他無聲無息地停在格洛莉亞身邊的樹干上。對方沒有反應,不知道是真休息還是裝睡。閉上雙眼輕輕呼吸的神沉靜平和,與這棵氣息古老優雅的樹,與樹的枝葉,與拂過樹的風沒什麼區別。

  恐怕,過去的她就是這樣。還是說,那只是過去的隱藏和忍耐。

  Reborn 眯眼遠望。敵襲?相當強烈的勢頭。……不,這種違和感,難不成是幻術?一次性召集數量龐大的幻術師,不錯的手筆。是為了隱藏另一種攻擊——看不清,到底是……

  「向後靠一點,親愛的。」

  火焰成束狀從他眼前飛過去,向著另一個方向疾衝,轟鳴聲蕩開後,Rebarn先前見過的混純生物現身了,隨後又立刻消散。

  「那種東西每天都會有的,時間一長才會自動破壞。」

  「人類,擁有死氣之炎或特殊力量的人也可以操控的意思啊。」

  格洛莉亞掃向震驚的幻術師們,指尖轉向:「半吊子的家伙,滾——不想看見自己內髒顏色的話。」

  ……不能用這個攻擊普通人?不過,一般人只是看見就會馬上逃跑吧。

  「完全免疫幻術很方便呢。維護者特權?」

  「……不,是一個自以為是,和我互相憎惡的幻術師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教給了我看破幻術的方法。」格洛莉亞翻過身躺下,背對殺手裝睡。

  「彭格列初代霧守斯佩多。」

  沒有回應。但他看見對方小幅度地作了個深呼吸。

  「我以為你和初代家族每個人關系都很好才對,因為是背叛者所以懷有恨意啊。」

  「啊,我討厭那個男人,非常且深刻。」她稍微睜開了眼。

  謊言。

  只要再問一句就會崩潰的謊言。

  謊言也是最為可怕的折磨之一,尤其是撒謊的人明明清楚它無法催眠自我反而使真相愈發清晰。

  「恭喜你成功保護了彭格列。下面的人應付不了的。」

  「不,他們最多死傷一半而已。不能讓那種東西傷及這塊領域——這片土地上會有無數換代的人,那都不重要,這片土地存在就好。」

  定位和選擇准確無情也是神的品質。

  「這樣就好,格洛莉亞。已經足夠了。」

  身邊的人沉默不言,直到陽光從樹上轉移到窗邊。

  " Reborn,"

  「嗯?」

  「你說過,自己不會為任何人事停留,不會回頭,也不去眺望,像那樣行進。」

  「羨慕了嗎,念舊的小姐。」

  「一瞬間呢?有沒有那樣想要回頭的……」

  「沒有。」

  干脆得可怕。比平常任何時候都干脆利落。

  「因為什麼?」

  「習慣而已。」

  「因為不會有,不會出現能做出那一舉動的回憶,人事,而回頭會顯得愚蠢和徒勞嗎?」

  她偏過頭仰視著看Reborn的臉。對方沒有波動地俯身注視。

  「復仇。」

  「嗯,我一直都相當記仇。」

  殺手把外套蓋在她身上:「說起來,有人好像對我說過自己無處不在,你有什麼頭緒嗎?」

  「區區玩笑話。」

  「不,你意外是個不會在這方面開玩笑的人。」

  「哦呀,好稀奇,居然不貶損我。」

  「不擅長接受誇獎啊,神明小姐。」

  「一邊去,混蛋。」

  她很輕地拍打了一下Reborn的手臂。

  「低下頭,混蛋殺手先生。」

  殺手扶住帽檐向她湊近。

  對方的指腹搭上他的眉間。

  「那種怪物很容易找上與『海』『貝』『虹』相關的人,你和彭格列聯系,又和我見面,做個預防吧。」

  格洛莉亞收回手,再次翻過身閉目養神。窗戶的折射打在眼側,她皺了皺眉。

  而後殺手的帽子搭扣在她臉上。

  「還有什麼打算壓著我嗎,親愛的?」

  「風變大了,你會很容易飄走。」

  纖細的神發出一個短促的笑音。


第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旅行」

  ——工費戀愛之旅(什)

  門外顧問有些煩躁地轉動手上的鋼筆。

  Reborn 那家伙算時間也從巴勒莫回來了,怎麼不接電話?出什麼麻煩事了?

  「……終於接通了啊,Reborn!聽我說,現在有——」

  「吵死了,小鬼,給我降低音量。」

  沢田家光對聽到的聲音進行極為細致的分辨,反復確認後得出結論:這完全就是那位行蹤神秘的守護神。

  「那個.....早上好,格洛莉亞小姐,抱歉打擾您。...Reborn他人呢?」他清楚地聽見對方打了個哈欠。

  格洛莉亞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掀開毯子:「嗯?他剛完成一個私活,現在當然在浴室洗澡。真是的,我本來在睡覺來著——什麼事?「

  「.....九代目剛好找你們過去。」所以,是你去了他家還是他去了你家……

  「把你腦子裡那種三流小說的情節全部銷毀。我拯救完世界的時候正好在這附近碰上了殺手先生,就近休息而已。哦,Reborn。」格洛莉亞扭過頭去看帶著清爽氣息,終於不再是西裝三件套的殺手。

  垂下來了,頭發,平常都會一絲不苟地梳上去。……很微妙。

  「嗯?」殺手斜瞟著她捏向自己的頭發的手,但沒有阻止。

  「是軟的呢。」

  「親愛的,或許你看的出來這是人的頭發?」

  「抱歉抱歉,只是很新奇。不用擔心,垂下頭發的殺手先生,也很有魅力。

  不過你的鬢角倒真頑強就是了。」

  Reborn站在沙發旁單手插兜,稍微彎下腰等待玩自己頭發的人收回玩心。對方毫無誠意地補上一句「失禮」,很敷衍地拿起掛在他脖子上的毛巾隨便擦擦他的發尾。

  「玩夠了?家光打來電話做什麼?」

  「嗯哼。九代目找我們,一起?」

  並沒有被掛斷電話的門外顧問一臉冷漠地結束通適。

  ……關系真好啊,你們。

  ……

  「我相信你們還記得傑斯坦家族?」

  「當然。以北意大利為主要地盤的惡徒們,勢力仍在擴張。最近南部的幾個家族死傷慘重,他們已經開始下手了。很高興你終於和我提及這件事了Timoteo,我正好感到無聊。」格洛莉亞其實不常參與彭格列事務,除了一些極重要的考核,以及她尤為感興趣的事件,或者只是剛好碰上。

  「他們倒是比不上彭格列的悠久歷史,但是發展極快,人手的數量也有些誇張並且錯綜復雜,很難一次性清除。您打算對他們正式出手?」

  「是這樣。我和守護者們會守在這裡處理他們分出的人手,同時吸引更多他們的勢力,作為對分部的牽制。同時,需要同樣優秀的人一路往北將他們鏟除,當然,彭格列的部隊會跟隨在他們的身後。同時,這兩個人必須是對方完全意想不到,認為與彭格列無關的人。」

  格洛莉亞和Reborn都首先注意到「兩個人」這一信息。哦呀,有意思的一趟旅途。

  「你們都是我信賴的人。我知道你們之間偶爾有點小小的摩擦,但這或許是個很不錯的磨合過程。年輕人總是很容易暴躁,所謂年輕氣盛。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好享受這一趟特別的旅行吧。」

  年輕氣盛?這位小姐可是活了幾百年了。

  年輕氣盛?這是個完全無法概括他的形容詞。

  兩人對視了一眼。

  「那麼,祝你們好運。」Timoteo微笑著看著他們。

  ……

  越野車顯然是長途的必備。格洛莉亞在看到襯衫馬甲的殺手坐進駕駛位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他就是喜歡這樣裝模作樣打扮的人,即便初夏的天氣已然開始冒出熱氣。

  格洛莉亞倒是沒有穿上正裝,很平常的杏色開衫和米白色長裙。然而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她像是剛被人從中世紀莊園絲絨坐墊沙發椅上原封不動搬來一般。顯然有些東西不是靠打扮就能改變的。

  看著那雙熟練掌握著各類武器,好看且危險的手平穩普通地把控方向盤實在是一件新奇的事情。模模糊糊有一句話,大概是「越野車是男人的浪漫」之類,或許浪漫應該換成性感。挽起的襯衫袖子露出充分散發荷爾蒙的小臂——並不是壯碩的類型,但是足夠有力。因為解開了最上面的扣子,喉結和鎖骨都一展無遺。黑色的眸子漫不經心甚至是冷淡地平視前方,左手食指伴隨著車裡舒緩悠揚的爵士樂輕輕打著節拍,偶爾可以聽到低沉瓷滑的聲音在哼唱。某個略微清亮的女聲也在淺吟低唱,還算是不錯的和音。

  感謝上帝,他們在音樂方面的審美竟然是一致的,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吵。

  格洛莉亞習慣性開始犯困。好在她優秀的意志力和自我控制能力完全可以抵制。但是,現在也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到羅馬還有一段時間呢,路上真要出點什麼事她會立刻醒過來的。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某種不適的熱度讓她在迷迷糊糊中醒來。

  「……Reborn?」格洛莉亞有些睜不開眼睛,在緩慢聚焦視線的過程中第一反應是呼喊身邊的殺手。

  「日安,小睡美人。」Reborn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大概是剛睡醒的緣故,格洛莉亞的聲音比平時溫軟許多,含含糊糊甚至有點可愛。以及,欣賞那雙本應該美得極富攻擊性而現在卻目光破碎的眼睛也是件趣事。

  「……日安。」格洛莉亞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問題,淡淡地掃了一眼對方,在徹底清醒的瞬間換回平常的聲線,眼神也重歸凌厲。

  他們此刻正經過一片沙漠。隨意打下的光斑頗具藝術性地切割沙地,呈現出星月和水紋般美麗的紋路。沙子在風中緩慢地移動,越野車像是變成一艘船,行進在金黃色的海浪裡——或者天空。視野是異常開闊的,耳邊只有引擎和風的聲音,原本是該感到沉靜。然而落日的存在太過強烈,他們像是朝著太陽裡開,實際上在沙漠裡無論朝哪個方向都躲避不了太陽。橘紅色的暖光——或許還有別的色彩,但它是最顯眼的——變作某種過於溫暖的軟膜,他們的身體被完完全全地籠罩和包裹,或者說吸進光暈的中心,被光線牽引著深入太陽。

  「看來你是打算讓我們體驗阿波羅的生活,即便代價是死亡。」格洛莉亞開了個小玩笑。過度的光線讓她的眼睛微微發痛。

  「或許是吧。不錯,我們這樣的人居然會在太陽裡實現最終安眠。」對方接過這個小玩笑繼續胡扯。

  「是啊,不管是生前怎樣的人都燒得剩下細沙,最終被沙漠擁抱。」格洛莉亞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很好,那就變成兩粒永遠靠在一起的沙子吧,小玫瑰。」殺手偏過頭看向她,他冷硬的輪廓竟然在余暉中變得柔和起來。

  「什麼人快死的時候會像你這麼甜膩?」格洛莉亞仍在笑。

  隨後,落日巨大的光輝連人帶車一起吞噬。在視線愈發有限的情況下,格洛莉亞只能看清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並沒有折射太陽的光輝,他們依然沉靜深沉,同樣具有吞噬的作用。而Reborn,他看見格洛莉亞月色似的銀白長發竟真如同月亮,反射著美麗的落日余輝。

  越野車平安穿過落日,迎來沙漠的晚上。

  余熱退散之後的夜晚開始發冷。

  兩個人靠在車子外呼吸新鮮空氣。外面很暗,月亮和星星的光線勉勉強強可以勾勒出兩個人模糊的身形。在黑暗之後,長時間的過度光照使得腦部的眩暈與昏沉更甚。兩人都不說話,目光不一而同地落在快要燃盡的煙頭上。

  「我極其討厭腦子不清楚的感覺,感謝冷空氣,他們正把我腦子裡的昏沉勁兒用力往外拽。」格洛莉亞並不怕冷,但她覺得此刻的溫度甚至可以呼出一口白氣。

  「是的,我有同感,他們的確讓人的腦子被迫清醒——你在怕冷嗎親愛的?」兩個人拿煙的手靠的很近,各自的指關節都涼的厲害。

  「不,那是你的錯覺。」

  「我以為剛才那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你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Reborn大概是清醒了,再次生出開玩笑的念頭。然而他們身邊所有人都注意到,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就會制造出數不盡的玩笑話,真假難辨——或許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

  「我自己就可以給我一個溫暖的懷抱,不用勞煩。」格洛莉亞得從客觀事實上承認Reborn是個合格的紳士——他們互相拌了會兒嘴之後,他的西裝外套就輕輕落在自己肩上。

  說句實話,格洛莉亞對於披著異性的外套沒有什麼相關記憶——或許那些作為合格紳士的故友們做過,但她的記憶太破碎。

  那她現在是什麼感受?

  她很驚訝常常冷的可怕的第一殺手的體溫是正常的溫度。她能聞到殺手常抽的萬寶路黑綠和他鐘愛的Espresso咖啡,單是這兩個氣息Reborn的身形和臉就會在格洛莉亞腦海中浮現。當然還有一點淡雅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總之,還不錯。

  溫度又低了一些。之後要繼續趕路,他們應該在天亮之前盡快休息。但是問題來了——一個百年間習慣孤獨,一個是獨行殺手,顯然都不是能立刻接受睡覺時身邊多一個人的類型,尤其是在夜晚。

  他們鑽進車子裡之後相背而眠——當然,每個人的腦子都清醒異常,聽覺和視覺也在這種特殊時刻變得格外敏銳。他們甚至互相數著彼此的呼吸,誰的頻率一變另外一方就會馬上動手

  睡覺?這不可能。

  也不知這種狀況持續了多久,殺手無奈地翻了個身。好巧不巧,格洛莉亞也翻過身來。兩雙凌厲清明的眼睛對視了。

  「……睡不著?」

  「……睡不著?」

  一陣詭異的安靜。他們的呼吸頻率在這詭異的安靜中共鳴,大概率心跳也是。

  「怎麼,需要我為你唱一首催眠曲?抱歉,我可能不擅長干這種溫柔的事。」格洛莉亞決定率先打破這份尷尬。

  「我以為你才是需要的那個?雖然我也不是個溫柔的人,或許我會盡量?」這種接話簡直成了他們之間的習慣,即便此刻的氣氛並太合適。

  兩人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這種無可奈何的沉默持續了很久。最終,Reborn抬起手蓋住她那雙太過醒目的眼睛:「顯而易見,這是個麻煩事。我們誰也無法信任對方,這沒法改變。」他感覺到對方的眼睫毛輕輕掃過他的手掌。

  「……我贊同。這裡的空間就這麼大,是不是?」

  「我們已經靠得夠近了,格洛莉亞。不管誰有任何輕舉妄動,我們應該都能察覺。」

  「確實是這樣——那麼……晚安?」

  「……晚安。」

  兩人再次背過身。

  夜,總是漫漫。

  有必要一提,他們誰都沒有做夢。

  實際上,近來有段時間,總是困於循壞夢境的二人都不再陷入噩夢。


第十五章 讓時間變慢的魔法

  ——工費騎馬談戀愛是吧

  「早安,殺手先生。」

  被一點微不可察的動靜弄醒的殺手幾乎條件反射般從靠椅上彈起,連貫且迅速地從懷中掏出手槍對准身邊的人。手槍覆蓋住格洛莉亞一只眼睛的視線,她的睫毛顫動時甚至可以輕輕掃過Reborn的槍口。

  打開的車窗送進了早晨清爽的風,於是她在晨光裡泛金的長發先是曖昧地搭上槍筒,緊接著勾住Reborn舉槍的那只手臂。

  她另一只未能被擋住視線的眼睛裡充滿平靜,甚至帶著一點笑意:「這是個非常特別的問候呢。」

  「抱歉,職業習慣,」Reborn收回手槍,伸手替她撥開因為自己剛才的舉動貼在格洛莉亞眼上的發絲,「早安,小玫瑰。」

  「無事,至少我沒被第一殺手掐住脖子摁在椅子上,是不是?」這是個純粹的玩笑話,她並不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我的潛意識裡會提醒我的,格洛莉亞。」

  「提醒什麼?」

  「提醒我別對你那麼做。」

  格洛莉亞伸手替他撫平西裝上細小的皺紋:「我居然存在於第一殺手的潛意識裡,老天,多麼奇妙的事。」

  「說來我倒是好奇是什麼阻止你動手回擊,反而如此平淡地等待我收回槍?」殺手開始發動車子。

  「很簡單。『別出手,等這場旅行結束一起算賬,就算最後殺掉他也沒關系』,我的腦子這樣告訴我。」

  她一說完兩人都露出了淡淡的笑。

  「你不會那麼做的,格洛莉亞。」Reborn心情很不錯地用指尖敲著方向盤。

  「噢?難道我們會像那些浪漫的公路愛情片一樣,在旅途的末尾墜入愛河,最後在夕陽下接吻嗎?」

  「誰知道,但是奇妙的是我們的身份和設定倒是符合這類編劇們的口味,是不是?」殺手看著直直面對朝陽的格洛莉亞,十分紳士地取下自己的帽子搭在她臉上。

  「謝謝,這很好,現在我可以盡心盡力地替你擋住陽光的直射——那麼,該開出這片沙漠了,我的疑似謀殺對像。」

  「或許你能換個稱謂?」

  「那就,疑似最終接吻對像?」

  「嗯,至少比剛才好。」

  「哼,得寸進尺的家伙。」

  ……

  兩人離開沙漠後就近在一個小鎮修整。

  樸素但又美麗的小鎮。每家每戶在陽台放著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任由他們和牆上碧綠的青苔一起肆意生長,垂下好看的簾。人口不多,所以店鋪也不多,小小的卻又讓人莫名覺得精巧可愛。

  兩人坐在露天的早餐店裡吃飯,老板看出他們是外地人於是格外熱情。

  「有勞,以及,我的手杖似乎妨礙到了你,抱歉。」格洛莉亞扶住帽子,以合適的角度微微低頭致禮,同時將搭在椅子內側的手杖換到了外側。

  「您太客氣了,小姐——以及,原諒我多嘴,您是佛羅倫薩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不管您做什麼和說什麼,感覺像是以前那個時代佛羅倫薩的貴族小姐。」

  「你過譽了,不過我很感謝這份誇贊。」

  老板離開後,殺手開始打趣她:「高貴的小姐,你的家庭教育真是相當嚴苛,是不是?」

  「這倒是真的。以及,我的母親的確是出身在佛羅倫薩的貴族家庭,她與家裡人斷絕了關系來到西西裡遇到我的父親,所以我成為了土生土長的西西裡人。」

  「想必你的母親對你進行了十分嚴格且高標准的言傳身教?」

  格洛莉亞聽他這樣問,一時興起開始講起那些繁復的教育。

  「……嗯,我能借用你的咖啡嗎——謝謝——好比,攪動咖啡時,捏住從勺子上方算起的三分之一的位置,」格洛莉亞坐到Reborn身側的位置,和他之間隔著一塊薄板的距離,「攪動時用手腕帶動,身體和整條手臂不可以有移動。」

  「順時針一圈,接著逆時針一圈,以此反復?」早有察覺的Reborn忍不住笑著反問。

  「正確,不錯的眼力。你還看到了什麼?」

  「往杯子裡投放糖塊時不能有一點聲響,也不能濺起一點咖啡?」

  「嗯哼。」

  格洛莉亞繼續思考著適合展示的點。

  「嗯……就像剛才,扶帽子的角度,低頭的弧度都有要求,做到不失禮儀但也不顯低人一等。」

  殺手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耐心聽人講起這些古老的禮儀:「你的母親會允許你現在和我之間的距離嗎?」

  格洛莉亞一挑眉——她就知道這人正經不了多久:「實際上,對於親密動作也是有要求的。」

  「比如?」

  「比如挽住手臂時指尖和手掌的位置,比如講話時偏頭或仰頭的角度,踮腳時不可以摟住對方的脖子,再比如……」格洛莉亞撐著腦袋歪頭看他,笑得意味深長,「接吻時應該由男性主動,仰頭時也不該太過分,因為體諒的男性應當俯身。」

  「我猜還有一條,」Reborn往前探身湊在她耳邊說話,「公共場合不可以接吻?讓女性失望實在不是一名紳士該有的行為,但既然是禮儀,那也沒辦法。」

  「是啊,真可惜。」

  「之前穿越沙漠的時候倒是個有不錯的時機和地點,是不是?」

  格洛莉亞笑了起來:「哎呀,那可真是遺憾過頭了。」

  結束早飯的他們在附近晃悠了一圈活動活動困在車裡的身體,還能找人打聽打聽羅馬最近的情況。

  格洛莉亞和一位老婦人聊天——她平常是個冷淡的人,家光總說她那套禮貌端莊的敷衍是最折磨人的。但是只要她想,和人打好交道根本不是問題。

  中途Reborn頗為神秘地離開了,格洛莉亞一時也看不透他要干什麼,抱著他遞來的西裝外套無所事事地眺望遠處的風景等人回來。

  再後來,附近的小青年們不自量力地向她靠近,以為帶走一名「普通柔弱」的女性並不是什麼難事。

  格洛莉亞甚至連出手的欲望都無法泛起,她面帶微笑地開始思考說點什麼來整蠱這群小混混。

  然而她還沒得及發揮,馬蹄聲卻離她越來越近,顯然是衝自己而來。

  「先生們,麻煩讓一讓,接我的人來了。」格洛莉亞用手杖推開擋路的人,小青年憤怒不已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反抗這一動作,眼睜睜看著人輕松走掉,同時後知後覺感受到那駭人的壓制。

  「這算什麼,白馬王子先生?我可不是白雪公主。」格洛莉亞抬頭看向騎在純種白馬上游刃有余,一身純黑馬甲白襯衫的殺手。披著半身日光的殺手頗有種油畫裡的質感。

  「我沒記錯的話故事裡的白雪已經有她的王子,不是嗎,小玫瑰?她與我無關。」

  「嗯,實際上如果是真正的白馬王子與你,我就勉為其難地選擇你吧。」

  「我的榮幸?那麼,遵守禮儀的小姐,此刻我應該做點什麼?」殺手一邊熟練輕松地安撫停下的白馬,一邊低頭看她。

  「我穿著裙子呢,先生。」

  「那麼,失禮。」

  殺手騎在馬上彎下身,單手抱住她的腰,輕而易舉地將人帶上馬,側坐在自己身前。他用左手手臂完全圈住沒有任何固定的格洛莉亞,手背搭在她的腰側。

  「非常符合標准,殺手先生——或許至少暫時我可以叫你騎士先生?」

  他們騎在馬上繞著這座面積有限的小鎮閑逛。

  河流是細小的,如同一條條流光逸轉的玻璃帶子。木橋是狹窄的,像是用放大鏡觀看的模型。零零星星的大人和小孩們在草地上休息,他們說話很慢。手風琴的音樂也在緩慢流淌,和天上閑散的流雲在同一頻率。

  風也止住腳步。

  在風裡晃悠的淺草輕松追隨陽光邁出的小步子。

  某個心靈手巧的小孩子一臉害羞地遞給格洛莉亞一束美麗的扎花和剛做好的口琴,被格洛莉亞說了感謝又揉了揉腦袋後趕緊跑開。

  格洛莉亞看著手上的口琴,作出努力回憶的模樣。

  隨後,殺手聽到了悠揚婉轉的小調。沉靜如同此刻的格洛莉亞。

  這是件神奇的事。

  總在混沌和黑色世界裡打轉,追求刺激與自由,走過的道路大多是鮮血淋漓的格洛莉亞,卻矛盾地擁有使一切沉靜安穩的力量。

  她的眼眸低垂,於是鋒芒和凌厲安靜蜷縮在睫毛投下的陰影裡。即便那樣具有視覺衝擊力的紅色,只是舒展花瓣,遮住外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或事。

  殺手聽完了這段夠長的小調,同時控制白馬走得更慢些。

  「算是非常久遠的曲子,有些音節我確實想不起來。」

  「民間小調?」

  「是,只是剛好覺得和你騎著白馬出現的情景非常適配,本身也是我喜歡的調子。」

  「哦?」

  「我沒在誇你,親愛的。沒有。」

  「嗯,那是當然,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別笑了。」

  「這是你的錯覺,小玫瑰。」

  格洛莉亞在心裡長出一口氣:「好吧,親愛的,我很清楚地看見了那些被你的出現驚艷到差點叫出聲的小女孩們,但是,我是不可能與她們一起的。我已經習慣在身邊看到你這張臉,完完全全習慣了——等等,你在聽我說話嗎?」

  Reborn並不回她話,他一甩韁繩讓馬跑了起來。

  逗她一直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深知這一點的格洛莉亞沒好氣地抱著他的西裝外套,在上面留下了不深的皺痕。

  後來騎馬回程的路上,Reborn瞥到她一言不發地開始撫平自己西裝外套的褶皺。

  「不要惹格洛莉亞小姐——她生氣的時間真的很久。」

  是這樣嗎,我怎麼沒發現。

  殺手心情很好地想著。

悠于 2024-9-21 16:54

第十六章 羅馬假日(上)

  ——安妮公主和她的喬一起勇闖羅馬(笑)

  「該下車了,親愛的安妮公主,你的羅馬假日已經開始。」

  格洛莉亞伸手擋住哈欠,抱著殺手的外套下車:「早安,親愛的。」

  「看樣子睡美人小姐還沒睡夠。」

  「抱歉我是那種永遠也睡不夠的類型。」她慢殺斯理地撫平西裝外套上細微的皺痕,隨後幫Reborn套好,順手又替人正了正領帶。這人真是對亮色的領帶情有獨鐘——算了,她也不討厭這種搭配。

  陽光正好。經典的巴洛克式建築和古樸的房屋很有層次感地錯落而立。街邊的賣藝人抱著一把很舊的吉他,那音色艱澀而低啞,深沉地訴說某個古老的傳說。賣花的少女穿著很好看的碎花裙,她的聲音與教堂裡歌唱聖歌的修女並無二致。

  斜透而來的光線從他們的眼睫處略過,爾後滑過後跟,那是歷史與現實的交替。殺手自然地同格洛莉亞交換位置,充當讓她避免陽光直射的可靠同行者。

  「對於守護神小姐而言,沿途恐怕毫無新奇可言。」

  「可是有你在啊。我是個獨行者,一般不會有人在身邊。」

  「這種時候,我應該看氛圍補上一句『我的榮幸』?」

  「我就當你說了這句話吧。」

  兩人的臉上同步浮現轉瞬即逝的淡笑。

  ……

  吃過早飯,找到同時符合兩人要求的旅館後,他們隨處散步打聽小道消息。普通民眾的情報價值不該被忽視。

  二人路過了相當出名的景點——許願池。這裡總是個人滿為患的地方。池水粼粼泛光,讓人想起融化的剔透琉璃。飛起的硬幣折射美麗的朝陽,縱身落入池中。余下的漣漪,也是許願之人的心弦激蕩。偶爾可以看到池邊擺放著一朵玫瑰,不知是哪個多情浪漫的少男少女的無限心事

  「許願麼?」

  「我對把硬幣扔進池水的行為毫不感興趣。你不覺得把願望交給他人是一件愚蠢又天真的事嗎?很遺憾,哪怕是16歲的我也做不來。」格洛莉亞看向虔誠祈禱的男男女女,正努力使自己的不屑別太明顯。

  「那麼,就願望而言你有嗎?」

  「沒有。」……既然無法實現,還不如沒有。

  「除了彭格列之外的,小玫瑰。」Reborn少見地流露出無奈的情感。

  「隨便吧,我活得太長,時間......總能達成很多事。」

  「不,你只是不夠在意自己」這種話Reborn還是選擇收回。她習慣保持那副態度,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格洛莉亞沉默地注視因為硬幣投落而晃動的池水。故人的臉隱隱從中映照——來自於從不褪色的回憶。

  ——親愛的,許個願。

  ——嗯?艾蓮娜,這適合你,我是沒有這種少女情懷。

  ——你明明才17歲,怎麼這樣老成?我要生氣了,小家伙。

  ——我是首領,不老成才不正常。好吧,我的錯,別生氣了,那就祝你和戴蒙百年好合,長命百歲。這是真心的。

  ——格洛莉亞!真是的,為自己許個願不行嗎?

  ——那還是算了,沒有必要。

  這多麼諷刺啊,艾蓮娜,要是戴蒙聽見了也會這麼想的,因為長命百歲.....給錯了人,完完全全給錯了。但不該死的人,卻過早地離開。所以戴蒙......所以斯佩多才會恨。……他一點錯都沒有。

  「……嗯?」

  她的思緒被殺手的行為強行打斷。

  一枚偏離軌跡的硬幣飛向了這裡最討厭許願的人。Reborn伸手抓住了那個意料之外的小東西。

  「雖然我也不相信天意,但實在很巧。」

  格洛莉亞從他的掌心拾起硬幣,拋出一個優美的孤度:「那……祝你旅途愉快。」

  「好歹也用『我們』吧,格洛莉亞。」

  她沒有回應。

  Reborn 站定了一會兒,最終向她伸出手:「走吧。」

  格各莉亞垂眸握住他因為常年慣用各式殺人利器磨砂感很強的手。她可以沿著那些傷痕和硬繭描摹出整個手掌的形狀。雖然,她自己的手應該也差不多。

  雙方的體溫相差不大,掌心發涼,指尖都滲著冷意。這很好,不會讓格洛莉亞感覺到不適與排斥。

  他們穿過人群,同身後的喧鬧遠離。

  「懷舊時間看來又到了,小玫瑰。」

  「我活了這麼久,無舊可念才奇怪。」

  「你誤會了,親愛的,這是你的自由。不過比起一個人緬懷,不如和人聊天。」

  格洛莉亞騰出沒被牽住的左手很輕地戳他的肩膀:「哦呀,你居然不提倡『單獨』這種行為,獨行俠先生。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冒牌貨吧,那還不快把真正的Reborn 交出來,我可要對你不容氣了。」

  「我怎麼不覺得你是會為了我對人不客氣的類型。」

  「太失禮了,要是你遇險的話我可是會拼命救你的。」

  「這還真是讓聞者落淚啊,格洛莉亞,我快感動了。」

  「騙子,你這個欺騙女性的混蛋,」格洛莉亞落在他肩上的手上移,沒有用力地握住殺手的脖頸,指腹搭在微微起伏的動脈上,「女性可不能栽在你這種人手上。」

  「明明剛才還作出了那樣感人肺腑的宣言?看來你也是個欺詐者,我的好小姐。怎麼,你打算殺死說謊者嗎?」

  一陣不小的風吹過了。

  欺詐者小姐立刻伸手按住騙子先生的帽檐。

  對方同時替她壓好飛揚的裙擺。

  「說什麼胡話,我說過舍不得殺你的。好歹我的小部分火焰正在你身體裡運行,殺了你很浪費。」

  她的火焰?為了預防之前不明物種傷害時留下的原來是這種東西。

  「大手筆啊,守護神小姐。」

  殺手在她身邊單膝蹲下,很快地打理好略微翻折的花邊。

  「沒什麼,我倒是覺得很劃算呢。」

  ……

  他們在午飯時間找了家偏僻的小店吃飯。不是慕名而來,但的確有備而來。

  不是什麼高檔餐廳,但環境幽雅,裝潢古典,不遠處的居民房爬滿青苔,滿眼都是舒緩的青蔥色。

  菜品倒也不錯,雖然還不能完全滿足這兩個挑剔的人。

  兩人開始做出類似於情報人員大隱隱於市交換信息的行為,這使得有人開始按耐不住。

  「你的後邊,右數第三桌。」

  「嗯。你的左後方,第二桌。」

  兩個人簡短地交流一下,繼續從容不迫地享受剩下的午餐。

  其余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就剩下他們三桌。

  「老板。」Reborn突然出聲道。

  「您有什麼事嗎客人?」

  「能麻煩你和其他的服務員去酒窖裡幫我找一瓶酒嗎?」

  老板露出疑惑的神情:「這位客人,我想一個人應該夠了。」

  「不夠。這是為了你們好,快去吧。」格洛莉亞如是道。

  老板是見識過不少特殊時刻的人,他立刻明白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故作鎮定地使喚服務員做事分頭離開,自己也迅速退到倉庫。

  Reborn不動聲色地在桌下掏出了他的槍。

  格洛莉亞淡然地擦拭著兩把餐刀。

  兩人在心裡暗自倒數。

  1,2,——3。

  格洛莉亞迅速低頭,並在作出這個動作之前立刻擲出兩把餐刀。Reborn配合良好地左閃,讓出攻擊的軌道,他自己也打出兩發子彈,他們擦著格洛莉亞的頭頂而過。

  兩邊幾乎是同時響起慘叫。餐刀穩穩當當貫穿了喉嚨,子彈沒有任何意外送入了腦袋正中。已經起身的兩人同時扯過離自己最近的白色桌布,最先舉槍的人突然被一片白蒙蔽視線。開槍的舉動可以輕易打斷,緊接著白布纏手拖拽,順勢扭斷被拉近之人的脖子;來勢洶洶的匕首迅速衝來,旋即側身閃過同時輕盈躍上攻擊者的肩膀,僅僅靠著下肢的擰轉就能絞殺斃命;落地的瞬間,可怕的反應力立刻捉住持槍者的手腕,指尖劃過槍聲像是劃過鋼琴琴鍵,對方氣急敗壞地意識到只一瞬間,彈夾的位置已然變換成兩人的手掌,自己則在憤怒中死亡。

  各自扶正自己的帽子,皮鞋鞋跟清脆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最後的幸存者面前停下。

  「請問,你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輕,漆黑的眼睛藏在眉骨投下的深邃陰影裡,嘴唇抿成一條冷酷陰戾的直線。

  女人同樣年輕得不可思議,她的臉上掛著溫和笑容,濃烈過分的紅色眼睛裡折射出與那笑容毫不沾邊的惡劣和冷淡。

  他感到自己被兩雙眼睛的目光徹底貫穿。

  老板確定沒有聲響之後出來,看到的只是由彭格列的人徹底清理過後什麼也沒留下的現場。但他,仍清清楚楚記得最後一聲凄厲的慘叫是如何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

  那是小嘍啰們常常光顧的小店。

  「我們運氣不錯,他們居然認錯了人——雖然我們原本就是想用本地和他們作對的家族成員身份做幌子。現在不但沒有曝光身份,還正好頂著別人的名頭行事。」

  「確實,而且也收集到熟悉這裡的傑斯坦家族掌管人的那個線索主要活躍在哪裡。賭場啊……真是個盛大的場所。」

  「你知道嗎,Reborn,」格洛莉亞伸手輕輕敲了敲他的手/槍,「你擅長暗殺,但我總覺得……你並非不喜歡聲勢浩大的戰場。」

  Reborn止住她在自己的CZ-75上亂敲的手指:「這我得承認,你說的很正確。那麼,祝我們玩的開心,格洛莉亞。」


第十七章 羅馬假日(中)

  ——夫婦虐菜記

  「抱歉,先生,小姐,我們需要檢查你們的通行證。」

  「當然,請吧。」

  從氣勢和身高上都讓大多數人感到害怕的看門人接過Reborn手上的信件,認真檢查一番後雙手交還:「失禮了,祝兩位玩得愉快。」

  無聲無息地解決一兩個賭場的常客,再順手搶過他們的邀請函顯然對於殺手二人來說沒有一點難度性可言。昨天,他們在知道那家餐廳是傑斯坦家族的人會出沒之地的情況下選擇在那裡吃飯,原本是想試探有沒有相關人士在場然後先下手為強。沒想到,那群家伙自己眼神不好,居然相當容易按照預想把他們當成了在這裡對傑斯坦家族一向不滿的施特萊家族的部下,倒是替Reborn和格洛莉亞省了不少事,還套出了重要的情報。

  兩人的目光聚集在不遠處正因為輸掉籌碼而破口大罵的弗斯科·布萊克,其余人則是一臉敢怒不敢言。

  那人是這塊區域的傑斯坦家族負責人身邊的紅人。並不見得他有多麼厲害的智慧和手段。這家伙討好上司的能力簡直出眾,憑借這個居然成了個二把手。他暴虐無常,手底下的人沒有不怕他,不厭惡他的。賭場和高級夜店是他最常出入的兩個地方。

  「似乎滿員了?」

  「那就退出一個。」

  格洛莉亞掃了一眼,最終鎖定了剛好坐在弗斯科對面的年輕人。

  「麻煩一下,」她叫住一位正要往那邊送酒的工作人員,「你轉告那邊一位叫查理斯的先生,名叫克萊爾的小姐正在找他,希望他能盡快趕去那邊的天台。」

  「如果他問起要求傳話的人是誰,你就說是一位穿著天藍色晚禮服的棕色卷發的女性,明白了嗎?」Reborn順帶附加了一句。

  「是的,我這就去轉告。」

  那幾人是和弗斯科一起玩的常客,他們倆早就記住了關於幾個賭徒的詳細資料。查理斯的家中有一位富有且小有家世的嬌妻,一向反對丈夫參與賭博,不止一次在各大賭場抓住偷偷來的他,奈何這人還是死性不改。不過,礙於對方的背景,又不敢不理睬。

  被成功騙到天台的查理斯,吸入大量麻醉藥後不省人事,最後被扔進男廁所的其中一個單間,單間門外掛上「維修停用」的牌子,一切就算大功告成。

  「我可以加入嗎?」

  弗斯科大致掃了一眼Reborn和格洛莉亞——雖然大部分目光都在女性的身上:「哦?新面孔啊,不錯,反正那個怕老婆的小懦夫一時半會兒是來不了了。請坐。那麼,馬修斯,我們重開一局。」

  「是,先生。」

  格洛莉亞彎下腰裝作是在替Reborn打理西裝的衣領:「我能看見我想看到的一切。如果你對自己的技術沒有自信,放輕松,有我在呢。」她伸手劃過對方的鬢角,指尖點向藏起來的微型對講器。

  Reborn壓了壓自己的帽檐:「你應當更加相信我的眼睛,小玫瑰,你明明清楚我能輕松拿下。」

  「那就祝你好運,我隨便玩點什麼。」

  「等等。為了你好,親愛的,」殺手遞出了自己的外套,「我強烈建議你穿上它四處閑逛——過分吸引他人不是你的錯,莉亞。」

  格洛莉亞已經盡力在忽視那些讓她不太高興的目光,於是相當贊同殺手的建議:「真貼心啊,Reborn。那麼,祝你好運。」

  「一般而言,你應該做些增運鼓舞的『餞別禮』,小玫瑰。」

  「你還真是沉浸式表演啊,第一殺手先生。好吧,拿你沒辦法,」壓低聲音的她從後方環繞Reborn的脖子,低頭親親他的鬢角,「你一直都很厲害,我的好先生。」

  她微笑著同其余人揮手,向不遠處的場地轉悠。

  除了Reborn沒有人注意到,她在轉過身的一瞬間,悄無聲息地順走了他旁邊那位賭徒外套口袋裡的武器。

  哼,相當不錯的手法。

  5張公共牌,兩張底牌,由套牌來決定發牌順序。

  「卡西斯先生加注50。」

  「費藍卡先生加注100。」

  「福克斯先生加注50。」

  「莉莉絲小姐加注200。」

  想要引起賭桌上的人的注意,最容易引發效果的招數,就是不停地贏。

  Reborn前幾把玩得很隨意,偶爾贏一點又或者只是讓牌。這幾局的時間足夠讓他研究清楚弗斯科這個人。自作聰明的家伙,他的斜對面坐在另一桌喝酒的那位女性和他是一伙的,她能看到剩下的幾個人中誰的牌最大。如果是數字,那個女人就會間歇的輕碰酒杯,敲幾下就是幾;如果是字母,女人立刻看向手表,示意對方這次是數字,繼續隨意地輕敲酒杯。這對Reborn來說不是問題,因為他已經不動聲色地調整好自己的位置,確定不會被看見。

  至於弗斯科本人,他實在太好讀了。這人的手指搭在眉骨上就說明他的牌並不好,如果是看盤之後食指點了點牌的背面,說明他的手氣相當不錯。但是,要是這個惡徒用手撐著太陽穴,大概率就是在虛張聲勢——當然,這也能成為一種偽裝。

  出老千這種事有點本事的都會,就是要看誰最不會被發現。像第一殺手和曾經的黑手黨首領,這種技術就像天生自帶,只不過在後天的訓練中變得更加熟練。

  「三張紅桃3和兩張紅桃2,卡西斯先生滿堂紅。」

  「讓牌。」

  「讓牌。」

  「弗斯科先生,更大的滿堂紅。」

  Reborn單手撐著頭,姿態從容優雅地將自己的牌推到前面。

  弗斯科看到了一張黑桃4。他忍不住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Reborn的手指一點點展開了他的牌面。

  「黑桃,從4到8,非常完美的同花順,贏家是這位先生。」

  「等一等,」Reborn把贏回的賭注推回到弗斯科面前,微微抬起下巴,「這次只是我的運氣夠好,我想,應該給這位運氣不夠好的先生一次贏回來的機會。」

  看戲的格洛莉亞無奈地搖搖頭。這可真是符合他的風格,完完全全的本色出演——混蛋行事。但是不得不說,他的手法相當漂亮,令人肅然起敬呢。

  「謔,你很自信啊,年輕人——你會為此而後悔的。你知道嗎,」弗斯科一生氣,從脖子到臉都紅得厲害,這看起來很滑稽,「你是個爛人,但是你挑女人的眼光倒是很不錯。怎麼樣,敢不敢換個賭注?」

  即便不看,Reborn也能立刻想像到此時的格洛莉亞因為感到被冒犯,雖然面上不顯,卻巴不得把酒杯砸碎塞進這人喉嚨裡的模樣。這讓他忍不住笑了笑:「抱歉,我不能把我的玫瑰交給你,她是我最大的籌碼,也是永遠不會放到賭桌上的籌碼。」

  「切。」

  清清楚楚聽到這句話的格洛莉亞露出一種復雜的笑容。嗯哼,該死的意大利男人的花言巧語。鬼知道這種苦咖啡和煙草上癮的男人哪裡來的那麼多甜膩得快死的情話。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大概是弗斯科的噩夢。

  「滿堂紅,K和A,是這位先生贏了。」

  ……

  「這便是四個j,那邊是四個k,還是這位先生。」

  ……

  「紅桃5和6,黑桃6和7,是這位先生。」

  ……

  Reborn扶正自己的帽子,稍微松了松領帶,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牌局。弗斯科的眼神如同一頭餓狼,可惜他從對方的臉上什麼都讀不出來,只有游刃有余和那該死的嘲諷。

  「一杯威士忌,加15ml干馬丁尼,10ml無色蘭姆,一片檸檬,兩塊冰。」

  「是的小姐。」

  格洛莉亞把調好的酒放在Reborn身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有人告訴過你你在賭桌上的樣子真的尤其混蛋嗎,如果我是你的桌友大概會忍不住朝你潑酒。」

  「我以為你會說點更動聽的,至少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格洛莉亞。」殺手接過酒杯喝下一口,露出贊賞的眼神。

  格洛莉亞掃了一眼已經足夠氣急敗壞的弗斯科,決定讓他更生氣一點:「嗯,那就滿足你吧,優勝者理應獲得獎勵——你完全想像不到到,想像不到在牌桌上的你是多麼迷人,Darling,就算是混蛋也是個魅力非凡的混蛋,。」

  整張牌桌上的人都很擔心弗斯科會當場心髒病發。

  被雙倍打擊的弗斯科看著手挽手離開的兩人,立刻叫來了自己的部下。

  Reborn和格洛莉亞走向一樓空曠無人,長長的走廊。

  「我非常確定他的人就要來了。」Reborn正麻利地給自己的手槍裝上消音器。

  「那還真是可怕。」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抖了抖自己的手杖。

  「時間掌握得不錯。他們要來了。」

  兩人各自站到窗簾之後,仿佛幕布後的演員等待一個合適的登場時機。

  1,2,3.4,——5。

  追來的人在靠近他們的一瞬間,燈光被一把小刀和一顆小小的子彈破壞。兩道敏捷異常的身影在黑暗中行動自如,子彈衝出槍口的火花和銀劍反射的月光成為這些家伙在生命的最後看到的光亮。早就埋伏在賭場裡的彭格列人員著手處理屍體,而Reborn撿起其中一部手機打給了弗斯科,稍微變換了聲線:「我很抱歉先生,他們倆不是一般人。現在很有可能衝著您去了,您現在在哪裡?」

  「什麼?你們都是些廢物!我現在還有兩對人馬,一對從門口進來包抄,還有一對正從二樓下來,給我抓住那兩個家伙!我現在在二樓的天台,有人在保護。」

  「是,先生。」

  大廳陷入一片混亂。客人們要麼在位子上不敢動彈,要麼慌慌張張逃出了賭場。

  「嗯,有幻術師,不止一個。真可惜,我對幻術可是完全免疫的。你如何?」

  「不要小看我的洞察力,格洛莉亞。不過的確應當優先解決這些家伙——不錯的位置。」Reborn對著地面連開幾槍。看似隨意射擊,但子彈最終卻從幻術師的腳下竄出,接連擊中他們的脖子和頭部。

  那是Reborn的必殺技混沌射擊。雖然被格洛莉亞這種「非人類」閃避,但對於大多數人,這都是必中且致命的一招。

  「看來賭場拿他很沒辦法,那些人手上有不少危險的小玩意兒——□□,這可是在室內,認真的?看來我們一出去就會被槍林彈雨包圍啊。」

  「我很難想像槍支對於你具有威脅性,小姐。」

  「說什麼玩笑話,」格洛莉亞彈掉劍尖的血,「這才叫有趣。」

  炸開的玻璃碎片,女人刺耳的尖叫,飛濺的桌子木屑,隨時奪人性命的各式子彈。所有的這些都從他們的臉側和頭頂上飛過,但是都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細劍在沉重的摔落聲之後回旋著繞過那些麻煩的客人們,在空中反射著交錯迷幻的燈影,和那些子彈的光澤交相輝映,隨後極不留情地齊齊斬斷突入者手中的武器——運氣不好的,大概也同時失去了自己的手。

  吊燈被不幸誤傷,於是剔透的碎屑散落而下,宛如一場不合時宜的雪。酒杯的破裂聲和槍聲交錯進行,勉勉強強算是個和諧的交響曲。踏著被打穿腦袋的敵人屍體輕盈落在鋪著絲綢布料的桌上,隨即手肘發力,准群無誤地擊中撲上來的可憐人兒那脆弱的脖頸和鎖骨。彈道式軍刀如此隨意地擲出,幾乎快讓人誤以為只是扔出了幾張撲克牌,知道他們正中敵人的喉嚨。密集的火力撲面而來,他們卻只是一笑置之,翻身落地,借衝力貼地滑行,順手撿起一路上屍體邊的□□。他們沒有必要和這些人糾纏,只要抓住弗斯科就好。

  那些死狀凄慘的屍體成為用完就丟的人體防護,為Reborn和格洛莉亞諷刺地鋪出一條路。

  弗斯科努力後退,離殺出血路的兩人盡可能的遠。壯碩的兩名保鏢嚴嚴實實擋在他的面前,倒是看起來很有安全感。

  速戰速決,人越來越多了。

  兩人用目光向對方示意。

  一聲令下,子彈和劍幾乎同時衝了出去。保鏢們同時側閃,誰知那攻擊的目標其實是窗戶。兩人用最快的速度從空出的中間位置越過兩名男性,各自揪住弗斯科的一只胳膊,沒有一點猶豫地從二樓的窗戶跳了出去。

  他們砸在地面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身體甚至沒有受傷和疼痛——這當然是因為格洛莉亞的特殊能力。

  倆人隨便敲碎一輛車的窗玻璃,偷了車,把抓來的這個重要線索打暈塞進車內,最後對著一地滿是酒水的一樓扔出打火機,子彈在打火機落入地面的一瞬間准確擊中,火焰肆虐。

  「好槍。」

  「多謝誇獎。」


第十八章 羅馬假日(下)

  ——借刀殺人我們是專業的

  格洛莉亞迷迷糊糊中從床上起來,隱約嗅到了早餐的好聞氣息。

  「早安,我很高興你能剛好在這個時間點醒來,睡美人小姐。」Reborn正端著咖啡悠閑自得地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手邊還有一份最新的晨報。

  「雖然我剛醒,但大腦很清楚地告訴我你是在諷刺——早安,Reborn。」

  對於「清楚」這個說法,Reborn深表懷疑——因為她的眼睛似乎都沒有怎麼睜開,聲音聽起來也頗為含糊,一度讓人懷疑她是真的在清醒之後下床還是在夢游。出於紳士禮儀,他一臉不確定地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以免這位沒睡醒的小姐被一張小小的茶幾絆倒,直到她順利坐下並且穩穩當當地拿起自己的咖啡。

  這種狀況結束地很快。格洛莉亞喝完第一口的咖啡的時候因為最討厭的苦味瞬間清醒,從Reborn手中接過報紙:「嗯,昨天鬧得有點大,不過在預期之中。接下來,得換個方法。」

  「傑斯坦家族在這裡的負責人現在一定提起了警惕。好在,至少他們目前沒有認為這是彭格列做的。」

  「所以,為了之後在佛羅倫薩的行動,我們不應該殺掉這裡的負責人。」

  「畢竟還是控制他對外傳遞這裡沒有陷落的假消息。」

  「就是這樣。但那意味著我們必須無聲無息地潛入。但眼下防衛加強,他的行程也會改變——只能從另一方下手了。」

  「無聲無息地潛入那個我們被誤認為歸屬的勢力——施特萊家族。」

  兩人同時露出微妙的表情。

  「我很驚訝,在最終決策上我們達成了一致。」

  「我也很驚訝,居然沒有反駁我的想法。」

  「那麼,著手准備吧。」

  ……

  施萊特家族的首領馬修最近心情不錯。他們的勢力比不上傑斯坦家族,雖然兩家處處作對,但顯然自己的家族明顯處於下風。家族裡分為兩派,一派主張和傑斯坦家族結盟求和,那樣就是完全被自己的死對頭掌握;另一邊當然是主張主動宣戰,認為一味的退讓只會讓家族滅亡。

  但是,最近一股新起的勢力讓那個狂妄的傑斯坦家族受到了挑戰。老天,多麼好的事!

  馬修走進家的步子變得越來越輕快。他用高昂愉快的聲音叫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但是沒有人回應他。時間已經有些晚,僕人們也已經歇息,他想,或許兩個人實在等不了就睡下了。

  不過,連管家都沒有回應可真是奇怪。

  馬修有些不安。他叫上自己在外等候的部下,腳步很輕地上樓。在臥室門口,馬修仔細觀察了一番,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但是小心總是不會有錯的。他屏住呼吸,盡可能無聲地擰轉門把手。

  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部下們的槍口和火焰都先人一步伸進室內。

  「你們是什麼人?!」

  他可憐的小女兒顯然已經哭到發不出聲音,相當年輕的女性把她抱在懷裡,危險鋒利的劍刃正架在她脆弱的脖頸上。至於坐在沙發椅上一身漆黑的青年,他的槍口正無情地抵著跪在地上的妻子的後腦勺。

  「小蘇菲,我沒騙你吧——看,你父親來救你和媽媽了。」格洛莉亞的語氣很是柔和,這和她的行動完全不相配。

  「施萊特先生,我們終於等到您了——你的部下好像打算靠近?這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或許我應該先打穿您妻子的手臂。」

  「退後,都給我退後,你們這群蠢貨難道看不見他們挾持著蘇菲和海蓮嗎?!」

  家裡沒有任何血腥味,更沒有任何打鬥掙扎過的痕跡。這兩個人根本就是悄無聲息地溜進家中,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沒有一點防備的主人。來者豈止是不善。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是要錢,要人,還是要別的什麼?我們可以商量,我會盡可能的滿足你們的要求!求你們,不要動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能不能活命,或者完好無損地回到你手中,就看你的表現了。」

  ……

  「您在想什麼呢?為什麼要向傑斯坦家族宣戰?我們都會死的!」

  「您終於做出了正確的決斷!施萊特家族的勇士早就等不及了!」

  「胡說八道些什麼萊昂!是要把家族帶往地獄嗎你這個瘋子!」

  「閉嘴吧安德,懦夫就不該存在於家族!」

  兩派掐架的勢頭實在厲害,會議不歡而散。然而大家都沒有想到,反對開戰的代表安德第二天就徹底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是馬修清楚地知道,這是那兩個不速之客的手筆。

  「你要向傑斯坦家族宣戰。我們前期會混在你們的人中一起攻擊他們。」

  「你要告訴所有人我們是被傑斯坦家族滅亡的悲慘家族的後繼者,我們是真摯的盟友,我們就是那個最近攻擊了傑斯坦的組合。」

  「在合適的時機,你要制造一個叛徒,那個人會去通報傑斯坦家族我們倆的藏匿地,我們會在他們的偷襲中『死亡』。」

  「之後你們不能馬上投降,最好垂死掙扎。然後,你們就可以向他們求和,准備一個結盟協議。協議簽訂的地點誰定都可以,只要讓我們知道就好。」

  「我們會在簽訂的當天自造混亂,冒充他的守衛,表面上是救他,實際上是自然而然地將他綁架。」

  「任務成功之後你們會獲得庇護,非常可靠的庇護。但是,要是失敗,我們就親自將你們毀滅。」

  馬修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隱約感受到這倆人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傳聞中偉大的彭格列家族派來的精英。這是南北兩大家族之間的鬥爭,他只能受其裹挾,無力反抗。

  當天,施萊特家族攻擊了受傑斯坦家族保護的一家銀行。緊接著是他們的另一家賭場。鬥爭正式開始。

  Reborn和格洛莉亞混在施萊特家族參與鬥爭,並且作為先鋒。兩人出色的表現很快就讓他們在施萊特家族中贏得聲望。

  雙方的鬥爭進入白熱化階段,原本沒有什麼希望的施萊特家族雖然傷亡不少,但並不願意放棄。

  就在這時,施萊特家族的俘虜中居然出了一位「叛徒」,他在其余人的怒罵聲中泄露了家族重要結盟人的藏匿地點。

  當天晚上,傑斯坦家族突發奇襲,耗時一整晚終於將那兩人逼到絕路,雖然派去的人最後與他們「同歸於盡」。

  施萊特家族上下都十分憤怒和悲傷,硬生生和地方拼死鬥爭。然而傑斯坦家族的實力終究高於施萊特家族,施萊特家族的首領在萬般無奈下選擇投降求和,歸屬於自己的敵人。傑斯坦家族也認為應當停戰休息,同意了這一請求。

  時間來到協議簽訂的當天。傑斯坦旗下的某個高級酒店。

  馬修握筆的手微微發抖,他在傑斯坦家族的負責人——安格嘲諷而不屑的眼神注視下緩慢在協議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早這樣做,就不會有那麼多沒必要的犧牲。你還是老糊塗了,馬修。」

  「……」

  安格大笑幾聲,快速在協議上簽好自己的名字。

  在他停筆的那一刻,桌子突然從中間炸開。施萊特家族中有人拿起匕首,有人舉起槍,大有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有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抓住安格的手臂,將他帶離危險的地帶撤退到牆角。安格最信任的守衛看到背對他的兩人死死護住自己的首領,其余人也將他們團團圍住,暫時安下心來:「你們還不快帶首領離開這裡!剩下的一半人留下來和我清理!」

  「是!」

  最先保護安格的兩人一左一右揪著他的肩膀,動作迅速地拖著人離開酒店,安全進入他的車內。

  「……很好,你們倆反應很不錯!該死的施萊特,這種時候還搞這些有的沒的,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我——」

  安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驚恐。

  冰冷的槍口端端正正抵在他的腰上。

  「司機先生,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細長的銀劍橫在正要拿出手機的司機的脖子上,「我的眼睛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不要挑戰我的底線。開車,開回他的總部。」

  「很驚訝是不是?死人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Reborn的手上加大力道,槍口硌得他腰上的骨頭生疼。

  「……施萊特家族還真是厲害,能碰到像你們這麼——」安格突然不說話了。

  「我很高興你終於發現不對了。」格洛莉亞和Reborn互相看了看對方。

  「……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你們根本就是彭格列家族的人?這是什麼情況,你們不是守護者,也不是門外顧問的人,我從來沒有關於你們的任何資料!」

  「你知道也沒用,就盡情地煩惱和後悔吧。」

  「你們……要我做什麼?」

  「別露出那麼抗拒的表情——反正,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當天,安格向在佛羅倫薩的總部表示,羅馬的的混亂都是由施萊特家族引發的,現在危機已經解決,施萊特家族也不復存在。

  彭格列的嵐之守護者秘密來到羅馬,從格洛莉亞他們手中接手已經被控制的安格和他的部下們,羅馬之行算是快結束了,他們稍作休息,明天就會前往新的目的地。

  快要出發前,兩人根據安格的供述去了一趟萬神殿,拿到了藏在雕像裡的某些資料。

  「大功告成,走吧。」

  「等等,難得來一趟萬神殿,你不想逛逛嗎?」

  「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是個這麼喜歡旅游的人呢,Reborn。而且,游客太多,我討厭吵——」

  「你現在不就知道我是個熱愛旅游的人了嗎?」Reborn選擇性無視了她的後半句話,扣住她的手腕不費一點力氣地帶著人進入萬神殿——因為格洛莉亞實在不想在公共場合拉扯,那看起來很糟。

  這個該死的混蛋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敢這麼做。……徹徹底底的壞東西 。

  主教們立在穹頂下圓環的周圍作著聖潔的禱告,美妙空靈的歌聲仿佛是在向上帝虔誠地訴說。人們倒算是安靜,格洛莉亞勉勉強強接受。然而對於Reborn的行為依然不太高興的格洛莉亞心情尚不美妙,她本人也不是什麼虔誠的信徒。

  人群中開始出現歡呼聲,但又漸漸安靜,屏息凝神地等待什麼的降臨。格洛莉亞被身邊某個刺耳的聲音弄得眉頭一皺,低著頭研究大理石的紋路。

  「格洛莉亞,抬頭。」

  「抱歉,不感興趣。」

  「不,我是認真的。」Reborn從她身後伸手扶住她低下的腦袋,迫使人抬起頭。

  「你這個——」格洛莉亞的話戛然而止。

  ……等等,今天,是5月24日?

  那似乎是只會在極致浪漫的文藝片裡出現的場景。玫瑰,是的,數不清的玫瑰花瓣從那個美麗的穹頂紛紛揚揚散落。晨光被花瓣們切碎,化作數個光斑投在廟宇裡,如飛鳥般游走,跳著輕盈的步伐落在每一片玫瑰花瓣上,使得他們擁有了水晶般的質感和紗霧似的朦朧。主教們潔白的兜帽也在這場盛大的花雨中襯出玫瑰色。

  玫瑰花瓣從格洛莉亞眼前滑下,動人的顏色幾乎與她眼睛的色彩重合,各自反射的迷人光線互相映照彼此。她偏頭看向Reborn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玫瑰的熾烈和紅色全部集中在那雙驚心動魄的眸子裡,那些迷幻的光影也在其中流動交錯。

  Reborn本是帶著點好奇的心思讓她站在玫瑰雨之下,現在的情況著實有些出人預料。

  多麼明媚的畫面。

  明媚?

  Reborn疑惑於自己居然把這個詞用在了本該不和它沾邊的格洛莉亞身上。

  是的,格洛莉亞和他是一路人,在黑色的一端游走自如,隨性而不羈。她身上的黑色,是再明顯不過的。黑色和黑夜都是她天然的養料。

  但是她本身就是矛盾的。矛盾是格洛莉亞的人格魅力之一,或許這麼看又如此合理。

  「Reborn,」

  「嗯?」

  「你真是個……算了,沒什麼。」格洛莉亞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腳替他摘掉了帽子上的一片玫瑰。

  「謝謝?」

  「不客氣,我們走吧。」格洛莉亞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明媚的,與往常不一樣的真實笑容。


第十九章 威尼斯的童話(1)

  ——公費戀愛來到了下一站

  格洛莉亞將目光長久地放在因為紅色貢多拉的滑行留在水面上的波紋。這使人平靜,不會讓人一直在意身後那只貢多拉上那些青年的目光。

  「你似乎不太高興,我親愛的小姐。我希望你知道,這條美麗的露背裙是個明智的決定。它足夠應景,也很適合你,格洛莉亞。「Reborn抬起她壓低的帽檐,並不掩飾自己少許的幸災樂禍。

  "Wow,我很高興聽見這些話,就算我也清楚你本意並非如此。」她回應殺手一個完全不會調動面部肌肉的微笑。

  「嗯,感謝你的理解。」

  「……」格洛莉亞再切別過臉,冷哼了一聲。

  Reborn重新抬起她的帽檐,同時並不費力地使人轉過身體:「我承認,因為你自身的驕傲使得那些絕非贊美欣賞的目光顯得十分冒犯這件事讓我幸文樂禍。」「親愛的,誠實可是珍貴的品質——停止侮辱它,Reborn,「格洛莉亞一臉真摯地捧住他的臉,如同一名醫生無可奈何地看一份病歷,「你知道嗎,你在做騙子和壞種上真的天賦異稟,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簡直想像不出超越你的人,你在惡劣上是個徹徹底底的天才。我發誓我從沒有這樣認真地評價誰,你多麼特別啊。」

  感覺心情瞬間美妙的她立刻松開手,哼起不知名的小調。

  Reborn 嘗試從中途打斷,然而她的語速遠超平常,同時依舊吐詞清晰。她甚至只用了一口氣,然而殺手並不覺得她已經到達極限——似乎還能有半個小時。

  「或許你實際上應該攻擊的人在我們身後,小玫瑰。」

  「我不想看見他們的臉——長時間地,尤其我已經因為幾秒的對視感到了惡心。一個笑起來可以在嘴裡塞進衣架,另一個頂著一張這輩子都硬不起來的臉。」

  「我猜你曾經的貴族教育裡口才訓練占據相當大的部分。好吧,放輕松,你依舊迷人,無可否認世界各地在任何時間都會出現渣滓。」Reborn回過頭淡淡地掃向小聲議論混沌內容的青年們。他們立刻接收到和夏天格格不入的冷意和槍口貼近太陽穴的恐懼,隨後尷尬且不安地轉移視線停止說話。

  「老天,第一殺手的威壓,好可怕。」格洛莉亞動作幅度不大地抱住自己,向著Reborn的方向偏了偏身體,看起來心情異常好地眨巴兩下眼。

  「我希望不會嚇走你,親愛的。」

  「當然不會,我永遠做不出那樣的事。」她捂住心口莫名配合地倒向殺手的肩膀,Reborn相當清晰地聽見了輕笑聲。

  「你的變臉速度總會讓我吃驚,格洛莉亞。」

  對方用手肘捅向他的胸口。

  「至少贊美部分不是謊言,親愛的小玫瑰。」Reborn輕拍她的後腦勺。

  半天之前,原定計劃應該直達佛羅倫薩的二人從那個倒霉的地區負責人安格口中得知原本同在南部且在傑斯坦家族攻擊對像中的希斯萊特產生動搖,雙方的代表人將會在三天後抵達威尼斯達成某種協議。

  格洛莉亞和Reborn 前來阻止會談,成功是最佳結局,如果不能那麼彭格列就不得不消耗人力物力提前清除新增的敵人。

  實際上後者一般而言不會存在——顯然作為執行者的二人不允許失敗出現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他們在酒店下榻的當天就制定了一個十分詳盡的計劃並雷厲風行地執行其中的准備部分,好比記住周邊地圖,打探消息,同酒店人員開始拉近距離,安排暗處的彭格列人員各司其職充當各處的眼線,特殊設備的安裝,一切按部就班且迅速完成。

  效率奇高的兩人現在躺在同張沙發上,雙腿各自放在沙發的一端並且頭部相靠,格洛莉亞那無處安放散開的長發蓋住身邊Reborn的胸口。他們的手上都拿著最後版本的計劃書。

  「很好,就是這樣。」

  「我很高興我們再一次達成一致。」

  兩人擊了個掌。

  「除了清早的小插曲,剩下的事似乎都很順利——幸好今天總的來說過得不錯。」

  「格洛莉亞,」殺手敏銳地覺察到她語氣裡異於平常的地方,「今天很特別?」

  「嗯?今天只是又一個每天而麼——你在做什麼?」

  「盯著你的臉認真觀察,顯而易見——嗯,從客觀上講這具有很強的美感,以及,每一次看向你,我幾乎能立刻想像出你生在一個美麗的冬日清晨。」

  「別胡扯——你猜錯了好先生,我出生在夏天。噢,自以為是的讀心者馬失前蹄。」雖然我也死在了夏天,真是巧,很有趣呢。

  「所以今天是你的生日,」

  「……當然不是。」該死的,那是在套話。他是個惡魔,恐怕撒旦都會同他問好。

  「看來的確是。」

  格洛莉亞選擇舉手投降:「Okay,你贏了,優秀的殺手當然具備可怕的直覺。這其實沒什麼,我認為生日對於活了太久的人並不必要。」

  「家光,九代目,或者說初代家族以外的人知情嗎?」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他們也沒問。這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反正會瞞著我准備生日驚喜的人早就不在了。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她想到了每一條艾蓮娜手工制作的裙子,想到了斯佩多幻術制造的奇妙場景,阿諾德夾在工作文件裡的賀卡,納克爾一遍又一遍真摯地為她向主作禱告,努力忍耐不偷吃蛋糕的藍寶,而雨月總會創作新曲子,還有總會在她從窗口跳下溜出艾芙裡特莊園時永遠等在樹下的G和Giotto。有時柯扎特也會突然出現,推著被蒙住眼睛的格洛莉亞跨過階梯。然後她親愛的妹妹羅薪,那個人世的天使撒了一路的花。

  回想這些沒有那麼傷感。

  這是格洛莉亞心中僅剩的溫情。

  「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嗯?我?……計劃中也沒有還要完善的某——」

  「那麼,過個生日吧,如何?」

  格洛莉亞發懵地翻了個身正面朝向作出奇妙發言的人:「……你剛才說什麼,親愛的?」

  殺手同樣側過身,正好貼在她的耳邊於是順手撥開蓋在上面的頭發:「既然我們都無事可做,不如用過生日打發時間——這夠清楚了嗎?「

  噢,這個男人瘋了。……自由殺手應該不是會在意生日的類型......所以這是在干什麼?太糟糕了,我應該糊弄過去的。

  顯然仍處於糾結和迷茫階段的格洛莉亞雙眼失焦地「盯」著Reborn,致使對方忍不住彈了彈她的額頭:「醒一醒,小玫瑰,現在是挑選出門衣著的時間。」

  「.....哦,好吧,你是認真的。」格洛莉亞維持著那張代表難以置信的臉撐著沙發從Reborn身上跨過,走進自己的房間。

  並不是相當具備耐心的第一殺手以平常閱讀速度的0.25倍看完今日早報,擦拭完手槍後稍微有點後悔自己的提議——好在女主角在這時重新盛場了。

  「打扮對於任何一位女性都是重要且值得被尊重的事,即便中途我一度擔心你在房間裡——「

  Reborn 的話戛然而止。

  「看起來如何,先生?」格洛莉亞單手扶住飄帶裝飾的寬檐禮帽,提高那條祖母綠的吊帶長裙裙邊,一條腿微屈的同時另一只腳向後劃出相當標准的半圓弧。

  Reborn 從沙發上起身,握住她伸來的右手帶著人原地轉了一圈:「事實是,很有可能大部分顏色都是為你而生的,壽星小姐。」

  格洛莉亞有一雙在任何時刻都濃烈明麗的紅色眼睛。

  然而綠色在她身上並不突兀。威尼斯純澈的日光在絲質的布料上逸轉,於是那條美麗的裙子變得與倒映陽光和森林的清河別無二致,河流輕緩地流淌過瓷白的肌膚,洗出某種奇妙的柔軟。綠色很快地明媚絢爛,最終與紅色的程度不相上下,二者和諧共生。

  「金色的配飾是明智的選擇,格洛莉亞。」

  「我想我不該驚訝於你輕松在嘴欠與嘴甜之間的快速轉換,是不是?好吧,謝謝你的贊美。隱約記得有人說過我應該適合綠色,但是在那之前,」格洛莉亞比早上更加愉快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一同離開酒店房間,「我會在父親——暫且稱呼他為所謂的血緣父親——的生日宴會上穿著綠色禮裙。」

  殺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你血緣上的父親恐怕討厭綠色。」

  「非常聰明,親愛的。是的,我會穿一身綠給他跳他最討厭的華爾茲。」

  「你們感情真好。」完全是她的風格,看來幾百年過去了一點沒變。

  「嗯,雖然這份情感太沉重了點,可能。」格洛莉亞變得面無表情。

  「比如?」

  「他把我從三樓陽台推了下去,我捅穿了他的腰,諸如此類的。」

  「.....無限逼近的死亡的確對於活人而言太重了。」黑手黨父女的傳奇生活。

  ……

  他們先去了附近的彩虹島。那些彩色的小房子如同水果口味的糖紙,從視覺上已經足夠使人放松。

  兩人沿著小島閑逛,格洛莉亞在殺手的「引導」下持續講述著曾經的生活——她意識到某人帶著找樂子的心態,但選擇視而不見。

  她講述父親的傀儡,那些家庭教師們是如何被自己弄走,並且再也沒人敢來勝任;被父親一腳端飛砸到牆壁全身骨折的自己,趁他靠近嘲諷的時候,用藏在袖子裡的小刀扎進了他的大腿;比如她自以為是的父親以為把她關進黑屋裡不吃不喝會迫使格洛莉亞低頭,但她那時就能轟開牆壁,從大洞裡逃到艾蓮娜家;生日上的博弈最有趣,她的父親對她的一切大加挑剔,格洛莉亞只會毫不客氣地回敬『真遺憾您又活了一年,多麼可怕啊』。

  「雖然他後來發現母親和妹妹是我的薄弱點,並用這個威脅我。他的身體裡住一定著一個敗類,而醫生大概會說那個敗類被切除他就會死。」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聽起來你父親似乎不會選你當繼承者,而你應該也不是會主動想成為首領的類型。為什麼還是做首領?」

  格洛莉亞停下腳步,有些復雜地看他:「.....嗯,親愛的,你已經問了,而且似乎也沒打算征得我同意。

  「只是禮節性客套,別當真——所以原因?「

  一時語塞的壽星不得不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開心的回憶:「實際上,是父親選擇了我,一直都是我。他是自戀的膽小鬼,怕死且自負,他打算把我同化成下一個他。」

  「那麼恭喜你沒有被同化,看來是你主觀選擇了繼承。」

  「我妹妹需要我。我也想成為艾蓮娜有力可靠的支撐。當然,還有我母親的遺言。」

  主觀選擇,但是並沒有那麼自在高興——被迫放棄自由和想要的人生了。

  「還好,沒那麼糟——我可以保護家人朋友,而且認識了彭格列家族。」格洛莉亞在紙上寫寧,隨後將那張紙疊成千紙鶴扔進了河裡。Reborn確信他看見了內容是「忌日快樂,爛人」。

  「你的父——血緣上所謂的父親死在了你生日當天?」

  「嗯,很好的生日禮物,我非常感動。可惜不是我親自動手,沒來得及。」格洛莉亞相當自然地說出了長久以來的心裡話。她下意識看了一眼Reborn。

  「生日總會有點遺憾。好消息是,至少從那以後不管是生日還是其他日子你都不會再見到他。」

  「噢,Reborn,我親愛的,」她的語法變得更加繁復古典,雙手抱住了殺手的右手臂,「你真是太好了,至少剛才那一秒我幾乎快愛上你。」

  Reborn覺得這句話裡有一絲稀有的真實。

  ……

  抱著蛋糕的格洛莉亞坐在有名的嘆息橋橋沿上。Reborn把外套

  掛在手臂上,慢條斯理地打理領口。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覺得你接過蛋糕的時候相當高興,甜食黨小姐。」殺手平淡簡潔地拆了台。

  「......說起來嘆息橋有個傳說,」格洛莉亞難得生硬地扯開話題,「因為某個悲劇的愛情故事而出現的。」

  「日落時分乘貢多拉到橋下接吻的戀人會得到天地久的永恆愛情。可惜我們還在橋上。」

  「我以為永恆對於殺手而言並無意義。」

  「或許吧。不過,至少我們可以改變那個傳說內容,把它當做單純的祝福。」Reborn牽起她的右手親親她的手背。

  「太狡滑了,我可不想欠你人情,」格洛莉亞捉住他剛要放開的手,反過來親吻他的掌心,「以及,來塊蛋糕?」

  「親愛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致死量的糖分。」

  「……真失禮,我特意讓蛋糕師把另一半換成了清淡口味。」格洛莉亞瞪了他一眼並遞出勺子。

  前黑手黨首領與現第一殺手,被斜陽從身後擁抱著坐在一座充滿浪漫色彩的橋上......吃生日蛋糕。先一步離開的攝影師錯過了一張動人的作品。

  而落日從出現到與月光吻別最後落下的時間變得悠長緩慢——因為奶油。

  ……

  格洛莉亞同Reborn站在水邊平台上等貢多拉緩慢地劃來。

  " Reborn," 她清了清嗓子 。

  「嗯?」

  「我要做一件事——不准詢問我理由。」

  「好吧。所以你是打算——」

  殺手的話在今天第二次被打斷了。

  因為壽星向他靠近給出了擁抱。

  而後殺手伸出手臂,和披在格洛莉正肩上的外套一起將她接收淹沒,那感覺就像抱住了擁有群星與香風的夏夜。

  「說起來,你有許願嗎?」

  「嗯,還真有——我許願知道你的生日,殺手先生。」

  Reborn 不易察覺地驚訝了。

  「所以,我的願望會成真嗎?」

  貢多拉停靠在他們面前。Reborn先上了船,伸手扶著格洛莉亞踩下。

  「時間沒過零點,看來所有願望都會實現。——10月13日。」

  格洛莉亞笑了笑:「我記住了。」

  返程的途中,Reborn聽見她哼起又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意大利民歌都在你腦中。他說道。

  親愛的,我現編的。名字就叫《Reborn之歌》吧。

  她側過臉忍笑。


第二十章 威尼斯的童話(2)

  ——願你善待自己

  清楚聽見兩個美國人談論不加水果的披薩沒有靈魂後,Reborn和格洛莉亞同時皺眉。而看到把半罐糖倒進咖啡裡的格洛莉亞,殺手微不可察地調整了呼吸。

  「看見那個三點鐘方向戴圓頂禮帽的女士了嗎?」格洛莉亞悠哉地挖了一勺冰淇淋,「她的男朋友見到她的那一刻會提出分手——我猜外遇對像是鄰桌穿黃色連衣裙的大學生。」

  「我們身後正對的花色襯衣男將會失去他鐘愛的這件外衣——因為他身邊的女性會因為錯拿了討厭的紅茶碰倒他的咖啡。」

  被分手的女性捂住臉滿是難以置信。

  襯衣男罵了句髒話從椅子上彈起。

  「我們又贏了。」

  兩人習慣性地開始擊掌。

  格洛莉亞而後對酒店提供的濃湯進行了點評並提出應該多加點淡奶油,同時熬煮的時間至少還要半個小時。然後她突然停止了建議——在看到Reborn的表情後。

  「親愛的,」

  「嗯?」

  「或許你想解釋一下這副表情的含義。」

  「我很遺憾你沒能明白所謂的含義,小玫瑰,但我不介意幫助你理解——我很難相信你會做飯。」

  格洛莉亞露出一個假笑:「……Reborn,我只是在表達不滿,而你不需要多言。」

  「我知道,只是我主觀意義上想說。」殺手舉起咖啡杯對她點頭示意。

  「......好吧,」格洛莉亞在大腦中想了15種把他從這裡扔出去的方法又再次想出了20個不那麼做的理由後恢復了冷靜,「所以你會做飯嗎,總是一副無所不能且自命不凡模樣的第一殺手先生?」

  「顯然那對我而言並不困難,並且我的確會。」

  一陣沉默。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完全靜止——停止了眨眼,甚至讓人懷疑她也停止了呼吸。

  Reborn 當然知道她在進行名為回擊的表演,於是用指關節很輕地敲了兩下她的鼻尖。格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做出回神的樣子,同時拍著胸口。

  「我天,我感覺到自己停止了呼吸。沒事的,我只是太過驚訝。」

  幼稚。

  但並不是讓人討厭的類型。

  ……

  「你要干什麼?」

  「有益身心的午睡,度過一個完美的下午。」

  格洛莉亞丟下西洋棋棋盤准備起身回房間。

  「我猜你信奉睡眠教,忠實的教徒小姐。」

  「世界上不能理解睡覺有多麼美好的人全都無可救藥——當然,包括你。」格洛莉亞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不需太多的睡眠,殺手都會少眠,親愛的。並非什麼重要原因,只是單純不需要。」

  格洛莉亞對於他的言論感到難以置信:「多麼可悲的發言。也許,當你不再把自己當做巨型咖啡收納器一樣不要命地喝那麼多咖啡後,你會愛上睡覺。」

  「......世界上有許多種癮,而我只是咖啡上癮。」

  「重度,Reborn,你少了個修飾。」格洛莉亞調轉方向,在Rehorn所在沙發一端旁邊的扶手上坐下。

  「看來你要嘗試幫我重新找個上癮的事物,格洛莉亞。」

  「比如當你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迅速捂嘴,怎麼樣?我可以陪你練習直到你成功上癮。別擔心這會麻煩我,我們一定可以做到,對嗎?」

  殺手一時語塞,側過身和她對視,直到忍笑失敗的惡作劇者攤了攤手又拍拍他的肩。

  「只是開個玩笑而己,親愛的。好吧,我決定嘗試幫助你享受一次充足美好的睡眠,感謝我吧。」

  「所以你終於要執行把過量安眠藥投入我的咖啡這種計劃了。」

  格洛莉亞忍住了把咖啡潑向Reborn的衝動:「……Reborn,你真地認為自己令人厭惡到我每天都想殺了你?……嗯,你可能有點過於有自知之明了親愛的,倒也算是一種……優秀品質。」

  「……謝謝誇獎?」

  格洛洛亞正式進行第一殺手的助眠計劃前,出人意料地給家光打了個電話——理由是她得想辦法讓自己的心情足夠愉快放松。

  「你有任何關於Reborn的黑歷史嗎?」

  門外顧問先生差點打翻秘書剛泡好的紅茶:「……什麼?」

  完全無視相關人士Reborn眼神裡透出「或許我還在你面前」的訊息,她繼續通話:「告訴我他任何一個黑歷史,就現在。」

  「……或許根本沒有?」老天,我才不要摻和到他們兩人之間的任何一件事。那簡直是自我折磨。

  「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就讓全彭格列知道你曾經在喝醉後和狗對叫——我有錄像,帶備份的那種。」格洛莉亞一挑眉。

  家光當然知道她真的能做出這種事:「……格洛莉亞小姐,你應該還記得你有一半貴族血統,還是那個偉大高尚的彭格列一世的摯友?」

  「我還有一半純正黑手黨血統,啰嗦的小鬼。」

  「......好吧,別讓Reborn那家伙知道是我——我偶然在一場宴會上撞見了做任務的他,目標是某個腦子不好使的軍火商的女兒。」

  「嗯哼。」

  「她對魅力難擋的第一殺手一見鐘情,Reborn還沒出手她已經端著滿杯的紅酒衝撞了過去。Reborn嘗試扶住她也成功做到了——代價是他沒想到那位小姐太過激動,讓原本被阻止灑落的紅酒淋到了他身上,而且,她那雙10cm的高跟鞋差點斷送了Reborn的右腳——如果不是他反應夠快。最後,她向我們的朋友提出了完美的軟飯男被包養計劃。」

  電話另一頭陷入了沉默。

  「……格洛莉亞小姐?」

  「我在努力控制表情,所以稍微有點發聲困難。回見。」

  格洛莉亞低著頭,Reborn清楚地看見她的肩膀持續顫抖。

  「小玫瑰,」

  「你的確迷人,先生,紅酒和高跟鞋都忍不住向你撲來。」

  「我希望你能換個比喻,」Reborn伸手拍拍忍笑過度嗆到的格洛莉亞,「以及,希望你不會成為因笑而死的人。」

  玩笑話結束,格洛莉亞看著平躺下來的殺手陷入沉思。

  她知道作為黑手黨的自己為什麼睡眠質量絕佳。從她17歲成為正式的家族首領開始,她每天要做的事至少是西西裡報紙數的一半——或許有點誇張——但是的確不少,以及有一半的家族成員將會嘗試殺死她,而外界的暗殺者數量也已經多到放棄計算,她也不打算或者說並不可能擁有太多個人時間和空間。顯然在長期的與各方鬥智鬥勇的折磨之下,她認為自己需要通過睡眠緩和——尤其考慮到有時候自己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於是最後在保證深眠的同時擁有相當程度的警覺。這是格洛莉亞深覺自己沒有徹底瘋掉的重要原因。

  ……這種情況過於特殊,完全不適用於大多數人。

  「......親愛的,」格洛莉亞面色復雜地摩挲著Reborn的手臂,「你知道的,你可是第一殺手,沒人可以在你睡覺的時候偷襲。你足夠敏捷,謹慎,身手了得,反應迅速——顯然除了詹姆斯·邦德,導演們會有更好的系列。所以,你應該以平常心態享受充足且放松的睡眠。」

  殺手盯住她的眼睛,稍顯出一點無奈:「格洛莉亞,你在嘗試……催眠我?好吧,即便是你,這仍舊有些困難。」

  「.....那是說我的確有可能催眠你嗎?」她眨巴了兩下眼。

  「......」

  格洛莉亞抓住他的手腕陷入沉默,神情帶著莫名其妙的認真。Reborn相當仔細地觀察了她,然而依舊沒能弄明白她要干什麼。

  「小玫瑰,」

  「不,別說話——我正在回想自己快入睡時的脈搏,然後努力使你同步。」

  「......如果是那樣,你還真是無所不能,仙女教母小姐。」

  「我能做到的——為什麼你一直看著我?你應該閉上眼不再說話。」格洛莉亞伸出手蓋住他的眼睛。她感覺到對方在無聲嘆氣。

  「……我的甜心,你不能要求一名職業殺手在有人出現的時候不去在意。」

  「那你可以暗示自己周圍沒有人。」

  " ......」

  並不合格的助眠師小姐最終破罐子破摔,向旁一倒砸在沙發上,躺在殺手的身邊感到泄氣。

  「好吧,我本就不適合這類事。當我妹妹還小的時候,我就做不到哄她睡覺或是任何和此類沾邊的事。看來我一半的黑手黨血統發揮良好。」

  「或許是因為你小時候不需要長輩操心,你們的母親並不會要消耗大量時間去哄你。」

  這算是小部分原因。

  格洛莉亞的母親是個溫柔美麗的女性。她愛自己的女兒們——但那不妨礙她恐懼格洛莉亞。她恐懼在做黑手黨上有天賦的格洛莉亞。

  她對自己講話溫和,教自己彈鋼琴,為自己做糕點,但她不會牽自己的手或是擁抱之類的。格洛莉亞被父親打成重傷躺在單獨房間,她會給格洛莉亞唱歌——站在門外,聲音裡充滿顫抖。

  而到母親去世,自己逐漸長大,格洛莉亞意識到她可以保護妹妹,滿足她合理的要求,但卻不能同母親一樣對她做些溫柔細膩的小事。砍掉別人的頭會比這些更容易。

  面對朋友們也是,幸好Giotto等人足夠包容。

  「我以為你會現編一首催眠小曲——好比你在生日那天。」

  格洛莉亞停止回憶過去,側過身和他對視:「好吧,我記得一首,唯一一首,每次我養傷的時候母親都會唱給我。」雖然痛得睡不著的我聽出聲音裡的不安更無法入睡了。

  ——親愛的孩子,願夕陽落下後迎接你的是永恆不變的良夜。

  願良夜的月亮是溫暖的。

  溫暖的月亮啊,她捎來帶著香甜氣息的風。

  而那風,那風帶走你一切的苦痛。

  因為每一個好小孩,都會獲得夜之女神的庇佑。

  她在你的窗邊吟唱,驅散了夜的陰霾。

  殺手略微皺眉。

  聽起來不像是美好的回憶,也完全看不出她臉上有開心的成份。

  「據說這首歌是大人們不讓小孩們在夜晚出門編出的故事。有個傳說,關於夜晚街道——夜深的街道會變成黑色的怪物。「

  「對於活躍在夜晚的我們而言,我們恐怕才是夜晚的怪物。」

  兩人相視一笑。

  「嗯,看來計劃徹底失敗了,親愛的。」

  「或許你本來應該享受午覺,小玫瑰。」

  格洛莉亞稍微陷入沉思,少見地用一副略帶嚴肅的口吻同Reborn講話:「也許重點並不在於睡眠。每個人只是需要一段……對於自己而言足夠的徹底放輕松並且自我愉悅的時間,關心自我,照顧自我。我希望你已經有了,殺手先生,如果沒有那我希望很快會有。那很重要。」

  殺手以顯而易見的認真態度聽她講話。

  她說出這些道理,但她……卻從沒有在自己身上實踐。格洛莉亞總是如此矛盾 。

  「不過我想你不是需要這方面擔心的人。我只是突然想到,你說過自己是個一直向前走的人。……我曾經也是。但休息是個不錯的選擇,間斷的那類。別成為我這樣的人。」

  ……這太荒謬了。

  我做了愚蠢的事。

  我根本不該說這些奇怪的,簡直莫名其妙的話,像個因為沒有午睡的嗜睡者發了瘋。

  她從沙發上坐起,打算回到房間:「剛才完全是一場沒必要的鬧劇。你應該......本該有個不錯的下午,抱歉我太過掃興。午安,親愛的。」她低頭很淺地親親Reborn的額頭。

  「格洛莉亞,」

  「嗯?」

  「那首歌聽起來足夠溫柔,令人舒緩——提醒一下,你是演唱者。」

  這聽起來不像玩笑話。

  格洛莉亞在原地停下,直到殺手回給她一個落在手背的吻,並說著「午睡好夢」。

  她微微一笑。

  不管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殺手,還是夜晚的黑色怪物,我祝你有屬於自己的無數類似於良夜的時間。

  格洛莉亞說出這句話,語調是一首柔緩的鋼琴曲,奏在突然間只有金色日光和安靜微風的午後。

悠于 2024-9-21 16:54

第二十一章 威尼斯的童話(3)

  ——硬核童話的結局

  格洛莉亞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她首先感覺到包裹住她的氣息太過苦澀冷淡,極苦的咖啡,淡淡的煙草,會帶來硝煙的冷酷,和一種沒辦法形容的感覺。

  Reborn。

  僅僅是這些模模糊糊的氣息已經完全讓她想到了殺手。

  她難得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主動睜開了眼。

  Reborn站在她床邊彎腰同她講話。

  「早安,睡美人小姐。」他的嗓音少見地帶點沙啞,這讓格洛莉亞聽著昏昏欲睡。

  「嗯,早安。所以我們的目標到了,是嗎?」

  ……

  希爾斯特和傑斯坦家族的代表者同時到達酒店。這絕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怎麼看他們都是搭同一架飛機並且相談愉快。

  不過這倒也在兩人的預料之中。只是換一個作戰計劃而已,雖然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原本只需要同希爾斯特家族的人進行一些十分「和諧」的交談促使他們參與第一個計劃,但現在兩人需要多准備一些前提條件。

  「那麼,隨機挑選兩個幸運兒。我選這位棕發的小哥,他看起來是個老實人,而且剛訂婚不久。」

  「我選他——這位先生和前台的那位小姐有著相當親密的關系,而就在剛剛,前台小姐換班了。很不錯的時機。」

  他們同步走出了房間分頭行動。

  希爾斯特家族的幸運兒尚不知即將降臨的厄運,在大廳閑逛的時候他和格洛莉亞迎面相撞。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他的錢包並抽走了裡面唯一一張照片,又迅速把錢包扔在地上,裝作是意外掉落。

  「我很抱歉,先生,這太過冒失,」格洛莉亞好心地撿起錢包遞給他,「您還掉了什麼東西嗎?」

  「……噢,沒事的小姐,我相信您不是故意的。」

  「很不錯的照片。」

  「嗯?」青年被她跳躍的話題搞得有些迷惑。

  格洛莉亞兩指夾著照片向他展示,她心情很好地觀察著面色驟變的目標:「她看起來是一位美麗溫柔的女性。很幸福的笑容,你的未婚妻一定相當愛你。嗯,很好,看起來你也很愛她。或許在半個小時後我們應該在你的房間好好聊一聊她——或者,你希望我和我的同伴先去拜訪這位女士?」

  青年的情緒逐漸激動,他瞪大眼睛幾乎收不住聲音:「你這個——」

  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下半張臉被人用單手死死扣住,顴骨清晰地感受著手指帶來的擠壓,痛感傳遞迅速。對方微笑著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安靜點,小鬼,很多事情都附帶代價——好比你過於吵鬧,你得未婚妻就會失去舌頭。期待我們下次見面,以及別忘記時間。」

  而另一邊,前台的咨詢小姐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目眥盡裂看著暈倒在地毯中間的戀人。她嘗試尖叫和求救,然而那個一身漆黑的不速之客看向她的一瞬間,女人啞了聲。

  會死。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如果她連求救都不嘗試,那麼死亡就會變成板上定釘的事。然而她第一次感受著強烈到淹沒一切情緒和念頭的對死亡的預知。

  實際上她還能呼吸已經用盡了全力。

  「或許,下次你應該調整自己挑戀人的眼光,小姐,」殺手淡漠地目光逐漸靠近,「你被他連累了。」

  女人察覺到求救的希望。她要嘗試說服面前的人。

  很遺憾,她的第一個音節還在喉嚨的時候,Reborn已經干錯利落地用槍托猛敲向她的後腦勺。

  「但你沒有下一次了,小姐。」

  ……

  棕發的青年在門口來回踱步。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間門。

  他的手臂被人抓住一把往前拉拽,門被重重關上了。他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被摁在地上。女性一腳踩在他的頭上下壓迫使人無法發聲,而另一人輕而易舉地按住他掙扎的手臂,迅速把針頭扎了進去。

  青年摸不准時間。他只知道腦袋先是一陣犯暈,爾後變得輕飄飄了。眼前出現了許多新奇的畫面,他沒有語言描述那些太過奇妙的事物。後來他連這一切的開端都遺忘了。

  「時間差不多了。」殺手拿著青年的手機上不久前發出的訊息,淡淡地看向床上屬於傑斯坦家族成員和前台小姐的屍體。

  「嗯,也叫好了酒店服務。我們該撤了。」她毫無同情地看著陷入幻覺眼神渙散,作為凶手扮演者的青年。

  5分鐘後,被叫來的希爾斯特家族另一名成員與酒店服務生一同見證了房間裡的案發現場。而房間的主人,卻已經不知去向。

  希爾斯特家族相當驚恐。隨後他們別無選擇處理了屍體,殺掉了作為目擊者的服務員,同時尋找那名不見的成員。希爾斯特本身不禁止毒/品,這也是家族的重要生意之一——實際上這已經違反了作為彭格列同盟家族的規定。此刻,他們意識到了禁止的重要性。

  只是一個成員而已,但願傑斯坦家族不會在意。

  「他們把屍體用行李箱裝好扔在了垃圾場。」

  「感謝他們愚蠢至此。等一場好戲開場吧。」

  ……

  「我很高興你又記起了那條綠裙子。」殺手單手插兜靠著梳妝台。

  格洛莉亞相當利落地為自己盤好頭發,忍不住出言調侃:「男人真是三心二意,你之前還說最喜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紅裙子。」

  「顯然用上『最』的確是我的失誤——因為我永遠不會預料到你會驚艷眾人的下一個瞬間。」Reborn稍微伸手打理著她鬢邊的碎發。

  「喝了無數苦咖啡的家伙哪裡來的那麼多甜言蜜語。」格洛莉亞用手肘戳著他的膝蓋,順手拿起放在桌上與她的裙子相配的那條領帶替他系好。

  殺手在幫她戴項鏈,格洛莉亞相當隨意地詢問對方今天她應該塗哪一只口紅。

  「雖然我很想說都適合你,親愛的,不過,還是這只吧。」Reborn彎下腰捧著她半邊臉,格洛莉亞很配合地仰起頭。

  他的指腹隔著塗上的膏體緩慢摩挲女性柔軟且本色微微泛粉的唇珠。

  兩人無聲地對視良久。

  直到他們都清楚地感知到雙方呼吸的頻率開始共鳴,像是兩條挨蹭的鯨魚。

  「很不錯的技巧,好先生。……好了嗎?」格洛莉亞的指尖搭在他肩上,隨後移到衣領邊無意識揉搓。

  「恐怕還差一點,親愛的。」

  房間裡恢復了短暫的沉默,直到格洛莉亞用手帕擦拭完殺手的指腹殘留的口紅。

  兩人的指關節不規律地互相擦碰了一小會兒。

  「現在,你已經是今晚的焦點,格洛莉亞——雖然每天都是如此。」殺手牽起她的右手親吻她的指尖。

  「而你依舊是穿西裝最性感的人,Reborn。我們走吧。」

  希爾斯特和傑斯坦家族的人完成了最後的商談。現在雙方在酒店的舞會上愉快舉杯——不過希爾斯特的代表仍然暗暗為上午的插曲感到頭疼和不安。

  探戈的曲子激烈地踏入的時候,女性的尖叫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看起來磕上頭的青年搖搖晃晃地出現在樓梯。他的眼神還是保持渙散,白襯衫上肉眼可見的大片干涸變暗的血跡。他手中的最終酒瓶摔落在地。

  「那是你們家族的人。」傑斯坦的代表人面色發冷。別的先不談,這是傑斯坦的地盤,這家酒店是傑斯坦的產業,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在未經允許下的殺人行為。

  「……是的,實際上我們一直沒見到他。他……有很嚴重的酒癮和藥癮,我們……以為他瘋去了。」

  「哦,那麼希爾斯特家族倒是很會選人。」

  酒店外在這時傳來警笛的聲音。

  「找個人去看看。」代表人對著趕來的經理吩咐道。

  5分鐘後經理回到酒店,交給代表人一部壞掉的手機和沾血的手槍:「流浪漢翻找垃圾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半新的行李箱。屍體已經碎了,從衣服碎片來看是酒店的前台和服務生,一個是上午之後不見蹤影的兩個女孩。還有一名男性。」

  希爾斯特的人難以置信。

  找到?在地下去找到?什麼人翻垃圾還要挖地?

  然而他們無法提出質疑,那只會證明希爾斯特的隱瞞。

  「那恐怕是我們這邊不見的保鏢,」代表人觀察著那部手機,「這不是傑斯坦家族的東西,實際上我反而覺得你們那位癮君子手裡的東西我更熟悉。」

  青年被傑斯坦家族的人抓住。他抓著的手機的確是死者的東西。最後一條沒發出去的草稿內容是「這是一場騙局。希爾斯特和」這樣沒有完成的字句。

  「或許我們剛剛獲得的盟友可以告訴我這封訊息的全部內容——搜他身。」

  「先生,我們找到了兩部手機。」

  代表人眉頭緊皺。

  「的確是一場不錯的騙局。你們背叛了彭格列來向我們投誠——這是謊言,哈。那個該死的彭格列家族是故意讓你加入我們的,好制造一個完美的臥底。癮君子?別開玩笑了,我觀察過那個小伙子,他可是典型的老實人。拙劣的謊言,希爾斯特。」

  希爾斯特全部人員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裡。那無關緊要,格洛莉亞和Reborn已經提前順走他們其中一人的手機,向希爾斯特的首領傳遞出談判失敗且所有人恐怕會被滅口的消息。

  希爾斯特家族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他們要向彭格列認錯,完全奉獻家族的一切以求自保。

  「背叛者真是自作自受。」

  「他們的確不該犯蠢。總之,計劃進行成功。令人愉快的夜晚,格洛莉亞。」

  「我非常贊同。」

  「那麼,小姐,我有榮幸邀請你跳一支舞嗎?」Reborn單手背在身後,向她伸出邀舞的手。

  「當然,我在等你呢,親愛的。」


第二十二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1)

  ——或許是養病記

  或許不會有太多人喜歡向日葵。但當一大片生機過分盎然,那顏色濃烈到幾乎讓人以為他們在陽光下流動逸轉的向日葵在路邊綿延生長,你總是會被驚艷到的。

  就連道路都被染上了這些向陽之花的色彩。

  殺手的橙色領帶和和棕色馬甲,格洛莉亞的棕色連衣裙和帽子上的橙色緞帶,和這片景色意外相融度良好。

  他們在房子主人親切的招呼聲中走進他們訂下的暫住木屋。屋子有兩層高,寬敞干淨,隨處可見的簡約蕾絲設計和漂亮的格子圖案,窗台的植物也被照顧得相當好,可謂賞心悅目。

  趴在窗台上,風吹的極其緩慢,如同那些悠閑到不可思議的人們。風裡有什麼?有濃烈但不刺鼻的花香,有太陽的味道,有木屋的古樸,有遠處的森林之氣,有山谷的韻味,有一整個令人沉醉的童話。

  然而,這裡的人們尚不知道突如其來的暗流湧動。

  「正好你們要去佛羅倫薩,可以先去一趟托斯卡納。」

  傑斯坦家族的重要試驗品意外從基地裡逃走,目前還不知道她特殊能力的內容。女人和她在傑斯坦的愛人一同逃出,為了保命選擇向傑斯坦現在最大的敵人,也就是彭格列發出求救。傑斯坦家族的人體試驗一向很出名。他們一定有不少這樣可怕的實驗體,有了這名女性,成功了解到對方的實驗狀況和實驗室位置,等到最後發起總攻的時候就能提前鏟除清理。

  兩人秘密向實驗體女性所在的屋子靠近。

  「格洛莉亞,」

  「嗯?」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從我們知道傑斯坦家族的實驗品開始,你的心情並不太好。」

  「雖然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是即便我這樣的人,也憎惡人體實驗。說不好原因,只是每次聽到類似的事情都很不爽。」格洛莉亞稍微思索了一番,確信她自己仍然不知原因。

  「其實很合理,你是個絕對不接受由他人來扭曲和改變你的類型。」

  「嗯,這是個好理由。你又怎麼樣?」

  「說不好,一般感受吧。」

  實際上殺手很難概括自己的想法。那很微妙,因為這類事件只會令他在思考過後感受到空洞和……冷。

  是值得警覺和疑惑的現像。但殺手習慣性選擇不去深究。

  兩人這時停住了腳步。

  哭聲。

  他們站在屋子大門口,武器垂在身側同時伸手敲門。

  痛哭的女性沒有應門,有沒有任何移動的征兆。

  於是格洛莉亞與殺手很輕松地來到二樓的陽台,無聲無下到一樓從女性的身後出現。

  一具男性屍體。

  顯然他幾乎是剛剛死去的,致命傷來源於胸口的餐刀。坐在他身邊慟哭的女性帶著不少劃傷,手臂上的血洞看起來有些滲人,這些傷口恐怕來自於掉落在屍體身邊的另一把餐刀。

  沒有使用幻術的痕跡。

  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從外部發出的偷襲。

  以及,莫名其妙摔落在地,正要撥號的手機。

  「我很遺憾你的伴侶背叛了你。顯然,你看男人的眼光並不怎麼樣,他居然打算暗中告知傑斯坦家族你們的所在地,」格洛莉亞蹲在她身邊打算為她先處理傷口,殺手在一旁檢查男人的隨身物品,「好消息是他再也無法背叛你,而你也活了下來。」

  女性緊緊抱住自己不斷發抖的身體,搖搖晃晃起身逐漸後退。她的喉嚨裡持續發出怪聲,大概是在努力講話。格洛莉亞意識到她的嗓子被毒壞了。

  ……她在對我們提出警告?

  「Reborn,退後,這次恐怕必須要交給我。」

  許久未見的金紅色火焰隔開了兩人,充斥著以格洛莉亞為起點,面向視線前方的所有空間。

  女性始終保持後退,她用哀傷和請求的目光注視著格洛莉亞。

  「你運氣的確夠好,我是遠超人類的存在,你的攻擊無法對我造成實質性傷害,而現在,我要靠近你——高興起來,說不定我能改變你的身體。」格洛莉亞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女性瘋狂搖頭——她實在是無法繼續抑制自己的身體進行異變。血,是的,那些從傷口裡溢出的充斥著不明物質的血脫離了身體,如同細蛇蜿蜒打算鑽進格洛莉亞的身體。她的火焰依然在燃燒,血液消失不見——不幸的是,格洛莉亞不認為是自己燒盡了他們。

  滲透。

  那種勉強被稱之為血液的東西融進了死氣之炎。然後,開始摧毀格洛莉亞的身體。

  「……格洛莉亞?」

  「沒事,她的攻擊針對有死氣之炎的人,你先別過來。」

  殺手有些無奈:「……那你似乎就是最佳被攻擊對像,我很慶幸你死不了。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盡快解決而不是自我虐待。」

  「太誇張了,我——」

  格洛莉亞的所有器官連同血管神經開始後知後覺地響應。在感受到痛覺之前,血腥衝上喉嚨,格洛莉亞自己的血液從口中溢出很快地浸染上衣。

  眼睛痛得快要分裂了。

  ……什麼情況?

  火焰開始不穩定地閃爍,游離在消失的邊緣,她不得不用盡全力釋放以免它們突然消失導致那些該死的血調轉目標衝向Reborn。

  「……哦呀,真是不得了,感覺器官在溶解似的——啊,不用見怪,離死還早得很,」格洛莉亞依舊抓著可憐女性的手臂,即便對方努力掙扎,然而她立刻意識到了問題,「……你的攻擊是以血液為媒介,是說就算本人死去也不會停下嗎?」

  女性停止了掙扎。她的目光透出令人哀傷的淡然和祈求。

  請讓我解脫。

  我希望作為「人」死去。

  格洛莉亞的目光無法聚焦。她支撐著顯然已經搖搖欲墜的身體,張開手掌讓掌心貼向對方的額頭:「……我本來是不該對人類使用的,不過……算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她回憶著參加過的無數葬禮——其中甚至有自己的——隨後想起了牧師們慣用的話語,「願天堂沒有痛苦。」

  焰幕終於落下。

  女性伴隨著翻飛的火星消失。至少她在最後感覺到了溫暖。

  格洛莉亞則在下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多麼駭人的模樣——殺手衝過來抱住她,她躺在殺手的懷裡而皮膚表面在緩慢分裂,那不能用流血來形容,實際上仿佛她在被血液吞噬,很快她的臉色就可以與那些大理石雕像不分彼此了。

  「格洛莉亞,我希望至少你能在說出解決方法之後再睡覺——親愛的,別睡過去,別睡,至少現在不行。……莉亞,你在聽我說話嗎?莉亞?」殺手扶著她向後仰去的腦袋,另一只手懸在半空,最終選擇捂著格洛莉亞的脖頸,鮮紅的液體從指縫外泄——他知道的急救措施顯然都無法應對這種狀況。

  彭格列的醫療人員急匆匆地衝進屋子。他們處於驚嚇和慌亂之中,沒人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麼或者這樣做是否有用。

  完全是死人臉的守護神小姐在徹底昏過去之前拍拍Reborn的肩。

  「嗯,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看來完全沒事啊Reborn。嗯,很好。」

  第一殺手注視著格洛莉亞陷入昏睡,臉上少見地顯出驚訝。

  ……

  格洛莉亞趴在Reborn的膝蓋上調整紊亂的呼吸。

  情況很糟。她在半夢半醒中意識到那名實驗體體內混有世界自動產生的混沌生物,他們借由血液侵蝕了天敵般存在的維護者——由此可見人類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沒有什麼不能為他們所用。

  好消息是她的器官損傷在恢復,本來也不致死。

  壞消息是,無可避免的損傷需要一定時間消化——目前的後遺症表現在視力。是的,她要短暫地保持失明狀態。

  更壞的消息是,她沒來得及作出提醒,導致慌忙焦急的醫護人員們用上了所有解毒的藥劑。很不幸,格洛莉亞出於未知的原因排斥大範圍藥物,她的身體毫不意外出現了極為嚴重的反應,剛剛的干嘔幾乎要吐出她好不容易修復的器官。

  「……我只是需要緩一緩。或許你可以為我調一杯馬提尼,兌點杜松子,加兩片海鹽檸檬,兩塊冰,然後除了眼睛我就與平常無異。」格洛莉亞對著Reborn幅度很小地晃了晃手。然而她知道自己此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示弱是不可能的,這沒辦法。

  「不錯的想法——之後再說。等你徹底恢復後什麼都可以,親愛的。」Reborn在替她順氣,安撫性地拍拍她的後腦勺。

  「傑斯坦真是個可怕的家族。話說我想到了新的作戰計劃——我可以扮成那名逃跑的實驗體,這樣我們就能引來他們的人,從而獲知更加細節的情報。」

  「嗯,很好的想法——或許在你好好睡一覺之後執行的話效果更好。」殺手並不打算過問格洛莉亞的意見,他把人抱起來走向她的臥室。

  「……不,親愛的,冷靜一點。我很好,沒有疼痛,呼吸正在平穩,四肢依舊聽從大腦的支配,而大腦也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清醒。」

  「是啊,你現在視力為0,渾身乏力,損失了一半以上的血量,體內活動著不明生物——嗯,聽起來相當健康,是不是?」

  格洛莉亞感覺到自己被放在那張柔軟的木質床上,殺手坐在床邊那張椅子上,很明顯打算守著她進行休息。

  「Reborn,」

  「你應該很擅長入睡,小睡美人——比如,你現在不該說話。以及,就算你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也不要睜著眼。」Reborn蓋住她的雙眼,聲音遠比平常低沉,格洛莉亞突然發覺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Reborn,」格洛莉亞輕輕抓著他的手,腦中思考著措辭。

  意識到無法阻止她繼續說話的殺手選擇了妥協:「……好吧,看來你今天聊天欲相當旺盛。我們的確需要談談。」

  格洛莉亞眨巴兩下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然而Reborn陷入沉默。

  如果你收回火焰,遠離實驗體,所受的損傷會大幅度減少。然而你沒有那樣做,你加強了火焰。

  為什麼?

  「人類真是脆弱——維護者的能力保護我不會死亡,但是我所擁有的人類身體卻出於瀕死的狀態,」格洛莉亞突然地跳轉話題,「我今天處理的很不錯,對吧?幸好我在。噢,我知道了——第一殺手先生,你是在為自己的風頭被我搶走感到沮喪?」

  Reborn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他好像被反向安慰了,雖然他明明一點事也沒有。

  「你在鬧脾氣?老天,這可不是成熟優秀的殺手該有的狀態。」格洛莉亞的大腦開始恍惚,她在努力保持清醒。

  「而成熟的維護者應該清楚生病就要休息的道理。」

  「所以,我開始睡覺的話你的心情就會變好起來嗎?」病人小姐對著他笑了笑。雖然看不見Reborn的表情,但估計他在嘆氣。

  「……」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動作輕柔地按著她的額頭讓她躺回枕頭上。隨後,格洛莉亞的雙眼感知到某種微涼柔軟的觸感。

  「我更希望你的反問會是『睡一覺之後我是否會更精神』。關注你自己吧,以及,睡個好覺。」

  格洛莉亞背過身閉上眼。她的精神的確快要消耗殆盡了。

  嗯?等等,那個時候……

  「Reborn,」她扭過頭。

  「需要午安吻嗎,小姐?如果這真的能讓你入睡的話,我願意提供幫助。」

  「我快昏過去的時候,你叫我什麼來著?『莉亞』?」

  這是重點嗎?好吧,我不該理解病人的邏輯。

  「……是的,所以?」

  「……沒什麼,只是好像沒人那麼稱呼過我,你隨意。……嗯,我要睡覺了。」

  第一殺手的唇邊泛起一點壓不下去的弧度。

  「嗯,午安,莉亞。」


第二十三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2)

  ——點擊就看意大利成熟男性哄人

  皮膚燒焦後令人作嘔的氣息。人頭從布滿碎渣的地面來回滾動,被火舌吞噬的雙眼望著遠方。

  有著透明液體的灰色的細管同冰冷搖晃的鎖鏈交纏。

  不明的尖銳物穿透淤青和潰爛的皮膚。

  白大褂的衣擺略過一張慘白的臉。

  被暗色血塊淹沒的雙手青筋與骨頭突出,他們抓過堅硬的欄杆,也抓過人的脖頸。

  無限接近的地面和攤開的血。

  格洛莉亞感到無法呼吸。

  她捂住自己的心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

  格洛莉亞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睜開眼睛。

  睜開眼還是黑暗,她這時才為暫時的失明感到不爽。可笑的是她已經不記得夢的內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呼吸痛苦,恐懼不安。該死的祖先,該死的什麼阿瑪蘭妲,她沒有權利奪去別人的記憶。噢,還有該死的伽卡菲斯,他什麼都知道卻一個字也不肯說,或許他能推薦一下那個用於黏住嘴巴的強力膠水。

  而喚醒格洛莉亞的並不是自我意識的自制力,是疼痛。

  雨聲。窗外傳來了對於她而言最為不妙的聲音。

  老天,雨夜!好的不能再好,除了未知內容的夢,又多了未知原因會在任何陰冷天氣尤其是雨天發作的疼痛。糟透了,感覺世界上所有人的厄運一瞬間全部轉移到她的身上。

  「……什麼人?」格洛莉亞警覺地皺眉,立刻抽出了手杖劍,出聲制止向她靠近的人。她混沌且無法冷靜的大腦在這一系列行為之後意識到只是被她吵醒的Reborn向她靠近而已。

  「格洛莉亞,你還好嗎?」Reborn停下腳步,目光停在格洛莉亞的右手上。她的確抽出了劍,然而病人小姐居然沒有發覺她緊緊抓住了劍身——此刻右手鮮血淋漓。

  「沒事。……抱歉,我把你吵醒了。」格洛莉亞持續地做著深呼吸。她渾身痛得要死幾乎分裂,這會兒終於察覺被扎傷的手,有些尷尬地丟開了劍。

  「殺手都是很容易醒的,小玫瑰,我可不會像你一樣。」

  「……咳,我再次為吵醒你感到抱歉。……那麼,晚安。」她講話變得有氣無力。顯然自己不能再與Reborn深談,他很敏銳,敏銳地毫不留情,格洛莉亞不願意因此丟盔棄甲。

  「你確定自己沒事嗎,莉亞?」

  「……Reborn,感謝你的關心,你很好,謝謝你。或許,我們都應該重新開始休息。嗯,晚安。」格洛莉亞頭暈得厲害,為了不顯異常只能低頭講話。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別再講話了我的好先生!

  殺手懶得同她爭辯。

  毫無說服力的台詞——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字句之間帶著可疑且規律的停頓,月光下她的臉充斥著虛脫引發的詭異感。更別提擅長用劍的百年劍士居然抓不穩自己的武器。

  床上多了其他的重量感。失去分辨能力的格洛莉亞發覺殺手已經在她身邊坐下,不等許可地扣住她的兩個手腕。

  這促使了一陣更加明顯的顫栗。

  格洛莉亞渾身繃緊,像是到達極限即將斷掉的細繩。

  ……噢,該死的。爛透了,簡直爛透了。

  「……別。」加劇的鈍痛使得她很難完場太長的句子或詞組。格洛莉亞嘗試掙脫但紋絲不動。

  Reborn並沒有用上力氣。這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眼前的人狀況有多壞。格洛莉亞曾透露自己討厭雨天,現在殺手終於知道了原因。

  「糟糕的生理狀態的確容易讓精神狀態變得脆弱,這是事實和常理,應用於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考慮到你此刻所承受的一切過於復雜且特殊,我不認為承認自身狀態糟糕是損傷自尊心的行為。」殺手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他保持溫和的注視,等著病人小姐徹底放棄掙扎。

  「……親愛的,我親愛的,你不能……把我劃在那個範圍。我不會死,你可以打穿我的腦袋,剜掉我的心髒,給我灌下世界上你所有的劇毒,我還是不會死,」格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她感覺到頭痛欲裂,不是知道是生理還是心理上的,「你應該去睡覺,而不是管一個不需要照顧的……額,異類。」

  殺手沒有放開而是保持沉默。

  「……Reborn,放開我。……拜托,你只需要向其他人一樣,對此一無所知或是知道了也當做無事發生。那樣已經足夠了!……反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多半是活該如此,本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別管我!」

  格洛莉亞對作出的行為感到後悔,因為她感到吊不上氣。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支撐緊繃的身體,但卻矛盾地無法停止。

  沒事的,百年來都是這樣。她痛得快死——可這有什麼關系?這很重要嗎?顯而易見,完全不重要。

  「格洛……冷靜下來,莉亞,我們關系不至於壞到我想讓你因為我的行為變成這樣。」

  格洛莉亞在心裡罵了自己一頓後稍微平靜了些:「……抱歉,我不該衝你發火,你明明沒有錯。……我知道自己性格爛透了。……抱歉。」

  她不再緊繃,不得已癱軟下來。

  「是嗎?那可真是毫無威懾力甚至綿軟的『發火』,」Reborn壓低了聲音,把格洛莉亞的耳膜連同心髒當做大提琴的琴弦,略過帶著鈍感和震鳴的余音,「我想可以忽略不計,親愛的莉亞。」

  Reborn把她拉向自己的方位。

  他的手臂和交叉的雙腿完完全全讓格洛莉亞位於他的私人領域。格洛莉亞產生了外界被隔離的錯覺。

  她聽著殺手沉穩的心跳,無意識地讓呼吸頻率與其一致。就像誤入黑潮深處的一尾魚,什麼也無法聽見和看見,只剩下被潮流裹挾的唯一選擇。而殺手扣住她纖細的脖頸,將她沉到更深的水下。

  「……糟透了,Reborn。這不是我習慣的做法。……這不正常。……當然,這不是你的問題,別誤會。」

  格洛莉亞徹底放棄了抵抗打算破罐子破摔。她把臉深埋在Reborn的胸口,期望對方身上所有的寒涼苦澀把自己吞沒,吞沒她的不安,疼痛,顫抖,連同皮肉和骨頭,從頭到腳整個人一點不剩。

  「……明天想起這一切的我大概會從窗戶跳下去。」她喃喃自語。

  「這裡是二樓,你不會死,也不會因為撞擊而失去記憶。」

  「……」頭好痛,不,是更痛了。

  「開玩笑的,即便是二樓我也不希望你從那裡跳下去。」

  殺手讓她平躺下來。

  她依舊沒有被放開。

  「習慣可以改變,小玫瑰。完全可以。你總要嘗試新的東西。」

  雖然我們的維護者小姐要嘗試的可能有太多——接受誇獎,接受關心,必要時放下遮掩,停止自我折磨。

  最困難的,是那幾乎無法扭正的自我厭惡感。不幸的是她已經把這作為了原則性的標杆。

  「比如?」格洛莉亞艱難地發聲。

  「比如宣泄隱秘的疼痛,在他們潰爛到引發病變並最終擴散到精神和靈魂上之前。」

  「聽起來不可能做到。」

  「沒嘗試之前就放棄不太像你的風格。我很希望你過旺的勝負欲能轉移一部分到這裡。」Reborn抓住她發抖的指尖搭在胸口。

  格洛莉亞沒有回應。

  「慢慢來,很慢很慢也沒什麼不行。你有很多時間,莉亞,你得學會新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沒有動靜,她呼吸還是不穩,但是至少在好轉。

  Reborn打算結束對話,道一聲晚安。

  「……顯然維護者小姐也沒想到擋下那些損傷後會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在這種時候就會失去平常的觀察能力,很難揣測這位小姐的想法。

  嗯?

  格洛莉亞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低語。

  是我自己大意了。

  我的自以為是而已。

  和你沒關系的。

  你要是死在那裡還是太可惜了。

  晚安,親愛的殺手先生。

  殺手手臂上的力量不自覺地加重了點。他看著病人最終陷入昏睡,窗外的雨聲無法入侵她的耳朵,噩夢也無法摧殘她的大腦後,稍微低下頭親親格洛莉亞的肩膀。

  ……

  伽卡菲斯應該能殺死我吧?對吧!

  我應該立刻聯系他,希望他能幫忙——那個總是幸災樂禍的混蛋。

  這是個不錯的早晨,雨可能早在後半夜已經停止,陽光甚至重新擁抱了本該和艷陽天捆綁在一起的托斯卡納。格洛莉亞自己也不再疼痛,精神恢復,睡眠狀況良好。

  ——如果她能忘記昨晚的一切並且醒來時沒有和更早清醒的Reborn對視就更好了。

  「早安。」她面如死灰地看著殺手。

  「……早安,格洛莉亞。你看起來精神不錯,這很好。」

  「你介意放開我嗎?因為我急著從那裡的窗戶口跳下去。不要掛念我,Reborn,就當我們從不認識。」格洛莉亞的瞳孔奇妙地開始發散,失去了希望。

  「很遺憾我要說第二遍同樣的話,」殺手不得不以托抱的形式讓定格在原地的格洛莉亞離開床,「這裡是二樓,哪怕是20樓你也不會死,更不會失憶。」

  「……那真是我聽過的最壞的消息,謝謝你告訴我,真貼心。」

  最終在沙發上挺屍的格洛莉亞同Reborn溝通了之前提出的計劃——他們封死了消息,所以她可以扮做那個死去的實驗體引來可以套出情報的人,並讓傑斯坦家族相信她的詐死。

  完美的計劃。

  但是不完美的一天。

  Reborn看了會兒好戲後良心發現,打算轉移她的注意力:「你願意解釋一下你身上若隱若現的暗紋嗎?你應當是純粹的大空屬性。」

  「但是暗紋的顏色卻代表了晴,對吧?發作時一直是這樣,的確很異常。我猜想或許和阿爾克巴雷諾有關,不過……我對每一任晴屬性的阿爾克巴雷諾居然毫無記憶,一點片段都沒有。」

  「看來那不只是個猜想,恐怕就是事實。」

  「我的某位討人厭的同事,他知曉一切。對於此事的回答,他很敷衍,類似於『你沒有權利知道』或是『你應該慶幸自己不知道,那是最好的』,絕對是騙人的。」

  ——這個世界需要循環,你找到了絕佳的對像,偉大的維護者小姐,恭喜你至少在這方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循環?

  ——止步於此就好,何必為自己找不快。

  神神秘秘的,或者說是胡扯一通。伽卡菲斯根本沒有誠實可信這一品質,他還是去死吧。

  「所以他也沒能為你解釋這種病症的來源?」

  「自作自受——這是原話。詭異的是,我覺得他沒撒謊。」

  ——你總是不聽人勸。多麼高尚的自我犧牲,簡直讓我快要落淚。你總是做不出正確的決定,所以只能自作自受。

  ——你寧願說這麼多廢話也不願意透露一個具體的事件或人名嗎?

  是的,那個惡毒的家伙就這樣不再具體描述。爛人。

  「隨便吧,無所謂,我總會習慣的。」

  殺手沒有回應她的話。

  背後不是什麼好事。或許忘記和忽略的確是最佳選擇。

  沒有人知道維護者小姐曾經復雜的經歷。

  Reborn並沒有透露自己聽見了她的夢語。她不記得那種夢是好事——因為短短幾句已經足夠推斷出不少可怕的事實。

  格洛莉亞隱晦地表示過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

  死亡的原因……經不得探究。

  「伸出你的右手,莉亞。」

  「嗯?」格洛莉亞疑惑地扭過腦袋,雖然的確照做了。

  「看來你還記得用自己的能力治愈割傷,值得表揚,親愛的。」

  ……什麼啊,那種聽起來讓人火大的語氣。

  「這不能怪我,畢竟我曾見到全身殘缺的你在辦公室裡扮演屍體。」

  「……我只是懶得動而已。」

  「嗯,當然是那樣。」

  「……你很煩。」


第二十四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3)

  ——靠譜男性和選擇性靠譜女性

  偷襲者橫七豎八疊在一塊,除了目標是格洛莉亞偽裝的實驗體這一共同點之外,大概就只有身體要害處都有剛剛被子彈貫穿留下的血洞。

  這些不是傑斯坦家族的人。看來風聲傳播的範圍的確很大,不是壞事——這樣整個計劃更具有真實性。

  殺手將抱著的人放在桌上,顯然維護者小姐因為不能動手揍人心情十分不佳。

  「我親愛的莉亞,請你解釋一下。」Reborn抽出手帕,看著她溢出淡紅色血液的左眼。

  「……我嘗試調動了死氣之炎。」格洛莉亞莫名心虛地低下頭看著地面——雖然她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所以我實在無法明白你為什麼在清楚知道不管是毒素還是那個混沌生物都完全針對火焰的情況下,依舊做出了錯誤的行為。」Reborn少見地感到頭痛。

  「……這只是一種檢查,查看我的損傷恢復情況而已,屬於正常範圍內的副作用。」疼痛使得她的眼皮微不可察地抽動了。

  「多麼聰慧又簡答的方法啊,好小姐,看來我應該表揚你是不是?」殺手發出一聲冷笑,同時伸手靠近她的眼睛。

  對方躲開了。

  一次。

  又一次。

  「……」格洛莉亞再次心虛地看向天花板。當然,她依舊什麼都看不見。

  「讓我來猜猜,莉亞,你是否打算告訴我剛才又是一種新的檢查方式?嗯,我感到驚嘆。」

  人生總會不斷出現新的體驗——比如Reborn先前從未有過被人氣笑的經歷。很好,現在有了,且持續時間長,頻率高。

  「……好吧,我就是不習慣別人直接觸碰我的眼睛。很多事都要慢慢來——這明明就是你說的,難道不是嗎?」

  「看來是我的錯?」

  「……」

  殺手在她面前單膝蹲下。

  隨後她的右手被握住了。

  它被殺手抓著進而搭在他渾身上下最為冷酷寒涼的眼睛上。

  「Reborn……」格洛莉亞臉上顯出些驚愕。

  「或許這不是明智的決定——我很擔心你下一秒就會趁機偷襲。」

  「……真是失禮。」

  格洛莉亞笑了笑,彎腰低頭並搭上另一只手。溫度同樣不高的指腹緩慢地滑過Reborn聳立的眉骨,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總是抿成筆直的線那樣冷酷的嘴唇,線條鋒利的臉部輪廓,最後輕輕落在鬢角。

  Reborn耐心等著她結束。

  「夠了?」

  「嗯,莫非你還念念不忘?——開玩笑的。好了,我只是嘗試摸索出你的表情,因為我看不見。」

  「然後?」

  「和我想像的沒差。」

  「我還期望著會與你平常直接看到的有所不同。」

  「Reborn,我就算看不見你,你的臉在我腦中也能輕易地具體化,以及細節化。通過你的語氣和行為推測表情變化不是什麼難事——對於我而言。」格洛莉亞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出於習慣開始撫平西裝上的細微痕跡。

  殺手不自覺地讓語氣中的溫度稍微與恆溫持平:「那可真令人高興——所以我能管管你可憐的左眼了?」

  「當然,有勞了親愛的。」

  「普通的消毒酒精你如何?」

  「令人慶幸,這是我極少數不產生排斥性的存在。」

  手帕貼向眼睛的那刻,格洛莉亞的眼皮明顯地抽動著。

  「嗯,原來你還有痛覺。」Reborn放輕手上的動作。

  「……又開始了是嗎,嗯?」她抬高膝蓋戳著Reborn的腰側。

  「前天晚上幾乎是誓死捍衛『我不疼』這一假像的人……嗯,毫無疑問是你。」

  「……嘶。」正要反駁的格洛莉亞被延後加劇的疼痛攻擊,沒忍住倒吸一口冷氣。

  煩死了。

  不爽。

  嘖。

  「你很少有暴躁的情緒。當然,這很正常,你也許應該發泄。」Reborn再次停下手中的動作。

  「你說的對。我們今天去一趟酒館如何?」

  「不行。」

  「為什麼?」

  「……」殺手沒有同她拉扯解釋的欲望。

  「那就給我一支煙,據說那樣會有舒緩作用。」

  「不行。」

  「我討厭這個回答,殺手先生。我是病人,你應該遷就我。」格洛莉亞放棄征求許可,伸手探進他的外套內裡。她自然是清楚Reborn的香煙盒在哪裡。

  Reborn輕而易舉扣住鎖死她的雙手,轉而讓他們繞過自己的脖子。他示意格洛莉亞身體前傾,同時雙手扶著她的膝彎,並不費力地把人托抱起來。

  「……Reborn,」

  「嗯哼,」

  「你在……做什麼?」

  她聽到了一個短促輕微的笑音。

  「在哄你,莉亞。」

  殺手稍微思考了一下又繼續補充。

  「或者,你更喜歡『遷就』這個說法也不是不行。對了,降低重心,親愛的。」

  格洛莉亞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再低一點,好小姐。或許你可以用雙腿繞過我的腰,那可能會有所幫助。」

  「……好吧。」

  依然照做的格洛莉亞認真思考著殺手的下一步行動——現在她的腦袋能剛剛好靠在他的肩上。

  嗯?

  她的睫毛連續扇動了兩下——在她的左眼接收到微涼柔軟,轉瞬即逝的觸感後。

  一個溫柔得不可思議的啄吻。

  「這會讓你稍微緩解嗎,病人小姐?」

  格洛莉亞捧住了Reborn的臉。

  她檢驗到此時對方的表情同自己的想像出現了差異。

  「好吧,可能有那麼點作用,」格洛莉亞整個人重新變得平和,「一點而已。」

  殺手預感到有下文。

  「但有總比沒有的好,Reborn。」

  ……

  今天的托斯卡納也是個明媚的艷陽天。

  格洛莉亞對此感到十分滿意。雨天會瓦解她的精神和意識,陷入無休無止的噩夢和陰郁,那是最惡劣的情況。

  Reborn攬著她的肩膀,兩人步伐同步地走在鄉間的小道上。格洛莉亞當然不會因為小小的失明而失去空間感。她能輕松且不費力地在房子裡隨意走動,只要記住物件曾經擺放的位置甚至不需要他人幫助。她的聽力足夠發達,完全能夠彌補視覺缺失帶來的劣勢,好比現在光是靠著耳朵也並不妨礙她判斷周圍的人們各自做著什麼事。

  而格洛莉亞身邊的這人,相當討人厭地進行過一個不太可愛的惡作劇。

  「確定不需要幫助?」

  「當然,你可以去樓下等著我。」

  於是殺手對她做了個小測試。

  「我在這兒,莉亞。」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格洛莉亞十分篤定地邁開步子。實際上她完全分別正確,兩人之間連成筆直不傾斜的線。爾後殺手看准時機上前一步,剛剛正要頓步的盲人小姐與他進行了最大面積的接觸——俗稱撞了個滿懷。

  「哈,真有趣,是不是?」

  「還行,有一點點。」

  「……」

  切。

  而此刻,似乎只是單純在好天氣下散步的二人逐漸遠離居民們和重重疊疊小巧可愛的房屋,靠近那片色彩亮麗濃烈的樹林。托斯卡納的小鎮裡,每一片無名的樹林都是美麗的。五顏六色的房子的折射光零零散散地落在林子裡,和教堂彩色繪畫玻璃的色彩無異。這裡的綠色都是流動的,像是女孩子轉起的綠色裙擺。

  這是個適合散步的絕佳地點——如果忽略掉隱藏在綠蔭蔥蘢裡的那些不速之客的話。

  越來越多想要殺死或是奪走格洛莉亞代表的那位可憐女性的人向這裡進發。

  不自量力而已,只是一場又一場荒誕戲劇的輪番上陣。

  「雖然不能出場實在令人遺憾,但是——別出手,小玫瑰。」殺手收緊扣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是啊,我只是個柔弱的盲人,怎麼可能獨自面對一群可怕瘋狂的刺客們,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才好呢,親愛的?」

  「……是這樣。」雖然你柔弱的雙手可以轟飛整個托斯卡納。

  不下10人。地面和上方都有,樹林已經被迅速地包圍,這恐怕是他們唯一值得被誇獎的地方。拙劣可笑的藏匿技巧,讓人忍著不發笑已經相當需要努力。

  第一個不自量力的家伙把手槍對准Reborn的時候,第一殺手子彈已經更快進入他的視線。起手太慢成為了他最後的死因。

  密集的槍聲在林間混亂地轟鳴。

  Reborn抱著格洛莉亞利落地翻倒滾進沒有敵人的灌木叢,短暫的時間內他看清了處於上方的狙擊手們。

  子彈打進地裡,筆直地向上竄出繞過障礙物,灼傷青翠的葉子,干脆地穿透皮膚從頸側再次衝出。一個接一個落下的聲音帶著奇妙的節奏和律動,如同鋼琴鍵和鼓點同步地敲擊。

  「抓緊,親愛的。」

  格洛莉亞的耳邊不該屬於夏日的簌簌冷風呼嘯而過,不曾停下。槍聲是最明顯的,她短暫地感覺到聽力發達有時不是好事,因為耳朵持續地鳴響起來。火焰在臉側來回游動,那熱度離皮膚未免過近,不過格洛莉亞並不擔心——那可是第一殺手。時不時感覺到天旋地轉或是上下顛倒,慶幸的是格洛莉亞沒有出現過自己會墜落或是摔倒的預感。

  殺手的心跳不可思議地保持著平穩和規律。這表明目前為止都毫無挑戰性可言,他估計已經開始覺得無聊透頂和不屑一顧。

  隨後就連她也無法完全判斷殺手交叉飛舞的子彈行走著怎樣的軌跡。但她聽到了結果——無一失誤,理所當然而已。

  「……等等,別把他們全都殺了啊。」對於刺客們而言的單方面激戰結束,聽不到別的動靜的格洛莉亞皺起眉。

  「有一個我故意打偏,只打中了他的膝蓋。」

  血在草地上蔓延,Reborn不打算放下穿著長袍的格洛莉亞,穩穩當當帶著人走到那名艱難爬行,企圖撿回被Reborn精確打飛的武器的男人。

  「幸運兒在這兒,莉亞。」殺手面無表情地踩在他伸出的手上,「那麼,前黑手黨首領小姐,你覺得從哪兒開始呢?」他偏過頭看向懷裡的人。

  「我個人尤其推薦先從一根一根踩斷手指開始比較合適,接下來可以從他受傷的膝蓋著手,要是有尖銳的小東西能夠深入傷口當然最好,畢竟直接用手太粗暴和野蠻。還不行的話就緩慢地敲斷四肢,反正人的身體部位那麼多,辦法不少,總能撬開他的嘴的。」這完全是經驗之談,曾無數次親自上陣的優秀拷問人員十分認真地做出回答。她正忙著取Reborn的帽子和外套替他拍著灰塵和落下的樹葉。

  「嗯,那就聽你的。」

  皮鞋鞋跟干脆利落地砸向滿臉驚恐的被審訊者的手指上。

  ……

  所有的人被徹底清理。

  一場範圍不大的屠殺凄慘但又安靜地發生在吹著緩慢的風,日光清澈的童話小鎮。沒什麼不好,普通民眾正因為一定程度的無知而變得愉快幸福。

  Reborn抱著渾身上下沒沾上一點血跡的格洛莉亞背靠黃昏斜陽往回走。

  「愚蠢總是會讓人送命,雖然依舊有人不能明白這樣顯而易見的道理。」

  「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你還好嗎,小玫瑰?」

  「除了被你晃得頭有點暈,其他都還好。」

  「真是挑剔啊,小姐。」

  「我是在幫助第一殺手變得更好,不是誰都有機會免費享受我的指導。」這就是完完全全的歪理了。

  「家光透露過他在你手上有過相當不堪回首的受訓經歷。」

  「多麼誇張美化的說法,正確來講是他單方面被我揍得很慘而已。而你是不一樣的,Reborn。」格洛莉亞發出一聲冷哼。

  「好吧,有勞你了,訓練官小姐。既然如此,為了更好的訓練,我還是別放你下來,如何?」Reborn心情不錯地對著近處看著他們竊竊私語偷笑的八卦女性們點頭致意。

  「……我是沒什麼意見,如果你不會感到勞累的話。」這人到底是什麼體力怪物。

  「我想我應該說過你很輕,莉亞,」Reborn騰出手握住她的腰,「雖然身材該由每一位女性自由決定,但你還是太輕了,親愛的。」

  「我的身體保留了最後的狀態,它會一直如此。你就當我為你減小壓力好了。」

  Reborn沒有繼續說話。

  一直如此。

  聽起來是個令人不快的壞消息啊。


第二十五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4)

  ——她在等待來自於殺手的淹沒

  「傑斯坦家族的人已經到了。」

  「很好,詐死計劃立刻執行,只需要讓他們攻擊我,我就可以完成裝死。」

  「不,駁回這個計劃。」殺手毫不猶豫地打斷格洛莉亞的設想。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特殊體質當然應該投入使用,讓他們直接打穿我的腦袋不是更具備真實性。」

  「親愛的,這恐怕沒得商量。你不會死也可以自愈這一點絕不是你應該讓自己的腦袋或是身體其他部分被開出幾個血洞的理由。而且,今天你不能露面。」Reborn檢查她的眼睛恢復狀況,慶幸至少她的眼角不再發紅。

  「……為什麼?」

  「莉亞,告訴我外面是什麼天氣。」Reborn寬慰自己應當盡快習慣格洛莉亞令人頭疼的行為。

  「……嗯,有太陽的天氣——雖然我們看不見太陽,但不代表它不在。」

  「哼,你總是有無數套完整的歪理的,小玫瑰——小雨天氣很適合睡覺休息,你就在家待著。」

  「我拒絕。」格洛莉亞掙扎著不讓Reborn抓住手臂拖她去臥室休息。

  「拒絕無效。」

  「隨便你怎麼樣,我想出門誰都攔不住,別小看我。」她把雙手搭在胸前,微微抬高下巴。

  「是啊,我絕不會小看你的任性程度,小姐。莉亞,你現在或許要好好回憶雨天你的身體狀態。」

  「可現在是白天,不會怎麼樣的。」

  「實際上我相信就算是晚上的你,面對敵人的進攻也不在話下,因為你不會允許自己倒下和示弱。這件事的重點並不是你是否具備應對這場戰鬥的能力,而是生病的人在家休息天經地義,完全是常理。」他握著格洛莉亞的手。比平常的體溫更低,不,是低許多,和那天晚上一樣。

  「可是,Reborn,我——」

  「你參與戰鬥之後會惡化,那會讓我為你感到難過的——如果換成這個理由你願意留下嗎,莉亞?」

  格洛莉亞愣了愣,被殺手出其不意地止住了話頭。

  Reborn知道這陣短暫的沉默意味著她會答應。

  「……雖然感覺有些多余,我好歹也像征性說上兩句——自己小心,祝你……武運昌隆。」

  這大概超出許多身邊人的認知——關於格洛莉亞會心軟妥協這件事。她當然會,並且觸發的條件也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難以尋找和達成。

  「那麼,在我回來之前就好好休息吧,總是忙忙碌碌的維護者小姐,享受你特別的假期就好。」

  「……是是是,好的不得了,你說什麼都是對的,」稍微有點沮喪的病人小姐拖長著聲音,「我就該照著你的要求去做,真好啊,那就繼續這麼管我吧,Daddy。」格洛莉亞把腦袋偏向一邊。

  Reborn身體前傾,兩手撐著桌沿,意味不明地眯起眼:「莉亞,你叫我什麼?」

  突然發現新樂子的格洛莉亞暫時性遺忘身體的不適打起精神來:「噢——怎麼了,感覺很微妙?你知道嗎,」她伸手勾住殺手的脖子,拉近他們之間並沒剩多少的距離,「我應該一邊扯著你的領帶,一邊朝著你的臉緩慢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然後說出剛剛的台詞。」

  「親愛的,別總是惡作劇。」Reborn垂眸看她,這副表情的殺手會將威脅無限放大,漆黑的眼眸是深邃不見底的黑洞,一般來講會使人恐懼。顯然,無論格洛莉亞能不能看見都不受一點影響,她輕輕地笑起來。

  「惡作劇?多麼奇妙的誤會,你應該把它理解成一種單純的行為。」

  「單純?那麼,親愛的小玫瑰,」Reborn單手握住她光潔的脖頸,「我得教會你一件事。」

  「我正聽著呢,親愛的老師。」惡作劇順利進行的格洛莉亞心情十分愉快。

  「那不能稱之為『單純的行為』。當你,那樣稱呼一位並非你家庭成員的異性,出發點是比那不勒斯海灣還要純粹的『不單純』,」殺手用著遠較平常低沉的聲音,常年握槍從而留下硬繭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格洛莉亞頸上的皮膚,「委婉點來說,就是你有一些有趣的想法,直接來講,意味著一些……強烈的性/暗示。」

  格洛莉亞露出假意迷茫的神情:「噢,我不小心的。那要怎麼辦啊,殺手先生?」

  「人都要為自己所有的行為負責——莉亞,你也不例外。」

  「具體要怎麼負責呢?這我可不知道,你得繼續教我才行,我的好先生。」格洛莉亞雙手下滑環住他的腰,相當自然地一頭栽在Reborn的肩上偏過頭向上「看」,等著對方下一步的反應。

  Reborn低下頭正好能看見格洛莉亞因為劉海垂向一邊而露出的眼尾淚痣。它平常不太容易被看見。

  於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在這個合適的時機親吻她的小痣。

  這有點出乎格洛莉亞的意料。她眨巴了兩下眼。

  「這算什麼呢,Reborn。」

  「第一殺手的獨家秘技,讓你睡個好覺——去睡覺吧,不惡作劇似乎就會蔫掉的小玫瑰。」

  ……

  雨聲還是侵襲了她的夢境。

  雨水把她的一切都卷走了。

  那些畫面隔著模糊的雨幕接二連三地出現,如同沒有暫停鍵且永遠無法結束的影片。

  父親那張無論怎麼看都令人厭惡的臉首先登場,這糟糕至極。他的臉在雨水和憤怒中扭曲可怖,沾染血跡的手緊緊扣住長女格洛莉亞的腦袋,她的頭深深陷進濕潤黏滑的草地和泥土,掙扎著想要起身。同樣深陷的還有扎進父親腰側的匕首,很快它就被握在了父親的手上,毫不留情地從少女的肩頭斜貫整個後背。

  不願因為疼痛叫出聲的長女目眥盡裂地盯著父親落在地面的懷表,眼睜睜數著漫長的3分鐘過去。

  顫抖又美麗的歌聲悠悠晃蕩。

  母親。

  母親……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路過庭院的格洛莉亞頓住腳步。她看見打理花圃的女性停下手上的動作也看著她,卻邁不開腳步靠近沾染著其他人和她自己的血液的女兒。格洛莉亞對此早已習慣,面上並不留戀地扭過頭繼續向前行走。

  「啊,小希爾達。」

  告誡過自己不要留戀的格洛莉亞幾乎是立刻停下,微不可察地向母親投去期待的目光。

  母親伸出了手。

  停在了快要到達格洛莉亞臉側的位置。

  最後,格洛莉亞只獲得了母親帶著清香氣息的手帕和一句「下次小心」。

  謝謝您,我沒事。

  她一如既往對著母親露出溫和的笑容。

  ——姐姐。

  姐姐。

  格洛莉亞姐姐。

  仿佛一團被西西裡晨風帶來的花雲,羅莎·希爾·艾芙裡特飄進格洛莉亞的懷裡。

  ——我還沒有換下外套,小家伙。

  格洛莉亞張開手臂,避免血跡進一步污染,對羅莎感到無可奈何。

  ——絕對不等。嗯,還是可以嗅到姐姐自己的氣味。

  羅莎要仰起頭對她眨眼。

  ——今天玩得開心嗎,親愛的?

  格洛莉亞脫著外套,她的小妹妹歡喜地跟在她身後抱住她的手臂。

  ——嗯,好的不能再好了。但是,姐姐怎麼辦呢?你總是在忙,每天都不見人影。

  ——那你把我那一份帶上,更開心地迎接下一天不就好了?你開心的時候我也很開心。

  那個孩子一直如此。她從來都不怕我,反倒喜歡圍在我身邊轉。那是上帝給予我的禮物。

  羅莎微笑著的臉晃動了一下。

  熱度從周圍襲來,火舌開始吞噬她了。

  快跑,姐姐。

  在火焰裡慘叫的小家伙直直看著格洛莉亞的方向,卻不朝她伸出求救的手。那個孩子明明在小時候哪怕是摔下一節台階都會哭著讓她擁抱的。

  我愛你,格洛莉亞姐姐。我們在人生的盡頭再會吧。

  於是格洛莉亞失去了她只有20歲的小妹妹。

  那大概是她名為失去的人生快要落幕階段的開始。

  影片的畫面消失了。她只能聽見各式的聲音。好比鎖鏈晃動或是砸向另一種金屬制物品——或許是欄杆——那樣的聲響,幾乎震痛了耳膜和心髒。類似於地下室的空間裡,有人在來回踱步。小小的器械亂七八糟地摔落在地。玻璃器皿之間微小的碰撞在安靜的環境裡無限放大。

  畫面重新出現了。

  一雙骨節太過分明的年輕女性的手。

  針孔,淤青,磨痕,潰爛的傷口。

  然後……

  那雙手包上繃帶,再也握不住劍和所有的武器。

  格洛莉亞失去了她驕傲的一切能力。

  但是失去是永遠不會結束的。

  彭格列的綠蔭遮掩著最新的廢墟。艾蓮娜春陽般的長發即使沾上灰塵也依舊動人。但她的生命卻是在春陽下快速凋零的百合花。

  太好了……這次是我保護格洛莉亞……太好了。

  艾蓮娜沒來得及握住格洛莉亞的手。她閉上眼不會再睜開。

  斯佩多直不起身,格洛莉亞只能看見他抬不起的頭和顫動的肩膀。她自己卻流不出眼淚,因為本身已經和旁邊的建築殘骸沒什麼兩樣了。

  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

  ——啊,如果她自己的生命也能算數的話。

  沒什麼痛感。她只是仰面倒在彭格列的草地上,任由尚有余溫的血液彌散。實話實說沒有留戀的感覺。

  Giotto跪在她身邊捂住她的傷口,他的整個手掌和袖子被完全浸透了。友人的表情和斜陽一同刺痛了格洛莉亞的眼睛。那個總是優雅鎮靜,風範難掩的青年抿緊了發抖的嘴唇。

  希爾達。

  希爾達。

  不要死,希爾達。

  ……希爾達!

  可惜他的雙手和目光都阻止不了生命的流逝。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在彭格列一世痛苦的注視下逝去了。

  她的意識沒有消失。

  你不要死。

  不要死。

  求你了。

  這不是Giotto的聲音。是她自己的。

  對誰說的?

  格洛莉亞不知道。她看著一片空白卻止不住地流淚。但是她還是不知道。

  最後又如何?

  不死的怪物目送著故人全部離去。葬禮這種東西已經見怪不怪。

  「……」

  格洛莉亞驚醒了。

  這次她沒能忘記漫長的夢境。

  殺手不在身邊。

  ……他怎麼還沒回來?

  稍微收拾著情緒,格洛莉亞撥通了家光的電話。

  「嗯?格洛莉亞小姐?」

  「Reborn那邊如何?」

  「誒?我以為你們在一起?啊,這個……我聯系不上他,應該在忙吧——喂?格洛莉亞小姐?」什麼啊,隨隨便便掛斷別人的電話。好奇怪,她雖然脾氣不好,但是畢竟禮節不忘好像還從沒這麼干過?

  格洛莉亞在雨中飛行。

  她在漫長沒有盡頭的生命裡體驗了新的東西——新鮮程度的疼痛。

  火焰的調動暫時恢復了視力。

  Reborn要是知道的話又要生氣的吧。無所謂了。

  傑斯坦家族的秘密實驗室。

  按照計劃,應該是讓敵人發覺二人潛入這裡,從而引誘他們落入陷阱。

  沒聽到明顯的動靜。結束了?

  格洛莉亞踏入了。

  鞋跟和灰色地板碰撞發出凄清單調的聲音。這其實很常見,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是折磨,甚至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短暫地停止了一般。

  沿途零星分布著屍體。

  殺手並不在其中,但是格洛莉亞看見了他的帽子。

  特殊的人也倒在了路上。

  他們穿著隔絕外界的防護衣,並沒有死亡而是昏迷了。有人只是將其打暈,身上沒有留下傷口,同死掉的人不一樣,那些防護衣甚至沒有出現破損。

  ……和那個死掉的實驗體一樣的存在麼?

  除了傑斯坦家族之外的屍體出現了。

  那些人應該是被故意留下來好在今天殺死,遮掩彭格列參與痕跡的其余家族的家伙們。

  她的腳步急促地淌過尚在流動的血河。

  她逃避地不再觀察屍體和周遭的環境,即便如此也無法讓夢境裡的畫面不再重復上演。

  神經和心髒被擠壓得太厲害了。

  嘖。

  該死的鬼地方。

  一聲槍響。

  那擊碎了虛幻和恍惚。

  ……Reborn。

  是他的子彈。

  格洛莉亞猛地在岔路口剎住腳,調轉方向衝向右邊。

  「看來還有新的客人啊,你來得很不巧——」殺手的槍口移向門口的方向。

  他正要扣下扳機的手指一頓。

  濕透的鬥篷裹緊來人纖細的身體,如同繩索和鉸鏈莫名得越纏越緊,打算勒斷她的骨頭。

  「……莉亞,你在干什麼?」

  「……可能是,接你下班。有什麼問題?」格洛莉亞停在原地,看著殺手向她走來。

  柔軟的手帕蓋在她充血的眼睛上。

  「回去吧,結束了。」

  ……

  淋浴下的熱流衝刷掉身上沒有干涸的血跡。

  不管是熱流還是同樣溫暖的水蒸氣並沒有像文學作品或是影視劇裡描寫的那樣令人舒緩放松,洗去一切糟糕的情緒和身體的不適。

  哪有那樣容易的事情。

  就算真的發生,也只能說明所謂惡劣的情緒和身體的難受程度遠遠不夠。那稱不上惡劣和難受的。

  痛苦這種東西有著完整的生長過程,它有著堅硬且難以剔除的根莖,他們都以人的神經和心髒為食。嚴重的甚至蠶食人的靈魂。

  所以它沒辦法被熱水洗掉的。

  「你做噩夢了。」

  「……啊,是這樣。」格洛莉亞的額頭抵在殺手的胸口。

  「看樣子同之前的情況並不相同。」

  「是啊,我沒有忘記夢的內容。出現了新的記憶,多麼令人高興。」她長出一口氣。Reborn意識到她沉重過分的呼吸幾乎在壓迫她的心髒。

  「莉亞,」

  「嗯,」

  「你覺得你還有什麼是必須要告訴我的嗎?」

  「……沒有了,親愛的。我只是感到勞累。沒事的。我沒事的。」

  我沒事的。

  她用著自我催眠和自欺欺人的口吻輕聲地重復這些字句。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會管用的——不管用也要裝作有用才行。

  ……我沒事的。

  ……沒事的。

  ……嘖。

  啊,老天,看來今天效果尤其不好。

  格洛莉亞沒辦法說服自我。

  她的呼吸開始顫抖。

  Reborn盡可能俯身低頭,他們先是額頭相蹭,鼻尖若有若無地擦碰。兩人垂落在身側的手無限靠近,他們屈起的指關節親昵緩慢地摩挲,而後一點點張開手指互相貼緊包裹,像是皮膚之間的雙向吞噬。

  他騰出一只手蓋住格洛莉亞的後頸。它緩慢地向下揉捏,冰涼的觸感穿透血肉作用在病人已經在搖搖欲墜的精神和靈魂上。

  兩人持續保持沉默。同頻的呼吸和心跳代替著一切言語。

  「你必須要說出來,莉亞。」他開始緩慢地親吻格洛莉亞發顫的眼睛。

  「這可能是你唯一的機會,不管是以前,還是未來。」

  「……不……我不能……我做不到……」格洛莉亞繼續扣緊殺手的手指,沒有血色的嘴唇抿成小幅度抖動的一條直線。

  「親愛的,冷靜點,」Reborn低頭將下顎搭靠在她的右肩上,他一邊順著格洛莉亞後背那道側邊的長長傷痕撫摸,一邊沿著右肩的輪廓吻過,「你可以慢慢說服自己,可以等待,我想我們都還有很多時間。」

  「……Reborn……」

  「說出來,莉亞,你總要學會嘗試,嘗試讓隱秘的傷口不要繼續撕裂,疼痛不會繼續加劇。」

  「我說過,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該說些什麼呢?」她垂下腦袋埋在殺手的頸窩。

  「你很清楚,親愛的莉亞,你當然是清楚的。你做了太多事情掩蓋著那一句話。」

  Reborn是對的。

  格洛莉亞知道自己該怎麼說。

  她沒有遺忘過那句話。

  只是等到她發覺自己應該說出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能那麼做的人。

  所以她再也無法開口。

  「Reborn,」

  「或許你還需要一點准備——是什麼?」

  「沒什麼,我可能……不,我需要你給我一個擁抱。」

  殺手立刻那麼做了。

  格洛莉亞死死抓住他後背的襯衫衣料。

  她做了個深呼吸。

  「殺手先生。」

  「Reborn,」

  「Reborn,我知道的。一直以來……我真的……」

  「我……我好疼啊,Reborn。」

  好疼。

  好疼。

  哪裡都是這樣。

  時間不會消磨創傷。至少對於格洛莉亞而言,只會不斷加重而已。

  Reborn沒有開口說話。

  之後也沒有。

  他們只是在擁抱而已。

  格洛莉亞則是在等待。等待翻湧的黑潮的來到。

  她等待著淹沒。

  實際上她的確等待成功。

  格洛莉亞在潮水裡深眠。

  這次雨聲沒有入侵她的夢。准確來說,並沒有做夢。

  她依然痛得要死,但沒關系。不是因為無所謂和不在乎,而是她清晰地知道雨快停了。一切就會結束。

  結束在Reborn的懷抱裡。

悠于 2024-9-21 16:54

第二十六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終)

  ——我從不在你面前捏造自我

  鞋跟敲擊的地面的奇妙規律聲響努力應和著輕輕哼唱的小調。

  手杖劍同樣在一定頻率下上拋又下落。

  日光的折射在劍刃的冷光下細碎不已,零零星星地摔落在牆壁和地板。

  偏僻的高檔會所二樓的拉門被年輕的女性猛地拉開。玩得正盡興男人同清一色的黑西裝手下皺眉,警惕地望向不速之客。

  「我看娛樂項目就此結束比較好——你們的桌球技術真是爛的讓人看不下去。」

  數把手槍整齊劃一的舉起。

  於此同時,格洛莉亞已經無聲無息地完成了收劍的動作。

  於是同樣整齊的還有下落的斷開的手槍和手掌。

  可惜的是慘叫聲因人而異,打破了原先維持良好的狀態,此起彼伏地奏響了。

  殘疾人們向她衝來。

  「哦呀,我已經收回了武器,情況真不妙,好危險啊。」

  她的目光移向桌上的長杆,雙手抓過干脆利落地在腿上砸成兩半,感覺到手感意外不錯。兩節細杆在手中調轉方向,直直朝向前方突入,並不費力地穿透了人的身體。

  下蹲躲閃,緊跟著抬腿橫掃腳踝,格洛莉亞起身的瞬間抬膝踢擊,正中對方毫無防備地喉嚨。站穩的時候,細杆隨著飛濺的血液一同脫離屍體,尖端精准地刺中了偷襲者的腦側。

  某個爬起的幸運兒撿起唯一一把能用的手槍,扣下扳機。

  女性的鞋底溫柔輕盈地踏上槍口。

  炸開的武器碎片貫穿了他的腦袋。

  「手槍對於你還是太可怕了,小鬼。」

  扔下細杆的格洛莉亞松開雙手,脖子被扭斷的青年們瞪大著雙眼倒下。

  掩埋在屍體下的一人僥幸的從懷裡抽出匕首。

  這導致了他的頭部和格洛莉亞從桌上順來的紅酒瓶進行了極為親密的接觸。令人遺憾,美酒為他帶去了死亡。

  嗯?居然漏了一個。

  狩獵者帶著笑意的鎖定狼狽逃跑的真正目標。

  她腳尖上鉤,碎掉的手槍被挑到半空。左手握成拳狀打出,手背擊中碎塊改變運動軌跡,最終飛向正在樓梯口的中年男人。他再也沒能起身。

  接著鏡面裝飾打理了並不太亂的頭發,格洛莉亞臨走之前看向球桌,輕輕彈向紅球。幾經碰撞,進球的聲音傳來耳邊。

  從窗口一躍而下的狩獵者心情愉快。她沒有獨自前行太久,殺手的身影就進入了視線。

  「恢復得如何,殺手小姐?」Reborn朝她伸出手。

  「一如既往。啊,真是放松身心的好方法。」

  格洛莉亞在雨夜後快速地復原。一直沒有出手機會,相當憋屈的她心情始終不悅。Reborn在這時接到了老主顧的委托,一般來講他在執行彭格列的任務期間不接私活,考慮到格洛莉亞的狀況,於是覺得倒不如丟給她當做復健的娛樂項目。

  事實證明,這是個很明智的決定。

  兩位危險人物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散步回到小鎮中央。

  「先生小姐,不來試試看?」

  今天似乎是小鎮的節日,即便人們前兩天才知道一個可怕的人體實驗室在這裡被摧毀,他們依然愉快地慶祝起來。

  飛鏢和打靶啊……我們參賽不就和作弊一樣。

  「看起來很有趣——莉亞,你想要哪個?」Reborn興致不錯,看向那堆禮品轉頭問她。

  「……你認真的?」

  「當然,所以你想要哪個?」

  「有點大材小用了,第一殺手先生——那個戴著爵士帽子的狼崽。」格洛莉亞脫口而出,看到殺手微微一挑眉後瞬間有點後悔。

  「……咳,嗯……話說,如果我全都要呢?」

  「你知道那依然很容易。」

  「是是是,第一殺手無所不能,你當然是最厲害的。」

  格洛莉亞在一旁的草地上整理好裙子坐下,看著這位職業選手的表演,順便用路上的野花開始編花環。

  10槍啊……很快就會結束,稍微編快點吧。

  然而她沒想到,Reborn干脆利落的可怕,計算好彈射的路線,只用一槍就完美擊倒所有目標,人群裡爆發出響亮的叫好聲。

  「……」不愧是你,真的一點都不收斂。

  殺手拎著獎品在她面前蹲下:「在做什麼?」

  格洛莉亞沒馬上回答他,手指在藤條和花朵之間翻飛,很快就做好了。

  「給,優勝者的獎勵。」格洛莉亞把他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順手就把花環搭在Reborn的發頂。

  「看來你的童年生活也算是豐富多彩,小玫瑰。」

  「沒辦法,我學東西都很快。」格洛莉亞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原本打算和他一較高下的那名獵人,難得表露出一點同情。

  「哦?比如?」

  格洛莉亞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先是立刻折好和殺手現在所戴的同款式領帶,很快又折成一頂小巧的爵士帽。

  「嗯,很厲害。我猜你下一步是要把我折出來?」Reborn起身,向她伸出手把人拉起來站好。

  「……你知道自己有時候真的很煩嗎?」

  「——作弊,這家伙肯定作弊了!」輸掉的獵人像是突然清醒,在不遠處大喊大叫。

  「老天——這位先生,請您用最大的努力動用您的腦子,」格洛莉亞目光銳利且鄙夷地掃向男人,兩手同時撐在自己的手杖頂端上,「槍和子彈都是店家的,他們沒有必要為了讓你意識到自己的廢物程度,而做出這種並不符合經濟利益的事情,請停止你的被害妄想症行為,同時不要繼續展示自己的無能和愚蠢,很惡心——走吧。」格洛莉亞的表情在她轉身挽住Reborn的手臂之後重新變得柔和。

  Reborn的表情立刻變得很微妙。

  格洛莉亞果真是個矛盾體——好比她有的時候令人驚訝的有點孩子氣的可愛。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家光一再強調不要惹你生氣。」

  「你看,我平常對你足夠溫柔了,是不是?」

  「就算這樣也沒關系,小玫瑰。」

  格洛莉亞笑著搖了搖頭,感嘆這人又是一大堆的花言巧語:「哦?家光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啊……他死定了。再者,他看見的也不全是我真正的面目。」

  Reborn也常常覺得,明明早就認識了格洛莉亞的家光,有時候卻總讓他覺得這位門外顧問似乎和格洛莉亞並不熟。

  天生的黑手黨,天生的家族首領,一身漆黑地在任何色彩裡自由來去。

  永遠保持著禮貌的疏離和敷衍,真正和她稱得上親近的恐怕只有早就去世多年的初代彭格列們。

  是任何時候帶著陰沉和冷淡出現在任何場合的類型。

  自帶陰影的隔離。

  絕對的不真實。

  這大概就是家光或者九代目對格洛莉亞總的印像。

  大概每一點都有,但是卻不太多——至少在Reborn的眼中,格洛莉亞的特質遠比他們描述的更多更豐富,也更有個性。

  「因為在每個人面前都為自己准備人設了嗎,格洛莉亞?」殺手順著她的話頭問道。

  「那你覺得,我面對你的時候,是不是一個捏造的人設?」格洛莉亞並不生氣,而是笑著反問。

  Reborn沒有預料到她會這樣反問。

  捏造?

  那種不可思議的矛盾,不可思議的豐富性,不可思議的融進漆黑的明媚是捏造?

  不是的。

  格洛莉亞對於其他人,哪怕是關心著她的人而言都是虛幻而不可捉摸的。

  但是Reborn卻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

  「我想不是,格洛莉亞。不是的。」

  格洛莉亞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很有趣的回答。嗯,還不賴。」

  殺手感覺到她的心情又好了幾分。

  前幾天的陰影已經幾乎看不見。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格洛莉亞並不會再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這在Reborn的意料之內。

  她還是不習慣坦白。坦白疼痛和無助。

  正常現像而已。這樣的事反倒不應該急於求成,總要艱難地邁出第一步,痛苦地走完很長很長的一段依舊漆黑的道路,而後才能在崩潰的邊緣瞥見曙光。

  至少她邁出了第一步。

  之後……之後會好起來的。

  殺手會看著她好起來。


第二十七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1)

  ——名場面集合地第一天action

  格洛莉亞和Reborn到達佛羅倫薩的時候,正好碰上那片美麗的天空難得飄起太陽雨的時刻。這座城市正如她的名字寓意——「百花之城」那樣明艷動人,陽光下的雨水只會異化為透亮玲瓏的珠子,紛紛揚揚。

  深紅色的屋頂隨處可見,深綠色的百葉窗讓這裡任何時候都擁有春天降臨般的生機和活力。青翠欲滴的青苔靜靜地爬上那些色彩鮮艷的牆壁,那是生命與藝術的女神穿著青色長裙從這裡走過留下的痕跡。

  藝術氣息聽起來是個縹緲而無法捉摸的東西。但是,當你站在佛羅倫薩土地上的一刻,它就自然而然鑽進你貧瘠的身體裡,流動在血液裡,於是你真真切切感受到它的存在。這時,你發覺,無論是阿利蓋利·但丁的詩魂,還是達芬奇的畫魂,都裹挾著本該遠去的文藝復興時期的一切,停留在酒館外的玻璃燈上,陽台的各色盆栽裡,女人們飛揚的裙邊上,男人們吐出的煙圈裡,甚至是呼吸的每一口空氣中。

  佛羅倫薩是一位老者。因為她實在古老。但這些鮮活的文化,讓她又煥發著無限青春。

  「我記憶裡的佛羅倫薩並不是多雨的地帶。哈,存心和我對著干。」格洛莉亞稍微透出點不滿,不過好在只是太陽雨的話身體反應不大。

  Reborn知道格洛莉亞生在西西裡。但是他看著撐傘望向天空與房屋穹頂的她,忽然覺得她和這座明媚的城市太過相配。銀白色的長發就仿佛是百花大教堂上的白雲——或者是教堂雕像的白紗,而那玫瑰色的眼睛裡連光影都被渲染成瑰色,本身就已經足夠明麗濃烈。即便是素雅的白裙,也因為穿著之人本身的特色而改變本性。格洛莉亞不是愛笑的類型,實際上多數神情連同微笑都透著假意和偽裝,她是個鋒芒過剩同時能從一雙驚心動魄的眼睛裡無限彰顯冷淡的人。尤其有趣的,格洛莉亞是個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黑/手黨,她那樣擅長制造黑暗和鮮血淋漓。但是這些都無法阻擋那份明媚,就像是從莫奈的畫中走出的女郎,無論是怎樣的神情和性格都不能褪去身上的美麗色彩和迷幻光線。

  據說這裡有讓人變得輕言細語和溫柔的神奇力量。Reborn感覺這大概是真的——因為他似乎發現這位不好惹的女性的眼睛裡少了一點攻擊性。

  「你在看什麼?」她突然轉頭看他,兩人的傘一不小心碰在一起,雨滴差點落在她的裙邊。佛羅倫薩的街道是精致窄小的,被各色的房屋溫暖地環繞。於是格洛莉亞有些無奈地收起自己的傘,鑽進Reborn那把深灰色的大傘中。

  於是殺手簌簌冒著冷氣和陰沉的傘下,明媚和明麗都彌散開來。

  「我在想你為什麼不是佛羅倫薩人。但丁和達芬奇的靈魂一定很樂意看見你。」Reborn的唇邊有一個幅度很小但很好看的笑。

  「嗯?」格洛莉亞難得露出真實的疑惑神情,不知道是不是佛羅倫薩的神奇力量,她的表情稍顯出可愛來。

  但是Reborn卻不再解釋和細說。

  「怎麼沒頭沒尾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玫瑰,雨水讓你反應能力有些遲緩,那就是字面意識而已。」

  「聽起來真可疑。那——」格洛莉亞的笑容裡有一點狡黠,「你想不想知道我覺得你是什麼人?」

  「哦?我應該對這個答案有所期待嗎?」

  「當然。」

  「好吧,所以是什麼?」

  「你是個特立獨行,純粹的意大利壞種。」

  Reborn並不生氣,他知道這句話還有下文,於是很有耐心地等著她說完。

  「有的詞語在你身上並不是一種的貶義詞,親愛的。我之前在賭場的那句話不算是玩笑——你是個很有魅力的壞東西,各種意義上都是。好好珍惜吧,我為數不多的真話。」格洛莉亞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她真實的笑容遠比平常那個面具般精致的笑要好看許多。

  「那麼,是僅僅指我的臉嗎?」這人很是惡劣地詢問。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臉是魅力的一部分。雖然它絕對不代表全部。」格洛莉亞有點不高興。

  「好吧,我向你道歉。」

  「真沒誠意——你是在笑嗎?」

  ……

  托安格的福,比起容易被發現的旅館,他們現在可以住在遠離郊區屬於他賬下的小洋房裡。佛羅倫薩才是傑斯坦家族的命脈,也是總部的所在地,在這裡,兩大家族將無法避免一場生死搏鬥。

  在彭格列主力還未到來前,兩人在當天夜裡直奔目的地——傑斯坦家族的人體試驗總部,相當干脆地打鬧一場,連帶著死掉的屍體堆,建築物恐怕只剩下一點隨風飄散的煙塵。

  金紅色的火焰無法停止地燃燒,同時不斷升高,殺手心想那大概真的穿透了雲層。漆黑的夜空燒得通紅,星星和月亮全部在火中融化為蕩漾的波紋,如同流動的燦爛長河,與地面的火焰連成一線,使人產生火焰瀑布墜落的錯覺。火星子在風裡飄散,軌跡和草原上的蒲公英沒有區別。

  佛羅倫薩人觀賞了許久的奇妙景觀。那遠遠超出了常識。是奇跡,或者說神跡。就連傑斯坦家族也震驚不已,無法想出一切的源頭。

  格洛莉亞站在火海的中心,顯然無論怎樣盛大的景像都無法讓她黯然失色。月亮不見的當下,她飛揚的銀發便是火焰裡折射冷光的皎月。這裡的一切,曾經的慘叫和嘶吼,罪惡與救贖,實驗體的傷口與苦痛甚至是迷茫又破碎的自我,一同在火焰裡燃燒。

  她從火裡走出,Reborn握住她還沒伸出的手,牽著人不緊不慢地離開。

  「他們最後感受到的是這一生從未想像過的溫暖和光亮,貨真價實的神明小姐。」殺手調整姿勢,像是順其自然和理所應當,他們互相彎曲手指從而緊扣。

  「如果是那樣,當然最好。」格洛莉亞少見地回頭觀望。她很快地收回目光,面上帶笑。

  巨大的火光,卻照不暖兩人的掌心和指腹。

  可是這樣就好。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需要的是寒冷而不是熱度。殺手和守護神剛剛好就是那樣的人。

  警車鳴笛不停。

  傑斯坦的人慌張不已。

  市民們忍不住探出窗戶口,小孩子歡喜地拍手呼喊,大人們或許感嘆驚訝,或許驚恐。

  街上持續地吵鬧,一片混亂。

  Reborn和格洛莉亞平靜地一同走過長橋。人與物只是擦肩而過的色塊,於他們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腳步一致,看不出分界線地緊靠,看著尚未消失的焰影做著如同夜晚散步的行為。

  他們在腦海裡想起同一件事。

  認識了這麼久,二人並沒有過夜晚共同散步的經歷。

  他們並沒有立刻開始聊天或是思考適合散步的話題。不確定和順其自然恰恰是Reborn和格洛莉亞相處的特色。

  好比現在,格洛莉亞盯了兩人握住的手良久後,突然抓起Reborn的手仔細觀察。

  他的手指不定有些什麼魔力。格洛莉亞不是喜歡觸碰的類型,但Reborn無數次握住她的手,攬過她的肩和腰,也曾蓋住她的後腦勺摁向自己的胸口和肩膀,撫過她帶著傷痕和顫抖的脊背,還擁著陷入噩夢與創傷的病人小姐入睡。

  格洛莉亞一次也沒產生過排斥反應。

  不可抵抗,無法拒絕。

  殺手任由她抓著,看對方的手指滑過手掌所有的硬繭和細小淡化的傷痕,起初大概是認真地尋找什麼,到後來完全就是玩心發作——她開始毫無意義地揉捏Reborn的指關節和指腹,並且翻轉著欣賞他同時具備骨感美和力量美的手。

  奇怪的行為。不過算了,隨她開心吧。

  Reborn等著她玩夠後松手。對方突然,稍作停頓似乎察覺自己忘了點什麼。最後,她自己又重新牽回Reborn的手。

  「魔法師先生。」格洛莉亞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嗯,要做什麼?」又要惡作劇?還真是富有童心,隨便吧。

  「不,我只是單純想叫叫看而已。話說,為什麼就認定自己是魔法師啊。」

  「我不覺得你還會叫其他人——不管這裡是否有別人。」Reborn語氣裡充滿篤定。

  「還真是能說大話。」

  「那你要叫其他人嗎?」殺手完全露出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

  「……不會的。本來就是突然為你想個新昵稱。怎麼,你不是總是執著於給我新的稱呼嗎?」

  「家光說過你討厭昵稱。真奇怪啊,是不是?」Reborn稍微一挑眉。

  「所以你在知道這個事情會惹我不快之後依然那麼叫我了,我的理解沒錯吧,嗯哼?」

  即刻反轉。

  「解釋一下吧,魔法師先生,不至於要給我一個遺忘魔咒?」格洛莉亞雙手抱在胸前,等著他的鬼扯。

  「親愛的,我是舍不得讓你忘記我的。你知道嗎,你的某個獨門絕技。」

  「噢?說來聽聽。」鬼話連篇的男人都是這樣啊。

  「我會很想逗你——因為很有趣,你的表情。」

  「……哈?」格洛莉亞像征性地開始活動著指關節。

  「你總是很冷淡收斂的,莉亞。而我很想看見你的表情動起來,笑起來是一種,氣呼呼又是另一種類型。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起來頗有生氣和活力,即便你本該如此。」

  格洛莉亞分不出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好吧,她當然看出來是真話。殺手不是在開玩笑和惡作劇。

  「……你,是打算開始發表演講了?」格洛莉亞不自然地斜瞟其他地方,「還有你怎麼敢說我的,你的臉不也沒什麼明顯的表情。」

  她立刻捧住殺手的臉。

  「你的眼睛明明就冷的要死,Reborn,那是你全身上下最冷酷最可怕的地方。每個要靠近你的人都要和你的目光做一番艱苦卓絕的鬥爭。他們隔絕了多少人,和多少顆心。」

  格洛莉亞同他那雙冷酷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他們的目光完全交合。

  「但是不包括你,莉亞。」

  「是,的確是那樣。」

  「所以我剛剛發現了一件事,小玫瑰,」

  「什麼?」

  「你並不討厭我給你的所有稱呼。」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差不多該回家了,」殺手看著浸在月光下的她,自己抓回她的手,「小月亮。」

  「……從現在起,我開始討厭了。」

  「不,你才沒有。」

  「……Reborn!」


第二十八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2)

  ——掏心窩子的話

  彭格列的主力軍們在總部奮戰。他們恐怕得花不少時間才能收拾完爛攤子同時暗中調人潛入佛羅倫薩。

  殺手和守護神做著簡單的情報打聽工作,對於二人的能力而言實在有些無所事事。

  由於實在太無聊,這兩個人居然開始自己做飯打發時間。

  是的,做飯。

  最先起頭的其實是Reborn。

  格洛莉亞幾乎每天早上都准時在8點左右起床,Reborn常常不能理解一般情況下不熬夜每晚早睡的她為什麼能睡那麼久。某天,在同一時間點起床的格洛莉亞嗅到了不同於以往的早餐氣息。雖然連眼睛都沒怎麼睜開,但她居然能夠輕松下樓毫不受妨礙地走到了廚房正確的位置。

  眼前的場景讓半睜著眼的格洛莉亞瞬間清醒。

  ……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總是很准時,我親愛的小睡美人。」Reborn偏過頭去看她。格洛莉亞只從廚房外露出個腦袋和上半身的一半,歪著頭,似乎在努力思考現狀。

  穿著襯衫和西裝褲,挽起袖子做飯的第一殺手……我肯定是在做夢。

  「我在夢游,不好意思打擾了。」格洛莉亞攏了攏套在睡衣外的開衫,轉身就要往回走。

  「你可是相當清醒,莉亞。」Reborn離她很近,順手就能抓住故意轉身離開並且在偷笑的格洛莉亞。

  「你不能怪我。料理和第一殺手?我實在沒辦法把這兩個詞聯系起來。」被對方前行撈回的格洛莉亞開始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說過自己也是擅長料理的人。那麼恕我直言,我對此也完全無法想像。」

  「真是失禮啊這位先生——讓我看看你在做什麼。」格洛莉亞靠得更近些,貼在他手臂邊看向灶台。她還沒有打理的長發服帖地搭在Reborn的肩和手臂上,稍微有些妨礙,於是對方很無奈地幫她別到耳後:「要開始挑刺了嗎,這位苛刻的小姐?」

  「我看看……吐司,蒜末,培根,火腿肉,卷心菜,馬蘇裡拉芝士,蛋黃醬,用的是煎鍋——你正在做『凱撒大帝』?看起來倒是不錯。所以,我能提前試吃一下嗎?」

  「你好像也沒打算聽到否定的回答?」

  「一名紳士怎麼可以不滿足女性小小的要求呢?」

  Reborn把叉子遞給她,格洛莉亞稍顯開心地嘗了一小口,隨後是可疑的停頓:「……Reborn,」

  殺手很疑惑地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自己會做飯最開始是為了任務的方便,多來幾次之後就熟練起來了。所以她這是什麼表情?

  「……居然還不錯。」

  「……」所以是因為不想對我說些誇獎的話一瞬間陷入了糾結?真有你的。

  「既然這樣我就來做一個蔬菜濃湯和沙拉醬西多士吧。」

  「嗯,正好我還有一個烘蛋要做。」

  從客觀角度來說,兩個人無論是誰,他們做飯的這一場景都是很具有觀賞性的。

  菜譜在腦中很清晰地浮現,每一個步驟自動排列,於是手上的動作流暢有序。出類拔萃扥殺手和劍士的手本身就是精密的儀器,所有稱量都是靠著它們的直覺和觸感。除了必要發出的聲響,其他時候都是難以置信的安靜,沒有令人心煩的叮叮當當。等到做完飯的時候,台面沒有什麼算得上不整的地方,這的確讓人感嘆。

  格洛莉亞端出剛磨好的咖啡,順手還做了個漂亮的拉花。

  「看來以前黑手黨家族的大小姐連這個也要會。」

  「世界上沒有我學不會的東西,親愛的。這是格洛莉亞特別咖啡,限定免費版。」

  「我的榮幸。限定?」

  「 別得寸進尺。」

  兩人都忍不住端著杯子笑起來。

  真是閑散的時光啊。

  ……

  格洛莉亞坐在沙發椅的扶手上,彎下腰偏頭去看似乎在小憩的Reborn。對方仍保持著翹腿端坐的姿勢,左手很自然地搭在大腿上,右手撐在太陽穴附近的位置。報紙和西洋棋子隨意地扔在一旁。

  他真的睡著了?

  雖說格洛莉亞有著豐富多彩的惡作劇心思,但也因為修養而無法做出把人弄醒或者說在人臉上亂畫的這種行為。她只是單純覺得,如果Reborn真的睡著了,倒是個觀察這人的好機會。

  格洛莉亞從扶手上起身,干脆在他面前蹲下,托著下巴認真觀察起第一殺手來。他的眼睛顯然是全身上下最冷冰的地方,是一顆長久被泡在極地冰河裡的黑曜石,即便從河水中拿出,冷氣卻早就在其中凝聚不散。同時,有一把很鋒利的刀來打磨這塊石頭,於是它變得凌厲至極。然而此刻他們在安眠,藏匿在眼皮下。這倒是終於讓殺手看起來沒有那麼過分的生人勿近。

  但其實對與格洛莉亞來說還好,這種奇妙的冷度會帶給她真實和確定感。

  這個角度能讓午後的光微微照射到他的臉上。Reborn的臉部呈現一種瓷釉似的質感,這讓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有種雕刻的硬度。真是連陽光都無法緩解的低溫。畢竟,就連小憩的時候,他的嘴唇也抿成一條冷酷的線。

  然而,這個喝著苦咖啡,性格惡劣,干著冷漠的殺人之事的家伙總是有說不完的迷惑人的甜言蜜語,甜品店的所有蛋糕加起來也沒有那些話甜膩。

  不過……沒有那麼讓人討厭就是了。

  而這趟奇妙的旅途快要結束了。

  是的,很奇妙。兩個無論如何堅守私人領域的壞家伙,他們自私自利,淡漠疏離,他們不可理喻,強硬驕傲,然而他們在無限地侵入靠攏。

  格洛莉亞已經無法看見兩人之間的分界線。那種東西可能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消失。很意外,她不覺得這是件壞事。

  ……啊,不知道殺手先生是何感受,這很有趣。

  格洛莉亞起身走向另一邊,思來想去卻生出不快,然後莫名其妙地在畫架前坐下,竟然真的開始畫起Reborn來——還是照著此刻的他。

  Reborn從她坐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只是在閉目養神而已。格洛莉亞在他面前蹲下後,偶爾會有低頭思考的間隔,殺手微微抬起眼皮,垂眸注視近在咫尺的格洛莉亞。

  哼,少有的天真時刻啊,我親愛的小玫瑰。

  Reborn把目光投向還在作畫的業余畫家小姐。她太過認真,殺手停在她身後也沒有察覺。

  Reborn知道的,格洛莉亞對他放下了警戒,他出現在背後不算是偷襲和入侵。

  嗯?

  格洛莉亞微微顯出點驚愕——殺手盡可能彎下腰,下顎輕輕放在她柔軟的頭頂。

  「畫得不錯。看來趁我養神的時候的確有在認真觀察,哪怕繪畫中途我也沒有感受到再次看過來的目光。清清楚楚記在腦中了嗎,甜心?」Reborn的語氣中充滿調侃,唇邊的笑意一點也不遮掩。

  「……我記性一向很好,不用這麼驚訝。」格洛莉亞向後仰頭看他,殺手立刻扶住她的後頸作為支撐。

  「嗯,看出來了。但我有個問題。」Reborn看著畫故意這樣說道。

  「什麼?你應該不至於還對這幅畫不滿吧?」被拆穿的格洛莉亞倒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Reborn似乎是發出了一聲很輕的笑。他抬手搭在格洛莉亞的肩上,對著她耳語:「怎麼沒把那時的自己畫上?如果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子,沒關系,我記得。」

  「……我親愛的殺手先生,不要逼我和你吵架。」

  格洛莉亞一時也不知道她是該繼續和這人掰扯還是轉身走人。

  「想出去轉轉嗎?」Reborn的話題一下子跳躍無比,以至於格洛莉亞沒有反應過來。

  「……嗯?」

  「不用打扮了小玫瑰,你已經太過迷人,我已經開始擔心我們走在街上會有人對你發起襲擊。」

  「還有人能從第一殺手身邊搶人?」格洛莉亞又被他重新逗笑。

  「沒有,當然沒有。」

  街上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各式各樣的咖啡館,咖啡的香氣就像是過去倫敦一直存在的濃霧將這整條街道覆蓋。令格洛莉亞不解的是,即便是在如此濃郁的咖啡香氣中,她依然能分辨出身邊這位Espresso重度愛好者身上的氣息。

  佛羅倫薩的天空大多是很晴朗的,格洛莉亞很是滿意,雨天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不太友好。他們踩著陽光斑駁的影子,一路不緊不慢地走過老橋,路過許多雖不有名但無可否認十分浪漫美麗的小教堂,最終停在著名的喬托鐘樓附近。

  兩人在這裡停下倒不是為了休息,只是恰好看到傑斯坦家族的一位干部。實際上他並不是在策劃什麼危險事件。他只是難得有時間陪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出來閑逛而已。那名女性看起來十分溫婉,同時顯現出一種完全與黑色無關的爛漫,小孩子的笑臉也甚是明媚。那位在家族內部令人聞風喪膽的干部此刻也只是這個家庭的一員,看起來普通而像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人本來就是多面的。

  這是個溫馨的場面,然而格洛莉亞和Reborn都不是什麼慈善家,這種畫面無法在他們的內心泛起任何一個微小的波瀾。他們很快就對觀察這一家人失去了興趣。

  兩人站在鐘樓下開始聊著關於傑斯坦家族的事,此時他們身邊多了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輪椅上的老婦人顯然生命已所剩無幾,就連佛羅倫薩的太陽都無法讓她的臉看起來稍微精神點。

  「……我快要……看不見這座鐘樓了……」老婦人的目光變得十分憂傷。

  「只要我還活著,我的眼睛就能替你繼續看著它。」老人為自己的妻子擦拭眼淚,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能維持住臉上的笑容。

  「記得帶上我的骨灰,算是我還陪著你了……」

  「好,聽你的,別難過。」

  Reborn是個超一流的殺手,死亡對他來說見慣不慣。死亡時刻逼近自己,而自己也是創造死亡的人。至於格洛莉亞,她活得太久,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又不知道看過多少普通人的死亡,但並沒有多少人的身影真的留在她的記憶中。

  「度過百年的小姐,你有什麼看法嗎?」

  「你想聽什麼?我對死亡的看法?親愛的,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對這種東西最無感的人。」

  「是嗎,你真的這樣想?」

  「所有的人都是過客,只是有一部分人會留在我的心中不斷循環他們路過時的一切。因為所有人都會離我而去,……包括你,而我早已習慣這一切。」

  這不是那麼感傷的事。

  人類生命短暫脆弱,格洛莉亞清醒地知道相遇對於她而言意味著未來無數場離別。

  但這沒關系,正因如此才彌足珍貴。

  「你不用為我難過,大多數人無法停留在我的心中,那才是常態。」格洛莉亞眯起雙眼,只是她已經不會一味看向什麼都沒有的虛無。

  「莉亞,」

  「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想法很好。」

  「Reborn,」格洛莉亞幾乎不假思索,「你想不想知道我會記住你嗎?」

  Reborn少見地沉默不語。

  他不是個喜歡和擅長記住的人。他心中有一段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至於其他人,事,他從不留戀,從不停留。

  Reborn是個不回頭,不遠望的人,甚至連「現在」也不注視的人。

  「……好吧,所以維護者小姐會記住我嗎?」他不可思議地接過了格洛莉亞的話。

  這或許……是個玩笑而已。

  她總會這樣的。

  「會哦。」

  「這是真話。」

  「絕對的真話,估計能排上真話系列前10。我會記住你的,Reborn。我真的會。」不是記住一個人名,一個一晃而過的身影,而是一張永遠清晰具體的臉,無數的瞬間和無數個瞬間疊加構成的畫面,然後變成亙古不變的記憶。

  第一殺手從不用狼狽形容自己。

  他現在面色如常,雙眼平穩,悠哉隨意地斜靠美麗古老的橋沿。從任何角度都是那個完美的外殼。

  但他狼狽地無法馬上給出回答。

  「我應該知道原因嗎,小姐?」

  這可很難說啊,殺手先生。我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細數清楚。

  格洛莉亞思考著可以跳過這一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黑色是紅色,紅色是黑色呢——這就是我的理由。」她的目光和語氣在陽光的烘烤下一點點軟化了。

  「……我的失誤,莉亞——我至少要先告訴你我對於你的回答很高興才對。」殺手目光湧動,那些看不見的水流從眼中溢出撲向對此沒有察覺的格洛莉亞。

  「那就好。說起來,第一殺手這樣的人物,會對自己的死亡有預感才對。」

  「當然,至少我應該是這樣。怎麼了?」

  「你死的時候如果我不在,記得叫我一聲。」

  「……干什麼?」

  「給你收屍,臨終關懷也可以有。那樣的話,把你的骨灰也交給我,正好做成個項鏈戒指一類的隨身攜帶。」

  殺手再次沉默。

  格洛莉亞恍然意識到她太過多言。

  「啊,抱歉,說的事情還是太奇怪了。……抱歉,請不要在意。我只是——」

  「可以,就那麼做吧,按照你的想法。」

  「……」

  漆黑的眼睛和紅色的眼睛安靜地對視。

  直到鐘聲響起。

  格洛莉亞低頭不語。

  答應了?這種事?

  她應該……高興的。

  但是她應該告訴殺手的還有一件事。

  人類終會迎來死亡。那麼無所不能的殺手先生,要是可以盡可能活得久一點就更好了。

  「說話算數的吧,Reborn。」

  「當然,算數的。」

  雖然,或許不讓你看見我的死亡或許更好。

  生者的悲哀。


第二十九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3)

  ——如何拯救

  Reborn看著此刻背對自己在沙發上裝睡的格洛莉亞,開始回想從這一天開始她都是怎樣的。

  還是准時在8點醒來,迷迷糊糊來到廚房一起做早飯。

  上午按照習慣會看晨報,悠哉地修剪門口的玫瑰花從——這倒不是每天都做,大多時候看心情。

  照例一邊畫著油畫一邊和彭格列那邊商量之後的計策。

  之後的兩人下起西洋棋,開始了每天每句從不重樣的互相抨擊模式。

  午飯倒也不是每天都在這裡做,好比今天去了家很不錯的餐廳,一致獲得兩人的好評——這家餐廳實在應該為自己使兩人達成一致感到奇妙。

  這都很平常。

  但是Reborn卻感覺到違和,就像他現在能一眼看出來對方在裝睡。

  鑒於這位小姐在逞強和掩飾這一方面極其地出類拔萃,Reborn決定稍微照顧一點她那過分的自尊心,稍晚些時候再過問。

  ……

  Reborn不得不把她叫醒——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別的疼痛還是思考問題想得太累,格洛莉亞竟然真的昏睡過去,並且做起了噩夢。

  從窒息感中被人拉回現實的格洛莉亞倒吸一口冷氣,算是勉強喘過氣。她的瞳孔微微抖動,還沒能完全從夢中脫離,一把抓住了那只把自己喚醒的手。

  「……抱歉,我有很用力嗎?」格洛莉亞輕輕松開了Reborn的手臂。

  「沒什麼。你還好嗎?」

  「……我很好。沒事的。」

  「哦?」

  格洛莉亞立刻覺得場景非常熟悉。她想起了全身疼痛發作的那一天。這算什麼,第一殺手的直覺可怕至極?以及,她又一次被對方從噩夢中叫醒了。

  「……Reborn,我記得米開朗琪羅廣場附近有家不錯的酒館?」

  「你想去?」

  「要一起嗎?」

  「我很樂意,這位小姐。」

  說實話,一般人聽到一個情緒不對勁的人說起去酒館,想必會立刻想到借酒消愁和買醉。但Reborn隱隱覺得格洛莉亞並不是這種類型的人。首先,她是個矛盾的人,雖然許多行事看上去隨意任性,但同時卻擁有相當大程度的理性和冷靜,而且她本人不會允許這兩樣東西被什麼破壞——比如酒精。其次,買醉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使人更加空虛這種事每個人都知道,但人們總是追求那片刻的暢快和自我欺騙。格洛莉亞這類人卻能分得清。她不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酒精只是一種舒緩和談論的工具。

  ——然而意外難免。比如,調酒的人今日煩心事太多居然工作失誤給錯了她的調酒。而她本該在喝下第一口的有所察覺。Reborn不認為這是她故意求醉,反而更顯出格洛莉亞今天心情足夠低落,甚至嚴重影響到那一貫敏銳准確的判斷力。

  「……莉亞? 」

  原本頭腦清醒挑著那些醉得不省事的家伙們從頭分析到尾,徹底嘲諷了一頓的批判者消聲,長時間盯住自己的酒杯一動不動。

  「親愛的,你喝醉了嗎?」殺手捧住她的臉,使她抬起頭看向自己。

  格洛莉亞的腦袋向旁邊偏去,Reborn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支撐她的脖子。

  「……那你醉了嗎? 」

  嗯,她的確喝醉了。

  Reborn扶住她的肩膀從坐位上起身,現在應該立刻帶人回房間休息。

  格洛莉亞向後跨出一步,顯而易見對此表示反抗。

  「你要帶我去哪兒?」

  「小玫瑰,我只是在盡量避免你會在明早醒來後因為顏面盡失想要撞牆這一事件發生而已。」

  「可是我剛看見那裡有兩個蠢貨在玩牌。老天,他們真爛。」

  殺手一時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所以?」

  「我要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高手。」格洛莉亞相當驕傲地微微抬高下巴。

  「……莉亞,你已經超出了常人的範圍,我想這完全不需要證明。」第一殺手幾乎停止了思考。……她到底在想什麼?

  「可是那很有趣。」

  「不行。」

  盯——

  「這不是你該有的行為。」

  盯——

  「別太幼稚,莉亞,你應該更加清楚地考慮到自己的身份。 」

  盯——

  「……」

  取人性命輕而易舉,一把老古董用得出神入化的第一殺手剛剛做完他自己也無法想像和理解的事。

  ——他用手槍威脅了兩個運氣實在不夠好的青年,為了讓他們同意讓格洛莉亞加入。

  ……老天。

  青年們戰戰兢兢地同面色開心愉快的格洛莉亞完成一場單方面碾壓的牌局,抱著自己空掉的錢包飛快地逃走。

  這顯然和低級打劫沒有一點區別。

  殺手面無表情地思考著。

  但只會是一個開始。

  格洛莉亞挑戰了在場幾乎所有的人,殺手舉槍威脅的動作變得麻木機械。關於為什麼不包全部的原因,是她最後挑釁的家伙是當場的小型幫派人員。他們憤怒地向格洛莉亞逼近,最後沒有任何意外地被揍了個半死。Reborn對於他們居然還能活下來感到尤其驚奇。

  「他們好弱。」牽著殺手衣角,活動完指關節的人歪頭看他。

  滿臉寫著「我就是這麼厲害請速速誇獎我」。

  「……你當然很厲害。所以現在——」

  「——啊,夕陽要落了。」

  「……」

  兩人在米開朗基羅廣場散步——或者准確的說法是 Reborn帶著腳步飄忽的格洛莉亞隨便走走。

  天空漸暗,佛羅倫薩迎來了它的落日時分。

  遠處亮起燈光的建築在暗色裡化作地上的零落星子,串成美麗的環。更遠的天空呈現出熾烈的紅,耀目的金,不知道是百年前的哪個畫家肆意揮筆,才能有那樣油畫般的質感。近處的雲彩竟然是瑰色的,瑰色之下一定有人悄悄在雲層中塞滿了紫色的鳶尾花,花的色彩在余暉中折射。

  說不定雲朵是有香氣的,或許,再近一點,就能嗅到那與花香無異的好聞味道。

  附近的教堂前,一對新人滿臉幸福的笑容,在夕陽和鮮花的祝福下正打算邁入教堂,然而一陣不討喜的風卻順走了新娘的頭紗。但這並不影響新娘此刻滿溢的快樂,她只是置之一笑,挽著丈夫的手不去在意。

  白紗在低空中打旋,跑過花壇,親吻白色的浮雕,撩過少女飄搖的長發,來到米開朗基羅廣場。

  「嗯?」格洛莉亞感覺到什麼正向她飄來。哪怕是醉酒也無法削弱從小就具備的危險與異常感知能力。

  「……怎麼了?」她不至於因為看到廣場上有人跳舞嫌他們跳的太爛而要親自指導?

  殺手警惕地皺眉,同時伴隨著相當程度的頭痛。今天已經發生了足夠荒謬的事,不需要再有了。

  「感覺有——」格洛莉亞側過身。白紗悠悠地落下,罩住了錯愕之中的她。

  格洛莉亞正准備掀開,抓住白紗的一只手卻被Reborn握住。

  「不要動,莉亞。」

  她放下手,出人意料的聽話安靜,只是望著Reborn。

  越過格洛莉亞的頭頂,是被染成粉紅色的老房子和花之聖母大教堂的圓頂,是快看不見的落日。她站在相對較暗的地方,吸收傍晚漸襲的夜色,吸收所有雲的色彩,吸收一切虛實難辨的光線光暈,於是周圍種種變得暗淡和模糊了。

  從黑暗裡吸取光彩的小姐。

  光束和白紗把那雙眼睛的紅色切割得破碎,目光也有了種白瓷易碎的美感。好比堅硬的寶石融化,彙成了波光流動的細河。

  「你聽說過嗎,小玫瑰。」Reborn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這聲音震動了格洛莉亞的心跳,兩者形成了共鳴。

  「是什麼?」她眨巴兩下眼。

  「如果在這裡的落日下許願的話,願望成功的概率很大。」

  「可是我沒有願望。」

  Reborn眯起雙眼,目光深沉:「親愛的,任何人都有願望。你也不會被排除在外。」

  「可是,我的願望都是絕對實現不了的關於別人的。我自己倒是沒什麼可需要的,」她的的確確進行了一番認真的思考,「啊,你可以先許願,然後我替你再許願一次,這樣不是更好嗎?」

  一點都不好。

  怎麼看都糟糕透了。

  殺手一時竟然想不出話來回應。他知道一切都要慢慢來改變,但有時卻令人無可避免地心焦煩躁。

  「Reborn?你心情不好嗎?」她抓住殺手的兩只手臂,仔細觀察他的表情,「還是說覺得自己的願望太難了?」

  ……某種程度上我的願望似乎的確有夠困難,因為這位讓人頭疼且十分固執的小姐。

  Reborn握住她發涼的雙手,面上與內心並不相對。

  「可是你有我,殺手先生,雖然我對自己的事並無太多幫助,可是幫你應該夠了?」

  是啊,畢竟你才是關鍵人物,你是完完全全的成功條件。

  「Reborn,」

  「嗯?」

  「你覺不覺得那群領舞的人很有問題?」

  「……不,我不覺得。而你也不該覺得。」話題會不會太跳躍了?

  「可是我——」

  「不,你不想。」

  殺手在她進一步自由發揮前輕松不費力地講她扛起來並且盡可能快地離開現場。他絕對不想和這位興致高漲的小姐做出一起領舞指導的愚蠢行為。如果不加以阻止,Reborn 甚至毫不懷疑她下一步操作是攻擊這裡所有甜品店。

  領舞失敗深感沮喪的小姐拉著他差不多快逛完了大半個佛羅倫薩。由於格洛莉亞提出踩在橋沿上走路並且試圖跳下去為殺手表演如何踩著火焰行走於水面上,Reborn強行將人抱下來決定在剩下的路程裡背著不省心的她。

  背著格洛莉亞比平日更能感覺到她的輕。

  他能相當強烈地感覺到存在感放大的腿上的骨頭,已經她幾乎硌到Reborn脖子的腕骨。

  是什麼把她變成了這樣,她那遙遠的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殺手想要知道卻無法開口。至少這對於現在的格洛莉亞來說只是掀開傷口但無法對其進行治愈。她很有可能……已經錯過了最佳治愈的時間,最多恐怕也只能緩解和阻止惡化。

  但就連這樣,也太難。

  不過有件事可以問問她。

  「莉亞,我得問你一件事。」

  「是什麼啊?」她在殺手背上點了點頭。

  「你今天做了噩夢,親愛的。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想是的,我必須要清楚,這很重要,小玫瑰。那你願意告訴我嗎?你可以開出條件,莉亞,我會盡量滿足你。」殺手稍微放慢腳步。

  「……我才不想和你談條件,Reborn,你不用那麼做。我們才不需要這樣。」格洛莉亞抱緊他的脖子,語氣裡帶著不滿。

  Reborn忍不住笑笑:「好吧,親愛的好莉亞,我不該那麼說。所以,能告訴我嗎?」

  「其實不是重要的事哦——我只是在很多年前同樣的日子自殺了而已。但我現在還活著,所以沒什麼的,對吧?」

  Reborn的腳步停住了。

  ……她剛剛說什麼?

  自殺。

  一個出生於盛夏的人,死在了同樣的盛夏。

  他突然想起兩人在好幾個月前的談話——在彭格列那座美麗的塔前。

  ——說不定我真從上面一躍而下呢。

  看來是真的。

  她從原本是醫院的地方跳下,摔碎在蒼翠潔淨的草地上,直到血液吞噬了大片綠色。

  難以想像。

  這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

  「……是因為什麼?」

  「不知道,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我只有自己躺在草地上的畫面而已。沒事的,真的。」

  「那你為什麼依舊做噩夢?」

  「Reborn,我至少應該不要死在彭格列,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挑那樣的地方。我不該死在朋友們面前,Giotto跪在我身邊痛苦萬分,這是他一生的遺憾和悲慟。所有人都很難過,因為我。」格洛莉亞垂下頭,她的腦袋正好靠在殺手肩上。

  Reborn還是沒有立刻說話。

  這很荒謬。

  她應該思考什麼樣的痛苦煎熬促使她那樣驕傲明媚的人選擇了死亡。

  她應該思考重回新生後可以怎樣更好地活著。

  而不是,思考自己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死亡地點這樣愚蠢的方面。

  她的父母,妹妹,甚至是彭格列眾人,難道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性格的異常之處並且努力幫助她修正?還是他們或是其中的某些人造成了這一切?

  該死的,誰也不知道,除了她自己。

  「Reborn?你在……難過嗎?別這樣,早知道我不該說的,」她摸索著他的肩膀算是一種安慰,同時讓他們的腦袋親昵地靠在一起,「我很抱歉,我說的太快了,我不該講出來的。」

  ……然後任由它和別的東西一樣在心裡腐爛生根,繼續折磨你?

  「……莉亞。莉亞,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訴我,我不算個合格的傾聽者,但我的確能夠好好聽著。」

  「那你也會告訴我嗎?你心情不好的時候。」

  ……一提到自己就開始偏向別人。算了,相互成立並不是壞事。

  「是的,這算是個約定,對嗎?」

  「嗯,當然。所以你現在心情好了點嗎?」

  他可是背著一整個玫瑰色的夜。裡面有風,有星子,有無與倫比的方方面面。

  「當然,你在我背上呢,親愛的。」


第三十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終)

  ——干就完事

  「你看起來並沒有因為醉酒而感到頭痛,這很好。」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從殺手手上接過一杯果汁:「……那家酒吧應該換一名能夠分清客人的酒的優秀員工。」

  「高興點,親愛的,那杯酒的度數高的有些過了,而我不覺得它的原主能夠承受,你救了一條命。」 Reborn舉起自己的咖啡和她相碰。

  「噢,那可真是好個好消息——還有別的嗎,送我安全回家的守護天使先生?」

  「彭格列那邊處理的差不多,實際上他們已經到了佛羅倫薩。效率就是一切,莉亞,我想我們今晚就要參加一場盛大的派對。」

  「我猜傑斯坦家族沒安排我們的邀請函,是不是?」

  「是啊,但我們已經習慣扮演不速之客了,親愛的。」

  ……

  守衛感嘆長夜漫漫,於是忍不住點起一支煙。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猛縮,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他的脖子就變得如同地上被踩過的香煙。他死前的一刻與自己那個腦袋上被開了個血洞的搭擋對視。

  從第一聲槍響出現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大門和窗戶玻璃的碎片簌簌地掉落,不明的攻擊從空洞的位置齊齊向外發射。彭格列的三位守護者帶著人員強行突破,背影快速消失在鋪天蓋地的火光和煙塵裡。哪怕分部無法提供幫助的當下,傑斯坦家族的人數和武器精良程度依舊不可小視。地面在震動,而這絕不是某種誇張的修辭手法。站立在外或是在內的參戰人員能夠清晰強烈地感受到從腳底傳來的抖動。轟鳴聲幾乎讓人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音,一時間難以判斷自己是否真的聽力受損。

  「趴下。」

  格洛莉亞猛得按下家光的腦袋,飛來的裹上雷屬性火焰的霰/彈槍子彈正中她的腦袋。

  第一發。

  第二發新的子彈再次命中。

  第三發同樣如此。

  第四發。

  格洛莉亞的腦袋連續四次因為衝擊向從側邊小幅度偏移。她抬手拍拍太陽穴上的火星子,無視了門外顧問震驚的眼神。

  「……格洛莉亞小姐?您為什麼不躲?」

  「當然是為了給我們這邊最強的狙擊手看啊。」

  回應她的是連續四聲槍響。

  四名藏在暗處的狙擊手差不多同時從樓頂墜落。顯然在他們發揮更大作用之前進行清理是最好的選擇。

  「我個人更希望你能換個更合適的方法,莉亞。」殺手坐在位置良好的窗台上,一邊快速單手上彈一邊以手刃劈向偷襲者。

  「怎麼,拿家光去接彈?他太弱了,會死的。」

  「……一般人腦袋中彈都會死的,格洛莉亞小姐,你這才是異常的。」忙著指揮,監控全局和遠程打擊的門外顧問抽空再次看了看格洛莉亞的腦袋。

  ……還真沒有受傷的痕跡。

  「只是在外旁觀很不像你的風格,小玫瑰。怎麼了?」

  「別責怪我,親愛的,我相當擔心你並且很想進去,」格洛莉亞的視線掃過大面積的戰場,「但我對於奇怪的地方尤其敏感。」

  「有什麼發現?」

  「只是一種感覺。我們倆的確催毀了他們的實驗室,但我能感覺到比那個更離譜點的東西在暗處晃蕩。小心點,Reborn,我不太確定它在哪裡。」

  「或許那種東西反而會優先攻擊你,就像之前那樣。你不會死,莉亞,但你得記得你會疼。」

  戰鬥並沒有開始多久,精致華麗的瓷磚地板上已經鋪上了數不清的尚有熱度的子彈和屍體,甚至於地板本身依然開裂破碎。殷紅的血在地面上詭異地爬行蔓延,像是一條吞噬生命的紅蛇。槍支,匕首,刀劍,或是殘肢斷手掉落在血河裡,蕩開或大或小的波紋。部下們感到扣動扳機的手指幾乎麻木而變得僵硬,開始不聽大腦使喚。

  格洛莉亞視線範圍的一切充斥著混亂。顏色各異的火焰在半空和建築裡交纏碰撞難以區分,吊燈與窗簾搖搖欲墜無聲哭嚎,慘叫和咒罵聲一時之間難分勝負。武器冰冷的反光在夜色照亮一切因為他們實在密集頻繁。生命快速流逝的一切像征正從那棟城堡裡像太滿的空氣而不斷外溢。

  「去把那個放出來。」

  「首領,可是我們還沒有完全研究清楚那是什麼,它可能會失控!」

  「我說放出來!就算失控了也能重傷彭格列的家伙們,至於外面那些雜兵死了就死了!」

  「……是。」

  Reborn面無表情地跨過以高頻率出現的屍體,順帶給沒死透的家伙補上一槍。屍體倒下的聲音似乎與他的鞋跟敲響地面聲完全同步。黑色的西裝本是不容易看出血跡的,但此刻顯然能發現暗色的陰影分布在西裝的下擺。逃竄的地方人員在他前狼狽躲閃和慘叫,只希望死神的腳步能再慢些。

  抬槍,槍口衝出火花。

  然後他們也成了血泊裡的一員。

  格洛莉亞的眼神陡然犀利。她鎖定到一團漆黑的霧狀體。顯然Reborn也注意到了。他精准地舉槍射擊,子彈也的確正中黑霧的中心。但是,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

  ……那不是純粹的混沌體。傑斯坦的家伙們把一具精心改造過的人體同那個東西放在一起培養,嘗試把那種詭異的玩意變成火焰的一種,來方便自由可控操縱。

  看起來倒是成功了一半。完全無差別的火焰攻擊,只不過作為主體進行操控的是那個不明物種而不是選出的載體。它把整棟建築一瞬間封死,這裡變成了屠宰場,那些人毫無還手之力地迅速死去。同樣是以死氣之炎來作為首要攻擊對像,殺手裹著火焰的子彈正好分散了它的注意力,剩下的幸存者們正在努力後撤。

  「莉亞,你不能直接攻擊人類,或許你現在要思考一下如何讓他們分離——」

  「來不及了,它會把你們都殺掉的。」……果然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類啊,這種怪物都能造出來。

  無法估量的火焰從她身體裡爆發,照的人完全睜不開眼。那像是為了把黑夜燒盡而准備的一場白晝前的巨大煙火。

  「所有人,閉上眼睛,捂好耳朵,保護頭部,估計會有些震蕩。」

  幾乎讓耳膜震痛破裂,大腦爆開的轟鳴聲。

  仿佛漆黑的行星與金紅色的隕石撞擊。

  想像中會出現的巨量下落的建築碎塊一點也沒有出現。他們在焰影裡消散不留殘渣。人們還算平穩地摔在草地上,大半個身體淹沒在與翻湧的河水並沒有兩樣的火焰裡,如同廢墟裡的幸存者一覺醒來沐浴聖河,迷茫又驚喜。

  所有人失去了語言描述的能力。

  門外顧問和其余人員發出驚嘆。

  「不愧是世界的維護者,彭格列的蒼鷹,一下子就解決了!」

  「這次多虧有您!」

  「謝謝您救了我們!」

  格洛莉亞面色平靜地擺擺手,沉默地遠離人群站在別處。她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莉亞,你剛才有誤殺人類嗎?」

  「嗯,這不可避免,我沒事——結束戰鬥吧,真的該結束了。」格洛莉亞抽出了手帕,並且晃晃腦袋。

  家光帶人攔截繞後的逃跑的首領和他的貼身護衛小隊。敵方的幸存者們很快被拉回他們無法逃離的死亡之路。作著最後掙扎的幻術師們最終也只是讓血液化為草地的養分,精良昂貴的重型武器似乎沒來得及被充分利用就被催毀或是沒收。

  「你需要休息調整,親愛的,」Reborn一腳踹斷偷襲者的胸骨,手肘發力正中反應慢半拍槍手的喉嚨,同時並不影響他開槍把遠處企圖靠近格洛莉亞的人爆頭,「別擔心,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不如嘗試一下偷懶。」

  正要抬手劈人卻被搶先的格洛莉亞思來想去領了這份好意。

  ……

  戰場正在被清理整頓。

  「介意給我搭把手嗎?」

  格洛莉亞笑著向Reborn伸出一只手,對方立刻握住同時順勢把她拉向自己懷裡。

  「怎麼樣?」殺手很快地掃過她全身確認沒有別的傷口。

  格洛莉亞扔掉剛擦過嘴角血跡的手帕:「有點頭暈,沒事的,和之前不一樣,沒那麼嚴重。」

  「想現在離開嗎?」

  「嗯,走吧,沒我們什麼事了。」

  「你知道的,莉亞,我可以背你或者抱你,那樣更適合你現在的情況。」

  「你總是很貼心的,親愛的——等我們走出他們的視線吧,我可不想那群小鬼抓到我的把柄。」

  「好吧,要強的小玫瑰,聽你的。」

  殺手把她完全擋住不讓人從背後窺探,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膀扶著人慢慢走開。

  「……Reborn?你們要走了?干什麼去?」

  被叫住的人只是看看格洛莉亞:「看來被發現了,不過無傷大雅。所以,我的甜心,我要怎麼回答我們的老友?」

  格洛莉亞微微挑眉,貼在他耳邊低語。

  殺手的眼神變得微妙。

  他回過頭,用手槍輕輕敲了敲格洛莉亞的帽頂:「我想正在誘拐彭格列的守護神,老朋友。」

  「……哈?」

  「幸運的是,我的誘拐對像完全同意並不反抗。於是,這就不能叫誘拐——顯然我們在私奔,家光。回見。」

悠于 2024-9-21 16:55

第三十一章 私奔計劃(上)

  ——我們之間永遠沒有結束

  殺手坐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窗緣外,或者說他只是單手攀住窗框,一條腿繃得筆直干脆踏在另一邊窗沿上,另一條腿被迫曲折頗顯得無處安放,從而奇妙地保持平衡。

  翻轉側身,锃亮的皮鞋鞋尖輕易踹開緊閉的窗戶,唯一空出的右手扶住帽子伴隨著身體靈活一蕩,Reborn平穩落回室內。獵物接二連三出現,他少見地收回手槍只是赤手空拳地應對自如——考慮到外邊過大的動靜可能會影響裡面某位力求盡興的女性。

  他跨過那些屍體,在地下室門前停頓並不打算立刻進去。殺手條斯理地打理外套和領帶,聽著門內接二連三出現的規律聲響,那如同一首混響打擊樂。

  而後樂聲停止,他抬腳踹掉門上的鎖鏈。

  「我聽說有一起綁架案,小姐,需要幫助嗎?」Reborn掃視一圈,確認倒地不起的人全部死亡,他們整整齊齊呈環繞狀簇擁著被綁在椅子上坐著的年輕女性。她的雙腿優雅交疊,下顎微微抬起,或許現場還缺少一張擺著下午茶的精致蕾絲桌布圓桌。

  看起來她好像才是審訊者——那些器械和注射器無一沒有落在地面死者的身上。

  「早上好,警官先生,我就是你要救的人質——我一個人可真是害怕啊。」格洛莉亞衝他笑笑,帶著椅子起身,干脆利落地後空翻落地摔碎身上的累贅,抖落沒什麼意義和作用的繩索,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向Reborn靠近。

  「別擔心,親愛的,你有我呢,他們不會再傷害你。」殺手相當配合地脫下外套將人包裹起來摟進懷裡,還不忘輕輕拍拍她的後腦勺。

  「那真令人安心——不過,Sir,你的手銬在哪兒呢?」格洛莉亞用指關節敲了敲他的腰側。

  「想要讓我們被銬在一起不會分開來增加你的安全感嗎我的好莉亞?我想你本人已經完全可以充當我們之間的手銬了,親愛的。」殺手幫忙提起她的裙擺以免沾染血跡。

  「如果每次被綁架都會有這樣的警官來救我,我不介意多來幾次,即便我會受傷。」渾身上下一點擦傷都沒有的人質小姐在血淋淋的現場仿佛念情詩般細聲在Reborn耳邊說話。

  「真希望我們見面的代價不是讓你受傷,莉亞。我得想點好辦法,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就現在而言,我最需要甜點,Reborn。」

  「真巧,車上有一份Granita com brioche。」

  格洛莉亞稍微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嗯,我比昨天更喜歡你一點了,驚喜先生。」

  ……

  從戰場上」私奔」的二人心照不宣地繼續著所謂」突入其來旅行」。彭格列內部的某類談論已經泛濫成災,門外顧問十分好心地致電提醒,卻收到了以下回復:

  「不錯的故事,聽完之後就連我也感到心潮澎湃。」

  「很好的想像力,值得誇贊。」

  家光對兩位疑似深陷流言漩渦的當事人感到頭痛,他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詢問:「意思是任他們發展下去?」

  「家光,勞苦的彭格列員工們可能就這麼點樂趣來支撐自己上班,何必剝奪?」

  「……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解人意又體貼了?」

  「沢田家光。」

  「……祝您今天心情愉快。」嘶,或許……流言並不意味著謠言?

  ……

  格洛莉亞醒來的的時候Reborn並不在。她隨手拾起桌上的報紙和照片,一眼認出了委托人附在上面的訊息。

  嗯,就算是現在也還有這種老套的方式啊。

  他什麼時候走的?……算時間也該解決了才對。看來,第一殺手最近太過悠閑,身手變緩了。

  格洛莉亞看看時間已經快到中午,認真地思考著到底要不要把Reborn那份也做上。

  感覺不是很餓,格洛莉亞在沙發上坐下,無所事事地打開電視看看新聞。

  「……爆炸?」

  那輛列車……是他的委托人要求暗殺獵物的地方。

  相當駭人的爆炸,列車只剩下一個凄慘的骨架,甚至於附近的廣場也不幸遭遇波及,蓋著白布的死者和傷員沒有停歇地從火星子和漆黑物構成現場裡抬出,哪怕只是新聞畫面那些混亂的聲響也足夠讓人忍聯想發生的一切。

  爆炸的時間是……早上?不是吧。

  Reborn應該不在車上?不對,那個時間點他的暗殺對像剛好登上列車沒多久。

  應該沒事。那可是第一殺手,應變能力總是很強的。

  一邊這樣想,格洛莉亞一邊摸出手機給人打電話。電話甚至沒有撥通。這樣的情況很難不想到可能是電話損毀或者別的復雜原因。

  格洛莉亞的指關節在膝蓋上敲到第10下的時候,她抓起自己的外套出了門。

  躲過警察和記者們的視線混進事故現場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這裡的狀況太復雜,於是來不及清掃,格洛莉亞在大量碎渣裡發現了不少過於顯眼的晶體碎片和不明材質的透明體。爆炸點是在某個人的座位上,那裡有更多的晶體碎片。

  格洛莉亞的腦中浮現出數不清的恐怖分子用人體炸彈制造可怕事件的情景。人體炸彈是暗殺對像?這次的委托人碰巧是Reborn的仇家?

  他一向會事先查出委托人的位置,格洛莉亞很容易就找到了此刻還在打桌球的中年人。

  保鏢一個接一個倒下,中年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名年輕女子跨過屍體在他面前停下,銀劍的尖端滴著新鮮的血:「突然造訪實在有些冒昧。我有一位朋友剛接了你的委托,好巧不巧列車發生了爆炸,更巧的的是,可能是人體炸彈——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啊!」劍尖沒入他的手掌並且擰轉了一下,痛得他渾身冷汗直冒。

  「我趕時間,先生,勸你在我開始剁掉你的手指之前說點有用的。」

  「我,我沒有做什麼啊!人體炸彈這種事情真的和我無關,我也沒想到那輛列車會爆炸!求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沒做,是他自己運氣不好啊!」

  這倒是實話。看來不是他算計的Reborn。但這家伙,有別的事沒告訴我。

  劍尖沒入他的大腿。

  慘叫聲過於尖銳,格洛莉亞煩躁地皺眉。

  「你有事情瞞著我。最後一次機會,下次就是眼睛。」她踩著男人腿上的傷口,銀劍的位置移動到那人的眼角。

  「我沒有說謊,真的!制造人體炸彈的是那群瘋子,他們的瘋子首領叫艾薩克!」

  「我要知道他們總部的位置。」

  「……我不知道啊!」

  「哦,那你就沒用了,再見。」格洛莉亞高高抬起手杖劍。

  「……等等,等等!這兒有個消息靈通的情報販子,你可以去找他,我知道他的位置!」

  十分鐘後。

  格洛莉亞看著左耳上有著5個閃亮耳釘的寸頭青年,只覺得他在抽瘋和扮演小醜。

  「艾薩克?噢,小姐,許多人都想要找他,但你知道他們做後怎麼樣了嗎?」

  「不關我事,你只需要告訴我這位艾薩克在哪兒。」格洛莉亞面色平靜地掃了一圈目光凶惡貪婪高大男人們,他們在等待一個命令好將她撕碎。

  「甜心,你應該惜命,畢竟你還這麼年輕又漂亮。而且,我和艾薩克互相扶持!誰也不會出賣誰的,請回吧,路上小心。」青年點燃一支劣質的香煙,衝著她擺擺手。

  「如果我非要你告訴我不可?」

  「親愛的,那你就是在送死。」

  打手們向著她逼近。

  格洛莉亞努力掩飾自己的笑意別讓自己看起來太高興:「我的家族是個當了好幾百年的老牌黑手黨,」她更高興地看見青年面色驟變,「女首領很少,但是至少我是其中之一——祝你好運,小鬼。」

  路人發出尖叫——無一不被挑穿身體的家伙們砸碎窗戶被扔到外面摔落在地。

  造成這一切的女性在幾分鐘後從破碎的窗口一躍而下穩穩落地。她扔掉一把沾滿血跡的鉗子,上面甚至還粘連著一顆牙齒。女性把擦干淨手的帕子投進垃圾箱,還不忘微微一笑並按住帽檐向他們行禮問候,而後迅速消失在發愣的路人們眼前。

  ……

  格洛莉亞趕到基地的時候,那裡完全是一副被不速之客造訪後的模樣。地面和牆壁上的血跡很新,屍體尚有余溫,幸存者依舊驚魂未定。

  她笑了笑。很熟悉的手筆啊,看樣子還活蹦亂跳的。

  「襲擊你們的人呢?」她揪住一名還在發抖的實驗人員厲聲詢問。

  「他……被追到這邊來,然後跑掉了。還……還問了首領的位置。」

  追到這邊?被追殺了啊。

  「吧位置告訴我。還有,他受傷了嗎?」

  「……應該吧,他來的時候就有了……」

  嘖。格洛莉亞心情變得不是很好,立刻把手中揪著的人扔向一邊,匆匆離開。

  ……

  格洛莉亞在實驗室門口稍微遲疑重新調整呼吸好恢復平常,不過考慮到裡面也只是電子器械和設備,她抽出劍來砍開了大門。

  和之前如出一轍的混亂。

  ……希望這些血跡裡並不包含他的。

  首領的辦公室一片狼藉,只剩下緊貼牆角還在發抖的秘書。

  「你,之前入侵的人去哪兒了?他怎麼樣?」格洛莉亞用手背打向還沒緩過神的女人,迫使她的雙眼重新聚焦。

  「……帶走了!首領被他帶走了,首領身上有微型追蹤器,我們的人——」

  格洛莉亞抖掉劍上的血,調頭出門。

  那位殺手先生真是有點太活蹦亂跳了……真是追不上啊。

  她在門外看見了散落的車窗玻璃。

  Reborn不可能察覺不到追蹤器甚至讓人追在身後,恐怕那位首領已經被殺死隨便丟進哪輛移動的車裡,至於他……應該還在這附近才對。

  格洛莉亞憑著直覺拐進小巷,直到走入死角。

  ……是我搞錯了?不,我還是覺得不對。嗯?

  格洛莉亞警惕地抬手搭上腰上的手杖保持隨時可以抽出的狀態。

  身後有動靜。腳步聲。

  越來越近了。

  ……等等。

  格洛莉亞松開劍柄,猛地回頭。

  「……」

  身姿修長的男人把一半的重心壓在她的身上,對方實在太高,格洛莉亞不好支撐向旁退了兩步,正好形成被人和牆壁共同禁錮的場面。

  一身漆黑的殺手半靠著格洛莉亞,盡量彎腰俯身一手枕在她的腦後,嘴唇湊在離她耳根子很近的地方,他呼出的氣息會讓人禁不住想到毒蛇吐著危險的信子:「多麼巧啊,我親愛的小玫瑰,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兒見面。」

  「人生總是充滿驚喜的,親愛的。」格洛莉亞伸手抱住殺手,順著腰側向上摸到他的後背一片黏滑。不過摸著傷口不嚴重,問題不大,看起來……應該是腹部嚴重一些。

  「比如你來接我下班?」殺手在她耳邊笑了起來,聲音低沉到震動她的耳膜。格洛莉亞實在是很佩服他在這種情況下還這麼有情調和興致。

  「是啊,不愧是第一殺手,我還真沒接過別人下班,感覺如何?」

  「這很不錯,讓我開始考慮怎麼讓你同意每次都來。」

  「如果多說幾句甜言蜜語能讓你的傷口愈合,你現在要說多少我都很樂意——我像征性問一下,你要去醫院嗎?」

  「莉亞,殺手是不會躺在醫院的。」

  「我想也是。」

  「我能問問你為什麼不立刻離開嗎,Reborn?」

  「聽說你好像在找我的消息後,總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

  格洛莉亞扶著他坐在單人沙發上,脫掉他的外套,從背後剪開那件染血的襯衫,發現背部的傷口的確並不嚴重,消炎包扎很快結束。看來後背的血跡大部分來自敵人。

  受傷最重的果然是腹部。

  格洛莉亞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撥開緊貼在傷口上的襯衫,略微一皺眉。

  嗯,看樣子是爆炸的碎片因為衝擊很大所以扎進肉裡,雖然做了簡單清理但還有殘渣。加上活動太頻繁還在微微外翻,傷口也在開裂。還好,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

  「實話實說很佩服你,畢竟是很突然且猛烈的爆炸,就結果而言第一殺手名不虛傳。你還很有興致帶著傷殺向了總部,真有你的風格。」格洛莉亞開始著手給傷口做仔細的清理和消毒。

  「多謝誇獎。你呢?聽說你好像要把大半個米蘭都掀一遍。」Reborn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問題,他的視線持續曖昧地落在格洛莉亞身上,實在看不出來是個不要麻醉藥和鎮痛劑讓人處理傷口的傷者。然而不斷起伏的腹部肌肉還是暴露了這人有痛感。

  「哪有那麼誇張,揍了幾個不配合的家伙而已——雖然掀翻米蘭對我來說也確實沒什麼難度。嗯,身材不錯,繼續保持。」格洛莉亞半開玩笑地說著,算是通過聊天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這是實話。

  就算血跡覆蓋在皮膚上,但這不妨礙看出那分明的腹部肌肉和流暢漂亮的線條。Reborn的身材看起來比一般歐洲人要纖細,但該有的都有,頗為具備觀賞性。

  「哦?還有呢?」Reborn顧不得傷口的疼痛,再次笑了起來。

  「不要得寸進尺,傷員先生。」

  「一般來說應當照顧傷員情緒,不是嗎?而且,今天是個很好的機會,難得你不會總是挑刺。」

  「挑刺?那是陳述客觀事實。」這算什麼?討誇獎?

  ……幼稚死了。

  「咳,殺手先生,」格洛莉亞稍微開始醞釀,「有些顯而易見的事情並不需要強調,畢竟誰不知道第一殺手幾乎無所不能,全武器精通,哪怕是老古董的手槍也能達到小於0.05秒的時間進行射擊,而且百發百中,」雖然我都能全部閃掉,但是懶得計較還是要給人留個面子的,「再加上所謂順手學了不少的技能,以及我應該不必贅述更加表面上的,親愛的。」

  格洛莉亞抬起頭看他。

  ……啊,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誇人的話,感覺腦子要不利索了。

  Reborn倒沒想到她順著自己開玩笑的話說了下去,稍顯出點驚訝。

  「……莉亞,你還好嗎?」

  「你有病是吧?」我不是誇你了嗎,怎麼還不樂意?男人真麻煩。

  殺手抬手幫她打理鬢邊的碎發,又蹭掉一點臉側的血跡:「傷員不該干擾照顧他的醫生,是不是?」

  「是啊,麻煩你安靜點吧,至少也能少牽扯點傷口。」格洛莉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繼續專注於他的傷口。

  等快縫到最深的地方時,Reborn聽到她在柔聲哼著自己從沒聽過的小調,很好聽,舒緩悠揚。

  似曾相識。但是感覺有些過於久遠了。久遠?

  「這是什麼,獨特的家鄉小調?」

  「親愛的,我和你一樣都是西西裡人——我只是突然從我那少的可憐的過去記憶中翻出了一首我母親在我生病時哼過的調子。她本人喜歡作曲,這應該是隨性創作的。」格洛莉亞哼完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也縫好了最後一針並纏上紗布。她起身拿來濕毛巾仔仔細細幫Reborn擦完上半身,然後意識到兩個人都沒吃午飯,又洗干淨手迅速做了個簡單料理。

  匆忙的一切終於結束,格洛莉亞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休息。

  「小玫瑰,靠過來一點。」

  「嗯?」格洛莉亞不明所以,疑惑地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怎麼了?」

  Reborn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後頸,不輕不重地往自己的方向一帶,格洛莉亞有些不解但也沒動手抵抗。

  對方就著還沒收起來的醫藥箱,以一種類似環抱的姿勢用酒精棉球擦拭她後腦勺下方位置的刮傷,這大概率是格洛莉亞退到牆角時被尖銳物體弄傷的。

  「對自己的傷口一向視而不見啊,莉亞。」

  「只是沒感覺到而已,也不是大不了的傷勢。我說殺手先生,好歹尊重一下你不常有的傷,別這麼快就活蹦亂跳。」格洛莉亞撐著沙發墊子保持二人之間所剩無幾的距離以免壓到他的腹部。

  「考慮有時間就來接我下班嗎,親愛的?」

  「又來了是吧?」

  Reborn不急著說話只是看著她。

  格洛莉亞逐漸從面無表情轉變向妥協的溫和。

  「……所以,你就不能找個附近有甜品店的暗殺地點嗎?」

  「嗯?」Reborn對她跳躍的話題感到疑惑。

  「我總得找個好的位置,悠哉地觀摩並等待你完成委托吧?」

  「那算是接我下班的意思嗎?」

  「……是是是,第一殺手果然無所不能。我回去接你的——怎麼樣啊,傷員先生,我這個醫生照顧得還不錯?」

  「相當不錯,好醫生小姐。」

  「沒誠意的家伙——別笑了,真是的,傷口還疼嗎?」

  「沒什麼感覺,畢竟有你在啊,莉亞。」

  格洛莉亞笑而不語。

  無藥可救的男人。


第三十二章 私奔計劃(中)

  ——小別勝新婚

  等待接頭人的女性略有些緊張地攥著手提包,站在噴泉附近焦急等待,直到她的目光鎖定了抱著公文包的青年。

  「親愛的,看見你右手邊戴眼鏡的公文包小鬼了嗎?就是他。」格洛莉亞站在女人身旁,心中暗自倒數。

  10,9,8,7,6,5,4,3,2——1。

  女性眉頭一皺,面色慘白,她松開自己的包轉而痛苦地捂住喉嚨發出艱澀的咳嗽。格洛莉亞毫無感情地充當一名樂於助人的好心人扶著她慢慢倒下。

  「夫人,您沒事吧?拜托來個人幫幫忙好嗎,這位女士需要幫助!」格洛莉亞低頭讀著台詞,手上麻利地擦去女性鼻子附近蹭上的細微粉末,脫掉她沾著藥物的手套揣進外套口袋。一名自稱是醫生的路人蹲下的時候,她無聲無息順走了掉在一旁的手提包並且迅速從人群裡脫身。

  剛剛迷暈眼鏡青年搶過公文包的殺手從角落裡出現,很快和格洛莉亞並肩而行。

  翻找包內的東西,拍下文件內容,拿走手機一類的電子產品和身份證件,毫不猶豫地扔掉已經沒有用處的包,一切都如同機械化操作幾乎快變成條件反射。

  「等等,我知道這個家族,一般來講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和彭格列有關應該就沒有出手的必要,不過——」

  「會少掉自己動手的樂趣是嗎,小玫瑰?」

  「難道你不會這麼想嗎?」

  ……

  「我想全意大利的警察應該給你們倆頒個好市民獎,」門外顧問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看著今天最新的晨報,「所以你們私奔是為了打擊罪犯?真是別致的度蜜月方式啊Reborn。」

  「我和莉亞都不是一般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家光。不過獎狀就算了。」

  門外顧問一皺眉。……雖然某些形容的確是在開你們的玩笑,但是你居然連辯解一下都懶得做嗎?

  「傑斯坦的人員分布太廣,家光,漏網之魚也不少,還有些不自量力加入他們妄圖與彭格列為敵的家伙,」格洛莉亞正給屍體搜身,偏過腦袋對著Reborn遞來的電話,「當然,我和Reborn都一致認為我們有一部分工作是為了鏟除那些被我們在此過程中不小心誤傷後懸賞我們人頭的機構或組織。」

  ……誤傷?開玩笑,根本不需要動手,你們倆隨便哪個對別人隨便說一句話應該都能讓他們忍不住想把你們爆頭的。

  「……行吧,祝你們繼續玩得開心——話說,你們倆一直在一起?」

  「考慮到我身份的特殊性,老友,」格洛莉亞看著Reborn對她打了個手勢,於是稍微向他的方向湊近由著對方抽出手帕擦擦她的臉側,「我有時候要稍微去拯救一下世界呢。」

  「……您真是事務繁忙,辛苦了。」

  「挺好的,畢竟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小別勝新婚』,多麼精妙的語言啊家光。」

  「……」

  門外顧問一時不知道是該吐槽兩人的沉浸式表演還是他們升級的滿嘴跑火車。

  ……

  在那不勒斯剛完成一場重要談判的家光實在沒想到他能在這裡碰見應該在「度蜜月」和享受「小別勝新婚」的守護神小姐。

  她甚至是在……一家相當古老高級的西裝定制店。

  什麼情況,她本人不常穿西裝的,雖然是會定制但是不都是她自己或是讓我們這邊的人打電話聯系麼?

  「嗯?家光?好巧——對,就是這個面料,」格洛莉亞敷衍地打了個招呼,轉頭繼續和裁縫商量,「內襯就用你剛說的。」

  「好的小姐——您真的很有眼光,這是我們店裡最好的面料之一,防水效果不錯,耐髒容易打理,再看看這個漂亮低調的暗紋,加上天氣快要變冷,這種料子看上去輕薄但是保暖效果不錯。」

  「等一等,在此基礎上我要換個別的,這種料子看起來太不日常,太招搖,最好是日常和特殊場合能兼顧的——這個就不錯,左手邊那個。」

  「是的,這個樣式絕對符合您的要求。」對方動作麻利地翻開冊子繼續做著講解。

  「拉伸和松緊怎麼樣?要足夠靈活,不要容易出現皺痕的。」格洛莉亞陷入沉思,謹慎程度恐怕不亞於她面對的每一份重要機密文件。

  「嗯……還要單排扣的。」

  「好的。您有什麼別的裁剪要求嗎?」

  「袖口的弧度最好像這樣,」格洛莉亞親自上手比劃了一下,「長度要剛剛好露出半截腕骨。」

  「好的。那請問領帶的話您想要什麼顏色?我們這邊推薦藍——」

  「不,要亮色的,像是橙色系,黃色系或者紅色系——干脆定做三條吧。」

  「還有什麼別的特殊要求嗎?多麼微小都可以的。」

  「當然,我還遠遠沒有說完,恐怕的確有些麻煩,請見諒——首先是內襯口袋,材質要耐磨,第一種大小的有三個,做成折層,加個磨砂的束縛帶,」剛好用來放軍刺和小刀,「第二種大小做成細筒狀,」以防萬一有時候需要帶個毒物的注射器或者緊急藥物,「另一邊的口袋也要加束縛帶,」放彈夾大小應該合適,「袖口裡大概距離3cm也加個長條的,然後——靠近腰帶的位置再加一個束縛帶。」

  「禮帽呢,您想要哪一種?」

  「不要高筒,合適就好,最好偏老式一點,有一圈不規整的緞帶,和領帶同色系。對了,面料也不要容易起皺的。」

  「皮鞋呢?」

  「不要任何點綴,簡約款,亮面——算了,啞光的也要,……方頭和橢圓……兩種都要。」

  「那麼需要手套嗎?」

  「可有可無,非得要的話……簡約款,不要亮皮。」

  在一旁聽完這整段對話的家光暫時性失去語言能力。

  這絕對是世界上對西裝要求最多最細致的人。

  「啊,差點忘了,雖然他本人似乎也不常穿,但是我認為齊全一點更好,以防萬一——馬甲,灰色和深棕各一個,面料就用你們店裡最好的。」

  「好的——到時候我們還是直接給您送到西西裡?」

  「不用,我暫時會留在那不勒斯,我會親自過來階段性檢查,就這樣——走吧,家光,你看起來剛結束工作,難道不想去吃午飯嗎?」

  「……哈哈,也是。格洛莉亞小姐,這西裝是給Reborn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難道還有別的人選?」格洛莉亞深表疑惑。

  「……好吧,」是我多問了。看來,我的老友多了一位專屬的裁縫,「您想去哪家飯店?」

  「嗯?說什麼呢,我是說你需要吃午飯,但我已經有約了家光,馬上要趕回羅馬呢,」格洛莉亞接起突然作響的電話,「——午安,Reborn,或許你現在應該嘗試倒數,而你數到10的時候我就會立刻出現。」

  ……

  難度一般。

  殺手結束最後一槍,握著槍口尚在冒煙的手槍,從高級會所的頂樓乘坐電梯下來,在底層閑庭信步地晃了一圈,踩著滿地碎片和還未干掉的血跡踏入夜色。

  然後他停在了門口。

  「晚上好,Reborn。看來剛剛趕上你下班的時間,真令人高興。」格洛莉亞坐在正對門口的長椅上,托著臉等他出來。

  「剛拯救完世界啊,親愛的莉亞——我應該好奇你為什麼總能找到我嗎?」

  「因為你身上有我做的標記——對於維護者而言並不太困難,」格洛莉亞走到充斥著血腥氣和硝煙的殺手面前,雙手背在身後抬頭看他,眼眸在漆黑裡發亮,「你看,我在威尼斯的時候就說過,無論你在哪裡,我的目光總是落在你身上的。」她半開玩笑道。

  「什麼時候留下的?」

  「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親愛的。話說,你不應該先問問我為什麼這個時候出現?」

  「我不知道。」Reborn自然清楚,但不說。

  「撒謊,甚至是毫不掩飾的撒謊。」

  「嗯,我就是在撒謊。」殺手不加掩飾地回應。

  「一個沒有遮掩的謊言有什麼意思呢?」

  「當然是來套你的話,小玫瑰。一般情況下你知道有人在套話就會拒絕,所以?」

  「……好吧,我就勉強寬容你一下——生日快樂,親愛的殺手先生,如你所希望的我就是為此飛奔而來。」格洛莉亞伸手挽住Reborn的胳膊,他西裝外套的血跡在她的白色外套上暈染開,甚至沾到了她的頭發上。

  「……莉亞,顯而易見,我剛剛還在給人爆頭。」Reborn有點無奈地把她的頭發別向耳後。

  「是啊,剛殺完一整個會所,我看得到——所以在我們享受晚餐之前你得回酒店洗個澡,總有人會介意的。當然,我不介意,所以你希望的話我可以陪你待在酒店房間。」

  「不,親愛的,我知道酒店附近有一家你喜歡的餐廳。以及,我希望你並不是很喜歡這件白色的外套——因為它看起來並不是適合清洗血跡的類型。」

  「沒事,去酒店的路上就扔掉吧。」

  「彭格列應該慶幸他們不用給你發工資——否則財務部就太可憐了。」

  「因為是生日就可以隨便說我壞話,是不是?好吧,限定待遇,別太過火就行。」

  ……

  酒店房間。

  「友情提示,打開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會有驚喜。」正在給自己的頭發擦水的格洛莉亞看向剛打理好的殺手。

  「哦?」

  Reborn拉開抽屜,包裝精致大氣的禮盒映入眼簾。

  那不勒斯的西服總是很好認的。

  不管是剪裁,大小,面料,還是樣式,搭配,一切設計都符合殺手的習慣和喜好。如果是他自己定制說不定都達不到這種程度。

  最重要的,外表無可挑剔,內在實用度極高,簡直是為殺手這個職業量身定做。

  「希望他們沒有辜負我的期待——你覺得如何?」

  「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小玫瑰——我不知道你對我的觀察如此仔細?」Reborn向她走來,接過格洛莉亞手中的毛巾。

  對於一名殺手,更何況是第一殺手,有人太過了解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這人是格洛莉亞,倒是讓人心情愉快。

  「……你好像,不是很驚訝?」格洛莉亞由著他鼓搗自己的頭發,同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共同的老友在一周前告訴我,我多了一位專屬的裁縫師小姐——據說,這位小姐光是和店員提要求的時間就遠多於本身的制作時間。」

  「……」沢田家光,你完了。

  「不過,成品依然出乎我的預料,小裁縫師,它依然是個驚喜。」他輕輕將自己的下巴擱在格洛莉亞柔軟的發頂,語氣放緩並且不可思議的柔和了一點。

  「……好吧。不過美中不足,繁忙的殺手先生在生日當天甚至不得空閑直到晚上。」

  「莉亞,你得明白一件事,我並不是會刻意關注或者記住自己生日的類型,所以——」Reborn在她耳邊笑起來,你出現的時候,那或許才是正確的開始時間。」

  「這麼說,我從現在起要負責充當你的生日開端?」

  「我想是的,你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格洛莉亞在心裡不知道多少次發問。

  極苦的咖啡和濃郁的煙草,為什麼這人還是能說出甜膩的快死的話?

  我不吃這一套。一直都是。

  誰也不例外。

  偷瞟一眼給自己吹頭發的殺手的格洛莉亞盡力掩飾笑意。

  啊,真是不討人喜歡。


第三十三章 私奔計劃(下)

  ——論另類兩情相悅如何保持單身

  「你總是很容易讓人神魂顛倒的,親愛的,那位小姐一定是因為看你看到入了迷才會踩到別人的腳,而好巧不巧那個人離你太近。」格洛莉亞以一種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語氣同殺手講話,她正用手帕小心地打理Reborn西裝上的紅酒。

  「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想不會有人接近我的,莉亞。」

  「看來你邀請我與你參加這次任務只是需要我替你擋下不想接觸的人。」

  「小玫瑰,我知道你只是在開玩笑。不過,既然你想聽別的回答——我只是習慣有你挽著我的手臂,好小姐。」

  「少自作多情吧,殺手先生。」她扔掉沾染酒漬的帕子,伸手挽住殺手的手臂並立刻捕捉到對方一閃而過的淡笑。

  ……算了,隨他嘚瑟吧。

  「在我邀請你之前,我以為你一直會主動參與彭格列的事。」

  「親愛的,我當首領的時候忙的昏天黑地,所以我現在應該要學會偷懶。再者,我可不能把一世留下的彭格列養成廢物啊。」

  「看來是我打擾你的休息時間了,守護神小姐。」 Reborn把格洛莉亞往自己的方向拉近避免過往的人造成的不必要擦碰。

  「你知道我總會包容你的,不過以我們第一殺手先生的魅力找到舞伴完全不是問題才對,也不定是我,我也有抽不開身的時候。你對此有plan B嗎?」格洛莉亞順手從侍酒者手上接過另一杯香檳,轉身遞給Reborn?

  「莉亞,你不能把我想的和你一樣有魅力,那邊的幾位男士在看見你之後就不再關注自己的女伴了。」殺手回過頭同他們對視,青年們在警告中迅速別過腦袋。

  「太謙虛了,好先生,當我們走進這裡給出邀請函的時候,那位負責接待的小姐恨不得把每個字看上好幾個小時,這樣就能多看你幾眼。這種事一向常見,是不是?」

  「我很抱歉現在才反應過來,小玫瑰——你在吃醋嗎?」

  「我沒想到我們的關系已經可以被這樣形容。親愛的,看來你有些奇妙的想法啊。」

  兩人以極其相似的微妙神情對視,結果誰也沒能讓另一方露出馬腳。

  「……咳,兩位萬人迷,目標剛剛進入了某個特殊房間,或許你們不介意先去看一眼,之後就算要在宴會上親熱也不會有人管你們的。」門外顧問感到他的眼角同嘴角一起瘋狂抽動。他當然沒有自虐傾向,但不幸的是其余人面對兩位陰晴不定難以打交道的特殊人士壓力過大還溝通困難,所以家光作為不知道倒了什麼霉成為二人朋友的身份的人,他不得不充當聯絡人。

  該死的,真**見鬼。

  「我們還不至於沒有那點忍耐力,家光。」

  「是啊,好歹也會在附近找個不錯的酒店。」

  「如果你這樣說的話,Reborn,我有點等不及抽掉你的領帶好去咬你的鎖骨了。」

  「莉亞,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你能一直穿著這條紅裙子——但很遺憾,它總得做出點犧牲。」

  沢田家光差點死於一場意外,就在今晚——他剛剛正在喝咖啡,而後他開始猛烈咳嗽。他的助理清楚聽見上司嘴裡蹦出了「f*ck off」。

  惡作劇十分成功的二人組站在那個秘密房間門前,毫不猶豫地強行破開。一連串難以概括的混亂聲響接二連三地出現,很快有人撞破窗摔下高樓或是飛出門口砸向牆壁不省人事。其余人倒是頗為安穩地互相緊貼躺在房間內的地板上,很可惜他們再也沒辦法起來。

  「拿到文件就好,整棟樓一大半都是他們的人,現在就撤離。」

  「那聽起來多麼無聊啊,家光。」格洛莉亞抖落劍上的血,站在原地不打算移動。

  「格洛莉亞小姐,你不能總是——Reborn,管管你們家這位Miss.Bond。」

  「人總要有點樂趣才行啊,老友。我想我也是個追求樂趣的人。」

  「……隨便你們,玩得開心,哈。」

  大批人馬正從兩邊靠攏。

  格洛莉亞踢掉高跟鞋,劍尖直對拐角處:「要打個賭嗎,親愛的?」

  「樂意奉陪,甜心。」殺手松松領帶,襯衣袖子挽到手肘。

  「我賭我的人頭數更多。」她開始壓低身體,神經緊繃。

  「好吧,我很遺憾你要面臨人生中第一次落敗了。」Reborn的手指搭上扳機。

  「你以為你面前的是誰,還是讓我來教教你認輸有時間總是不可避免的。」

  「恐怕我沒辦法承認你這位老師,莉亞。」

  他們同時抬手了。

  毫不令人意外的混戰。牆壁上彈孔的數量難以計算,噴濺的血液畫著沒有規律的圖像,它在地板上活蹦亂跳肆意活動。彈殼灑落一地像是另類的落葉大面積鋪開,在血色的河流上暈開波紋。相當華麗的吊燈還在搖晃,閃動的燈光晃過現場唯二的活人。

  「多麼可惜啊。」

  「的確相當可惜。」

  殺手和守護神自然不會眼前的死者感到可惜。他們只是稍微有點遺憾雙方沒能分出勝負。

  「要去喝一杯嗎?」Reborn幾乎習慣性把她拽到面前打理她的頭發和臉,一只手上還提著她的鞋。

  「為什麼不呢?」格洛莉亞笑了笑,扶正他的帽子,手臂上則掛著他的外套。

  ……

  完全被流言吞沒的二人回到了西西裡。

  再後來,Reborn接了個長期的活兒,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格洛莉亞繼續在彭格列的事務裡挑挑揀揀,選出自己感興趣的做。

  中途的某個雨天,格洛莉亞收到一封信。其實也沒什麼內容,這人在信裡加了一片蒼翠的樹葉,附上一句「這是充滿陽光的樹葉,而雨很快就會停的」。

  格洛莉亞揉揉作痛的腦袋,露出一個淺笑。

  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回個什麼,腦子又痛的厲害,於是在混亂中在信紙上干脆用鋼筆畫一朵栩栩如生半開的玫瑰,指尖在桌上敲了半天,最後在玫瑰的邊緣印了個唇印,這才把信紙塞進一個紅色的信封裡,寫上「致送來陽光的先生」。

  同在辦公室的彭格列第九代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Timoteo?」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和Reborn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咄咄逼人,針鋒相對,兩個人都是。」

  「現在也是。」

  「但有什麼不一樣了,格洛莉亞。他變得特殊了,不是嗎?」九代目看起來相當高興,他的目光比平時還要和善。

  「老朋友,」格洛莉亞抬眼看他,手上還捏著那封信,「那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不特殊,我不會允許有人長時間待在我身邊的。」

  九代目顯出一點驚訝,他停下了手裡的筆:「我以為你至少會扯開話題或是做出點揶揄。」

  「我活的夠久了,Timoteo,我可不是不諳世事的小鬼。我早就能一眼看出某個人是會被我討厭還是喜歡,自我欺騙和掩飾是很愚蠢的。」

  「我有點好奇,親愛的,你為什麼……沒有出手?看樣子是拿不准我們另一位朋友的想法。你確實一向謹慎。」

  格洛莉亞露出點微妙的笑。九代目知道自己猜錯了。

  「少看點沒營養的電視劇啊,老友。如果一個人無法判斷親密的人對自己有何想法,一種可能是太蠢,還有一種就是做作。顯然,哪個都和我不沾邊。」

  並不是很介意自己被打趣的彭格列首領依舊為她感到高興:「那我就更好奇你們兩人現在的做法了。」

  「我們都是很有儀式感的人,在某些事上。最合適的地點和時間啊,Timoteo。」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蜜月期結束之後就是長時間的分別啊。」豪邁地干掉一大杯啤酒,和殺手偶遇的門外顧問說道。

  「我們都是足夠獨立成熟的人,家光,再怎麼親密的人也要時不時保持點距離感。」

  「……重點不是這個吧?你好歹也反駁一下我對你們的形容。」

  「沒有那種必要。」殺手幾乎不假思索。

  家光先是一愣,進而猛拍桌子:「……該死,我居然才反應過來。」

  「異性之間當然能存在單純的友情,家光——但是,如果其他人包括她本人如此看待我們的關系,那我會感到頭疼的。」

  門外顧問接手過許多困難的談判。但對於兩位朋友的事,他總是感到措手不及。

  「……噢,好吧,挺好的。所以……你居然還不出手嗎?這可真不像你啊。」

  「我親愛的那位小姐無論如何都會向我向我走來,所以不需要著急。還差個最合適的時機而已。」

  「你還真是自信啊。我們這邊的守護神變幻莫測,難以捉摸呢。」

  「那是對你們而言,我可不在那個範圍。」

  「……」

  ……

  西西裡的冬天到來了。這個季節的西西裡冷的要死,尤其是大清早的時候,不過格洛莉亞也是不怕冷的人。稍微做了點見血的事,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報,驅散身上的血腥氣。內搭一條樣式復古的長裙,短靴剛剛好露出一截白玉脂似的腳踝。倒是套了一件羊絨料子的大衣,看上去依然很單薄,甚至不戴圍巾。

  很快,一片陰影從她的左手邊開始移動,最終停在她的正面。

  「擋我的陽光干什麼?」格洛莉亞頭也不抬,但是從這人站到附近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來人是誰。

  「抱歉,我以為你第一句話應該是,好久不見?」

  「好吧,好久不見,需要我再加上一句『我很想你』嗎?」格洛莉亞還低著頭,但殺手聽得出她心情很好。

  「我並不介意那樣,小玫瑰。」

  Reborn在她的身邊坐下。顯然他的打扮也和格洛莉亞不相上下。春夏季的白襯衫,絲絨的馬甲很好地勾勒出漂亮的腰線。外面也是一件從視覺上面料不會感到溫暖的深灰色大衣,腳上的皮鞋露出一小截相對纖細的腳踝,然而和她靠在一起時明顯看出要比旁邊的格洛莉亞大一圈。

  唯一不同的是,這位先生至少戴著圍巾。

  「這麼巧啊,怎麼找到我的?」

  「心靈感應。」有的人總是能夠隨口胡謅。

  「少來,別對我撒謊啊,親愛的。」

  「我問過家光。」

  「看來門外顧問需要被鞭策了,我的位置是可以隨便透露的嗎?」格洛莉亞嘴上這樣說,臉上可沒有一點生氣的跡像。

  「哦?聽語氣是不太歡迎我的。我惹你生氣了嗎?」Reborn當然知道她在開玩笑。

  「女性的心思總是復雜的,你要學會多揣摩。」

  Reborn看向從他們面前跑過的小孩子們,他們的大半張臉都藏在圍巾之下,露出發紅的鼻尖和眼角,和一雙濕漉漉的可愛眼睛。於是他出於好奇,毫不猶豫地取下自己的圍巾,二話不說把格洛莉亞圍的嚴嚴實實。

  男性的圍巾顯然對於她來說有些大。格洛莉亞猝不及防被強行閉嘴,鼻間完全充斥著屬於殺手的一切氣息。

  「我想你一定是太冷了,親愛的小玫瑰,冷氣讓你看起來有些發蔫。」

  冷氣和霧氣的確讓格洛莉亞的眼睛變得濕漉漉的,不過她眼神太凶,Reborn立刻想像到一雙帶著怒氣的小鹿眼睛。不錯。

  「感覺好點了嗎,受凍的小鹿?冷的話我還能把手套脫給你。」Reborn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臉,手感還行,有點太瘦了。

  「……真是謝謝你的貼心。」格洛莉亞斜瞟向他的手,最終默認了這一行為。

  「我這還有熱可可,喝嗎?」他把熱飲隔著圍巾貼在她臉上。

  「當然,為什麼不呢?謝謝。」格洛莉亞接過熱飲,像是刻意報復般——雖然她知道這當然是對方准備給她的。

  幼稚。Reborn心想。

  這不是貶義,他真心覺得這樣是她很難得的可愛。

  「天氣不是很好,莉亞,或許你應該減少在這個時間點在外活動,或者給自己找個更溫暖的地方。」殺手包裹住她發涼的手,持續觀察她的面色。看起來不錯,看樣子身體狀況還好。

  「不用太擔心我,沒事的。溫暖的地方?推薦一下吧,比如?」

  Reborn知道她在說什麼。他把傘放在一邊,自己起身站到格洛莉亞面前,敞開大衣衣擺把她吞噬了。

  被吞噬的人毫無危險意識,實際上她在嘗試偷襲,也就是把手伸進殺手的後頸。Reborn像征性地隨便阻攔兩下後就由著她了。

  「嗯?真是少見。」格洛莉亞拉下一點他的領口,瞥見一道很淺的傷口。

  「生活不能缺少那麼一點少見啊,莉亞。」……她總是眼尖的。

  「好先生,哪怕是這麼點傷痕都會讓我心碎的。」

  「那我能做點什麼來彌補你嗎?」

  「陪我散個步吧,如何?」

  「沒了?其余時間很忙嗎,小玫瑰?」

  格洛莉亞側過頭忍笑:「說不定你很忙呢。」

  「莉亞。」

  「開個玩笑。我聽說你今天回西西裡,餐廳早就訂好了。」

  「我以為你會親自動手。」

  「得寸進尺——那就只有夜宵了。」

  殺手撐開深灰色的打傘,等著一片肅殺裡唯一明麗的色彩鑽進他的傘裡。

  兩人走了一段路後,身後的人已經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分界線。

  再後來,就真的一點分別都沒有了。


第三十四章 這個冬天不太冷

  ——比冬天還冷的兩個人湊在一起反而溫暖

  剛剛拯救完世界的守護神意識到有人正在她的辦公室。

  毫無疑問,目前為止只有一個人敢在沒有通知她的情況下那樣隨意地進出。

  考慮到裡面那位先生一下飛機直奔而來,恐怕有很大可能正在小憩,格洛莉亞干脆脫掉鞋子拎在手上,以科研人員對待精密儀器的謹慎態度無聲地擰開門把手,步伐相當緩慢平穩地進入自己的辦公室。

  殺手的確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她脫下沾滿冷氣的外套輕手輕腳去夠另一張沙發上的薄毯。

  「在做什麼呢,sweetie?」Reborn睜開眼,微笑著看向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的格洛莉亞。他看見對方稍顯出點沮喪和無奈。

  「我以為我已經夠安靜,親愛的。」

  「這不是你的問題,莉亞,大概只是你一旦向我靠近我就能產生感應。」

  「把花言巧語的時間省下來一點給休息吧,Reborn,」格洛莉亞示意他在那張長沙發上躺下,同時起身給他泡杯熱茶,「不是說馬上又要趕去委托人那邊嗎?這可真不像你,太過緊張匆忙了點。」

  「總會有奇怪的委托人,小玫瑰。」

  「或許我可以去威脅他多給你點時間,然後搶過你的報酬——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太願意讓人對你的任務過分指手畫腳。」再厲害的殺手也總得有個足夠的睡眠,到底是哪個蠢貨發出的委托。

  「雖然希望你最好別去做,不過我還是相當感動。」

  「感動就免了——說起來你應該不介意我去替你找點你回來尋找的東西好給你爭取一點睡眠時間?」

  「莉亞,我以為你剛忙完?」 Reborn看著她正重新套上外套的樣子,恐怕對方沒打算接受反對一類的回答。

  「給你一次限定充當委托人的機會,好先生,而我就偶爾免費被你雇佣一次也不賴啊。回見。」

  ……

  世界上絕不會缺乏奇怪的人。

  雖然殺手也沒能料到他最近碰上這類人的次數有點多。

  Reborn的確有些後悔接下這個委托。

  委托人非得要在生日那天見證仇家的消亡,即便那個時間還早。於是他只能無休止地跟蹤這個每天的生活十分機械重復著的獵物。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殺手,Reborn也不會中途放棄。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另一個委托。

  內容是去車站暗殺一位女性。對方沒有給出這人的身份信息和照片,只讓他先去那裡等著,到時候就會告知。

  這很可疑。但殺手確實太無聊,委托人也是曾經合作過的,所以只要做好准備,也不是不可以接下這個有挑戰性的活——職業殺手的字典裡要是缺乏挑戰和危險未免太奇異了。

  第二天一大早,Reborn站在人煙稀少的站台等人。

  白色的雪,灰色的站台,穿著冷色衣物的零零星星的路人。人們的腳步聲因為孤單和細碎,落下的聲音也如同雪花般寒涼。還有,比這些都要冷的殺手本人。

  一身的冷色調讓殺手那張凌厲又冷淡的臉更顯出些生人勿進,冰凍住的黑曜石眼睛淡淡投下目光,就比這刺骨的寒風更叫人發抖。冬天顯然無限放大了他的攻擊性和威壓。

  手機的最新消息顯示目標所在的列車就要抵達。

  一槍解決的問題。溫熱的血會從女人的身體流出,染紅大片雪白的站台,而那鮮血也會如同女人的屍體很快變冷。

  「列車上只有她一個人。」委托人發來了訊息。

  如果這不是個陷阱,那可真是個完美的作案現場。

  這時,列車停了下來。

  車門緩緩打開。

  殺手的槍沒能拿出大衣口袋,他的眼睛中出現了「出乎意料」四個大字。

  「早安,親愛的殺手先生,。」

  格洛莉亞今天穿了件紅色的短款鬥篷外套,它和那條美麗的紅白格子絨裙一起在空中輕盈地飄搖,像是某種美麗鳥類的翅膀和尾羽,在風雪裡頑強輕盈地飛舞。銀白色的頭發並沒有和雪景融為一體,反而在晨陽中折射出琉璃的光澤。

  而那雙永遠明媚的眼睛當然不會受任何天氣的影響,如同莎士比亞筆下那亙古不變永遠芬芳的玫瑰。

  「我是不是應該為了增加戲劇效果而像上個世紀的女主角一樣從車上跳下來?」格洛莉亞忍不住對他笑了笑。

  「……你知道我會接住你的,小玫瑰。」殺手從錯愕之中回過神,干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腰把人從車上抱下來。格洛莉亞不知多少次熟練地鑽進對方的傘下,和他並肩走著。然後第一殺手的冷氣開始從身上卸下,簌簌地落往地面。

  「很驚訝嗎?」格洛莉亞一邊和他講話一邊拍掉肩上的雪塊。

  「沒想到你會找上我以前的委托人,不錯的想法,我承認你騙到了我——還有這裡。」Reborn舉著傘,於是只能咬住手套把它脫下,伸手輕輕抖落她睫毛上的雪花。

  「感謝我吧,猜到你這麼無聊,我突然大發善心所以來幫你打發時間了。畢竟,我也很無聊。」格洛莉亞順手接過他的手套,幫人重新套上。

  「那還真是幫大忙了。」

  ……

  殺手的委托還未結束。格洛莉亞陪著殺手又監視了一周,終於在目標同學會的那天開始行動。

  夜晚。樓頂。

  「有一說一,我很佩服你能夠不用狙擊槍就能做到精准的遠程射擊。」冬天的夜晚更加陰冷,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抓緊了自己的袖子,感覺到那點輕微的不適正在放大,不過也不太嚴重。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果然……只要是陰冷的天氣都會有點發作嗎……那就待在旅館啊,逞強的小玫瑰。雖然她更不應該往這裡跑,這兒比西西裡還要冷一些。

  Reborn站到她身後,在夜風裡晃蕩的大衣衣擺完全環繞住她。

  「真是失禮,我明明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會否認客觀事實。」

  「是我的錯覺嗎,很多時候並不這麼覺得。」

  「……」

  「莉亞,」

  「干什麼?」

  「你要不要試試看用手槍遠程射擊?」

  格洛莉亞一臉驚訝地轉過身去看他:「沒問題吧?這可是你的任務,手槍我是有系統學過,但我必須要承認這的確不是我的擅長向,從我當上維護者後就幾乎沒用過。」

  「這種能力是需要訓練,但是,莉亞,顯而易見基本素質你應該早就鍛煉地差不多了,」他把自己的CZ—75手槍遞給她,格洛莉亞握住槍瞄准對面那棟樓坐在窗口處的獵物。Reborn的手覆蓋住她的,感覺到明明之前因為身體不適而略微發抖的手指此刻卻因為接觸武器觸發肌肉記憶,平穩得很,像是一根筆直而不會顫動的線,「你看,你的手很穩,比那些最有名的外科手術醫生的手還要穩妥。」

  「謝謝誇獎?」格洛莉亞瞄准獵物的眼神在黑夜中無比清明,鋒芒在濃重的黑色裡發亮。

  「不客氣。當然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他們必須得是幾乎沒有一點誤差的瞄准鏡。你的眼睛很有准頭,不是嗎?」殺手笑了起來,指尖搭在她的眼角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敲擊。

  「既然第一殺手這麼說,我就不謙虛地承認他們的確很有准頭。」

  「一般人很難做到或者聽不明白,但是你能懂的——你的目光會變成一條線,是一根不會顫動而且松弛有度的弦,它的末端會扎進他的腦中,那就是子彈最後的歸屬地。」Reborn松開她的手,轉而雙手扶住格洛莉亞的腦袋保持穩定。

  格洛莉亞的眼睛不會因為盯得時間太長而變得泛花。他們愈發犀利。

  「好了,就是現在——別擔心,任何狀況我都能及時補救。」殺手稍微抬起手掌,湊在她耳邊低語。

  「收到,親愛的老師。」

  「砰——」伴隨著干脆利落的扣動扳機的動作,子彈衝出了槍口,火花擦亮一小片夜。

  嘖。

  格洛莉亞優秀異常的動態視力讓她在子彈穿透窗戶的那一刻意識到會射偏,大概率是擦過腦側打掉對方的耳朵。

  第二槍還來得及,第二槍可以打穿脖子。

  然而有人比她的反應更快。

  Reborn立刻將她的雙手重新包裹,瞬間糾正方位與高度,勾住她的食指迅速扣下扳機。

  第二發子彈在對方被打穿耳朵向後仰倒的一瞬間從他的下巴處貫入,呈斜線打穿脖子。

  「打穿耳朵倒也是不錯的槍法,第一次嘗試的結果並不差,不是嗎?」Reborn收回自己的槍,和她從樓頂撤離。

  「這算是安慰你的學生嗎,親愛的老師?」

  「不全是,好學生小姐。」

  「既然老師很滿意,為什麼不給你的好學生一點獎勵呢?」

  「找我要糖嗎,親愛的?」

  兩人都笑了笑。

  「那邊有個抓娃娃機,你想要兔子還是熊?」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為什麼不能都有?」

  對面亂作一團,那些可憐的旁觀者注定度過一個血色的夜晚。

  然而始作俑者卻以玩偶結束一個危險的夜晚。

  今天,是個不太冷的冬夜。


第三十五章 丹頂鶴保護計劃

  ——第一殺手有一只獨一無二美麗非凡的丹頂鶴小姐

  「我應該提醒你,門外一群突然冒出來的家伙把你包圍了嗎?」

  「我的耳朵可沒出問題,家光。」

  「好吧,第一殺手總是無所不能的——你確定不需要支援嗎?那可不是一兩個小隊的數量。」

  「我想我的子彈完全夠用。」

  嗯?

  Reborn抬頭去看頭頂上的無線電擴音器,那裡開始傳來些許雜音,但很快恢復正常。於是清晰的人聲在下一秒傳來:

  「晚上好,孤膽英雄先生,最近有想我嗎?」

  格洛莉亞坐在看守人的辦公桌上,伸手輕輕推向瞪大雙眼喉嚨開口的男人,目光鎖定剛剛恢復的監控器上的殺手。

  「恐怕我的想念程度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親愛的。我應該好奇你為什麼突然出現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是你的睡眠時間。」殺手靠著牆壁,不緊不慢地換上新彈匣。

  「因為自從我看見你那道所謂的小傷口後簡直夜不能寐啊,特別關心聯系人先生。」

  「如果你夜不能寐,那看來心碎的人就要換成我了。所以,我現在能為你做點什麼,我親愛的好莉亞?」

  「當你走出這個房間,燈光會消失,原本的6個出口只剩下一個,建築外有5——噢,現在是6個狙擊手。當然,三個精英小隊正在圍堵。我相信你可以突出重圍,但我們可以讓事情更有效率,不是嗎?我可以成為你的眼睛,高精度大範圍的那種。」

  「很難得的體驗,為什麼不呢?」

  格洛莉亞的目光重回銳利:「你左手邊第一個櫃子後邊有個座鐘。」

  「我看見了。」

  「現在,10點鐘方向。」

  砰。第一名狙擊手倒下。

  「3點鐘方向,但是先等等——現在,開槍。」

  第二發子彈穿透了湊在一起的兩名狙擊手。剩下的因為不幸看見了格洛莉亞,於此同時變成了地上的屍體。

  「彈無虛發啊——地圖有些奇怪之處,或許你可以觀察一下右手邊附近的地面。」

  Reborn敲敲碰碰,迅速確定那是個隱藏門。手槍強行破門而入,看起來裡面是個聯通通道。

  「直通二樓的制毒房,小心點——嗯,停下,看見那個拐角處了嗎?右邊50米,左邊25米。」

  依舊干脆利落的兩聲槍響。

  「記住開門前需要5發連成一條橫線的子彈,親愛的。」格洛莉亞從窗戶口一躍而下,徑直走向守在唯一大樓出口前的轎車和端著輕型機關槍的雇佣兵。槍口延後衝出不少火花,——在他們脫離主人的手之後。

  「你到一樓了嗎,Reborn?」

  「我正和大門呈直線距離。」

  「很快你會聽到正前方的腳步聲,看准時機開槍吧。」

  Reborn停住不動。

  有聲音了。

  顯然它在無限接近。

  殺手保持平穩舉槍的姿勢,再有50米子彈就會鑽進那人的腦子。

  100米。

  更近了。

  50米。

  但是無事發生。

  向殺手無限接近的人停在他的面前帶著微笑:「多麼令人驚訝。」

  「我不至於聽不出你的腳步,莉亞。很有趣的賭注,小玫瑰。」 Reborn有些無奈地收起手槍,抓住惡作劇者的手臂離開沒其他活人的大樓。

  呼出白氣的格洛莉亞被殺手塞進溫暖的車內。

  天氣當然越來越冷。

  Reborn的目光無法從格洛莉亞身上移開——這種鬼天氣對她太過不友善,而偏偏身體狀況糟糕的這位小姐擅長很多事但就是在照顧自己方面完完全全是不及格。好比,她絕不該在凌晨一點晃蕩在外。

  聖誕節快到了,為了新的一年總有許多按捺不住的人忙著想辦法清除障礙和隱患,殺手的委托數量瞬間激增。一般情況下考慮到雙方都十分獨立,Reborn幾乎不會提出讓格洛莉亞時常陪同,但現在他實在需要密切關注這位絕不會讓人省心的小姐。

  她得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莉亞,」

  「嗯?」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想要繼續我們在北意大利之旅的模式嗎?」

  「嗯……我想,我並沒有必須要拒絕的理由。」

  ……

  「所以,你來北海道干什麼?刺殺丹頂鶴?」格洛莉亞一邊吃著薰衣草冰激凌,一邊和Reborn沿著音羽橋悠哉地看著那些舒展翅膀,姿態優雅的生物。

  「不是,追回一份文件而已。不過委托人大概率是會斬草除根,過河拆橋的類型,所以我只是等著他過來之後把人給處理掉。」殺手語氣淡淡地講出很不得了的話。

  「第一殺手就是這樣,總是會碰上麻煩的人。」

  「不過我的確嘗試刺殺過丹頂鶴。」

  「……嗯?是說有什麼東西藏在某只丹頂鶴裡?」

  「不是。」Reborn持續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看著格洛莉亞。

  ……他為什麼一直看我?

  「又在想什麼呢,小丹頂鶴?」Reborn見她沒反應,忍不住給出提示。

  「你叫我什麼?——噢,好吧,很有意思的比喻。呵,」穿著黑白格子毛呢外套,戴著有黑色緞花的紅色貝雷帽的格洛莉亞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恭喜我自己又從你這兒得到了一個更加花裡胡哨的稱呼。」

  對於殺手總是執著於給自己各種不重樣的昵稱,格洛莉亞常常理解不能。隨他去吧。

  「……話說,你把我抓的是不是太緊了?」格洛莉亞的目光移向被他緊緊握住的手。

  「因為我擔心你會回到那些美麗的鳥類之中。」這人又開始逗她上癮了。

  「……真是有趣的玩笑。」格洛莉亞暫時不想和Reborn講話,她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冰激凌上。享受美食的時候應當有一個愉快的心情,否則就是褻瀆。

  ……

  Reborn在等待他的委托人出現。

  格洛莉亞在哪兒呢?

  她跑出旅館,自己一個人回到音羽橋。

  此刻是凌晨4點左右。

  希望他能在日出之前找到她。

  格洛莉亞坐在橋沿上,手中捧著一杯熱飲,光線昏暗只見她的輪廓。

  「小姐,您還好嗎?」一位路過的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抓著自己亂飛的兜帽,嘗試用英語同她溝通。

  「沒事,我在等人,有勞關心。」格洛莉亞用一口流利又腔調華麗古典的日語作為回應。

  「您的日語可真好,而且,我很喜歡您的腔調和聲音!能問問您是哪裡人嗎?」女孩子眼睛亮亮的,她本來也是來等日出的,干脆就在格洛莉亞旁邊坐下。

  近距離看清這位異國女性的臉,她很小聲地驚呼——眼睛好漂亮……

  這是個活潑熱情的小孩,同時並不惹人討厭,格洛莉亞不介意在等待殺手的時候同她聊天:「謝謝——我是意大利人,算是來這裡旅游。至於現在,我在玩捉迷藏的游戲。」

  「捉迷藏?」

  「是的,我在等我的同伴找到我。實際上,他大概也是喜歡這個游戲的——因為他本人滿世界游走。」格洛莉亞毫不自知自己那張本該使人頗有距離的感的臉這時突然因為柔和的情緒變得不那麼可怕。

  「滿世界?這個捉迷藏是不是難度太大了?」

  「沒關系,那是個本該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的人,這樣很好。」

  女孩子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看來這位先生的灑脫不羈對於您而言,正好是魅力所在?」

  格洛莉亞當然知道這個外向開朗的小姑娘正在八卦,不過她並不生氣:「好吧,這麼說也沒錯。反正,我總能找到他的。」

  突然遭遇暴擊,深感心情微妙的女大學生一想到自己在青春年華並無任何浪漫機遇,感到這個聊天可能不是很適合進行:「……哦,是這樣。所以,您現在也沒告訴他自己在哪兒?」

  「我一向如此,大概會讓人覺得十分任性。」

  「但是,那也說明這位先生每次都同意這種事情,而且,您應該每次都被找到了吧?」真好啊……這就是成年人的戀愛嗎……和電視劇電影一樣的是真的存在啊……

  「他很擅長找人的,小朋友。」

  女大學生有些語塞。

  ……有沒有可能他只是尤其擅長找你……

  格洛莉亞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地平線。日出的時間估計快到了,人呢?

  她的電話在這時響起。

  來電人顯而易見。

  「結束了,親愛的?」格洛莉亞接起電話重新恢復意大利語。

  「我找不到你,小玫瑰。」

  撒謊。

  「第一殺手現在連個人也找不到?」少鬼扯,你現在一定就在橋下。

  「你很會藏,格洛莉亞,這不能怪我。」

  「那現在我打算從橋上跳下去,看來接住我的只有雪地了?」格洛莉亞這話可不是玩笑。她是臨時起意,真的打算在日出的那一瞬間從這裡跳下去。

  「別那樣做,親愛的,我會來不及。」Reborn低沉的聲音中已經透出點笑音。

  「那都怪你,後悔去吧。」格洛莉亞看著一點微弱的光亮開始成直線從天邊劃開一個小口。她向橋下看去,熟悉的人就站在那兒,雙方同時伸手甚至能不費力地勾住對方,橋面離地的確不高。

  「小朋友,」格洛莉亞掛斷電話,手機被放回口袋,她用日語對女孩子講話,「等會兒發生任何事情都別害怕,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誒?什麼?」

  晨霧像是殺手常抽的萬寶路黑綠燃燒時的煙。太陽在慢慢生出地平線,煙白的霧在朝陽的眼簾抬起的瞬間逐漸消散,打算變成橘紅色的火花。

  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枝干,還有透明的遠處溪水,先是被一層美麗的粉紫光線溫柔地擁抱,大概是怕那過於壯烈熾熱的朝陽會將其一一灼傷。

  然後,橘紅色的光線終於邁出腳步,被沒有散盡的煙白的霧軟化,成為一層流動的綢,在晨風裡舒展。

  朝陽即將落在音羽橋上的那一刻,格洛莉亞在女孩子錯愕的目光中從橋上一躍而下。

  霧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就自動散開了。

  銀白色的長發仿佛是朝霞的延伸,他們在空中是飄搖的雲團。

  飛揚的鬥篷和裙邊如同此刻正在舒展的丹頂鶴柔軟美麗的翅膀。

  她硬生生替朝陽撞碎它沒能顧及的橋下的一片黑暗和寂靜。

  女孩子趴在橋上看著,一時失語。

  殺手依然就在橋下。

  他為這個場景愣神。

  但是很快,Reborn向後退開兩步,接住這個只會飛向他的丹頂鶴。

  「一起摔向雪地怎麼樣?」

  Reborn聽完只是笑了笑,抱著她在雪地上滾了一圈後停下。

  「真跳,嗯哼?」

  「嗯,真跳。」格洛莉亞趴在他身上,眼睛裡的倒影只有殺手的黑色眸子。

  「橋上有別人嗎?」Reborn幫她拍掉頭上的雪塊。

  「有個估計快被我嚇死的小孩。」

  「你就不關心你會嚇到我嗎,這位比小孩更像小孩的女性?」這當然是個純粹的玩笑話。

  「你?嗯,你活該。」格洛莉亞顧不上被雪打濕的外套和頭發,靠在這個比雪還冷的人身上忍笑。

  「你隨意,莉亞。不過玩夠了就回旅館吧,雖然你在雪中凍得發紅的眼角和鼻尖很可愛,但我想你的身體狀況更重要。」殺手抱著她在雪地上側身,並不費力地帶上這個人體掛件重新站好。

  「我真的沒事,」格洛莉亞戴好帽子,重新打理圍,站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晃晃她的胳膊和腿,「我確信自己心跳脈搏正常並且四肢依舊靈活,大腦清晰。」

  「今天似乎有雨,親愛的,鑒於雨天不適合你休息,我們應該抓緊時間在那到來之前讓你多睡一會兒,所以回去吧?」

  「好吧。」

  格洛莉亞和殺手很容易就回到了橋上。

  女孩子這才緩過神來,關心起她的狀況。

  「我沒事,抱歉嚇了你一跳。再見,祝你今天心情愉快。」

  「……哦,好的。」

  女孩子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隱隱地想,如果她是個編劇,一定會把剛才的一切拍成電影。

  啊,這就是所謂的「別人」。

悠于 2024-9-21 16:56

第三十六章 願者上鉤

  ——我心所愛

  「格洛莉亞小姐今年還要和我們過聖誕嗎?」

  「你有看見我們的神奇先生嗎?」門外顧問面無表情地遞給助理一份新文件。

  「……那是指Reborn先生?呃,並沒有。」

  「那麼顯而易見他又變成了誘拐犯,而我們的誘拐對像也就是那位守護神則完全出於自願。別想了,他們倆都不會出現的。」

  「噢,好吧。……沢田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家光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知道些什麼?」

  「實際上大家應該都想知道才對。您可是那兩位傳奇人士的共同好友,您一定很清楚的。」

  「比如?」

  「那兩位到底是什麼關系呢,真讓人好奇。」

  門外顧問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們愛是什麼關系就是什麼,他一點都不想摻和,鬼才知道為什麼互有好感的雙方都自信滿滿地溜著對方玩兒。反正,他們好像挺樂此不疲。

  「關系?我只能說,一個巴不得被傳謠言,另一個不介意被傳謠言。」雖然就事實而言完全不是謠言啊。

  「所以他們到底是不是——」

  「愛是不是。我才懶得管他們有沒有接過吻甚至已經完全實現了生命的大和諧,因為不管他們是什麼關系最後受傷的還是其他人。他們是兩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就是這樣。」

  ……

  被好友點名的兩人正在佛羅倫薩瞎逛。

  「真是窮追不舍。」

  「正如我們所期待。」

  目標人物的住處有些難以尋找,兩人索性主動招惹好引來那些自投羅網的線索們。

  格洛莉亞挽著殺手的手臂突然回想起一些有趣的回憶。

  「說起來我們曾經可是獵物和獵手的關系。」

  「看來你想起了我們在那條很有趣的街道上進行過的對決,莉亞。」

  「你還記得些什麼呢?」

  殺手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落下的雪花上。那些白茫茫在記憶的潤色下變成濺灑香檳酒般的陽光,光束投向那個在人群中無論何時都不難被發現的年輕女性。

  「你很少見地挽上盤發,如果沒記錯的是一條銀色的發帶。與發帶同色的流蘇披肩,波西米亞白色底長裙,配上一雙和披肩上的流蘇同樣式的短靴。」

  ……記得還真是清楚又詳細。

  格洛莉亞當然只是隨口一問,但對方的回答卻在意料之外。

  「你從那家咖啡館裡順走一把銀刀相當利落迅速地殺死了你自己雇佣的第一名殺手,然後若無其事地同賣花女愉快交流並買下了5支百合。」

  「然後我親愛的殺手先生讓一顆子彈從我的頸側擦過,擊中了那個扮演流浪漢的家伙,我不得不扔掉那束沾了血跡的花。」

  「最後你以自己為誘餌逼我現身,還在我的口袋裡留下了一張可愛的小卡片。」

  兩人相視一笑。

  「從那之後我們開始充分向對方展現咄咄逼人和爭鋒相對。實際上我們在這一方面都天賦異稟。」

  「是啊,或許對於其他人我們只是鋒芒不掩,但對於彼此而言,入侵性都太過強烈甚至讓人感到了棘手和威脅。」

  巨大的吞噬力和與之不相上下的侵入力。

  堅硬程度難分上下的寶石或是尖銳程度不分高低的利器。

  「但即便那樣不適,但誰都沒有退後,不是嗎?多麼矛盾啊。」

  那個人在挑戰我的絕對底線。

  那個人在無視我的警告挖掘所有的秘密。

  那個人正在不加掩飾地撕開私人領域的界限。

  雙方的腦中超出了常理。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阻止,或者說阻止這一念頭根本不曾在腦中出現。他們選擇了以同樣的方式反擊。

  然後,越挖越深,直到他們的那道溝壑不知不覺間連通。

  「矛盾是必然,Reborn,也是魅力,就結果而言我認為很不錯。」

  「我想我不能更贊同你,親愛的。」

  兩人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

  身後的腳步在無聲接近。

  幾聲顯出點單薄與孤單的槍聲。

  金屬物落地的清脆聲響。

  被迫短促戛然而止的慘叫。

  隨後是一連串顫抖絕望的呼吸和呻吟,伴隨著斷斷續續的求饒。

  「中午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格洛莉亞把匕首扔回血泊,讓它與斷面新鮮齊整的的手指緊靠。

  「沒什麼想法——看來你已經有些打算,親愛的。」殺手抬起腳,讓鞋底脫離對方開了個血洞的膝蓋。

  「我從一位可敬的女士那裡學到了新的菜譜,想試試看我的新菜嗎?」

  「我算是你的試驗品嗎,莉亞?」

  格洛莉亞蹲在地上抬眼瞪他但依然保持微笑:「你剛剛說什麼呢?」

  Reborn彎腰捉住她的肩膀把人從地上提起來,抽出手帕擦拭她沾上血跡的手:「開個玩笑——有什麼要准備的?」

  「食材是齊的,就差一位廚師和她的品鑒人。」

  「那就回去吧,好廚師小姐。」

  ……

  格洛莉亞在酒吧裡。她正和新交的酒友輕松聊天,盡管就在半個小時前她還在拷問一位忠誠的保鏢,但在她要求那名青年自己吞下領帶又在快要完全吞下的時候讓他自己從喉嚨裡扯出來並且這一行為重復了好幾次後,他選擇了妥協。

  她還沒完全發揮呢,這最多只能算是開胃小菜。

  「你們還真是形影不離啊。」酒友女性顯然是在指格洛莉亞和出去接彭格列電話的殺手。

  「鑒於你馬上就要詢問的問題,我就直接回答了:我們現在還是朋友,莉莉斯。」

  「我必須要表達一下我強烈的疑惑和驚訝。你們兩個,不管誰都應該是出手直接又利落的人才對。」莉莉斯笑著彈向她的酒杯。

  「我相信我們身邊的人與你抱有相同的認知。」

  「看吧,大家都這麼想說明的確有道理,對不對?實際上,格洛莉亞,你非常有魅力——不管是外表還是別的,獨立,聰慧,而且一看就是精英中的一流人士。」

  「非常感謝你的贊美,親愛的,我很想回應但那意味著我要重復一遍你的話了。」

  兩位優秀的女性互相碰碰酒杯。

  「我的意思是,格洛莉亞,我以為你這樣的人對於那位一身黑的先生應該具有很強的征服欲才對啊,而不是停在……現在的位置。」

  「莉莉斯,就我個人而言並不太喜歡征服或是馴服這類字眼。不管是放在我自己身上,還是別人身上。」

  莉莉斯眨巴眨巴眼睛:「好吧。不過,你那位朋友怎麼看都是個滿世界跑,自由不羈的人。他很難被約束,幾乎少有什麼讓他停留和掛念。這可真是棘手啊。」

  「嗯……我倒是覺得問題不大,每個人都有自己最適合的活法。」

  莉莉斯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

  「不管他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他,這沒有難度。而我需要見到他的時候那麼他會出現的,一直如此。你知道嗎,人們嘗試,如你雖說去征服也就是去改變,我敢說其中一定有一個原因是對方還不夠合心意,還不夠符合他們心裡的完全化標准。」

  莉莉斯微微瞪大眼睛。她不需要讓格洛莉亞說完後半句。

  「我一直覺得格洛莉亞可能沒意識到你們之間的特別之處。但……並不是。所以你要繼續慣著她這麼下去?」

  這是更早之前莉莉絲和Reborn的對話。

  「結果注定的情況下,哪怕是我這樣缺乏耐心的人也不介意等待。每個人總會有等待的對像,莉莉斯。」

  莉莉斯現在沉默地抿了口酒。

  ……噢,該死的,為什麼這兩個家伙還在玩扮演朋友的游戲?就沒有人能把他們一腳踹在一起親親抱抱解決一切,再打包扔進教堂嗎?真是太氣人了。

  她看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格洛莉亞身後接完電話的Reborn。

  「我們還有點事解決,莉亞。」

  「抱歉,莉莉斯,酒會時間結束了。」

  「行了,把你們家小姑娘趕快帶走。」……他不可能沒有聽到。該死的還真能裝。

  「聖誕快樂,莉莉斯。」

  是啊,聖誕快樂——祝你們兩個混蛋有個不一樣的夜晚。

  ……

  零點的時候殺進目標家中,在他們互道聖誕快樂互贈禮物的時候解決一家人——什麼仇什麼怨。

  格洛莉亞看了一眼Reborn遞來的檔案。

  第三者,競爭對手,同校但是欺凌者,原來是個嫌自己活太長的男人啊。

  殺手正在多角度拍攝死亡現場,格洛莉亞忙著把那些禮物傾倒在他們身上——委托人需求罷了。

  「啊,聖誕節快樂。」格洛莉亞和Reborn在跨出只剩下死寂的房子時突然冷不丁說道。

  「聖誕節快樂,莉亞——嗯,看來家光又喝醉了。」Reborn看向她手機上剛剛傳來的照片。

  「彭格列一整年都很忙,偶爾放松放松也不錯。看來我們也應該狂歡一下?」

  「你有什麼想法嗎?」

  兩人此刻停在剛剛關門的商場前。三樓那顆巨大美麗的聖誕樹依舊閃閃發亮。

  「私闖商場看個聖誕樹怎麼樣?感覺這棵比廣場上的好看多了。」格洛莉亞開了個玩笑。

  「確定嗎?」

  「……嗯?」

  「算了,小玫瑰,哪怕你只是想看一眼那就一眼吧。」殺手抬腳干脆地踹開了門鎖。

  格洛莉亞和他走上三樓。

  的確美麗的聖誕樹。形狀完美挑不出毛病,大小也很合適。各式的彩燈不只是單純的疊加,錯落有致。人們同樣美麗動人的心願填滿彩色的卡片,紛紛揚揚掛在樹上。

  格洛莉亞徑直走向樹旁的鋼琴。

  她很熟練地調整座椅和調音,隨後示意Reborn在她身邊坐下。

  「這是我母親寫的曲子,也算是聖誕頌歌,以前我和艾蓮娜輪流彈來著。現在,我會在彭格列自己彈。」

  「我很榮幸我是今天唯一的聽眾,鋼琴家小姐。」

  格洛莉亞看起來十分高興地把腦袋靠在他肩上。

  琴鍵被輕柔按下。

  殺手時常從格洛莉亞身上感到奇異,就像現在這樣。

  不管是殺手還是黑手黨,顯然都是在黑暗和鮮血淋漓裡摸爬滾打的人。

  他們創造數不清的危險,而數不清的危險同時常伴其身。

  他們殺人,有好人也有壞人,雙方都不會因為這樣有負罪感。他們十分平靜因為早已習慣自己的能力和生活。

  他們同死亡賽跑即便死亡永遠無限接近。

  但他們不該擁有沉靜和緩慢。

  Reborn與格洛莉亞在一起的某些時光,空氣,天光,一切的一切都很慢。可以把時間變成一趟緩慢行駛在美麗平原上的列車,列車沒有終點,他們在列車上翻一本相當厚但不無趣的書,每個字甚至可以慢慢看清每個筆畫。

  然後沉靜塞滿長長的列車幾乎滿溢。

  這很奇妙,殺手從未想過他願意耐心且緩慢地花時間去看一個人的側臉,看她的眉毛會有什麼幅度變化,看她的眼睛裡那些波光如何暈開。

  格洛莉亞靠在他肩上。他看見了自我時間的停止和運轉。

  她的手停下了。

  「挑不出毛病,親愛的。你身上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嗎,莉亞?」

  殺手只是順嘴一說。

  「那得看你想知道什麼了,Reborn,你要提問我才能回答。」

  「或許可以從算算我已經知道了什麼來查漏補缺?」

  「嗯,不錯的想法,」格洛莉亞作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她抓住Reborn的手開始扳手指數數,「你知道我是前黑手黨首領,我是維護者,我的全名。」

  「我知道你的所有的朋友們,你的喜好。」

  「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好相處,自尊心太強,有時候也太固執。我講話行事刻薄,我鋒芒太露,我驕傲強勢。」

  「我知道你獨立強大,聰明機敏,顯然我也知道你長情堅毅,你會把身邊的人放在自己之上。你是完全的矛盾集合體,但是矛盾在你身上絕不是貶義詞。」

  「你知道我的確麻煩,理解與溝通都很辛苦。」

  「我知道你唯一不擅長的事情是照顧自己。」

  Reborn握住她的手。

  他們陷入一段短暫的安靜。

  「那我對你又能了解多少呢,親愛的殺手先生?」

  「你正待在我身邊,莉亞,你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我也期望如此。這能為你說明點什麼嗎?」

  「嗯,很有些說明意義。那其他的該怎麼辦?」

  「我想會有很多時間告訴你。我正看著你,小玫瑰,以前是現在也是,以後也會。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格洛莉亞放棄抑制唇邊的笑意。

  「沒了。但是……看起來你還有問題,Reborn。沒關系的,你可以繼續。」

  「我還剩下一個問題,最重要的一個,我堅信它意義非凡,很大概率為你而生。」Reborn在她身邊單膝跪下,抓住她的手貼向自己的胸口。

  「親愛的格洛莉亞小姐,我實在有個不情之請——我能吻你嗎?」

  格洛莉亞沒有回答他。

  她的雙手勾住殺手的脖子,一點點低下頭向他湊近。

  她的身體從椅子上下滑,最後落進殺手的滿懷被安穩地深擁。

  Reborn開始親吻她的眼睛,格洛莉亞顫抖的睫毛如同鳥類柔軟的羽毛輕掃過他的皮膚。她的眼角還有一顆被碎發遮擋而不太明顯的小痣。而後是微微泛紅頗有些可愛的鼻尖。

  所謂十指連心,不過看來舌頭和嘴唇同樣與心髒相連。

  他們纏繞緊貼,於是心髒的弦迫不及待地奏鳴,力求讓對方聽清好讓心跳共鳴。

  雙方並不太急躁。

  過去的剪影可以被揉碎放在吻裡細數。

  一種奇妙的窒息感。不會產生任何不適,反倒讓人無法自拔地沉浸。不知道是上泛的黑潮吞沒了他們還是瘋狂生長的花莖將他們掩蓋。

  急促的呼吸在漸漸回歸平緩。

  他們並沒有分的太開,額頭和鼻尖緩慢地摩挲擦蹭了一會兒。

  「我以為會有什麼特別的呢,我們這位與眾不同,幾乎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格洛莉亞心情極好地靠在Reborn頸窩處,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他的頸側。

  「我以為你享受其中呢,小玫瑰。」Reborn順著她的耳廓輕輕揉捏。

  「好吧,開個玩笑而已。」

  「而且我的確與眾不同,莉亞。實際上或許只要有一點與眾不同就夠了。」

  「是什麼?」

  「是一種恆定的客觀事實,一種本該出現的狀況——我自然會比他們都要偏愛你。」

  格洛莉亞忍不住把臉埋在他胸口輕笑出聲。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只需要對我而言是與眾不同就夠了呢。」

  殺手抱著她從地上站起。

  街道上更加安靜。

  雪也還在下。

  「莉亞,」

  「嗯?」

  「聖誕快樂。」

  「嗯,聖誕快樂,Reborn。」


第三十七章 清醒夢

  ——醒著做夢還是夢裡醒著

  格洛莉亞快要扣完最後一顆襯衣扣子時終於讓大腦清醒過來。

  「啊,這是你的襯衣——早安,親愛的。」

  「我很高興你在幾乎完全穿上的時候發現了——早安,小睡美人。」持續旁觀的殺手伸手打理她有些蓬松過頭糊在左臉上的頭發。

  「既然發現了為什麼不提醒我?」格洛莉亞也不急著脫掉,停了動作跪坐在床上,等著Reborn梳理好她打結的頭發。

  「因為我並未覺察到有提醒的必要,而且顯然你穿什麼都很好看,莉亞。」Reborn掃視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心情不甚愉悅地觀察沒有消散的某些痕跡。

  「嗯,我的確很喜歡你這件襯衫,」格洛莉亞笑著搖搖頭懶得戳穿他,而後從殺手身上跨過下床站在落地鏡前觀察和思考,「寬松程度對我來說剛剛好,很有墜性,也是我會穿的復古款。或許……我只需要一條高腰細款皮帶,同樣為純色的短裙,還有一雙絨面的過膝長靴。」

  「很不錯的設想,莉亞。」

  「或許不只是個設想,親愛的,」格洛莉亞回頭看他,「為了慶祝我們更進一步是該有點新形像。」

  「我記得你有一件短款呢子大衣,淺棕色的那件。你可能還需要一條合適的圍巾——比如你上周新買的那條羅馬風格的。」殺手從她身後環過她的腰,倒也算是認真地同格洛莉亞思考所謂具有紀念意義的新穿搭。

  「我很欣賞你的建議。話說你是不是有一件和我那條圍巾的樣式風格幾乎一樣的馬甲來著?」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小玫瑰。還有別的什麼被你忘記了嗎?」

  「我應該對你的衣櫃了如指掌?——好吧,我確實記得,你這件襯衫還有相搭的外套。」

  ……

  今天照例是把門外顧問報告雙份之一交給格洛莉亞的日子。家光起身離開辦公室,疑惑於平常已經出現的檢查者不見人影的怪狀。

  ——然後,他看見對方神清氣爽,腳步輕快帶風地瀟灑出現。格洛莉亞簡直把心情極佳四個大字從頭寫到尾,恐怕連一根頭發絲和一根毛細血管也沒放過。

  「我得為我的失禮致歉,我應該更早說的——聖誕節快樂各位,你們不失為彭格列家族的優秀成員,我想來年你們也會那樣值得信賴。」

  笑容和藹可親,眼神清澈明亮的不死惡靈接過文件,語調和語法華麗繁復得要命。

  「據說格洛莉亞小姐和每個向她問好的人都笑著回應了。」秘書悄悄對一臉見鬼的門外顧問低語。

  ……她好像一只優雅高傲……花屏開滿……舞動的孔雀。

  「……彭格列的末日要到了,快去通知所有人。恐怕我們已經無法依靠格洛莉亞小姐,鑒於她已經精神失常。」家光表情嚴肅地對部下下達命令。

  隨後他意識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格洛莉亞沒有對此做出回擊。

  噢,原來不是彭格列出事——整個世界都要完蛋了。

  「……您快看。」

  順著秘書手指的位置,家光捕捉到了另一位熟人。

  ……好吧,另一只開屏的孔雀。話說他……走過來干什麼?

  「你來的正好,」格洛莉亞向他伸出手,Reborn自然握住讓其從他背後繞過搭在腰側,於是心情更佳的孔雀小姐順勢把腦袋靠在他胸口,「——家光,給你重新介紹一下,我現在的愛人。」

  門外顧問手裡的文件「啪嗒」一聲落在桌上。

  「現在的?」殺手一挑眉,「那麼親愛的,以前是誰?」

  「這得讓我好好想想——嗯,原來是昨天的你呀。」

  沢田家光冷漠地看著自己失去言語的秘書當場石化又迅速恢復,她那更適合維也納音樂大廳的女高音在彭格列裡響徹。看來中午之前不只是彭格列,整個黑手黨世界都要知道這檔子事。

  而他終於也確定不是記憶出錯和眼拙。

  ……該死的,她那件襯衫果然是Reborn的。

  ……

  格洛莉亞還是討厭雨天。並且依舊不幸地,她的身體還未能適應這樣的壞天氣。不過唯一能寬慰人的點大概就是她不用對此努力掩飾,也不用為想要依靠殺手卻因為微妙的關系選擇忍耐。

  Reborn同格洛莉亞躺在那張剛好能夠塞下二人的長沙發上,殺手枕著柔軟的靠墊,病人枕著他的肩膀,而殺手的手臂手掌和毯子一起將她包裹覆蓋。雨天裡陰冷灰蒙的光線透過窗簾縫隙潛入房間,在他們的雙眼間反復來回停留折射,先是被黑色吞噬同化,後來因此不會被劃傷的紅色將它燃燒,些許暖意在他們共享的私人領域裡逐漸填充。

  「或許你應該去睡一覺,我會陪你的。」殺手用自己的整個身體去時時觀測對方的狀況,他的耳朵聽著格洛莉亞的呼吸頻率和聲音起伏,雙手關注體溫和顫抖程度,同時二人的精神互相籠罩。

  「別太擔心,親愛的,我還沒遇見你之前早就已經熟練地應付過多次這樣的情況。我只是會在你面前放松下來,實際上情況遠沒有你以為的那樣糟糕。」

  「隨你吧,你是病人你說了算——所以,你拿來的這個箱子裡面是什麼?」殺手忍不住向她抱在胸口做工精致樣式復古的小箱子投去目光。

  格洛莉亞打開它抖了抖,一摞信件在他們身上鋪開。她讓每封信保持打開的狀態,感覺像是被文字織成的奇妙之網圈住。

  「大空屬性的阿爾克巴雷諾很特別。她們都很聰慧,包容,溫柔,豁達,並且具備類似於先知的能力——她們能夠做出預言。」

  Reborn一一將信件掃過。預言的內容大同小異,看來是圍繞同一事件或者人物。可惜只有只言片語,讓人無從下手。

  「是關於你的預言。莉亞,你知道預言了什麼呢?」

  「我的身份太特殊,哪怕是她們也無法看的太清,所以我並不知道我在等待什麼。但是沒關系,我現在知道了。」

  「是什麼?」

  格洛莉亞的目光柔軟下來,她十分少見地沒有帶上幾乎不可消減的凌厲和鋒芒:「是你啊,殺手先生,你怎麼能沒意識到呢。大空阿爾克巴雷諾都令人遺憾地太過短命,換任頻繁因此人數最多。但她們都預言了同一個人物的出現,而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別人。」

  Reborn再次看回那些看似普通的紙張。

  他感到無形的線依次連接每封信,那是一條名為時間的彎曲綿長的線。格洛莉亞的時間曾在上面孤獨地向前奔跑,直到殺手自己的時間加入。

  「多麼不公平啊,莉亞。」

  「你是希望我能早點告訴你嗎?親愛的,我也是漸漸弄明白的。」

  Reborn把信一個接一個收好,全部堆在他們身體之間填充縫隙:「作為預言結果的我本人難道不該也收到她們的預言嗎?比如告訴我應該去見你。」

  格洛莉亞隔著信封和他擁抱:「沒事的,這樣就好啊Reborn,我們誰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我們都看不見對方的到來,但我們現在卻是這樣。」

  格洛莉亞同時不適時地想起一件事。

  命運之日的到來不遠了。新的阿爾克巴雷諾們即將出現,那麼新的先知又會對她作出什麼預言?

  同以前不一樣,Reborn將會明確地包含於其中。

  格洛莉亞對於預言是好是壞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不安。

  她為此感到頭痛不已。

  「怎麼了?」

  殺手把信放在桌上好讓自己與她接觸的面積更大。

  「……沒事,附帶的一點老毛病。」

  「那麼閉上眼睡吧。我也對你作出預言,小玫瑰——今晚雨會停的,你會好起來。」

  格洛莉亞忍不住笑了笑:「你什麼時候管得住天氣的?」

  「剛學會的。」殺手上拉被子蓋住她的雙肩,又把她抬起的腦袋按回自己胸口。

  「這麼快?你學會開槍的速度都沒到這個級別?」

  「因為非得學會不可,好小姐。現在,你能好好休息了?」

  格洛莉亞的雙臂圈緊他的腰。

  ……

  雨的確在深夜停止,可惜雪接過班馬不停蹄地下了起來。

  「沒事的,至少在今年的最後一天我不用在雨聲裡入睡。」格洛莉亞站在窗邊觀望,遠處的煙火聲不算太清楚地飄進耳朵。她知道殺手依舊無法放心,於是努力思考一點轉移注意力的話題。

  「你有什麼新年願望麼,Reborn?」

  殺手站在她身邊停下,於是他們的手指很自然地互相纏繞:「聖誕夜的晚上我的確許了願,莉亞。」

  「說說看。」

  「我許願你來年長胖一點。」殺手雙手捏住她纖細的腰。

  「……你認真的嗎?」

  「當然。我想我並不是第一次強調——太輕了,莉亞。你的身體施加了維護者的抗性,可他們只是一層罩子而已,你本身的健康狀況則相當堪憂。」

  Reborn猜想她的身體多半不可改變。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懷有僥幸。

  一點也好。

  「嗯,我感覺到自己正在開始好起來。」轉移話題失敗的格洛莉亞格洛莉亞有點無奈,她從Reborn的口袋裡抽出萬寶路黑綠。

  「病人恐怕不該提取。」

  「你的煙就同你的咖啡一樣戒不掉,親愛的。至少我的肺部一定比你健康,就讓我幫你分攤點吧。」

  一支香煙被點燃。

  橘紅色的火光在漆黑和紅色的眼睛裡同時映照。

  而它的另一端由二人共享。

  「你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莉亞,對煙花有興趣嗎?」

  「隨便看看而已,有點無聊。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那種東西。」

  「可你是病人,而我應該想許多辦法來哄你,顯而易見。」

  「好吧,或許也不賴。你可以去地下室——Timoteo每年都給,他好像忘記了我的年紀和我的臉相反。」

  格洛莉亞的肩上多了一條毯子。

  她蹲在大門口手上拿著煙花棒,Reborn蹲在她身旁擋風同時用還在燃燒的香煙末端給她點著煙花。

  絢爛的火光正在麻痹她的大腦。不光是一切場景,甚至連身處其中的他們都虛幻如夢。不知道是醒著做一場夢還是在夢裡清醒著。

  煙花快燃盡的時候,他們在最後一點灰燼落下前接吻。

  死去的煙花,仍舊發冷的冬夜。

  嘴唇上遺留的潮濕,目光裡尚存的愛欲。

  格洛莉亞栽進Reborn懷裡。

  於是真實在他們粘黏的肢體上被重新找回。


第三十八章 如何抵抗命運的洪流

  ——玩笑

  世間上總有人的眼眸不是用天空去形容——它們本身就是一片獨一無二的天空。沒有雲翳,沒有一點黯然的光,飛鳥略過能留下透明的波紋,教堂空靈的頌歌能飄向上空。

  面前擁有這般雙眼的女性一邊打理白袍,一邊向格洛莉亞微笑。

  「初次見面,我叫作露切,格洛莉亞小姐———喝花草茶嗎?」她的聲音和茶水的溫和清新別無二致。仿佛穿過潔淨森林的風不停地吹。

  「我很想做個自我介紹,但看起來沒什麼必要。請對我直呼其名,我不介意。」

  沒有距離感。如同他們之間已經有過數次親切的談話。大空阿爾克巴雷諾們都太像了,不管和誰對視都忍不住回望已然逝去的其余人。

  「你很像你母親。……抱歉。」

  在換任正式開始前同她們見面好像是改不掉的習慣。格洛莉亞對此感到矛盾。明明她是加害者,她會和伽卡菲斯奪走她們正常的人生,但受害者具有使人平靜安寧的力量,並且擅長解答疑難,這讓加害者厚著臉皮與之結交。

  格洛莉亞對自己露出點嘲諷的笑。

  真惡心啊。

  「你和母親記憶裡的樣子一點沒差,格洛莉亞小姐——好吧,格洛莉亞,」露切坐在她身旁,藍色的眼睛和紅色的眼晴對視,永燒不盡的晚霞同晴空互相映照,「我很高興同你見面,希望你也是如此。」

  「即便我為你帶來苦難?」

  「能夠同我們走完所有道路的人只有你,格洛莉亞。你與我們的的相似之處,恐怕比你意識到的更多。」

  完全熟悉的談話。

  雖然還差一個同樣不變的預言。

  只不過,這次的預言將會不同以往。

  格洛莉亞近來做夢頻繁。她夢見一束詭異的光,它出現多次,卻一直撲向同一個人。問題就在於此,她看不清那個不幸者的臉,甚至分不清發生在過去還是未來。

  「又開始做夢了嗎?」露切把裝著現烤曲奇的盤子推到她面前,「和母親的手藝應該一樣,試試看?」

  「說不定和我的也一樣,我同她偶爾會一起。做夢?確實如此,但我不想深究。」格洛莉亞瞥見她手邊沒寫完的小故事,借紙筆寫了一小段自己的編造,兩人看著被分成兩部分的故事都笑了笑。

  「你還需要預言嗎?我會為你解答的。」

  「謝謝,不過……」

  「你是在害怕嗎?」

  格洛莉亞不覺得冒犯,她難得點頭承認:「是不是和你知道的我不太一樣?恐懼一類的本該是我給予他人的東西。」

  「我所知道的,只是你是母親的友人,請不要對自己惡評過度。恐懼是人之常情,格洛莉亞,這會幫助你減輕痛苦和壓力,也是個追尋真相的機遇。」

  逃避從來不是格洛莉亞的風格。她大概沒有恐懼的能力——除非失去和不幸將至。她或許應該強迫自己又一次走入深淵。

  露切搖搖頭。

  「格洛莉亞,你逼迫自己的次數太多。追尋不意味著永恆的確定與結局。你總是離悲傷太近了,卻選擇忽視,所以你的苦痛從沒結束過。」

  溫柔美麗的女性發出輕聲的嘆息。她的先代們也無數次面對同一個人,深感有心無力。

  「我真心地感激你的擔憂關心,露切,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卻能碰不少好人呢。我只是·….習慣疼痛,沒有疼痛對於我來說反而更加痛苦。……你是不是,看見了不好的事?」

  但格洛莉亞並不習慣他人的疼痛。尤其對方同自己親近。

  露切盡力思考合適的措辭。她看見了不好的未來,也知其中巨大的玩笑般可恨的悲慟。那將會成為……穿透皮肉骨頭烙印在靈魂上的傷痛。令人遺憾的是,這類傷口格洛莉亞已經不缺乏。

  「我只能看見可知的一般結果,沒有人看的到所有變數。你的生命裡注定有無數場變故,格洛莉亞。總會有的,會有逆轉一切的關鍵。」

  格洛莉亞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露切,」

  「嗯?還有什麼是我能幫到的?」

  「曲奇的面粉有點多,雞蛋和牛奶放的卻不夠。」

  露切微微一愣。

  「需要我的幫助嗎?即便它不值一提。」

  「……不,我很樂意同你一起。就現在嗎,好廚師長?

  ……

  格洛莉亞蜷縮在沙發上翻一本故事書。

  「最近對故事感興趣了嗎,莉亞?我是不是立刻學會寫點小故事給你?」結束任務回家的殺手握住她的雙手在沙發前蹲下,於是他親愛的戀人小姐放下書,保持盤腿坐著的同時俯身靠近,笑著去親他的臉側,語調上揚地說上一句「歡迎回來」。

  「嗯,居然是手寫的,很奇特的人,」Reborn干脆背靠茶幾,坐在地毯上向格洛莉亞遞出一個眼神,對方心中了然地從沙發邊緣下滑落進他懷裡,「朋友?」

  「的確是朋友,一位令人尊敬的女性,不過真說不好是新朋友還是老朋友。」

  「 看樣子至少談話還算愉快?希望這多多少少能對你近來的噩夢有所幫助。」

  「和她談話一向放松平靜。或許找個機會該介紹你們認識。」

  「所以噩夢?別老想轉移話題,小玫瑰。」Reborn扳過她的雙肩,來觀察她那很能撒謊的眼睛。

  「我並不想成為虹的指針。我也不想賦予新任阿爾克巴雷諾們那該死的責任。時間又快到了,Reborn。」

  「你該早一點告訴我的,莉亞。我知道優先自我解決是你的習慣,但你是該學著轉換了。」

  「好吧,我會來慢慢依賴你的。」

  「那現在你需要什麼?說說看,親愛的。」

  「我需要你告訴我今晚想吃什麼。」

  Reborn並不困難地聽出話外之音——表情太明顯了。

  「新的菜又出現了,是不是?嗯,很今人期待。」

  格洛莉亞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走進了廚房。 Reborn 重新拿起那本書,若有所思地看著首頁的署名。他的直覺在心中猜想名為露切的女性大概率就是下一任阿爾克巴雷諾其中的一員。

  她有向對方打聽新的預言嗎?不,應該沒有,恐怕格洛莉亞十分少見地選擇了退縮,倒也不算壞事,知曉幾乎一切內容或許是她深陷痛苦的原因之一,

  殺手覺得自己該去想辦法見見那位預知未來的女性,替格洛莉亞?擔下一個預言。如果是不好的事……就更不能讓她先聽到。

  ……

  「你的心情不太好。」

  格洛莉亞單手撐著腦袋,口中咬著半塊改良版曲奇,但顯然即便是甜食也沒能緩解她那張寫滿生人勿近的臉。

  「我很抱歉,露切,我必須要聲明我絕不是針對你,我很高興同你見面。噢,該死的夢。希望阿爾克巴雷諾們全部報道完畢後那些東西就都消失吧。」

  露切背對她打理插花——格洛莉亞為她帶來的——同時忍不住目光下沉,顯出點悲憫。

  該用玩笑來形容嗎?還是用常見的「命運」?沒有任何一個詞彙能夠減弱事件本身的殘忍性。

  「教官,幻術師,武術家,科學怪人,替身演員,」格洛莉亞選擇性地沒算上露切,算作一點自欺欺人的安慰,「還是這麼具備多樣性,都算得上有意思的人,當然,也是人類中的精英。」

  「還差一個呢,……你還不知道是誰嗎?」

  「大概知道位置,人正在佛羅倫薩。我正在等我家的殺手先生下班,我們可以同行,他也在那邊,」格洛莉亞的臉色實然柔和下來,「或許可以趁這個機會讓你們見一面?」

  露切短暫沉默。……倒是已經見過。

  她想到不久前撐傘突然出現一身漆黑的殺手。這不是令人驚訝的相遇,對於一流殺手來說找人不是能稱得上有挑戰性的事。

  ——我需要一點自我介紹麼?

  ——初次見面,殺手先生。

  ——日安,多有打擾。我應該闡述一下我的目的嗎?

  ——我想你是為了格洛莉亞而來,沒關系的。你想問什麼?

  ——如果不介意,能告訴我你對她作出的預言嗎?那對她很重要。

  ——很遺憾,我無法就這樣直接告知,事件具備特殊性。

  ——但恕我直言,似乎你有些別的想告訴我?

  Reborn從她眼中看出不少真摯的情感,比如哀傷和無奈。看來不是什麼好事,對於他和格洛莉亞而言。至少……至少先聽到的人不是她。

  ——這聽起來不公平,但命運,部分命運無法逃避。事在人為不一定在任何情況下都有用,Reborn先生。格洛莉亞……也只是被選中的人。

  露切想不出好的措辭。如果,他們因此決裂並互相憎惡反而不是壞結局。可是……

  「……我可以陪著你結束這一場選擇。」露切恢復成平和的神色。

  「我毫不意外,露切,你們都太像了。」格洛莉亞笑著搖搖頭,回想過去熟悉的談話。

  ……說起來,我一直都想不起每一次的最後時刻裡發生了什麼。算了,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想起來也不能改變任何事。

  「格洛莉亞,」

  「嗯?」

  「……你同我們沒有太多不同。很多事情並不能由你決定,你被選中也井非自願。你同樣是……犧牲者。」 露切在心中嘆息。她還是忍不住提醒。

  格洛莉亞回過頭面帶微笑,她總認為自己與溫和不沾一點關系,但現在卻並非如此:「好姑娘,你對我的態度應該更加惡劣。……謝謝你。」

  ……

  佛羅倫薩。

  被陽光特別關照的城市果然比西西裡明麗許多,哪怕春天還要幾周才會向這裡奔跑而來。

  鐘樓一敲響的聲音悠長明亮。

  居民們已經把顏色鮮艷的植物迫不及待擺上陽台。

  賣花女穿上紅色格子裙在街道上翻飛,吉他手的樂音追著她的倩影如同幼鳥。

  蛋糕的香氣同咖啡氣息不相上下地充斥空問,卻意外相處良好。雪在下,不大,細小的雪在清澈的陽光下更像是美麗星塵,誰說白天沒有星星。

  「看見他了。」格洛莉亞一挑眉,轉頭衝露切指出方向。空間裡的冷色集合體正穿過行人和街景色塊移動。他們時不時隔著人群相望,沒有一次擔心找不見彼此。人流帶不走雙方任何一人的身影。

  她看著殺手。

  殺手略過造型獨特的噴泉,穿過賣花女空靈的歌聲,越過談論日常的普通人,踏著一條不會偏移的直線走在她目光裡的道路上,無論終點是什麼。

  鐘塔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

  驚飛的白鴿帶著逆風一同散開,不阻擋在他們之間。

  吉他手正在買走賣花女最後一枝花,他們相視一笑。

  一束陽光透過指針射進殺手眼眸,折射進格洛莉亞發抖的瞳孔。

  傘落在雪地上幾乎無聲。

  格洛莉亞無聲的目光空洞地穿透Reborn,看向許久不曾看過的空白虛無。神經在無聲裡僵直緊繃,沒有一點呻吟地斷裂。呼吸還在,單方面把吸入的空氣化成腐蝕物把心髒一小塊一小塊受蝕,留下一團看不出形狀的不明物。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無法發聲。

  Reborn緊抓她發抖的肩膀,但無法抓住她已然滑落的靈魂。他叫她的名字,但格洛莉亞發不出聲,只能徒勞地盯著對方的臉。Reborn和露切不停地說話,那些話語穿過她的耳朵但卻無法識別。

  「全部齊了,任務完成。辛苦了格洛莉亞。」

  唯有剛才在她腦中響起的伽卡菲斯沒有起伏的聲音是她真正聽清的。

  「那是什麼意思」是格洛莉亞問過不知多少次的問題。

  預言者們永遠溫和平靜地同她對視,回以永恆的沉默。

  於是她在等待中遺忘——遺忘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她居然敢忘記自己是那麼擅長殺人,無論好人還是壞人,無論陌生還是親近。她變得自以為是和愚蠢,以為自己能帶來點稍微好的事情。

  多麼可笑。

  阿爾克巴雷諾預言的不是一場邂逅。他們預言了一場命中注定的謀殺。而加害者,顯然是個慣犯。

  他們肯定這場相遇的必然,不是以二人的關系發展為基礎——他必然會死在格洛莉亞的手上,他是那個無法改變的被害者名單上的一員,此前已經出現了格洛莉亞的母親,妹妹,艾蓮娜,科扎特,或許彭格列初代家族也在其中,歷代阿爾克巴雷諾,還有甚至是另一個世界的友人松陽。

  格洛莉亞的身體在下滑。她輕輕掙脫Reborn的手臂,跪在雪地上顫抖地抓住露切長袍的衣擺仰頭看。

  她看見陽光從露切身後泄出,冷得可怕卻也聖潔美麗。露切不說話,或者說想不出能說點什麼,靜默如同教堂的大理石雕像。

  「……我是被選中的人,」格洛莉亞艱澀的喉嚨裡擠出字句,「我的命運既然如此,……為什麼讓我過著人類的生活?」

  「……」露切在她面前蹲下,輕柔地握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給予我同人相遇的能力和機會,卻讓我帶著殺死他們的結局?」格洛莉亞松開她的長袍,手指深陷雪地,不知道能抓住什麼。她的身體下伏,頭低垂下去。

  「……」

  「……為什麼不警告我不要靠近。為什麼讓我一無所知地把產生聯系的人們拖進深淵。」

  不,不對。

  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錯。

  她可以自我警告,可以停下腳步在原地不動。

  她明明能夠做到的。

  「……莉亞。」

  殺手抓著她的手臂,但卻也做不出更多行為。

  格洛莉亞還是不看他。

  行人們出於好心前來詢問狀況,還有人正在撥打急救電話。

  格洛莉亞終於從地上站起。她被身邊的兩人各自捉住一只手臂,就這樣離開。

  Reborn感覺到她在下墜。

  但他意識到,他可能找不回來了。

  就算找了回來,要怎麼重新拼好。

  他很努力地思考此類情況。

  然後——

  他沒想出來。


第三十九章 For give

  ——願神明給予祝福

  格洛莉亞拿掉蓋在臉上的寬檐禮帽,午後的陽光稍帶點刺眼。吹得太慢的風依舊讓人昏昏欲睡,即便熱氣本身已經是可供催眠的最佳搖籃。

  嗯?毯子?

  「午安,希爾達,午休時間還愉快嗎?」

  格洛莉亞重新完成聚焦的眼睛看向青年。那個人的瞳色大概是由蜜糖,香檳酒和日光共同調和出的色彩,從視覺上很容易令人感到放松愉快。

  「午安,Primo,這是來多久了?你實在應該叫醒我的。」

  「你近來總是很忙綠,休憩就顯得格外寶貴。」

  「多謝體諒。所以,到底是什麼風把可敬的彭格列一世閣下吹來了?」格洛莉亞當然是在開玩笑。至於Giotto,他已經漸漸習慣友人總是執著於打趣自己的事。

  「希爾達,」他的聲音裡帶著溫和的無奈。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而已。讓我來猜猜——是為了來關心快被那群老家伙們煩死的可憐的友人我?」提到自己家族的的長輩們總能讓格洛莉亞的臉色變差。

  「近來他們組成的可怕聯盟致力於為你找到……聯姻對像。這鬧得很大,希爾達,你還好嗎?」Giotto把一杯香氣清新的花草茶推到她面前。

  「嗯,還行,在他們把我給煩死之前我應該能先讓他們被我氣死。」

  「你同人吵架——咳,你同人爭辯理論的能力一向優秀,希爾達。」

  「……倒也不用為我找補,自己嘴上不饒人這種事我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總之,隨便他們鬧騰,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格洛莉亞斜瞟到路過的一位女性長輩,立刻拔高音量。

  「……這倒也沒什麼,你只要能夠照顧好自己都沒問題。不過恕我冒犯,礙於你那些長輩,希爾達,你會不會有一位神秘的…特殊朋友?」一世保持微笑,雖然其中的含義很有些微妙。

  「終於也輪到我被Primo打趣了嗎?好吧,我想我恐怕沒有那種天真爛漫的時候。就算有…對於那個人來說,我也絕不是個好伴侶。要是真碰上我,恐怕他得去教堂多做些禱告。不只是戀人,我去做別人的朋友也沒問題嗎……」

  一世陷入一段短暫的沉默。

  「希爾達,……你對自己的評價裡還有好話嗎?」

  格洛莉亞笑了笑,同時攤開折扇伸向他身旁,扇面扇動的風驅散Giotto臉側附近的熱氣:「你們對我的好話夠多了,總得想個辦法平衡一下,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會不好意思的。」

  「……」

  夢。

  不過,至少夢到故友不是壞事。

  格洛莉亞從單人沙發上直起身,目光落回膝上裝著彭格列指環的盒子。

  ……看吧,Giotto,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是對的,原來我在那個時候就對自己做出了更為明晰的預言。我怎麼會忘記了呢?

  「你好長一段時間都沒這樣,格洛莉亞。發生什麼事了?」彭格列第九代目忍不住皺眉。

  「我只是突然覺得,我才是那個需要向上帝做禱告的人。」或許能讓主想點辦法不要讓我總是禍害身邊的人。

  「你原來是信教的人麼。」

  「當然不是,畢竟我連許願都不屑一顧,Timoteo。我一直以來,……走著什麼樣的路呢。」

  什麼樣的路呢……

  格洛莉亞在17歲的時候失去了母親,她死於長期以來的神經衰弱。害死母親的人不只是那個令人憎惡又殘暴的父親,格洛莉亞也是凶手。她明知母親懼怕她那符合黑手黨的才能,但格洛莉亞卻做不到像妹妹羅莎那樣遠離黑暗,她甚至創造新的暗,而不是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陪她彈琴或是參加茶會。

  格洛莉亞同父親的相似之處除了眼睛之外,又多了共同將母親推入死路。

  母親在最後不願承認這悲慘的人生,她堅稱自己深愛家族的一切,並希望格洛莉亞守護家族。為了維護她的人生和尊嚴,格洛莉亞跨過了至親的屍體,站到那個位子上。

  最後又如何,家族在她手上徹底毀滅,她連原本的姓氏都選擇拋棄。

  格洛莉亞讓她親愛的妹妹那樣早地失去了母親。她又要做出彌補,所以她借著首領的位置幫羅莎推掉一切聯姻,讓她嫁給干淨文雅的心愛的青年。為了堵住老家伙用的嘴她學會父親那套凶殘冷漠,什麼人都會殺,什麼都可以放棄。

  然後……她只有20歲的小妹妹因為一場對她發起的偷襲燒死在烈火。

  而艾蓮娜,她為格洛莉亞而死。格洛莉亞沒能救下她,也沒能阻止她深愛的斯佩多走上歪路,而斯佩多剩下的生命是在怎樣的痛苦與孤獨裡度過,格洛莉亞非常清楚。

  「原來你還活著啊。」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斯佩多對著是她如是道。

  格洛莉亞聽了只是笑笑。多麼巧,明明她也很想對自己這樣詢問。

  這些當然遠遠不夠。

  偉大的彭格列一世不知是否想過,艾芙裡特的首領同他那場命運般的初見始於算計利用和謊言,那場相遇當然不是個巧合。雖然之後變成了真摯的感情,但又怎樣,因她而起的斯佩多的痛恨與憤怒沒能燒死她,而是轉向無辜的西蒙家族,活下來的柯扎特卻與彭格列一世永遠生離,再也不能見面。她又從彭格列的醫院一躍而下死在一世眼前,給予他離別,無能為力,悲慟和遺恨。

  格洛莉亞從不覺得陪伴在此後的彭格列首領身邊是多麼高尚偉大的事。那充其量也只是自欺欺人,自我感動,發生過的事根本無法改變。

  她罪孽深重卻好笑地尋求彌補與原諒。

  這條路上沒有原諒。

  根本不會出現的,有的只是新的罪。

  這個世界從不公平——這不是格洛莉亞對自身遭遇的抱怨。所謂的不公平是受害人沒有獲得幸福,無法長命百歲,只留下了不該活下去的罪人。

  「你早該明白,格洛莉亞。向你靠近的所有人無一例外會受到你那命運帶來的影響。他們的悲慘將會成為吸引你同樣選擇靠近的理由。」

  伽卡菲斯還是那麼討人厭。他還是說著許多謎語。但至少,他有時候的確說得很對。

  「走了。」格洛莉亞把彭格列指環放回原位,套上外套起身推門。

  「不再待會兒嗎?或許我們可以談談,想點辦法。」

  「就最近而言,如果我不見太久會有人十分擔心。我想我帶給對方的不幸已經夠多,其他的壓力能少就少吧。」

  九代從她輕飄飄的語氣裡聽出了那樣鮮明的自嘲。

  ……

  我很擅長說謊。

  我曾為自己准備無數假面,他們幾乎適用於任何場合。

  我欺騙過無數的人,並且大多數時候都成功了。

  格洛莉亞握住門把手,她在謹慎地調整組織面部表情,並在心裡不斷確認開口時最適合的語氣語調。

  深呼吸。

  「我回來了。」

  睫毛略微下垂,眉毛沒有起伏。把眼珠當成可供鍛造的普通玻璃珠就好,而心情不錯的情況下她的眼尾會微微上翹。她平常笑起來的時候幅度不大,找到那個正確的弧度不是任何問題。

  格洛莉亞的手上提著某個新品甜點,物品也是偽裝的一部分。

  最棘手的點是在與對方對視的那一刻絕不能露出破綻。

  「……辛苦了,莉亞。」殺手盯住她的臉,他思考了許多內容但最終只是伸手輕輕捉住她的肩膀。

  「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這類工作——這個是九代目的推薦,希望不會讓人失望。」

  臉部感到發僵。但是沒有顫抖,已經足夠了。

  「或許你需要一點東西來搭配,親愛的——昨天新到的那瓶紅酒怎麼樣?」

  「我並不介意。」

  殺手背過身走向廚房的那一瞬間,格洛莉亞漸漸重新感覺到呼吸的存在,同時頭痛加劇。她拎著蛋糕盒子的手指有些發麻。

  蛋糕看起來很有激發食欲的意味。紅酒的香氣獨特醇厚,顏色美麗。

  但格洛莉亞只是在做被迫無奈下的吞咽活動,並盡力讓這一行為看起來流暢自然,即便她感到犯惡心。

  Reborn看起來似乎冷淡的目光緩慢在她臉上來回略過。

  應該繼續裝作她所期望的那樣什麼沒發生過還是抓住她的肩膀戳破偽裝,他無法確定。

  他們本來都是自顧自地踏進對方私人領域並且不接受反駁阻擋的人。但現在他們各自停在一條線的兩邊靜止不動——從他沒能接住靈魂下墜的格洛莉亞的那天開始。

  ——你很困惑。

  ——格洛莉亞走向了深淵,或者說她本來一直都在,只是程度有變化。

  ——你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現在這樣的她。殺手先生,你知道格洛莉亞為自己選擇了怎樣的道路呢?

  露切流露出無法言說的無奈和哀傷。

  ——我以為她的命運是被別人強行定下的?

  ——那的確是悲劇的一部分。但是,她難道沒有主動將自己放棄嗎?格洛莉亞深感自己有罪,就一般人而言會想要贖罪的。

  ——我不覺得有人對她說上一句「沒關系」她就能獲得拯救。

  ——沒錯,那就是問題所在,Reborn先生。她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原諒。什麼時候格洛莉亞才能自我原諒呢?

  兩人對此倒是頗有默契的陷入沉默。

  真是史上最困難的問題。

  ——會有轉機麼?你知道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轉機的人。

  ——任何事情都會有轉機,只是人們不知道何時會來並且容易錯過。

  ——她錯過了嗎?

  ——可能不算。相遇很重要,不管是你,那位已故的彭格列一世,還有某位你們還沒見到但一定會見到神秘對像,千變萬化。

  露切的目光投向他們所看不見的遠方。

  一位少年。

  將會同他們一同創造奇跡的小孩。

  還有他們同樣看不見的過去。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對於二人來說似乎已經是天大的玩笑,荒謬至極。如果說,同那被他們遺忘的遙遠過去相比甚至不值一提的話?

  對於「曾經」的他們而言,不是所有的愛都能贏來應有的結局。愛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跡,卻也能成為最厲害的凶器。

  真正的詛咒不是阿爾克巴雷諾。

  循環。逃不脫的命定循環。

  那個循環明明因愛和遺憾而生,但卻走向了誰都不想走向的未來。

  這才是露切沒有告訴格洛莉亞的真正的預言,既關乎未來又關乎過去。

  「我真心地祝福你們。真希望我能親眼看見那一天的到來。沒關系的,不管是我還是過去的阿爾克巴雷諾們始終與你們同在。」


第二卷 :往事不可查

第四十章 黑童話(1)

  ——悲劇的幕布已經拉開

  神啊。

  請你用盡全力阻止我用那看不見的鐮刀收割他的人生。

  請你賜與他痛恨我的權利,剝奪任何降臨於我身的歡欣和幸福。請連我懺悔的權利也一同帶走。

  請你投下永不撤銷的十字架,讓那尖端從我的頭頂穿透,順著脖頸與心髒。不要愈合那傷口,讓不會消減的疼痛常伴我身。

  請你放下一切美德,不要給我仁慈,不要給我原諒,不要給我憐憫。

  請你給我永恆的孤獨和悲哀。

  請你給他遺忘。

  請你給我刻入靈魂的罪。

  請你給他祝福。

  1.

  塞西莉亞的臉色在日光下依舊蒼白。恐怕窗外的雪都比她本人看起來更有活力和精神氣。

  一株快要枯萎的百合。

  「母親。」

  格洛莉亞靠在臥室門框上,用算不上溫柔也算不上凶狠的目光注視病床上的人。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出現,或許她只能帶給母親恐懼不安從而加重病情。

  「……小希爾達。」

  格洛莉亞有點分不清塞西莉亞的眼神裡的溫柔是發自內心還是因為太過虛弱。她拿出藏在身後的新鮮花束對塞西莉亞展示,並且暗示自己那柄飲血的劍沒在身上。

  「請安心,這是孤兒院的孩子們為你采摘的花,他們足夠潔淨美麗。我身上現在也沒有任何您討厭的味道。」

  塞西莉亞換上一副憂傷的眼神看她,無力地向她伸手:「……沒關系的,希爾達,你靠近些。」

  格洛莉亞刻意放慢腳步,她不像平日裡那樣從人們面前走過如同一道能夠刮傷皮肉的厲風。

  她看見母親盡力忍耐,依舊幅度微小地讓睫毛抖動。她只是隔著手套很輕地握住塞西莉亞的指尖,讓觸感和溶於空氣的呼吸沒什麼兩樣。

  「天氣變冷了,您應該再加一件衣服。」格洛莉亞在她的精神更緊張之前松開手,把花束放進瓶子,並到書櫃前取下塞西莉亞固定閱讀的詩集替她翻開到上次閱讀的位置,動作小心地把它放在塞西莉亞膝上。

  「我沒事的。……你最近總往外跑,小心一點。」

  「嗯,我能照顧自己,」格洛莉亞瞥見她枕邊新寫好的曲子,試探性地拿起察看,「您不該太費神的,……當然,您心情愉快也很重要。介意嗎?」

  塞西莉亞搖搖頭,露出一點笑容。

  格洛莉亞在鋼琴前坐下。

  樂音讓塞西莉亞的神色漸漸緩和,身體放松下來。她直直盯著格洛莉亞的後背。這同小時候沒有太大差別,這孩子總是挺直背好像沒有什麼能讓其產生一點彎折。

  「很不錯的曲子,——」

  「大小姐。」

  格洛莉亞平淡甚至於冷漠地掃向門口的人。那是父親身邊邊的走狗。

  「首領找您有急事。」

  「嗯。」格洛莉亞動作很慢地收拾好樂譜,她站在書櫃前漫無目的地瀏覽。

  「大小姐——」

  「我說我聽見了。你的耳朵好像沒什麼用,是需要我——」格洛莉亞看向母親,最終沒能說出慣用的台詞,「總之,滾,而且麻煩你盡量快點。」

  「首領的確急於同您見面,您應該——」

  「狗不能完全代表主人的,你總不至於以為自己是高貴血統的走狗吧?不過那樣也還是牲畜,沒什麼區別。——還想聽嗎?」

  趕走煩人的家伙,格洛莉亞望向重新平靜下來的塞西莉亞說了句抱歉。

  「希爾達……」

  「沒事的,他不能把我怎麼樣。時間還早,您喝了藥要記得休息。」

  「……小希爾達,對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我……」

  「不用在意,我快17歲了,已經是不需要生日的年齡。您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就足夠。」她把母親的毯子上拉了一些。

  「生日快樂,小希爾達,祝你……快樂。」

  「謝謝您。我走了。」

  艾芙裡特首領的書房。

  格洛莉亞像征性地出於禮貌敲了敲半掩的門,並不等待對方回應已經踏入房間。

  「日安,首領。」

  「沒什麼外人在,格洛莉亞,你可以叫我父親。」

  「請恕我拒絕。」

  「你來的有些遲,小家伙,我有些不快。」

  「噢,那還真是讓人遺憾。」

  克裡斯的臉上顯出點慍怒但沒有馬上發作:「格洛莉亞,你這幅我行我素又固執得快死的樣子簡直和我一樣。」

  「我快吐了,首領,請您注重言辭。」

  「承認吧,小家伙,我們就是很像,你就是比羅莎更像我的孩子,你的紅色眼睛同我根本沒有差別。」

  兩雙紅色的眼睛互相直視。傳說裡才有的惡龍或是蛇怪的眼睛不斷在新鮮血液的衝洗下發亮,於對望中企圖把毒素和火焰用目光投進另一方體內。

  克裡斯在女兒出於厭惡後退前緊緊捏住了她的手腕:「你的眼睛美麗非凡,小家伙,它美麗又可怕地入侵一切。你在殺人上的天賦沒人不會誇贊,你具備使人恐懼的能力,甚至連塞西莉亞都怕你。再看看你那咄咄逼人,毫不退讓的態度,招致仇恨和疏離的個性——你的確是我的好女兒,你簡直就是我。」

  格洛莉亞不會天真地把這當做一個有些瘋癲的父親對最疼愛最欣賞的女兒給予誇贊這樣荒謬可笑的事。他只是個無藥可救的爛人,期望創造一個自己的復制體,而復制體會創造新的,下一個復制體,以此進行下去。

  所以她立刻甩開了父親的手,抬高下巴露出不屑嘲諷的冷笑:「您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是不是我也該那樣去做呢?那還挺有趣的。」

  「這並不是一個可愛的玩笑,小家伙。算了,談談正事。希羅斯特家族那位——」

  「為了家族的利益我勸您別隨便為我指定結婚對像,因為我會為了不和他們結婚而在今天的生日會上把他們的頭全部砍下來,艾芙裡特家族就會成為群起而攻之的對像。」格洛莉亞的目光看向屋外。她聽見了妹妹的聲音,那個孩子應該正像一只蝴蝶在莊園裡亂飛,呼喊大半天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姐姐。

  「……」

  「把婚姻作為紐帶太愚蠢了。真正想要掌控什麼,只有讓它毫無反抗之力才是正確決策——好了,談完了。告辭,我很忙。」

  格洛莉亞離開那個連呼吸都不暢的房間。

  她並沒有在走廊上行走太久,一道倩影毫不掩飾從身後靠近的腳步聲直直地撞上格洛莉亞的後背。

  「抓住格洛莉亞姐姐了。」羅莎·艾芙裡特輕輕一跳勾住她的脖子,格洛莉亞被沒有因此身體不穩後仰,於是她順勢抬腳搭在姐姐腰側,不出意料被扶住。

  「那還真是厲害——小朋友,我應該說過別從我身後靠近,很危險。」

  「你肯定聽見我的腳步聲了,絕對是故意不理我的。」羅莎輕輕把腦袋搭在格洛莉亞肩上。

  「好吧,我很抱歉——這是什麼姿勢,被你的禮儀老師看見會生氣的吧?」

  「有什麼關系,偶爾放松一下,而且格洛莉亞姐姐在的話老師根本不敢多說一句話。」

  格洛莉亞笑了笑:「反正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凶惡的人。」

  「是最厲害的人——都什麼形容啊。啊,」羅莎騰出一只手從口袋裡掏出花紋精致的白紙遞到姐姐面前,「我新寫的小詩,還有今天新彈會的曲子。」

  「但我的事情還沒結束呢。」

  「啊——」羅莎拖長了聲音,像是一只樂音婉轉的鳥。她親愛的姐姐很輕地在她腦門上敲了三下並接過紙張。

  「不過,我可以走慢一些,至少在到達走廊盡頭前看完一首小詩完全沒問題。」

  2.

  格洛莉亞假意且不失禮貌地同其余家族的家伙們問好,在心裡想了一百種撕碎他們的假面並把碎片塞進他們喉嚨裡的辦法。這能幫助她保持愉快的心情,且從未失效。

  「你的那位摯友艾蓮娜小姐和她的戀人戴蒙先生今天居然沒來參加生日會。看來這份友情快離你而去了,小家伙。」

  「您沒有嘴的時候該多麼討人喜歡,真遺憾。」今天會發生不少有趣的事,艾蓮娜當然是我讓她別來的。你的生命倒是快要離你而去了,愚蠢的父親閣下。

  「這是以後的首領該有的作風嗎,格洛莉亞?」

  「首領?我對那種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羅莎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格洛莉亞側身低頭聽她說話:「姐姐,你不打算當首領?……但是媽媽說你一定會的。」

  ——希爾達,我很愛很愛這個家族,只有你能接手並拯救它了。不要讓它毀在別人手上。

  明明是把自己快殺死的家族,也能說出這樣自欺欺人的話。

  塞西莉亞據說逃離了自己的家族嫁給艾芙裡特首領,以為能追求到想要的自由生活。顯然她不僅慘敗還不願承認。

  所以格洛莉亞拒絕不了她。

  母親活不了太久的,羅莎馬上就要失去親人,她只有姐姐了。格洛莉亞要一個人隨便待在哪裡都沒關系,但羅莎不行。而她更不能丟下她的小妹妹——羅莎會死的。

  「我只是在給父親找些不快,別在意。我會成為首領。而你,從那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格洛莉亞的眼裡閃過不易察覺的陰沉。

  她重新把目光放在父親克裡斯身上。他的臉無論何時看去都讓人作嘔,不忍直視。很快,很快就要看不見了,多麼令人愉快啊。

  格洛莉亞攬住妹妹陷入沉思。

  她不由得想到後背那道深入骨頭的舊傷,和無數次骨折與疼痛。還有母親的哭喊與哀嚎,妹妹空洞不安的目光。

  一切都該結束在今晚。

  請您去死吧,首領,這是您唯一的價值。

  舞會一場接一場,音樂,笑聲,酒杯的碰撞都不曾斷絕。

  ——直到爆炸聲響起。

  羅莎已經被格洛莉亞在十幾分鐘前秘密送出莊園,艾蓮娜把她安全接走。講道理,這個爆炸還真不是她做的。她只是知道會發生,就像她知道海蓮娜姨媽他們今晚會發起內亂來殺死她和父親。

  多麼完美啊,可以一次性清除那些該死的叛變者和同樣該死的父親,雖然她的支持者們還不知道她要親自殺死自己的父親。簡直是最棒的生日禮物,讓人喜歡的不得了。

  她可憐的姨媽叔父們不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當然包括格洛莉亞派的人做好准備,但還有別的——她的火焰狀況從好幾年前就被本人刻意隱藏了。

  比如說,她的火焰天生就比正常火焰攻擊性更強,範圍更大。於是她將他們完全釋放,金紅色的火焰一瞬間吞噬了爆炸的煙塵火苗,在空間範圍內迅速蔓延,撞破了大門和窗戶。隨後格洛莉亞抽出了手杖劍,在如旗幟揮舞般般的火焰下成為先鋒。

  她的劍劃過無數人的喉嚨。

  曾經為她制作甜品的人。

  曾經教她學騎馬的人。

  曾經為她做新衣的人。

  牽過她的手跳著隨性華爾茲的人。

  稱贊過她用劍時魅力非凡的人。

  諸如此類的數不清的人。

  然後他們都死了,因為背叛。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抽回刀。她知道父親在哪兒,但殺死他之前還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背叛者們推崇的那位首領,她的堂兄埃裡克,需要被殺死。

  他人在約定好的房間——和格洛莉亞約定好的房間。

  青年同塞西莉亞很像,他們都太過溫柔善良。所以他再也承受不了周圍的一切,希望格洛莉亞給予他解脫。

  「你受傷了嗎,小格洛莉亞?」艾裡克面露憂傷地遞出手帕。

  「不礙事的。」

  「終於來了。我不像你那樣堅強強大,親愛的妹妹,雖然你或許也只是不像我這樣自私所以選擇忍耐。沒事的,我很高興自己的死亡能為你做出貢獻。」他毫無恐懼地向格洛莉亞靠近,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似乎打算同妹妹擁抱。

  格洛莉亞難得沒有介意。

  「小格洛莉亞。」

  「不用擔心,我殺人就和每天吹風沒有任何區別。我一直如此,我和你是不一樣的,兄長。」

  「你是個好孩子,親愛的。讓我祝福你吧。」

  埃裡克比夜風更柔和的聲音低聲念著頌歌的內容。

  直到利落的寒光從他脖頸上快速掃過。

  青年的身體倚靠著格洛莉亞緩緩下滑。

  他的頭落在格洛莉亞手裡攤開的白布上,神色安寧溫和沒有一點痛苦。

  「就是像這樣天真才會一心求死,兄長。我這樣的人哪需要什麼祝福,明明最後的結局一定壞透是顯而易見的事。……晚安,埃裡克哥哥。」

  3.

  血跡在大片白雪上暈開。

  艾芙裡特家族那不可一世的首領瞪大著眼睛,額頭中間的彈孔看起來驚悚又好笑。他什麼也看不見,或者說已經沒有的視線正對一顆星子也沒有的黑夜上空。彎月的光輝不肯光顧他所在的這一小塊雪地,在不遠處同仍舊燃燒著的建築冷漠地旁觀。

  被委托的殺手站在屍體附近淡漠地望著火焰。

  所謂黑手黨啊。

  嗯?

  黑色的瞳孔迅速調轉方向投往正前方。

  有人穿過月光向他靠近了。不,應該用牽引。她明明早已離開能被月色照亮的地方,但那銀白的長發和禮裙卻殘留著銀月的流光。焰色的影子從燃燒建築裡和紛揚的雪花一起迫不及待地飛出,鋪天蓋地吞沒年輕女性的身影,而後她又從其中漸漸浮現,那些隨風散開的就變成了雪夜裡奇異的蝶,簌簌地滑下裙邊在地下歸於安眠。

  她停下腳步。

  殺手能看見那些斑駁的血跡,他們在翻動的裙擺上像火苗跳動。

  「我的確知道我那愚蠢的姨媽找了個殺手刺殺我的父親,」格洛莉亞舉起劍同那黑洞的槍口練成一條直線,火焰只能照亮殺手的半邊身體,她看見了對方一身漆黑,頭發,眼睛,帽子和衣服都是如此,黑色凌厲且毫不在乎地把靠近的一切切碎吞噬,「我不抱任何希望,有殺手不是一次兩次。但我實在沒想到她居然找來了……那位傳聞裡的第一殺手。真是失禮了,晚上好啊,殺手先生。」

  「晚上好,小姐。看來我應該更加注意挑選一個好點的委托人,那位女士很不謹慎。」

  「順帶一提,她已經死了,好像不需要您出手。」

  「那麼我應該對你表示感謝,艾芙裡特小姐。」

  格洛莉亞微微一笑:「別那麼叫我,先生,不如就叫我格洛莉亞——沒關系,反正您馬上就會死的。」

  「這是復仇麼,格洛莉亞小姐。」

  「那聽起來像個笑話。雖然我很想親自殺死首領,但您已經下手那也沒辦法,我姑且感激您一下吧——我會盡量讓您死的沒有痛苦。」

  金紅色的火焰炸開,那片小天地立刻讓人分辨不出是黃昏還是朝陽,焰色的河流向殺手湧來,而她從水面浮出帶著致命的銀劍。

  他們的雙眼終於褪去夜色被照亮。

  完全不相融互為極端的黑與紅。

  那比子彈和刀劍要可怕鋒利許多,相撞之下沒有火星亂影,接近於沉默無聲的鈍響和回音在空氣裡蕩開,穿透皮肉直抵身體內部,發起震耳欲聾的警鈴大作。

  劍身和槍筒猛烈地碰擊。

  子彈和劍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隔著衣物也無法消減的骨頭磕碰的疼痛和麻痹。

  風聲沒有停止,火苗蠶食建築廢墟的聲音同樣如此。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的確,有人來了,並且不少。」

  兩人停在離對方不遠不近的地方保持下蹲的姿勢。格洛莉亞幾乎聽不見的抽氣聲在黑夜裡消失——她的手捂在腹部上,外溢的血從每個指縫裡冒出,死亡的紅花從腹部向下逐漸綻開。

  ……有兩下子。算了,比刺中胸口好。反正,他刺中我的代價應該已經出現了。

  格洛莉亞看了看自己半截都是新血的劍。

  殺手平靜冷淡的目光和她交彙。顯而易見,他被這位不好惹的大小姐從腰部捅了差不多半個對穿。

  「第一殺手的敗北,真是抱歉。」

  「我聽說格洛莉亞小姐的劍術比賽可從沒輸過。看來傳言也不全是真的。」

  兩人同時別過臉短暫地不說話。

  「他們要來了。」

  「嗯。我本以為姨媽他們准備的後手是跟隨我而來,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為您而來,先生,看來她也沒那麼蠢,知道過河拆橋。」

  兩人重新站起來,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黑夜裡連影子都看不清的樹林。

  槍口和劍尖這一次倒是指向了同樣的敵人。

  4.

  她的副手蘇菲面色慌張地看著她腹部的傷口,從大廳裡急匆匆跑來。

  「小姐?槍傷?我們家族還有人能用手槍傷到您……什麼人?」

  「誰知道,暗箭難防。」

  「嗯,那樣不要緊嗎?那個人已經死了吧?」

  「讓我休息會,還有事沒做完呢,蘇菲,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睡覺的。」

  「……是。啊,還有,您父親的屍體和一伙看不出身份的家伙們一起躺在後院。非常抱歉,我們還在調查。」

  「不用查,凶手有兩個人。」

  「……原來您已經處理了。」

  「是啊,處理的很好。」

  那兩個凶手一個就在你面前,另一個不知道去哪兒了。

  但是恐怕……會再見的。

  ——下次見面就是來殺我了嗎?

  ——世事難料,格洛莉亞小姐。

  (雖然先前有伏筆,但以防誤解——不是轉世,不是替身,不是後代,沒有那種荒謬的事)

悠于 2024-9-21 16:57

第四十一章 黑童話(2)

  ——什麼叫過命交情雙重版

  1.

  「你能看懂這串暗號的含義嗎?」

  格洛莉亞接過那份資料快速掃了一眼:「局長先生使喚人越來越靈活隨意了。」

  「你可以拒絕充當線人。」

  「我不會的。要是你把矛頭調轉我的家族將會非常棘手。而且我也不介意同你合作扳倒共同的敵人——有場交易,在今晚12點左右,地點是碼頭的204號船。記得給我也留點東西。」格洛莉亞側過身忍不住皺眉。剛剛的行動顯然不利於傷口恢復,更何況是才過了一周的槍傷。

  第一殺手的子彈果然威力非凡。真希望他也正因為劍傷作痛難耐。

  「你的腹部有傷——那天晚上?」阿諾德的目光終於從文件袋上移動到格洛莉亞稍顯出點蒼白的臉上。他向醫護人員打了手勢,但很快被格洛莉亞婉拒。

  「一道槍傷,來自那位傳聞裡的殺手。這可是被最大活化增強的晴屬性子彈——他送的見面禮。」

  「你的器官還沒碎掉倒也是個奇跡——聽你的語氣他好像還活著。」

  阿諾德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他並不像斯佩多那樣喜歡嘲諷她,但格洛莉亞依然為此不爽。

  「我一向是個有禮貌的人,所以作為回禮差不多把他捅了個對穿。我的火焰比較特殊,哪怕有晴屬性加身,治療效果也不大。」

  「你有在調查他嗎?按照你的個性應該會盡快報復才對。這類情報我多少有點,看你拿什麼來交換。」他很快地在下屬遞來的文件上簽字,並不認為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

  格洛莉亞毫不掩飾地白了他一眼:「阿諾德先生,我以為你至少會免費提供幫助?我給你當了快兩年的線人,我還和你所在的彭格列家族是同盟關系。」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格洛莉亞,你不該是需要被提出忠告的那類人。」局長先生完全不為所動。

  「……無所謂了,我也沒打算調查。我有一種預感,他會很快再出現的。」

  「那應該是他接了殺你的委托。」

  「……盼我點好的吧。走了,我還有事。」

  阿諾德回頭去看她。

  他看見那位黑手黨首領把圍巾和帽子放在流浪小孩的面前。

  阿諾德時常覺得,格洛莉亞同彭格列結交出了為自己謀取利益還有某個奇妙的原因——她能在彭格列眾人面前做些大多數時候不被允許或是她快要忘記的事。

  ……

  塞西莉亞的病加重不少。格洛莉亞並不太能理解她為父親的死感到神傷這件事,雖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母親大概認為殺死父親的人是格洛莉亞本人。格洛莉亞感覺到她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

  「媽媽最近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就算我給她彈琴和念詩也不會有反應。……她要離開我們了嗎?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父親在緩慢地殺死她。我也是,我奪走了她剩下的時間。」

  羅莎怔怔地看著一臉平靜說著奇怪話語的姐姐。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姐姐和父親是不一樣的,你——」

  「你繼續陪著母親,我還有工作,而且她醒來的時候看見你比看見我更好。」

  「……」

  門被無聲地掩上,格洛莉亞離開了那個莊園裡唯一安靜放松的地方,一臉淡漠地跨進會議室的房間。

  沒有任何意外,每人吵個不停,他們的聲音無一不尖銳刺耳,全部都如同細小的鎖鏈穿透她的耳膜,貫通身體纏繞上神經。

  有人舉著不知數目的文件在空中揮舞,正因為財政問題同按住□□另一方爭紅了臉。

  有不知好歹的家伙還敢把她那該死的父親單方面認為的聯姻計劃書放在桌上。

  有人嚷嚷貪心的軍火販子如何克扣數量又要價太高。

  有人憤懣於同盟家族的姻親如何恬不知恥上躥下跳。

  當然也不可能少了內外對新上任的女首領如何不看好之類。

  還有很多很多。果然全是問題,沒一點好事。

  「再不安靜下來,我就把你們被砍掉的手腳全部塞進你們的嘴裡。」

  家族成員們停止一切行動。蘇菲為她拉開椅子,把桌上的茶換成熱的,同時遞出一份盡可能簡略的報告。格洛莉亞相當快地瀏覽,其余人欲言又止。

  「那個,首領……」

  「誰再敢把我父親的那份提議放在我面前,我就把你們的女兒綁起來送給你們心心念念的聯姻家族。不過,那個家族馬上就要垮台,明早會成為頭條新聞的。我們倒是可以從中好好撈一把,不,說不定今晚他們的首領就要哭著來求我施以援手。」

  格洛莉亞看了眼下一條,忍不住冷笑:「希爾,我們的好姻親小姐要是能像她嫁過來的妹妹一樣聽話就好了,她總是對寶貴的生命沒有眷戀。我倒是聽說傑菲拉特家族這兩天被人清空不少產業,昨晚的重要交易還被抓了現行。看來是沒有同盟價值了,清理掉吧。」

  「啊,對了,我昨天和好幾位首領商量許久,最終達成一致。我們一同封鎖了那個軍火商販的所有產業通道,還意外了解到他的幾位仇敵。相信不久他就得跪下來求我們幫忙了。」

  「……但是,首領,那樣的話我們就要與其他家族……」

  「不會的,因為我會偽造他的死亡證明,從此他只為艾芙裡特家族服務,而且沒得選擇。等徹底掌握了那些來源和門道,壟斷交易路線,再把他殺掉就好。」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格洛莉亞在腦袋報廢之前總算給出了暫時能想出的方案,她小口啜著茶,強打精神聽蘇菲報出接下來的行程。

  「彭格列一世同您有要事商討,吉羅涅那的米歇爾夫人邀請您參加茶會,還有您要和瑪格麗特夫人就雙方家族近來的衝突進行會談。晚上的話您要去參加貝弗雷德家族首領的生日會。」

  「……那個無聊的茶會我不能推掉嗎?」格洛莉亞十分謹慎地觀察自己副手的表情。

  「不行,您應該明白這是必要的交流聯誼。而且我建議您優先和瑪格麗特夫人見面。」

  「我拒絕。讓我先去一趟彭格列——拜托,剩下的家伙一個比一個討厭,我需要緩衝。」

  「……下不為例。」

  2.

  格洛莉亞沒能同自己的副手就茶會的事情爭辯成功,此刻又十分不死心地和她在貝弗雷德家族大廳外拉扯。蘇菲扶正根本沒有歪斜的單片眼睛,頂著沒有一絲變化的臉,盯住懷表上移動的指針。

  「您已經和我磨蹭掉了寶貴的一分鐘,首領。我原以為您在成為首領之後會更有時間觀念,看來不然。」

  「蘇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不分彼此。」

  「毫無美感的詩句不能改變任何事。」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代替我——」

  「我不能。」

  格洛莉亞忍著不對她翻出白眼,折扇的扇柄幾乎快被捏斷——她突然感到有人很輕地拍了拍她的右肩。

  「晚上好,希爾達,你的傷有好些嗎?」

  青年蜜糖色的眼睛和金色的頭發在黑夜裡發亮。

  「……Primo?啊,晚上好,」格洛莉亞眨巴兩下眼,提高裙擺微微俯身低頭行禮,「您怎麼會參加……」

  「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接受了邀請,而且我們估計能碰上你。」

  「新上任的首領就是忙,要找到你真不容易,」G從一世的身後出現向她點頭致意,「聽阿諾德說你被人開槍打傷不過半個月,倒是跑個不停。」

  放棄和蘇菲拉扯的格洛莉亞和友人們拿著邀請函一同跨進大廳:「我要是能有像G或者阿諾德這樣的家族成員倒也能少活動一些。不是大不了的傷,我好著呢。」……好個鬼,今天上午打架的時候疼死了。

  「戴蒙有時候說的沒錯,對你而言沒躺進棺材都算好,是不是,Primo?」

  「嗯,確實有些道理。」

  「……那個家伙以諷刺我為樂,不要和他學。」

  其余二人對此不作回應,干脆一笑置之。人大概是需要那麼一兩個能和自己吵架拌嘴的朋友。

  三人挑了個不太顯眼的角落,努力不惹人注意地低聲交談閑聊。格洛莉亞對於自己被吐槽15歲和Giotto在孤兒院偶遇到現在成為首領感覺沒什麼區別,果然是太過老成的事只是聳聳肩。

  「畢竟那個時候的小希爾達已經瞞著前任首領同我們結交,很有魄力和個性呢。」

  「我的魄力和個性一點都不重要,現在我們得考慮別的問題,」格洛莉亞刷拉一下打開折扇遮住自己和Giotto的半張臉,暗示著某些方位,「您果然總是被望穿秋水啊,看看那些快被迷暈過去的可愛姑娘們。」

  「Primo這樣的人很難會被女性拒絕吧。」G憋著笑點頭附和。

  「希爾達——」

  「Primo喜歡什麼類型的?要是不好意思的話我非常願意替您出面,保證完成任務。」格洛莉亞幅度微小地對著他敬了個禮,盡力最大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經嚴肅些。

  「希爾達。」Giotto顯出點帶著好笑的無奈,她好像就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有那麼一點孩子氣。

  「好吧,十分抱歉開了Primo的玩笑——G,你稍微給我點靠後的位置,有幾位嫉妒心泛濫的小姐快把我盯穿了。」

  ……你還怕別人的目光,騙誰呢——要是你回瞪他們一眼倒是能把那些小姐們嚇退。

  「咳。」蘇菲冷不丁咳嗽兩聲——生日會的主人向他們走來了。

  格洛莉亞收斂神情,差不多和友人同步向貝弗雷德家主致禮。

  「艾芙裡特小姐和彭格列一世閣下的到來自然是我的榮幸,我很高興——」

  格洛莉亞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令人憎惡的一切,出於對背後異樣的察覺立刻躲閃, Giotto和G幾乎在同一時刻發現不對,一人摁住她的肩膀,另一人按住她的腦袋,三人一起低頭下蹲。

  子彈和格洛莉亞的頭頂擦過,在蘇菲的叫喊聲裡打進貝弗雷德家主的腹部,飛濺的血恐怕還沒來得及落地,第二發子彈迅速追來,和格洛莉亞的手臂危險地擦碰掠過穿透了他的腦袋。

  大廳裡的舞曲和笑聲戛然而止。

  詭異的安靜之後,尖叫和混亂的腳步聲炸開如驚雷。

  「希爾達?」

  「沒事,除了我整個人差點被G塞進地裡之外。」格洛莉亞哭笑不得地揉按著自己的額頭。

  「……你沒事就好。G,剛才那個……」

  「最終目標應該是貝弗雷德,但是子彈出現的時機實在很微妙。」

  「沒有那麼復雜,Primo。僅僅只是那個人知道我能躲開。他當然是故意的。果然很快又再見了,送了我子彈見面禮家伙。」

  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Giotto一時竟然難以判斷那是出於憤怒還是興奮。

  二人在格洛莉亞進一步發揮下沉默地架著她,不顧格洛莉亞難以置信下的掙扎和控訴將人強行帶走。

  「貝弗雷德的兒子是個出了名的廢柴,對於你來說是個好事。或許你可以感謝他,希爾達。」

  「格洛莉亞,你和個殺手計較什麼?」

  這是她的問題嗎?

  那個混蛋還在開槍,那些子彈擊落了她身邊附近的裝飾品,那又意味著什麼呢?

  而且他的劍傷居然已經好了大半活蹦亂跳到這個地步,簡直令人不爽。

  然後……還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於是金紅色的火焰在他們身後炸開,鑿穿牆壁摧毀走廊,震碎的窗玻璃和華麗吊燈像大雪降下,已經足夠恐慌的人們引發了新一輪的混亂,人群的碰撞中格洛莉亞掙脫了友人的手,轉眼不見蹤影。

  「希爾達!」

  一世沒來得及重新抓住她。

  3.

  留下來。

  這聽起來似乎不可置信,但那些子彈不是沒有意義的,他們有著一定節奏長短,從而傳達出了訊息。

  一個只和她見了一面的殺手居然留下這種話。而且很遺憾,這不是發了瘋。

  黑手黨不該相信一名殺手的話,實際上兩者根本不該互相抱有僥幸。格洛莉亞知道自己應當小心陷阱,但她矛盾又篤定地認為這既不是殺手的玩笑,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引誘。

  她穿過黑暗的通道,憑著直覺潛入深處。

  格洛莉亞其實並不清楚自己要在什麼地方停下,但她知道對方會在合適的地方出現。

  「……晚上好,先生。」

  在看清殺手的臉和身形之前,她先注意到了□□反射光。格洛莉亞抽出的手杖劍保持隨時能立刻出動的狀態。

  「Chaos,小姐,好久不見。」

  「我能問問您除了又要給我一槍之外還有別的事嗎?」

  「那麼艾芙裡特——好吧,格洛莉亞小姐是打算在那之前又捅我一劍?」

  兩人同時發出相似度極高的冷笑。

  他們放下了各自的武器,讓它們退回身側待命。

  「說說看殺掉我之外的正事吧,殺手先生。」

  「為什麼你總是覺得我非殺掉你不可,格洛莉亞小姐。」

  這聽起居然不像撒謊,簡直是鬼。

  「殺掉貝弗雷德的時候您不是順帶對我開槍了嗎?」

  「但是我相信你會躲過的,事實也是如此。」

  ……詭辯者。

  他們從側邊快要垮掉的樓梯下去,隨後暴力破開一面已經抵擋不了什麼的牆壁,拉開隱藏其中的鐵門。

  「顯然我接下這個委托別有目的,而當我意識到你也在賓客之中的時候更覺得計劃實施會很成功。」殺手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您應該不至於腦子壞到讓被您打穿腹部的人來充當純粹的暫時性搭檔吧——好處是什麼,說給我聽聽。」

  「扳倒一個和艾芙裡特家族差不多實力的老牌黑手黨。你並不愚蠢,格洛莉亞小姐,有看出死對頭貝弗雷德家族不對勁的地方嗎?」

  嗯?

  格洛莉亞一挑眉。原來那件事不是她一個人有所懷疑。畢竟是死對頭,打交道的時候太多,所以格洛莉亞才能注意到微小的細節。

  「你殺死的……是替身。就像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假貨首領。」

  「實際上先前幾位也死在我手上。於是我意識到了問題。」

  「……你發現了真正的首領,他今天走進了這扇門之後。門裡有什麼?」只是為了來殺掉真正的首領?不對,他更像是來找東西……找人?借著暗殺和我的火焰制造的爆炸引發混亂,同時破壞建築本身,逼著首領親自去這裡最隱秘的地方。

  殺手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往前走。

  格洛莉亞聞到了各種味道的綜合。

  消毒水,鐵鏽,血,藥物,和更多沒辦法辨別的氣味。腳邊有散落的針筒管子,不明粉末。她隱隱聽到了……呻吟,還有雜亂的人聲與腳步,器械撞擊的清脆聲響。

  「制毒。而且有……人體實驗?」

  「也有作為老對手不知道的事,對不對?」

  「禮堂之下就是地獄,很大膽的想法。」

  「但是的確沒人發現,安全果然都是在危險中誕生的。」

  他們在快看到玻璃牆的時候頓住腳步。裡面的人正忙著轉移器械人員和各類資料文件,而且是完完全全的重兵把守——不過更多的人因為今晚的暗殺和爆炸還在外面搜尋凶手就是了。

  格洛莉亞冷漠地和殺手對視。

  ……看起來,好像靠她和殺手的戰力剛好能應對。所以,他要找什麼?應該就是某個人,恐怕是被不小心無意間抓到的聯絡對像,中介者或者情報提供來源。雖然很想知道那是誰,不過,他應該不是來救人的——無論是誰都會被殺,這才是保守做法。

  「不用苦思冥想,格洛莉亞小姐。裡面的人都會死,這毫無疑問。你准備好了嗎?」

  「好的很。」

  子彈和火焰穿透玻璃貫入空間,那如同一個炸開禮花的驚喜球,仿佛是兩位不速之客為自己的登場准備好的迎接節目。貝弗雷德家族的人看見火焰變成翻湧的浪,凶狠猛烈,穿出海浪的子彈是高高躍起的鯊魚,它勢必撕碎目標的咽喉。

  不管是武器還是敵方的火焰全都從要害部位飛快略過,兩位不速之客只是冷靜地開槍揮劍,看著刀光追逐硝煙,硝煙纏繞劍影,和無時無刻不在空中飛濺的碎片鮮血,他們行走於一場奇特詭異的煙火之下,踩著屍體鋪好的觀賞長廊。

  後來煙火消散,世界同月光般安靜無聲。

  殺手在研究室裡轉悠,確認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活人。格洛莉亞翻開真正的首領身旁散落的筆記本開始大致快速瀏覽。

  ……嘶。

  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低頭去看腹部。似乎傷口沒有開裂,但是估計也快了。

  啊,真令人火大。……去捅他兩下吧,或許那樣我就會高興起來。

  「格洛莉亞小姐,你還沒放棄再捅我一次的想法嗎?」殺手的聲音隔著一道門傳來。

  「怎麼會呢,我才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嗯?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動靜?

  「第一殺手先生,哪裡有點奇怪。」

  青年此刻在櫃子前停下腳步。他很確定至少一分鐘前櫃子門絕沒有打開。他探進半個身子,看見櫃子內壁上某個可打開的蓋子上有個很新的血手印。……啟動裝置?這種地方的啟動裝置……

  「跳窗,格洛莉亞小姐。」

  格洛莉亞並沒有過問,她和殺手動作利落地離開地下室,由於三樓被建築碎片堵住於是衝回四樓從窗邊一躍而下。轟鳴聲乍起,火舌沒來得及抓住他們的衣角,二人直直下墜一同落入窗下正對的河流。

  「嘩啦——」

  他們撞破火紅的倒影從水中一齊探出身體。

  殺手看見年輕的女首領一頭銀發是在水中生長的雙數個彙集起來流動的彎月,抖落水滴的睫毛翕動如鳥類尾羽。遠比火焰熱烈濃郁的紅色眼睛水洗後晶瑩發亮地照進青年埋在深潭中心的黑曜石般的眸子。

  格洛莉亞在他們第二次見面才這樣清楚地和他對視,腦中出現了很符合第一殺手這種稱謂特點的想法,同時也忍不住感嘆已經足夠習慣危險的自己也會被青年給人的一切感覺驚訝。他們尚在水中,而青年本身就是黑潮,不管什麼都能吞沒。

  不知道是黑色先把紅色吞噬,還是紅色先把黑色入侵。

  「真可惜,沒能帶出那些資料,是不是?」

  「我至少能記住剛剛看到過的內容。」

  殺手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紳士禮儀,抓著她的手臂扶人先上岸。格洛莉亞眯起眼,下了很大決心伸出一根手指。

  「……你在干什麼,好小姐?」

  殺手對她的行為理解不能。這位黑手黨首領,在剛才一臉嚴肅認真地伸出手……猛戳了他的左邊腰側。

  「……咳,失禮,手滑。」

  ……他劍傷沒好!果然我的火焰留下的傷口還是厲害,哼。

  格洛莉亞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高興,於是假心假意地露出一張冷臉。

  殺手很快反應過來她在試探什麼。

  果然是個未成年的小家伙。

  「行吧,很高興我們共度一個比上次不錯許多的夜晚,格洛莉亞小姐,那麼,再見。」

  「第一殺手先生,」

  「嗯?」殺手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看在我們達成兩種意義上的過命交情的份上,不向我自我介紹嗎?」

  「你知道我無法向你透露太多,親愛的。」

  「一個名字呢?雖然多半是假的,那也不賴。」

  「Reborn,你可以那麼叫我。」

  格洛莉亞顯出點意味不明的淡淡笑容。

  她很輕地念了兩遍他的名字。

  「嗯,是個比你本人討喜的名字。那麼,下次再見吧,Reborn先生。」


第四十二章 黑童話(3)

  ——巧合皆是必然

  1.

  早晨六點。西西裡巴勒莫某條街道。

  槍口尚有余溫的殺手在一家和他完全扯不上關系的小店前駐足,眼裡短暫滑過名為驚訝的情緒。

  一雙美麗非凡,和清晨色彩格格不入的眼睛正透過玻璃發怔地撞上他的視線。Reborn擋住快從地平線掙脫而出的橘日光線,他的輪廓散發一圈與他本人格格不入的溫暖光暈,反倒顯得他周身的溫度更低。

  格洛莉亞的眼睛在他低溫的陰影下的如同逃離朝陽整體的兩片碎影。

  「……」

  「……」

  這是一家普通的甜品小店,位置偏僻,營業時間隨意,名氣不大。但現在它一點也不普通了——黑手黨首領和第一殺手在此停留。

  「……好吧,日安,Reborn先生。」

  「日安,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並不打算征求同意。

  「……如果要來殺我的話麻煩等我吃完這塊蛋糕,它很好吃,」格洛莉亞認真思考一番得出選擇如此回應,「真的很好吃。嗯,我姑且像征性詢問一下——吃嗎?」

  「……不了。」

  店員把剛泡好的espresso放到他面前,轉身同店長悄聲八卦。

  格洛莉亞看著那杯光是聞著味道就苦得要死的東西忍不住皺眉。說起來,第一次和他碰上的時候,他身上就有那種苦澀的咖啡和煙草氣息。雖然……也不難聞。

  「你討厭苦的東西?」 Reborn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些感到好笑。

  「我完全不能理解任何接受苦味的人,我也一點都不會攝取苦的食物。」格洛莉亞嚴肅地發表著她的反苦宣言。

  「許多酒都有苦味,而你總要參加宴會的首領小姐。藥也是苦的,但我想生病喝藥無可避免。還有茶水。」

  「我不會喝別人遞來的酒除非他們活膩了;我的治療項目裡不包括任何口服項目;當然,蘇菲給我的紅茶裡放了糖和牛奶。」年輕的首領如同在陳述自己頒布下來的數條立法規,她看起來驕傲又高興。

  所以這就是外界傳聞裡那位凶戾的艾芙裡特家族新首領?即便她連一點苦味鬥戰勝不了,依靠小孩似的反抗以為自己站在頂端。

  「明明你連那樣嚴重的槍傷都無所謂?或許想要打敗你的家伙們只需要在你面前放一杯苦瓜汁。」本不打算嘲諷她的殺手突然變了主意。逗她應該很有趣。

  「……誰規定的黑手黨不能討厭苦東西。而且要是誰敢那麼做,我把他砍成兩節就好。說起來,你很閑?不用工作的嗎第一殺手先生,你的委托恐怕一刻不停才對。」

  「你應該比我更忙,首領小姐,而你卻在甜品店偷懶。」

  ……嘁,要你管。

  「那麼,我現在就要回去工作了,再見。」格洛莉亞敷衍地按著帽子向他草草致禮,起身就要離開。

  「嗯,好好工作,心情愉快。」

  「……謝謝,你人真好。」

  Reborn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咬牙切齒。

  ……

  格洛莉亞向同盟家族的首領致歉,繞著馬場向著艾蓮娜和羅莎的方向走去。希斯特羅家族那位臉比命厚的大小姐莎莉抬高下巴聲音尖銳地找茬,艾蓮娜把羅莎護在身後同她爭辯。格洛莉亞拒絕了希斯特羅的聯姻,近來搶走他們兩門生意,也難怪她忍不住上躥下跳。

  格洛莉亞慢條斯理地脫下一只剛摸過馬身的手套,瞄准方向,擲出它像是在牌桌上抄出一張王牌。

  手套精准擊中了莎莉的臉,她怒不可遏地撿起這個凶器四處張望,格洛莉亞微笑著走來不等她開口一把奪走。

  「我正在喂馬卻找不到它,怎麼飛這麼遠?謝謝你幫我撿起來,小姐——嗯?原來是希特斯羅小姐,真是抱歉,畢竟你也沒有讓人引起注意或是印像深刻的的地方所以我沒有立刻認出來,實在失禮。」格洛莉亞向她脫帽行禮,示意艾琳娜和羅莎退後,自己橫在他們中間。

  「哈,原來是不知好歹的格洛莉亞小姐,真不令人意外。看在你差點和哥哥結婚的份兒上,我本想同你好好聊天呢。」莎莉攥緊裙子,努力使自己不要太過暴躁。

  「原來你得了新鮮空氣損害腦子的怪病,真是可憐——親愛的,這種話我可承受不起,確實太抬舉你哥哥了。」

  「……一向伶牙俐齒啊,格洛莉亞小姐。比起動動嘴,你要不要來點實際的?」

  她向不遠處的希斯特羅下任首領招手。

  2.

  一場騎術比賽不算太莫名其妙地展開了。

  希斯特羅的少爺大加誇贊自己的愛馬,極為細節地講述著它如何被精心培養和訓練,格洛莉亞本不打算和他多話,因為被煩得要死,一臉冷漠地說著「我看您也是被精心培養的,不過卻沒什麼效果」之類的話,那位少爺一時哽住扭過頭不去看她。

  「小格洛莉亞,」艾蓮娜接過她的披風和帽子,略顯擔憂地握住她的手腕,「你的槍傷剛好呢。」

  「我就算剛挨了那槍來比賽,也完全能把那種家伙甩在身後的。沒事,別擔心。」

  格洛莉亞對於賽馬倒是不以為然,不管對方是不是要用些下三濫的招數其實都沒什麼區別。令她在意的是某個一晃而過的人影。

  她和那個人見面次數不超過10次,並且多數都短暫,但不知為何她好像總能因為一些說不明的感覺發現對方的存在。

  ……又是來殺誰的?雖然我巴不得希斯特羅兄妹二人能血灑當場,不過死在這個時機對艾芙裡持家族太不利,希望別是。

  然而很快格洛莉亞臉上的假笑都消失了。

  那位神秘先生從她身邊擦過,不著痕跡地留下一張字條。他十分好心地提醒格洛莉亞別離希斯特羅少爺太近,最好別太在意和他你追我趕以免被不幸誤傷。

  雖然難以置信,但現在格洛莉亞要一邊爭奪勝利一邊保護這個該死的大少爺。……見鬼。

  比賽開始。

  格洛莉亞極不情願地和全然不知自己有生命危險的目標保持略低於同一水平線的位置,哪怕她更希望能讓自己的銀額馬一躍而起踏過他的腦袋衝在前方遙遙領先。她現在一邊搜索定位某個麻煩制造者,還得一邊讓和希斯特羅少爺離得最近的那只耳朵立刻開啟屏敝模式。

  更多注意力在Reborn身上的格洛莉亞錯失了看破陰謀的機會——有人用一支幾乎看不見的細箭擦過馬蹄,她的銀額馬突然狂躁萬分。這匹馬本來也比其他的性情惡劣,格洛莉亞曾花了三個月讓它向自己低頭。

  但還是太異常了。它簡直發了瘋,恨不能把主人重重摔落在地再用自己的馬蹄把格洛莉亞踩個粉碎,並且它正以非格洛莉亞操控的速度直直向前狂奔。

  「姐姐!姐姐!你們對我姐姐做了什麼!」

  「……馬被下了藥,希斯特羅的人今天做好了准備和她賽馬,一切都是提前預備好的。羅莎,待在這裡。」艾琳娜忐忑地跑向自己的馬。她不擅長騎馬,也只是會騎而已的程度。但蘇菲不在,戴蒙也不在,只有她能去幫格洛莉亞了。

  艾蓮娜一橫心迅速跨上馬——她意識到馬的韁繩被不認識的黑衣青年捏在了手中。

  「失禮了小姐,多有冒犯。不過我看另一位小姐更需要幫忙,我能用您的馬麼?情況似乎相當緊急。」

  「……謝謝您的幫助。請吧。」

  奇跡般還沒被摔下來的格洛莉亞和她發瘋的馬剛剛衝進附近的森林,殺手斜斜穿過半個馬場在幸災樂禍的希斯特羅面前飛馳而過。

  「哥哥,……那是誰啊?」

  「……不清楚。」

  銀額馬的嘶鳴依舊尖銳。格洛莉亞感覺到隔著手套雙手依然被勒得作痛,恐怕布料已經在被僵繩磨破的邊緣。她盡力壓低身體伏在馬背上減少震動顛簸。現在,她可能比殺手更想殺掉他的目標了。

  「格洛莉亞。」

  另一個馬蹄聲正從後邊快速接近。

  「格洛莉亞小姐,看後面。」

  格洛莉亞一臉不可思議地扭過頭。

  ……這人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找回了自己的良心?假的吧,什麼人啊這是。

  「想對著我發呆或許換個時候更適合,首領小姐。」

  嗯,沒錯,是那個混蛋。

  Reborn逐漸和她差不多平行,於是立刻伸出手:「我會接住你的。」

  「總感覺你會在我騰空的時候放手。」格洛莉亞並沒有猶豫地向他搭手,同時向下跳。

  殺手在她向自己靠近的一刻扣住她的腰側上提,盡可能快地拉向他的方向,略有些用力地把人摁在自己前面側身坐好。

  「你還好嗎?」殺手緩緩勒停他們的馬,看著那匹可憐的銀額跑遠。

  「……啊,沒事,謝謝——怎麼突然出手了?」格洛莉亞伸手打理貼在額上的頭發,撫平翻折的衣領。

  「顯然情況在我的預料之外。」

  格洛莉亞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對:「什麼叫做在你的預料之外?」

  「那本該是個無傷大雅的謊言,親愛的。」

  「……你沒打算殺掉希斯特羅家族的人。」

  Reborn對此不做反駁,只平靜地看著她捏緊拳頭。

  「親愛的Reborn先生,我現在能把你從馬上狠狠踹下去再讓馬蹄踏在你臉上嗎?」……我果然就該在之前再捅他一次的。

  「或許你可以對那些耍了小聰明的人那麼做,」Reborn拿出一支毒箭遞給她,「射毒箭的人暈倒在馬場邊,這是從他身上翻出來的。我從你的對手身邊經過時塞了一支在他口袋裡。」

  「……走吧。」

  3.

  牽著馬在中央高聲裝模作樣對格洛莉亞的遭遇表示同情的罪魁禍首被他最不想聽見的女聲打斷。

  馬上只有格洛莉亞。

  她神色並不慍怒,同往常沒有區別。但馬蹄的節奏快得離譜,像是步步緊逼的長矛,打算刺穿希斯特羅的腦袋。

  馬沒有停下。它撂倒了目瞪口呆的青年後又調轉方向,和還沒爬起的青年連成一條直線。

  越來越近。

  希斯特羅幾乎能看見馬蹄底面的模樣。

  在他發出慘叫的那一刻,格洛莉亞猛拉韁繩,雙腳踢擊馬身,那馬跳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從他身上躍過。

  「廢物。」

  格洛莉亞翻身下馬向他走近,彎腰從他外套口袋裡翻出一支毒箭,和自己手裡那只一同舉了起來。

  希斯特羅狼狽地爬起身,沒什麼意義地拍拍自己的外套扭頭就走。

  「廢物少爺,」

  不出所料,對這個稱謂憤怒不已的青年立刻回頭,迎接他的是格洛莉亞砸下的手杖。

  「啊!」

  格洛莉亞用手帕擦了擦手杖前端,隨即把帕子扔在捂著鼻子的青年腳邊,轉身走向艾蓮娜和妹妹。

  4.

  塞西莉亞在預料之外沒有熬過冬天。哪怕春天光顧西西裡,那點暖意和生機也無法將她從死神的手裡奪走。

  葬禮沒什麼可說的,對於一個黑手黨家族而言,葬禮和平日裡邀人參加的宴會沒有太大區別。羅莎趴在母親的棺材上痛哭到發不出聲,艾蓮娜始終陪伴在一旁。彭格列一世帶著G站在格洛莉亞身後不遠處算是一種支撐,就連老和她互相不對付的斯佩多也只是拍拍她的肩。這是僅有的安慰,格洛莉亞靠著它用一張沒有或者說不能有情緒波動的臉同那些假心假意的賓客們迂回。

  前所未有的惡心。不僅僅是對討厭的假面者,還是對自己這麼個殺人凶手。父親已經不在,而最終由她將母親逼上絕路,讓塞西莉亞死於精神衰弱。

  ——以上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

  羅莎依舊悲傷,但格洛莉亞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去悲傷。

  而此刻,她終於在累垮的邊緣稍微脫身,獨自在巴勒莫的街道上散步。

  「距離你正式成為首領剛好才過去兩個月,小姐,沒想到你已經打算出逃。」

  「你在和我說話嗎,先生?」撐起洋傘的格洛莉亞轉過身來,她讓傘檐後仰,好看清身後青年的臉。

  「顯而易見是的。」Reborn的視線移向她用紗布遮蓋充血和發腫的左眼,還有那個幾天前因為暗殺而吊著繃帶的左手。

  「我討厭束縛是事實,但我更不會做一個逃兵。Reborn先生,許久不見,我希望我們的問候偶爾應該更加友善才是。」

  「好吧,我的失禮。」殺手紳士地接過她的陽傘,等待她提起裙擺走上雇好的馬車,自己這才迅速跨上,在格洛莉亞身邊坐下。

  「你都不先問問我要去哪裡,又或者我是不是同意你與我同去。」格洛莉亞接過自己的傘,同時抽出袖口裡的絲帕示意他彈去空氣中飄來的落在右肩上的細碎輕絮。

  「我想你要麼是甩掉原本跟在身後的護衛,要麼借口自己有私事處理獨自離開。不過,以你現在的身份,我傾向於兩者的結合——你找好了借口,但是依然有人跟在身後,而你很快甩掉他們拙劣的跟蹤。我毫不懷疑你是個逃跑慣犯。」殺手壓了壓帽檐,優雅地交疊雙腿——他們屈折在不算小的馬車上依然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說的太難聽了,明明只是一位恪盡職守的首領想要一點珍貴的個人休閑時間,你不該如此苛責她。」格洛莉亞露出一個淺笑,空閑時間有個奇怪的聊天對像也不賴。

  「我很遺憾你有這樣的誤解,格洛莉亞,我本意是想誇贊你騙人和反偵察的本事。」

  「非常新奇的誇贊,我想我還是不接受了。」

  「你隨意。所以,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說來你或許不信——孤兒院。」

  「我的確很難相信,抱歉我沒能看出你是個如此富有愛心和童趣的人。」Reborn是真切地對此驚訝了,即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按常理出牌,可這確實令人疑惑。

  「別小看這種地方,我可是在那裡碰上彭格列的初代目,並以此為契機在宴會上搭話,交流此後的理念,最終促成了一個完美的結局。以及,你對我講話可真是毫不留。」格洛莉亞倒也沒生氣,摩挲著手杖觀察這人的反應。

  「我親愛的格洛莉亞,你總是很擅長為自己制造機會的——我並非諷刺你,只是覺得比起一句『你真是好心,小姐』,倒不如說出實話。」居然是靠著孤兒院的奇遇建立起的轟動性結盟,不知道記者們如果知道會有何感想。

  「我的確不是善類。孤兒院是我的母親在世時建立的,她也叮囑過我多加關照。那裡的孩子們很聽話,很友善,可比我那些看著就頭疼的家族成員好上萬倍,還能借此賺回一點個人空間,那我為什麼不去呢?」

  母親總是惶惶不安。

  為了父親殘忍的手段,為了所見的一切血腥,為了自己那個黑手黨作風的大女兒。

  所以才會選擇孤兒院作為寄托。

  總之,母親還是給自己留了個不錯的放松場所。

  到目的的時候,Reborn很自然地再次接過她的陽傘,讓格洛莉亞搭著自己的手臂從馬車上走下來。

  「不錯的禮儀,先生,讓我都忍不住稱贊一番。」

  「怎麼,打算讓我去成為你的新管家嗎,格洛莉亞?」

  「那還是不必,你還是好好當一個自由殺手,自由可來之不易。」

  孤兒院裡的確很安靜。

  與此同時,不管是院外還是院內,甚至是室內,郁蔥的植物總是隨處可見,他們帶著孩童般的鮮活和生機。中央出人意料修剪了一座質量很高的噴泉,抱著水壺的神女披著潔白的頭紗,工藝太過精致以至於讓人懷疑下一秒那層輕盈的薄紗就會隨風飄揚,一直飛到天空的高處。

  這裡甚至有一座教堂,風格與外面正規的並無二致,只是面積稍小。

  「這裡更像一個療養院,格洛莉亞。」

  「你和我第一次來這裡時的想法一樣。我的母親……就是想通過這裡來暫時忘掉家族裡的一切。」

  小孩們看見她進來,相當熱情地從各個房間湧來,不過沒有一個人大喊大叫,只是抓著她的外套催人趕緊進到不遠處的琴房。

  「對於小孩很親近你這件事,我有些意外。」殺手淡淡地掃過那些對自己很是好奇又不敢接近的小家伙們。

  「如果你曾為他們彈奏,他們會忍不住親近你的。Reborn先生,你得承認,音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之一。」

  「我的確無法否認。看來,我馬上就要欣賞一場鋼琴演出了嗎,鋼琴家小姐?」

  「請隨意。」

  孩子們圍坐在她身邊,格洛莉亞只有一只手,但有個和她聯彈過破有天賦的小姑娘,兩人一如既往彈著某些並不知名的小曲。

  據說她的母親曾在這裡教孩子們唱歌。

  她被這裡所有的小孩深愛,而她大概也愛著這裡所有的小孩。

  倒也不是格洛莉亞覺得自己的母親並不愛她。母親對她總是那麼溫柔,教了她不少東西,禮儀,知識,樂器,很多很多。她也會在格洛莉亞因為訓練受傷,或者難得生病時哼唱自己創作的曲子。但他們之間有著距離感,而這距離感已經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她去世後看著這些孩子揣摩那個格洛莉亞沒能真正了解過的母親。

  靠著鋼琴的殺手突然走到格洛莉亞身邊,食指指關節不輕不重地敲在隨便選擇的某個琴鍵上,刺耳的不和諧音迫使格洛莉亞稍微回神並且停下。

  「再這樣下去我想我該申請退票,我的鋼琴家小姐。」

  「……」

  身邊有小孩扯了扯她的衣袖,有點擔心地詢問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格洛莉亞恐怕只是有點記仇,小家伙們——她仍舊在為我之前所謂的不友善問候進行一些……說不上來的小報復。」

  格洛莉亞被他的說法稍微逗笑:「我要為自己澄清,好先生,我還不至於那樣小心眼,你的誹謗令人傷心。為了證明這一點,那……你想聽什麼曲子?」

  「機不可失,我要好好想一想。」Reborn重新靠在鋼琴上,小幅度附身盯著格洛莉亞的眼睛。

  「想好了嗎?」

  「《致愛麗絲》。」

  格洛莉亞把手放在琴鍵上,和身邊的孩子交換眼神,同時微微挑眉看向殺手:「我應該知道你的『愛麗絲』是誰嗎?」

  「某個東方國度有一句古話,格洛莉亞,『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適當的玩笑有時候是心情調整的好工具。

  「你還真是博學。我只知道,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外貌相當不錯的年輕男性所說的贊美之語,甚至是任何話。」

  殺手沒有否認,業余的鋼琴師小姐笑了笑,也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然後,就連提議為自己奏曲也只是個開個玩笑的殺手卻有了意外的收獲。

  一名職業的,且出類拔萃的殺手,從一個在黑手黨這一「職業」上同樣稱職且優秀的人感受到了平靜和緩慢。

  格洛莉亞身上的色彩是熱烈的。她有著比玫瑰更像玫瑰的紅色眼眸,有著如同投映彩窗流光的雲團般的長發,以及帶著余溫剛燒好的東方白瓷似的皮膚。她的性格更是如此,毫無疑問爭強好勝,咄咄逼人,極具反抗精神,一張神色淡淡的面具下藏著時不時不容拒絕的強硬。

  也不知是熱烈過頭致使周圍的一切歸於平淡安靜,或者是越是熱烈的人安靜下來會產生某種不可思議的魔力,總之,Reborn在短暫的彈奏時間裡感受到時間從未如此平緩安靜地從他身上流走。

  偶爾像這樣,也不錯。

  他們一同離開又在孤兒院門口分別。

  「不能完整的看見你的雙眼很令人遺憾,格洛莉亞。」

  「因為有損外貌所以不高興?大多數男性果然都是如此。」

  「親愛的,外貌永遠是相遇和繼續相遇的關鍵之一。當然,它不是全部。以及,你的確該好好休息,免得無法理解他人的話語。」

  「真是體貼的建議,那麼,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會變成我現在這樣。不是詛咒你,別多想。」格洛莉亞向他敷衍地擺手,一邊踏上馬車。

  小鬼就是小鬼,幼稚。

  殺手並不生氣地想。


第四十三章 黑童話(4)

  ——我們互相不可抵抗

  1.

  看起來似乎是廢棄已久的倉庫附近。

  「希爾達,你跟在我後面。小心點。」

  「別擔心,Primo,我沒問題的。」

  「抱歉,又拉著你來陪我來做調查。」

  「沒事的,我覺得知道我又單獨出門亂跑的蘇菲比裡面的家伙要可怕數倍——哼,但是她這次絕對發現不了的。」

  兩位穿著便裝的知名大家族首領在倉庫外隨時准備入侵。彭格列一世猶豫了幾秒要不要告訴格洛莉亞雖然知道G不會允許這種危險行為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在事件發生後傳了消息。那意味著得知二人單獨行動的G一定會叫上怒氣衝衝的蘇菲。

  ……抱歉了,小希爾達,祝你好運。

  於是,赤手空拳和Giotto在建築裡大鬧一番心情愉快地格洛莉亞上一秒還在同友人語調輕松地交流看到的情報,下一秒整張臉垮下來。

  「又在亂來,我覺得坐輪椅很適合你,首領。」蘇菲從G身後出現,動作優雅利落地揪住她的外套把人扯向自己。格洛莉亞預感到數量龐大的說教即將到來立刻抬手捂耳朵,卻被對方一巴掌拍開。

  「可是Primo——」

  「就算沒有一世閣下,你以為你平常不是這個鬼樣?閉嘴。」

  格洛莉亞眼神頗具怨念地向Giotto看去,獲得一個愛莫能助的微笑。她瞥見蘇菲身後的馬,不動聲色悄悄抬腳不輕不重踢向馬腿,趁人分神迅速跑進人流不見蹤影。

  「我一直都覺得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跑得真快。」

  「戴蒙曾經提過希爾達小時候從家裡跨過重重障礙溜到艾蓮娜家,沒人追得上她,不管是她自己跑還是騎馬跑。」

  蘇菲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別在這方面誇她啊,G先生還有一世閣下,我們家的首領已經夠讓人頭疼了。」

  「這不是很有精神和生氣嗎蘇菲,對於希爾達是一件好事,我們有時候反而覺得她太深沉了。」

  「……」

  跑得很快的格洛莉亞此時雇了馬車停在某個高級旅館前。不是臨時起意,她原本就是打算來這裡調查點別的事。就在昨天,母親原本所在的貴族寄來信件。塞西莉亞在世的時候從不提自己的家族,前首領也沒有多過問。現在他們居然主動寫信邀請艾芙裡特家族新首領前往佛羅倫薩,格洛莉亞有一種能發現趣事並且獲利的預感。據消息他們派來的人下榻在這裡,她要來看看他們暗地裡在謀劃什麼。

  ……嗯?

  格洛莉亞雙手抱在胸前,面色復雜地盯住某個方位。

  從那個人身後刻意悄悄接近是件危險的事——如果你不打算殺他的話。

  格洛莉亞向他走進,毫不掩飾腳步的聲音。

  她停在對方身後相當近的位置,可以聞到他手邊永遠不變的苦咖啡,看見常年握槍的手拿著報紙,淡色的血管從皮下略微浮現。

  這人裝作沒有察覺,不緊不慢把報紙翻了個面。

  格洛莉亞輕咳兩聲,依舊沒能得到任何回應。她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帶著手套的手向前伸去——等她意識到這個行為並不符合自己平日做風的時候已經太晚,她完完全全罩住了面前人的眼睛。

  「日安,格洛莉亞。」殺手放下報紙,看起來心情很好。

  「……」格洛莉亞陷入糾結。

  「日安,格洛莉亞。」Reborn很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問候。

  「……日安,殺手先生。」格洛莉亞抽回自己的手,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很有些新意的問候,我很高興能看見你難得做出符合現年齡階段的事。」

  格洛莉亞聽出了他言語裡調侃的味道,選擇性沒有聽見,而是對著服務生要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這不是貶義,親愛的,剛剛的行為雖然顯出些幼稚,但不失可愛。」火上澆油的本事大概是不會有人比得過Reborn了。

  「……你不對我的突然出現感到驚訝嗎,先生?」

  「你具備優秀異常的逃跑外出能力,在哪裡出現都很正常。」

  「……這算是,某種誇獎?」

  「不要懷疑,好小姐,它就是——但我以為你應該有問題要問我才對,格洛莉亞。」Reborn看向她持續敲擊手杖前段的指尖。

  「讓我猜猜看,你不會要對面旅館裡的某人動手吧?雖然我感覺……你好像已經結束了。」

  「猜的不錯,很厲害。但不全對。」

  「……你的確剛結束了一次暗殺,但又有新的?別告訴我是米洛家族的人——好吧,看來就是。……旅館的人還活著嗎?」

  「他們不是目標,親愛的。」

  格洛莉亞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言語中的意思:「看來有人請你去殺掉那個靠犧牲家族女性成員的米洛家族的爛人首領。」

  「小看女性的人到最後都會吃虧的,我想這位首領是個好例子。怎麼,你們是同盟家族?」

  「不,我不想和他們結盟——我更想吞並。」格洛莉亞平淡冷靜地說出了危險台詞。

  「在我的調查裡,那應該是你母親的家族。」

  「那又怎麼樣呢,我的母親早就不認他們了,至於血緣……我還沒善良到對從未謀面的所謂的親人心慈手軟。」

  「過度的心軟的確沒什麼用,吞並也遠比同盟穩定。我馬上就要動身去佛羅倫薩,看來我們要錯過在米洛家族的見面了。」

  「我還沒走呢,Reborn,怎麼就開始談起下次見面的事了,這是趕我離開的信號嗎?」

  「我以為你趕時間,親愛的。」

  格洛莉亞的勺子順逆時針各自在杯裡轉了一圈:「和你一起吃頓早飯的時間還是有的,先生。而且,我想到了一個好計劃,要臨時改行程。」

  2.

  「歡迎您的到來,雷蒙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夫人這是?」女管家皺眉看向帶著嘗嘗白色罩紗的女性。

  「實在抱歉,她最近傷了臉不好意思露出臉來。」Reborn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慌。

  「那真是我的失禮,希望二位能在今天晚上的宴會上玩得愉快。」

  格洛莉亞點頭致謝。

  她開始想像收到自己傳回去的信件的蘇菲會被氣暈過去的場景,希望人沒事。

  她來這裡不為別的,是為了進行一場謀殺。現任首領死亡後,因為他沒有兒子,下一任家主肯定是他的弟弟,而格洛莉亞要殺掉這位繼承者。

  「或許你可以對我下委托,格洛莉亞,你的面前有個傳聞裡的專業殺手。」Reborn當然是在開玩笑,但他也的確有疑惑。

  「算了吧,好先生,你沒接下委托來殺我就不錯了,我還找你委托——殺掉那個人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而已。」

  米洛家族病重的女主人,格洛莉亞名義上的外祖母還有個在西西裡的弟弟。如果這邊出了沒有繼承者這樣的大事,那位與姐姐關系一向很好常有來往的弟弟會帶人來看望和調查。不能讓他知道艾芙裡特的首領在這邊,不然就沒辦法在保證艾芙裡特的人員隨後到來控制米洛家族內部來殺掉他和隨從,同時另一邊留在西西裡的蘇菲能帶著人圍剿本部。

  「那個人干擾了我家的生意,而且販賣毒品,我也知道我的某些見錢眼開的長輩們與他有來往,早就看他不順眼想除掉了。既然是姐弟,那就同甘共苦吧。」

  對於主人而言完全是不速之客的二人暫時維持著虛假的身份在不小的莊園裡閑逛。他們恰好路過女主人,也就是格洛莉亞外祖母的房間。

  「塞西莉亞……小塞西莉亞的孩子沒來嗎?」

  「實在抱歉,夫人,艾芙裡特的首領到現在也沒有接受我們的邀請。」

  斷斷續續的沙啞哭聲一點一點從門縫裡泄出,但很快又被咳嗽聲打斷。

  格洛莉亞稍微在門前停頓了幾秒,但也只是瞬間的停頓,她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走。

  「看來你這位從未謀面的親人似乎出於真心想要見到你。」

  「她或許可憐,但也可恨。如果不願意我母親離開她並且再也沒能見面,就不該束縛強迫母親,把女兒作為自己的所有物看待。是她先錯了,失去之後再後悔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我最討厭最這種人。因為以前覺得沒錯現在後悔就該被原諒?開什麼玩笑,別太天真。雖然作為同樣傷害了母親的人……我好像也沒資格聲討對方。

  「……做什麼?」格洛莉亞斜過眼去看Reborn突然伸出掀開她罩紗的手。

  「不太習慣看不見你的眼睛——你知道的,它們平常的存在感總是很強烈。」

  「……學會說點正經事吧。殺手先生。」格洛莉亞倒也沒避開,也沒打開他的手。

  「我只是在做一種基於客觀事實上的陳述而已。」

  「我以為我的眼睛優先帶給他人的應該是恐懼和厭惡,因為很不幸,我的眼睛遺傳了我那該死的所謂的父親。你應該已經聽過不少我的傳聞。」

  「不一樣的,格洛莉亞。」

  他們同時在窗前停下腳步,帶點暖意的春天的風大概是不滿意這棟建築裡沒有一點達到標准的明麗的景色,於是迫不及待吹開剛剛才閉合的罩紗,一雙完整的紅色眼睛在日光裡流淌異彩。

  「花言巧語。」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格洛莉亞,反正時間還早。」

  格洛莉亞一時摸不准他的想法,頗為懷疑地掃了一遍他的全身,最終還是示意Reborn繼續說下去。殺手的聲線意外很適合干這種事,即便格洛莉亞依然沒聽出什麼人情味或者一點能和恆溫扯上關系的東西。

  他說那是個西西裡古老的睡前故事,是為了滿足所有小孩的好奇心和對奇妙的認知。

  「……所以為什麼是講給小孩聽的睡前故事?」

  「你的確還是個十幾歲的小鬼,格洛莉亞。」

  「我17了好先生,而且還是黑手黨家族的首領。」

  「那又怎麼樣呢?承認自己的真實年齡代表的身份是很正常的事,格洛莉亞,這與能力大小和外貌無關。」

  「……」

  Reborn繼續他所謂的睡前故事。一只鳥,她有沒辦法和夜晚相融的生機,也有白晝缺乏的寂靜,所以既不完全屬於黑夜也不完全屬於白晝,放在黃昏中同樣格格不入。實際上很難對她下定義,或許她其實只是一陣自由的風,誰知道。大概正因為如此,她墜落了。

  落在一片什麼都沒有貧瘠的土地上。

  當然摔得粉碎,但卻沒有死。她的血流進地下救活了一片死地,生出玫瑰園。

  但那不意味著她變成了花。這沒人說得准,或許她依然是一只鳥,只是不再飛的那樣高且輕盈。所以她還是格格不入。

  「……還挺新奇,我以為我母親知道的故事已經夠多了。」

  「沒聽過是正常的,格洛莉亞。」

  「是啊,第一殺手無所不能,當然什麼都知道。」

  「因為這是我剛剛編完的。」Reborn強忍著一點難以察覺的笑意。

  格洛莉亞頓時語塞,盯著他的臉感到匪夷所思:「……哦,那你好厲害啊。」

  「謝謝。」

  格洛莉亞別過臉去看窗下的花園。精致美麗,挑不出毛病,但是無趣又死板,還不如轉回去看Reborn的臉。

  ……什麼奇怪的故事,像是把什麼看穿一般洋洋得意的。切。

  「不該禮尚往來麼,首領小姐?」

  「……意思是讓我評價你嗎?不要,太困難了,我不要費這個腦子。」

  3.

  (BGM:《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

  「解決完了?」

  「當然,貴族家庭和黑手黨比起來還是太放松警惕了,真弱。」

  下手干脆利落,各自從目標房間布置完現場的凶手們神色淡然地在樓梯口重新碰面,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互相挽著手臂走進舞會進行中的大廳。

  「估計再有個十分鐘左右他們的屍體就會被發現。你還留在這兒沒關系嗎,Reborn?你的委托已經結束了。」

  「我的目標惹惱了家族差不多所有的女性,她們會同仇敵愾地努力遮掩,讓人以為凶手早就逃到外邊不見蹤影。」

  「所以?」

  「離事發還有點時間,格洛莉亞。我們明明總在各種宴會上碰見,卻從沒跳過舞,你不覺得有些可惜嗎?」

  Reborn單手背在身後,向她伸出右手。格洛莉亞意料之外地挑了挑眉。

  「我是否有這個榮幸?」

  「嗯……好吧,下不為例。」

  高調又內斂的小提琴領奏,調子舒緩慵懶而帶著些幽默的意味。格洛莉亞不算太有興致地滑著舞步,基本只是跟隨著Reborn的動作而動,兩人的動作都優雅輕緩得無可挑剔。她被殺手拉著手輕輕後推順勢下腰。

  格洛莉亞從沒喜歡過任何一場宴會。實際上她當然是討厭的。她真的應該和這個人跳舞嗎?尤其他今天說的那些話……

  「親愛的,你的步伐居然錯了,而且你好像沒什麼興致。」Reborn扶著她的腰,微微俯身望進她的眼中。

  「或許是因為我不太擅長探戈。」格洛莉亞回過神,隨口扯謊。

  「沒關系,我可以帶著你。」Reborn當然知道她不喜歡這種場合,他看見她胸口別著的白花,微微皺眉,「嗯……這種花太樸素,不適合你。」

  格洛莉亞微微瞪大了眼。

  Reborn取下自己胸口的紅玫瑰拿在手中,動作輕柔地把花搭在她的額頭上,緩緩流連過她美麗的眼睛,鼻尖,唇角,肩頭,又忽地消失。很快,他像是一個手法精湛優雅的魔術師,等格洛莉亞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朵嬌艷的玫瑰已經別在她的鬢角。

  「嗯,你看起來終於精神了點。」

  「不錯的戲法,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格洛莉亞笑笑,摘下鬢邊的花輕輕用嘴唇咬住。

  兩人稍微退開幾步,格洛莉亞開始變為主動的一方,抬著高調而不失風範的舞步向他靠近。

  她幾乎剛伸出手,Reborn迅速上前一步將其握住,兩人腳尖不輕不重碰撞相抵。格洛莉亞張開的手掌順著他的腰線用力貼緊上滑最終扣死他的肩膀,而Reborn又重新扶住她的後背,眨眼間來到後頸,用那帶著槍繭的戶口完全握住。

  西裝褲和禮服裙的布料若有若無地摩擦,鞋邊沒有停歇不急不緩地相碰,男士濃郁荷爾蒙的氣息與女士淡淡的體香若即若離。

  突然,小提琴高調吟唱,鋼琴琴鍵重重砸下,口琴緊跟其後與小提琴對位和聲。格洛莉亞猛地下腰,Reborn迅速欺身向下與之相貼。他們能夠清晰感覺到對方腹部的起伏。

  兩人同步起身,踩著激烈的步伐朝著同一個方向滑步。她被不輕不重地甩出,又立刻被同樣的力道圈進Reborn的懷裡。她從善如流地抬腳讓膝蓋靠在他的腰上,被對方穩穩托住膝彎,共同完成堪稱完美的旋身。兩人步伐交錯,已然分不清彼此。

  舞曲已經進入B段。不知不覺中,殺手盡力俯身使得他們看起來差不多互相抵著額頭,繼續著激烈的探戈舞步。小提琴又一次升調,Reborn的手突然從格洛莉亞背上放開重新覆在她的後頸,讓兩人的距離再次更近一步,而另一邊相握的手漸漸相扣。很快,他同時解放雙手扶住格洛莉亞的腰,而格洛莉亞立刻將手蓋在Reborn的手背上,讓自己的後背完全與他的胸膛相貼。

  女性纖細白皙的小腿靈巧地繞上男士的西裝褲,或是男性筆直的西裝褲有力地貼向女性光滑的肌膚。兩人以無法分離的狀態在場地裡跳著十字步。

  小提琴的調子不斷發出高調的吟唱,其余賓客在震驚中望著步伐變幻無常令人眼花繚亂,完全沉浸在舞蹈裡的兩人。

  曲調又漸漸恢復成最初的慵懶舒緩。Reborn托著格洛莉亞的腰完成了一個又一個優雅至極的旋轉。格洛莉亞毫不懷疑地向側邊倒去,立刻被接住摟著腰往上一帶完成最後一個旋身。

  她的臉湊向殺手的脖子,把銜在嘴裡的玫瑰輕輕插在襯衣領口和皮膚的縫隙之間。

  格洛莉亞同他拉開距離,算是舞曲的終結。

  並不出人意外,Reborn打破這最後一個動作把人拉回,格洛莉亞重新扶住他的肩膀,他們又再次不可分離。

  舞池外響起掌聲和贊嘆。

  直到樓上的尖叫聲打斷了和諧的氣氛。混亂席卷了莊園。

  「嗯,計劃完成一半。我的人要暗中聚集了,快走吧,殺手先生。」

  「讓女士擔心不是一名合格的紳士該有的行為,那麼下次見吧,格洛莉亞。」

  殺手扶住帽子踏上窗台。

  「Reborn,」

  「嗯?」

  「關於你問我的那個禮尚往來的問題。」

  「我聽著呢。」

  「我也有一個故事。這是個為了不讓小孩在晚上跑出去而出現的故事:夜晚的街道上會出現散不開的濃霧,沒有形態的黑色怪物像是潮水淹沒空間,吞噬一切,街道上的人都會被潮水般的怪物裹挾向前,沒有辦法抵抗,也不被允許拒絕。」

  殺手知道還有下文。

  「真是不討喜啊,對不對?不過我和街道上的人不一樣。我深入其中也不會溺死或窒息於那片黑潮裡。」

  「你也可以不深入,不是嗎?」Reborn的聲音裡帶了點笑音。

  「誰知道呢。」

  「那麼,回見,……小玫瑰。」

  殺手輕輕一蕩消失在夜色。

  跳舞那段我就是聽著《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寫的


第四十四章 黑童話(5)

  ——我們互相奔來

  1.

  「……你還好嗎,希爾達?」

  「當然,我活蹦亂跳而且精神煥發,就算今天是個討厭的雨天以及我某個一直安靜脆弱的堂姐在今早用她的發飾戳穿了我的手掌。」格洛莉亞並不太生氣地對著彭格列一世晃了兩下纏繃帶的右手。它在作痛,不是因為刺穿而是因為剩下的毒。

  「多麼值得紀念的新生日,艾芙裡特,這麼多偶然總是很難疊加的。」戴蒙·斯佩多單手背在身後,看起來心情很好地走到格洛莉亞面前。

  「你這裡做什麼?我不記得自己有邀請你,陰暗男。」格洛莉亞被蘇菲死死抓住手臂不讓她再上前一步。

  「請你不要自作多情,如果不是艾蓮娜實在無法到來,我是絕不會為了替她給你送禮前來的。」

  「哈,當然是艾蓮娜,你要是送禮恐怕只有毒藥和毒酒兩種可能。」

  「而和你談話比讓我喝下毒酒還要痛苦。」

  「切。」

  「呵。」

  又來了。

  Giotto和G互相對視一眼,就現狀感到無又好笑。格洛莉亞同斯佩多認識得相當早,那也意味著這一聊天模式已經持續很久。他們從來都以吵架作為每一場對話的開場白,同時存在一種奇妙的現像:他們從不因為觀點理論或是立場爭執不下,多數情況都是類似於對方的語調變化,領帶顏色,皮鞋亮度等等完全無關緊要的事。並且,不管爭吵有多麼嚴重,他們能一邊吵一邊毫不受影響地完成工作,無論是個人還是合作性質。

  「……我們要去那邊和人問好,你們倆都稍微安分一點。希望在賓客們離開後你真正的生日會開始前天花板不會因為你們的爭吵塌陷,小希爾達。還有D,今天好歹是她的生日,說點好話吧。」Giotto轉身離開前拍拍兩人的肩膀。

  格洛莉亞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首領死在了她生日那天,為了所謂的家族面子而偽裝出的「父女情誼」,舉辦生日宴會實在不合適。

  重新換個日子選一個新的生日是羅莎提出的。其余人也表示贊同,格洛莉亞的態度則是無所謂。至於家族成員,他們毫不介意對一場和其余家族交流交易的宴會。

  最終,集合所有人的意見,新生日確定為一個屬於盛夏的日子。

  「羅莎呢?」格洛莉亞等了許久也沒見自己的小妹妹跑來身邊挽住她的手臂。

  「小姐還在為今晚為您彈的曲子做練習,她很緊張。」

  「對像是艾芙裡特,沒人不會感到緊張。」

  「你沒有必要必須開口說話,戴蒙。」

  二人顯然誰也沒聽進去彭格列一世的提醒,繼續不知疲倦地就毫無意義的小事挑刺,值得注意的是,他們一邊貶損對方,一邊斯佩多順來巧克力蛋糕放在格洛莉亞手上,而格洛莉亞同樣自然地接過香檳酒遞給了她的吵架對像。

  蘇菲總是對他們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真的一直在講話。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真不希望我的宴會上有喝醉的酒鬼。」 格洛莉亞眼神鄙夷地投向不遠處高升談論的男人。

  嗯?等等,他說什麼?

  「相信我,霍爾伍德和艾莫德斯都完了,明天的報紙頭條會告訴你們的,我才是最終贏家,那群蠢貨!」

  好吧,看來那個虛偽的三人同盟要結束了,那麼我或許可以著手開始摧毀他們。

  「我找了最厲害的家伙去解決他們,但這沒結束!那家伙很厲害,但是他知道的有些東西終究會害死他,所以,我聯合了他們的部下圍堵,相信我,那片區域已經完全封閉,一只鳥都飛不出去。」

  ……最厲害。第一殺手……他找了Reborn?

  格洛莉亞的目光不禁投向那片領地。

  她看見一片黑暗中巨大的火光把上空照亮,即便是從遠處觀望依舊令人發怵。

  ……看起來的確十分……凶險。但是,第一殺手的生活裡從不缺乏凶險。

  ……所以他明明總計出現在各種宴會上但這次不一樣。好吧,我們的確在我曾經的生日會上第一次見面,並且我們從那之後見過數次,有過數次談話和合作,但那不代表他必須得出現。

  ……沒什麼。我不該擔憂,那不合理,黑手黨首領擔憂第一殺手,太可笑了。

  「有人說過你的指尖敲擊手杖的聲音很煩嗎,艾芙裡特?」

  「閉嘴,你可以不聽,也可以不待在我身邊。」

  「這比平常的頻率更高更煩人,你出了什麼毛病?」

  「我說了閉嘴,你很吵。」

  「……走,不管你要干什麼。」斯佩多忍不住扶額。

  「……什麼?」

  「如果你的耳朵沒出問題——快走,去做你要做的事,這樣我就不用忍受你的煩擾。我想轉移蘇菲的注意力不是難事。」

  「……你真的是戴蒙·斯佩多?」

  「果然多和你說一句話我都很痛苦,艾芙裡特。」

  「切——你的鬥篷是我記得的那件銀色花紋嗎?」

  「是,就掛在外面。」

  2.

  殺手站在差不多一片黑暗的林中。

  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不斷疊加,聽起來嘈雜且頗具干擾效果。

  但這依然不怎麼妨礙 Reborn聲辨別。

  他聽見了輕盈快速足夠微弱的腳步,對於泥濘濕滑,有著碎石落葉的地面,來人能夠控制到此地步已經相當優秀。最重要的,是熟人的腳步聲。

  Reborn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查看。

  大概是因為月光稀少照落,樹林裡太過死寂深沉,所以那頭銀白的長發是一陣穿林而過有色的美麗的風。他看見鮮紅色的裙擺飄搖不定,如同雨中震動尾羽的鳥,在光的碎影裡忽閃忽現。

  他伸出手,手指穿過雨簾和迷霧去抓住僅此一個綺麗的雨夜。

  格洛莉亞在同一時刻抽劍,冷光滑過殺手永恆不變漆黑深邃的眼睛,它們在雨霧裡充滿寒顫的濕氣和低溫。

  「……」格洛莉亞把劍垂回身側,由著對方環過她的肩膀讓他們緊靠。

  「生日快樂,我親愛的格洛莉亞,見到你真令人高興。」 Reborn幫她重新戴好兜帽。

  「……你多少對我的到來表現出一點驚訝吧。」

  「我沒能出現在你的生日宴會上想必你十分生氣,親愛的,你多半是來找我抱怨的——說吧,我准備好去聽了。」

  格洛莉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你以為你是誰呢,殺手先生,對於我們誰來說都沒有必要讓你一定得出現在宴會上。」

  「但你的確來了,格洛莉亞,而且顯而易見是為了我——我記得不久前你的右手毫無損傷?」殺手並不用力地捉住她平常慣用握住劍柄的右手查看。雨水打濕繃帶,傷口隱隱浮現,他不難發現那是穿刺傷並且凶器塗了毒。

  「我希望你的確如表面看起來精神而不是後知後覺開始眩暈,格洛莉亞。」

  「不是大不了的傷勢。話說現在應該關注這個嗎?你的敵人們是什麼情況?」

  「如你所見,一部分死傷慘重,一部分被引到別的地方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剩下的當然是在包圍這片樹林。」

  他們停止了交談。

  格洛莉亞同Reborn面對面相貼,她按住對方的肩膀而對方繞過腰扶著她的後背,兩人舉起武器的手各自越過彼此的肩對准藏在暗處正在不斷接近的敵人。

  火花和寒光在同一水平線上朝反方向衝出。

  飛濺的血液在雨水裡消失蹤跡仿佛從未出現。

  重物倒地的沉悶和子彈的銳鳴連帶著火焰燃燒的嘶叫並不和諧地作響。

  巨大的狂響奏鳴在雨裡漸漸停息。

  他們離開充滿了生命流逝的樹林,闖進一家私人診所。就實際情況而言,陷入那種境地並成功逃脫的殺手除開微不足道的擦傷和劃傷,只有一道左肩的撕裂傷口倒也神奇。

  「我姑且像征性詢問一下,你需要麻醉劑或者止痛藥嗎?」格洛莉亞拿著鑷子和消毒藥水與紗布在他身邊坐下。

  「我不能冒著讓那些東西損害我的神經和反應能力的危險,親愛的。」

  「好吧。」

  「你的手掌如何?」

  「沒有一點問題,本來也不嚴重,那都是早上的事了——我要取出扎進肉裡不明武器碎片了。」

  診所裡的安靜保持了不短的時間,實際上那種傷口在他們的世界裡太過常見,格洛莉亞花去更多的時間消炎清洗干淨。

  「非常專業且利落,好小姐,這讓我思考作為首領的你恐怕也常常為自己處理傷口。」Reborn攔住剛要轉身的她,就著沒用完的棉球藥水和繃帶替人重新包扎受傷的手。

  「與我而言突發性受傷和帶傷外出行事是日常,Reborn,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如此,我們與傷痛相伴,不是嗎?」

  「那麼雨水也是你的傷痛之一嗎,親愛的?所以你用那樣的眼神去看。」

  這並不是今天殺手的偶然發現。他早就有所察覺格洛莉亞對於雨天的厭惡不是出於對雨水陰沉天氣的不滿這麼簡單,但他沒有多管閑事的習慣,也沒有探尋精神所以從未提起。至於今天……或許只是時機剛好而已。

  格洛莉亞沒有立刻回答,但也沒有生氣。她只是平靜地和Reborn總是那麼敏銳的眼睛對視。

  她如何去喜愛甚至平心看待雨天?明明那麼多不好的事都發生在雨水傾下裡,悲傷,痛苦,疼痛,傷口,陰影,那麼多。

  格洛莉亞第一次殺人是在一個雨天家族莊園的庭院草地,她那該死的父親用劍架在羅莎的脖子上,以此威脅格洛莉亞親手砍掉照顧自己的親近女僕的頭。她看見鋒利的劍邊只是稍微靠近就劃破妹妹的脖頸皮膚,女僕悲哀地跪在她面前做好受死的准備。

  她沒有任何錯,只是不幸被父親選為讓格洛莉亞殺人天賦彰顯的開端。

  格洛莉亞記得脖子上的斷口,那些血跡如何暈開,羅莎凄厲叫喊,還有因為找不見女兒趕來的塞西莉亞當場昏迷過去。塞西莉亞的精神從那時起就不斷變壞了。

  又或者是她第一次強烈拒絕充當繼承人,並且出於真心想法和氣父親的原因宣稱自己寧願去一個自由殺手。他們在三樓陽台上激烈爭吵,一切都一發不可收拾,父親克裡斯把她從陽台上推下去並捂著自己被匕首扎進的腰側。

  這當然不會至死。但渾身多處骨折,使得她暫時動彈不能。雨水幾乎讓她睜不開眼,同時放大了身上的疼痛。格洛莉亞在雨簾裡看著面目猙獰的克裡斯捂著傷口朝自己走來。那不是父親,如同死神或是鬼魅,搖搖晃晃,渾身抖落冷氣,滴下的血順著她的臉和雨水滑落,拔出的刀子足夠鋒利且光亮,格洛莉亞模模糊糊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眼睛。

  ——你要永遠記住自己的愚蠢和狂妄。敢出聲我就去揍塞西莉亞或是小羅莎。

  克裡斯摁住她的腦袋,順著她的肩後開始劃。

  格洛莉亞一聲沒出。

  他劃得很慢很深,格洛莉亞數著3分鐘過去。她聽見被人攔住的妹妹和母親在雨裡哭喊到發不出聲。

  ——說你錯了,小家伙。

  格洛莉亞閉上眼不吭聲。

  預料之中,她的手關節,膝蓋,脊背收到了攻擊,但她依舊不說話,等到父親蹲下來抓起她的頭發,格洛莉亞咬住了他的手腕並且戳進他的傷口。

  ——殺了我,然後我也殺了你。來吧,我不害怕。

  他們兩敗俱傷。

  但是不只,遠遠不只這些。而對於她而言就算是回想也足夠疲憊。

  她背上的傷痕早就不再作痛。但那無法緩解什麼,格洛莉亞對於這個痕跡,對於她過去的整個人生,她感到一種逃不掉的壓迫和呼吸困難。

  「靠近我。」

  殺手出聲了。就像一顆子彈打穿了那些玻璃板的碎片,帶來一種狂悸後的窒息下沉。

  「……什麼?」

  「向我更靠近。再近一點,小玫瑰。」

  格洛莉亞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推著她的後背。潮水,黑色的潮水。

  她因此站不住腳朝Reborn走去,哪怕不知能夠得到什麼。

  格洛莉亞站在他面前,對方雙腿交叉形成閉環,同時伸出雙手握住她的後頸迫使她彎腰低頭幾乎快讓他們的額頭相碰。

  「這裡沒有雨,親愛的,不是任何地方都會下雨。而且,這裡夠小也夠隱秘,無論你打算回憶還是講述都相當合適,沒有人阻止你,當然也沒有人記住或者忘記。」

  「你是在讓我——」格洛莉亞皺眉抵觸。

  「不,我沒有讓你做任何事,格洛莉亞。我不會成為逼迫你的人。你只是在這裡停留,僅此而已。」

  「……」她快要崩斷的神經在抽痛裡緩慢恢復。

  「你可以放輕松,格洛莉亞,如果你願意向前倒,那麼我就會願意接住你。」

  格洛莉亞感到了驚訝。

  她隨後沉默不語地向前傾倒靠著Reborn的身體,對方只是輕輕抓住了她的雙臂。格洛莉亞沒有講話,她保持這一姿勢安靜好一段時間。

  「果然盛夏更適合你,格洛莉亞,你選了個不錯的生日。」殺手冷不丁換了話題。

  「你在用盛夏形容一個不折不扣的黑手黨。」

  「有什麼關系,在黑手黨之前你總得先是『格洛莉亞』。說起來,既然不是來抱怨我沒去你的宴會,那為什麼來了?」

  「許多人討厭夏天和冬天,Reborn,因為他們在一年四季裡是偏向極端的兩個。或許湊在一起的話會好那麼一點。你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自顧自地。……我大概,也開始漸漸有些習慣於這種偶然,」格洛莉亞在認真斟酌用詞,最後也只是笑笑,「而且,宴會太無聊了。」

  3.

  格洛莉亞同他分別的時候,發現脖子上多了點東西。

  ——一條項鏈,基於殺手曾經給她自編的故事。

  4.

  格洛莉亞堅信她的家族成員們在對她進行一場謀殺——依靠各種混亂的事件來將她逼瘋。

  像是去年才被壓制住的聯姻提議又開始轟炸,年長者們帶著一種本月之內不拿下她此後將再無機會的可怕覺悟力開始不厭其煩地使用語言攻擊。

  「或者我們也可以考慮羅莎——」

  「我的老天,那孩子才15歲!」

  幾乎無計可施的格洛莉亞甚至難得失禮地衝到友人彭格列一世身後捂住耳朵蹲下,用他的長披風把自己遮起來。

  「……他們是怪物,是怪物。」

  G從一旁帶著愛莫能助且同情的目光隔著Giotto的披風拍拍她的腦袋。

  甚至於,格洛莉亞在看到斯佩多出現的時候突然異常熱情地向他跑來,高聲說著「我親愛的好先生,我最好的朋友真高興見到你,我這就和你一同離開,」對此深感見鬼的斯佩多連連後退,做出「你是不是得絕症快要死了」的評價。

  事情當然遠遠不只這些。好比四處惹禍的堂兄表弟表妹之類,又有白痴蠢貨無視了家族禁止毒品的規定之類,交易暴露遭遇襲擊之類,曾經的同盟家族同他們鬧翻之類……

  「……首領,你需要咖啡嗎?」

  「我拒絕苦的東西。……而且光是想想沒解決的事我已經完全能夠保持清醒了。」眼睛發腫貼著消炎紗布,頭痛導致臉色蒼白陰沉,右手肌腱炎發作的首領小姐嗓音發啞,蘇菲默默在她桌上放上好幾種糖分足夠致死的小點心。

  她的狀況倒是激發了出於安慰姐姐彈琴的羅莎的創作天賦,以及變著花樣給她做新點心和披肩的艾蓮娜的設計天賦。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而在又場茶話會上頂著勉強支撐面無表情的臉的格洛莉亞在看到被人塞進手裡的紙條之後感覺到呼吸更加不暢。

  ——離彭格列那位遠一點比較好。

  似曾相識的情景,上次一次某人就是這樣騙了她。就算是第一殺手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接下任何委托,比如說刺殺那位傳聞裡的彭格列一世。就算真要動手也絕對不可能選在這種地點這種時機。

  ……假的。絕對是假的。

  格洛莉亞抬頭掃向整層空間。她沒能找出殺手的身影,哪怕一再反復確認。

  ……沒有。我認不出他的偽裝。這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隨後,一陣奇妙的響聲。

  ——停手。

  格洛莉亞心下一緊,她向Giotto漸漸靠近拉住他的衣角。

  「……小希爾達?你還好嗎?」

  「發現什麼不對嗎,格洛莉亞?」G立刻環顧四周,一時沒發現什麼不對。

  「……不,只是感覺到不太好的目光或是別的什麼好像朝我們投來而已。」總不能告訴他我和第一殺手是熟人,他剛剛警告我遠離因為要來殺你吧……

  「感謝你的擔心,希爾達。你最近太過勞累,精神緊張倒也正常。」

  「是啊,就算是首領也要找個時間好好休息。」

  「……嗯,不過小心點總是好的。」……來真的嗎那家伙?怎麼還不出現?還是說我真的沒認出他為了這次行動特有的偽裝……

  貴婦人們仍在互相炫耀自己最近的花銷流向何處,身上的新物件如何稀有別致,偶有誇耀丈夫如何疼愛自己的則得到其余人一致的不屑。

  男人們同樣聚在一起,不過是在討論生意上的好壞,無非是敗者哭勝者笑,或許也會交換一些不該被妻子們知道的秘密。

  一切看起來如此令人厭惡又一如既往,看不出不和諧的存在。

  平穩端著蓋上白布的托盤的青年向拋媚眼的某位已婚婦女遞上香檳,在她的手快要和自己的手背觸碰的瞬間不著痕跡的避開。

  他側身面向角落的同時從馬甲之下取出武器,自然抬手靠向托盤,危險的槍支被白布遮擋嚴實。

  3,2,——1。

  「砰砰!」

  快速連發之下幾乎聽不出間隔的兩發子彈從彭格列一世和艾芙裡持首領耳邊呼嘯而過,砸進牆壁變為兩個不小的貫穿洞口。開槍者隨意丟掉手上的物品,動作優雅利落地擦過慌亂的人們,從窗翻身躍下。

  「……希爾達,你如何?——希爾達!」

  「我去殺個人就回來,Primo。」她回頭對著友人溫和一笑,隨即也從窗口跳下不見蹤影。

  5.

  金紅色的火焰凝聚起的球體在Reborn身後窮追不舍,從他身體附近不斷略過,在草地和遠處的房屋頂上落下,這讓殺手見識了一把格洛莉亞的拆遷能力何等優秀。

  她在身後持續高速講話,風聲和轟鳴讓Reborn不聽清內容,但一定是在罵他。

  一大片草地變成貧瘠焦土以及垮塌好些屋頂之後,格洛莉亞大概是由於近來疲憊此刻終於沒了力氣。她盯了殺手半天,最後干脆向後一倒在還完好的草坪上躺下。

  「我的確接到了和那位彭格列一世有關的委托。」Reborn在她身旁蹲下,輕輕捉住她打來的手。

  「……但是你最終殺掉的是委托人。」格洛莉亞別過臉不想看他。

  「大打出手之後感覺如何?」

  「……真的嗎?你要問我這個問題?」格洛莉亞一臉難以置信,干脆翻身徹底背對他。

  「如果可以的話你一定很想像剛才那樣對待你的家族成員,不能那麼做真是難受,不是嗎?你快要憋壞了,親愛的。」

  格洛莉亞迅速調轉方向重新看向他:「……老天。……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點謝謝之類的話——你知道人在暴怒的時候真的會殺人嗎?」

  Reborn挑開遮擋她視線的碎發,看起來並不在意:「所以你在擔心你會失手打中我?放輕松,你每一下都避開了我,完全沒有危險。」

  「……那下次還是打中你吧。」格洛莉亞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好吧,或許我應該事先給你點提示。但是至少現在你看起來好了點,小玫瑰,先前實在太過發蔫,讓我無法習慣啊。」

  格洛莉亞搖搖頭,閉上眼調整呼吸。銀白色的發絲向上飄搖,如同快要飛向天光源頭處的蒲公英。她依舊疲憊,但是不再煩悶。

  「那麼,祝你下午晚上愉快,我要回去了,還有事情要——」

  「不差這點時間,格洛莉亞。」殺手在她快要抬頭的瞬間按住她的額頭。

  格洛莉亞沒有拒絕。

  她重新閉上眼睛,聞著日光和草地和風的氣息。

  還有被帶來的Reborn身上泛苦的咖啡和煙草氣味。

  我明明就討厭一切苦的東西。

  她心情還不錯地思考道。


第四十五章 黑童話(6)

  ——論套路和心機還得是您

  1.

  「-群蠢貨,惹上艾芙裡特家族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不愧是格洛莉亞姐姐,一出馬那個老家伙就什麼也做不了。」青年人高昂著頭在爐火邊向他顯而易見受了不輕的傷的堂姐舉起裝了波旁威士忌的透亮酒杯。

  「是啊,一場爆炸和槍林彈雨過後交易在另一種意義上完成,我們是贏家。」格洛莉亞不動聲色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不去感受腰側,肩膀和手掌上的傷口。

  她看著弟弟艾裡一口氣喝完半杯酒,立即對蘇菲打了個手勢,剛剛還在嘚瑟的小少爺被人痛擊胃部,狼狽地跪倒在地吐出酒水並且艱難咳嗽。

  一塊擦地的毛巾砸在他發青的臉上。

  「給我擦干淨——你自己還有地板。」

  艾裡強忍惡心跪在地上緩慢僵硬地做著他以為這輩子都不用干的事:「格洛莉亞姐姐……」

  「我當時正在談判的路上,小鬼,我們和老薩裡斯原本是親近的,或許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和他的兒子約翰以兄妹,兄弟相稱。」格洛莉亞是暴怒之下也不會高聲說話的人,她此刻甚至比平時的聲音更加低啞一些。

  「……但是後來變了,不是嗎?」

  「但雙方仍在盡力維持,即便有矛盾——正因此,這場交易,談判能夠進行當然極為不易,雖然還有些問題沒解決。然而,在我出發的途中,你,我親愛的弟弟,」格洛莉亞用沒受傷的手抬起手杖,重重壓住他的肩膀,迫使艾裡不得不彎腰低頭直至額頭磕在地板上,「因為一個情人,而且是你四個情人中的一個,和約翰爭執不下,將他打了個半死昏迷不醒。」

  「那是他的錯!明明就是他——」

  手杖收力地打向他的臉,青年人立刻噤聲。

  「那也用不著下那種死手。老家伙比我先知道這個消息,他疑心和野心一向不少,所以那場談判變成了一個陷阱。我技高一籌所以贏了,但是我們失去了不少同伴,伙伴,還有本該得到的財物,軍備——因為你,因為你這個廢物。」

  「……對不起。」

  「靠過來。」

  「……」

  他跪在地上向前移動,衣領被格洛莉亞揪住上提:「我的好弟弟,沒有下一次,如果有——看見地上的玻璃碎片了嗎?我會讓你一塊一塊吞下去。你聽懂了嗎?」

  「……是,首領。」

  「很好,現在滾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轟走連滾帶爬的小鬼,首領小姐長出一口氣在椅子上身體下滑,蘇菲給她一個沒眼看的表情。

  「有沒有什麼能彌補這次損失的計劃?」

  「首領,你的傷還要一段時間恢復。」

  「最多一周。」

  「……我們發現了兩個家族的秘密基地。」

  「很好,干得不錯。」

  「以及,艾蓮娜小姐聽說你受了傷匆匆忙忙就趕來了——戴蒙先生也在。」

  格洛莉亞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誰把他放進來的?」

  「今早阿諾德先生來看你,但卻給了你新文件你都沒有生氣,而戴蒙先生看上去只是來探望你的。」蘇菲把泡好的三人份紅茶已經擺放在了桌上。

  「少來,他明明是來嘲諷我的,那個腦子有病的爛人。把他趕出去,我不要看見他。」

  「不管是客人還是朋友的角度,我都不建議你那麼做。」幼稚,明明都是當首領的人了。

  「……你的腦子也出問題了?誰和那種人是朋友,我的老天啊。」

  那你們每次互相憎惡不願同對方講話卻矛盾地滔滔不絕,真奇怪。

  「戴蒙先生本來不在巴勒莫,他是從別的地方趕來的。」

  「畢竟是艾蓮娜的請求,他不可能不答應——也就這一點我能稍微順眼看他。」

  「人來了,首領。」

  並不出人意料,雖說有艾蓮娜在場二人不好發揮平日裡的言語較量,但是他們那奇怪的語調語氣顯然是在以新的方式企圖給對方找不快。

  艾蓮娜無聲嘆氣。這麼多年她已經不得不放棄改變他們的相處方式。

  「蘇菲小姐,明明他們倆都是不難相處的人,怎麼會這樣呢……」

  蘇菲抽了抽嘴角。

  ……你認真的?戴蒙先生就不提了,我們家首領那樣的性格除了您和把她當小孩看待的彭格列一世,沒人能忍吧。

  不可能還有人了。

  不可能。

  ……

  艾芙裡特家族幾乎不向外人開放的單獨私人小庭院內,格洛莉亞坐在鋪好精致絲絨的藤椅上小憩。帶傷連續外出弄了大動靜果然有些勉強,她本就沒好的傷口開裂疼得快死但堅決不攝取任何止疼類藥物,顯然純粹的休養也有時間供她享受,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像這樣讓蘇菲和羅莎替她接待幾位來訪者,換取曬曬冬陽同時淺淺午睡的時間。

  一抹黑色有些過於張狂地略過淡藍色的池水,常綠深沉的枝葉,抹殺金色的太陽,與那冬日冷風毫無區別最終吹向正在打盹的格洛莉亞。他不急著開口說話,只是平靜甚至於從外人的眼光來看過於冷淡地看著格洛莉亞還沒睜開的眼睛。

  「……親愛的,我親愛的……親愛的好先生啊,」格洛莉亞的聲音裡顯出並不容易展現的疲憊,「或許你願意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呢?」

  「顯而易見,老牌強勢的黑手黨家族艾芙裡特的莊園內部。」

  「多麼狂妄,自負,不顧一切啊,第一殺手先生,你就這樣潛入,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能力還是來打我這個艾芙裡特首領的臉告訴我防御守衛多麼糟糕。」

  「好小姐,小玫瑰,我們有一陣子沒見面,我還期望你能稍微別那麼……伶牙俐齒。」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是剛剛新換上紗布的手腕,面部不可思議柔和那麼一點。

  格洛莉亞唇角上揚弧度,她睜開眼偏過頭看他:「我一向如此,不待見可以不見,Reborn。以及,你的確不該來,不管你有多麼自信。這不是個好地方。」

  「我以為桌上剛泡好的咖啡是給我的?你不喝的,格洛莉亞。還有那些莫名其妙向其他地方移動的家族成員。」

  Reborn沒有繼續說下去,倒也沒有必要直接說出「你明明也樂意見我」這樣的話。格洛莉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找把椅子坐下。

  「看來不管我們多久沒有見面,你胡來的本事都只增不減——我只是稍微看了看,就知道你的左肩有二次撕裂,腕骨二次骨折,還有估計你腰側的傷恐怕發炎感染了。」殺手並不想一見面總是糾著她的傷不放,可惜格洛莉亞的認知裡沒有愛惜自我的觀點,哪怕原本是小傷也能在她手上日益加重,如此重復發生。

  「是個好醫生,我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把我的私人醫生換掉。」格洛莉亞輕輕反握住他的手腕。格洛莉亞的臉總是凌厲過頭,而傷病帶來的慘白臉色和些許憔悴,和被她的修養強行抑制的暴躁只會把鋒利無限放大,哪怕她並不憤怒或是不快,這整臉此刻只有刺穿皮肉骨頭的攻擊性,毫無虛弱可言——雖然這就與她那為了Reborn而軟化的語氣語調絲毫不搭。

  「你不會想讓我頂替的,格洛莉亞,因為我會把你關在房間裡不讓你離開莊園,24小時親自看護。」殺手起身去撩開她的劉海,一下子就看見遮掩之下的傷口。對於他自顧自的上手行為,格洛莉亞只是一挑眉並很快默許。

  「羅馬假日過得很糟糕麼,親愛的?你已經數落我很久了,明明先前還怪我對你用詞不善?」格洛莉亞端著熱可可,為其中過量的糖分感到心滿意足。

  報紙上不可能會刊登Reborn的名字,更不可能提及第一殺手這種稱呼,這讓殺手一直頗為好奇格洛莉亞到底是怎麼憑借幾句報道推測出是他的手筆,並由此知道了他的大概位置。這位小姐給予他的回答是心有靈犀。

  「有驚無險,報酬豐富,不錯的委托。」

  「那還真是令人羨慕。」

  「你也喜歡到處亂跑,格洛莉亞,但至少希望你能在身體狀況允許的情況下。」

  格洛莉亞從身側拿出西洋棋棋盤和撲克牌,在蘇菲和羅莎來找她之前和Reborn度過一段短暫的休閑娛樂時光。

  「聖誕節快到了,格洛莉亞,至少在那之前安分一點,別在那個時候依然一身傷。」

  「至少我們兩個人不會同時帶傷——很少會那樣,那就足夠了。聖誕節啊……」

  「怎麼,想要聖誕禮物?也不是不行,那你要什麼呢,小玫瑰?」

  「什麼都行?」

  「能力範圍之內都行。」

  「那……如果我要『你』?」格洛莉亞臉不紅心不跳地吐出完全意想之外的台詞。

  「那麼作為交換禮物,我就只能同樣要『你』才劃算了,格洛莉亞。」殺手語氣淡淡地接下。

  兩人面無表情地和對方互盯好一會兒,隨後都笑了笑。不入流的小玩笑,但有什麼關系呢?

  2.

  格洛莉亞頂著沒什麼波動的臉聽蘇菲重復那個好消息。茶話會上的家族首領們或虛假或內心地對她道賀,她高興得不得了,仿佛心髒變成一朵輕飄飄的雲,而它順著甜風上浮。

  但她習慣了扮演一個沒有情緒起伏的人,所以一點也不能表現出來,簡直有種因為無法一吐為快的窒息感。彭格列的人……好吧,就算她在一世等人面前發瘋發狂大概也只會獲得一杯甜飲,一份點心和無可奈何的打趣,友人們對她的包容度向來很高。格洛莉亞常常既困惑又無奈地覺查出Giotto等人好像從右開始就把她當年紀尚小的小輩……或者偶爾甚至故作深沉的小孩兒看待。

  但他們終究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便她感激於這份友情,也不會太過放出自我。

  所以,格洛莉亞的腦子裡跳出了另一個名字。

  這很奇妙,她同這人本該是死敵,他們也曾毫不留情地為對方送上無限接近於死亡的見面禮。一道劍傷,和一道槍傷,而後那些傷口就像是異化的橋梁向著各自伸展最終聯通。那個雪夜他們是否想過會發展至此?這說不清,但結果的確不壞。

  「艾芙裡特小姐,一位先生送你的紅茶。」

  格洛莉亞接過瓷杯,從杯底摸出一張粘上的卡片。

  ——我回來了。

  格洛莉亞沒在大廳看見他的一點影子。她預感人一定在外面。

  ——她猜的沒錯,剛剛回到西西裡的殺手正在草坡下面等待。

  他看到了格洛莉亞從上方冒出的頭和模模糊糊的身形。

  「我想在問候之前我應該說一聲恭喜,小玫瑰。」

  「三個月,Reborn,」格洛莉亞對著他喊到,「我受了傷所以耽擱不少,本以為無法挽回,但是我還是贏了。那群該死的老家伙鬥不過我!哈,新的買賣和路子,以及他們被迫閉上的嘴,這已經算是不錯的聖誕節禮物!」

  「你一向如此聰慧機敏,小玫瑰,當然能做到——看來只是說一句恭喜是不夠的。」

  殺手向後退開兩步,對她做了個伸手的姿勢。

  格洛莉亞愣了愣。

  但是對方似乎是認真的。

  ……或許她也應該試試。

  格洛莉亞捂住帽子,提起白色裙子的裙擺,小跑著朝Reborn而去。草坡在日光下變得如同塗上蜂蜜糖漿軟化的蘋果綠水果糖,酸甜和活力從草葉上不遺余力地迸發。她像一個被日光燒盡外殼,剔透且有糖霜味的月亮滑下那片綠色,光影的蝶在腳步和飄搖的發絲間穿梭。後來光聚的太攏,Reborn看不清她的身影和模樣,那些美麗的發亮白色就是任性的花瓣,一股腦投下,塞滿他的懷抱,在接觸中重新變回那個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心情很好,她的眼睛比平時還要亮堂晶瑩,殺手想到了熟透後水洗過的草莓,足夠鮮活明麗。雖然如果把這樣的形容告訴格洛莉亞,她肯定會生氣。

  嗯,好輕。這位女首領殺伐果斷,令人聞風喪膽,但人們往往忽視了她的纖細輕盈。

  殺手覺得自己現在心情愉悅。可能是因為格洛莉亞的氣息有部分鑽進了他的身體。

  「感覺如何?」

  「……很奇妙。即便是我小時候有記憶起也沒有這種待遇。」我的父母可完全不會對我進行托抱這種行為。

  「或許我接住你的時候應該像那些電影裡的主角們那樣抱住你轉個圈?」殺手把她輕輕放下,替人打理裙子的褶皺。

  「我又不是懷春少女,哪需要那種東西。」

  「誰知道,或許你可以試試看自己會不會喜歡。」

  「不要,好幼稚。」

  你剛剛從上面跑到我懷裡的行為就不幼稚麼?

  「好吧,隨你。以及,我很高興看到你康復,格洛莉亞,你精神了許多。看到你無精打采我很不高興,小玫瑰。」

  「嗯……好想有個人說過希望我聖誕節之前好起來,那大概是個什麼神奇咒語,」在蘇菲氣瘋之前格洛莉亞轉身離開,她回頭對Reborn笑了笑,「顯而易見它生效了。」

  3.

  聖誕節前格洛莉亞還是沒能獲得喘息和放松的機會。先是支持自己的長輩去世,格洛莉亞難得傷感地看向其余與自己在統一戰線上的叔叔阿姨們,預感到他們在不久後也會一一離去,最終只剩下她自己孤軍奮戰。或許每個冬天她都要面臨失去。

  很早之前格洛莉亞已經對自己的結局做出預判,肯定不好,甚至等不了太久,如今來看時間或許是在加快。無所謂,她站到這個位子上的時候已經接受一切並自願承擔一切,只要在那之前羅莎有個好歸處,而如果那時她身邊還有與她一起的同伴能夠卸任安全離開,就足夠了。

  而隨著掌管要緊事務的叔叔安東尼奧的去世,格洛莉亞處理各種事宜忙得不可開交,恨不能把一分鐘拆分成120秒使用。

  情緒和壓力的堆積,完全不夠的修養時間和反復受傷愈,加上過度的工作量讓她生了病,但她並沒有立刻開始調整。

  「小希爾達!」

  她終於在和彭格列的合作會議上倒下,被眼疾手快的Giotto和G一起扶住,昏睡過去前聽到了友人們的嘆息。

  後來格洛莉亞在床上掙扎著想要起來工作,被羅莎聯合蘇菲和艾琳娜硬生生給人摁回枕頭上,蘇菲甚至面無表情地給自家首領來了一劑強效鎮定。

  在羅莎和艾蓮娜輪流監督她養病的期間,蘇菲和格洛莉亞的少數長輩們勉勉強強結束了那些好像沒完沒了的事件。等到格洛莉亞恢復大半的時候,她剛拿起鋼筆,就被自己的妹妹,管家和好友趕出了莊園。

  「麻煩你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再回來。不然,我們是不會放你進來的。」

  「……小姐們,我才是首領。」

  「慢走不送,首領。」

  「……」

  格洛莉亞於是既情願又不情願地去雪花漫飛的外面散步。她先去了趟甜品店,店長和她很熟,於是神秘兮兮地指向公園。

  「格洛莉亞小姐,您的熟人好像在那裡呢。」

  格洛莉亞錯愕地轉頭遠望,果然一眼就看到坐在長椅上喝著咖啡的殺手。雖然一身漆黑在冬天裡並不少見,但他對於格洛莉亞而言還是太顯眼了。

  她看向Reborn的目光同以往不太一樣,顯出些糾結和困擾。但隨後露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向他走去。

  剛從病床上解放的首領小姐提著厚重的外袍和裙擺,很小心地踩在積雪能夠差不多沒過腳踝的雪地裡,一點一點從背後靠近看似毫無察覺的殺手。

  Reborn不緊不慢地掇著咖啡,余光瞥到紅色的身影,裝作什麼也沒看到繼續目視前方。

  直到對方脫掉手套,把一雙極其冰涼的手伸進了他的後頸。

  「我並不介意幫你取暖,親愛的,」Reborn側身,單手拎出她那雙和冰雪溫度無異的爪子,「但我希望你能換個正常且合理的方式。」

  「你怎麼一點表情也沒有,真令人失望。」格洛莉亞歪過腦袋仔仔細細研究Reborn的臉,確實沒發現一點波動。

  「看來生病的確讓你憋壞了,小玫瑰。」

  因為一路小跑臉上倒是有點紅暈,這看起來增添了點健康的意味。精神也不錯,雖然依舊看得出大病一場的痕跡啊。

  頑皮小孩的雪球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格洛莉亞拍掉外袍上的雪,快速揉搓雪球,以迅猛之勢打跑了剛才還在嬉皮笑臉,現在落荒而逃快要哭出來的小孩們。

  「一群小鬼。她頗為驕傲地轉身看向Reborn。

  「嗯,你也很厲害,這位小朋友。」殺手翻出手帕替她擦干手,又重新給人戴好手套。之前就覺得格洛莉亞似乎天生體溫低的Reborn感覺因為大病初愈,她好像更冷了。

  Reborn隔著衣物輕輕捏住她纖細的腕骨:「你還好嗎,格洛莉亞?」

  「除了感覺今天的確有些冷,其他倒沒什麼。」

  「或許你需要一個擁抱?」

  格洛莉亞微微一愣。

  「……好啊。」

  殺手相當容易就用自己的毛呢外套把她完全裹起來。格洛莉亞不喜歡咖啡和煙草,但是她不反感Reborn身上極其苦澀的Espresso和煙草的氣息。這會讓她感覺到放松。

  「我是不應該作為回應,抱住你的腰呢,先生?」

  「我並不介意你那麼做,小姐。」

  格洛莉亞摟住他的腰,接著自然而然因為再次拉近的距離將臉深埋到殺手的胸口。她的耳朵可以清晰捕捉充滿規律,平穩有力的心跳。

  「我在葬禮上撞到了某個人,他一下子就不見了——是你吧。」

  「嗯,是我。」

  Reborn在葬禮上和她匆匆告別。他當時很想要這樣做,但他不能。至少現在能夠補上。

  殺手原意本是想通過一個擁抱給予她安慰。

  可是他真的抱住格洛莉亞的時候,真切覺得不可思議。

  很難形容。

  一名優秀的殺手精通一切人情世故,和異性的接觸自然不在話下。但沒有一個人會讓他曾經產生過「不可思議」。

  他之前對此也頗有些察覺。

  不過現在有點其他的問題——他的好小姐面對他的態度之前很有些意義,看來一場大病讓她有了許多思考。

  殺手意識到他不該多問,但是很可惜,他不是那麼體貼善良的人,於是只會想點辦法讓她說出來。

  「你終於因為自己的不守信而病倒了,莉亞。你總說你會記得下一次注意,但你從不兌現承諾。」

  「……我有什麼辦法。」

  「莉亞,我問你個問題,希望你不會覺得太冒犯——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會成為首領也不願成為。為什麼如此執著固執,一刻都不停歇,哪怕首領理所應當好好工作這也太過誇張。」

  格洛莉亞短暫地語塞。

  ……你壓根也沒想過問我要不要接受吧,這不是直接就問了。

  「這很重要?」他們結束擁抱,一起坐在長椅上互相挨靠。

  「對你而言看來是不重要,小玫瑰。」

  他們沉默地對視。

  格洛莉亞成為率先打破安靜的人。

  「不要驕傲和嘚瑟,Reborn,我只是接下來陳述一點事實——你具備讓人羨慕的特質,殺手先生,過去,現在,未來,不管是人還是事那些大概都束縛不了你。」

  我曾經以為自己能做到。

  結果完全不行啊……只是過去就能讓我停住不動。

  羅莎和艾蓮娜總是說她贏過了前任首領,其實沒有。或許她還沒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但至少她已經不再是自己想成為的人。她沒能熬過父親的摧殘,只是她的利刃不會刺向身邊人,而是為了防止那樣的事發生只能刺向自己。這是她必須堅持下去的生活方式,一點都不能改。

  格洛莉亞不喜歡休息,因為空閑下來就會突然思考諸如此類的事。那令人感到痛苦。

  「……你或許也——」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對你們而言只是過客,不管是你還是彭格列,甚至於我的家人。你們能這麼想當然最好。我是個很有計劃的人,結局什麼的早就定好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也許是幾年後,一年後,幾個月之後,甚至是明天。都沒關系的。」

  「你還真消極。」殺手的臉冷下來,這比他平常看起來可怕嚴肅許多。

  「嗯?我覺得我還挺能看開,接受度很好。」

  「那只是對別人吧,不包括你自己。」

  「包括又如何。」

  「格洛莉亞,你能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羅莎,你的副手,艾蓮娜小姐,彭格列一世——那些所有關心你的人嗎?」

  格洛莉亞始終平靜的面龐出現些許裂痕。

  她當然不能。

  實際上她偶爾會有些後悔同他們交好。那不是因為他們有誰不好,而是因為他們夠好所以自己出事之後會讓他可痛心難過。

  格洛莉亞稍微意識到,朋友們看出不對但似乎看不清具體問題,因而通過包容想要緩解和改變。很遺憾不會起作用。斯佩多那家伙老是諷刺她,格洛莉亞聽到最多的是「天真」和「無可救藥」。那個人也已經盡力了。

  「你辦不到,格洛莉亞。為什麼對我說了?」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Reborn少見地無法讀出她任何一絲想法。

  「還來得及。」

  她的聲音輕的和雪花落地別無二致。感謝Reborn,雖然他剛剛問了許多自己根本不想回答的內容,但他使自己再次警醒——她想起自己病中的許多思考。

  「……什麼?」

  「你我不得不承認,Reborn,你是極少數能稱得上與我親近的人。所以還來得及——朋友,或者別的,都不必在此基礎上深入。」

  對於羅莎他們而言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太過親密深入。

  但是對於你而言,還能就此停下不再向前。

  永遠不要把我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不要與我建立牽絆。

  一個習慣了獨來獨往,不受束縛的自由殺手很容易從情感裡抽身。所以只要及時止住就好,我們只是適合時不時見面聊天的熟人,互開玩笑絕不當真,無論誰在某一天退出都不會對另一方產生影響,這樣才對。

  格洛莉亞知道她有些迷失,安東尼奧的逝去讓她重新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會怎樣度過。病中,父親,母親,愛過她但又背叛了她的家人,以及始終深愛為她犧牲的家人,他們一一閃過,最終使她清醒。

  「……格洛莉亞。莉亞,——」

  「聖誕節快樂,Reborn,因為生了病沒能在當天說。你可以回我一句,親愛的,不需要說別的。」

  殺手做了個無聲的深呼吸。

  他挑開一點格洛莉亞的袖口,指腹搭上她的脈搏,同時少見地扣住她偏過去的腦袋轉向自己,即便格洛莉亞開始掙扎。

  「你並沒有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親愛的,」Reborn湊在她耳邊,格洛莉亞鮮明感受著他的怒氣,「來得及?為什麼要考慮這種事,我的好小姐。在這個想法之下是什麼?」

  「……」

  格洛莉亞掙脫不開只能放棄。隨後她瞳孔一緊——他在測我的脈搏?

  「莉亞,你是我見過的能夠做出最標准面具臉的人,你知道如何調整表情,如何調整你的五官讓他們具備極大的欺騙性。所以,我知道很多事我絕不能透過你的臉來觀察。」

  「Reborn——」

  「我不是第一次像這樣,莉亞,我曾經很多次扣住你的手腕,而我很高興你沒能意識到我在做什麼。」

  ……老天。這個該死的……混蛋。

  「有的東西沒法偽裝,不是嗎?很遺憾我不是溫柔的好人,所以我不會視而不見裝作不知道。你不想我同你妹妹他們一樣為你難過,親愛的,因為你突然發現你自己現在或者以後能成為對我而言不只是過客的人。」

  格洛莉亞不說話,她的表情像是等待一場解剖的結束。

  「而那樣的認識還建立在另一個事實之上——你近來不得不發現,發現對於你而言,我是或者將會是令你相當在意的存在。你想讓我繼續嗎,小姐?」

  格洛莉亞垂下她的頭。

  她想要抬起另一只手但幾番嘗試都未能成功。

  「你這個自以為是,不懂讓步,毫無紳士修養,擅自窺探人心,性格糟糕的混蛋,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恕我直言,你也沒好到哪兒去,莉亞。」Reborn把不再反抗的她摁在懷裡,松開扣住格洛莉亞頭部的手轉而攬過她因為憤怒和無可奈何開始發抖的肩膀。

  「我很慶幸自己的心髒沒有問題。」

  「如果有的話,我會換上溫和一點的措辭說出事實,感謝你健康的心髒為我們雙方省去了不少麻煩。」

  「……我能給你一拳嗎?」

  「親愛的,你的病剛好不該情緒激動以及大動干戈。」殺手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背。

  「……」你以為我是因為誰?

  格洛莉亞重新緩和情緒的時候,雙方持續了一陣安靜。

  「……你真的不該——」

  「你真的不該小看一位殺手,尤其是我這樣水准的殺手,莉亞。各種意義上。」

  「……是啊。所以……你能放開我了嗎?」

  「你真的這麼想嗎,嗯?」

  ……嘖,這家伙煩死了。

悠于 2024-9-21 16:57

第四十六章 黑童話(7)

  ——他/她就是特別的

  1.

  「希爾達,我實在無意冒犯。」彭格列一世停在格洛莉亞的辦公桌前,面上帶笑。

  「沒關系的,Primo,你可以直說我並不介意。」格洛莉亞一時困惑地放下鋼筆和文件。

  「首先,我要申明絕沒有盤問和指責你的意思,其次的話——你好像有一位特殊的秘密朋友?」

  「……抱歉,什麼?」格洛莉亞端起已經發涼的紅茶,而後又立刻放下。

  「這事是從D開始懷疑的。他曾偶然撞見你收到一封別樣的信,並且看完之後收進口袋。」

  「戴蒙說的話基本就可以直接忽略吧。」

  「阿諾德也看見了。」

  「……我是不知道局長先生什麼時候還會在意這種小事。」

  格洛莉亞的表情沒有任何問題和差錯。就像某個意大利混蛋說的,她能做出極為標准的面具臉以至於需要測脈搏來發現真正的情緒。

  ——是的,那些偶爾出現的信就是第一殺手先生在有興致時從外地寄來的簡短問候。

  格洛莉亞當然不可能說。黑手黨首領和殺手?顯然任何一方都不該讓第三方知道彼此之間有來往。現在秘密快被拆穿,那麼維護的方法只有撒謊,但謊言很容易露出破綻。

  半真半假倒是不容易失敗。

  「我並非有意隱瞞,Primo,你清楚我並沒有太多朋友。如果他能和你一樣,我想並不需要過度保護。誰叫我一生下來就是不折不扣的黑手黨,如今還做了首領,這也沒辦法,我身邊的人總是與危險相伴。」格洛莉亞聳聳肩,手肘撐著桌子十指相扣顯出點嘆息的無奈語氣。

  哪怕真的是個純粹的謊言,格洛莉亞清楚就算Giotto能夠拆穿也會裝作不知道。她對一世撒謊有點愧疚,但是如果說了實話她就會相當不安後悔了。

  「……人的身份家庭總是難以由自己決定,別太難過和執著,希爾達,」彭格列一世的臉上顯出點歉意,並抬手拍拍她的肩,「既然是互相通信的朋友,一定是個和你相當契合的人,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朋友。」

  呃,不,這種評價我不敢苟同。

  ……

  「歡迎光臨——哦呀,是你啊Reborn。你總是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呢。」

  「老樣子。」

  酒館老板熟練地把調好的酒放在他面前,並一如既往把紙條塞在杯底:「最近都是在西西裡,你剛回來也能休息一陣。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能去見見你的小姑娘。雖然我永遠不會得知她是誰和長什麼樣子,但我依然為你高興,老伙計——信?噢,可愛的甜心給你的,這很不錯。」

  殺手同老板認識許久,並不介意他對自己的八卦:「我想可愛不適合作為她的概括詞,查理,雖然她偶爾的確具備這種特質。」

  時間已經到打烊,店裡沒別人,查理一邊擦著干淨到不能再干淨的酒杯一邊繼續和他閑聊:「好吧,她當然魅力無限,否則如何能讓你願意靠近?說實在的,你應該多給她寫點東西。放浪,不羈,不受約束,自由,隨心所欲,是的這些特點對於只是聽聽和未參與的人而言那樣神秘而具有吸引力,可是對於陷入其中的女性而言總是難以心安,她們會沒有安全感並且逐漸失望。」

  「我想這種問題不會出現在她身上。」殺手的視線掃過格洛莉亞的署名結束閱讀,心情不錯地把信塞進懷裡。

  「嗯,看來是一位包容且極富忍耐力的女士。」

  Reborn立刻思考起如果格洛莉亞聽到之後會怎麼想。

  大概會是「簡直胡說八道,我為他愚蠢的想像和一無是處的理解力感到不解」一類的嘲諷。

  「查理,你比我年長,但顯而易見你見過的女性類別還是太普通太單一。」Reborn把看完的紙條當即燒掉,留下半杯酒起身離開。

  在明天晚上的宴會上進行——看起來就符合格洛莉亞會參加的活動標准。

  2.

  實際上也是如此。他負責殺掉賓客中的一位,格洛莉亞和新近結盟的主辦方握手交流。目標查成功命中,然而與此同時,格洛莉亞和同盟家族首領所在的區域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吞噬。

  殺手捕捉到爆炸發生的前一刻格洛莉亞向蘇菲打了個手勢。

  他比其他人都更快地衝到下一層,眼見著某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廢墟煙塵裡爬出正在靠近無人的窗口。

  「……Reborn?」

  穩穩當當從一樓窗口跳下,完全落進等在那裡的殺手懷中,格洛莉亞比起疼痛更先覺得驚訝。

  「你似乎向我提過用自己的火焰吹飛爆炸的事。很快運用於實踐了嗎,小玫瑰?」殺手把人裹入外套,抱著她滑坐在安全且沒什麼人的牆角,確認不會有不相干人士出現之後開始檢查她的傷口。

  「……呃,危險的來臨猝不及防。」

  「不要在我面前撒謊,莉亞,沒用的。」Reborn已經不再掩飾他試探脈搏心跳的行為——更何況她現在的偽裝甚至能被一眼識破,於是在准備進行下一步胡扯之前毫不猶豫地打斷。

  以格洛莉亞的行事很難想像她會和那位新上任的性格強硬固執的首領結為同盟。顯然這只是另一個計劃的准備部分。她要一場波及二人的爆炸殺死首領,從而與更好掌控的下一任繼承人繼承同盟關系,同時不會被懷疑是她動的手。

  狠毒的計劃——對她自己。殺手一個月沒見格洛莉亞,她就用一場能把她自己弄個半死的爆炸來作為見面禮。

  「多麼異常優秀的頭腦啊,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我敢打賭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比你更懂得如何殺死自己,你是天才,無與倫比的天才。」Reborn面無表情地捧住她的臉檢查臉部創面情況。

  的確心虛且理虧的格洛莉亞垂下眼,頗為尷尬地咳嗽兩聲。

  「嗯,差一點碎片就會扎進左眼,差一點額頭的傷口就會劃到眼角,差一點你的腦袋會被轟掉一塊。精確的計算,對不對?任何一位數學家都不可能與你的計算和估計相媲美。」殺手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他當然也檢查了格洛莉亞其余身體部位的傷勢,但不再陳述——他可能會因為那樣說出更為傷人的話。

  該死的,他什麼時候才能在見面時不對她新增的傷口糾結?而好小姐格洛莉亞已然不滿足於曾經的小傷小鬧,她在變本加厲。

  雖然他們明明在上一個聖誕節後深刻討論過此類問題!很好,一點都沒聽進去。

  「……」格洛莉亞半真半假地捂住肩上冒血的傷口小聲抽了一口冷氣,企圖以此止住Reborn的話頭。

  「……不要給我包扎,我得以這個樣子去讓別人看見。看來我們得換個時候聊天,Reborn,我要走了,不用——」

  如果殺手那位叫做查理的熟人看見這幅場景一定懷疑自己沒睡醒——居然能有人鎮定自若地在有那樣表情的第一殺手面前自顧自講話,已經不能用勇敢或是天然來形容,簡直遠超常理和人類行為習慣。尤其,她甚至還沒有停下。

  「我之前吹飛過爆炸,我有實踐經驗。而且這次沒有傷到要害。我會盡快包扎,露面不會很久。所以我要走——」

  「不,你得給我留下,而我必須要為你做個簡單的基礎傷口處理,」Reborn深知二人體型力量的差值,根本不會給她逃跑的機會,「等倒霉的目標屍體被發現之後你才應該重新出現,而你不用完全露面。」

  「可是我晚去的話——」

  「蘇菲,你的副手兼管家,她會訓斥你。那再好不過,我真希望她能說久一點。」殺手始終沉著臉示意她自己用手帕摁住額頭的傷口,他抽掉領帶先替人把骨折的左手做個固定。

  「……我說,你已經念叨了我很久,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格洛莉亞忍著疼,低頭按住傷小聲嘀咕。她嘗試調整呼吸讓自己的痛感別太劇烈。

  Reborn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間,他又像以前一樣握住格洛莉亞的後頸使人失去原本的重心向前倒,全身心趴在自己身上。

  「你的後背傷口嚴重些,這樣趴著會好一點。身體放松,你的呼吸應該維持在一分鐘之前的頻率,」Reborn保持單手抱的姿勢,並為她受傷骨折的左手臂預留出不會造成擠壓的空間,「以你的身份特殊性,許多決定的確不能以一般而言。雖然偶爾,可以有別的做法——親愛的莉亞,我在宴會上,我可以通過殺死你的同盟者並且給你造成視覺上瀕死的傷來完成你的計劃。艾芙裡特家族不至於付不起我的報酬,還是說哪怕只是單純的施以援手你覺得我無法答應你?」

  「……不,我不會那麼做的。以後也不會。」格洛莉亞眼神堅定地看向他,隨後並不做任何補充。

  Reborn沒有立刻追問,他沉默地處理著,又因為膝蓋和腿部不清洗的話會迅速發炎感染,隨後盡力避開她的傷口抱著格洛莉亞走向不遠處有水龍頭的花園。

  「不要用力,我會撐著你。」殺手讓她在花壇邊坐下,自己單膝跪地扶住她的肩膀不讓人腰部後背發力,同時用清水清洗傷口。

  「……你都不好奇原因嗎?」

  她聽到今天Reborn的第一個笑音。

  「我很高興終於不是我來詢問而是你主動透露。你要說點什麼?」

  因為先前被戳穿所以開始破罐子破摔的格洛莉亞嘆了口氣:「你之前說了我覺得你會是我很在意的存在。這一點是在我意識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對你有依賴性之後發現的。」

  「依賴?好吧,意料之外的詞,我的……榮幸?」

  「人都是自私的,Reborn。我們不得不承認,當我們被以一種本人不喜歡的方式對待之後,時時會因為不滿和痛苦對其他人做同樣的事。」

  Reborn抬起頭看她,是在認真傾聽。

  「我不再贅述前任首領對我的所作所為。黑手黨在惡劣敗壞方面更是突出,我有時也會有想要控制和束縛親近之人的想法,比如我妹妹。所以我為了避免這類情況,原則問題之外我不向她提要求,不幫她做大多數決定。」

  ……所以你也是一樣的,Reborn。

  這次只是偶然,所以幫我順帶處理某個家伙。下一次又是什麼?之後又會發展成什麼?

  不是對你的一貫作風和意志沒有繼續維持的信心。

  我只是無法保證自己不走向糟糕的方向。

  「我沒有將人扭曲並且捆綁的愛好,接受範圍內你是什麼樣就繼續那樣。人能自由選擇的機會太少了,既然有了機會還成功抓住並執行計劃,為什麼要變呢?多麼可怕啊,因為某種人際關系就要不管不顧什麼也不考慮地逼迫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強行改變,簡直不能想像……」

  格洛莉亞偏過臉低聲喃喃,那和呼吸沒什麼區別。

  Reborn一字不漏地聽下了。

  「我有位熟人,莉亞,他覺得你是個有包容心和忍耐力的人。」

  格洛莉亞一臉難以置信:「啊?簡直胡說八道,我為他愚蠢的想像力和一無是處的理解能力感到不解。」

  Reborn笑了笑。嗯,果然會是這種回應。

  「他的見識還是太少太平庸,希望你理解,不要太在意。不過,他提到的另一件事我倒是想要求證。」向前傾身的格洛莉亞扯到了傷口,倒抽一口涼氣。

  殺手有些無言以對。所以是有痛感的,那還制定這種計劃……

  「是什麼?」

  「找到你總是很容易,小玫瑰。但也如你所說,我獨來獨往並且自由隨意,你找到我可不容易。對此毫無感想嗎,莉亞?」

  格洛莉亞用指尖敲著膝蓋,稍微有些不滿。這個人拆穿她之後越來越肆無忌憚,我好像把他的性格變得更壞了,嘁。

  「你一直都是這種討人厭的行事風格,應該不至於因為良心發現開始自我反省?我是生活能力低下還是腦袋有問題才非要時時找你不可?」你和我這種獨立個體難道沒事可做無聊到那種地步了嗎……

  反正……你每次出現的時機也剛剛好,那樣不是更有意義。

  「嗯,我知道,和我想的果然差不多。」

  格洛莉亞瞪了他一眼:「哈?那為什麼非得聽我說?你的腦子出問題了嗎,或許我應該請一位優秀的腦殼醫生剖開它看看。」

  「真是狠毒啊,小玫瑰。」

  3.

  格洛莉亞在看報告,同時聽著妹妹給她讀新寫的詩。果然不是錯覺,羅莎近來譜曲和作詩的風格突然轉變,看來是發生了相當有趣的事。

  「怎麼樣,姐姐?」羅莎用雙臂抱住格洛莉亞的脖子,親昵地蹭蹭她的頭。

  「是讀了會讓人放松愉快的文字,我很喜歡,小家伙。」

  「那就好,姐姐每天都太沉悶了。」

  「不過你一定不沉悶,羅莎,甚至心花怒放——是哪位幸運的先生?」

  似乎受到了驚嚇的羅莎立刻松開手,抓著羊皮紙連連退後。格洛莉亞撐著下巴,眉眼彎彎地看她語調上揚。

  「……什麼,什麼啊!格洛莉亞姐姐在調查我嗎?」

  「調查了的話我會直接把人請到這裡。」

  「不要做那種事啊……」

  「開玩笑的,要請也會征求你的意見,我不會擅自做主——果然有這個人啊,小家伙。」格洛莉亞套話成功,得意地挑眉。

  羅莎頓時捂嘴。糟糕,說漏嘴了!她的姐姐可是首領,自己太大意了!

  「放輕松,你不用馬上告訴我,抱歉我實在沒忍住所以問出口。你的風格是和這位朋友學的?我覺得不錯,他是個溫和的,向往自由自在,希望自己獨立自主的人嗎?」

  「……算是吧。他說人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絆住腳,很痛苦但又沒有辦法。啊,但是那個人性格很好,很好相處的。」

  ……啊,說太多了。

  「也有人不是那樣的。」

  「不太可能有吧,姐姐?」

  「可能有點誇張,但也差不多。」哼,他可是太自由和隨心所欲了……

  「那個人就是姐姐的秘密朋友嗎?」

  很好,反將一軍!

  格洛莉亞並不太驚訝和猝不及防,對此反應平淡:「戴蒙。」也就只有那種不要臉又惡劣的男人才能做出這種事。

  「嗯,是戴蒙先生告訴我的,姐姐猜的好准……」

  「哼,他果然應該去死。」

  「……不要總是對自己的朋友說那種話,姐姐。不過姐姐真的有那種朋友啊……這明明就是很值得高興的事。」

  「沒什麼,孽緣而已。」

  羅莎深吸一口氣。真主在上,第一次,第一次能從格洛莉亞姐姐的口中聽到這種話,不可思議,這是奇跡嗎?!畢竟連彭格列一世閣下那樣的人都不能讓姐姐被打動,啊,雖然他們雙方確實都沒有其他想法就是了——我還以為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姐姐身上呢。啊,好想見見那位先生,他是何方神聖?到底是誰啊……

  「……不過,要真是你說的樣子,自由隨性不受束縛會不會有點消極啊,姐姐?」

  格洛莉亞一愣。至少潛意識之外她沒有這種方面的考慮。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那就意味著沒有任何事情和人能讓自己產生情感,不停留是因為身邊沒有具備價值的陪伴者而且認定他們不會出現。聽起來有點可怕……」

  「……我覺得他挺正常,至少比我正常。」

  羅莎眼角一抽。不,和你一比大多數人都是正常的,格洛莉亞姐姐你的狀態根本就不該放在一般人這個普遍且具備參考性的範圍裡,好歹找個正常人去對比啊!等等,原來你是知道自己有問題的?那為什麼完全不改啊!

  「比,比如說,他完全沒有和人格格不入且孤獨的感覺嗎?不會覺得失望嗎?」

  「格格不入當然有,反正我也是個和許多人無法相融的類型。其他的……那種東西會被他忘記,嗯。」不,忘記和記住這些東西不在他的頭腦範圍裡才對。

  「那,姐姐——」羅莎湊在格洛莉亞耳邊輕聲低語。

  「……你是天才,小家伙。」

  「……啊?」

  「我要扳回一局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

  羅莎對她的話理解不能。

  ……

  格洛莉亞持續地摩挲著手杖頂端,哪怕是隔了一層手套的布料也給人快要擦出火星子的錯覺。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已然發覺首領心情不佳且尤為煩躁,他們捏緊手中的報告遲遲不敢遞交。

  前任的那位是出了名的狂躁凶惡,他總是大吼大叫,伴隨著揍人和摔破東西的行為。然而現在這位年輕過頭的女首領像是把無數個平淡標准的臉殼嵌在臉上隨時替換,她沒有大幅度波動的情緒和行為,成員們最多只能知道她是否生氣,甚至常常想不出她正在為什麼生氣。揣摩首領的想法成為現在每個人的必修課程。

  互相推搡和埋怨之後,最終選出的倒霉人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格洛莉亞。

  女性抬眸,並沒有說話,只是單單地遞了一個不熱不冷的目光過來。

  「……首領似乎為了某件事煩惱,不知道我們能為您——」

  「別在意,你們不行——把文件給我吧。」

  清清楚楚聽見了這句話的一眾部下感到冷汗直冒。

  ……那是什麼意思?首領在怪罪我們?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問題的意思?而且還拒絕了我們的示弱,什麼事情這樣嚴重?

  並未曾料想部下們豐富想像內容同時平靜看完報告給出建議的格洛莉亞宣布會議結束,披上外套與往常的步調一致。

  「那個混蛋。」

  她嘀咕一句跨出門口。

  ……那個?單指一個人!

  會議室熱鬧起來——所有人開始互相揭短,勢要揪出那個讓首領記恨在心的罪魁禍首。不過很遺憾,他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

  格洛莉亞摩挲手杖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

  那種問題絕對不可能說的出口,太奇怪了,完全不是我的行事風格啊!就算是為了從那個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看透一切的人身上扳回一局也很奇怪……啊,明明最近事情又多又亂為什麼還要為這種事情煩心,根本不是重點吧?要是羅莎壓根兒沒提過就好了……

  「……還是說,我其實不是為了也戳穿那個無懈可擊的家伙,……只是突然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簡直瘋了。瘋了,我什麼時候這樣感性的,這可不行啊。

  4.

  「……希爾達,你……不要緊吧?」彭格列一世向她打招呼,手上的動作突然一頓。

  ……這孩子是有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眼睛又腫了……還有面具臉都蓋不住的疲憊。

  「已經結束了,Primo,……我成功熬過這一個多月了呢,感覺在死亡的邊緣溜了一圈,好奇特的感受。」

  ……一臉平靜地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啊,希爾達。

  「你也要適當放松一下吧,……小心過勞死,真的。」

  格洛莉亞抓住G的手臂,表情還是沒有變化:「雖然我們家蘇菲已經很厲害了,但我要是能再有一個向G這樣的左右手就更好了——開玩笑的。」

  「當面挖牆腳嗎,小希爾達?真是強勢啊。」Giotto也只是開個玩笑,這種時候玩笑話是最有利於放松的。

  「阿諾德也很好,還有其他幾位我不太經常見到的,比如雨月先生,他感覺會令人放松吹笛子也好聽,納克爾先生也很可靠,藍寶先生也很好用。」好羨慕啊,Primo有那麼多可靠厲害的伙伴,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做到最好……真的好羨慕。

  「……果然沒有戴蒙啊。」

  「啊,那種家伙!他昨天過來,對我說什麼『雖然你就算過勞死我也無所謂但是希望你不要做出讓艾蓮娜難過的行為,而且這種死法很不適合你』之類的,真是受不了。」

  嗯,好別扭的兩個人。

  G和Giotto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

  「哦,對了,雨月讓我轉告你,你上次提的建議他采用之後對於新曲子很滿意,他過幾天會來給你演奏的,納克爾也會來的樣子。」

  「還有藍寶大加稱贊了你的曲奇,他希望你能再寄一點給他。」

  「嗯,我很高興聽到他們那樣說——」

  格洛莉亞的視線忍不住飄向人群裡一抹影子。

  她幾乎每次都能不費力氣和眼力地把人找出來。不過不同的是,最近事情太多,兩個人也只是打個手勢或是眼神交流的地步。

  很正常吧,那個人格格不入,不管和什麼場景畫面放在一起都無法融入,想不看見才困難。

  格洛莉亞突然又想起羅莎和自己的對話。

  ……所以他一直對周圍的一切不感興趣不抱期待,會有孤獨的時候嗎?

  那為什麼靠近我了。

  我可不是好人選。

  還是說黑手黨和殺手就應該捆綁在一起?

  感覺都不對,倒也不是覺得他對我說了謊怎麼樣的,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果然很奇怪,這種想法明明感覺這輩子都不會出現。還是別想了。

  「沒關系的,希爾達。」Giotto抬手很輕地拍拍她的背。

  格洛莉亞收回思緒,有些發懵地看回一世:「……什麼?」

  「我們一直都很清楚,希爾達。許多人被你隔絕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而我們則是停在和你一門之隔的地方,這已經是你最大的讓步,你已經非常努力了所以沒關系的。」

  「等等,不,Primo?我——」

  「但是我偶爾會看見你像剛剛那樣的眼神,希爾達,你從來都沒有過的反應。抱歉,我本不該說出來的。」

  格洛莉亞抿緊嘴唇,隨後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G:「G,你也知道嗎?……還有羅莎,艾蓮娜他們都……」

  「嗯,你不用在意,你是沒有錯的,格洛莉亞。最近你在為什麼煩惱不已,我們才忍不住稍微有點越界。」

  「……抱歉。」

  「不要這樣,希爾達。看來有的事還是要說出來,不然可能會一直煩下去。我們很高興,終於有什麼人可以消除那個距離,讓你不必總是向遙遠的地方投出目光。這很好啊,小希爾達。」

  格洛莉亞忍不住重新看回殺手出現過的地方。

  ……不見了。他走了,會不會已經太遠……

  「我們會幫你攔著蘇菲的,不過,挨罵這種事我就愛莫能助了。」

  格洛莉亞把礙事的外袍遞給他,提起裙擺向二人行禮:「……真的很抱歉,我就是這樣不可理喻又不討喜的人。但是,你們真的對我很重要,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都一定會去做的。……謝謝。」

  她穿過無數的觥籌交錯和香氣脂粉跑出了莊園。因為跑得很快,於是本來的微風簌簌襲來,她自己好像也是那些自由的風中的一員。

  看見了!

  格洛莉亞停在河邊,朝著對面大喊:「……Reborn!」

  殺手明顯地腳步一頓,他驚訝地轉回身:「莉亞?」

  「給我等一下啊,幸好我從小就跑得快。」

  「怎麼了嗎,這可真不像你。既然逃了宴會,干脆去休息不好麼?」殺手已經開始尋找能最快繞過去的小路。

  「都叫你等等,不要動。我會過來的。」

  「要向我飛來嗎,小玫瑰?」

  「哼,比那個厲害多了,而且我從小就會,只不過沒什麼人見過。給我看好了。」

  格洛莉亞掌心少許的火焰同夜風一同飄出,輕盈地落入河水在水面打著璇兒,她提上鞋子和裙擺趟進水裡。

  忽隱忽現的焰影在她腳邊游動來去,原先是斷續的橋梁,現在來看不過是小巧好動的金紅色游魚。微微濺起滴落的水珠看起來並不真切,它們同月亮找不分別,使人信服地上真有如假包換的月亮,它碎在水裡把河填滿,隨便一捧都是。長發在身後飄搖,那大概是屬於月亮身邊的雲與霧的影子。

  河上也起了夜霧,那是一群通體透明閃著銀光的蝶不松不散地連成一片迫不及待迎面將人包裹,模模糊糊好像隨著格洛莉亞一起移動。

  一步。

  兩步。

  三步。

  一步又一步,自水上而來的人始終和Reborn視線保持一條直線,而後在他近在咫尺的那片岸邊,沾濕的雙腳和裙擺覆上草地。

  「晚上好,第一殺手先生。」格洛莉亞露出個帶著疲態的微笑,但那完全不影響她發亮的晶瑩的眼睛。

  「……晚上好,莉亞。我應該陪你一道回去,畢竟讓這樣狀態的女士獨自走回太失風度。」

  「那你後來還要折回一次,殺手應該討厭麻煩。」

  「那也得看我是否那樣認為。」殺手背對著她蹲下,格洛莉亞定格幾秒後選擇接受好意爬上他的背。

  他們沿著返回艾芙裡特家族的路走著,一陣安靜持續了不短的時間,直到Reborn開口將它打破。

  「第一次,你像這樣做。從宴會上逃出來只是為了追上我嗎?」

  「明知故問,你很多時候這樣真的很煩。」

  「那麼我不再說話,你來親自告訴我你要干什麼或者說什麼吧,親愛的。」

  「……好歹也有些時間沒能說上話,我不能來問候你一聲?」

  「當然,你樂意就好。不過問候已經結束,看來我們沒什麼可說了。」嗯,明明都特意跑來了,前情鋪墊還真是長。

  殺手強忍著笑意接上她的回答。

  「……好吧,是有點別的事。」

  「聽起來是你最近思考了很久的話——是終於想出怎麼報復我在上個聖誕節的所作所為?那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你真是堅持不懈啊,小玫瑰。」

  那當然是殺手隨口胡謅的,他只是覺得逗她一向頗具樂趣。

  「……開口之前突然覺得好像應該先揍你一頓。咳,我可能一直,都有點好奇和不解。」

  「嗯,繼續。」殺手示意自己在認真聽。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為什麼……向我……接近?如果有利可圖,除了那點偶爾的合作也沒別的了。我也……至少目前沒發現別的目的。」

  「嗯。」

  「那別的呢?在我身上尋找什麼之類的?不管怎麼想都很奇怪,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可不是適合交流融合的好人選。到底為什麼,非得把我看透,什麼都要說出來,拽著人不依不饒,很奇怪。」

  Reborn不易察覺地為她的話感到了今天第三次的驚訝。

  也不是不能回答,要怎麼告訴這位沒有自知之明的小姐比較好呢?

  「嗯,就是有利可圖。」

  ……啊?

  格洛莉亞抱緊了他的脖子,Reborn眉頭一皺。她應該感謝殺手一貫的條件反射沒有觸發。

  「你要為了一個答案勒死我嗎?而且顯而易見我還沒說完。」

  「那你繼續。」

  「首先,我如何對待你不是你需要我這麼做,而是我想和我需要這麼做。其次,這完全是你的問題,莉亞。你是問題的開端。」

  「什麼問題?」

  「我已經忘記,或者說後來逐漸演變成不在意和忽視許多東西。你讓我想了起來,莉亞。所以,你毫無疑問要對此負責,逃避責任可不是一個首領該有的品質。」

  「那我讓你想起什麼了?我至少應該知道自己造成什麼問題吧。」

  這和她之前的措辭不一樣。她先前的確疑問不解,但現在格洛莉亞是個明知故問的人了。

  殺手的目光穿進不遠處伸出華麗光彩的莊園。

  那和他沒有關系。許多東西,或者人也是如此,哪怕他們本可以有關系。一直都是如此,順其自然,並不是什麼被迫無奈和不情不願。

  「是『忘記』和『在意』本身,顯而易見。」

  「嗯,和我想的一樣。」

  「果然會報復。」

  「嗯哼。」

  他們無聲地笑笑,一路走向艾芙裡特莊園附近無人的空地。Reborn向人告別轉身離開。

  他的袖子被迅速一抓扯過他的身體,與此同時格洛莉亞撐著他的肩膀踮腳靠近,輕盈柔軟的觸感猝不及防地在殺手臉側停留。

  殺手伸手去抓格洛莉亞的手臂,惡作劇者趁他再次驚訝的一點片刻華麗優雅地轉個圈,長發掃過他抓空的手,同時向後小小跳開,站在不遠處對殺手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哦呀,第一殺手也有始料不及和失策的時候。」

  「好吧,是我輸了,小玫瑰。」

  「還挺順應。」

  「因為你要明白,在此同時你欠下了我一樣東西。第一殺手沒有討不回來的東西,親愛的。」

  「是嗎?那我等著。」

  似乎和平日沒什麼區別的夜晚。

  比平日心情更好的兩個人。


第四十七章 黑童話(8)

  ——我們主打一個又甜又刀

  1.

  「以前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您父親可不會這麼做,首領!」

  「那你要不要猜猜看現在的遺留問題是誰造成的,給我閉嘴吧。」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二十。

  「那位米羅少爺——」

  「他那麼好叔叔您怎麼不自己嫁過去?說不定比我對您還好一些呢。」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三十。

  「羅莎那孩子也是自作主張,那個接近她的小子不過是個稍微有點錢財的商人之子,這可不行。」

  「你們跟蹤我妹妹?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管好你自己。下次再讓我知道你們對她打歪主意,我就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五十。

  「果然這件事完全可以找那位尊敬的彭格列一世——」

  「你敢去讓Primo參與這種爛事的話,安捷,你這輩子都不用走路了。」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七十。

  「首領,您不能關掉那些產業啊,這對家族——」

  「到底是對家族不好還是對你們不好?再繼續留著那樣的東西,是想要讓他們帶著家族衝向地獄嗎?」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九十。

  「首領,家族的新賭場管理人您選好了嗎?我們家孩子可是非常適合的人選。」

  「不不不,還是我們家莉莉斯最適合,而且我也有經驗。」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九十五。

  「首領!我那可憐的小約翰可是被人打了啊,一定是對方的問題!」

  「我們這邊也被搶了店啊,首領,您一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怒氣值蓄力滿值。

  「首領——」

  「啪嗒。」

  酒杯在離格洛莉亞最近的青年的額頭上碎開,他慘叫著捂住傷口被人拖著離開,會議室裡恢復安靜。

  一場言語的風暴醞釀完畢,即將洶湧而來。蘇菲知道自己根本攔不住,只是沉默地把一杯白水放在格洛莉亞手邊,自己立刻退離戰場。

  「噢,老天,我多麼羨慕你們,你們的腦袋平和到基本不轉,你們同動物的唯一區別只有外表——一只狗至少能幫我拿東西,當然,我沒有拿你們侮辱狗的意思。」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思考依然能活下去的人?為什麼有的人如此愚蠢都不會感到慚愧?

  「特圖斯,你在和我比誰嗓門更大,嗯?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聲音長期發電你還能有點作用,現在,現在你只是個在廢物裡也平平無奇的存在。」

  「希爾阿姨,雖然女性的評判標准絕不在容貌上,但很可惜沒有幾個男人能意識到這一點——你女兒身邊那幾個白痴更是如此。所以,他們不圖錢財和身份圖什麼?圖你女兒蠢得無可救藥,圖你你女兒脾氣壞,圖她長得一般嗎?」

  「你,我的好叔叔,你要為了個人的那點見不得人還給家族拖後腿的財產和我爭吵?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掏出劍來?放心,死的肯定是你。」

  「為什麼你們完全不會有一點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難道一般人不是像我一樣有兩只眼,一個頭,兩只耳朵和兩條手臂兩條腿?如果你們真這麼認為,那我想醫生們馬上就要大賺一筆了。」

  「還有你,管不住你那個天災般的兒子,就把他的四肢用鏈子拴住,把他扔進地下室再也不放出來,否則我就要清理門戶了。」

  氣也不喘地無差別掃射完發懵的所有人員,格洛莉亞挨個安排了任務揮揮手示意他們快速滾出去。

  「首領今天的心髒也是如此健康且頑強。」蘇菲整理好報告為她換上了紅茶。

  「……估計也快被他們逼壞了。唉,我怎麼年紀輕輕就已經滿頭白發——」

  「首領,你天生就是如此。」

  「……真沒有幽默感。我要出門一趟,primo和阿諾德有點事要我幫忙調查,你不用跟著。」

  「你還有工作沒完成,這個時候出去散心可不適合。」

  「我明明是去干正事,而且你不能為我分點憂麼。」

  「我只負責自己該做的。」

  嘁,真是不懂變通。

  ……

  手上拿著好些沾血信件和其余情報玩意兒的艾芙裡特首領穿著便裝若無其事且平淡地混跡在人群裡。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算我一個人替Primo解決也完全沒問題,不過他既然說了讓我不要過度插手那還是把收集到的信息帶給本人由他判斷。

  「抱歉。」

  和她擦肩而過的男人按住帽檐低頭行禮,隨後在在人流裡消失無蹤。

  ……奇奇怪怪的家伙。正常人誰會戴著西洋跳棋面具還穿著一身白黑誇張風格的風衣外套。嗯……好像還有什麼地方怪怪的。算了,如果之後又碰見的話還是小心為妙。

  打扮怪異的男人稍微回望了一眼,與此同時戴著面紗的女人不知從哪裡冒出同他走在一條水平線上。

  「這孩子很不錯,對吧?」

  「還不賴,我個人比較期待她填補你的空缺之後能不能最終構建我們設想的阿爾克巴雷諾體系,阿瑪蘭妲。」

  「難道你看不見她的未來嗎,伽卡菲斯。我可是隱隱感覺到了,雖然不幸,但是會創造奇跡。真想見她一面互相認識一下。」撩開一點面紗的阿瑪蘭妲露出和格洛莉亞別無二致的紅色眼睛和相似的但更成熟的臉。

  「不用太著急,你消失之前會見到她。那很快,她作為普通人類的人生不會持續太久。」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殺死自己獨一無二,唯一一個特別的後代,我還希望她能壽終正寢。」阿瑪蘭妲顯出點悲憫的神色。

  「收起你並沒有太大意義的同情,哪怕她與你有些血緣關系。不過,就她的處境而言,恐怕不需要我們出手她就會早早死去開啟新的使命。」

  「這聽起來也沒好到哪兒去,伽卡菲斯。」

  「那不在我的關心範圍內,她只是比阿爾克巴雷諾更高級的機制和容器而已。」

  2.

  被不明人士擅自用怪異的內容歸結為「機制」和「容器」的格洛莉亞此刻停在一家咖啡店門口陷入遲疑。

  她當然不可能對咖啡產生興趣,也沒有閑情逸致到坐在裡面看書寫字聊天,這家口碑不錯的店吸引格洛莉亞的唯一原因只是看見了羅莎——和她的異性朋友。

  本著不過分干預妹妹生活的原則,格洛莉亞除了旁敲側擊打聽出妹妹有個雙方都有好感的男性朋友之外她沒有繼續追問更多。但是此刻居然剛好撞上,格洛莉亞實在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妹妹有個新同伴當然會擔心,如果不是怕羅莎會無意間被自己掌控,格洛莉亞早就去找上這位青年好好攀談交流一番。

  ……要進去偷偷看嗎?

  「什麼時候對咖啡感興趣了,親愛的,這算是某種愛屋及烏嗎?」

  「收收你的自作多情,真無趣——嗯?」

  格洛莉亞猛地回頭和第一殺手的眼睛對視了。

  「你從哪裡來的?」

  「我出現在西西裡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坐在店裡的那位小姐應該是你妹妹。」

  「……正是她本人。」

  唯一的親生妹妹有了疑似戀人的異性朋友,但是礙於自己的形式原則哪怕萬分關心也覺得不好直接插手,結果只能在店外糾結著急。真有她的風格。

  「……停止你的嘲諷,Reborn。」格洛莉亞用手肘捅了捅殺手的腰。

  「我還什麼都沒說,小玫瑰,你不能總是蠻不講理。」

  「哈,你這樣的人同我講道理?好先生,你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你,哼。」

  「意思是,你不需要我的幫忙去替你看看那名青年長什麼樣子以及順帶評估一下他的性格?」

  「……那就拜托你了,幾乎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先生。」格洛莉亞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從Reborn背後雙手搭上他的肩輕微摩挲,同時帶點不太明顯把人往裡推的意味。

  「好吧,樂意效勞,小姐。」

  她看著Reborn從側門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進店裡,不受阻礙也無人發現地溜進更衣室,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普通——好吧,是沒那麼普通的服務員打扮。

  他隨意挑了兩桌客人進行詢問和服務,哪怕站在外面格洛莉亞都能想像到女性客人是什麼表情。順利過渡身份之後,他看起來毫不可疑地走向羅莎所在的位置。

  如果問問格洛莉亞,她一定會給出Reborn不是個好聊天對像,和他交往費力費神。這人哪怕氣場並未全開也絕對很難讓人靠近——當然,身份需要他會演戲,他會讓自己偶爾看起來能夠溝通交流。格洛莉亞也會這麼干,至少對於他們來說這件事不困難。

  比如此刻Reborn同她的妹妹自然親切地交流,時間不多不少,他向二人致禮後重新回到更衣室,很快他就又回到自己本來的模樣站在格洛莉亞身邊。

  「真是優秀的偵查能力啊,親愛的,我實在忍不住為你鼓掌。所以?」

  「首先,那名青年的名字是傑伊,他的父母一位是成功商人一位是優秀醫生,他本人是個有點名氣的作家。其次,他性格溫和但不軟弱,對你妹妹態度很好,看得出尊重她的想法,而我故意向小艾芙裡特小姐靠近的時候傑伊沒有嫉妒不快而是感到擔心。然後,小艾芙裡特小姐的確愛慕他,但她本人的意志依舊完整不受動搖。最後,他們的確互相愛慕但還沒有表明心意。如何?」

  「如果今年的聖誕節之前他們沒有別的動靜,我就得請這位傑伊來喝喝茶了,」格洛莉亞伸出手輕輕擁抱了殺手,「噢,親愛的你真貼心。」

  「真是善變,我的小玫瑰。對了,在你趕去下一個目的地之前我們要談點別的事。」

  「嗯?第一殺手也有需要我幫助的時候——說吧,或許我今天就能搞定。」她聳聳肩示意Reborn繼續。

  「親愛的,你有些健忘了,但我不介意提醒你。我假設你還能想起來上次你做了點小惡作劇的夜晚?」

  格洛莉亞怎麼可能忘記。現在她一挑眉,雙手貼上Reborn的肩膀又轉而揉捏他的衣領:「不久之前的事,我還不至於忘得干淨。」

  「畢竟你自己說過期待我來討回這樣的話。」

  「有嗎?」

  「有的。以及,」殺手讓他們更加靠近捧住她的臉,「我們並沒有規定從哪裡討回,對不對?」

  「文字游戲,很有意思。」

  「你當然可以拒絕,親愛的——前提是如果你的確不願意的話。」

  殺手勝券在握,而格洛莉亞淡定地保持笑容肯定他的勝利。

  一陣很輕很涼的風在唇角不短不長地壓過,點到為止。

  「你的咖啡苦死了。」

  「是這樣嗎?我以為你享受其中。」

  「快走吧,我不認為我們倆都能閑到繼續鬧下去。」格洛莉亞毫不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笑著搖頭。

  「那麼祝你今日心情繼續愉快,莉亞。」

  「那我就祝你任務順利,毫發無傷。」

  羅莎證從店裡直直望來。她情緒激動地抓住了傑伊的手臂:「親愛的,如果我現在喜極而泣你一定要阻止我,不然在公共場合好丟人。」

  青年忍不住發笑,他安撫性拍拍羅莎的手臂:「沒事的,那種反應正常且合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你是擔心自己停不下來我想我能避免。」

  「老天,我一直以為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我那固執的姐姐就要孤獨終老了,嗚。」

  「……如果你姐姐如你所說那樣優秀,沒有什麼能夠難住她的,而孤獨終老這個詞大概是不該用給她,無論結果如何。當然,就現在而言我們可以為她感到高興,羅莎。」

  「……總之真的太好了,嗚。」

  3.

  聖誕節前或者說整個冬季都是最忙沒有之一的時候已經被格洛莉亞逐漸習慣。她從最開始連續熬夜的不適應到特殊情況下甚至可以強打起精神自然而然地開始通宵。一些事情發生次數多起來後,她學會了提前預知做好充足准備。但是很不幸,事情依然不會因此一年比一年少,格洛莉亞的精神歸於麻木。

  不過,有的事情恐怕讓人心平靜還尚需一些更為長久的時間,比如親人和支持者的去世。

  格洛莉亞除了她的親生妹妹,那位死在她成為首領的夜晚的兄長之外,與她關系親近的都不是直系親屬。很不幸的是,或許同她親近的人容易厄運纏身,他們要麼年紀太大或是身體不好,又或者樹敵太多,最終都不久於人世。冬天有長輩或是平輩去世是她必須承受且無可奈何的事。

  格洛莉亞很難說她對此感到多麼難過和愧疚,自己曾經親口在母親死後對友人們承認「老實說我沒有想流淚的衝動,也不覺得情緒激動」,Giotto他們聽完後沒有多言只是拍拍她的肩。

  或許她確實有點冷血。但也不是毫無感覺。

  她感到一些異常的冷意像是打旋的風在心髒深處晃蕩不快不慢地消失。而後是無處可尋的疲憊,那種感覺令人無計可施,只能等待它緩慢地逝去。格洛莉亞在這種時候會有些羨慕妹妹羅莎,那個孩子是個絕對的情緒外漏者,她在葬禮上痛苦發泄,雖說需要一點時間走出悲痛,但是她最終內心會重新得到緩解與平靜。

  「首領,您的堂兄艾弗雷德先生剛剛過世了。……請您節哀。」蘇菲斟酌著語氣在她身邊低頭垂眸,觀察格洛莉亞的表情。

  「我知道了,去安排葬禮的事吧,你多陪陪羅莎。」

  「首領,您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先把工作放一邊,去見見彭格列那位——」

  「時不待我,沒有那種必要,我沒事。麻煩你轉告他們,包括艾蓮娜,在葬禮之前不必來見我,我也沒有時間接待。」

  「……是。」

  首先應該思考艾弗雷德去世之後誰能填補他的位置,而這個空缺被補上之前更應該注意有些不懷好意從中搗亂的家伙。這些事情我必須要在葬禮開始之前全部做好。

  格洛莉亞對著自己發出一個冷笑。

  我感到疲憊的原因恐怕就是只因為之後要處理的事而已。自己果然是個冷血的人。

  不出任何意外,聖誕節的白天她應付葬禮,晚上在幾乎完全暗下來的莊園裡屬於自己的辦公桌前批改文件和修改方案。這其實還好,總比上一個聖誕節她不但遭遇了暗殺還不幸病倒要好上許多。

  格洛莉亞在休息的間隔突然不適時地想到Reborn。他又裝成某個來賓混跡於參加葬禮的人們之中,兩個人如同完全不相熟的陌生人只是迅速擦肩而過,連一句話和半個詞都不曾交流。隨後,她的手上被塞了一杯溫熱的白水和一塊干淨手帕。連那張手帕上都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煙草和苦咖的氣味。

  格洛莉亞斜眼看向放在桌上的帕子,露出一個疲憊的淡淡笑容。她那鋒利凶戾的臉至少有一瞬間顯出不可思議的柔和甚至於柔軟。

  但那畢竟轉瞬即逝,她不可能維持那一副表情完成剩下的工作。

  遠處隱隱傳來鐘聲敲響聲音的時候,格洛莉亞活動脖子和手臂,放下那根和她一起共同奮戰許久的鋼筆。她勞累但是還沒有倦意,與其在沉悶的房間裡發呆,還不如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後促進良好睡眠。

  隨便抓了一件視覺和實用上都十分溫暖的外套,格洛莉亞懶得帶傘就輕手輕腳地去了偌大的庭院。

  她雙手插兜走得不緊不慢,低頭看那些亂飛的有些莫名美感的雪花墜落在地和堆在地面的雪毯融為一體。莊園裡微弱昏黃或是柔白的燈真真假假四下零落,打出點靜止漣漪的光暈,如同無數個清澈小巧的池塘,每一個都會映照出一個小小的不算太完整的月亮。

  風聲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格洛莉亞聯想到古老的世紀聲音低沉肅穆的歌女淺吟低唱,可能是一首敘事詩一類的。

  不一樣的圓形陰影從她頭上垂下。那是一把深灰色的大傘。格洛莉亞沒有怎麼驚訝地笑了笑。

  「勤奮的首領小姐不需要立刻去休息嗎?」

  「雖說夜晚也屬於殺手但你總不至於一夜晃蕩在外?晚上好,親愛的Reborn。」

  「晚上好,我的小玫瑰。」

  「我應該好奇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為什麼出現得如此剛好嗎?」

  「燈光的剪影,親愛的,稍微觀察一下就能得出結果。」

  格洛莉亞看得出Reborn在外面等了不短的時間。她嘆了口氣,少見地張開雙臂向他靠近去擁抱他整個人和身上刺骨的冬日冷氣。

  「……」Reborn愣了幾秒,避開她的皮膚去回應格洛莉亞的擁抱。

  好冷。

  兩個人的心裡都這樣想。

  他們不是那種可以通過擁抱給予人溫暖,或者說哪怕是一點溫度的人。深吸一口,不僅是屬於冬天的寒氣一點也不溫柔平和地鑽進肺部,痛感和窒息在脆弱的器官裡反反復復打轉醞釀,消不掉也甩不開。你可以去想像冰渣和冰棘不規整的鋒利邊緣,極地裡多少年生長出的冷池,幾乎不會融化沉重厚實的高山積雪。所以他們擁抱的行為照理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所以他們是真的怪人。沒有人去拒絕和躲避,他們忍受和堅持,在低溫裡矛盾地尋求安穩和平靜。

  「我以為你今晚會去那位跑彭格列首領的地方,同朋友們在一起聚一聚。」殺手讓他們稍微分開一點,動作輕緩地幫她拍掉身上的落雪。她的睫毛上沾了點小雪花,眨眼的時候微微翕動。

  「如你所見,我還沒閑到那個地步,我明早還得為他們的好意被我拒絕而道歉。」

  「我親愛的,你還好嗎?」

  格洛莉亞搖了搖頭。這人真是直接,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委婉含蓄。

  「不好也不壞吧。我投入工作中的時候很少會去在意和思考別的事。」

  「那不工作的時候呢?」

  怎麼這樣刨根問底……

  「好吧,愛問問題好奇心旺盛的好先生,我的確失去了一位算得上親近的親人,不至於毫無感覺。我對此感到遺憾和勞累,但如果你要繼續追問下去……我想我實在沒什麼可說。」

  倒是也沒撒謊,看起來也不像還有隱瞞的樣子。

  沒什麼可說的格洛莉亞和殺手互相挽著對方的胳膊在莊園裡盡量不惹人注意地亂晃。期間他們差點和守衛撞上了幾次,不過以他們的反應能力完全不成問題。他們少見地在躲閃裡感到了有趣新奇。

  Reborn頗具耐心地聽著格洛莉亞逐一對住在這裡的差不多每一位親屬大加批判,言辭激烈且不留一絲情面。殺手對於她豐富沒有重復且不帶髒字的詞彙量略微敬佩。於此同時她的語速相當快,但不妨礙人聽清每一個詞句。她的口語老師一定會為她感到驕傲。

  他們最終停在離羅莎的住處稍遠一點的位置。殺手一時興起向她提問了。

  「莉亞,」

  「嗯?」

  「我猜想如果那位名叫傑伊的青年果真不錯並且與小艾芙裡特小姐結為連理,你應該會讓小姑娘跟著他去遠一點安全的地方吧。」

  「猜的不錯。可惜,我沒什麼獎勵給你,親愛的。」

  「你有沒有,有沒有……去考慮過有一天你不再是首領之後脫離這裡,像你妹妹一樣自由生活?」

  格洛莉亞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因而被問住。這太過理想化,甚至說先不提她卸任時能不能保全自己全身而退,能不能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活著都是個問題。Reborn在關於她的事情上想的太多了,這對他不好。她很容易被Reborn帶偏,沒意識到他又要陷入自己不願看見的境地,看來她應當多加關注並且及時打斷。

  雖然很抱歉,但他居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格洛莉亞就不得不和他說些冷酷的話了。

  「……怎麼,你還有拐人業務?那還真是抱歉,我拒絕。」

  Reborn在認識她的過程中多少也察覺了她的心結。以她母親為開端的整個過去黑黝黝地束縛她的靈魂。殺手不是個理想主義的人,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那無法改變,即便此刻他帶著僥幸地去提問。

  太晚了。

  不知道是他們認識的太晚,她的父親死的太晚,還是別的什麼太晚了。

  「就算只是偶爾想想也沒什麼不好的,莉亞。」

  「Reborn,我不需要安慰,我並沒有產生過我很可悲的想法,即便我的確有些被你們稱做悲觀的認知。或許正是這一切讓我和彭格列的人們,艾蓮娜,當然,還有你相遇。所以我不後悔。」

  Reborn感覺到一陣比剛才更冷的風穿過來。

  「我恐怕得重新提起我們在之前的聖誕節裡沒討論完的事。Reborn,我不希望對於你們——是的,你們也包含了你——在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後,只能留給你們,留給你遺憾一類的東西。不要那樣,不要給我深想,不要給我留戀。我可以告訴你那些東西一定會讓你的心不再自由,腳步變得遲鈍。我不要看見那種結果。我承諾我拒絕給你束縛和逼迫,但這件事上我要求你必須做到。抱歉,你可以看出我性格上極大的缺陷和惡劣之處。你有遠離和放棄我的權利,希望你時常記得。」

  Reborn時常思考一些問題。比如自己想把她從這些人裡拽離,他思考過如何既強硬又溫柔地搶走又圈養一株固執過頭的玫瑰。但是格洛莉亞明明比他更早傾注了復雜深沉的感情在他們的關系裡。可她從不挽留。

  她的心裡會有波濤萬頃,但她絕不挽留。她說那些話沒有猶豫和遲疑,那麼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所以Reborn做不出來。他做不到光是自己一個人去決定和實行。她多麼聰明又堅毅,她確保她的計劃不受妨礙持續下去。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我不是個好人,也見過不少壞人。但你,你是我見過的,知道的這個世界上心最冷硬的人,沒有之一。」

  「嗯,我知道,許多人都這麼說。」格洛莉亞毫不生氣,她認真地對Reborn的觀點表示贊同。

  Reborn感到生氣。他很少會有如此生氣的時候。但是最後他知道自己會敗給她。

  「是我輸了,莉亞。你是對自己最冷硬的人,很遺憾我沒有一早發覺。我只能說,在你所認為的結局到來之前我會在的,在你或遠或近的地方。」

  「……」

  「別離我太遠,莉亞,如果我因此太過分心和掛念就會變成你不想看見的事。」

  格洛莉亞攤了攤手,在心裡無聲地嘆息。Reborn抓住她的手臂讓人重新和他貼近了。

  她又頭痛得快死。

  Reborn是她的克星,全方面無死角。

  她認了又不想認,終於在糾結折磨裡抽空力氣摔進Reborn懷裡。

  「……聖誕節快樂,Reborn。」

  殺手親親她發涼的額角:「嗯,聖誕節快樂,小玫瑰。」


第四十八章 黑童話(9)

  ——如果我們無法自由相愛,那就讓他人替我們幸福

  1.

  格洛莉亞輕描淡寫地揮揮手打發走訴苦結束的部下成員們,表情平靜毫無慍色。

  「最近一兩年看不見首領在會議上經常性發火懟人稍微有些不習慣。」蘇菲把換好的茶水放在格洛莉亞面前,嚴肅的臉上矛盾且看起來略微好笑地露出點笑意。

  「如果你實在如此懷念,我又不是不可以拿你重新找回感覺。」

  「我只是為首領的心髒能夠有更長時間的續航而感到十分高興。」

  格洛莉亞思考著回懟她的惡言,但又覺得無傷大雅於是作罷。她瞥向被扔在座位上的報紙,有些頭痛地揉著眉心。

  這些該死的報社一定要什麼消息都往上報嗎?

  就在前天晚上,格洛莉亞意外負傷——被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一刀捅進腹部,倒也不深。那孩子突然地衝向和另一個孤兒院的小姑娘愉快聊天的彭格列一世,格洛莉亞作為黑手黨的一員對於小孩殺人顯然比友人更加敏感,即便她相信Giotto擁有躲避的能力但作為此刻離友人最近的人不管怎麼樣她都該衝過去。

  她不必受傷的——但是阻止防御之下那個小孩會死。那孩子有著深陷痛苦掙扎和被逼無奈的絕望眼神,格洛莉亞還沒有同情心泛濫到那個地步,但她不願意看到Giotto眼見一個本可以被挽救的幼小生命在眼前逝去甚至因他而起,所以格洛莉亞減弱自己的抵抗,讓那個孩子剛剛刺進自己這樣只需要抓住他的手腕。

  實際上,哪怕小孩真的死去,彭格列一世會為此同情但也並非無法接受。他也沒天真幼稚到那個地步。但格洛莉亞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變成像她那樣無可奈何要學會面對這種事情並且逐漸無感的人。他和自己是不一樣的,如果可以避免當然最好。

  ——如果他沒有發現自己的這個想法的話就更完美了。

  Giotto顯出極大的愧疚,他真誠且溫柔地向她進行了無數次道歉,格洛莉亞愈發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魯莽和缺乏考慮,她感到心中不安於是也忍不住向他無數次表達歉意。

  在現場聽著兩人用許多種不同表達來互相致歉之後的G實在無法忍受,不得不出言打斷:「這是什麼?Primo和格洛莉亞是要進行一場道歉比賽嗎,這可真是稀奇,簡直聞所未聞。」

  「……」

  「……」

  「旁邊的人已經快要聽睡著了,兩位首領確定不需要歇歇?」

  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可說的,實際上如果如實報道也能算是兩位朋友之間的美談。

  但是該死的報社的關注重點當然只可能是堂堂黑手黨家族艾芙裡特家族的女首領居然被一個小孩在深夜刺傷。

  「總有一天我要把整個西西裡的報社一把火給燒掉。」

  「不,我強烈建議您別那麼做。」是因為報紙報道的重點會傷自尊心?這一點倒是和小時候沒什麼差別。

  這只能算是一小部分原因。

  格洛莉亞一想到某人看見報紙之後會發出一聲情感復雜的冷笑她就感到頭痛欲裂。她本來完全可以在他面前當作無事發生,可現在不能了。

  那個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麼執著,他近來在此類事情上的語氣日漸刻薄,似乎是打算替所有可以責備她的人輸出全部。

  ……明明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啊。

  2.

  在宴會上看見殺手的格洛莉亞難得撇開眼睛。

  惡鬼出現了。

  這兩年其實沒太大變化,他們在宴會和其他社交場地經常性撞見,有時只是互相看幾眼,說幾句話,運氣好一點可以在角落裡稍微攀談。此類場合之外,他們會在街上碰見,那就是不短不長的對話和散步。第一殺手也會偽裝成客人進入艾芙裡特的莊園,同她待在私人庭院裡,時間最長的時候無非是格洛莉亞生日會和聖誕節的晚上,他們在深夜幾乎無人無聲的莊園裡晃悠。

  一切照舊,但沒什麼不好。

  但是現在……一點也不好。

  男人真是麻煩的生物。

  這是一場假面舞會,所以Reborn並不顧及地直直向她走來。

  噢,老天啊。

  「晚上好,我親愛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或者難以預料,我並非全知全能哪有那麼厲害。而且我的傷不到一周就好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好了,你繼續。」

  Reborn忍不住笑起來。她每次理不直氣也壯嘗試辯解的時候總是有點可愛的。

  「晚上好,我的好小姐,你還是那麼能說會道。我沒有要質問你的意思。實際上我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說些壞話,而是讓你對自己多些關注。至少這次你是為了朋友而且有所估量,我就算要說什麼也只是想關心你的傷勢。」

  「……哦。咳咳,晚上好,親愛的。」

  兩人沒有說太多話,他們保持沉默站在一起,肩膀與肩膀之間隔開點距離。這不是會讓人覺得尷尬和奇怪的氛圍,至少對於格洛莉亞和Reborn來說不算。他們時常以這種狀態度過或長或短的時間,不是因為無話可說或是心情不好,大概只是因為對於二人而言做什麼都沒區別。

  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妹妹和傑伊一直很不錯,我覺得是時候了,她自己也很樂意。」

  「你近來有些輕松的神色原來是因為這個。要把她從你身邊送走了嗎,莉亞?」

  「我有些舍不得的,Reborn,那個孩子從小就不怕我,粘著我,像一只在我身邊趕不走也停不下來的美麗幼鳥。但她終究要離開的,這個地方不該屬於她。」

  這個地方,也不定就要屬於你。

  殺手在心裡感慨,但是不打算說出口。

  「你給予了小艾芙裡特小姐最想要的生活,你讓她始終自由,莉亞,你是個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姐姐。」

  Reborn輕輕捉住了垂在格洛莉亞身側的她的手指,格洛莉亞也輕輕回握。

  「她要是一直能快樂下去就好了。」

  「她會的,小玫瑰。婚禮的事你打算怎麼辦?我覺得你應該是不打算公開的。」

  「我們打算只叫上信賴的少數朋友親人,秘密舉辦婚禮後就讓她和傑伊一起離開,他們要去威尼斯。」

  「你需要我在現場嗎,小玫瑰?」

  「親愛的,那很危險。」

  「意思是本來是需要的,對嗎?」

  格洛莉亞笑了笑,伸手不輕不重地打向他的手臂。

  真是受不了這人。

  3.

  婚禮的場地和日子都是羅莎自己挑好的。除了家族少數幾位值得信任的長輩在場的也只有彭格列家族還有艾蓮娜。

  傑伊看起來比即將成為他妻子的人更加緊張和害羞,格洛莉亞同他說話的時候青年人有些手足無措,明明是個好孩子,怎麼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後來雙手緊扣語無倫次地向格洛莉亞保證自己會如何對待羅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混亂的語序和重復的用詞,無可奈何的女首領只能像曾經哄自己妹妹那樣揉了揉青年柔軟的發頂,但是她很快就對自己這一行為感到了後悔——她的妹妹和妹夫都開始喜極而泣。

  ……怎麼還有人宣誓都沒開始就哭成這樣?

  她冒冒失失的小妹妹甚至不小心被樹枝刮到了頭紗,她繼續無奈地保管了那個有些損傷的頭紗。

  「你太慣著羅莎了,小希爾達,」彭格列一世努力忍笑的模樣在格洛莉亞眼裡莫名其妙帶上了點嘲諷,「不過沒關系,接下來會有人接替你繼續慣著她的,別擔心。」

  「自己的妹妹比你自己更早找到了意中人啊,格洛莉亞,」G走過來拍拍她的肩,順帶把拒絕湊熱鬧的阿諾德托他帶來的賀卡禮物放到格洛莉亞手上,「你不考慮考慮自己的退休生活嗎?」

  「我看起來已經那麼老了嗎,G?我才20幾歲,退休早得很。」

  「能更早地退出這個漩渦不好嗎,格洛莉亞?你有沒有見考慮過找個新繼承者的事?」納克爾撫摸著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吊墜點頭表示贊同。

  「要不,納克爾先生幫我向上帝問問?」

  她的友人當即一愣,隨後回應給她相當爽朗的笑聲。

  「沒事的,格洛莉亞,」雨月擠進他們之中,把長笛背在身後,「到時候來彭格列吧,我想大家都沒有意見。」

  「怎麼說出了一副我要被收養的奇妙感覺商量好……」明明我早就成年了,這群只是被我更早成年的人為什麼還是這樣的口吻,真是令人火大……

  「呵呵呵,我覺得Primo恐怕不太介意——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每天都出現在彭格列裡,多麼可怕。」戴蒙冷哼,隨後被艾蓮娜狠狠一瞪。

  「你們是不是都忘記了一件事啊,」剛剛掃完兩盤點心的藍寶加入這場神奇的對話,「不是就有一個——那個神秘的格洛莉亞的特殊朋友。」

  完蛋。

  格洛莉亞在心裡直呼不妙。

  「啊,我想起來了——羅莎親口告訴我,她見到了那個人!雖然沒看的太清楚,但是一定是個魅力非凡的帥氣青年,聲音低沉很好聽,充滿了摸不透的氣息。」

  「真的假的?」

  「他們之間還有很親密的舉動,比我和格洛莉亞還親密。」

  「那是你的意中人嗎,小希爾達?之前所說的保護是在騙我吧?」

  「難不成你們已經秘密結婚了?」

  「連個名字也不能說嗎,格洛莉亞?」

  「上帝會給予你們祝福的,格洛莉亞!」

  「真稀奇啊,還有人能受得了艾芙裡特,我真想見識一下是何方神聖。」

  來個人救我一下……八卦的男人遠比八卦中的女人更可怕啊。

  最終,如果不是擔心再鬧下去婚禮的主角就要被搶走風頭,這些紳士小姐們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默默後退遠離這群甚至比她那些啰嗦長輩們更加具備戰鬥力的可怕家伙的格洛莉亞感覺到後背撞上了什麼。

  「感覺心情如何,我的小玫瑰?」

  「好得很啊,這位美麗非凡的帥氣青年,疑似秘密結婚對像,神秘意中人,傳說中的何方神聖。」

  「每一個稱呼好像都挺不錯,我接受。」

  格洛莉亞用手肘撞了撞他,隨即相視一笑。

  「要開始了。」Reborn指了指前方就要進行宣誓的新婚夫婦。

  格洛莉亞和Reborn的視線裡此刻是同樣的一切。他們看見遠處青綠色的群山起伏如同一個長的沒有盡頭的夢,看見陽光和醞釀許久的香檳啤酒沒多少區別,空氣中的酒香又何嘗不能來自於太陽。想不出名字的花沒什麼方向感地落下飄散,像是四散開來不重樣地詩篇。

  納克爾站在新人中間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嚴肅些。

  「傑伊先生,你是否願意娶羅莎小姐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

  「是的,我願意!

  「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你是否願意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是的,我願意!」

  「那麼羅莎小姐,你是否願意嫁傑伊先生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

  「是的,我也願意!」

  「那麼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你都願意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那是當然的!」

  「那麼現在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你們可以交換戒指擁抱親吻對方了。」

  鼓掌和歡呼聲同時響起。

  一點點抽泣也只不過是快樂裡調味劑。

  格洛莉亞抓著頭紗的手躺在Reborn的掌心裡。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第四十九章 夢既已醒,童話將死(上)

  ——屬於所有人的悲劇拉開序幕

  1.

  「我們在此沉痛地悼念艾芙裡特女士,」神父把聖經抱在胸前,同時緊緊握住自己的十字架吊墜,他的神色竟然比在場多數的親屬們更為悲傷,「她是一位偉大的女性,一位優秀的首領,一名稱職盡責的家人,一位——等等,這位先生你要干什麼!」

  黑衣黑帽,黑發黑瞳的青年穿過人群,徑直走向還未埋進土地裡的漆黑棺材,輕而易舉閃避了守衛的攻擊,推開完全在狀況外的神父,猛地掀開清清楚楚刻著「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的棺材蓋子。

  「……尊敬的彭格列一世,您和我們的首領是摯友,想必您也不會容忍這種惡徒對首領的褻瀆,還望您——」

  Giotto盯著突然出現的神秘青年,他和G互相看了一眼,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兩人各自攔住正要衝上前的家族成員。

  ……什麼情況?

  青年完全掀掉整塊蓋子,落地的沉悶響聲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一緊。

  ——棺材裡什麼也沒有。

  家族長輩的左眼被槍口覆蓋,死亡的威脅正透過冰涼的槍支傳遞到瞳孔並且很快遍布全身的骨髓。

  「你們首領人呢?」殺手的語氣意料之外尤其平靜冷淡,這與他平常詢問目標的口吻毫無區別。

  「首領她……在襲擊中……實在是……」

  「沒有屍首?總不至於一點都沒有吧——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經過了相當仔細的檢查,但這就矛盾了,因為無論如何也可以找出一塊骨頭。」殺手依舊平淡地敘述,這份平淡讓對方感到詭異。

  「這……」

  「最後一次,你們,把她藏在了哪裡?」

  槍聲和血跡的飛濺同步進行。

  2.

  時間前移。

  羅莎同傑伊一同秘密搬去威尼斯某個偏僻安靜的小鎮,他們在那裡定居後又愛上了四處旅游。傑伊從原本的是個作家轉變成旅游傳記的作家還換了個筆名,羅莎寄來的明信片和信件先到了彭格列家族,再經由一世送到格洛莉亞的手上。

  雖然依舊有些不太習慣妹妹不能陪在身邊時常露面,但只要她開心沒什麼不好。

  「羅莎過得很不錯,首領,您應該更加放心。傑伊是個可靠的小伙子。」蘇菲接過信件也看了看,心情感到不錯。她背過身的時候格洛莉亞聽到了她的咳嗽聲。

  「不要做出那樣的表情,首領。說不定您去世的的時候,我依然精神煥發身體康健。」這兩年首領也失去了很多得力的幫手啊……

  「如果是那樣當然最好,蘇菲。我記得你信教的,多去和上帝祈禱吧,至少比我活的長許多才行。」

  蘇菲忍不住皺眉。她討厭首領這樣的口吻和態度,雖然一直都是如此無法改變。她看向格洛莉亞越來越疲憊和沒有波動的臉,終於說出了多年以來的感慨和不平。

  「大小姐,」

  「嗯?真是令人懷念的稱呼。」

  「我每次看見您,我都……不能原諒已經去世的前首領和夫人。」

  格洛莉亞抬起頭對她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個並不在意的微笑:「何必為自己找不快呢,我親愛的管家女士。說起來,你在我們家待了快20年,蘇菲,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的。」

  「我不認為哪有什麼不能的,大小姐。您現在是要把您身邊所有人都趕走嗎?」

  「冷靜點,蘇菲,我們前些日子還討論過繼承人的問題。我總有一天不再是首領,我會離開這裡。」

  「那我會跟著您離開。」

  格洛莉亞笑而不語。

  ……

  Reborn收到很多次格洛莉亞的信了。

  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回信時的樣子。

  格洛莉亞坐在靠近街道的位置,手邊是尚有熱氣的新式飲品和缺了一角的蛋糕。衣料緞子般的長發統一堆積在左肩,自然而然地垂下成簾。街邊有還算茂盛的青木,枝葉沒有修剪因此肆無忌憚的生長,幾乎快要觸到玻璃櫥窗。陽光不可避免得穿過葉片,最後才能化作美麗的光斑落在她的發間,肩膀,側臉和手上,就像安靜棲息的金蝶或者鳥類。

  格洛莉亞的眼睛在多數時候都是極富侵略性的。但此刻他們含著笑意和溫和追隨著鋼筆筆尖的移動,目光中的話語比字跡更先映射在信紙上。

  她現在和殺手剛認識她沒多久時很像,拋去了首領的頭銜,甚至拋棄了艾芙裡特。

  只是格洛莉亞而已。

  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怎麼還是那麼高興,跟總是不過新鮮勁兒的小孩一樣。

  寫信的人終於感受到了隔著玻璃的目光,所以她抬起頭略微側身。

  格洛莉亞的睫毛翻飛了兩下,這對於表情波動不大的她而言已經是相當高興的表現。

  殺手也很高興她能產生這樣積極的情緒,這是很珍貴的。

  「怎麼突然跑到這邊來了?」Reborn點了杯咖啡在她對面坐下,格洛莉亞收起信。

  「有些發悶,所以為了我的身心健康就出來了。」格洛莉亞的面部表情徹底柔和下來。

  「嗯,很明智的決定。」Reborn示意她伸出自己雙手,畢竟她受傷最多的地方總是手。

  格洛莉亞很自覺地撩起一點袖子,指尖搭在他兩手的掌心上:「看起來如何,醫生?」她的手指不安分地在Reborn手上跳動。

  「嗯,現在的確正常,但我猜至少在一周前你的指關節受了點不輕的傷,不過已經痊愈就好。」Reborn握住她亂動的雙手。

  「身體上的傷勢有時候無傷大雅的,Reborn。」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玫瑰?」

  「蘇菲從去年開始……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再變差。她該休息了。雖然,她本人堅持留在我身邊。」

  「你不能讓自己身邊一個人都不留下,莉亞。」

  「別擔心,親愛的,我最近挑選了新的繼承人,一個不錯的孩子,我正在暗中訓練他。不過有些該死的老東西似乎已經有所察覺。」格洛莉亞攪動著那杯快要冷掉的甜飲。

  「你還是不太高興。」

  「我正在做和我父親沒什麼差別的行為,即便我清楚每一次首領更迭都是如此。我已經盡力解決了能夠被解決的遺留問題,但我知道付出的代價是我惹惱了很大一部分人。在他們因為我而發瘋把家族拆掉之前,我必須要退下。」

  「這很好,一切總會好起來。我前兩天在米蘭的村子裡見到了小艾芙裡特小姐和她的先生。他們的旅游看樣子相當快樂,她在給村子裡的孩子們彈琴,而傑伊負責講故事。」

  格洛莉亞笑了笑。她收到的妹妹的信裡也提到了這事,看來她的確自由自在。

  「有一天你也會的,莉亞。人總要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嗯,你說的對。」格洛莉亞叉起一塊蛋糕遞給他,妄圖用食物阻止他繼續說話。

  「親愛的,人和人對糖分的接受度是不一樣的,不是誰都可以承受致死量。」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殺手先生,你有時候居然真的有點不解風情——我向你保證,這是清淡口味的新品。」格洛莉亞繼續舉著叉子。Reborn盯了她一會兒,還是決定向前傾身。

  「好吧,在接受範圍之內,我很高興你終於放棄用糖分讓自己死亡了。」

  「不,因為嘗試之後我絕不會再點。」

  「……」

  算了,能多點糖分,對她而言也是好事吧。

  2.

  傑伊夫婦共同寫完傳記後回到了威尼斯。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半年後格洛莉亞收到了一封來自傑伊的信。

  信上他向格洛莉亞表示了極大的歉意,為自己沒能照顧好羅莎讓她患上風寒。情況在控制之中,但病中迷迷糊糊的妻子曾數次念叨姐姐的名字,可見她始終萬分掛念自己的姐姐。因此傑伊希望格洛莉亞能抽出時間和妹妹哪怕見上一面也好。

  於是,格洛莉亞留下蘇菲,自己立刻在夜間離開了莊園前往威尼斯。

  ……

  「羅莎應該不要緊吧?格洛莉亞去了一周多。」G拿著文件若有所思。

  「希爾達同我提過繼承者的事,我覺得很好。說不定她在羅莎身邊待久一點更好。」

  「Primo是覺得格洛莉亞很快就要功成身退,移交家族?」

  「……這倒是有些困難,並非我有意冒犯,但我實在是不覺得有什麼人能夠像她那麼優秀,甚至於她選中的那個孩子還是差了點什麼。」

  「哼,繼承者這種東西在艾芙裡特家族恐怕沒有,」斯佩多簽署著需要他署名的文件,「她的大家族早就爛的差不多了,如果沒有她那種天真又固執的人強行續命,本該死在好幾年前。」

  「……」

  Giotto當然知道他說的完全正確。格洛莉亞很優秀,但她實在不該生在那種家族。太可惜了。

  「我看,Primo,就像大家以前開的玩笑。你應該親自去把人挖過來,」斯佩多半認真半開玩笑道,「你去拜托她說不定那位固執的小姐干脆就不當首領跑過來幫你的忙,我想彭格列全體成員幾乎都會歡迎。」

  「看來你還是希望她能來的啊,戴蒙。」

  「……哼。」

  「話說,會不會還是太久了?格洛莉亞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就算把家族交給蘇菲他們打理,不至於一封信都不寄來。」

  「今天接待我的不是熟人。」

  剛回來的阿諾德把檔案袋放在Giotto桌上,隨後又匆匆離開。他一貫如此。

  一世皺眉。

  這件事一直是蘇菲或是那些長輩。格洛莉亞應該不會隨便換人的。出什麼事了?

  與此同時殺手正站在威尼斯的土地上。

  格洛莉亞絕不會是那種沒有計劃與安排的人,她要是晚回的話總會寫信或是別的方式來告知。

  但是沒有。

  他知道傑伊家的住址,現在就是站在那棟郊外的小洋房前,感覺到哪裡都很違和。

  非常干淨。

  干淨的根本不像有人長期待過,即便女僕們和管家在房子裡忙前忙後。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嶄新。

  奇特的香味彌漫著整個建築,但這並不妨礙殺手聞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味道——這個房屋,根本就是最近才完工的。這不是傑伊家原本的房子。有人在更早之前著手建造,仿造著真正的家。

  這恐怕不是什麼一時興起的房屋翻新。

  地址是沒有錯的,也就是說,傑伊家的屋子出於某種原因不能被看見——不如說,遭受了嚴重的摧毀,一旦被發現就會暴露某些事實。

  好比爆炸。

  清理掉一片混亂的現場,讓那棟房子徹底消失,再換上新的僕人。這裡比較偏,只要及時處理不會被人發現有發生過這樣可怕的事。

  果然是出事了。

  3.

  頭痛欲裂。

  但疼痛有時反而令人無比清醒。

  視力並不清晰,但不是因為遮擋,格洛莉亞感覺到眼球的疼痛滲透神經此刻已經快要麻木。

  所幸聽力無損——她聽得見皮鞋來回在鐵皮地面上踱步回蕩在封閉空間的回聲,甚至有塑料長管隨著她的移動碰撞欄杆的聲音,還有……鎖鏈。

  地下室。

  她被關在了特質的鐵籠裡,身上插著輸送不明液體的管子——那恐怕不是什麼治療藥物。

  無法起身,移動程度居然僅限抬頭或者活動僵硬的手指。

  「居然這麼快就醒了,毒藥和大火都沒能要你的命,甚至只是損傷視力而已,你真是個可怕的怪物啊,尊敬的首領。」高大的青年在她面前蹲下,用一副高高在上且洋洋得意的嘴臉觀察格洛莉亞的表情。

  格洛莉亞看著雙手和裙擺上已然干涸很久的血塊,逐漸喚醒記憶。

  一個圈套。

  羅莎的確染了風寒,她趕到了他們的住處陪伴妹妹。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三天後的夜裡,她在飯桌前突然頭暈,傑伊也有奇妙的感受。那天晚上,羅莎的病情也加重不少。

  格洛莉亞感覺到不對。房子裡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她還沒來得及查探,轟鳴和火焰就開始吞噬屋子。

  傑伊燒焦的腦袋躺在他同樣慘不忍睹的屍體旁。飛進火裡的子彈落進他根本不會再有反應的身體裡。

  格洛莉亞沒來得及抓住妹妹的手,她在意識崩潰的邊緣揮刀,仿佛壞掉的機器,敵人——或者說家族成員的鮮血從眼前飛濺,形成一片久久不散,前僕後繼的紅簾。但是她無法突出重圍,昏迷的羅莎被人從她眼前拽離。

  「你真的是人類嗎?那是種無法查出無法聞到的慢性毒藥,不可能有人抗得過。這還不夠誇張,我們派去的人幾乎無人生還——當然,拜你所賜。」

  ……他們到底怎麼知道了那個位置?

  格洛莉亞沒辦法說話,疼痛和極度的憤怒讓她的嗓子沙啞到無法發聲。她攥緊拳頭,努力感受身體裡的火焰,對著自己的堂哥那張可恨的臉衝出一擊。

  體面的青年重心不穩向後連滾了幾圈,吐出兩口血沫,狼狽地走回原地,一把拽出籠中的格洛莉亞,脖頸上的鎖鏈壓迫著血管,青年一腳踹向她的腦袋,格洛莉亞忍著不要發出呻吟。

  「你應該提醒你的小妹妹找個可靠點的送信人!多麼奇妙的巧合,那天送信的年輕人喝醉了酒,和家族的另一個酒鬼互相衝突,他自然落入下風。我們的酒鬼從散落的信裡發現了給彭格列一世的。本意是想抓點把柄,誰曾想是那樣的好東西。偉大的首領,您的精密盤算毀於一個小小的意外,哈,多可笑——唔!」

  同伙趕來的時候,只看到倒在地上,脖頸的動脈被咬開血口,瞪大雙眼尚有余溫的青年的屍體,和癱坐在地嘴角和衣領沾上血的女性。她已經精疲力盡,但目光仍舊陰冷犀利。

  長者揪住她的頭發上提:「不愧是那種父親訓練出的小崽子,多麼可怕啊。從你小時候起我就知道,你是個不斷生長的小惡魔,終有一天會把我們全部吞噬殺掉。」

  「……」

  「怪物生下的小孩果然依舊是怪物,呵。」

  「……」

  「但你應該為此慶幸,你這樣的體質很適合為家族的新產業服務。那麼,就以新的身份繼續為家族鞠躬盡瘁吧,親愛的首領。」

  4.

  格洛莉亞失去了時間的觀念。

  她總是在疼痛,但是卻無法入睡。久而久之,除了不曾消失的恨意,腦子裡已經不再剩下任何東西,連仇恨最後都成了精神恍惚的一部分。

  手上總是出現不知何時沾上的根本不屬於自己的血跡。

  之前那名長者拿著手寫的名單,在她面前愉快地劃掉那些站在格洛莉亞這方的成員的名字。

  「不愧是首領,僅僅只憑你一個人就能無聲無息地清理掉這些礙事的家伙,藥物在你身上也適配良好,你真是太有用了——啊,說起來,你對昨天倒在鐵籠前的人沒有印像嗎?」

  的確適配良好——她的右眼已經徹底壞掉,行動力喪失大半,注意力無法集中,精神混沌,完全依靠那些藥物才能完成那些殺人任務。

  藥物當然在蠶食她的生命,但是似乎在她死前就能完成反叛者們想要做好的一切,人盡其用,用後即扔,簡直完美。

  格洛莉亞毫無反應,她無限空洞的目光只是沒有任何意義地落在每天都會更換不同藥水的管子上。針頭扎過的皮膚都已經呈現出烏青或是發腫的情況,特質的鎖鏈磨損掉皮肉,雖然為了大人物們與她見面時能夠保護眼睛稍微處理了那些在潰爛邊緣的傷口,但他們總是在持續發炎。

  昨天她短暫昏睡的期間做了一個夢。

  蘇菲還活著。她悄悄來到這裡,抓住特質的欄杆,安慰格洛莉亞。

  羅莎還沒有死。

  她還等著你去救她。

  我來帶你走了,大小姐。

  然後……沒有然後。

  這當然只是個夢而已。因為那裡兩個人肯定早就被殺掉了,在她還未變成一個每天承載不同藥物的藥瓶之前。

  「你的手上沒有殘留那樣的感覺嗎,」長者蹲下來同她對視,居然不可思議地露出了悲哀的眼神,「好比捏斷某個人的脖子的奇妙觸感。畢竟,女性的脖頸很脆弱的。」

  格洛莉亞的瞳孔顫動了。

  「昨天的醫生不小心喝過頭,似乎給你注射錯了藥劑,你本來應該在那個時間段陷入昏睡,但是很遺憾,你發了瘋,我們趕到的時候可憐的蘇菲小姐已經是一具屍體。骨頭幾乎快碎了,真可怕。很可惜,我本來出於一些重要的考慮打算讓她繼續活著。」

  他看著曾經的首領瞪大著雙眼愈發呼吸困難。她做不到任何大幅度,甚至是有明顯跡像的移動,藥物折磨身體的每一塊地方使得她無法發聲,只有一點嘶啞的氣音。她甚至沒辦法持續保持因為憤怒和憎恨帶來的急促呼吸,那太過傷害她的肺部和心髒,巨大的生理上的痛苦最終讓她歸於死寂。

  「不要太著急,你活不了多久的,就算我們不殺你,你的器官已經開始衰竭。所以高興起來吧小怪物,你很快就會去陪他們。」

  始作俑者大笑著關上鐵門離開。

  他沒看見最近一直動彈不得的籠中人緩慢伸縮手指最終握成了拳狀。

  ……

  Giotto帶著懷疑的態度來到了艾芙裡特莊園。

  「尊敬的彭格列一世,很高興能見到您——啊,您來得正好,我們家首領今晚早些時候就會回來了,您如果想要見她不如留在這裡,由我們招待您和G先生的晚餐?」

  「希爾達……要回來了?」他和G暗中交換眼神。

  「是的,一世閣下。」

  「她現在人在哪裡?」

  「她在港口處理事情,所以離這裡不遠的。」

  G立刻對在外等候的部下不動聲色地打了個手勢,那人悄悄離開,匆忙出了莊園向藏在外面的斯佩多報告。斯佩多是個絕對的行動派,即刻動身前往所謂處理不明事務的港口。

  4.

  彭格列一世和第一殺手同時調查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料到,港口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爆炸。

  ——傳出的消息,艾芙裡特家族的首領和被領回來的妹妹一家都被這場襲擊波及,生死不明。

  斯佩多趕到現場的時候,艾芙裡特家族分部的人正在現場搜索。他看見羅莎被人抬著從廢墟裡出現,當即攔下艾芙裡特家族的人由彭格列接手傷勢嚴重的她,他繼續參與那場搜索。

  隨後有面目全非的男人被抬出,看身形與打扮倒像是傑伊。

  沒有。無論怎麼找都沒有。

  隨身的物品和武器倒是從廢墟裡刨出,但是哪裡都沒有格洛莉亞。

  斯佩多收好格洛莉亞隨身的手杖劍別在腰間,讓傷員先走,自己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

  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格洛莉亞在這之前就死了。那把劍實在太刻意了。羅莎的存活也很可疑——她失去了視力,也沒辦法說話,傷勢也相當奇怪。

  斯佩多甚至猜想,那恐怕不是今天造成的傷。

  不等他們深入調查,艾芙裡特家族興師動眾徹查此次事件,對所謂的發動襲擊者所在的兩個家族進行毀滅性的打擊,沒有留下一點活口。

  最後,他們悲傷地宣布,首領在那場襲擊裡不幸喪生,他們將繼承首領的遺志推選她培養的那名青年。

  5.

  葬禮很快就舉行了。

  彭格列等人完全不相信這件事本身的真實性。他們的朋友一定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而這場葬禮,將會是他們這些惡徒付出代價的屠宰場。

  Giotto已經做好准備,他們會在這裡質問和審判,無論使用怎樣的逼問和控制都要讓這群凶手認罪和得到報應。

  ——殺手的出現太突然了。

  他掀開棺材,質問對方。

  他不是問「你們為什麼殺她」,或是「她的屍體在哪裡」,又或是「你們是怎麼殺掉她的」。

  「你們把她藏在哪裡了」

  他幾乎毫不懷疑,毫不動搖地說道。

  沒有什麼證據。

  只是他的直覺而已。

  格洛莉亞沒有死,她還活著。

  那朵玫瑰還沒有凋零,她還有希望。

  有彭格列的幫忙,殺手不受阻礙地執行著質問。他的子彈不斷出膛,爆開那些確實不知道人在哪裡的成員們的腦袋,他面無表情,干脆利落地打空了好些彈匣,保持著不變的語氣和音調重復著一模一樣的問題,西裝和臉側噴濺上仇敵們的血液,終於找到了知情者。

  殺手感到指尖發麻。


第五十章 夢既已醒,童話將死(中)

  ——悲劇不可追

  1.

  始作俑者的屍體躺在研究所的地下室裡。

  他的身體難以用破爛形容,無法想像遭遇過什麼。

  那只是一團爛肉而已。

  Giotto等人努力使自己不要關注這裡任何一個角落,哪怕是斯佩多也寧願將目光落在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上,而不是去思考這種非人的地方如何對待過格洛莉亞。

  老天。

  於是Reborn顯得與他們格格不入。從進門起看到一路的屍體,他的目光快速且大範圍地掃過每一個角落,他觀察得相當仔細。

  「自作孽不可活,看來實驗出現失誤,莉亞可能在意料之外產生了抗藥性之類的特殊狀況所以跑掉了,」他的語氣平靜如同什麼也沒有的實驗室器皿,「我認為,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恐怕只會立刻實施復仇計劃。」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那無異於自殺,我們分頭尋找更快。最後在艾芙裡特莊園集合。」

  2.

  殺手很快地穿梭在建築之間。

  那些參加葬禮的家伙們沒來得及被格洛莉亞殺掉,但他們住處的人無一生存——就算有還沒咽氣或者在混亂中躲藏起來的幸運兒,也在Reborn趕到後全部死於他的子彈。

  他的腦中正像播放電影一樣閃過剛才看過的所有畫面。

  鎖鏈的磨損狀況,他毫不懷疑格洛莉亞的手腕和腳腕被磨掉了皮肉,甚至會露出森森白骨。

  明明只有控制一人的設備,卻有遠超一般人體試驗會有的藥劑和輸送管。

  牆上不斷干涸又不斷疊加的血跡結成了血塊。

  嗆鼻甚至是足以令人難以呼吸的消毒水氣味都掩蓋不住的更為作嘔的味道。

  那些攤開在桌上的實驗計劃和報告。

  根本不該用在人體上的器械。

  簡直數不過來。

  他很奇妙地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站在格洛莉亞父親屍體前的情景。

  我親愛的小家伙,我是該在那時除掉你的父親。同時,還有那些和他站在一起的同樣該死的家伙。

  2.

  殺手是第一個回到艾芙裡特家族莊園的人。他沒找到格洛莉亞。

  但他的直覺又一次作出預判,只要回到這裡,他就能找到那個不見的小玫瑰。

  屍體。

  和其他地方沒有一點差別,隨處可見的死人。

  爭吵?她還在。

  殺手收起槍,站在大廳仔細地聽。

  充滿了沒有生命和活力的寂靜的莊園裡傳出嘶啞的怒吼和卑微的求饒。

  羅莎房間的門半開著。門口的地板暈開大片的血跡,斷了一半的鐵鏈因為太長甚至露出房間之外。

  「……你是怪物,根本不可能有人……有人……」

  「是的,我或許是怪物,因為你們把一種藥用了太久所以對我沒用了!……我的恨意把我變成了怪物,」她舉起劍看向男人,沒有解下的手銬隨著她的憤怒一起顫抖,「你們把她奪走了……你們把上帝給我唯一的好意和禮物奪走了……特金斯,你們殺死了我唯一的妹妹,她才20歲,她才20歲,她才20歲——就像你的女兒。」

  她如同中世紀那人人得而誅之被送上絞刑架上的瘋子女巫,口中的話語是幽靈般飄蕩的沙啞詛咒和夢喃。特金斯的女兒躺在她腳邊抽泣發抖,對著父親瞪大眼投去求救驚恐的眼神,而母親倒在另一邊,喉嚨開著一條長長的血口。

  特金斯向她砰砰磕頭。

  她一劍又一劍砸向他女兒的後頸,直到完全砍下腦袋。

  男人的慘叫聲傳遍了莊園。

  Reborn站在門外沒有阻止。一方面他不反對這種復仇行為,另一方面……他幾乎不敢叫出她的名字。

  第一殺手無法判斷那是他認識的那個格洛莉亞。

  白色的凌亂頭發上是新舊交接的血塊,那件破損的病號服之下似乎沒有人類具有血肉的軀體,不如說她整個人是被膠水繩子一類的東西草率隨意拼貼而成的新生物,整個房間裡任何一樣東西都比她看起來更有生命力和重量。

  她在顫抖,每一次抖動之下殺手仿佛親眼看見她的生命如碎屑灑落歸於虛無。

  被審判的男人在絕望裡嘶喊,他詛咒女人將會在地獄的輪回裡受盡一切苦痛。

  已和幽魂沒什麼區別的女人那張僵白的臉上發出冷笑。她不怕地獄。是她親手培養了這群惡鬼,讓他們反噬了自己重要的人們——所以她也是該死的,這毋庸置疑。

  她戳穿了男人的喉嚨,毫不猶豫地回收把劍尖對向了自己,那動作又快又狠。

  「砰!」

  子彈巨大的衝擊力擊飛了那把斷劍,格洛莉亞來不及反應被人從身後擁抱同時被鎖死雙手。

  Reborn被她如刀的腕骨和手臂硌得一愣,短暫放輕力氣又立刻收回——他懷裡的病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劇烈地掙扎,他還能聽見木門壞掉後的難聽細微的聲響和一點瀕死野獸的困苦悲吟。

  「……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

  格洛莉亞被定格了一瞬。

  「……小玫瑰。格洛莉亞。……莉亞,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太晚了。」

  她停止了掙扎,但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Reborn聽見了她急促沉重的呼吸聲,後來她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一些從喉嚨傳出的怪異聲響。她松開右手痛苦地抓扯著心髒位置的衣料。

  「我才是殺死她的人。」

  「是我殺了他們。」

  「是我殺了他們所有人。」

  Reborn伸手抓住她另一邊肩膀,稍微往自己的方向拉近。格洛莉亞終於全身失去力氣,往旁摔進他的懷抱裡。

  他抬起她的臉,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的眼淚完完全全打濕Reborn的手掌,滲進袖子邊緣。

  她不能再說出話來,但嘴唇還在小幅度一張一合。

  殺手第一次不希望自己會讀唇語。

  ——他看見格洛莉亞無聲地在重復他的名字。

  「我聽見了,親愛的。」

  他用外套把人裹起來,抱著漸漸陷入半昏迷中的格洛莉亞向外走。

  艾琳娜跟著斯佩多等人同時走來。

  斯佩多沒來得及攔著這位青梅,艾蓮娜站在原地頓時失聲。Reborn從她身旁走過後,她的喉嚨深處爆發出尖銳的痛哭,幾欲昏厥。

  3.

  「比起我遇到過的人體試驗的受害者,這位小姐算是發現早的。但是,想必你們應該多少也猜到了她的情況,」主治醫生拿著病歷臉色很糟糕,「首先,她的右眼沒有被辦法恢復,很抱歉。其次,她的身體器官……的確在持續衰竭,先前的藥物為她供給體力但也在謀殺她,雖然不至於馬上變壞。以及,對於這位小姐來說最難接受的就是,她休養之後的體質恐怕還比一般水平偏低,她肯定是沒有辦法從事任何費力的活動——包括她的劍術。」

  眾人同時陷入沉默。

  比一般水平低這句話的意思他們顯然都非常清楚。

  老天。

  ……誰能對躺在病床上的人說出這種話。

  無法開口。

  「Primo,我們……還沒告訴她羅莎的事情。」G聲音艱澀,他長出了一口氣。

  「這種事,我——」

  「莉亞是個腦子夠清醒的人,她還被困在那裡的時候,早就知道和她相關的人會遭遇什麼。我是在羅莎的房間發現她的。」殺手冷淡的聲音和沒有起伏的語調強行插進了這個微妙的氛圍。

  「……意思是她早就知道羅莎不在了。這樣啊……她清醒過來後,恐怕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相當了解。不提也好,一步一步來吧。」

  4.

  病人小姐比大家想像的狀況更為平靜。

  她和先前大不相同,並沒有一點快要歇斯底裡的跡像。不能開口說話前,她很安靜地看著每一個探望自己的人。她也很配合治療,醫生護士們都大為震撼。

  後來她恢復了交談的能力,艾蓮娜或是殺手用輪椅推著她出門散心。她和人說話溫和脆弱,同時簡短,好比她現在再也不會和斯佩多吵架。

  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搭在膝蓋上那雙青色血管明顯凸顯的手:「……莉亞,」

  「嗯,怎麼了嗎?」她回握住Reborn的手指,低下頭輕聲同他講話,面上帶著病人特有的微笑。

  「……沒什麼。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我能感覺到自己一天天在恢復。」她盡力使自己顯出點開心的模樣。

  「……你說得對,你恢復得不錯,這很好。小玫瑰,你想不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散心?」

  「我想去孤兒院看看那些孩子們。啊,會不會太遠了?」

  「不會,你想去就去,我可以陪你。現在就動身?」

  「嗯。」

  Reborn為她披上外袍把人從床上抱起來向外走去。

  雖然還是很輕,但總比之前好。

  「我一直在好轉,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沒事的。」

  「一個人是很無聊的,莉亞,有人陪你說話總是好的。」

  「……好吧。」

  這樣差不多過去了好幾個月,她能夠自己行走,沒有人陪同走一段不太長的路。

  格洛莉亞曾經拿起過許久沒有別在腰間的手杖劍。結果沒有懸念,她不能夠再揮劍。短劍,小刀,手槍,各式各樣輕巧的武器,但是沒有一點變化,她的手永遠都不能握住武器,更別提使用他們。

  「……沒關系的,小希爾達,這肯定是暫時的,我們多等一段時間就好。」

  「……你以前太累了,現在是個放松的好機會,休息是最重要的。」

  「啊,對了格洛莉亞,雨月讓我問你想不想去他那裡散個心?」

  格洛莉亞的雙手從4歲起握劍,她用手杖劍打倒了同齡人甚至是年長者,長大後她能劈開敵人的喉嚨,能打開奪命的子彈。她的火焰總是美麗又蓬勃,艾芙裡特的家主小姐可是踩著自己那飛舞的火焰,提起繁重的裙子在莊園的上空跑過,最後安安穩穩落回塔尖,嚇壞了所有成員。她的雙手握住過韁繩,牽引著月亮在曠野裡奔跑是西西裡最自由的風。黑色的世界裡最熱烈的生命,是要在動中展現的。

  「嗯……沒事,就算我再也不能做以前能做的事,那不正好是找點新鮮愛好的機會嗎?沒關系的,我沒事。」她只是笑了笑,很隨意地把劍放進倉庫,揉著自己的手腕讓殺手幫她包扎手掌的傷口。

  「……」

  找不到點可以安慰,也沒有合適的時刻可以那麼做。

  「雨月先生邀請我的話,我當然會去,那麼,我這就去寫信告訴他。失陪。」

  ……

  沒有人看著她的時候,格洛莉亞會看著窗戶發呆。

  自己從那裡一躍而下的情景曾經在腦中不斷閃現。

  她開始漸漸聽到已故之人的聲音,這當然是幻聽。偶爾甚至還會看在死掉的母親和妹妹,那些所有愛過她卻因她而死的所有人。連父親都隱隱約約出現過一兩次。

  死亡對於她而言已經不是大不了的事,她不像剛剛知曉噩耗時那麼決絕和不顧一切,現在心冷得沒有波動,一切都無所謂。但是,她看著剩下的這些重要的人們,實在不願意讓Reborn和Giotto他們難過,才會始終停在危險的邊緣,但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罪孽深重,或許就該負罪活著,在萬般煎熬裡受到懲罰。

  5.

  Giotto很少會和自己的守護者激烈爭辯。他是個溫和且堅毅的人,就算是理論也會以平和但堅定的態度去實施。

  他們討論的無非是彭格列未來的發展。

  彭格列遠遠超過建立時期的自衛隊應該擁有的規模,許多老牌的黑手黨家族都無法匹敵。但是,人越多越難管理,斯佩多認為彭格列已經不適合最初訂下的規則,他們應該改變做法,搶奪,擴張,強權,否則無法繼續管理。

  彭格列是一世和當年的柯扎特理想的產物。它是為了保護而生。黑手黨都是一群自私自利,被戰爭和爭奪蒙蔽雙眼的人,Giotto當即反駁了這個想法。

  不歡而散。

  斯佩多負責推著格洛莉亞的輪椅讓她出門散心時被問起了爭吵。

  「格洛莉亞,」斯佩多近來為她考慮不再像以前那麼叫她,「你明白我在做什麼對吧?你不會像他那麼天真,不是嗎?或許方才我應該也叫上你。」

  格洛莉亞其實是贊同斯佩多的。

  但是她一想到自己的家族,她不願意看見彭格列變成令人憎惡的模樣——這完全出於私心。她的精神狀況並不允許她作出合理的判斷。

  「我不否認你有道理,戴蒙。……如果有辦法讓彭格列不要改變就更好了。」

  「……」

  格洛莉亞沒有料到她會為這句話永遠後悔。

  如果她當時能和斯佩多一起有理有據,平和地同一世交談,就算不能改變一世的決定,多少也會作出管理的優化。

  ——那樣,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事了。

  強大如彭格列也會遭遇聯合的襲擊。

  人員傷亡倒也不算嚴重,主力成員都沒有大礙。

  但是,艾蓮娜卻死在了那場襲擊中。

  ……黑手黨都是一群自私自利,虛偽做作的家伙——我也不例外。

  6.

  格洛莉亞又費了些時間重回清醒。

  哪怕她的腦子裡不斷重演艾蓮娜把她推開的場景。

  斯佩多每天都在她的病床邊坐上許久保持沉默,格洛莉亞看著她的友人日漸憔悴卻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她甚至有些無法面對他。

  「我是對的,格洛莉亞。」

  有一天他突然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低聲道。Reborn忍不住皺眉,但看他似乎並沒有用力後作罷,干脆起身離開留給兩位遭遇同一創傷的人一個溝通空間。

  「嗯。……你是對的。你是對的,戴蒙。」

  「格洛莉亞,彭格列要成為最強的彭格列。」

  「嗯。」

  「我會讓它實現,格洛莉亞,你也看著吧。」

  就算是格洛莉亞遲鈍的腦子還是隱隱感覺到了不對,但她無法開口阻止,不能在斯佩多的傷口上開刀。反正,無論如何,戴蒙都和艾蓮娜一樣深愛著彭格列。

  ……

  格洛莉亞恢復到能再次被推出彭格列總部的時候,Reborn帶她去了景色不錯人群松散的郊外。

  一切都如此平常。

  然而格洛莉亞突然緊緊抓住殺手的衣角顫抖不已。

  「……莉亞?」

  「……是那個人。Reborn,是他。」

  「誰?」

  「那個,那個主導實驗的人。」

悠于 2024-9-21 16:57

第五十一章 夢既已醒,童話將死(下)

  ——悲劇已成

  1.

  跛腿的的男人繞過數個小巷拐進郊外雜草重生的小路,最終進了一棟破舊的木屋。

  燈被點亮的時候,有兩個人從暗處顯現。

  「你成功了嗎?」他們的臉上都留著被劍胡亂劃下的傷痕,那是一場他們以為的屠殺之下幸存的標志。

  「她和身邊的男人都注意到我了。」

  「很好。我們黑手黨講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對於你也是一樣的——她殺死了和你一起負責實驗的妹妹和妻子,就像她讓我們兄妹失去了其余親人淪落至此。」

  三人在微弱的燭光下同時做了個深呼吸。

  「艾利,你必須得引誘那個男人來到這間屋子。我們都要付出生命,反正已經一無所有。」

  「我會的。」

  「哥哥,為什麼不讓那個女人也——」

  「她本來就快死了,妹妹,而且活著比死去對她而言更痛苦,尤其她身邊的人是為了幫她找出漏網之魚兒而死的話。」

  ……

  伽卡菲斯站在彭格列建築的屋頂。阿瑪蘭妲站在他身邊看著自己開始透明化的身體。

  「那個孩子的身體裡已經接收到我擁有的力量了。比之前預測得更快呢。」

  「看樣子她的確擁有非凡天賦——那也意味著我們殺死她的日期也要提前了。還有件事,」

  「嗯?有什麼不對嗎?」

  「不知道這是否該稱為命運。阿爾克巴雷諾本來有7人才對,但我們始終只能不定屬性維持6人,這也導致了極大的不穩定和崩壞。」

  「……對啊,命運之日又要到了。難不成,那孩子還沒成為正式的維護者就已經開始發揮作用選出穩定的第七人?」

  「是的,她果然是特殊的。 」

  「那個第七人難道是她身邊那位——噢,我可憐的孩子。」

  「阿瑪蘭妲,人的命運是會相互影響並靠近的,無論喜劇還是悲劇。」

  格洛莉亞的人生將要再次迎來劇變。Reborn也是。與此同時,彭格列的內部也在發生著他們未曾預料的變化。

  「格洛莉亞,你在想什麼?」

  「Reborn昨天說他查到了什麼,明明說好中午之前會回來的。」

  「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嗎?」

  「嗯,他告訴我了——戴蒙?」

  斯佩多推著她走出了彭格列。一方面他是打算幫她找人緩解情緒,一方面自己有些事情打算提前讓她知曉,希望她會理解並見證。

  兩人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馬車停在狹窄的巷口前,斯佩多扶著人下車讓她坐回輪椅,他們穿過數個小巷拐進郊外小路。

  「我在實行第一步了,格洛莉亞。」

  「嗯?」

  「讓彭格列變強的第一步。應該不會失敗,實際上恐怕已經成功了。」

  「……你是從什麼開始的呢?」

  「彭格列要舍棄一切軟弱,尤其是我們那位偉大的首領。」

  格洛莉亞的心無限下沉。她的大腦響起了瘋狂的預警。

  「你我都很清楚殺死艾蓮娜和可能殺死同伴的真正原因。你知道的,格洛莉亞。Primo在某些方面其實該向你學習的。」

  「……戴蒙?你做了什麼?戴蒙!」

  「西蒙家族很快在歷史上再也不會存在。」

  斯佩多的語氣那樣堅決又冷漠。

  「西蒙?Primo那位摯友柯扎特先生的家族?!」格洛莉亞握緊了輪椅的扶手瞳孔微微發抖。

  「你不必為他們感到遺憾,必要的犧牲總是難以避免。總比,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而無法挽回的好。你以前,應該非常理解這一做法的理由和必要性,不是嗎?」

  他看見格洛莉亞的目光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悲傷。那好像是為了西蒙家族,為了Giotto,又是為了他。

  「戴蒙,我很抱歉。」

  「……」

  「我為你感到難過。失去艾蓮娜果然對你而言打擊太大。你失去理智了,戴蒙!」

  「不要那麼天真,格洛莉亞!你該再好好思考看看!」

  「不,我並非一味責怪你——是我的錯,戴蒙……艾蓮娜不救我的話死的就不是她,如果她還活著……你怎麼會是這樣!或許你該殺死的是我,而不是無辜的西蒙家族,反正現在的我對你們而言就是拖累!」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吊不上氣,斯佩多立刻從口袋裡掏出小瓶子擰開放在她的鼻邊。

  「……丟下我,我會自己去找Reborn。」

  「已經晚了,格洛莉亞,我騙過了Primo,他錯失拯救西蒙的良機事情無可改變。」

  格洛莉亞說不出話來。她感到渾身發冷卻也無可奈何。

  「……艾蓮娜的死,你——」

  斯佩多的話被不遠處怪異的聲響打斷了。

  爆破!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斯佩多推著她向著那個方向跑去。

  2.

  木屋在燃燒,斯佩多注意到空氣中的味道並不只是房子燒焦那麼簡單,他只聞了一點就感到不舒服。

  他選擇帶著格洛莉亞後退。

  「斯佩多,別和她靠近!」

  那是第一殺手的聲音。

  格洛莉亞開始在輪椅上掙扎,斯佩多一狠心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斷後退直到幾乎聞不到毒氣。

  一個圈套。一個以加害者自己為死亡作誘餌的圈套。

  這幾乎不會發生,但如果對方復仇心切並且沒有什麼可以失去,已然絕望的話。

  格洛莉亞詭異地發現她能理解。

  她看不清Reborn的具體模樣。他沾染毒物爆炸後的致死氣體斷不會向自己靠近。他停在原地緩緩滑下,或許也在看向自己。

  格洛莉亞想到他們的無數次對望,或遠或近。

  是隔著華燈異彩和酒杯觥籌,隔著那些作嘔的胭脂香粉。

  隔著黑夜的恐懼不安和月亮沾滿血色與冷漠的光輝。

  隔著普通街道上賣菜人的吆喝和賣花女的歌聲,落魄音樂家的琴音。

  隔著一道空氣,隔著相似的心跳和呼吸。

  而現在,隔著死亡和永別。

  「……別看了。為了你,為了他,都別看了,格洛莉亞。」戴蒙捂住她唯一有視力的左眼,感覺到他的手被死死抓住幾乎在捏碎的錯覺中。

  輪椅上的人從喉嚨裡斷斷續續蹦出一個或兩個分辨不出的音節,就像吐出靈魂的碎片。她抓扯自己喉嚨,戴蒙又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她不受控制的右手——他懷疑格洛莉亞恐怕能掐死自己。

  她從輪椅上摔下,趴在地上干嘔和咳嗽,雙手撐地做出伸展抓扯的動作,指尖被石礫磨出血來。

  她瞪大的眼睛裡冒出相當可怖的血絲,被摁在原地徒勞地向前挪動伸手。

  「……你可以大喊,格洛莉亞。你也可以痛哭。」

  可是她既沒法呼吸又發不出聲。

  而遠處的人已經沒有動靜。

  他們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不要靠近。

  而那是來自殺手最後一次的保護和溫柔。

  嗯?

  斯佩多看著格洛莉亞的身體裡湧出不同於以往巨大明媚的火焰,它席卷了整個空間。明黃色的火焰也在遠處燃燒,它最終被金紅色的火焰吞噬包裹,一同回到格洛莉亞的身體裡。火焰還在燃燒,她開始異常地咳血。

  於血液和火焰的交合裡,什麼東西在誕生。

  燃燒7個屬性光芒的透明容器從中顯現。同樣的光芒從格洛莉亞早已失明的右眼裡快速閃過了。

  斯佩多正要觸碰他們,那些小玩意兒卻一瞬間消失不見。

  「奇跡終於出現了,阿瑪蘭妲。」伽卡菲斯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看著自己手上的東西。

  「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波動與先前的都不一樣。強大,穩定,那麼特別——嗯?還差一個,明明剛剛還有……」

  阿瑪蘭妲和伽卡菲斯驚訝地看向了已經陷入昏死狀態的格洛莉亞。

  ……因為是她帶來的第七人,那是她賦予的波動,於是把給第一殺手的容器連同他的火焰收進身體裡了?

  「老伙計,我見識的已經夠多了,但這未免——會發生什麼呢?」

  「我也說不准,我們拭目以待。」

  3.

  斯佩多成為了在格洛莉亞不再開口說話前和她說了最後一句話的奇怪存在。

  是的,格洛莉亞再也沒能開口發聲。一點動靜都不再出現,安靜平穩如掀不起漣漪的死水。

  彭格列一世無論在她病床邊坐上多久,說出任何話,都等不到一個字音。顯然,連他也辦不到的事別人更是無計可施了。

  再後來,格洛莉亞甚至長時間閉眼睡覺——雖然她明明毫無睡意。

  斯佩多只有一次揪住她的衣領把完全是在裝睡的人提起來。

  「你在做什麼?」

  「艾蓮娜救你是為了這種結果嗎?」

  「你到底想干什麼?」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怎麼可能是這種家伙!」

  全部是徒勞。

  斯佩多如今第一次絕望是在艾蓮娜死去的時候。

  沒想到他很快迎來了第二次。

  他不能把病床上的人和格洛莉亞劃上等號。她曾經和自己為了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吵個不停,她騎著最快的馬在斯佩多的家族出現叛亂的時候出現末了還嘲諷他反應太慢。他們一起出任務的效率似乎最高,但二人並不想搭檔——他們只有百分之十的時間在和敵人干架。

  這不是格洛莉亞。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為了我們強行活著,」彭格列一世同樣絕望地在病房前說著,「如果不是這樣,我知道她會毫不猶豫地從這裡跳下去。」

  或許真的該殺了她。斯佩多曾經和阿諾德提起。

  局長先生只是沉默不語。

  ……

  格洛莉亞並不知道西蒙家族被成功救下,因為她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柯扎特在離開之前向一世提出了建議。

  「你那位令人惋惜的朋友如何了?」

  「……」

  「你們快要離開這裡,彭格列也會出現新的首領,不如讓那位小姐和我們家族一起去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遠離過去有關的一切,你看如何?」

  「……這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她看見你們活著或許也會放松一點。麻煩你了,柯扎特。」

  「你不必同我客氣的,Giotto。」

  「那麼,我今天就去告訴她。」雖然……她可能什麼也聽不到。

  4.

  格洛莉亞睜開眼。

  幻覺和幻聽從未停止,此刻又在上演。

  她沒有吃下該吃的藥。這樣就能聽見死去的人們和她說話,又能出現在她面前了,沒什麼不好。

  她病房的門被無聲打開。白天的醫院忙個不停,沒有人注意到平常壓根沒出現的訪客踏入了這間病房。這不能怪罪他們,畢竟來訪者身份過於特殊,恐怕沒人能夠注意到。

  「我可憐的孩子啊。」

  女性摸摸她發冷的額頭神色溫柔同情。

  「忘記吧,忘記那巨大的痛苦。你們都該忘記的,沒有必要去記住。」

  「至於現在,去獲得新生吧,我的小格洛莉亞。」

  阿瑪蘭妲把格洛莉亞從病床上扶起走到了窗邊。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時機已到,命運改變。

  阿瑪蘭妲伸出手輕輕一推。

  西西裡唯一的玫瑰,唯一的夜風還是墜落了。

  快要消失的前人坐在窗台上等著後代的死亡和新生。她平靜地看著剛到總部的彭格列一世和他的左右手撥開人群,失去往日的矜持和優雅,那麼用力地奔向已無法拯救的朋友。

  她聽見了很多聲絕望顫抖的「希爾達」。

  但再多的話語都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曾經的格洛莉亞在友人的雙手中徹底碎裂。

  5.

  【初次見面,格洛莉亞,我叫做伽卡菲斯。】

  我居然能出現在天堂?她問。

  【不,親愛的,你沒有死,或者說曾經的你的確死了,因為你有新的使命。】

  你是瘋子嗎?她問。

  【那麼說的話你也是了,我的同伴。好了,活動活動身體,用你的新身份看看這個世界。】

  ……我真的還活著。這是什麼?她指著胸口掛著的容器,裡面燃燒著明黃色的火焰,她感到熟悉但想不起任何事情。

  【一個奇跡,在你的執著和此後永遠疼痛的代價下的產物。它會不斷出現,和那個與它相關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出現。但你,和他,沒有一個人會記住你們彼此。很快,你會連我這段話都忘記。這是你的祖先阿瑪蘭妲給你的禮物,據說是為了你們好。】

  我死過一次了?好吧,看樣子我要活很久了。彭格列……

  【他們現在還記得你,但慢慢地他們會漸漸忘記你直到他們的死亡來臨時又會重新記起。你不必去見他們,不過可以留在彭格列。你和彭格列的命運是相連的,感覺不錯吧?】

  那麼我會永遠留在這裡。所以我到底是干什麼的?

  【讓我們隆重介紹一下你,格洛莉亞,你是世界機制的維護者,是古老種族特殊的後代,是最終的阿爾克巴雷諾體系的創造者和完善者,從此你便是他們的指針和束縛。其余的,你會很快掌握。歡迎新生,格洛莉亞。】

  ……

  伽卡菲斯承認格洛莉亞是個優秀的後輩。她的火焰太過優秀遠超前代,虹這一體系從此穩定不變。

  ——不變的還有那個場景。

  「或許你願意解釋一下溜進我家的原因,小姐?」

  「我想有一個委托非你不可,第一殺手先生。我們需要的,是世界上最強的7人。」

  是的,永遠不變的維護者,和同樣永遠不變的第七位阿爾克巴雷諾。他們在阿爾克巴雷諾走向滅亡時一同走向死亡,又同時復活。這是她創造的第七人的位置,也是她強留下的那位和她共擔命運的人。

  彩虹之子的詛咒之下另一個有關循環的詛咒。

  真是無聊。

  伽卡菲斯而後甚至連感覺到無聊的心情都沒有了。

  直到百年之後,彭格列第九代。

  他看見二人第一次在命運之日到來的更久之前相遇——實際上是第無數次重逢了。

  他們再次相愛——或者說,這並未停止過,只是誰都不記得也不知道。

  哦呀,難道命運的軌跡發生了偏折?

  誰知道。


第五十二章 軌跡交合

  ——三人的命運正在無限靠近

  格洛莉亞走在最前方,她身後跟著被選中的七個最強的人。他們繞著彎彎折折的山路朝著山頂行進。

  「她最近如何了?有好一點嗎?」露切和Reborn都走在最後,她慢下腳步低聲對殺手說話。

  「她的睡眠狀況一直很糟糕,這一周已經到了會出現精神恍惚的地步。有在做噩夢,聽起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斷斷續續也不知道內容。」

  「這樣啊……我很遺憾,什麼忙也沒幫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響,我夢到了奇怪的場景。」

  露切忍不住皺眉:「什麼場景?」

  「我好像……看見了格洛莉亞還是普通人類的時候。她看起來……不太好。」

  是夢到了百年前的悲劇嗎?

  「砰!」

  隊伍後方的石塊突然爆開,軍人模樣打扮的青年被嚇了一跳,從隱蔽處慌忙逃出來躲避。

  「可樂尼洛!」拉爾·米爾奇停下腳步,一臉不可置信地盯住有些尷尬的青年。

  手中攻擊火焰消散的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轉身了:「無關人士不准進入,你回去吧。」

  「……格洛莉亞,我只是擔心她而已,不會打擾你們做事,只會在這裡旁邊。真的,你就讓我留下來看看吧!」

  「……停在那裡,不許跟來。」……你會後悔跟來的,軍人小鬼。

  殺手和露切把目光重新放回格洛莉亞身上。她腳步虛浮,身體搖搖欲墜,保持游魂的狀態飄蕩在隊伍前。

  山頂有事先圍好的圓圈。格洛莉亞站在中心處,七名阿爾克巴雷諾圍在她身邊站好,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在固定時間點降臨。

  沒有等待太久的時間,格洛莉亞首先產生了變化。她因為痛苦蹲下,火焰和血液一同從身體裡溢出,他們迅速地吞噬腳下的土地,向著每個人延伸,如同奇怪的表盤張開血色的指針。而後最初的六枚透明容器從中不可思議地浮現,至於最後確定的第七人屬性的器物落在她的掌心。

  七種屬性的光芒飛上高空,變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光網很快地墜落。在場的人被奪去視線,並漸漸開始失去意識。

  格洛莉亞昏過去前看見因為預感不妙而衝過來的可樂尼洛,但已無法阻止。

  ……看來那個你口中的混蛋小子是真的喜歡你的,拉爾。

  ……

  世界上又一次多了最強的七個嬰兒形態的犧牲者。人們不會知道他們的付出和絕望,也不在意那悲慘可嘆的結局,他們只會不斷歌頌所謂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傳奇。

  格洛莉亞沒有受到任何一人的責罵你和痛斥,想必在她昏迷期間露切和殺手費了不少力氣勸說其余人理解,不過也有可能是小嬰兒們一醒來看見躺在巨大血泊和火海裡全身慘白如蠟像的格洛莉亞一時衝擊太大。她迷迷糊糊裡聽到了斯卡魯在她耳邊喊著「你還活著嗎」,很大可能還有露切掏出手帕擦她額頭的冷汗,風應該是把脈的那位臨時醫生,格洛莉亞再不醒來恐怕這位中國武術家就要用上點東方秘術了。瑪蒙好像說了很多話但格洛莉亞一個字都沒聽清,而擁有大量急救知識的拉爾,可樂尼洛還有Reborn估計快要消耗完這輩子的知識儲量。總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這些奇奇怪怪的行為是否真的奏了效,格洛莉亞在渾身依舊痛的要死的情況下睜開眼,迎著斯卡魯一臉驚恐的「快看,屍體自己動了」的表情努力起身。

  「可樂尼洛,拉爾,」

  「……啊?」

  「可樂尼諾你現在才是正式的阿爾克巴雷諾,拉爾的話只要不使用詛咒賦予的力量會慢慢生長並且恢復。」

  她說完這些,和變小的殺手一同沉默離開。

  那一天,第一殺手和彭格列的惡靈不告而別,此後長久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和消息裡。

  Reborn的身體會比拉爾,甚至是特殊的大空阿爾克巴雷諾露切更快地重新長為成年人的形態,但依然會耗費不少時間。格洛莉亞陪著殺手到處旅游散心,甚至破格帶他去了其他的世界,即便她深知差不多與殺手承擔等量詛咒的自己會加重身體負擔。她幫助殺手適應暫時變小的身體,同時在他每一次生長痛的時候等在門外以防萬一。

  殺手的體格在恢復,哪怕結局與身份無法改變,只要有一點緩解已經足夠用。Reborn的身體一點點向著半正常化發展,格洛莉亞的皮膚從心髒位置開始也一點點長出明黃色的暗紋,而後詭異地向著血紅色變化,看起來就像是紋路汲取她的血液為養料。

  完整的阿爾克巴雷諾體系被來就是以她的生命力為養料二誕生的。

  幾年,十幾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過去了,他們終於再次踏上意大利西西裡的土地。

  沢田家光對於二人毫無預兆的回歸嚇了一跳,但總歸是高興的。他知道有些荒誕的事發生在老友們身上,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好話來。

  「……噢,老伙計,你看起來比之前還年輕,而我已經完全是個中年大叔咯。」家光拍拍殺手的肩,又眼神復雜地看向格洛莉亞。

  她此前據家光所知從未穿上鬥篷。她用鬥篷遮住大部分皮膚,而不能覆蓋的就用繃帶遮掩,門外顧問只能看見一雙眼窩凹陷,眼底蒼白的紅色雙眼。

  「……格洛莉亞小姐,您生病了?」

  「嗯,不是大問題。」

  ……你聲音都變了啊。

  兩人從他面前離開的時候,家光注意到Reborn想去扶她的手被格洛莉亞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這令他大為驚訝不解。

  ……是我眼花了嗎,那兩個人之間什麼時候也存在距離感這種不可思議的東西了?

  ……

  殺手後來接了個相當長的委托——加百羅涅家族的首領同過彭格列九代目希望回歸後幾乎不接私活,作為九代目最信賴的人之一的Reborn去教導他的兒子,此時還是個十幾歲小鬼的迪諾。

  第一殺手全新的人生從家庭教師開始了,並由此延伸處針對可憐學生的魔鬼教學和各大鬼畜行為,把折磨二字深深刻進小孩的內心。

  迪諾很有些眼力見,他很快就發現這個世界真正能牽制Reborn的人只有他身邊的格洛莉亞,那位從小孩幼時起就聽了無數遍的傳聞不死惡靈裡的主角。

  他被殺手一腳踹到滿地亂滾的某天終於忍不住向遠處旁觀的格洛莉亞求救了。

  ——不幸的的是,他太過天真,沒能看出格洛莉亞惡劣的本性比起殺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迪諾的悲慘受教育生活就這樣進行了下去。

  再然後……某一天,那位看上去病情日漸加重的格洛莉亞消失了,不在出現於他的家庭教師身邊。據說Reborn有她留下的信,大意是解決完事情就會回來。此後來自格洛莉亞但沒有寄信地址的信會不定期地寄來。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還好嗎?」

  「不太好。」

  「……那她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

  殺手隱約猜到了她的位置。但格洛莉亞想必是深思熟慮後選擇同他分開一段不短的時間,為了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著想,自己不該緊逼。

  ——她應該是在吉留涅羅,也就是露切的家族。

  Reborn的確沒猜錯。

  同一時刻坐在輪椅上的格洛莉亞正擲出長劍准確貫穿了意圖不軌的偷襲者的喉嚨,吉留羅涅的家族成員滿臉羞愧地對她鞠躬道歉。

  「格洛莉亞!」露切提著長裙向她跑來,滿臉擔憂地握住她隔著繃帶仍有涼感的纖細手指,「你太亂來了。」

  「咳,我不要緊。沒事吧,露切?」

  「我當然沒事的。你確定不需要再披一條毯子嗎?」

  格洛莉亞病態的雙眼垂向地面。她同阿爾克巴雷諾們有些奇特的感應,比如,哪怕此刻的露切看上去還算健康,但不出半年,她就要離開人世了。

  似乎是看穿了格洛莉亞的想法,露切俯下身給了她一個溫暖輕柔的擁抱。格洛莉亞很難得沒有產生排斥感。

  「謝謝你,格洛莉亞。」

  「謝我什麼?我好像明明是添麻煩的那個。」

  「有你在,我的女兒就不會獨自面對她的命運了。」

  「……我會陪著艾莉婭。」

  「格洛莉亞,快點好起來,盡快回到第一殺手的身邊去才行。」……你們本該互相陪伴,就算隔上百年也絕不會松開手的。

  兩人的生活各自還算有序地進行著。殺手的教育生涯是第一次開始但效果不錯,他的第一個學生正朝著不錯的方向發展,哪怕他有時候還是會因為左腳踩中右腳差點成為加百羅涅家族史上第一個被絆死的首領。

  迪諾時不時向殺手求饒的時候,他注意到殺手無意識脫口而出「小玫瑰看到你這副表情會嘲笑到你再也不想看見她」諸如此類的話。殺手本來就不是情緒外漏的人,迪諾時常拿不准他在想什麼。

  但他至少知道,他的老師一直很想念那位消失的小姐。非常且深刻地掛念著她。

  至於格洛莉亞,推著她輪椅的人很快從露切變成了艾莉婭,還有被她所信賴的部下伽馬。他此時還年輕氣盛,但卻也不失可靠和穩重,很快就會完全獨當一面的左右手吧。

  「格洛莉亞小姐,」伽馬站在她身邊神色恭敬平和,他忍不住去看捏著還未寫完的信件看向遠處的格洛莉亞,「您最近病情加重,找人代寫不好嗎?首領很擔心您的狀況。」

  「謝謝你的關心,伽馬。我可以寫慢一些的,但必須是我來寫。如果換做他人,會被發現我的狀況變得很壞。」

  「恕我冒犯,您的寄信對像是您的……」

  她那本身足夠凌厲凶狠又因為生病而愈發可怖的雙眼竟然年輕人突然感到了難以形容的溫柔。

  「是我的愛人,唯一的。」

  伽馬了然於心,對她升起更大程度的敬佩:「那麼,我祝您和那位先生早點見面。」

  「嗯。伽馬,你也要再成長一些,盡可能地分擔艾莉婭的事務,多陪在她身邊。」

  「是,請您放心。」

  ……

  「你去一趟日本並盛,有個孩子等待你去教導。」

  「是誰?」

  「沢田綱吉,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候選人。」

  第一殺手帶著所有格格不入跨進那個平常甚至於平淡的房子。

  他的第二位廢柴學生從樓梯上沒有任何預兆地摔下,四腳朝天狼狽至極,一臉蠢樣地仰頭和俯下身看他的Reborn對視。

  殺手忍不住去想格洛莉亞面對這麼個小鬼會作何反應。

  ……第十代目的選拔已經開始了,彭格列的惡靈小姐,你難道還不回來嗎……

  「初次見面,我叫做Reborn。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努力把你培養成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首領,阿綱,抱著拼死的決心吧。」


第三卷 :你好,小朋友

第五十三章 怪小孩

  ——三人的溫馨(好怪)日常開始了

  (真的強烈建議各位回去看第一章再來)

  「哦呀,這不是『廢柴阿綱』嘛,今天的你也給我們表演了好戲啊!」隔壁班的高個子男生輕浮地吹著口哨,拎在手中的書包被重重甩在肩上。

  「那一腳踢得真漂亮,果然只有廢物才能做到,好厲害啊——」附和的少年用腳尖踢踢沢田綱吉的褲腿。

  「……」沢田綱吉很悲傷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反駁。他沒有任何擅長的方面,成績糟糕,長相不出彩,性格軟弱,身體也完全不協調,也難怪「廢柴阿綱」這個外號會被廣為流傳,更遺憾的是他也做不出任何能夠改變現狀的行動。

  沉默。

  他習慣了用沉默回答。

  綱吉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就算受了點傷也可以用不小心摔跤蒙混過關,媽媽什麼也不會發現,畢竟他這樣的廢柴走路都走不好也很正常。

  他無助地抬起雙臂護住臉和腦袋,身體後退抵在橋的邊緣。

  「失望了嗎,那就是你要考驗的第十代繼承者。是不是有點想去見見XANXUS那個小鬼?」站在橋下草地上抬頭觀察的大人們目無表情地看著這場欺凌。

  「哼,除非我死了,否則XANXUS這輩子絕不可能繼承彭格列。失望?倒也不算,幸好我沒抱多大希望。……家光最好做個心理准備,我要打個電話問問,他是怎麼教育自家孩子的。」

  母親奈奈太天然了,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單純,加上這孩子多半從沒講過這些事,她應該完全沒有發現。家光……幾年才回家一次的人,我不覺得阿綱能對他說些什麼。沒有父親的長期陪伴和教導,那種性格也沒辦法。

  嘖,自己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把這麼大個爛攤子留給我和Reborn啊……

  剛到沢田家不過一周的格洛莉亞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

  「你不去阻止嗎,那可是一世的直系後代。」

  「說起來那不也是你的學生,我以為你是護短的人?」

  世界第一的殺手,彭格列的惡靈,不過兩個小鬼,對於他們而言其威脅力甚至打不過一張白紙。然而,綱吉是不能成為躲在他們身後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所謂的黑手黨家族繼承人,他都要學會自己解決這些危機。哪怕先前的他保持著軟弱和退縮。

  「這可真巧啊,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班的眼鏡白痴女?廢物的相遇!」

  「廢材是會互相吸引的,不是嗎?你給我過來!」

  「……放開我……不要……」

  可怕。那個女孩子很可憐,但是我能做什麼呢?

  沢田綱吉稍微放下一點手臂,小心翼翼地看著被揪著頭發的同級生。

  「……你們……怎麼連同班的也欺負……」不好,忍不住出聲了!死定了……

  「哦?廢柴也想要為人出頭?」

  他不出意料地被人持續推搡著。

  「明明沒有辦法為自己出手,反而為他人出聲,那是什麼別扭的性格?」

  Reborn看著她敲擊手杖的指關節不曾停下,知道格洛莉亞在努力忍耐:「那個孩子就是這樣的,非常矛盾,是個奇怪的小鬼。」

  嗯?

  大人們看不清沢田綱吉的身影了。小小的瘦弱的少年被淹沒在兩個高個子的陰影下。爾後欺凌者突然後退,露出大塊清晰的視野。他們被嚇到了。

  那並不是因為被欺凌的小孩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他們失手把兩個孩子推下了橋。

  一陣疾風刮過欺凌者的耳邊,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格洛莉亞已經縱身跳入河裡,極為精准一手一個抓住了落水者的手臂並迅速上拉,小孩們瞬間脫離湍急的水流。

  她並不費力地帶著兩個孩子上跳,高跟鞋與橋邊發出了震耳的金屬撞擊聲。她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穩穩停在橋沿。

  「……這人……這算是人類嗎……」

  「誰管啊,還不快跑——」

  會死。

  他們與殺手對視的那一刻,全身的神經和血液發出強烈且不斷重復的警告。

  會死的,會死的。

  但是,絕對跳不掉。

  黑色原來……和電影裡一樣,是這麼可怕的顏色……

  「只能做到程度了——我還以為你們打算對著水裡無助狼狽的兩人扔石子來著。見識短淺並且碌碌無為的人也只能通過這樣上不了台面的事打發掉沒什麼價值的人生。」不管是表情還是聲音都很平靜的Reborn,其中甚至毫不摻雜怒意。

  說話了。

  果然會死的。

  會死的。

  「要不要讓你們體驗一下水下游的單程票呢?有點期待看見你們死亡後放大的瞳孔了。」格洛莉亞忍不住冷笑。

  「……放過我們……不會做了……對不起……我們錯了……不會做了……」

  欺凌者低下頭顱,如同黏在地板上的死魚放低了姿態。

  「我都快聞到作嘔的氣味了——滾,動作快,別來惡心我。」格洛莉亞把沒有大礙的女孩子放到一邊,將沢田綱吉面朝下,用膝蓋擠壓他的腹部,同時拍打他的後背幫助他吐出河水。

  醒來的女孩子慌慌張張道了謝,抓起自己濕透的書包跑開。沢田綱吉半閉著雙眼緩慢地吐水,他的老師實在看不下去,十分好心地按壓他的腹部,效果極佳,但同時小孩感覺到自己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可憐的小家伙渾身發軟,腦子也不太清醒,格洛莉亞重重嘆氣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考驗官小姐從Reborn手中接過她的外套,並不算太溫柔地扒掉了小孩兒濕透的上衣,裹上自己風衣的外套,以一種托抱幼兒的方式對待此刻已經變成考拉幼崽的綱吉。

  「明明是一起落水,同一時間被救,只有阿綱你半死不活了。」Reborn不鹹不淡地說著風涼話,把西裝外套蓋在格洛莉亞肩上。

  「噫!……我好歹落水了啊……」沢田綱吉蒙在衣服裡打了個噴嚏。格洛莉亞幅度很小地皺眉了,她最終選擇了忍耐。

  「不要撒嬌,你已經是初中生了。說起來,為什麼不還手?因為膽小,還是深知自己沒有任何勝算?」格洛莉亞沒什麼壓力地騰出一只手彈向他的腦門。

  「……」

  「我討厭以沉默作為一種回答,阿綱,說話。」

  「……反正他們說的也沒錯……」小孩垂下頭很小聲地在她耳邊喃喃。

  格洛莉亞和Reborn意味不明地交換了眼神。

  「阿綱,你猜今天的足球比賽我們在不在場?」

  沢田綱吉滿臉驚恐地盯著他的家庭教師:「……Reborn你為什麼總是要來學校裡監視我啊!你居然在觀眾裡嗎?」

  「這是教育性考察,阿綱,不要用那麼奇怪的詞語。」

  「……」

  「你今天意外還挺有用的,小朋友,半場快到的時候摔跤摔得剛剛好,好好用你的臉擋住了那一球。」

  「……格洛莉亞小姐,這不能叫安慰。」真是的,這兩個人壓根就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情來看我比賽的吧!

  「最後的時候雖說很可惜的沒能踢球成功,不過那一球換成是你們當中任何一個都不會越過對方的防線。結果還得靠你的臉來挽救啊,阿綱。」Reborn微微挑眉,語氣中充滿調侃。

  「……」太過分了,專門來看我的笑話,還要在事後來嘲笑我……

  「說起來你們班好像還是贏了。」

  「……格洛莉亞小姐,你明明就在現場。」

  「畢竟對面也沒能進球太多。」殺手語氣平淡地說著。

  咦?

  小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

  雖然很難讓人相信,這兩個人……在安慰我嗎?真的假的?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唔!」

  「別頂著一張髒臉說話。」殺手面無表情且動作略顯粗魯地地把手帕糊在他臉上。

  「……啊,手滑了。」格洛莉亞相當刻意地松了松手上的力度,險些落下去的沢田綱吉在驚恐中被人重新往上一巔。

  「……」果然,是我想多了。

  披著男性外套,托抱小孩的年輕女性。

  緊貼著女子嘟嘟囔囔,縮成一團的少年。

  一邊打理女子的濕發一邊輕微附身對著少年低語的青年。

  彭格列百年的惡靈,世界一流的殺手,所謂的黑手黨家族繼承者。

  意外充斥著一種詭異的和諧。

  「那個人……不是我們班的沢田嗎?」黑川花眯著眼仔細辨認。

  「啊,是綱吉君呢,他這是怎麼了?」笹川京子露出擔憂的神情。

  「這不是重點,那個外國帥哥和美女是誰?那個廢柴阿綱還有這種親戚?」

  有必要一提的是,面對看到綱吉這幅樣子的奈奈,大人們不假思索同時脫口而出;「這孩子搭訕女孩子的時候,對方受到太大驚嚇打翻了手裡的保溫杯。」

  ……誰家的保溫杯會大到能夠把兩個人都淋濕透啊!也不會有人抱得動那種東西更不會把它帶上吧?而且搭訕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為什麼世界一流的職業殺手和彭格列首領的好友甚至編不出一個合乎常理的理由?

  「啊,原來是這樣,格洛莉亞是替這孩子擋水了吧?快進來洗個熱水澡,換上干淨的衣服,我煮點紅茶姜湯給你們喝。」

  媽媽,不要相信這種理由啊!

  ……

  「……誒?」

  沢田綱吉抓緊自己的書包袋子停在學校門口,有人和他擦碰於是罵罵咧咧,小孩又慌亂地道歉。

  「怎麼,你看起來似乎並不想看見我,小朋友。」格洛莉亞向前一步,完完全全遮擋住他的視線。

  「……不是,我沒有那種意思,只是被嚇了一跳。」沢田綱吉覺得自己十分無奈。先是一個年輕的殺手跑來當他的家庭教師還說什麼自己是黑手黨家族的繼承者,現在又來一個他和第九代目的熟人小姐成為他的監督人,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接受的那麼快啊……

  「看來你的確沒有習慣放學後有人來接你,阿綱。那就努力習慣吧。剛才那個小鬼,」格洛莉亞哪怕笑起來也具有毫不衰減的攻擊性,此刻她有些嚴肅使得沢田綱吉產生了後退的想法,「是他先撞的你,你不該道歉。」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我不小心的呢。」沢田綱吉干笑兩聲,抓了抓後腦勺。

  格洛莉亞伸出了手。

  沢田綱吉作出躲避姿勢之前,對方輕而易舉地擒住他的左手手臂。

  校服襯衣的袖子被挽上去後,露出並不算嚴重的紅腫。

  「那個……我不太擅長運動,體育課的時候……」

  「——你在體育課上摔的是左小腿。我討厭撒謊的小孩,尤其是這種無聊謊言,阿綱。」格洛莉亞語氣不善地打斷了沢田綱吉進一步的發揮。

  「……格洛莉亞小姐,你怎麼又來看我上課?」好奇怪,我受傷是經常的事件,明明一次也沒有讓媽媽發現過。格洛莉亞小姐真可怕……就像Reborn那家伙一樣。

  「或許你應該記得我是你的考驗官,小朋友,」格洛莉亞如同玩弄魔術戲法,手上多了一包冰袋,「我一直都在,和你的老師一起。所以,我知道是高年級的學長推攘了你。」

  ……為什麼格洛莉亞小姐也要執著地學Reborn啊!我在課堂上的樣子好丟臉……真不明白,明明他們是缺乏耐心的類型,為什麼總有這種閑心每天堅持來學校監視我?

  「……哦。」沢田綱吉按住自己手臂上的冰袋,涼絲絲的觸感很舒服。他很吃驚地看著格洛莉亞蹲下來去檢查他左小腿的淤青,耳根子很不爭氣地發燙,不可思議的情感淺淺地晃蕩了兩下。

  「怎麼樣,很不理解吧,我和Reborn清清楚楚地看見你被人欺負,就像之前在橋上那樣,但我們什麼都沒做。」格洛莉亞的余光瞟到在不遠處偷笑的沢田綱吉的同班同學,輕浮的口哨聲令人作嘔。她隨手撿起路邊的石子,在人的視線死角輕輕一彈,那顆毫不起眼的小東西接連打中他們的門牙,捂著嘴嗷嗷亂叫的少年們狼狽地向著校醫務室逃跑。

  「……那種事,也很正常吧,我也已經習慣了。」

  格洛莉亞起身,一把揪住小孩的後衣領,提溜著人離開。

  受不了。簡直讓人生氣,心情糟透了。在沢田家每待一天,她的煩心程度就要爬升一段。

  手機上剛剛收到沢田家光發來的報告,這讓她更加不爽。

  她來到沢田綱吉家快兩周了。那個白痴門外顧問到現在也沒來詢問過自家小孩的訓練情況,至於幸福等待著愛人歸家的沢田奈奈……她開心就好。

  格洛莉亞不是個溫柔的人,實際上溫柔和她毫無關系。她不擅長安慰人更不可能會哄小孩,就算她知道沢田綱吉的生活平淡且充滿灰色。

  奇怪的家庭。

  不,我好像沒資格這麼說。如果向小朋友講講我的父母,或許他會覺得生活無比美好。

  格洛莉亞頗為自嘲地在內心感慨。

  ……

  「家光可能死了,」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說著『惡毒』的話,「我到現在也沒收到任何他過問阿綱小朋友的消息或是電話。」

  「我們的老友相當果斷地選擇成為一名優秀的黑手黨——而不是父親。」殺手把報紙翻了個面,平淡地作出總結。

  「阿綱昨天又受傷了——奈奈依舊沒有發現。真是令人羨慕的心態和性格。」

  格洛莉亞看不太出情緒的眼睛裡此刻短暫地望向過去。

  少女趴在精致華貴的地毯上,她腦袋上的血跡暈開成美麗的紅花。有著「父親」這一稱呼的男人用手杖摁住她的頭。她的余光移向門口。

  優雅的婦人抓著門框戰戰兢兢,在少女的目光投來之時,婦人退後了。

  「畢竟是能接受家光穿著工裝服匆匆來參加婚禮的存在。」Reborn用盛著冰塊的杯子貼向格洛莉亞的臉側,回憶時間立刻消減了。

  「奈奈相當充滿少女情懷地告訴我家光那小子上一次離開家的理由是去追尋星星。」真是一對生活愉快輕松的夫婦——看來只有小綱吉完全不在一個快樂世界裡。

  嗯?

  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時看向門口。

  ——小孩回家了。

  少年迎著兩人的目光在桌前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爸爸他原來沒有死也沒有失蹤嗎?」

  殺手和惡靈為這個反應驚訝了。

  家光他會固定地寄信和明信片,節日也會打電話的。什麼情況?

  「……因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他,沒有電話,更沒有信件和明信片,媽媽也什麼都不提。」沢田綱吉抿抿唇,他雙手握成拳狀搭在膝蓋上,他大概是想盡力平靜地講述自己的父親,但顯而易見失敗的徹底。

  格洛莉亞敲擊著手機外殼,在思索是否要詢問小孩,他要不要給許久沒有謀面的父親打電話。她和Reborn互相交換眼神,一同否定了這個想法。既然輕易就能聯系上,然而小孩卻沒能收到任何訊息和聯系……這樣的復雜心情恐怕不該現在戳破。

  「你沒和奈奈講過這些事。」

  「……嗯。」沢田綱吉露出相當錯愕的表情。這很奇怪,同父母傾訴煩惱與不安是正常且自然發生的事。然而小孩的表現卻告訴兩個大人,他沒有過這類想法。他習慣默默消化和承受——雖然他明知自己做不到。

  格洛莉亞頭痛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小孩啊……

  「偶爾我也像個好老師一樣說些電影裡的台詞吧,」殺手合上報紙,顯然學生的狀況超出了他的估計——他的一號學生迪諾曾經也是廢柴,但卻沒有這樣的問題,「人的性格是由自己掌控的,本該如此,無論好壞那都是應得的結局。阿綱,沉浸在他人給予的定義裡是件可怕且愚蠢的事。除非你已經打算丟棄自己的人生,由它自生自滅。」

  「我的父親,以及母親,他們希望且妄圖逼迫我成為他們二人各自喜歡的類型,」格洛莉亞平靜地敘述,「很遺憾,他們誰都沒有成功。阿綱,你不完全屬於你自己,但同時,你也不完全屬於別人,不管是奈奈,還是家光。」

  沢田綱吉總是很容易在兩個大人面前失語。

  他膽子小,連吉娃娃都怕。

  從小沒有任何擅長的技能。

  同齡人都會騎自行車的時候,他還需要助輪。

  所有人都叫他「廢柴阿綱」。他有時認為媽媽那份包容恐怕來源於默認這個「事實」。

  Reborn和格洛莉亞都是自己行業,甚至所有人裡的佼佼者,優秀的足夠讓人高不可攀。他們總是驕傲又自以為是的。但是,惡劣的大人們好像真的打算好好教育他,他們在往死水裡投石子,在往枯萎的草葉裡澆水。

  這明明是劃不來的事。

  沢田綱吉很迷茫。他矛盾極了,一邊試探著想去依賴,一邊又覺得難以靠近。

  或許,他的生活就該維持原狀。

  黑手黨,家庭教師,繼承——什麼啊。

  ……

  長跑的參與者人數不夠,沢田綱吉在沒有被有一點點過問的情況下成為了參與者。他似乎也從來都沒有拒絕的權利。隨便吧。

  小孩在起跑點蹲下認真地系鞋帶,雖然這時他會想著自己的行為是無用功,反正他都是最後一名,說不定中途還會摔跤。他的同學們在為其他人加油,這令人毫不意外,但他希望至少他們不要嘲諷自己。

  只有沢田綱吉知道自己每次都很努力地跑向終點了。

  他很賣力地邁開步子。

  很艱難地呼吸,很糾結地去堅持。

  ——不出他所料,他在中途摔倒了。

  狼狽的小孩忍痛咬咬牙,盯著噓聲想要重新站起。他有在想過放棄的,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會被嘲笑。

  當小孩產生了有一個微妙的想法。

  他抬頭去搜尋兩個人的人影。他們足夠出眾,是文學作品中那類丟進茫茫人群一眼會認出的人,所以並不難找。

  ……沒有。

  他們不在。

  不在。

  小孩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委屈。他們沒有錯,這件事本不在義務範圍內。他太矯情了。

  沢田綱吉吸吸鼻子。

  「看起來已經完全不能取勝了——不過,如果把前面的領跑者們全部狙擊,你就會是第一名了。」

  很冷淡低沉的聲音。沒有溫暖和柔和可言。

  沢田綱吉先是發愣,隨後對著突然出現的殺手大叫:「什麼啊,不要說那種危險的事!為什麼我非得為了這種事殺掉自己的同學啊!」

  「那麼,你就只能獲得最後一名了。還是說,現在就放棄?」殺手做出了拉開保險栓的動作。小孩明顯一抖。

  「我的學生絕不可以放棄,所以,拼死去做吧,阿綱。」

  「噫!」

  小孩慌亂地跑起來。他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家庭教師沒有開槍打出死氣彈。

  他迎著許多驚訝的目光幾近透支地跑著。

  終點看起來越來越模糊。

  不行,我真的盡力了。

  快死了。

  沢田綱吉意識到他的右腳快要踩中終點線的時候向前栽倒了。

  他的臉快要和地面親密接觸的時候,黑曜石手杖橫在眼前成為了格擋和緩衝。他被很輕地放到地上。

  「最後一名就算了,我希望你至少摔得好看一點,小朋友。」蹲在終點旁顯而易見是為了接住沢田綱吉做准備的格洛莉亞嘆了口氣,隨後一把抓起想要癱倒在地的小孩,手法隨意粗糙地給他擦臉。小孩累得要死,站在大人面前仰起頭,對方冷漠地舉著礦泉水瓶給他灌水,差點讓他死於嗆水。

  緩過神的沢田綱吉心情奇妙地接過了安慰性質的優勝獎。

  他看著自己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捏緊獎狀,無數次欲言又止。

  「我討厭那種不干脆的樣子,小朋友。」

  「希望你意識到人具有說話權利這樣的常識,蠢綱。」

  沢田綱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他做了個深呼吸。

  「那,那個,」他遞出自己的獎狀,「我拿到了……雖然只是這種不起眼的獎項。」

  沒有回應。

  小孩又開始後悔了。

  嗯?笑聲?

  他很驚訝,想確認的時候卻沒有一點痕跡了。

  「把『雖然』去掉,小家伙。」他的考驗官小姐不輕不重地抬手敲了他的後腦勺。

  「『不起眼』也去掉吧。你得學習如何說話了,阿綱。」家庭教師先生警告性地叩擊手槍的槍托。

  沢田綱吉的心裡湧出某種巨量的情感。

  它的余波溫柔而輕盈。

  (雖然感覺沒啥必要,但說一下格洛莉亞的淨身高差不多是175,她的氣場不只是來源於氣勢)


第五十四章 學校生活不需要平靜

  ——綱吉擴充家族之路就此開始

  「啊,對不起……」

  在訓練中狼狽摔倒滾在格洛莉亞腳邊的綱吉一時難以起身,無意識伸出手抓住了格洛莉亞的手腕。他的家庭教師在此之前告誡過他不要隨意主動觸碰格洛莉亞,她不喜歡這樣。

  然而小孩半句話剛吐出口,他的考驗官只是目光平淡地抬高手順勢把綱吉穩當地從地面拉起,繼續保持沉默地遞出一張擦汗的手帕。

  「……謝謝。」

  「那是什麼表情,小朋友,我又沒凶你。你不能看起來高興一點麼,前幾天不是讓一個自以為是的學長抱著他禿掉的頭落荒而逃,昨天也在排球比賽上表現良好嗎?」

  「……格洛莉亞小姐,在Reborn的訓練中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啊!」

  被點名的家庭教師先生走過來提起他的後衣領不由分說拖著面色驚恐的綱吉走回原地:「還有精神抱怨的話,阿綱,說明你還遠遠沒到極限,別偷懶。」

  「……」不講道理!

  綱吉被Reborn拖走遠離格洛莉亞後,小心翼翼地問他道:「吶,Reborn,」

  「格洛莉亞小姐……是生過比較嚴重的病嗎?」

  格洛莉亞是個不管怎麼看都不好招惹的人,綱吉知道也見識過她的厲害之處,不管是反應力,身手頭腦還是別的什麼。而在剛剛不小心誤抓她手腕的那一刻,綱吉的掌心被她的腕骨硌到的那一刻,他察覺到了隱藏在強硬鋒利外殼下的纖細。以及,她的皮膚溫度實在很低。

  其實稍微看她兩眼就能發現格洛莉亞的皮膚很白但不完全屬於健康人擁有的白皙,個子高挑但很顯輕盈。她偶爾垂下眼皮的時候,綱吉曾看到那一同蓋下來的疲憊和陰沉。

  說不定,她現在還生著病?

  Reborn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他沉默地看向和兩人保持著距離的格洛莉亞——她來到沢田家開始好像總會和自己拉開點不算遠但也不算近的距離。

  「嗯,她的確生病了,」各種意義上都是,「不過阿綱,我建議你裝作不知道最好。」

  「……哦。那她不需要治療嗎?感覺比較嚴重啊……」

  「……」

  「噫!我沒別的意思Reborn,隨便問問,隨便問問而已……」

  「……繼續做你該做的事吧,阿綱。」如果有能治好的方法那我還真想知道。……但至少現在,是沒有的。

  ……

  好疼。

  綱吉睜開眼,稍微花了點時間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學校醫務室的病床上。

  「哦呀,你醒了。嗯,比我預估的時間還要早一點,不錯。」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性收拾好醫藥箱,干脆在他身邊坐下。

  「……格洛莉亞小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前天你突然不見嚇我一跳——疼疼疼。」

  綱吉甩著自己被塗上藥膏燙傷的雙手。

  「嗯?Reborn沒告訴你我干什麼去了?」

  「……他說你要拯救世界。」想也知道是騙人的。

  「你誤會了你的老師,他沒有騙你。我雖然沒有任何為公眾利益付出的想法,但畢竟是工作也沒辦法推脫。」

  「……話說,格洛莉亞小姐你這麼是這副打扮?……我們學校的校醫……」不會死了吧?不會吧?

  「我把他分成了好幾部分扔到灌木叢裡去了,這不是很正常的。」

  「……啊啊啊啊啊——」

  「開玩笑的——他被我迷暈之後塞進了那邊上鎖的櫃子裡,等我和Reborn離開後放出來就好。」嚇唬小孩果然一直都是這麼有趣的事啊。

  「……請不要用那樣爽朗的表情說出這種可怕的事。」

  格洛莉亞抓住他亂動的手觀察燙傷的恢復情況:「我到學校的時候,Reborn拎著昏過去的你扔到我手上,隨後去找那名銀發的少年談話去了。告訴我,之前發生什麼了?」

  綱吉的表情如同一場精彩的電影不斷變化,顯而易見不願回憶不久前發生的事:「……你不能直接詢問Reborn嗎?他肯定會告訴你的,格洛莉亞小姐。」

  「這種好玩的事情當然由本人來敘述才更加有趣。」格洛莉亞翻找出藥貼蓋在他的傷口上,冰涼的觸感減輕了綱吉的痛感。他的考驗官小姐提前得到Reborn的消息為他帶來了干淨的衣物,正打算忍痛動手的綱吉還是慢了幾步,格洛莉亞迅速幫他套好,隨便揉了兩把他亂成一團的頭發算是打理完畢。

  「……格洛莉亞小姐,你剛剛說了有趣對吧?」

  「沒有,那是你的錯覺。」

  「……這件事要從一個叫獄寺隼人的人說起啊。」

  「獄寺?……沒什麼,你繼續。」果然,是之前見過的還是小不點時候的碧洋琪的弟弟吧,那個孩子離家出走之後到日本來了啊,有點意思。

  獄寺隼人,綱吉的同班同學,平時總是一副不良學生的樣子,但意外的是頭腦不錯,成績很好。運動方面也並不差,雖然脾氣實在不算溫和,再加上平常也不怎麼笑,一看就是不宜交往的類型。

  綱吉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還不夠。我還沒有認同你。適合成為十代目的人將會是我。」

  那個人在排球比賽結束的時候突然帶著相當大的敵意衝著綱吉講話。

  而之後,這位自稱為會是下一代彭格列首領的少年單獨約綱吉見面了。他自說自話,以為彭格列鏟除隱患的名義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炸彈,想要解決綱吉。

  這樣危急的時刻,他那來去神秘的家庭教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遺憾的是,殺手並沒有成為他預料中的幫手——因為這個炸彈狂魔根本就是他找來的。

  「這可是我為你找來的家族成員,阿綱。」

  ……我應該謝謝你嗎?

  「你就是第九代最信任的殺手Reborn嗎?」銀發的少年微微抬高下巴,攥緊手裡的炸藥。

  「所以?」

  「我只要干掉這個家伙就能成為第十代首領吧?」

  「完全正確,獄寺君。」

  沒有絲毫猶豫,絕不拖泥帶水的回答。

  綱吉愣在了原地。

  誒?誒誒誒誒——等等,為什麼就同意了?我會死的,我會死的啊!明明你和格洛莉亞小姐是專門從意大利過來訓練我的吧?為什麼隨隨便便就讓我去死啊!

  「不戰鬥就會死的,阿綱。時間可不等人。」他的好家庭教師毫不猶豫地推了他一把,自己又消失不見了。

  爆炸聲接連不斷,對方恐怕真真切切抱著殺死他的心。

  綱吉在手足無措的躲閃裡抱著最後的希望開始搜尋Reborn的身影。實際上他一抬頭就看見了藏在樹上的殺手。在對視的一瞬間,死氣彈也從槍口起發出。

  又是一天一度的換新衣時間——畢竟爆開的衣服確實不能用了。

  綱吉表演了一出好戲——手腳並用,如同不那麼恐怖的恐怖類電影裡的奇行種般在地面快速爬行,成功用四肢撲滅了獄寺隼人扔出和掉落的每一個炸藥,還順帶救了他一命。結局很完美,打算試探他是否能夠繼承十代目的獄寺隼人成功拜倒,成為了家族的一員。

  「我沒聽錯吧,手腳並用?」Reborn是什麼惡趣味,雖然確實很有他挑事的風格。

  「……格洛莉亞小姐,你怎麼也這樣!Reborn那家伙還說什麼用手掌和腳掌撲滅火是很值得紀念的,然後又拍了照,太過分了。」

  嗯?很輕的笑聲。

  她真的笑了啊……是和平常那種沒有任何情感投入,如同假面的笑容完全不一樣的。

  格洛莉亞小姐還挺適合這樣笑起來的。

  「你盯著我做什麼?」

  「……誒?啊啊啊,對不起……」小孩紅著臉慌忙移開視線。

  「哦呀——不過14歲也差不多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你剛才有沒有聯想到京子笑起來的模樣啊,嗯?」考驗官偏向綱吉的方向,戳著他的臉。

  「……」

  「真的臉紅啊?有點像做好的燜蝦——黑手黨對待女性應該很有一套才對,小家伙,這樣可完全不行更別說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了。你的家庭教師在這一方面尤其厲害,他沒有教你幾個小技巧嗎?真是不合格,完全沒有言傳身教。」

  「……」這種話題應該和我講嗎?

  男士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適時地停在醫務室門口:「初一年級的小鬼承受你的魅力恐怕有些困難,莉亞。放過阿綱吧,他會高燒至死的。而我個人認為在這一方面你能教他的東西不比我少。」

  Reborn!來的真是及時啊,得救了!

  格洛莉亞重新坐直,逗完小孩心情愉快:「嗯——你在吃醋嗎親愛的?」

  距離綱吉和跟在Reborn身後的獄寺隼人變成一只熟透的燜蝦還有一句話的時間。

  「如果你希望的話,小姐。」

  格洛莉亞沒有繼續答話。實際上殺手還看出來她在為自己剛才出於習慣的回應感到些許後悔和別扭。

  「……那麼,獄寺君,出來見見你們的考驗官。」Reborn最終親自結束他們不正經的談話,讓身後的人走了出來。

  桀驁不馴的小孩先是很高興地看往綱吉的方向,收回目光的時候又變得同平常一樣,警惕地看向年輕的女性:「我叫做獄寺隼人,你又是什麼人?」

  「口出狂言要成為第十代目的家伙是這個樣子。」才14歲的小鬼是不是盛氣太過凌人了?還是小時候更可愛一點。

  「……那只是一種策略,我只是想看看現在的繼承人是什麼水平。當然,我已經完全折服於十代目的魅力了,今後能夠和十代目一起接受Reborn先生這樣的人物所制定的訓練實在是榮幸。」

  「是嗎,這麼快就臣服了,是意識到那差點害死自己的愚蠢嗎?」也不知道Reborn有沒有拍個照或是錄個音,這種好東西就該在獄寺小朋友的生日或者入職紀念日放出來給他看看。

  綱吉對於這微妙的氣氛感到坐立不安,對靠近自己的殺手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對方擺明了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你是考驗官?我是不知道九代目身邊還有這種人物。」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她?難道是還在家族的時候父親的某位客人?

  「我叫做格洛莉亞,並不屬於彭格列的編制,九代目是我多年的好友而已——嗯,你的炸藥倒是比你本人好多了。」格洛莉亞觀察著手中的小玩意兒,隨後用火焰將其吞噬,在傷害不會擴散的情況下測試了其威力。

  獄寺隼人立刻捂住腰側放炸彈的口袋。……她什麼時候拿到手的,好快。……大空的火焰?這人是首領還是繼承人?

  「你應該知道夏馬爾吧,莉亞?獄寺的炸藥可是他指導的。」畢竟連發型都模仿了,真是顯而易見的崇拜。

  「……我才不是——算了。喂,你是某個家族的首領?能成為考驗官勢必是最重要的同盟家族之一,但現任的幾位首領中沒人叫這個名字。你很可疑。」

  「很久之前我的確是首領。」

  誒?格洛莉亞小姐也是黑手黨的首領?很久以前?她現在看起來也才二十歲出頭而已啊……

  「你介意說出你的姓氏嗎?」

  偏過頭看向窗外的殺手回過頭露出警告意味的目光。獄寺隼人被他刻意藏起來後又釋放出的壓迫感強行止住了話頭。

  綱吉突然意識到,格洛莉亞第一次向他自我介紹的時候的確沒有提及姓氏。

  「我的姓氏的確是秘密,守護這個秘密的是九代目本人,要不然你親自去問問他?」

  「……不用了。」

  「等你夠資格的時候再說吧,小鬼。」嗯,好多年沒聽到別人說起我的姓氏了,雖然XANXUS那小子以前倒是總那麼叫。

  「……」

  嗯,等等,格洛莉亞和彭格列……

  獄寺並不太情願地回憶起幼時的回憶。

  「鋼琴是彈得挺不錯的,但是很遺憾,調音好像不准吧,小鋼琴家?」

  「啊?碧洋琪姐姐,這人是誰啊?」

  「隼人,不要失禮,這是彭格列的貴客。抱歉,我弟弟不是故意的。來,隼人,吃塊餅干冷靜一點。」

  「……不要,我不要吃那種東西啊……」

  「哦,獄寺家的長女可以把一切東西變成毒物原來是真的啊,還挺不錯的,小家伙。」被面紗和壓低的帽檐遮擋住大半張臉的格洛莉亞在碧洋琪面前蹲下研究起那塊在常人眼中毫無問題實則內裡面目全非的可怕玩意兒。

  「用毒是一種很不錯的手段,」殺手停在格洛莉亞身旁,「如果你以後因為這個出名,倒不如叫自己為『毒蠍』。」

  「嗯,不錯的名字啊Reborn。那麼,加油吧,未來的毒蠍小姐。」

  是那個女人,那個從一開始就很討人厭的「女人!

  「戴黑紗的妖精!」一時嘴快的獄寺隼人不小心脫口而出小時候只在姐姐面前提到過的小稱呼。

  校醫室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Reborn和綱吉幾乎同步流露出同情憐憫的表情。

  「獄寺隼人,聽說你立志成為彭格列首領的左右手。」格洛莉亞對他露出微笑。

  「……啊,是……是的。」

  「那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則你這輩子都別想。你可以試試看。」

  獄寺隼人在那天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在房間裡持續發呆直到晚上都有些恍惚。


第五十五章 朋友總會一個接一個出現

  ——山本武登場,鏘鏘鏘

  「家庭教師先生,」格洛莉亞窩在單人沙發裡眉頭緊皺,手上捏著綱吉剛剛發下的數學試卷,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那張單薄的紙張弄壞,「你對自己學生的這份試卷有何感想?」

  「顯然阿綱還需努力——他還有很多和那張差不多的試卷,你要看看嗎?」Reborn表情平淡地指了指放著一摞試卷的箱子,顯然早已接受現實並且接受度十分良好。

  格洛莉亞迎著綱吉驚恐慌張的目光蹲在箱子邊翻找查看。期間他沒聽到任何因為拿起紙張和翻看試卷應該有的一點點聲響,這陣沉默令綱吉感到恐懼。

  「沢田綱吉,」她的聲音沒有起伏。

  「……是,我在。」

  在腦子裡循環數遍「這是Giotto的直系子孫」「注意形像不要生氣」「他才初一年級還有希望」「因為這種事就揍小孩是不對的」諸如此類的話之後,格洛莉亞平復了心情:「……你要多用功。就這樣,寫作業去吧。」

  「……哦。」這就沒了?還以為死定了……

  小孩繼續沮喪且痛苦地面對自己的英語作業。明天最後一節課又是數學,又要被老師留下來教訓,還會被大家嘲笑,真是糟糕透了。

  「不想面對數學課的話就讓你的考驗官小姐去教室看看你,我想她一定很樂意的,阿綱——對嗎,利亞?」

  沢田綱吉暗暗地咬牙切齒。

  ……Reborn ,不要老是隨意讀我的想法啊!

  「……不,這種事就不麻煩格洛莉亞小姐——」

  「好啊,我還挺想近距離看看你的同學們都是些什麼角色。」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格洛莉亞沒有說話,只是給了他一個沒有面部肌肉調動的笑容。

  ……

  外國人,個子高挑,打扮高級但顯出點招搖,臉很特別,姿態和普通人格格不入——以上因素足夠讓普通學校裡的小孩們對格洛莉亞行注目禮了。

  她淡然地踩著十分規律固定的步子走在學校走廊裡,隨機挑選幸運的女學生對他們微笑點頭,最終停在剛剛下課的綱吉所在的班級。

  老師正像往常一樣打算叫出綱吉的名字,但他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如果有所打擾那實在抱歉——不好意思,這是沢田綱吉同學在的班級嗎?」

  格洛莉亞在教室門口站得筆直,酒紅色西裝外套平整地掛在剛剛敲門的左手手臂上,右手抓著日常攜帶的手杖,目光平和地掃過不大的教室,捕捉到慌亂的綱吉本人後泛上點笑意,隨後才重新看回有些疑惑的老師。

  「啊,是的,請問您是——」他和來人的紅色眼睛近距離對上後有些語塞。

  「我姑且算是阿綱的半個監護人,今天來接他回家的,」格洛莉亞的右手背在身後,左手脫下帽子致禮,「應該沒給您造成什麼困擾吧?」她的日語幾乎沒有口音,但這次格洛莉亞特地在標准講話的同時帶上一點古老的意大利語腔調。

  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第一次在見家長的的時候產生了自己該不該說話以及要怎麼說話才合適的想法。

  格洛莉亞撐直了手杖,指尖在頂端輕輕敲打,不帶感情色彩的目光和旁人看不出瑕疵的微笑一起投向正在掩飾無措的教師身上,他相當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不太自然地把課本夾在胳膊下:「……哦,您好,那個……沢田同學的座位在那裡。」

  「好的,那您忙。」

  感受極其復雜的老師有些恍惚地跨出教室門口。

  ……總覺得她說「那您忙」的感覺像是不能被反駁也反駁不了的「趕快滾」。不,說不上來的感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

  他感覺到了自己語言能力和文化水平的不夠。

  ……總之,還是走吧,一切都不對勁。

  「誒——那個家伙居然就這麼走了?」

  「那我們今天就不用留下來了吧?」

  「京子,你看她的眼睛!我還從來沒見過那樣……」

  「喂,廢柴阿綱,你還有那種親戚啊!」

  格洛莉亞從黑川花和笹川京子身邊經過時露出了友善的神色,轉頭又立刻暗示對她的到來很不自在的獄寺閉上嘴,接著非常連貫地抬高下巴盯向直呼綱吉綽號的男生們,在她抬頭後重新低頭的短暫時間裡小鬼們的起哄莫名自覺地變低。

  「阿綱。」她停在抱住書包一臉發懵的自家小孩的座位前。

  「……格洛莉亞小姐。」

  「你好像不太高興。」

  「……格洛莉亞小姐,收一收吧,拜托你。」

  「收什麼?」

  「……老師都被你嚇走了啊!你不能……更加平和普通一點嗎?」

  「我已經盡力了,小家伙,」格洛莉亞很輕地揉了兩把他比視覺上更柔軟的頭發,「作為一個天生的黑手黨,我的工作一直都是殺人和讓別人殺人,你該問問Reborn我以前是什麼樣子。高興點,至少今天你不用挨老師的罵了。」她提起綱吉的後衣領將人拽離座位。

  「不用和京子說一聲再見嗎?剛剛湊近看了看,眼光不錯,阿綱。不請她來家裡做客?」

  「……不,不用了!」

  「不好意思?真沒辦法,那我去幫你——」

  「回家吧,格洛莉亞小姐!」綱吉推著她的後背加快二人離開教室的速度。

  逗小孩屢次成功的格洛莉亞頂著面容愉快的臉對靠近跟上來的獄寺放低聲音說話:「有人在注視阿綱呢,要成為左右手的獄寺同學,你沒注意到嗎?」

  「什麼?十代目被危險的人盯上了?」

  「阿綱最近出了幾次風頭,有人感興趣很正常。我沒感覺到那個孩子的惡意,但你還是稍微注意一下。」

  不過這個學校是挺有意思——來的時候撞上了所謂的風紀委員長,是叫雲雀恭彌來著?他袖子裡藏了點小武器,憑觸感應該是浮萍拐。真是不能小看現在的初中生。

  ……

  綱吉推開家門的時候腳步輕快,似乎還哼著小調。各自坐在唯二單人沙發上的大人們對視一眼——小孩今天心情很好,有好事。

  「回來了,阿綱。」

  「嗯!」

  Reborn和格洛莉亞同時挑眉,他們在眼神交流後由殺手先開口:「阿綱,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誒?你又看出來什麼了啊——但我真的很高興,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今天班上最受歡迎的同學主動和我搭話了,他在別的棒球隊不想讓我加入的時候讓我去他的隊,最後留下來和我一起打掃的時候還來找我談心事呢。」說什麼最近打棒球狀態不好很煩心,這就是厲害的那類人才會有的煩惱吧。

  「山本武。」格洛莉亞在他回憶快樂時光的時候出聲打斷了。

  「……真的沒有事情是你們不知道的吧?不過能和他做朋友真的很開心!」

  ——阿綱,你最近很厲害啊,不管是劍道對決還是排球比賽。

  ——你過獎了……

  ——相比之下我卻像一根筋的笨蛋只會打棒球。

  ——不要那麼說啊,你打棒球打的很好!

  ——其實……我最近打得不太好。安打率一直在下降,防守也很混亂,再這麼下去就會出現我打棒球有史以來第一次進不了首發隊伍的情況。阿綱,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啊?

  ——抱歉,因為最近的阿綱看起來很可靠所以就……

  ——我覺得……還是只能靠自己努力吧!

  ——嗯,我也覺得只能那樣!不愧是阿綱,我們果然很合得來。

  「哦,山本和我聊天的時候還說他在學校裡遇到一位很厲害的年輕女性,她還陪他打了會兒棒球,那個人可以輕輕松松把球打到教學樓上誒!簡直——」

  嗯?

  綱吉在看到笑眯眯的格洛莉亞的那一刻停止了說話。

  「嗯,就是我。」

  「……格洛莉亞小姐,你還會棒球?」

  「不會,但是可以學,本來又不復雜。而且只是把球打的足夠遠這種事又沒什麼難度。」

  不,正常人做不到那種程度的……她力氣好大。

  心情依然不受影響的綱吉完成了每天的吐槽工作後快樂地上樓去了自己的房間,留下正在認真規劃和思考的大人們。

  「已經適應了看護初中小孩的生活,甚至開始融入校園生活了嗎,利亞?」

  「在體育課上看阿綱上課的時候被山本武發現了,雖然我也沒有下功夫隱藏,但還是誇他一句。Reborn,打算把這位阿綱的新朋友拉攏到家族了?」

  「體力,運動力,反應力都很出眾,而且在學生們中很有些集體聲望,不覺得是家族成員的雛形麼?」Reborn看著她,等著格洛莉亞分享和山本武接觸後她的感想。

  「山本武啊……如果他想就能和大家輕松和諧相處,不是只有陽光開朗這一種性格,有點外熱內冷的感覺。有很強的好勝心雖然會裝作不在意。專注力很好,認定一件事會堅持到底並視作自己的全部和首位,某種程度上有點偏執。」

  「然後?」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阿綱也說了吧,那個孩子覺得自己最喜歡的棒球如今大不如從前。我對人的精神狀態變化很敏感的,Reborn。」

  殺手稍微變了眼神。……因為自己的精神狀況也很復雜和低迷的緣故嗎。

  幾乎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對的格洛莉亞尷尬地別過臉,考慮再三後向他走進了。這是她回來後第一次主動拉進二人的距離。

  「……我沒事。」

  她拍了拍Reborn的肩,又很快地走開了。

  ……

  綱吉保持著昨天的好心情去上學了。獄寺在途中碰上了他,一臉爽朗地說著「我要去采買炸彈,會很快回到您身邊的,十代目」,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首領聽完後復雜的表情。

  ……算了,我不該太在意這種事的。

  綱吉思考起家裡兩位更加離譜的大人後得出了此結論。

  然而,今天山本武沒出現在教室。

  睡過頭遲到了?以前可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感覺山本也不像那樣的人啊……

  「出事了!山本他出事了,說是因為昨天放學後一直在練習棒球讓手骨折了,他現在要從樓頂跳下去!」

  接收這一訊息的綱吉還在原地發懵的時候,同學們已經衝出教室直奔教學樓樓頂。直到留意他的京子叫了他,綱吉才跟著遠去的同學們一起跑向同一目的地。

  ……他昨天一直在訓練?肯定是因為我想當然就說出「多努力」這種話才會害得他用力過猛傷了打棒球最重要的手。

  都是我的錯。

  「山本,不要做這種傻事啊!」同為棒球社的同學們站在離山本武稍遠一點的地方嘗試勸說。

  少年側過身苦笑了一下,語氣竟然和平常一樣:「這可不是在開玩笑。我已經被棒球之神拋棄,變得一無所有了。」

  躲在暗處觀看這一切的綱吉糾結難受地抱住腦袋全縮成一團,嘴裡念念有詞。

  ……為什麼我要說那些話啊,又丟臉又惹事。

  「你不去阻止他嗎,阿綱?」

  他那總是神出鬼沒的家庭教師坐在天台上狀似欣賞風景,此刻輕松跳下落在綱吉面前,把無措的小孩拎起來站好。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我出去的話……」

  「你應該還沒有忘記與山本武聊天後的愉快心情,我以為你是很高興能同他做朋友的才對。不去救你難得的朋友嗎?」

  「山本……」

  「不該逃避的時候可是絕對不能逃避的,阿綱。」Reborn根本不打算等待綱吉主動反應過來,抬腳干脆利落地把他踹出這個隱秘的角落,正正好摔到山本武的面前。

  「……」

  「……阿綱?」

  「那個,山本,我……」

  山本武徹底轉過身來看他:「阿綱,如果你是來阻止我的,那就白來了,你應該能理解我的。」

  「啊?」

  「你不是一直被人叫做廢柴阿綱嗎?什麼都做不好,肯定會想一死了之。」

  這使得綱吉極大地震驚了。他可從沒有這種想法。

  「……那個,山本,不是這樣的,你和我是不一樣的——」

  「不愧是最近十分活躍,受人關注的阿綱同學,」山本武少見地露出不善的眼神,「和我不一樣,是個優等生呢。」

  「不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從沒有想像你那樣那麼專注地投入一件認定的事裡,只會說一大堆空話但什麼都不做!我是不可能像你那樣因為不甘心和受到挫折而想去死的!」

  綱吉回想起Reborn和格洛莉亞來到家裡前他的人生。哪怕現在他都靠著大人們一個負責往前推,一個負責向前拉去做事。

  「其實,我是那種到最後才會後悔的沒用的人……想著早知道當初努力一下就好,如果就這麼死了,實在太浪費……」

  「……」

  「所以,我是沒辦法體會你的心情的。抱歉,我先走了!」

  「等等,阿綱!」

  山本武立刻伸出手抓回突然逃跑的朋友,綱吉因為慣性向後倒,兩人一下子壓斷了年久失修的欄杆從樓頂摔了下去,場上響起了尖叫和驚呼。

  綱吉先是看到了早就等在樓下以防萬一的格洛莉亞。他在下落的中途還透過窗戶和轉移位置的殺手對視了。

  死氣彈正中腦門。

  「雖然有莉亞在接住你們完全不是問題,不過,既然想救來之不易的朋友就去靠自己的拼死努力吧,阿綱,你總要學會這種事的。」

  兩個孩子平安無事地回到地面。

  「阿綱你果然很厲害啊。嗯,你說的對,人果然還是要拼死去做事才行。哈哈,我一定是糊塗了!」山本武的臉上又變回綱吉所熟悉的樣子,他還輕松地拍拍綱吉的肩膀。

  「山本……」

  「你們都沒事嗎,小朋友們?」

  格洛莉亞站在綱吉身後敲敲他的腦袋,分別遞出兩張擦灰的毛巾。

  「哦,是那個時候的!」

  「我叫做格洛莉亞,你可以像阿綱一樣稱呼我,山本同學。」

  「哈哈,好吧格洛莉亞小姐。什麼時候能教給我那一招呢?」

  「那可是天賦啊,小鬼。不過後天的努力說不定也可行。」

  綱吉的心情又和昨天一樣好了。

  雖然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都是個性怪異喜歡亂來的人,不過多虧了他們我才能救下山本呢。

  「好了,上課去吧,總是會煩惱個不停但也只能接受並為之努力的小家伙們。」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我不可能像這樣沒有衣服!」小孩可憐巴巴地向她伸手。

  「不要撒嬌,你都是初中生了——我總不可能時時刻刻給你帶上衣服吧,我是什麼你的移動衣櫃?」

  「可是我現在——」

  「好好上課,也就一節課的樣子我就能送衣服來了。」

  這當然是騙小孩的。她明明往返一次只需要幾秒而已,阿綱其實只需要在原地稍作等待。

  站在遠處觀望的殺手笑了笑。她逗綱吉的次數比當年對迪諾要多得多,看來是挺喜歡這個小孩。

  「……格洛莉亞小姐,能不能再快一點……」

  「不能。」

  「……就快一點。」

  「不能。」

  看到小孩徹底沮喪而垂下的腦袋,格洛莉亞毫不掩飾地顯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她不動聲色地把明明帶在身上的備用衣物放在山本武手上,自己心情很好地悄悄離開。

  山本武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在心裡感嘆。

  阿綱和她關系真好呢。

悠于 2024-9-21 16:58

第五十六章 沢田綱吉的不妙生活(上)

  ——家族成員們都在趕來的路上

  「你可不是阿綱的左右手,你頂多只能算是耳垂。」

  「你說什麼,棒球笨蛋!那你就只算是鼻毛!」

  關於他的同學們好像很自然地就默認他們是自己的部下甚至因此爭吵的事綱吉一點都不想理解。他的家庭教師對於這一畫面非常滿意樂得旁觀,而格洛莉亞完全不嫌事大地煽風點火,綱吉聽到了獄寺不滿的抱怨「為什麼你這家伙對山本這樣老是和十代目嬉皮笑臉的不可靠成員的態度比我好」。

  「我可是非常公正無私的人,像我這種級別的人可是看實力說話的。」

  「不,你只是聽到了獄寺小時候給你的綽號所以一直記仇而已,莉亞。」殺手淡淡地拆了她的台。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用手肘捅向並不躲閃的Reborn。他像征性地用手掌輕輕一擋最終還是讓她的小襲擊落在了身上。

  反正,她又不可能下重手。

  綱吉本著眼不見心淨的想法別開視線。近來有個叫藍波的小鬼扛著彈藥和奇怪的火箭筒自然而然住在自己家,因為太吵甚至還被格洛莉亞在小孩的飲料裡放了昏睡藥劑,雖然她本人真誠地表示這是完全科學精准的用量。

  山本最終被他的兩個大人定位為新的家族成員,哪怕綱吉更希望山本只是自己的朋友。因為買炸藥而錯過跳樓事件的獄寺到現在都不認可山本的家族成員身份,而Reborn剛才本著公平公正精神決定通過他所謂的小測試來讓獄寺認可山本——哪怕這個測試差點炸了半個學校和他。

  ……這都是些什麼事?拜托讓我清靜幾天吧!

  ——幾天後,果然享受了一點安逸生活的沢田綱吉在一個看似平淡如常的午後和一位打扮時髦的美麗騎車女性邂逅。

  但小孩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浪漫和快樂可言。

  那名混血的年輕女性朝他扔來一罐飲料,肢體不協調的綱吉沒能接住,罐子落地後爆開,路過的烏鴉停下來舔舐。

  然後,那只鳥立刻倒地不再動彈。

  「……」我剛才……是差點被毒殺了嗎?!

  大為震驚並且感到可怕的小孩趕忙跑回家,一下子撞上站在門外等人的格洛莉亞。

  「啊,對不起!」

  「怎麼冒冒失失的,在做什麼呢,小家伙?」格洛莉亞把摔倒在地的綱吉一把抓起來,示意小孩自己拍拍灰。

  「……聽我說,格洛莉亞小姐,我碰上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她還給我扔了一罐有毒的飲料,我差點就和那只死掉的烏鴉一樣了啊!」

  聽完這段敘述的格洛莉亞反而笑了笑。

  那個孩子比預料的來得更早呢。

  「你說的是那個人嗎?」

  格洛莉亞指了指正騎著自行車向他們而來的混血女性。

  「啊,就是她!」綱吉下意識退到格洛莉亞身後。

  「那個小姑娘叫做碧洋琪,阿綱,她算是我的你老師共同的熟人,Reborn可是為了你特意把人從意大利叫過來給你訓練呢。」

  「可是她剛剛——」

  「誤會,應該是個誤會,她怎麼可能會殺你。」

  被稱作為碧洋琪的騎車人在兩人面前停下,她的手上多了一盒披薩。於是,她特意避開了格洛莉亞朝綱吉大力投擲。又一次驚險避開的可憐小孩看了看冒出毒煙的食物被嗆的連連咳嗽,對著自己的考驗官小姐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顯然希望她能重新考慮對這位神秘出現的碧洋琪的評價。

  「好久不見,碧洋琪,你果然一天比一天更具有魅力,我快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誇你了,親愛的小姑娘。你現在終於也是名副其實的『毒蠍』,我為你感到高興。」

  顯而易見相當高興,並且有點不好意思的碧洋琪干脆地扔掉用於偽裝外賣員的行頭:「格洛莉亞……你的誇獎一如既往讓人心情愉快——你真的回來了啊,而且看起來比之前健康很多,我三年前偶然碰上你的時候看到你的右眼還有身上的傷痕嚇了一跳,你甚至還被人用輪椅推著——」

  綱吉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輪椅?右眼?傷痕?格洛莉亞小姐果然生著很嚴重的病。而且Reborn還說她病沒好,真的不需要進一步的治療嗎……

  「——噓,別說了碧洋琪,」格洛莉亞抬起一只手指立刻讓她噤聲,「我可是為了不讓別人聽到這些才一個人來接你的。」

  「……不會吧,Reborn完全不知道你之前是什麼狀況,你不打算告訴他?可是——」

  碧洋琪的目光移向格洛莉亞身後的時候再次噤聲,又為了緩解尷尬重新組織語言:「……啊,Reborn,好久不見,你們兩個人真的都在這兒呢。」

  綱吉看到自己那位總是沒有波動的考驗官眼神躲閃,用他的話來講恐怕是在心虛。

  格洛莉亞小姐居然也會……

  「你來了啊,碧洋琪,我們都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殺手緊緊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莉亞顯而易見對於你的到來尤為激動,甚至單獨一個人在外面拉著你聊天,連我和她再見面的時候都沒有這種待遇。」

  「……」

  「……是我的失誤,應該讓小姑娘進屋的。走吧,碧洋琪,我們——」

  「不,親愛的,你要留下,其余人先進去。」

  碧洋琪迫於形勢忘記了自己要襲擊綱吉的事,推著不明所以的小孩盡可能快地跑回屋子裡。

  不相干人員離開戰場,Reborn也放開了格洛莉亞的手選擇沉默地看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格洛莉亞想要撇過臉又覺得不好,於是深感煎熬。

  「你的信裡總說自己在恢復,莉亞,雖然我知道那是無數個謊言。但你之前的狀況恐怕比我想像的更加糟糕。」

  「……實際上,我的確已經痊——」

  「真的?而且沒有一點後遺症?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如從前,雖然以前也不好——連阿綱都能看出來你生了病。」

  「……我會好的。沒事,一切都在好轉。」

  「好轉……你的確生了病,莉亞,但我想它沒有傳染性所以你不必和我保持距離。」

  「……我並不想對你——」格洛莉亞有些頭疼地意識到她沒有好的措辭。

  「那件事不是你的錯。」Reborn本不願讓她再去想那天在山頂上發生的所有事。但他實在無法忍耐,他看不下去因為和他分開了幾年從而要變回他們認識之前那副樣子的格洛莉亞繼續自我折磨。

  「……」

  「連露切和她的女兒都沒能說服你讓你明白這個事實嗎?」

  「……你知道我在那裡?」

  「那不難猜,莉亞,我總是很了解你的。我不去找你不是我不知道你在哪兒,而是我知道你不願意讓我去找你。」

  格洛莉亞稍微垂下腦袋,她嘆息的聲音比風還輕。

  「……連露切也不在了。」而你有一天,也會像那樣不在了。因為那個該死的詛咒。

  「……她的去世的確讓人感到遺憾惋惜。但是,那也不是你的問題。我們應該換個好點的時間聊聊,親愛的。你選擇了回來,我也認為你回來了。」

  「……但是?」

  「我的判斷可能出了差錯,我的小玫瑰。你沒有真正回到我身邊,沒有。」

  ……

  據碧洋琪稱,得知所謂的接受訓練的未來彭格列十代目居然是個普通小孩,就在Reborn的授意下隨便用自己的能力測試小孩,於是此後還有上學路上的襲擊事件,尤其是同學們一起做飯團時可憐的綱吉發覺只有他一個人看得出來那些食物都被暗中行事的碧洋琪碰過全部變成毒料理,不但要拒絕京子好心遞來新手做好的點心,還要打掉別人的食物,最後沒有任何意外的在殺手的「好心幫助」下吃完了大家的飯團,事件過後留下「沢田綱吉是為了不讓京子吃別人的東西才那麼做的」這樣好笑又丟臉的傳言,幸好京子本人似乎並沒有覺得冒犯只是一笑置之。

  身心俱疲的綱吉回到家中,看了眼莫名其妙又在他家住下,也不知道算哪門子新家族成員的碧洋琪,又看了看始作俑者Reborn——雖然他對自己的計劃感到非常滿意根本不知悔改。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轉而站在似乎偶爾還能有點良知的考驗官面前,看起來有點委屈。

  「嗯,怎麼了?」

  「Reborn真的是我的家庭教師嗎,他找來的人全都是來殺我的啊!」

  問出問題的小孩甚至聽到了殺手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沒救了,那個人沒救了。

  「你怎麼一副向莉亞告狀的口吻。說起來,阿綱,黑手黨總是和危險起舞的,放輕松,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才不是黑手黨呢!今天真的有夠受的……而且,格洛莉亞小姐,你之前還騙我說碧洋琪絕對不會怎麼樣的——」

  「我可沒騙你,那都是Reborn一手安排的,要算賬得找你的老師——家庭教師先生,你學生對你很埋怨啊。」突然發覺綱吉有那麼點慘的格洛莉亞拍拍他的背,抓住小孩的兩只手臂讓他轉身面向Reborn。

  「可靠的家族成員又增加了,阿綱,你該高興點,你現在身邊可是相當熱鬧。」

  「……」

  「學會習慣吧,阿綱,你總要接受的。」

  「……」

  ……

  Reborn沒再提到繼續收新成員的綱吉好像又回歸了不那麼普通但又勉勉強強的日常。獄寺和山本還是不太對付,而獄寺顯然是更不對付的那一方。不過自從有他們倆在身邊,如果自己被人嘲笑,朋友們都會第一時間出來替他說話,這倒是讓綱吉覺得很高興。藍波在家還是吵吵鬧鬧的,雖然也不是沒有安靜聽話的時候,格洛莉亞似乎已經完全把他屏蔽。碧洋琪偶爾還是會開玩笑般把一份可怕的毒料理早餐放在他桌上。

  至於有過一次秘密對話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綱吉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曾經向碧洋琪打聽。

  「原來你們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系嗎?」

  「熟人?」三個毫無經驗的小孩面面相覷。

  一臉男人就是遲鈍的碧洋琪忍不住嘆氣:「是戀人哦,那兩個人。他們堪稱傳奇的戀愛故事曾經不只是在彭格列,在整個黑手黨社會都相當有名。」

  綱吉等人瞬間大腦宕機。

  「……所以現在是分手了?切,那個女人的性格會發生這種事也很正常。」

  快嘴快言的獄寺成功讓姐姐碧洋琪摘下墨鏡,他又再次昏了過去。

  「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們分開了一段時間,期間書信沒有斷過。有什麼事情在困擾格洛莉亞,我也不知道具體內容,不過肯定是痛苦的壞事。」要是能快點和好……到底怎麼回事?

  「那格洛莉亞小姐的病……」所以是因為病到需要坐輪椅不想讓Reborn看到才離開的。到底是多嚴重……

  「很遺憾我不知道具體病因和狀況。我三年前碰上她的時候她的身體被鬥篷和繃帶裹得嚴嚴實實,有淡紅色的血液隱隱滲出自然很嚴重。以及,這是我的觀察,你們和她接觸不要站在她的右手邊——她的右眼沒有恢復,似乎還是看不清。」

  綱吉微微張大嘴巴和山本對視。

  ……看不出來,完全看不出來。說起來,Reborn是不是也沒在她右手邊說過話來著?

  「好了,我就知道這些,你們也不必向他們打聽,這是兩人自己的事,也只能由他們自己解決。聽懂了嗎?」

  「……哦。」

  感覺到心情復雜的綱吉在深夜翻來覆去,沒有任何意外地在第二天早上睡過了頭——直到發現小孩沒有按時出現在餐桌前吃早飯的格洛莉亞撬開他的房間門,抓住他的被子像是抽掉蕾絲桌布那般優雅地一拽,綱吉從被子裡落下摔到地面。

  看了眼時間無論如何都來不及的綱吉打算破罐子破摔就這麼遲到,顯然他的家庭教師有不一樣的想法。Reborn毫不猶豫地對著他打出死氣彈,這下抱著一定要趕上的新念頭的小孩從家裡開始一路狂奔。

  與他擦肩而過的拳擊部部長,京子的哥哥笹川了平被他的勢頭震住,本來打算攔下人好好聊一聊,沒想到綱吉即便被他抓住也無法停下,就這麼讓他變成人體掛件甩在身後,在眾人驚訝奇異的目光裡一口氣衝到了學校門口。

  「你的爆發力,耐力和熱情比傳聞中還要厲害啊沢田綱吉,那麼就加入我們拳擊部吧!」

  被綱吉甩了一路的笹川了平不但沒有生氣甚至看起來興奮激動,不由分說對他發出了邀請。

  事情很快就變得更加混亂,他怎麼也沒料到這人是他暗戀的女生京子的哥哥,先是她聲明自己的哥哥從沒有遇到誰之後這樣高興,使得綱吉腦子一片混沌。而他好心的兩位長輩此時不知道又從哪裡竄了出來,不由分說同意了了平的邀請,定下了二人用拳擊決鬥的日子。

  「……為什麼就答應了啊!我根本不會什麼拳擊……」他們怎麼總是自說自話……

  「確實……就你這樣的胳膊腿,」格洛莉亞並不遮掩地露出嫌惡的表情,「看上去的確不經打,感覺我稍微用力就會折斷的。」

  小孩眼睛一亮,對著她發出求救的目光。

  格洛莉亞小姐!

  「熟能生巧,多挨打總會讓他提升的。」Reborn立刻澆滅他的希望。

  ……Reborn!

  拳擊比賽如期進行。

  了平的拳頭確確實實擊中綱吉臉部的時候,他後退著滑倒在地。對方甚至好心地詢問他是不是不在狀態。欲哭無淚的小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本來就沒什麼實力啊!我就是他們口中的廢柴阿綱!

  一邊被熟練的拳擊手了平逼得節節敗退,綱吉一邊思考著如何能讓Reborn不要對他使用特殊手段。因為,要是在京子面前把她的哥哥打倒自己絕對會被討厭。這樣想很沒出息,但小孩實在很難生出別的什麼有出息的想法了。

  他的心理活動被大人們完全看在眼裡。

  格洛莉亞想起獲知綱吉要來挑戰的他的同班同學們。在他們眼中完全是廢柴的綱吉參與任何事都是笑話,是他們在課間談笑取樂的內容而已。

  不被別人看好,自己也看不上自己的小孩。

  「第一殺手先生,你的教育之路很漫長啊。」

  「你很少會有這麼感慨的時候。這有點不像你了,莉亞。是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了?」殺手看著始終不願出手甚至步子不是朝前的學生,倒也不算在意料之外。改變絕不是容易的事。

  「我從一而終,現在什麼樣小時候就什麼樣,自卑和自我不信任這種東西絕不可能和我沾邊——等等,你現在就要用死氣彈?那孩子完全沒認真,至少也得看看他爆發出來的樣子。」

  「你會看到的,但至少不急於一時——他太磨蹭了,這讓人有點心煩。」

  綱吉感覺到身後不妙的氣息。

  他看著熟悉的場景——帶著火花的子彈滑出槍筒,從槍口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飛來。

  然後……擊中了了平大哥?

  「……Reborn,你在干什麼啊?」打偏了?

  綱吉一臉難以置信地對上格洛莉亞的視線,結果獲得了否定回答。

  打偏是不可能打偏的,他只是想看看激發人極限狀態的子彈打給總是很極限的人會怎麼樣所以毫不猶豫開槍了。雖然,我也挺好奇的。

  事實是,了平日常的狀態已經足夠專注和亢奮了。

  「果然沒什麼用,還是阿綱更適合。」

  綱吉還是沒躲過。格洛莉亞對於這種爆衣場景逐漸適應,她平靜地思考著沒給小孩帶上另一套衣服的事,最後在心裡擅自決定讓他裹著自己的長外套走回家。

  沒有太多懸念,綱吉成為贏家。

  指關節毫無疑問打中了敵人的額頭。

  對方倒地的聲音很清晰。

  與此同時,綱吉所擔心的後果壓根沒有發生,了平對他十分欣賞,京子也因為看到哥哥心情愉快自己也感覺很好,如果忽略到大人們又擅自把他新結實的人拉進家族成員這個歸類的話,結局其實還不錯。

  他一臉驚訝地看向大人們,發覺那兩個人似乎心情不錯。

  「Reborn,」

  「感覺到了嗎?畢竟,你是除了使用者之外對此最了解和熟悉的人。」

  「……超直感,歷代彭格列首領都有的東西。怎麼偏偏給了這麼個小孩。」

  「是這樣嗎?你看起來很高興。」

  格洛莉亞不做反駁,走到還在發懵的小孩面前敲了敲他的腦袋:「拳頭是揮出去了,動作還是太難看。你的體術可是要接受嚴格訓練的。」

  「……哦……」

  「不愧是十代目,您果然能行的!」

  「哈哈,不錯的一拳,阿綱!不過,有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先生在,你肯定會更厲害,說起來,」山本依舊爽朗,他的兩只手臂交叉在腦後,「那兩個人都很厲害,但果然會讓人好奇誰更好呢。」

  「……山本!」他在干什麼?!

  「……棒球笨蛋!」這家伙為什麼能自然而然問這種帶來麻煩的問題?

  小孩們稍微退開一點,小心翼翼地看著在場的大人們。

  「很有趣的探討,莉亞。」

  「彭格列當中也有過這種問題呢,Reborn。」

  「誒——果然這種事大家都很好奇啊,那你們有比過嗎?」

  綱吉:「……」完了。別來問我。

  獄寺:「……」不管別人死活的直白。千萬別來問我。

  「確實比過,但是,Reborn,我們被那位門外顧問打斷了,應該沒分出勝負。」

  「是這樣,平局。」

  大人們的目光從低頭不敢言語的獄寺和綱吉頭上劃過,意料之外放過了他們——因為雙方十分默契地選擇直接向彼此動手。

  綱吉的手上被塞上格洛莉亞的劍和Reborn的手槍,他一時感到十分驚恐,但也不敢交給別人保管。碧洋琪大概是其余人中最高興的,那兩人動真格的時刻兩只手可以完全數清,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好好見識。山本也並不覺得自己剛才有做什麼危險的事,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觀戰。獄寺意識到事不關己之後總算松了口氣——實話實說,誰不好奇結果呢?

  「你得明白,親愛的,我們僅有的決鬥最後的結果是因為我沒有對你下重手。」格洛莉亞隨手把外套扔給離得最近的碧洋琪。

  「實際上我堅信之前我也沒有對你抱有殺心,莉亞,我還是舍不得的。」殺手語氣輕松,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

  綱吉有些擔心。怎麼就要打起來了?不能坐下來平心靜氣的嗎?勝負有這麼重要?他們……應該不會很認真吧,畢竟是戀人來著?

  碧洋琪一揮手,示意決鬥開始。

  考驗官小姐正要抬腿踹人,殺手先生一腳下踩她的膝蓋強行打斷,與此同時,他斜劈過來的手刃被對方先一步化解,女性看似纖細的指關節迅猛地擊中他的手腕。

  不出兩人預料的互相預判。

  旁觀的小孩們倒抽一口涼氣。……來真的,骨頭沒事嗎?

  這只是個開始。

  好比他看見格洛莉亞被Reborn躲過的一腳踢中牆壁,牆面不可思議地凹陷;殺手鎖住格洛莉亞的雙手迫使她不得不卸掉肩膀軟化肢體,隨後快速接回;或者是她踩著Reborn的膝蓋在半空發出對准脖頸的膝踢,綱吉甚至替家庭教師慶幸閃過了這招——雖然殺手下一秒就抓住格洛莉亞的腳踝朝牆壁甩開;又或者迅速調整身體反而雙腳先接觸牆壁的格洛莉亞有了反作用力,於是雙腿繞上殺手的脖子,兩人一起摔向沒有任何防護的地面;被猛擊肋骨的格洛莉亞和被一腳踹到腹部的Reborn……

  兩人持續上演見招拆招,無數次將對方打斷又再次發起攻擊,他們的速度和力道沒有一點松懈,這完全超出在場其余人的認知範圍。

  「……我已經分不清是誰在出手了。」

  「不行,完全看不懂他們的技巧。」

  「……他們真的不打算留情嗎?」

  隨後,意外落地踩滑的格洛莉亞被殺手反扭手臂順勢過肩摔,沉悶的聲響無比清晰,小孩們異口同聲發出「好痛」的驚呼。

  然而背部著地的格洛莉亞抓著殺手扣住她的手臂,僅憑腰腹力量就勢彈起後翻,雙腿鎖住Reborn並立刻側轉,殺手率先著地而她砸在了他身上。

  他們在地面上交纏不分。

  最後,綱吉等人大為震撼地看著趴在地上雙膝壓住格洛莉亞的Reborn用一只手臂壓迫她的頸部,而面色依舊正常的格洛莉亞憑借韌性雙腿曲折收攏到極致後交叉著夾住殺手的脖子。

  「似曾相識啊,殺手先生。」

  「看來沒有家光的阻撓,我們依然會到這個地步。有點懷念?」

  「好先生,懷念這個詞太不適合我了。也不適合你。」

  「總得有適合懷念的情景——我還記得那條紅色的裙子,親愛的,它本身已經足夠美麗,你穿最適合。」

  「你以為那條裙子是誰弄壞的,Reborn——哦,好吧,我也弄壞了你的那件相當性感的西裝外套。」

  這是個再度僵持的局面。

  「我們誰先放開?」

  「女士優先。」

  「你是個騙子,Reborn,我不會先放開——你先。」

  「莉亞,你撒的謊不比我少——女士依舊優先。」Reborn空出的手按住了格洛莉亞的頭,以免上回的突發的頭槌再次發生。

  「……碧洋琪,他們是不是該停了?」綱吉扯了扯完全不打算叫停的裁判。

  「不要著急,我們可以等等看他們誰會因為頸部的壓迫先暈過去。」

  「……」不,那種事情就不要了吧,會死人的!

  小孩鼓足了勇氣,把武器先丟給手忙腳亂的獄寺,一橫心衝到了拳擊台上,他從Reborn的手臂下鑽過,卡在兩人之間——畫面似乎更加奇異了。

  「……已經好了吧!大家都知道你們很厲害很強了,這樣下去你們都會受傷的!」

  大人們互相放手,站在綱吉身旁活動手腕。他們用一種復雜的眼神互相盯了一會兒,但誰都沒說出點別的話來。

  「勇氣可嘉,小朋友。」

  「我很高興你居然沒有期待我和莉亞之間任何一個人落敗受傷。」

  「……拜托你們真的不要總是亂來。」

  「有個問題,我們的武器呢?」

  「在獄寺同學手上啊,怎麼——」綱吉出於危機意識已經先抱住腦袋往後退開。

  「哦呀,Reborn,這個小鬼居然該隨便把我們重要的隨身武器交給別人。」

  「小小的勝利讓你有些不清醒了,阿綱。」

  殺手和考驗官同時逼近了綱吉。

  小孩無助地抵著牆壁,雙眼緊閉。

  沒有時間概念,遲遲沒等來動靜的綱吉小心翼翼地睜開一只眼。

  純粹逗小孩的大人們推著其余人走向外面,丟下了差點被嚇死的自己。

  「……啊,真是的,等等我啊……」


第五十七章 沢田綱吉的不妙生活(下)

  ——清淨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現在的風紀委員和地痞混混有什麼區別嗎?」

  「所以說雲雀恭彌是很有趣的存在。」

  大人們毫無同情地看向那群因為反抗學校裡的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而倒地不起的學生們,再看看氣勢行隊根本不像普通中學的學生干部的風紀委員們,少見地從校園生活裡找出一點新奇之處。

  「我先前碰上他的時候發現他隨身攜帶有那麼點意思的小武器,現在的小孩真是興趣廣泛。」

  「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看來阿綱又要有一位獨一無二的新成員了。」殺手盯著雲雀恭彌的背影,腦中已經差不多構思完成了誘騙新成員入伙的完整計劃。

  「我是不介意讓他加入,不管按照這位小委員長的個性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會同意成為家族成員一類的人物。」

  「那我們就給他制造契機,再想辦法騙進來。實際上我不認為雲雀恭彌真的像他看起來那樣難搞。他從出生到現在為止都那麼驕傲而且沒有失敗過的樣子——那就讓他失敗好了。」

  格洛莉亞微微眯起眼:「雖然這麼說很不地道,但我們都是相當擅長挫傷人自尊心的類型,這根本沒有難度。那麼,你打算讓阿綱他們和雲雀怎麼產生交集?」

  「莉亞,這可能需要你稍微活動一下手腳,我相信你會從中得到放松和樂趣的。」

  聽完殺手所做規劃的格洛莉亞撿回了一點同情心,她在心裡為綱吉接下來的慘狀同情了一句話的時間,隨後又為自己新的樂趣做准備去了。

  ……

  對危險的來臨毫無所知的小孩們自某個和大多數時候都沒有太大區別的中午一起在學校天台愉快享受午飯和交談。綱吉從前都是一個人隨便找個沒人的地草草解決午飯,現在有了朋友們,也能體驗每個人本該在學生階段該有的經歷。

  他到現在依然覺得格洛莉亞和Reborn的行事十分隨心所欲且亂來,但他們居然不可思議地給他帶來點好事。或許他們突然介入自己的生活也不全是壞事。

  「下午好,先生們。」沒有一點出現跡像的格洛莉亞無聲無息地站在天台入口處,她難得一眼看上去就心情不錯。

  既然她此刻情緒沒問題,小孩們也不介意和她交流。

  「……呃,下午好,格洛莉亞小姐,是有什麼事嗎?」

  「哈哈,又是什麼新的黑手黨游戲要開始了嗎?」

  「有新的訓練就快說吧,我可是時刻都在為此准備的。」

  哦呀,都這麼積極?很好,我很滿意。

  「也沒什麼,你們對雲雀恭彌這個人有什麼了解?」

  三人自然對此感到疑惑,他們互相看了看彼此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雲雀學長很可怕的,如果可以的話完全不想碰上他……」

  「哈?雲雀恭彌?那是個一眼看上去就討厭的家伙,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樣子。當然,他是絕對無法和十代目相提並論的。」

  「雲雀那個人很重視學校秩序的,他應該很滿意自己的職位。而且據說他被惹火的時候會抽出藏在袖子裡的浮萍拐揍人。」

  格洛莉亞姿態隨意地向後依靠欄杆鐵網,表情神秘:「大家對他的評價都不怎麼樣啊。」算了,雲雀恭彌看上去也不合群,以後慢慢調和,不著急。

  綱吉的直覺對他發出了預警。

  十分不好的預感。

  「……格洛莉亞小姐,你和Reborn對雲雀學長感興趣?這就不用——」

  他的視線突然注意到格洛莉亞右手上晃著玩的小東西。

  「獄寺,山本,那是袖章吧?」

  「啊,是的,十代目。」

  「……喂,阿綱,那好像不是普通的袖章,上面的字是……風紀。」

  雲雀恭彌永遠掛在手臂上的東西。

  沢田綱吉此刻忍不出冒冷汗。

  「……格洛莉亞小姐,你去偷了他的袖章?!」

  「注意你的措辭,我可是當著他的面搶過來的。」

  「……你這女人是瘋了嗎?」

  「快還回去啊!」

  「沒事,他自己會過來取的——5,4,3,2,1。」

  很快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有什麼人直直衝著格洛莉亞而來,銀色的武器凶狠地砸出。她迅速抬臂,浮萍拐帶著同使用者一樣的怒氣落在其上,綱吉下意識捂住自己的手臂,擔心地喊她的名字。

  「沒事的小朋友,我反倒比較擔心雲雀君的武器。」她同時用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對方剛要抬起的左手,從力量和身高上壓制了那位從沒充當被壓制方的人。

  雲雀恭彌輕聲感嘆了一句「Wow」,格洛莉亞沒從中聽出一點服軟認輸的意味。

  「你好像比很多人都強,很有被咬殺的價值呢。」小孩抽回還沒來得及被控制的右手,擋下同樣抽手後二次攻擊的格洛莉亞。

  「很有意思的詞語,你把自己歸為什麼小動物了,是期待被人訓服?以及把『好像』給我去掉。」

  「你很有自信,但這種人死的都很快。」

  「那是因為那種人空有自信——比如說你。」

  她不能直接把袖章還回去嗎,為什麼還要繼續刺激雲雀學長?

  綱吉難以置信得看著二人打了幾個來回,完全沒任何有危機感的大人後來干脆雙手背在身後懶得出擊,只是躲閃和防御,看樣子是在努力讓雲雀恭彌發怒到極致。

  在遠處觀看情況的Reborn有些無奈。

  雖然是因為她擅長惹人生氣且嘲諷能力絕佳才讓她主導這次招攬……但她好像玩過頭了。算了,隨便吧。

  「出手,我非常討厭你此刻的態度。」浮萍拐落在欄杆上砸出一個凹陷。

  「你得讓我有出手的欲望才行。不如,換個更合適的對手?我看他們就不錯。」

  袖章被扔到綱吉手中,罪魁禍首喊了聲加油就從樓頂跳下去不見蹤影了。

  慌亂的小孩們連解釋的話都沒出口,就被那個對於其他人而言過於恐怖的武器一點不留情地教訓,等綱吉從暫時性昏迷裡清醒,同伴們全部倒地不起。

  「……」為什麼我還醒著?我也應該倒地不起這樣就不用面對雲雀學長了啊!

  「我會替你們叫救護車的,所以你還沒准備好嗎?」

  對方再次擺出戰鬥的架勢,綱吉忍不住在心裡反復呼叫他的家庭教師。……或者格洛莉亞小姐直接來把我打暈過去也行啊!

  「退縮可是不行的,阿綱,任何時候都沒有這個選項。」

  熟悉的被子彈打中的感覺。

  沢田綱吉可能從未想像過自己會對他認為的強敵動手,甚至真的打中了——哪怕是用一只突然出現在他手上用列恩變出的拖鞋。

  是的,一只擊中雲雀腦袋的奇妙拖鞋,其攻擊程度先不論,但他肯定會被受攻擊者記住一輩子的,在不好的方面。

  雖然已經動手的當下糾結使用的武器好像沒什麼太大意義,但綱吉真心地希望能換個不那麼丟臉也不那麼遭人記恨的東西,他蹲在角落裡抱住雙膝感到無比悲傷。

  被他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制止在原地一動不能動的雲雀眼神依舊凶狠。

  「如果加入彭格列的話,不僅是我們兩個人,你還會遇到更多會被你認為有咬殺價值的人,你意下如何?」

  「聽起來倒是很有趣。」

  「雲雀君,歡迎你隨時找阿綱他們的麻煩,如果找不到人我可以幫助你。」

  縮在角落的綱吉轉過頭咬牙切齒。

  ……他們真的和我是一邊的嗎?

  ……

  綱吉從來都享受不了太長的安逸生活。

  比如此刻難得兩位大人誰都沒有來接自己的綱吉抓緊自己書包的肩帶猶豫著要不要跨進家門。

  什麼情況?為什麼一群看起來很像電視劇群眾演員但是更像黑手黨的家伙們圍在我家門口?

  我……我該進去嗎?

  害怕不已的小孩試探性地站在窗戶下呼喊:「……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你們在嗎?」

  「趕緊給我上來。」

  清亮的女聲和低沉的男聲高度重合,綱吉不再去看門口奇怪的人,一鼓作氣衝上二樓,毫不意外地在房間門口摔倒了。

  「阿綱,來見見你的師兄,我沒來並盛前可是一直待在加百羅涅家族教導他的。」

  窗簾被拉上了,三個成年人各自坐在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圍著一張並不大的木質桌子,他們各自的武器——手槍,劍和長鞭完全占據了桌面,動作姿態頗為端正優雅地喝著紅茶,統一著黑西裝的一眾人背手而立,靜穆如同雕像。

  ……簡直就是□□電影的現實上演。

  「迪諾,加百羅涅家族現任的首領,這可是彭格列最重要的同盟家族首領之一。」格洛莉亞接過Reborn的話頭。

  「所以,這個孩子就是你們口中的那位彭格列十代目?」金發的青年站了起來,目光與神色都稱不上溫和。綱吉小幅度地瑟縮了。

  不愧是真正的黑手黨首領……迪諾先生一看就很有氣場,長相也很帥氣,武器也很酷,那才是首領該有的樣子。

  「噫!」

  迪諾猝不及防地靠近,綱吉連連後退。

  「沒有氣勢,膽子太小了,個子也不夠,完全沒有首領的樣子啊,Reborn,格洛莉亞小姐。」年輕首領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來,此刻來看只是一個溫和易親近的美型青年而已。

  「成績也是慘不忍睹。」格洛莉亞淡淡地補刀。

  「在班上也不受歡迎。」他的好老師不出意料諷刺道。

  「……我才不當什麼首領!」好……好傷人。

  「這不就和我那時差不多嘛,」迪諾拍拍他的雙肩幫他振奮精神,「Reborn可是很厲害的老師,他一定會改變你,讓你成為合格的首領。我就是靠他才能像現在這樣成為擁有幾千人的家族成員的首領,當時我聽說他要來教你可是哭著送走他的。現在還有格洛莉亞小姐全程陪同,完全沒問題。」

  格洛莉亞做了個忍笑的表情。是不是因為不舍而流淚還未可知,但肯定有感謝他終於沒法欺負自己的喜悅的眼淚吧。

  「差不多是指……」綱吉歪過頭去看迪諾身後的長輩們。

  「迪諾以前也是個廢柴。」

  「沒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黑手黨家族的孩子會那樣。」

  迪諾略有怨念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真是完全不留情啊……你應該也感覺到他們嘴上毫不饒人這點了吧?」

  「……」果然從一開始是就是這樣。

  「阿綱,迪諾會在這裡短暫停留,他算是來為你成為首領提供點幫助,隨便替你看看你的家族成員。」Reborn斜眼看向剛剛表示不滿的迪諾,對方立刻收斂。

  「別太緊張,迪諾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他又不是我——你沒有作業要寫嗎?去吧。」格洛莉亞擺擺手示意他放松點。

  「……哦,那……迪諾先生,回見?」

  「回見,阿綱。」

  小孩離開房間,又只剩下大人們。

  「格洛莉亞小姐,原來你回來了的消息是真的,嚇我一跳。」

  「怎麼,你有意見?」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挺好的,而且格洛莉亞小姐看起來病也好了大半。Reborn也很高興吧?」

  「你今天說話相當自由啊,迪諾,是在慶祝我不再教導你?」

  「……你們放過我吧,拜托了。」剛剛還很有氣勢的青年瞬間敗下陣來舉手投降。

  兩個樂於整蠱小孩的大人同時笑了笑,語氣終於隨意起來。

  「好久不見,曾經的小鬼已經是獨挑大梁的首領了,很多人誇你,迪諾。」

  「哼,好歹在我手上是有些長進,勉勉強強,但是的確不賴。」

  迪諾突然被兩人說好話很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轟走說著「首領被誇了還是這副樣子真是沒變」的部下們:「哈哈哈,也還好啦。話說,是我的錯覺嗎?」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兩人的表情,最終朝向的是格洛莉亞。

  「你指什麼?」

  「你們……吵架了?這不可能吧,你們居然會正兒八經地吵架?」

  格洛莉亞喝茶的動作一頓。她並不馬上回答,只是看著Reborn。

  「你的錯覺。退一萬步講,若是我和莉亞已經到被你看出不和的地步,如果我都無法解決你就更不行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我們好得很。」

  果然是有點什麼吧?說起來倒也不像吵架,但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明明好不容易才重逢了……

  「啊!」

  打翻的茶杯滾落在地,迪諾彎腰去撿卻摔下沙發,剛起身又一頭撞到桌角。

  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Reborn,」

  「嗯?」

  「幾年過去了,沒有部下在身邊就會變成廢物的設定一點沒變?」

  「如你所見,保留了全部,一分不少。」

  ……

  怎麼感覺……現在上學的時候人越來越多?

  「早上好十代目!我散步的時候正好路過您家所以就來了!」

  「綱吉先生,早上好,小春我也是順路呢!」

  「大家都在啊,喲,阿綱!」

  首次見到其他人的迪諾閑散地靠在牆邊,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注視著綱吉推著大家走開。

  「完全是一群小孩,真是特別——Reborn先不提,格洛莉亞小姐居然能忍受啊……」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的適應能力可是很強的。」一群小鬼而已,我想欺負的話誰都阻止不了。

  考驗官很惡劣地想。

  「所以,你覺得他們如何?」

  「……不好說啊,我個人而言果然家族成員間信賴最重要,看不出這一點我可不承認他們是阿綱。」

  殺手按了按自己的帽檐:「意思是,要考驗看看?」

  「……喂,你不會要像以前一樣……」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不過一兩分鐘後。

  「十代目!」

  「阿綱!」

  綱吉在獄寺和山本的眼前被人綁走——當然,出手的人只是迪諾而已。

  「看那個樣子,阿綱應該是被叫做『桃巨會』的組織綁走了,他們是□□,也算有些手段,你們不用管,迪諾的人會——」

  「不用了,Reborn先生,我們現在就會去!」

  「沒錯,要交給我們才更適合,走了。」

  哼,倒是沒有什麼猶豫。

  Reborn回頭看向繞回來的迪諾的車和從車上下來的迷茫的綱吉。

  「我稍微有點中意他們了——話說,桃巨會是什麼?」

  「這裡真實存在的□□而已。」

  「哈?你真的讓他們去那種危險的地方,那不應該是你隨便編的東西嗎!」

  ——然而實際上所謂危險大概指的是被打倒在地的桃巨會的成員們。

  急忙趕去支援的綱吉與迪諾只看到被暴揍的混混們,所有人唯一受傷居然還是因為部下不在身邊的迪諾發揮失誤痛擊隊友。

  「他們還有這種實力——Reborn,你也有失算的時候。」

  「是這樣嗎?」殺手的唇角稍微起伏一點弧度,這讓迪諾反而不寒而戰。

  ……誒,對了,格洛莉亞小姐人呢?

  綱吉的後領猝不及防被從二樓窗外伸進的手抓住,他向後仰倒摔出窗外。黑色鬥篷的神秘人把人夾在腰側,平穩地落地。

  「Reborn先生,什麼情況!」

  「看來是真正盯上彭格列的家伙出現了。」

  不明所以的小孩們急急忙忙衝下樓,追上等在樓下的神秘人。

  「……我說,那可是格洛莉亞小姐,對於我而言都太超前了,她的能力可沒有一項是該劃在人類範圍裡的吧?」

  「桃巨會那種廢物還是過於容易,沒什麼太大價值,他們本來從一開始就是用來給小鬼們熱身的。如果面對足夠強大並且沒有勝算的敵人但他們依然選擇為了首領去面對,不是更好?當然,莉亞根本不會認真出手的。雖然放不開手腳的確讓她有點不高興就是了。」

  ……說的是很有道理。但是格洛莉亞小姐當綁架犯……感覺絕對不安好心,整蠱狂魔又要開始了。加油吧,阿綱的家族成員們。

  獄寺和山本窮追不舍。

  這個人跑得是不是太快太輕松了……明明還把人夾在腰側。

  追在格洛莉亞身後的小孩們遲遲無法縮短他們與綁架犯的距離,而對方的腳步輕快且隨意,如同熟練習慣地在家中的跑步機上運動。

  「……你是格洛莉亞小姐吧?」綱吉歪過腦袋有些難受地仰頭去看格洛莉亞的臉。

  「哦呀,怎麼看出來的?那麼恭喜你成了除Reborn之外第二個能夠一眼看出我偽裝的人。超直感?」格洛莉亞心情變得不錯,她稍微調整姿勢,左手手臂卡著綱吉的腰。

  「超直感?」

  「算了,以後再解釋。」

  「……你像真的不要緊吧……」好厲害啊,格洛莉亞小姐力氣好大,看上去也不累呢。

  「不用擔心,而且我會控制好速度不會讓他們跟丟的。阿綱,咬緊牙關。」

  「誒?」

  「不然會咬到舌頭。」

  格洛莉亞看著擁堵不動的馬路,毫不猶豫騰空而起,踩著車頂接連作為踏板,動作連貫流暢地落到對面居民樓樓頂。

  未來的守護者們在夾縫間努力前行,心中焦急但又忍不住感嘆對方的身手。格洛莉亞在樓頂等著小孩們縮短距離,這才再次奔跑起來。

  「嗯,你的暫定家族成員們體力不錯,至少比你好——嗯,他們要到樓頂了。阿綱,我們要跳下去。」

  誒?跳下去?從6樓高的地方跳下去???

  「啊啊啊啊——」

  綱吉雙眼緊閉,努力忽略掉耳邊呼呼吹過的風和令人恐懼的嘈雜聲,以及絕對不想經歷的下墜感。

  「不要怕,小家伙,有我在你連擦傷都不會有的。」

  格洛莉亞落在晾衣繩上,並迅速起跳,踩著落點的路燈重新回到街道。拼死拼活爬上樓頂的小孩們簡直難以置信,認命地順著水管滑到地層陽台跳向地面,繼續追擊。

  同殺手一起坐車觀望全程的迪諾默默拉開了與Reborn的距離。兩個魔鬼。

  「我的老天,你們別把好不容易騙來的家族成員給累死了。」

  「人的潛能總得要想個辦法激發出來,這不是很好嗎?他們也充分展現了對首領忠誠追隨的態度。而且,我和莉亞當然會精確控制不超過那條代表最大限度的線。」

  「……你說是就是吧,哈。不過,也就你敢使喚格洛莉亞小姐做這種事了,她對你的忍耐度總是無限大的。」

  「我們可是一起提出了這個想法,至於流程就是她自己自由發揮。對於這種事情莉亞自己玩得也很開心呢。」

  玩得很開心的考驗官小姐的上衣口袋裡,列恩露出腦袋,它變成一把小型手槍,格洛莉亞向後開槍了。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

  「放心,特意沒打中,嚇嚇他們而已。」

  問題是,你專門打中了半空那些沒什麼人在意的小東西,這也很危險啊!為什麼還會有小石塊落下來?Reborn那家伙又在干什麼啊!

  格洛莉亞縮短了距離,於是獄寺的炸彈和山本的精准投擲接連不斷地從身後而來。她輕盈且小幅度地閃躲,穿梭在煙霧和火光裡,而綱吉無助地抱住頭同時祈禱自己不要被誤傷。

  她在馬路上閃開最後一個炸藥的時候,綱吉驚呼著看向因為亂闖紅燈而撞來的車子。

  「十代目!」

  「阿綱!」

  「啊啊啊,要碰上了啊格洛莉亞小姐!」

  「給我遵守交通規則啊,白痴。」格洛莉亞立刻換了姿勢把小孩全方位護在懷裡,干脆利落一腳踹在車蓋右側強行使其偏離原本的軌道。

  「……」為什麼她看起來完全不是這種類型啊!……Reborn上次和格洛莉亞小姐切磋的時候怎麼做到骨頭沒碎的……而且遵守交通規則這種話從格洛莉亞小姐口中說出來真沒說服力。

  「喂……山本,你看見了嗎?這太誇張了。」嗯,等等,那一腳怎麼那麼熟悉?

  「……嚇我一跳,真是不可思議。」上一次類似的情況好像還是格洛莉亞小姐打棒球的時候那個球砸穿了球網飛到了教學樓上——誒?那該不會她就是……

  兩人面面相覷,拖著疲憊的步子最後一次加快速度拐進一條巷道。

  「勇氣可嘉,不怕被一網打盡?」故意進入死胡同的格洛莉亞稍微調整呼吸,語句連貫穩定。

  「Reborn先生他們……馬上……就會趕到,我們只需要拖延時間!」

  「或許在那之前你們就死了。」

  「……哈哈,格洛莉亞小姐真會嚇人啊。」

  獄寺兩眼一閉頓時語塞:「……你這個棒球笨蛋,這種考驗的時候就該繼續下去,你為什麼直接說出來了!」

  「誒——這難道不是一種新游戲嗎?游戲的最後就該說出對方是誰吧?」

  ……這個人為什麼又自然而然地覺得這是黑手黨游戲啊。

  「不錯,沒跟丟我——雖然也有我刻意控制距離的原因——以及還是看出我是誰了。」格洛莉亞摘下兜帽,取下假發和美瞳,和站在另一頭的Reborn等人點頭致意。

  徹底松了一口氣的獄寺和山本扶著牆壁喘氣,雙腿僵在原地。

  ……這個女人真的是人類嗎?

  累癱的兩人被萬分同情他們的迪諾派人好心送回各自的家。Reborn和自家學生復盤今天的訓練又布置明天的任務,迪諾和格洛莉亞單獨坐在客廳裡,奈奈則因為綱吉新增的朋友而開心地在廚房做晚飯。

  格洛莉亞正要起身幫女主人的忙,迪諾似乎早有話講便把她叫住了。

  「……格洛莉亞小姐,等等。」

  「做什麼,小朋友?」

  「……格洛莉亞小姐,我已經不是十幾歲了。」青年顯出點不好意思來。

  「你老的頭發牙齒都掉光我也能這麼叫你,小家伙。」

  「好吧,說正事。……你和Reborn真的沒事嗎?不要騙我啊,他可是我唯一的家庭教師,你在的那一兩年也很照顧我,我對你們很感激。我很擔心你們,真的。」

  格洛莉亞有點頭疼地按揉眉心。她不是擅長應付這種場景的人。

  「很奇怪,你們倆。不是說關系出現裂痕,而是……我說不出來。」

  「我們真的沒有吵架,迪諾。而且我很確定我們都為能夠再次見到彼此而高興。」

  迪諾一臉半信半疑:「那為什麼……你是去養病的,對不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生病但一定不是一般認知裡的原因。你知道Reborn猜出來你在哪裡修養的事嗎?」

  「……嗯,我知道。」

  「有很復雜難解的事發生在我和你們遇見之前。那恐怕才是你們不得不分開一段時間的原因,是嗎?」

  「……」

  「……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但還是給他寫信了。我們家族的收信人收到了很多很多你的信。雖然你們在我面前沒有特別親密的交流,但我知道你們都很想念不在身邊的對方。他真的很想你,格洛莉亞小姐,雖然他什麼也沒對我說。」

  「……小朋友,這種事我當然知道的。」

  「所以是什麼困擾了你?」

  「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迪諾。哪怕沒人因此責怪我,但它依然是個錯誤,而且依舊不可改變。」格洛莉亞向後盡可能把自己塞進柔軟的沙發,她微微閉眼。

  「……」

  「大概是和你的老師分開了,我會控制不住地思考很多他一直努力不讓我深想的事。所以我有點緩不過來,是的,我還需要時間來真正回歸到他身邊。」

  比起因為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惡化的身體,格洛莉亞小姐真正離開的原因怕不是無法控制的逐漸變壞的精神和心理。她明明就是去給自己重新做心理疏導了吧?為了不在Reborn面前露出……破綻。

  「……你真的痊愈了嗎,格洛莉亞小姐?」

  格洛莉亞揉了揉已經是大人的迪諾的頭。

  怎麼跟他的家庭教師一樣問出差不多的問題,一天到晚到底學了點什麼。

  ……真是的。

  「嗯,我會好的。」


第五十八章 喜歡還是討厭

  ——小孩子就要快樂

  「……」

  格洛莉亞猛地睜眼,胸口劇烈起伏。她從床上坐起看向窗簾留出的些許縫隙,雨還在下雖然不大。記不太清噩夢的具體內容,但繼續入睡是不可能的。

  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的格洛莉亞披上外套起身,小心翼翼打開房門確認自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觀察一段時間發現沒人被吵醒後的她緩緩下樓走到客廳,從冰箱裡拿出冰水,站在屋外走廊前嘗試放空大腦。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而顯然這與一些文學文藝類作品裡會使人冷靜的效果並不一樣。她依舊心煩意亂,身體的疼痛雖沒有嚴重到使自己倒地不起但也談不上輕松。格洛莉亞坐了下來,沒什麼想法也沒什麼意義地看著夜色陰沉和只有路燈下才可清晰看見的雨。她垂下頭,撩開袖子,明黃色的暗紋在蒼白的皮膚上若隱若現。

  她竟然會覺得這甚是美麗。

  大概只是因為它讓自己想起作為這一屬性的殺手。

  可它卻是令人感到痛很和無力的來源,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格洛莉亞發生過的和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格洛莉亞很突兀地開始思考一點關於殺手本人的事,好比他會不會還夢到山頂上發生的事,他現在的心情又是怎麼樣,他的身體有沒有出現過不良反應,等等諸如此類很重要的問題。可是她到現在一個都沒有問過。這不應該,她不能只想著自己的情況而不去關心其他人——他本來也不是其他人。

  這不對。她應該每天看起來都很正常,她要看起來心情愉快身體狀況良好,像個沒事人一樣在他身邊晃悠。不需要讓人關心和擔憂,不需要使人感到痛苦難受。她明明不是受害者卻要讓受害者替自己操心,這太奇怪了。

  格洛莉亞一點點蜷縮成一團,所有的思考都在快速壓縮,壓縮成一根極細的長針,她幾乎能感受到針尖磨開皮膚表層,鑽進血肉,進而一同把血管神經串在一起的痛感。說不好是心理還是生理作用。

  ——直到有人替她把肩上的外套又拉攏了一些。

  「……」抱住作痛腦袋的格洛莉亞松開手,偏過頭去看蹲下來的Reborn。

  「頭痛的話涼水不是個好選擇,小姐,如果你只是個普通人,我想可能一場發了燒都能被你錯誤的照顧自己的行為變得致死。」Reborn在她手上塞進一杯溫熱的水。

  「……你……抱歉,我吵醒你了。」

  「親愛的,我說過殺手都十分少眠且眠淺。不過,你待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會好一點。」

  保持沉默的格洛莉亞把水杯放在一邊,殺手動作很輕地握住她的手腕,皮膚的涼感和脈搏的頻率都令他忍不住皺眉。

  他的手掌貼上格洛莉亞的右臉,試探性地上滑,殺手帶著槍繭的指腹盡可能柔緩地摩挲她視線不清的右眼眼角。格洛莉亞的嘆息融進夜色裡不易察覺,伸出雙手包裹Reborn的指尖。

  「只是有點模糊,又不是失明。沒事的,應該很快就會恢復,別擔心。」她側過臉,遲疑著蜻蜓點水般吻過殺手的掌心。

  「那其他的呢,比如你又失眠了。」

  Reborn的手指略過她的鬢邊深入發間,最終滑向後腦勺往自己的方向回撈,格洛莉亞並沒有抵抗地同他相靠,耳朵緊緊貼著他的心髒位置,忍不住數起對方的心跳,而後一點一點連她的心跳也與之完全相同了。

  「莉亞,你很清楚,你不需要自我面前裝作沒事。我知道你很疼。確實也……很疼。」他用另一只手拍拍格洛莉亞顫抖不明顯的肩膀。

  格洛莉亞忍不住抬起手搭向他的肩,卻在快要碰到時選擇抽回。Reborn及時抓住她快垂下去的手臂,並讓它繞過自己的脖子。

  「我希望你明白我們上次那場談話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也不想給你造成任何壓力,我親愛的,不要多想。」

  「……不是你的問題,Reborn,從來都不是。我是個各種意義上都很麻煩的存在,攤上我是你運氣不好才對。」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低下頭。

  「……我得承認,莉亞,我開始後悔沒有去找你。我先前的決定太草率了點。你離『好起來』這個目標越來越遠,親愛的。」

  Reborn並不認為她的現狀的來源是單一的。恐怕露切突然的去世和艾莉婭接受詛咒的傳承也是一部分。沒有人拉住她的這幾年格洛莉亞在錯誤的道路上又開始進發。

  「……抱歉,我應該調節好的,而不是讓你如此擔心。」

  「莉亞,你就是需要有人擔心,而且非常需要,人越多越好。這個時候我倒真希望……初代的彭格列們能出現。」

  格洛莉亞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我的問題由來已久,親愛的。你做的夠多了,真的。」

  ……

  雨天真討厭。

  綱吉站在門口感到惆悵,早上第一節 課是數學就讓人更惆悵了。不過看到來和自己一起去上學的山本和獄寺後,他感覺自己的心情又好了點。

  「不要把傘弄丟了,不要因為地面有些滑就摔跤,也盡量不要把衣服弄髒,別給奈奈增加工作量。」幫小孩把翹起來的頭發撫平又替他翻好衣領的格洛莉亞輕輕一推小孩的後背示意他出門。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盯著她蒼白的臉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

  「……你,呃,那個,不是說雨天適合睡覺什麼的……」

  他的考驗官露出一個絕對不虛假甚至溫和的笑:「上你的學去。」

  看著小孩逐漸遠去,把自己塞回沙發的格洛莉亞和放下報紙的殺手對視。

  「今天應該是阿綱的生日,雖然我先前只看了一眼他的資料。」格洛莉亞的神色看不出高興與否。

  「嗯,沒錯。已經開始為小孩操心生日了,真是令人感動。」

  「……只是今天剛好想起來了而已。」格洛莉亞拿起小孩的隨堂測試試卷穩定表情。

  「剛好記得的話應該不會提前從意大利那邊訂蛋糕吧。」

  「……」並不是很想理睬Reborn的考驗官在單人沙發上背過身去。

  「話說不用通知獄寺他們一聲?我可不覺得阿綱是會主動告訴別人今天是自己生日的類型。」

  「獄寺倒是知道,至於其他人我本來是想提醒,不過干脆就讓小孩們一起驚訝吧——比起直接告訴別人自己的生日還不如等別人主動發現更有效。」……明明我當時也是被你猜出了生日日期啊。

  「阿綱現在大概……正在心裡生悶氣吧,畢竟連奈奈也被你告知做好偽裝。」

  「……不,我們的奈奈女士好像真的有點忘記,是我詢問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的。」

  格洛莉亞一邊掩飾咳嗽的聲音,一邊復盤晚上的安排。

  殺手默不作聲地看她,思考窗外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小雨到底什麼時候能停。看起來還有些精神,那就隨她去吧。

  ……

  綱吉看著一路上說說笑笑的朋友們應和著似乎也很高興,哪怕他心裡思考的是今天關於生日的事。也不知道媽媽是忘記了還是打算制造驚喜,他又沒和朋友們主動提起——總感覺怪怪的。至於格洛莉亞和Reborn,他們也許看過自己的資料,但綱吉實在不認為他們會是可以記住自己生日的那類人。

  ……要是真的沒人記得就算了,也不是很要緊的事。

  今天和平常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數學課上因為犯困而被點名的山本靠著瞎猜居然也蒙對了答案,他表情爽朗地一邊說著「運氣真好」一邊心情愉快地坐下。綱吉可沒有那樣好的運氣,盡管獄寺在前排很努力地給他比劃答案奈何他確實看不明白,支支吾吾也沒能說出哪怕一個錯誤的數字,數學老師搖搖頭示意他坐下,似乎對此也不驚訝和太過生氣。

  雨天體育課在室內,對於肢體嚴重不協調沒有一點運動天賦的綱吉而言,這種課程不管是在室內體育館還是在操場,他都只有摔跤挨打的份兒。不過因為有了新的同伴們,至少她不會感覺無助和孤獨,就算會出醜朋友們也不會笑話他。

  午飯時間因為想去天台吃飯結果意外碰上躺在那裡安靜休息的雲雀,僥幸躲過咬殺的綱吉三人感到心有余悸。綱吉可不想再用拖鞋拍他的腦袋。

  一如既往的學校生活。不對,是一如Reborn和格洛莉亞到來之後的學校生活。

  那之前呢?

  綱吉偶爾會突然思考這種事。

  沒有朋友,連算得上友好來往的人都沒有。所有人都不叫他的名字,廢柴阿綱的稱呼每天都要在耳邊想起無數次。那次數多到綱吉已經無法感到悲傷和不甘。

  他一點不想去上學。這麼說可能會遭人嘲笑,但如果不是有京子在,他可能一點來到學校的動力都沒有。

  然後……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抱著拼死去做的決心吧,阿綱。

  ——想什麼呢小朋友,我是你的考驗官。

  那兩個過於特別的人突然出現。

  和日常沒有一點關系的所有要素被一個接一個扔給毫無准備的自己,他們從來不管他能不能接得住。……或許,他算是接住了。

  完全胡來,根本猜不出想法和目的的大人們。

  但綱吉知道的,他們在教導並且照顧他,哪怕方式有些離譜。

  「或許不是壞事吧。不是那麼討厭的。」

  放學時間到的時候,獄寺和山本好像突然有事,沒能和綱吉一同回家。綱吉也沒看到京子,她很少會這麼快的離開教室。

  走出學校大門的小孩恍惚間意識到,他已經無法習慣一個人走在這條曾經也是一個人走過的不長不短的路上。

  他會忍不住去想獄寺和山本的打鬧,想到她叫自己十代目,想到山本用球棒敲打後背時的笑聲,有時總在跑步鍛煉的了平也會和他們擦肩而過用洪亮的聲音告別。運氣好的時候京子也會出現,她總是帶著頗具治愈性的笑。還有雖然不是一個學校,但是總會那麼開心地跑來的小春。

  沒有這些朋友時,殺手和格洛莉亞會接他放學。

  他們會不停地談論學校裡發生的一切,簡直比綱吉本人還了解他的生活。

  小孩停在家門口頓住腳步,沒來由地感到一點悲傷。

  自己有時候好像太矯情了。這本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於是綱吉吸吸鼻子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的聲音盡量不要太低落。他伸手打開門。

  「我回來——」

  「嘭!」

  花瓣,彩帶,碎金箔糅合在一起在空中紛紛揚揚的,趕上了黃昏時分最後一秒,即便雨聲淅瀝,但那依舊像電影裡才有的煙火一般——綱吉合上傘的那一刻如同合上一切悲傷和灰蒙。

  「生日快樂!」

  奈奈手上端著蛋糕,看起來根本不像會記住他生日的連個大人各自站在她的兩手邊。獄寺,山本,了平,京子,小春,碧洋琪,還有被打上巨大蝴蝶結掛在牆上的藍波,所有人一個不少地擠在門框附近艱難地嘗試保持穩定。

  「十代目,生日快樂啊!」

  「哈哈,阿綱被嚇了一跳,你開心就好!」

  「新的一歲也要繼續極限下去啊沢田!」

  「阿綱先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很高興呢!」

  「綱君,生日快樂!」

  「終於回來了,小綱。」

  「壽星打算在外面站多久?如果浪費了莉亞專門從意大利叫來的蛋糕,她會很生氣的。」

  「……不是叫你別說嗎?咳,還不快進來,小朋友。」

  綱吉又一次吸吸鼻子。

  他很努力地忍住不要哭,在被伙伴們一起伸手拉進屋子裡時他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悄悄擦了擦臉。

  他的家庭教師不動神色地在他手裡塞了一塊手帕。

  ——沒出息的小鬼。

  殺手聲音很輕地說。

  ——希望他長了一歲可以聰明點。

  綱吉聽出了格洛莉亞語氣裡並非嘲諷的笑意。

  朋友們忙忙碌碌地去卸下道具和裝飾,大人們那握著危險武器的手此刻溫和地推著小孩的肩,把他帶進只有甜香和暖光的室內。

  他們在綱吉看不見的短暫幾秒間無聲地祝了他生日快樂。

  小孩突然想回過頭。

  他居然有點想擁抱他總是不靠近的長輩們。

  他最後沒有那麼做。

  或與有一天,他能吧。


第五十九章 一個齒輪橫生而入

  ——該親親抱抱和好了

  綱吉苦著臉趴在桌上看書。明天有個英語測驗,他應該抓緊時間復習——或者說預習。但是不管他的眼睛如何努力且拼命地想要看清每一個字母,他的大腦都拒絕接受一切有關英語的信息。

  他看了看作為外國人的格洛莉亞和Reborn突然羨慕不已。不過,他們倆不管干什麼應該都很容易,而且都能做好。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真是大啊……

  「你已經看著那一頁許久不動了,小朋友。」格洛莉亞停下了看書的動作,那是本全意大利文的書籍,綱吉並不清楚其中的內容。

  「覺得困嗎,阿綱?是需要一發子彈還是碧洋琪的料理來讓你清醒清醒?」

  小孩頓時直冒冷汗,拿起筆無意義地開始勾畫。

  「格洛莉亞小姐,」

  「又干嘛?注意力給我集中一點。」

  「格洛莉亞小姐以前真的是黑手黨首領?」

  「要讓我證明給你看,確定?」

  綱吉瘋狂甩動腦袋並擺擺手:「不是……我是想說你記憶力是不是很好啊?」

  「論記憶力的話莉亞的確很有發言權,除非她故意不想去記住,應該沒有記不住的內容。」擦試保養完自己的武器,Reborn把它好好放回原位。

  綱吉眼睛一亮,一點一點向格洛莉亞挪近:「那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提高記憶力的方法?」

  「阿綱,實際上我大多數能力的背後我都會回答同一個答案——天賦,學什麼都快的天賦。」

  家庭教師先生發出很輕的代表幸災樂禍的笑聲。

  「……」好氣人!

  「也不是沒有別的。比如,我一周處理的文件量完全夠開一家報社,然而這些信息但凡有一點我記不准確,不是我死就是家族成員會死。顯而易見,我不能犯錯失誤,我從小就沒有這個權利。你的老師也是,他是第一殺手,但就算如此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讓他不再擁有這個頭銜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以上內容對於綱吉而言太過深奧沉重了。他微微張著嘴卻沒說出半個字,垂下頭保持沉默。

  大人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最後由Reborn清清嗓子發話:「但這是我們,阿綱,你和我們生活在不一樣的世界,沒有必要按照我和莉亞的方式去生活。而且,你還能犯錯,還能被糾正。這是不一樣的,小鬼。」

  小孩支支吾吾了半天,蹦出一句「可你們還不是要把我培養成什麼黑手黨首領」。

  「噢?意思是我要從今天開始教你怎麼殺人?我不介意教你,莉亞在此方面也十分擅長,就看你願不願意。」殺手拿起他的槍,保險栓反復彈開又合上,格洛莉亞也相當配合地抽出許久沒有用過的手杖劍讓那冷光閃到小孩臉上。

  「……我才不要!……我要繼續看書了。」

  完成每日逗小孩指標的大人們心情愉快地收回武器。

  格洛莉亞突兀地咳嗽了兩聲。

  殺手和小孩幾乎同時抬眼看她。

  「……怎麼了,你們一下子這麼同步。」

  「……沒什麼。」

  「啊……你要喝水嗎格洛莉亞小姐?」

  過了10月天氣越來越冷,格洛莉亞的臉色時不時顯出點遮掩不住的病態,綱吉也從Reborn處得知陰冷天氣尤其是雨天會讓格洛莉亞狀況不佳。但是不能又過於表示關心,小孩很頭疼。

  「格洛莉亞小姐的病沒有一點辦法嗎?又不吃藥也不看醫生,這不對吧……」

  格洛莉亞短暫離開的片刻綱吉小聲地和殺手談及這件事。

  「很遺憾,阿綱,人類的醫療對她沒有一點用,或者說,她根本不能用。」

  「她是不是……還會失眠?我有次半夜醒過來很渴,好像看見你和格洛莉亞小姐了。」

  「她的確會。」

  明明迪諾和碧洋琪說過他們是戀人而且關系很好,結果連Reborn都沒有辦法。……不對,不是沒有辦法,感覺Reborn好像迫於無奈不能插手太多。

  奇怪。

  他們是很親密,但又……

  碧洋琪說過的那件壞事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樣的事才能格洛莉亞變成這樣又讓他們不得不保持距離?

  ……

  不算大的雨。

  但是,不大的雨卻有巨大的陰影。那陰影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只網住了Reborn和格洛莉亞兩個人。

  Reborn坐在客廳裡沒什麼表情,他本來也是個情緒不明顯的人。他還是會嘲諷欺負綱吉,會弄些奇奇怪怪的事並把他們稱作必要的訓練。

  但綱吉能感覺到他心情糟糕甚至於低沉。

  他不說話也不看向綱吉的時候,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單純地冥想。

  綱吉的目光忍不住看向格洛莉亞的房間——她在裡面休息閉門不出。

  小孩上樓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太過輕率。他真的應該參與進這種事嗎?他是個什麼都做不好的人,也不擅長去解決問題。像這樣的事Reborn和格洛莉亞才更擅長。

  但他們失敗了。

  那自己又能做什麼?不知道,完全沒有頭緒。

  沒有什麼想法的綱吉已經停在格洛莉亞的房間門口。他心情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門。

  「誰?」

  「……那個,是我,格洛莉亞小姐。」一下子就回應我了,還以為她會在睡覺。是太難受了根本睡不著?

  「是阿綱啊。……Reborn讓你上來找我的?」

  「……不是的。」

  「……我沒事,剛剛在睡覺,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小孩在門口變得無措。他輕輕地踱步後又停下,垂下頭思考點新的對策。

  聽得出人沒走的格洛莉亞保持沉默。意識到小孩仍在逗留的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進來吧,門沒鎖。」

  房間裡很黑。格洛莉亞沒拉開窗簾也沒開燈,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綱吉進來後她按開了床頭櫃上的台燈。

  這是新奇的景像。

  綱吉站在她床邊,發覺格洛莉亞那張侵略性太強的臉模糊輪廓,在昏黃的暖光下變得柔和。燈光暈開在她蒼白的皮膚上,使綱吉感受到紙張般的單薄。

  她垂下眼皮,也垂下了偽裝和逞強。

  「坐吧,說起來這是你家,你不用這麼拘謹。」

  「……哦。」

  一時衝動找上來的綱吉這才意識到他完全沒想過如何進行對話或者他到底要做些什麼,此刻只能尷尬地東張西望不說話。

  「我的屋子裡可沒有什麼給小孩玩的,我只能用意大利語素材教你新的語言。」

  「……我學不會的,格洛莉亞小姐。但是……格洛莉亞小姐的口音很好聽。」

  「謝謝。還有,做事情前不要總以做不到為前提,明白嗎?」

  「是,對不起。」

  格洛莉亞抬起手猝不及防彈向他的腦門,剛剛還在愁眉苦臉的小孩頓時破功叫著「好疼」。

  「你的家庭教師有那麼恐怖,恐怖到你甚至躲進我的房間?」

  「……」當然不是因為這種事啊。

  「不是的話找上來干嘛?少了一個討厭的大人在身邊你應該高興才對。」

  「……格洛莉亞小姐,我覺得……我應該……也不討厭你。嗯。」小孩的手緊張地放在腿上,他的語氣聽起來小心翼翼。

  格洛莉亞少見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笑了。

  但綱吉不認為那代表高興和放松,她的笑太沉重,或許已經不能歸在「笑」的定義裡。

  「沒關系的,」她拍拍綱吉的肩膀,「我認識的很多人都討厭我,我自己的血緣親人都有想殺我的,你大可以沒有負擔地承認。不是壞事,真的。」

  「不,我說的是真話。」前一秒還感到別扭的綱吉一下子眼神堅定。

  格洛莉亞動作一頓。她別過臉看向其他地方並持續安靜不語。

  ……完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但是順著她說是不對的,那不是事實。

  又開始慌亂的綱吉努力想話找補,但格洛莉亞又先開口了。

  「那你還是選擇討厭我吧。」

  「誒?」

  「就我以往的經驗來看,討厭我的人可能活得更長也更好一點。」

  綱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和她對視。

  她在說什麼?這太奇怪了吧,這些事哪有什麼聯系?

  「……格洛莉亞小姐,別開這種玩笑啊。」

  「我是很愛開玩笑。但是,剛才我是認真的,阿綱。」

  綱吉意識到他模模糊糊且誤打誤撞地稍微接觸到致使格洛莉亞和Reborn變成這樣的源頭了。但他只能止步於此,因為他尚不能具備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去面對別人的真相,同時格洛莉亞暫時也不可能說的更多。

  他還能做什麼呢?

  每一次,他遇到困難和糾結的時候,不管是格洛莉亞和Reborn好像總能第一時間給出解決方案,不管那些方案有多麼難以接受或是離譜,但結果並不壞,甚至有時綱吉後知後覺地高興。

  但他太笨了,沒有那種頭腦和反應力,也沒有足夠的經驗。他是個什麼都不懂也時常感到無力的小鬼。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第一次主動伸出雙手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感謝老天,他至少不用這樣面對Reborn,格洛莉亞絕對更好說話。

  被小孩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的病人一挑眉,做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我一直覺得不管是你還是Reborn都是很厲害的人!」

  「……謝謝誇獎,你自己加油。」他到底要說什麼?搞不懂現在的小孩。

  「很多事情對於你們而言都算不上困難,你們和我是不一樣的。就算有自己好像解決不了的事,如果一起的話就算到最後都什麼也做不好但也是兩個人一起承受,對吧?」

  格洛莉亞微微眯起眼。

  「……不,我並不想把你的家庭教師拉進和我一樣的境地。」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吧,格洛莉亞小姐。」

  「怎麼,我以為Reborn不會和你說起那件事呢。」干嘛把這種復雜的事告訴阿綱。更何況還不是什麼好事。

  「不是的,他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表現。就像你一樣,格洛莉亞小姐。但是就像碧洋琪和迪諾先生所說的,他們知道你們曾經互相想念。而現在,你們也都不好受。」

  「……他心情不好,是嗎?從你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

  綱吉不擅長撒謊,於是用沉默做為回應。

  「Reborn除了心情不好還有別的嗎?像是如我這般偶爾閉門不出,或者身體出了點狀況之類的。」

  「這種事難道不該你去問嗎,反正Reborn也只可能希望你去問啊……」小孩低下頭很小聲地嘀嘀咕咕。

  哪怕是他們這樣的人,那麼擅長替人解決問題,卻也會在自己的問題前面逃避,為了某個看不到的未來。

  「……明明總是逼著我去接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為什麼自己就不這麼做了……」

  格洛莉亞從床上起身。

  她打開房門倚靠著門框,拒絕了綱吉想要攙扶她的動作。

  她把目光投向在單人沙發上沉思的Reborn。說實話殺手很少會有那樣的背影,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

  「阿綱,你有見過一個東西嗎?透明的,不大,裡面燃著火焰。」

  「見過,我看見過Reborn從口袋裡拿出來看。明黃色的火焰,裡面的焰心卻是金紅色的。」

  「……他有說什麼嗎?」

  ——看到那個金紅色的焰心了嗎,阿綱?

  ——嗯,好特別,也很漂亮。

  ——我也這麼覺得。那是我見過的最奇特又最美麗的火焰。

  綱吉看到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

  這時,Reborn轉過頭向上看去。

  他們的視線交彙了。

  格洛莉亞從他漆黑的眼睛裡看見不可抵抗的召回。

  ……

  綱吉覺得他先前的做法可能的確太草率。

  格洛莉亞和Reborn有幾天沒有怎麼說話,雖然也有可能是二人在深度思考如何讓事情得到良好解決,但也有可能是他們陷入另一個僵局。

  就在五天後快到睡覺時間的綱吉打算向二人認錯的時候,兩個大人停在各自的房間門口不動,轉過身同時開口了。

  「我有話和你說。」

  小孩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一些。他對著兩人說了句晚安,和另一邊的碧洋琪互相交換眼神都了然於心,隨後盡可能快地回了房間。

  大人們對於小鬼們的反應感到有趣而無奈。Reborn邁開步子向格洛莉亞徑直走去。

  格洛莉亞的房間窗戶正對背面的街道,那條街道相當安靜,就算是白天也並不吵鬧。他們靠在窗邊,就像曾經無數次靠在彭格列總部格洛莉亞辦公室外那扇窗戶前,家光還半開玩笑地說過要在那扇窗子前立上牌子,用最醒目的大字標上「守護神專有約會地點」。格洛莉亞聽完後置之一笑,並友善詢問他介不介意自己把他倒栽進總部門口,於是那位令外界聞風喪膽的門外顧問立刻低頭認錯。

  「女士優先?」殺手率先打破沉默。

  「……在其他事情之前,我首先要向你道歉。」

  「……你知道用不著的。莉亞。」

  「你聽我繼續說,」格洛莉亞抬手蓋在他的手背上,Reborn自然地翻轉進而反過來包裹,「我承認我離開不只是因為惡化的身體,還有岌岌可危的精神。我一直無法面對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也無法面對看見我的狀況持續變壞後你的表現,所以……我不是離開而是逃走。不管是碧洋琪還是迪諾,甚至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的阿綱都覺得我忍痛離開,迫於無奈。不是的,不是那麼被美化的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逃跑了。」

  殺手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保持著一直平靜溫和的盯住她雙眼的目光。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你知道我有很多想不起來的事,那真說不好是阿瑪蘭妲干的還是我自己因為不願接受而選擇忘記。再往前推,比如我的母親,她愛我卻又怕我,我的解決方式是盡量不靠近也不交流,而現在她已過世很久,我偶爾會想當年是不是做錯了。再比如初代的彭格列成員,我雖然不能和他們在死前見面,但也不是不能從遠處觀望。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我再也沒去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一直到他們每個人臨終。」

  這是格洛莉亞第一次和Reborn談論有關逃避和害怕的話題。她一直盡力不願提起和關注,無論如何從不承認。Reborn可以想像這幾年她的痛苦與掙扎。她最終還是會向他走出曾經走不出的那一步。

  永遠如此,只是需要點時間。

  「是我的問題,Reborn,我知道你也沒能走出來,但因為我的情況復雜你也沒辦法對我說什麼,不可能宣泄也不可能去放輕松。我很抱歉把自己的負擔加在了你身上。……逃跑果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當我和你在阿綱家再見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什麼也沒解決。我開始後悔,Reborn。伽卡菲斯又說對了一件事,我真的會不斷作出錯誤的抉擇。……我很抱歉,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本該陪在你身邊的,無論何時。」

  格洛莉亞調整呼吸試圖重歸平靜,但她連呼吸裡都有顫音。比起先開口安慰,殺手選擇立刻把人圈進懷裡讓他們完全緊貼。他像以前那樣輕拍她的後腦勺,摩挲她起伏發抖的肩膀。

  「我不否認那是負擔,莉亞,不可能有人會因此感到輕松。但我確信一件事,我的小玫瑰,這個世界上應該只有我也應該是我來和你承擔同樣的東西。我還確信對此是不後悔的。」

  格洛莉亞的臉深埋進他胸口不願抬起頭,她的雙手揪住殺手後背的襯衫面料,含糊不清地冒出一點音節。

  「我想我們大概是扯平了,好小姐,比如你後悔離開,而我後悔沒去找你。好吧,我說我不去找你是因為你不希望我那麼做……其實還會有別的可能性,只是我故意忽視了。我想你不是唯一一個後退的人,莉亞,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自責。至少……現在我們又同時向前,那個距離就會重新縮短。」

  「嗯。……真是的,我前幾天還被阿綱教訓了。」

  「哦,那個小鬼什麼時候有這種膽量的?」

  「他向我抱怨我們逼著他向前走不後退,對自己卻不是這樣。真是狂妄。」

  「大概是訓練量太少還有抱怨的精神。新的計劃看來要提上進程了。」

  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莉亞,」

  「嗯?」

  「露切……應該是快去世之前給我寄了封信。」

  格洛莉亞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他:「……我都不知道。她寫了什麼?」

  「『一切都會好的』。主要內容是這樣。」

  「……我守在她病床邊的時候她也說了很多次。」

  「我不覺得像露切那樣的人只是單純地說些安慰不實的話。我們該去相信,即便我們自己看不見那樣的結局。」

  「那麼,我就期待著看看吧。」

  兩人的身體投下的陰影互相籠罩了。殺手雙手握著她的腰使他們一起不急不緩地後退,如同一首婉轉輕柔的華爾茲走到曲末,即將摔進更符合殺手和惡靈的熱情奔放且纏綿的探戈。

  Reborn總是習慣性先親吻她的雙眼,人們可以沒見過巴勒莫的紅月,但不能沒見過格洛莉亞紅色的眼睛。格洛莉亞的睫毛此刻類似於鳥類柔軟輕盈的翅羽,混亂地震顫和翻飛。

  「令人懷念,小玫瑰。」

  「你指什麼?」她的手指滑過殺手的鬢邊,向上揉捏著他的耳廓。

  「你的睫毛數不清次數地掃過我的臉。」

  「你的花言巧語還是那麼豐富,我親愛的。」格洛莉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Reborn粘上她的眼角,鼻梁和嘴唇,在接吻的間隙裡笑言:「我倒是覺得你一直很受用。」

  「先生,我可不是對花言巧語受用。」

  「那是什麼呢?」

  「……你明明很清楚。」

  「不,我一點都不清楚。」

  格洛莉亞忍不住在心裡翻個白眼,這人果然忍耐太久之後又開始玩以前那套了:「……好吧,我是對你受用,受用的不得了。滿意了嗎?」

  殺手護著她的後腦勺壓著人躺下:「相當滿意,我的小姐。」

  格洛莉亞的皮膚是一種特別的白色。白熾燈落下的時候並不會有太大反差,一層光暈開在表皮,像是原本平靜的河流散開美麗的波紋,那使人忍不住伸出手觸碰,想要穿過水流。

  疤痕在這樣的皮膚上尤其明顯。潔淨清澈的河上不該有橫生的枯枝或是沼澤。

  Reborn額頭抵在她胸口位置,聽見算不上平穩但無疑倍感珍貴的心跳,並不大的震動透過殺手的眼睛或是嘴唇傳進深處一起共鳴。傷痕如同仍在生長的沼澤,鑽進他的手掌從而進入身體,伴隨著久久不可散去的鈍痛。直到一雙微涼的手溫柔地包裹他伸出的手,在他耳邊柔聲低語。

  不管多少次,果然未免太瘦了。

  只是將手掌貼向她的脖頸,從視覺上已然造成出壓迫感。她的腰同花藤這樣的植物根莖的確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韌性,柔軟,纖細,而稍有些硌人的骨頭是枝節。

  格洛莉亞放軟的柔緩聲音在他耳邊絮語,指尖搭上他總是難以舒展的眉頭,緩慢地撫摸和按揉。Reborn沉默著捉住她的手指以唇珠摩挲帶著細細傷痕的指關節,一個接一個,隨後是指腹,手掌的紋路和那淡青色管凸出的手腕。

  他的呼吸同嘆息噴灑在愛人的手背上,像是一段深沉緩慢的情詩剛結束的一小節最後的余音。

  「我好像更後悔沒去找你了,莉亞。」

  「我只能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你就為我放寬心吧。」

  ……

  格洛莉亞沁著汗,飽滿且虛乏在Reborn脖頸處。他們用一樣的體溫和呼吸保持一會兒安靜的擁抱。

  如同跌入迷幻又別無他物的鏡子裡,脫離後依舊有著暈眩的滿足感。

  「……Reborn,」

  「嗯?」

  「我希望現在說還不算太晚。」

  「我聽著呢,莉亞。」

  「我知道我常常……不說真話。但有些話我絕對無法撒謊。……我很想你,非常且深刻地在頭腦和心髒裡想你。」

  殺手捧起她的臉讓他們的額頭依偎:「那麼你也很清楚我抱有同樣的想法。這次是真的回來了,是不是?」

  「嗯,我回來了,Reborn。」

  「歡迎回來,小玫瑰。」


第六十章 彭格列不相信冬天

  ——打雪仗還是打人仗

  格洛莉亞的腦子處於半清醒狀態的時候,她對此並不太高興,甚至嘗試讓她的大腦重新歸於寂靜。而僅僅是透過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小束陽光就讓這一行為立刻止步,它很快地鑽進格洛莉亞微微睜開的眼睛,讓人心情不爽地向床的外側翻身。

  有人輕輕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另一側翻轉。

  「我親愛的,按照大多數愛情文藝作品的情況發展,不管你是醒著還是沒醒著或許都應該朝向我。」當然比她醒的更早的殺手先生先是撥開貼在格洛莉亞眼皮上那麼少許不太聽話的頭發,而後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腦袋。

  發出笑聲後徹底睜開眼的人邊打趣他邊自覺地把自己挪向Reborn:「哦?什麼啊,我還以為第一殺手先生對那些爛俗又千篇一律的東西一點不感興趣。」

  「借用你的話,莉亞,做事情都是看人的。早安,小睡美人。」

  「早安,親愛的。」活動完發僵的手臂,格洛莉亞又重新把自己塞回一大清早就向她「抱怨」的Reborn懷裡,沒有任何意外就被放松地圈住。

  「我希望你的睡眠狀況還不錯,莉亞。」Reborn檢查起她的面部神色和狀態,倒是看不出明顯的問題。

  「我以為睡在我身邊的就是你?因為醒的太早好像有點不太清醒啊,我的殺手先生。」

  他們對於這個打趣又再次置之一笑。

  「我要寫一封信給艾莉婭,Reborn。或許你該和我一起完成。」

  「我很贊同,看在她和露切因為我們如此操心的份上。」

  ……

  綱吉覺得自己可能還要花一點時間去習慣某些動作。

  可能是格洛莉亞先對桌前所有人問候一聲早安,進而從Reborn手邊走過時會低頭親親他的鬢角,殺手則在她的掌心或事手臂上回應一個早安吻。或者Reborn先,但結果都沒差。

  碧洋琪倒是接受良好,綱吉能感覺到她相當高興和樂得看見。

  Reborn和格洛莉亞成功解決問題綱吉自己也很高興,為他們松了一口氣。但是,不愧是西方人,他們總是會大方過頭——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西方人都如同這類刻板印像,但他們倆肯定是。

  算了,畢竟也不是什麼壞事,而且又不是出格的行為。

  「啊……好冷,比說上學了,連出門都不想啊。」

  發出感嘆的綱吉一臉無奈地看著從一大早就鑽進被爐的碧洋琪等人。Reborn和格洛莉亞倒是保持原狀坐在沙發上凹造型,綱吉堅信他們一定是要面子保住一貫的形像。

  「恐怕讓你失望了,小朋友,」格洛莉亞緩慢地攪動杯子裡糖分充足的熱可可,「我身份特殊,對冷熱感覺不大的。」

  「我和她差不多,我們都不是容易受溫度影響的人。」

  「……」……那還真是厲害啊!

  「而且真冷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互相取暖。」

  「……」冷空氣也不能改變他們一如既往的氣人啊……

  大人們互相對視,顯出點若有所思的模樣。

  綱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動起來就不會冷了,阿綱,我們出去轉轉,叫上獄寺他們一起。」

  「……我覺得不用了,真的,我已經——」

  外套被殺手扔進他懷裡,格洛莉亞麻利干脆地給他圍好圍巾,大人們各自伸出一只手上提小孩的連帽衣,拽著腳步不穩失去自己走路權利的綱吉出了門。

  沒有拒絕權利的他努力不在意路人投來的好奇眼光,自暴自棄地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雪地。

  「如果說京子也在的話你還是不願意去?」

  「……你們怎麼這樣!」

  卑鄙的大人!

  被綱吉在心裡暗罵的兩人微笑著給予「大人都是很惡劣的,我們只是格外突出而已」這樣的回答。

  他聽完後很驚訝。

  誒,你們原來是這種會有自知之明的人,真是見鬼。

  ——然而一路上好不容易高興起來的小孩等到了學校後方空地上,才發現自己完完全全被騙了。

  「這種冷天怎麼可以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出來受凍,阿綱?這不是最重要的,訓練過程中誤傷她就不好了。」

  「……訓練?」

  「冬天當然是打雪仗啊。」

  格洛莉亞話音剛落,同伴們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他們一起跑來從後面把綱吉圍住了。

  「早上好,十代目!」

  「聽說你很無聊啊,沢田!」

  「喲,阿綱,這麼快又見面了啊。」

  「好久不見,阿綱。」

  綱吉看見迪諾有些吃驚:「迪諾先生也在?你也是被Reborn找來的?……意大利的黑手黨首領一直在日本晃悠真的沒關系嗎?」

  「……咳咳,我只是剛好在日本有事所以順帶過來,當首領的也要學會放松,比如陪小孩子玩。」

  隨後,自然而然由Reborn做裁判劃分打雪仗的隊伍。

  「阿綱,山本,一平,風太一隊,剩下的人自成一隊。」

  「等等,Reborn先生,」獄寺舉手提出異議,「我這個左右手怎麼可以不待在十代目身邊!」

  「莉亞深思熟慮之後對我提出把你換隊的建議,或許你也應該對她的提議深思熟慮一下。」

  一邊的格洛莉亞面帶微笑向著獄寺揮揮手,這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個女人!

  「格洛莉亞小姐不在分隊裡?真可惜啊,我還挺期待和她比賽的,哈哈。」山本雙手交叉枕在腦後,語氣聽起來似乎隨意且並不認真。

  「那你就多努力吧,山本。以及,這場打雪仗的輸贏判斷就在莉亞身上。既然是彭格列的比賽,你們就比誰能更先頂著另一隊的攻擊到達彭格列守護神小姐的身邊吧。」Reborn指了指坐在正中線雪墩上的格洛莉亞。

  「……那是什麼奇怪的稱號?」格洛莉亞小姐不是九代目的好友嗎?

  「切,倒是會給自己取些華而不實的稱呼。」

  「你們就好好加油吧,以及,敢打到我的話所有人都會死——物理意義上的。」

  小孩們面面相覷。……你才是這個比賽裡最恐怖的存在啊。

  伴隨著獄寺依舊對自己無法和綱吉同隊的抱怨,並不正經甚至奇怪的打雪仗就此開始。

  對於了平一馬當先,甚至直接放棄進行雪球攻擊轉而不顧一切直直衝向坐在正中的格洛莉亞這樣的行為,無論是隊友還是對手好像都不太驚訝,畢竟他絕不可能繞彎子,總是直來直去。

  綱吉一方仍是被他驚人的氣勢震懾,由反應最快的山本快速扔出雪球及時妨礙和阻止。棒球的技術被很好地運用到這場莫名其妙的比賽裡,與此同時了平的拳擊也完全不甘落後,他精准不漏地擊碎了所有阻擋自己去路的襲擊。

  格洛莉亞忙著呼叫似乎派不上用場的綱吉行動起來,他和風太努力擲球可還未對了平造成任何傷害前自己卻已感到勞累;身在敵方的獄寺只恨自己無法出手相助,痛心疾首地為綱吉加油鼓勁並遭到迪諾的白眼,至於迪諾,部下不在身邊他只能充分發揮自己的廢柴功能,於是雪球永遠不可能投向正確的方位,格洛莉亞反而驚奇於自己還沒被他誤傷;小孩們毫無用處的當下,只有更小的小鬼出手幫忙——比如一平。

  後來的一切就開始遠超打雪仗比賽的範圍。比如獄寺選擇「叛離」,高興且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綱吉身邊;迪諾的部下們秉持著來去自由的原則,此刻為了照顧首領的面子又突然出現,從這一刻開始戰鬥雙方剛好分成加百羅涅和彭格列家族,打雪仗已然變成家族間的混戰。爆炸,機槍,黑手黨,棒球,拳擊,武術,算上後來加入的碧洋琪和藍波從而出現的各類武器包括毒物,格洛莉亞的身邊一刻沒有安靜,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誰誰誰被炸到半空又倒栽著落下,如果是自己這邊的小孩她可能還會好心地把人拔出雪地。又或者什麼人從面前飛過,鬼才知道他能落到哪裡。她很有興致地去數身邊有多少個大小不一的雪坑,順帶還計算了誰曾經離她最近。Reborn倒是更希望場面能在不致死亡的情況下更混亂更瘋狂,他全過程裡都忙著分析每個人的戰鬥數值和技巧,並一一記錄在腦中同時不遺余力地開始下一次訓練計劃的制定。

  「你們是不可能贏的!我絕對不會把格洛莉亞小姐——」打算發表勝利宣言,但是「交給你們」幾個字被立刻吞回身體的迪諾為自己捏了把冷汗。

  差點要死,要真的那麼說感覺會被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一起揍一頓啊……

  「抱歉,看來是我先抓到格洛莉亞小姐了!」山本突出重圍,踩著別人的肩膀奮力一跳,朝著近在咫尺的格洛莉亞伸出了右手。

  「啪嗒。」

  格洛莉亞輕盈地一躍而起,乘著小雪和風落在教學樓第三層的欄杆上,心情愉快地俯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小孩們。

  「……裁判,這是怎麼回事?」

  「你這女人居然作弊!」

  「耍賴,絕對是耍賴!」

  「不公平,抗議!」

  格洛莉亞用目光掃過起頭的迪諾,青年頓時噤聲。

  「裁判先生,你的規則裡從一開始就沒有規定我不能移動吧?」

  「……狡辯!Reborn先生,她在胡說八道!」

  「我的確沒那麼說過,所以她不算犯規。既然如此,就讓莉亞遛著你們——咳,你們就追著她玩吧。」

  綱吉眼角一抽。

  ……你剛剛都說漏嘴了啊,Reborn!

  抱著無論如何總該有一個人能抓得住而且團隊配合一定能行的小孩們冒著差點被長時間待在學校的雲雀咬殺的風險,追著格洛莉亞把整棟教學樓繞了好幾圈,最終累癱在雪地沒有一個人成功。

  落回殺手身邊不喘不累的格洛莉亞深感嫌棄,干脆轉過身和Reborn交流自己得出的分析。

  「啪。」

  一個很小的,幾乎沒有威力的雪球砸中沒打算在小孩們面前設防的格洛莉亞肩上。

  全場一片死寂。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的意識中都很確認自己絕對沒有扔出沒用完的雪球,可能是意外摔倒或是活動胳膊之類的,總而言之,一枚雪球砸中了格洛莉亞。

  「……格,格洛莉亞小姐,」師兄弟二人的聲音開始發抖,「這只是個意外。……如果我們道歉,你會接受嗎?」

  「當然會啊,我可愛的小甜心們。」格洛莉亞笑彎眉眼,活動著並不僵硬的指關節。

  小孩們求救般看向現場唯一的救星Reborn。

  他沒有一點猶豫地別過臉。

  「跑啊!」

  有人一喊,其余人抱緊手裡僅剩的雪球,一邊往回扔一邊拼命向前跑。

  「你怎麼不動?」

  剛跨出兩步又退回來的格洛莉亞疑惑地盯著殺手。

  「……這是你找回童心的好時候,親愛的,我就不妨礙你了。」

  「死要面子維護形像,得了吧,你還能在我面前裝?親愛的,你想得美。」

  被格洛莉亞死死抓住往前拖拽的殺手最終面無表情地站在把小孩們逼進絕路的格洛莉亞旁邊,機械地幫她打開飛來的雪球從而使人能夠專心於攻擊。

  全部落敗的小孩們一半身體在雪裡,露出的腦袋中只有一個想法。

  格洛莉亞根本不是人類。

  真的不是。

悠于 2024-9-21 16:58

第六十一章 可惜小孩不會哭

  ——你只能成為你自己

  格洛莉亞端著蛋糕路過綱吉的房間時,隱約覺得小孩在生悶氣——生氣恐怕也不至於,大概率更像是藏著點不好說出口的小抱怨。

  「哦呀,是在為三天前慘不忍睹的語文試卷感到無限悲傷嗎,小綱吉?」

  「那恐怕不太可能,莉亞,」完成每天保養全部的武器的計劃的Reborn從另一個方向走來,「我可從沒見過他因為考試成績不好而感到悲傷的時間超過一天。」

  「樂觀有時候也是一件好事。」……我也到了對阿綱的成績保持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了,真是見鬼。

  被大人們接連打趣的小孩心情糟糕,他向旁邊一砸摔在床上,不自覺拖長了聲音:「春天居然一下子就要結束了。櫻花都已經沒有,但是上一次大家一起去賞花的時候因為你們不僅沒和京子好好相處,那個雲雀學長還和我們打起來一片混亂……」

  「你身邊一直都這麼熱鬧呢,不好嗎?」

  「大家可都是在圍著你轉呢。」

  「……每次都是你們最有理。」

  「要是覺得沒和京子相處夠,把她請到家裡來不好嗎?」

  綱吉從床上坐起,想了想因為不好意思而紅了臉。格洛莉亞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的表情,還不忘補上一句「你就這點出息」。

  「沒有勇氣的話,我這個做家庭教師的當然會幫你,阿綱。」

  小孩面無表情地扭頭和Reborn對視:「你的死氣彈真是萬能啊。……不用了,我自己會去的。那個,我還有作業要寫,你們可以出去嗎?」

  還有別的事情。

  格洛莉亞和Reborn從和綱吉談話的那一刻開始起就知道他在為別的事困擾,只是在用這件小事稍微宣泄。本來是想通過聊天讓小孩自己慢慢說出來,看樣子還是需要他們主動詢問。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家伙?」

  「我們對你在學校裡的事幾乎了如指掌,阿綱,所以在我們進行胡亂猜測前你最好自己說明。」

  在心裡暗自嘆氣的綱吉從書包裡慢吞吞地取出一張作文紙遞給格洛莉亞。

  ——我的父親。

  ……真是開玩笑般的作文題目。明明是很常見的主題,但是對於阿綱而言實在不夠友好。

  「恐怕你的語文課上老師是會探討這一題目的,是嗎?」湊過來看的Reborn忍不住皺眉。

  綱吉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你和奈奈聊過嗎?」

  「……」

  不習慣和奈奈分享自己的不安啊。倒也正常,大多數時間是母親照顧自己的話久而久之很多事都變得不好開口了。

  「對了,」突然意識到什麼的綱吉眼睛一亮,「你們不是說和爸爸他是朋友嗎?拜托了,告訴我你們知道的事和對爸爸他的評價吧!」

  「那你自己對家光又是什麼看法呢?我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

  綱吉沉默了。

  他對爸爸的看法?

  那個人總是時不時就失蹤不見,綱吉上次見到他已經是一兩年還是兩三年前的事了。那個人從自己小時候起就是一副完全不著調的樣子,粗神經,做事隨意想當然,還把綱吉嚇哭過好多次。對於他的所有記憶都是無數碎片而不是許多完整的片段。

  一會兒說自己是挖石油的,一會兒又說在全世界指揮交通,鬼才知道有什麼真話。

  綱吉沒有告訴過媽媽因為父親常年不在身邊小時候會因此被嘲笑,之後逐漸麻木。他曾經羨慕地看著同齡人被父母一起教著學會了騎自行車,而他卻還需要助輪。

  綱吉偶爾會想,爸爸知道他有個「廢柴阿綱」的外號嗎?他知道之後又會怎麼想呢?

  那個人到底關心著什麼呢?

  「……」

  大人們想起自己那位在做黑手黨方面倒是十分優秀的老友都有點埋怨。總不能告訴小孩「你爸爸是個超優秀的黑手黨,他可是敬業到家都不回」吧?

  「事情就是這樣。……你們還是說說看對爸爸的看法吧。」

  「阿綱,每個人面對不同的人態度是不同的。他是你父親,你對他的看法就是對他是怎樣的父親的看法。我們卻不能以這個角度展開。在父親這一身份上,你的看法永遠是最重要最具有參考性的,不要輕易讓別人的看法改變你的觀點。……每個人的父親有好有壞,他是什麼樣子並不全是由你造成的,你不必為此羞愧或是不安。你終究不是他,阿綱。」

  格洛莉亞的眼神略微閃動,某些過往的片段很快地閃回後又重新回歸記憶深處。

  「但是作文課……要是老師又點我……」

  「我給你找家族成員可不是讓他們成為擺設的,阿綱,」殺手輕輕推了一把小孩的肩膀,「很多時候都轉頭看看同伴們吧。好了,寫你的作業吧。」

  似懂非懂的小孩很慢地點了點頭。

  ……

  小孩今天的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格洛莉亞和Reborn站在室外草地上,挑了個夠顯眼大的位置等他。

  下課鈴響起後,綱吉果然很容易就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已經長時間和獄寺山本一起回家的他向朋友們告別,跑開的時候京子也對他揮了揮手。

  綱吉在無限接近大人們的時候腳步漸漸放慢,看著那兩個人之間專門留出的空位遲疑著坐下。

  「怎麼樣呢,阿綱?」

  「……你們倆不是天天在學校監視我嗎。」

  「我再說一遍,阿綱,這是教育性考察,不是監視。」

  「……你說是就是吧,Reborn。……沒什麼,不好不壞的。」

  他沒有太多意料之外地被老師點名朗讀了自己的作文。

  綱吉當然很不安也很害怕緊張。

  於是他下意識去找窗外大人們的身影。啊,他們肯定會藏在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我怎麼可能看得見。

  他接著看向朋友們。

  獄寺還是那樣,滿臉期待,如果不是在課堂上他應該會直接衝到綱吉面前;山本小聲地給他加油,對比之下了平的動靜就有點大以至於收獲了老師的警告;京子坐在前排,此時她出於禮貌稍微後轉看向他的方向。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開始讀自己的作文。

  漫長的幾分鐘。

  他甚至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讀完了,聲音是怎樣又如何。結束的時候有一點稀稀拉拉的掌聲,不大不小的。也有人在議論,都不是什麼措辭過分的打趣,嘲諷意外不算明顯,偶爾綱吉好像還聽到類似於「我們家老爸好像有時候也這樣」的話。老師三言兩語分析完他的寫作問題就又開始尋找下一名同學了。

  的確不好不壞的一堂課。

  「看樣子比你想像的好許多,小朋友。」

  「同伴可是很重要的,阿綱,許多事情你也該學著和人交流。說起來,你的考驗官在這方面有和你一樣的壞毛病。」

  格洛莉亞繞過綱吉的後背不輕不重地打了Reborn的手臂一下。

  「……格洛莉亞小姐確實也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裡。」

  「阿綱,不要什麼都附和你的家庭教師,別跟他學壞了。」

  「……哦,對不起。但是,格洛莉亞小姐很強大,和我不一樣的,又不會被別人影響,不管是陌生人還是家人。」

  察覺到格洛莉亞接下來要拿自己當例子的殺手露出不贊同的眼神,小孩狐疑地看了看面色正常的格洛莉亞。

  「沒事的,很多事情已經過了太久,現在提起我已經沒有當年那麼激烈的情緒。人沒有選擇家庭的權利,阿綱。我的父母性格都很極端,好比我母親很溫柔,溫柔到近乎軟弱。她不敢反抗父親,也不會為我出頭,她怕父親的同時也怕我。」

  「……怕你?」感覺格洛莉亞小姐對親近的人應該還不錯吧……

  「嗯,她很怕我的。因為,就算我不想變成父親那種人,但家族成員們卻總說我和父親很像。你或許不願意相信,我一開始不算合格的黑手黨,我不殺人。」

  「……我相信。」

  殺手和考驗官小姐相視一笑。真是單純的小孩。

  「我6歲的時候,父親綁來從小就照顧我和我一起玩一起讀書的女僕切爾希。她很年輕,我記得她那時只有18歲。那是一切的開始。」

  綱吉咽了咽口水,屏息凝神地聽著。

  「她沒有犯錯,非要說的話她要是不認識我就好了。父親逼著我殺死她,我拒絕了。我父親打了我,這並不出人意料。」

  那是格洛莉亞第一次知道肋骨斷了的感覺。

  「他本著不打死的基礎動了手,但我依舊拒絕。」

  綱吉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

  他不知道是先該為格洛莉亞的爛人父親的行事感到震驚,還是對格洛莉亞驚人的意志和堅持感到震驚。

  「所以他把我的妹妹也綁來了。如果我不動手他就會殺掉羅莎,然後會是我母親。」

  格洛莉亞沒有說完這個故事,但是綱吉和殺手已經知道了結局。

  「我還是普通人類的時候,不管是父親死後還是死前,我的前一個人生恐怕整個階段都沒擺脫他的影響,我恨他,現在也恨。我和他較勁,到最後我還是輸了。」

  「……但是,格洛莉亞小姐,你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覺得……你應該也算是贏了吧?」

  殺手立刻遞給格洛莉亞一個「你看,連小孩都明白」的眼神。

  「……誰知道。阿綱,這個世界上有人不管是什麼境地什麼家庭環境都不受影響。但也有人不能,而且我不認為那是少數。你首先要明白如果你因為家光而迷茫低落或是性格有缺陷都是正常的事,不要覺得丟臉和不安。你的問題不嚴重,小朋友,只要你不要像我一樣走上極端。」

  「格洛莉亞小姐……」小孩感覺到她有點難過,於是小心翼翼地讓自己向格洛莉亞一點點挪近,讓他們的肩膀靠在一起。

  ……雖然我的細胳膊好像對於格洛莉亞小姐來說根本不需要。

  「阿綱,我們並不是讓你不去抱怨或是完全接受家光。莉亞她說這些只是希望你更關注你自己,你和家光,和奈奈都是分開的獨立個體,你不會變成他們任何一個人,你只能變成你自己。」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回家吧?」

  三人一路上沒有說太多話。

  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也算不上遠。至少,從別人的眼中來看,肯定是同行者。


第六十二章 期待的道路

  ——你們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把這份報告給我重寫一遍。」

  沢田家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第一次他把工作報告發給格洛莉亞後對方不是指出他工作裡的問題而是立刻要求他重寫一遍。

  開什麼玩笑?總不會是和Reborn吵架了心情不好找我來發泄吧?

  「因為你應該反省——反省為什麼把你的愚蠢遺傳給你兒子導致他每門都不及格。」看著綱吉被迫攤開在桌上的半期考試的試卷,格洛莉亞用盡了百年來所有的理智和修養才能在面對小孩的時候既不猙獰又不歇斯底裡,甚至忽略她話語裡的內容整個狀態與平常無異。

  懶得聽門外顧問廢話的格洛莉亞直接掛斷電話,轉頭看向努力忍笑,顯而易見對格洛莉亞和家光都在幸災樂禍,並且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殺手。

  「你是在笑嗎?」

  她暫時放過十分緊張坐在另一張沙發裡的綱吉,首先不爽地看向心情愉快不受影響的Reborn。

  「親愛的,你不能因為阿綱的成績沒有起色就遷怒我。每個人的改變都需要時間,而且阿綱的改變可能剛好不在這一塊。」Reborn不緊不慢地把報紙翻了個面,企圖在五花八門的新聞裡找點樂子同時給他為學生制定的計劃提供點幫助。

  「說什麼胡話,你到底睡醒了嗎先生?作為阿綱特定的家庭教師,而我又是考驗官,不問你我問誰?」

  「……我只能說如果阿綱在這方面實在難以激起天賦,那也沒辦法。莉亞,他的英語好像也是你在專門輔導,看起來也沒有起色啊。」

  哈?

  綱吉看到格洛莉亞捏住試卷的手因為加大力度而微微發抖。完蛋,她剛剛還沒有那麼生氣的!

  「哦,是嗎?第一殺手當然無所不能,一出問題就只能是我的錯啊。親愛的,你當然很厲害,我簡直想給你鼓掌,需不需要再給你加點聚光燈彩帶,又在電子熒幕上廣為宣傳?」格洛莉亞發出一聲冷哼。

  此刻那份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的報紙被放回桌上,事態發展偏離預計軌道的殺手轉頭和格洛莉亞對視:「……莉亞,你知道我剛剛沒那麼說,你要講道理親愛的,尤其我一直認為你是這樣的。」

  「那你對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

  「冷靜點,小玫瑰,你要放松下來,或許你該攝取一下今天的第一份甜食舒緩心情。」

  「哦,謝謝你為我提供了沒有一點用處的方案。既然派不上用處,你就愛干嘛干嘛去,暫時不要和我說話,沒空——小朋友,到我面前來。」

  稍微意識到幸災樂禍得挑好時機的殺手有點心梗。

  這時幾乎抱著一去不回的赴死決心的小孩咽了咽口水,極不情願地拖著步子一點點挪近:「……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

  「阿綱,」

  「……我在。」

  「你能說的清楚自己為什麼學不進去嗎?」

  「誒?……不知道,我好像一直是這樣,反正我從一開始不管是學習還是別的技能一個都不行,這你也是知道的,原因……我可能已經忘記了。」

  對大人們發完火的格洛莉亞心情已經差不多平復。

  ……人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擅長?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阿綱一定是因為對自己太沒信心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人鼓勵和認可才會這樣的。每個人情況不同,我不該拿我和Reborn的標准去看待這麼一個小孩。

  學習實在不行的話……試試別的?

  不管是首領還是普通人,多少也該掌握一點禮儀吧?

  來自古老家族並且母親是貴族家庭出生的格洛莉亞決定親身示範。

  而模仿她的綱吉最終差點因為左腳踩中右腳把自己摔成骨折,同時如果不是格洛莉亞和Reborn就在一旁,他家的杯子碗筷不可能幸免於難。

  人的手指關節,胳膊,腿,總之方方面面到底怎麼樣才能達到那種要求呢?

  「格洛莉亞小姐……你到底怎麼學會這種東西的?」

  「……確實很復雜刻板,我自己學習的時候也很煩。」

  「說起來,莉亞,我記得你說過你們家是沒有家庭教師的?因為都被你趕走了。」

  「對啊。……那就奇怪了,我居然沒有反抗教我禮儀的老師,」格洛莉亞陷入短暫的思考,而後露出無奈的表情,「……教我這些的是我母親,我又不能把她扔出去。」

  綱吉:「……」

  殺手:「……」

  看來禮儀課完全沒有指望。格洛莉亞稍微思索後覺得應該劍走偏鋒。比如雖然綱吉的英語實在一般,但不排除他只是不適合這門語言,萬一,萬一他能學好意大利語呢?

  格洛莉亞找來了身邊最基礎的讀物和練習教材,用比平常更慢地語速開始教學,同時難得顯出點耐心重復了好幾遍要領。

  沢田綱吉感覺自己要麼身臨其境——好比那種上流社會的晚宴,燈光和禮裙像花一樣鋪開綻放,要麼他可能短暫地回到了百年前的西西裡。腦袋暈乎乎的,有些興奮但不明了。

  通俗點講,就是不過腦子。

  「嗯……格洛莉亞小姐,你講話真的很好聽,嗯!」小孩小孩真誠地對她送出贊揚。

  Reborn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親愛的,我相信哪怕是彭格列首領都學不來你這一套,的確有些特別。」

  格洛莉亞一時不知道她究竟該不該高興。

  語言不行,那就運動。

  已知綱吉的體育課非常災難,他不擅長跑步,游泳,足球,排球,籃球等常規類活動。於是格洛莉亞讓他嘗試了跳繩,轉呼啦圈,跳高,跳遠等等。

  大人們近距離全方位地見識到了綱吉的一百種抽筋和摔跤方式。尤其跳繩的時候,剛剛誇完小孩的格洛莉亞一個轉身的功夫,綱吉已經輕松實現如何用跳繩完成自我捆綁。

  結果是她沉默地安慰自己實際情況沒有綱吉說的那麼拉垮——雖然也稱不上好。

  ……難不成,阿綱意外是在藝術領域有點天賦的人?越是不可能的說不定就越有可能!

  「來畫畫吧,阿綱,隨便畫,不規定主題。」

  為了不讓小孩感到緊張,大人們選擇坐在另一邊不旁觀他畫畫。莫名漫長的半個小時後,綱吉戰戰兢兢地遞出他的彩色畫。

  「嗯,綱吉不是色盲。」格洛莉亞吐出了第一句評價。

  「基本形體隱約可見,不至於認不出。」殺手緊接著補上第二句。

  ——可以,但沒必要。

  小孩清清楚楚地從大人們眼中讀出這樣明晃晃的意味。

  既然繪畫不擅長,那就唱歌。

  「要不就唱你們學校的校歌?別的你喜歡的也行。」

  好歹也是聽過最多,旋律不算太難,綱吉在慎重考慮之下決定還是唱並盛中學的校歌。

  考驗官和家庭教師在他開口的那一刻,腦子裡想著的是「幸好還沒到我們要偷偷捂耳朵和塞耳塞的地步」。

  好像有時會跑調又好像在邊緣的的時候幡然醒悟。

  有點精神氣,但不多。

  「嗯,不難聽。」格洛莉亞發自內心地對小孩說道。

  但也算不上好聽。

  總而言之,這場「綱吉最擅長什麼」小測試最終攔腰折斷,三個人都覺得有種莫名的勞累。

  「小朋友,你最近有煩心事嗎?或者過得不開心?」

  「……呃,沒有。」

  「和同伴們相處的應該不錯?」

  「……呃,挺好的。」綱吉很是疑惑地看著Reborn。

  「莉亞的意思就是,她看開了。」殺手又在忍笑。

  「……」完全開心不起來。

  「阿綱,你也不用太過在意,我和她還會繼續教導你,而你也有了可靠的同伴們,一切都還是未知。」

  「是啊,順其自然吧,」向旁一倒靠在Reborn肩上的格洛莉亞面色平和,「就算是那位傳奇人物彭格列初代目也是通過許多努力才變成那樣,我對他的後代不該如此苛刻,否則也不像個朋友的樣子。」

  「格洛莉亞小姐和彭格列初代目是朋友啊……」

  綱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勁。

  誒?誒誒誒——!

  初代目?現在已經是第九代,我被他們稱為第十代,再怎麼說也是百年前的事了吧?格洛莉亞明明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而且……怎麼可能有人能活那麼長?!

  「哦,我是啊,我就是因為因為Giotto才會一直留在彭格列的。怎麼,原來我還沒告訴你這件事?」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

  小孩又有心事。

  Reborn稍微斜過眼瞥向明明在寫作業但是心不在焉的綱吉。他腦中的思考一向很容易通過表情判斷,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你想在一個小時之內做完作業,我想你最好不要走神,否則我不介意用一些粗暴的手段。」

  「噫!……我知道了,只是發會兒呆而已。」

  格洛莉亞在睡午覺,Reborn等著綱吉磨磨蹭蹭寫完家庭作業後把打算離開房間的小孩叫住了。

  「你沒有什麼別的事要說了嗎?」

  綱吉很熟悉這句話。大人們好像都有讀心術,根本沒有事情可以瞞過他們的眼睛。他知道撒謊和隱瞞都沒有意義,於是鼓起勇氣重新在殺手身邊坐下了。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真的是彭格列初代目的朋友嗎?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格洛莉亞本人似乎對綱吉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於是Reborn用簡練的語言大致做了一番解釋。小孩對此目瞪口呆。

  ……好,好厲害。她之前說自己不是普通人類原來不是誇張手法嗎?!

  為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一直待在彭格列啊……她和初代目的關系肯定非常好。我居然會是那種傳奇人物的直系後代,簡直不可思議。

  ……那麼,格洛莉亞小姐來到我身邊是為了讓我變成像初代目那樣的人嗎?他們兩個人照顧我和教導我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可是,我絕對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

  他們恐怕要失望了。

  很快,很快他們就會意識到這一點。然後會怎麼樣呢?

  「初代目給了莉亞和你們所有人相遇的契機,」殺手在小孩的思維進一步發散前出聲打斷,「我們都是因為彭格列才能湊在一起的,這毫無疑問。你只需要明白我們會教導你,照看裡就夠了。你的疑問,應該由你自己去找你的考驗官小姐尋求答案。」

  「……」

  「不敢?連這種小事也要退縮?阿綱,人都是要自己主動尋求答案不能靠一味的等待。」

  ……

  學校的足球比賽結束的時候,等到觀眾席上的人差不多散去,綱吉這才坐到大人們身邊。

  「終於不是用臉接球了嗎?」

  「是因為害怕打傷臉之後不好和京子搭話所以拼命改變了嗎?」

  「……」這兩個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好好說話?

  接過毛巾和水的綱吉先是衝著台下的朋友們揮手告別。他想起之前的比賽,那個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再看看現在小孩心裡有點小小的滿足。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

  「嗯?」

  「彭格列初代目……你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是啊。所以怎麼了?」

  「他是怎麼樣的人呢?」

  「在彭格列中是傳說,實力當然不用多言。性格很好,是很適合當朋友的人。你突然這麼問,三言兩語我很難概括的。」

  ……反正初代目是很優秀的人。

  「格洛莉亞小姐,我是絕對不可能變成他那樣的人的。不是因為你或者Reborn教的不好,是我自己做不到的。對不起,你們希望我走上的道路我是走不了的。」

  格洛莉亞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過頭去看家庭教師先生:「Reborn,你是不是不小心把他的腦子打壞了?」

  「這是很嚴重的誣告,莉亞,我可是很有分寸的。」

  「那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腦子為什麼會突然運作異常?」

  「說不定是足球比賽的壓力吧。你說呢,阿綱?」

  綱吉又一次停止了思考。

  「你永遠都是沢田綱吉,不需要變成任何人,阿綱,無論何時不要忘記這一點。」

  「格洛莉亞小姐……」

  「少做點白日夢,你差的遠,我不會給你指定那種不切實際的目標。」

  「……」

  明明我剛才還有點感動的!


第六十三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1)

  ——全家教未來最可期的優秀搞笑藝術家六道骸早期視頻曝光中

  似乎永遠一身漆黑的Reborn推開綱吉家街對面的甜品店店門,跨進這個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向店員示意已經有人訂好了位子,並不費力地一眼鎖定坐在角落裡的格洛莉亞。

  視線開闊,沒有死角,整個店裡加上街道上的來來往往的人的舉動可以被不動神色地收進眼底保持警惕。像他們這樣的人,哪怕回歸日常生活恐怕也是改不了這種職業習慣的。

  「Chaos,我親愛的。」

  「Ciao,親愛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淺嘗輒止的吻,格洛莉亞自然而然往裡挪,殺手順著在她身邊坐下。店員也很快把Espresso和清淡的糕點端來放下。

  「工作還愉快嗎,辛苦的神明小姐?」Reborn快速掃過她全身,伸手撩開她擋住額頭和眼角的頭發,倒是沒有發現受傷的痕跡。

  「雖然中途碰上了討人厭的家伙,但總體還不錯——我的確完好無損,Reborn。我們家殺手先生太凶了點,我可不敢受傷。」

  「嗯,我不記得我凶過你,莉亞。」殺手調整自己的姿勢方便讓她的腦袋貼向自己肩膀。

  「哼,男人都會這麼說。」

  兩人相視一笑。

  「所以,拯救完世界的神明小姐照理來說也該有些更大的獎勵。真是吃力不討好啊,莉亞。」

  「獎勵這種東西果然還得看人需要點什麼。所以,我不是把你叫來了嗎?」

  「阿綱家離這裡不過幾分鐘,你可以享受完你的甜品再回來。」Reborn一挑眉。

  ……又來了。你就裝吧。

  「你在我心裡可是和甜品的重要性不相上下,親愛的,別人可比不了。」

  「我應該為這個比喻感到高興嗎?」

  「當然,因為共同點在於你們都具有必需性。這個答案你總該高興了吧?」

  「答案不是最重要的,莉亞,得看是什麼人說的。」

  殺手看著格洛莉亞的臉上寫滿「這個人是不是每天都會更新自己花言巧語的語庫」,但同時也不妨礙她的確樂於聽到。

  兩人一起離開甜品店的時候,格洛莉亞停在街邊不動。

  「怎麼了?」

  「第一殺手先生,你明明是我的獎勵和需要,怎麼不發揮出更大的價值和作用?」格洛莉亞微微眯起眼,長長的睫毛如同半垂的蝶翼,和眼角一起上挑,被遮掩住還剩些許的紅色是一個靶心,靶心裡是投印在眼裡的Reborn的身影。

  殺手立刻察覺出她的言外之意:「好吧,工作的確把你累壞了,親愛的。」

  他把西裝外套遞給精神好得不得了的格洛莉亞,自己在她面前蹲下。

  「目的地有改變嗎,小姐?」他斜過眼後瞥向背上的人。

  「我有要嘗試的新菜。」她指向對面的超市。

  ……

  「吶,格洛莉亞,你們知道阿綱學校裡的事嗎?」坐在桌收拾桌子的沢田奈奈單手托著臉顯出點擔心的意味。

  「哦,你是說他們學校的風紀委員被襲擊的事吧?」

  「是啊,我聽說那些學生都上得很重,聽起來很危險。」

  確實被傷的很重——連牙都拔掉了呢,感覺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不良學生的惡作劇了。不過,這種事奈奈就不需要知道了。

  「沒事的,奈奈,我和Reborn會看著阿綱,他不會有事的。」

  「那個……我們該不該給小綱報個武術之類的?」

  「沒事的,我們會教。」

  放下心來的奈奈哼著小調繼續她的打掃工作,殺手和考驗官一同出了門。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我工作的時候碰上了討厭的人吧?」

  「記得,怎麼了?」

  「復仇者監獄你一定知道,裡面關著的犯人有一些是破壞了黑手黨規則又窮凶極惡的家伙。復仇者們的領頭,差不多就是這種——百慕達,我們因為……很復雜的原因相當不對付。」格洛莉亞並不情願地回想起頗為久遠的往事。

  「即便如此你們卻還是突然碰上……復仇者監獄的人跑了。」

  那個監獄居然還能有人逃脫?

  「是,有人跑了,他不得不也通知我一聲。你應該調查了和並盛中學起衝突的家伙是什麼吧?」

  「做這些事的據說是黑曜中學的不良們。他們此前並不是這樣,直到三個海外的轉學生——那個逃犯在他們之中?」

  「六道骸,對於普通人而言他是很棘手的存在。我還沒見到黑曜中學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很奇怪,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那種我一刻都不想多待的鬼地方,怎麼會占領某個小小中學甚至只是為了對其他學校的風紀委員實施打擊?

  總不至於在那個罐子裡泡太久,腦子真的被腌壞了?

  嗯?

  兩人在走到學校門口後思緒被朝他們慌慌張張跑來的綱吉打斷了。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不好了!」

  「門口的風紀委員倒是比平常多,雲雀看起來也相當生氣。」

  「不只是風紀委員,連其他學生也受傷了!了平大哥剛剛也才被送到醫院!」

  了平?

  「目前受傷的有哪些人?」

  綱吉稍微回憶了一下告訴了他們受傷同學的名字。

  「排名。」格洛莉亞冷不丁脫口而出。

  「風太做出的排名?那孩子之前閑下來的時候一時興起做的,你當時看著他做完的。」

  顯然只有綱吉還在發懵。什麼排名?打架能力的排名?所以說大家是因為這個排名才受傷的?

  「按照我的記憶,沒多少剩下,風紀委員副委員長,獄寺,山本,雲雀——我有理由懷疑六道骸是針對彭格列。他可能只是知道彭格列的人在這所學校,但不知道他們是是誰,所以借此一個一個鏟除,或者說,他的最終目標是未來的第十代目繼承人。」

  六道骸?好奇怪的名字!……所以那又是誰啊!

  「六道骸和彭格列應該沒有過節,不然你得知他越獄肯定會馬上出手。那天為什麼他……」犯了黑手黨的規矩被抓所以出獄後准備報復,進而選擇了作為大頭的彭格列?

  「六道骸他……某些更早的遭遇和黑手黨的實驗有關。當然,不是什麼好實驗。那個時候他或許是讓人同情惋惜的存在,但是,這也絕不是他在之後隨意傷害他人的理由。」 本來不想管這種事的,我可不想和百慕達又打照面。

  大人們似乎在商量一些嚴肅的事,綱吉很小聲地和他們說了句再見後就急匆匆趕往了平所在的醫院。

  「前兩天六道骸的事九代目那邊已經知曉,估計也就今明兩天會有回信。莉亞,既然你在那麼就算是復仇者監獄逃犯突發情況也不是問題,要是他是衝著阿綱來的,我覺得還是讓小孩去面對一下。」

  「照理我是該立刻叫來復仇者的,不過也不是不可以等一等——嗯?雲雀呢?」

  大人們回過頭,剛剛還在維護秩序的風紀委員長消失了蹤影。

  「你們委員長人呢?」

  草壁有些驚訝,思來想去還是把兩人歸為並盛中學學生的家長於是給出了回答:「……他找到了幕後黑手的位置,打算去清理干淨。」

  「是那個雲雀的話肯定沒問題!」

  「不愧是恐怖的雲雀學長!」

  「雲雀學長終於被惹火了!」

  無知者無畏啊。

  所以我討厭小孩,尤其是我行我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我也去一趟,在小雲雀死之前把人撈回來,順便去探探情況。」

  「我去找阿綱說明現狀,讓他有個心理准備。」

  ……

  真的是不良學生。

  格洛莉亞趕到那個所謂的「黑曜樂園」的時候,還沒走到建築裡已經看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學生們——顯然,他們是黑曜中學的。

  看受傷痕跡是雲雀沒錯了。

  真是一點都不留情,干脆利落。年紀不大倒是已經有黑手黨的雛型。

  有鐵門砸回的聲音。

  她加快腳步,悄無聲息地從破爛的窗戶口輕輕落入室內。

  已經能聽見打鬥的聲音。……雲雀真是直奔主題,一點也不廢話。也算是個……優秀品質。

  兩種金屬撞擊。

  ……聽說六道骸的武器是三叉戟。真是他本人?

  格洛莉亞貼著牆壁一點點靠近。

  她探出半個腦袋企圖在一片昏暗的地下室裡看清楚打鬥的另一方。

  不行,太暗了,我看不清。

  現在可是清早,窗簾也不拉開,總不至於被關在監獄裡物種基因突變,成了吸血鬼?

  嗯?

  櫻花?不,不對,是幻術。但為什麼要用櫻花——

  雲雀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直直癱軟跪下,自己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該死,因為不是春天不會有櫻花所以沒在意,夏馬爾還沒解開這孩子不小心被他養的小東西弄的傷?之後再跟他算賬。

  雲雀的意志力顯然比他的身體更加強大。

  他不可思議地掙扎著起身,用盡全力揮出浮萍拐,居然勉勉強強繼續和始終在陰影裡的人打了幾個來回,可惜病症無法緩解還是落敗。

  三叉戟調轉方向橫掃而來,本該擊中雲雀腦袋的時候,它撞在了突兀地橫在二人之間屬於女性的纖細手臂上。

  格洛莉亞帶著受傷的小孩後退,同敵人拉開距離。

  ——是他。

  「哦,有新的客人。」六道骸很輕地笑了幾聲,都了兩下自己的武器。不是一般人,我打中了她但是卻有武器被回彈的感覺,而且她的手……沒事。

  「你這樣的陰暗腐爛的巢穴,一般人其實不想來的。」

  雲雀在她手上掙扎。

  六道骸表情有些復雜地看著姿態奇妙的的二人。

  ……她為什麼要把他舉起來?

  原本保持著半跪狀態的雲雀,被替他格擋完襲擊又重新繞後的格洛莉亞以抱住幼崽的姿勢帶著向後撤。奈何停下之後受不了自尊心被傷的小孩劇烈掙扎,甚至打算出拐傷人,格洛莉亞思考了一下他好歹傷的不輕,難得大發善心沒把人扔回地面,只是抓住小孩的兩只手臂把他舉高,用了點力氣抖三抖好把他袖子裡的浮萍拐抖落,同時又能以力量優勢讓他沒辦法動彈。

  格洛莉亞舉著完全沉默的雲雀稍微歪過頭給自己點看人的視線。

  「六道骸。」

  「新的客人不報身份嗎?」

  「你收手吧,即便你好不容易逃出來,也會很快被抓回去。」

  六道骸並不為她的話打動,他保持著輕松的姿態在那張破舊的沙發上坐下:「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復仇者監獄派來的人。」

  「任何妄圖對彭格列下手的人,全部是我的敵人,比如說你。」……要不現在我動手把他抓了?算了,還是等阿綱他們找過來。

  Timoteo恐怕在回信裡會讓阿綱和家族成員自行解決。那個孩子不可能願意。實際上,我總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想當首領。

  其實這沒什麼不好。

  但是,人的命運總是很難只由自己解決的。

  「關於彭格列有個傳說呢。」六道骸十指交叉抵在下顎,他的眼中分明顯出極感興趣。

  「噢?你在監獄裡面知道的也不少啊。」

  「有人看見過每代首領身邊都有一名神秘的女性。據說,他們都長一個樣,所以有兩種猜測:女性所在的家族每一任的家主剛好都是女性,他們會成為彭格列秘密的幕後力量;還有一種,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那名女性是不死的惡靈,像只鷹永遠籠罩在彭格列上空。到底是哪一種呢,惡靈本人?」

  「告訴你也沒意義吧,你總要被抓的,毫無疑問。而且你不是我的對手,一點都算不上。順帶一提,我討厭幻術師,更別說是那種同樣有著可笑發型的人。」……切,稍微想到了一個更討厭的家伙。

  「……」始終保持從容和平淡的逃犯有點控制不住抽動的眼角和嘴角,他略顯尷尬地咳嗽兩聲。

  「……咳,真是掃興啊,我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改變目標的。那麼,還不對我出手呢?」

  「我們家的小朋友們打算很快過來參加半日游,他們開心最重要,等活動結束再說。在那之前麻煩你好好扮演一下旅游景區的工作人員,如果實在想讓我揍你,就先做做白日夢湊合一下。我懶得回去,就在這兒找個房間照顧可憐的小恭彌,你自便吧。」

  「……」

  六道骸前所未有的認真地思考後得出一個重要戰略結論。

  彭格列的惡靈,好像有病。


第六十四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2)

  ——什麼叫專業反客為主

  柿本千種和犬對於在自己的基地裡自由來去的格洛莉亞感到理解不能。他們嘗試過對她發起挑戰,結果對方明明完全沒認真,卻能讓他們動彈不得,生與死似乎就看她的心情好壞。

  「你這女人是不是有病?!為什麼要賴在這裡不走?這又不是你的地盤!」

  「如果你們全都死亡那這裡不就是我的地盤了?」剛剛幫雲雀做好傷口處理甚至抽空還去稍微教訓夏馬爾找來解藥,看見她轉瞬之間完成並盛中學和黑曜樂園往返路程的三人組陷入了不短的沉默。

  犬相當認真地詢問六道骸她會不會是傳說中因為怨恨太深而無法好好離開的鬼。

  「我和鬼倒是有相同點。」格洛莉亞給自己找了塊干淨的地方坐下,示意還在不滿的雲雀閉上嘴也不要亂動,否則她就要把他戰敗的事跡印上幾百張紙在整個並盛大肆宣傳。

  「……你們有什麼相同點?」實在太過好奇的犬無視同伴警告的眼神在她面前蹲下。

  「我的確死過一次。」

  「……那你不就是鬼嗎!」

  「但是我又復活了。」

  「……」完全判斷不出格洛莉亞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犬大腦宕機,悻悻地站回千種身邊。

  「……骸大人,所以她為什麼不走?」

  「……彭格列的惡靈,你自己說吧。」

  「我很擔心你們的骸先生發現打不過我之後會逃跑,那我們這邊的小孩們明天的半日游找誰當導游和解說員?我可是提前勸過他的,他當時不放棄,那麼他就永遠沒有放棄的機會了。」

  不逃走的確有勇氣,那就好好來充當我們這邊小鬼們的訓練素材吧。

  「你想讓我們和彭格列的人打起來?我們可是要殺他們的!」

  「生與死對於人類而言很常見,你們隨意就好。」覺得無聊的格洛莉亞開始捏著趴在地上不能動彈還在恢復中的雲雀的頭發梢玩起來。不行,手感不好,捏Reborn的頭發已經太過習慣。

  「……」雲雀在沉默裡思考咬殺她的18種方法,從大概的畫面一直到每一個細節。

  「……我們真的會殺了他們!你應該知道吧,我把並盛中學學生的牙拔掉又把他們揍了個半死。」犬重新找回底氣,他又洋洋得意起來。

  「我曾經把人的一只手臂砍下來讓他自己啃咬,還砸斷過被拷問者的手指又讓晴屬性的部下治好後再次砸斷並且重復。以及,殺人和讓別人殺人是我的日常工作。還有,如果聽完這些晚上做噩夢的話,我也不負責——請問要繼續嗎?我素材很多的。」似乎用力過猛把雲雀後腦勺的頭發弄翹了大半的格洛莉亞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又重新慢條斯理地撫平。

  雲雀在緩慢重復了幾次眨眼後,最終選擇閉上眼。

  犬和千種十分默契地退到六道骸身後不想再看見她。

  他們同時發現,六道骸好像比平常更加安靜了。

  ……話說,骸大人為什麼不用他最厲害的幻術?這個女人應該不至於免疫幻術吧?

  六道骸別過臉。

  第一次見到真的有人完全不受幻術影響,有些麻煩。不過,看樣子她還沒了解到我的真正能力,到時候就趁她不注意反將一軍。

  自信過頭可不是什麼好事。

  ……

  「九代目讓我去對付那個什麼六道骸?辦不到,這怎麼可能啊!雲雀學長去了之後再也沒回來,格洛莉亞小姐人也不見了,獄寺也被那個奇怪的人打傷……而且,你剛剛為什麼不在啊,我到處找你!」

  「九代目的回信上就是這麼說的。」

  想從殺手那兒搶過信的綱吉悲傷地發現他對意大利語完全不會。

  「六道骸就是衝你來的,阿綱,莉亞已經幫你確認好了。」Reborn把回信疊好塞回抽屜,語氣不緊不慢。

  「格洛莉亞小姐?原來她去找六道骸了,那她怎麼還不回來……」嚇死我了,還以為她也被暗算受傷才不見的。

  「她在那邊做客,似乎主人家對她態度良好,她心情不錯。雲雀受了傷,她在照顧。」

  「……做客?格洛莉亞小姐是為了救雲雀學長才去的啊,她其實性格還不錯……」

  殺手對於這個評價很難同意。

  你可以拿格洛莉亞的我任何東西起誓,除了性格。

  雖然沒親眼看到,但我打賭雲雀恭彌現在可能更希望自己死在了敵人手上而不是要面對莉亞。真是可憐,祝他好運吧。

  「阿綱,不只是你,你的同伴們同樣也是六道骸的目標。現在獄寺和了平都被攻擊還受了不輕的傷,而我想對方還不會善罷甘休的。至於你,你能原諒他們對朋友的所作所為嗎?」

  綱吉保持著蹲在醫院走廊的姿勢,張望了一下獄寺和了平的病房。

  「……嗯,那我們去吧。」

  「我像事先還是說明一下:死氣彈只有一枚了。」

  小孩一臉難以置信,他的表情完全是「那種東西也能用完嗎」的含義。

  「列恩現在狀態不穩定,做不了子彈。本來,死氣彈是把未經加工的彭格列傳統子彈埋入有形狀記憶功能的列恩體內制作而成。這就是像是,貝殼孕育珍珠一樣。」所謂「貝」代代相疊從而繼承其姿態啊。

  ……好厲害,原來列恩不是普通寵物嗎?!

  「……沒事的了啦,有你和格洛莉亞小姐在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沒關系的,他們倆很強,就算有突發情況也一定能解決。

  「這可是你的試煉,阿綱,我和莉亞不會出手的,」

  「怎麼這樣!就是因為你們在我才敢去的……」

  不出任何意外,小孩的後腦勺收到來自家庭教師友善溫和的問候,他立刻抱住腦袋喊痛。

  「不要總是這麼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我早前已經說過許多次,你的同伴們,也就是家族成員們不是擺設,以及,不管你們願意與否,所有的事情都會一起承擔。明白了嗎?」

  ……

  很安靜的廢墟。明明以前這裡是娛樂中心,我小時候也來玩過呢。

  枯死的和新生的葉子重重疊疊。嚴重鏽化的建築碎片叢雜草和泥土中隱隱顯現,塑料垃圾在這樣的地方也算常見。

  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

  綱吉的腦子裡剛蹦出這樣的想法,野獸的咆哮在不遠處響起。他做出反應的時候,長著尖利獠牙的野狗眨眼間撲到眼前。他們凶狠且瘋狂,但又詭異地看不出生物應該具備的活氣和生機,如同行屍走肉。

  同伴們反應夠快,倒也沒怎麼受傷。以為逃過一劫的眾人沒來得及跨出新的一步,新的黑影重重砸向和大家離得最遠的山本,他靠著條件反射的閃避幸運躲開,但下一秒卻和發起偷襲的人一起掉入突然出現的深坑。

  「山本!」

  綱吉等人圍在洞口一起朝下看。

  人?剛剛攻擊山本的居然是人?

  山本倒是不像擔心他的同伴們那樣慌亂。他的身上不管怎麼看都只能找到放松和平靜,尤其是現在敵人的真實樣子已經展露在眼前。

  好像有些意思呢。

  「他們看起來很擔心你,是朋友吧?暫且讓他們休息一下,我最後會一個接一個地解決的。」犬活動著四肢。……那個女人居然沒攔我,她真的和彭格列是一起的?不行,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腦子。

  「是嗎?說起來,那些死狗的道具你做的好逼真,看來人不可貌相。」山本甚至笑著表示贊揚。

  犬稍微沉默了。

  ……哈,那種女人身邊也不可能有腦子正常的人呢。

  不管了,先把他殺了!

  後空翻,奔跑速度,反應敏捷度等等一切行為似乎都更像是野生動物的本能,四肢的柔韌性和那些人類很少能做出的攻擊動作都讓同伴們大吃一驚。

  「哢嚓——」

  他用牙齒咬碎了山本盡可能快地橫在身前作為格擋防御的球棒。

  「他簡直不是人啊Reborn!」

  「Reborn先生,那家伙難道是什麼新型詛咒嗎!」

  獄寺和綱吉同時轉頭驚恐地看向面無表情姿態輕松,下一秒恐怕就要享受咖啡陽光的殺手。

  「雖然棒球被咬碎,但是山本沒有恐懼的感覺,他心裡正不甘心呢,鬥志反而被激發了。」緊急時刻立刻就能達到讓那個特制棒球揮舞速度達到變成刀的地步,還不賴。

  「看來規則是毫不留情地把對方打倒,這下我明白了,」山本平靜地看向斷了的刀,臉上帶著笑容,「說起來,你的樣子是不是變了?還換衣服了嗎?」

  犬在心裡做了個深呼吸。

  彭格列真的沒有正常人嗎?要趕快把這家伙殺掉!

  「金剛頻道切換。」

  攻擊與躲閃。雖然犬是攻擊的一方,而山本持續躲避和防御。坑洞裡太黑,山本看不清,而且活動範圍太有限,他只能通過聲響和身體周圍氣流的變換努力判斷敵人的位置,這很難占上風。

  「Reborn,山本如果一直防御是沒有結果的,他會輸。」碧洋琪忍不住皺眉。怎麼回事,這個小鬼並不是沒有干勁啊。

  「他有些顧慮的,碧洋琪。」

  「……啊,是棒球,山本馬上會有一場棒球比賽,他的手不能受傷啊……」綱吉心中一緊。他開始感到愧疚。棒球是山本最重要的東西,他先前還因為打棒球狀態不良甚至要輕生……怎麼辦?

  ——真那麼擔心,你就下去幫忙吧。

  他那一直袖手旁觀的家庭教師在他耳邊落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隨後沒有一點猶豫地踹向綱吉讓他直直摔進洞裡。

  ……誒?

  小孩癱坐在坑底的時候大腦仍舊處於沒有回過神的狀態。他就這麼把我踹下來了,特別快。為什麼啊!

  「……啊啊啊,Reborn先生,您在做什麼!您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把十代目踹下去啊!」

  「給我安靜看。」

  「……是。」

  顯然無論怎麼判斷,綱吉看上去都比山本更好欺負,於是犬當即改變作戰順序轉頭撲向新來的無措的小孩。

  嘶。

  被石子打中的犬腳步一頓。他看向眼神重新凌厲,上拋著石子的山本。

  「被那個打中的話你的對手就只能是我了。」

  「噢,挑戰書?那我就滿足你吧。」

  犬鉚足力氣,速度全開地撲向山本。

  這次,山本沒有躲閃。

  綱吉看著犬的尖牙深深扎進他的手臂,鮮血直流。

  而下一刻,山本抄起短劍在對手猝不及防的瞬間刺進。

  他贏了,以犧牲一只手臂的代價。

  「山本……你的手!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你的秋季棒球賽……」

  「哈哈,這種時候那種事就不用管了,我們可是朋友,阿綱。」

  不錯的反應力。也很有魄力和覺悟,面對同伴甚至可以犧牲自己原先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學習真正的劍術。

  格洛莉亞懸停在眾人正上方的半空中。

  她本來是想帶雲雀一起出來觀戰的,不過他太鬧騰,而且一直舉著他很麻煩所以就讓小孩一個人在地下室玩會兒。

  劍術……我的話不適合教他吧,一般人很難參考我的技巧和運用。算了,以後再說。

  很好的開始。雖然,他們還沒真正面對六道骸。稍微期待一下好了。


第六十五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3)

  ——恭喜格姐成為六道骸這輩子最不想再見的人

  被捆綁起來的犬並不安分,他既不肯透露關於六道骸的人和事,又叫囂著吵鬧不停。反正也沒什麼價值,碧洋琪毫不猶豫地朝洞裡扔下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成功讓世界重歸安靜。

  ——可惜這份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碧洋琪和山本為大家准備的食物猝不及防炸開,綱吉驚恐地感嘆她的毒料理傷害程度更上一層樓,卻被碧洋琪告知這和她沒關系。

  誒?但食物總不可能突然異變啊……

  「是那邊!」

  獄寺的炸彈扔向似乎有可疑人士的廢墟邊。

  煙霧散去之前,女人的聲音先出現了。

  「居然還有人會用這種老土的武器,小柿和阿犬沒應付過來倒是讓我吃驚了。」

  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女性,面容好看但是卻很難令人產生好感,不管是語氣還是別的什麼透出沒有掩飾的輕蔑刻薄,實在讓人不想與她有過多交談。

  「打扮也很老土,我真是難以理解,我們這邊的小骸就不會這樣。」

  被這名女性,M·M的稱呼震撼到眼角一抽的格洛莉亞斜眼瞥向六道骸。

  「我真沒看出你是受女人歡迎的類型啊,陰暗小鬼。」

  「……真正陰暗的人不就在我面前嗎,彭格列的惡靈。」

  「哼,世界上總是有人會因為看到奇異發型而產生新鮮感所以想靠近的人,雖然我完全不理解。我的朋友艾蓮娜也是,說什麼斯佩多的發型沒有任何問題,戀愛中的女人真是盲目的可怕。」

  「那位彭格列的家庭教師,我總感覺他的頭發很鋒利——」

  「閉嘴,你沒有必要一定要開口說話。雖然你這種人我也不該要求有多麼正確的判斷力。小鬼就是小鬼,真是幼稚還見識短淺。」

  六道骸想給她翻個白眼但還是作罷了,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戰場。。

  嫌棄對手武器老土的M·M拿起自己十分滿意的長笛將它吹響了。剩下的食物也炸開,大家抱頭躲避。

  「無聊的把戲。不過是和微波爐相同的原理,用電磁波照射物質,令水分子產生振動,從而提高溫度。」

  ……雖然她做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吃,但是居然也因此看出了原理,真是不可思議啊……

  綱吉覺得自己莫名對碧洋琪肅然起敬。

  「對方也是女性,女人的問題就由女人解決,這次讓我上吧,Reborn。」

  「可以,你去吧。小心就好。」

  端起兩盤毒料理毫不猶豫直直衝向前方的碧洋琪將目光死死鎖定看起來志在必得並沒有絲毫緊張的對手。

  料理在笛聲中加速蒸發名單也正好是碧洋琪的護盾——既然是加熱水分子,那麼加大功率勢必也能對人體造成傷害。一鼓作氣到她面前,然後靠近戰取勝。而且,只要我能碰到那個……

  距離很近了。

  碧洋琪順手抄起剩下的毒物打算讓M·M的臉和它進行親密接觸。

  「哢噠。」

  長笛分成兩節中間連著原先隱藏起來的鎖鏈,它被大力甩開,打中猝不及防的碧洋琪,她抬手格擋摔回地面向後翻滾。

  「碧洋琪!」

  「她受傷了!」

  「等等,十代目,山本,沒事的——我姐她成功碰到了,沒問題的。」獄寺按住要上前幫忙的同伴們,看向身邊的殺手,從Reborn眼中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

  M·M失態地慘叫,完全沒有剛才趾高氣昂的模樣——她被碧洋琪碰到的武器瞬間融化並變成專屬毒物料理,失去武器又中毒的敵人痛苦地倒下。

  雖然打敗敵人很高興,但綱吉又一次在心裡慶幸他沒有受到那種慘絕人寰的食物的摧殘,同時對小時候的獄寺充滿同情。

  「那個討人厭的女人終於被打敗了,大概是報應吧。」

  休息整頓又一次被打斷。

  長相奇特且有害視力的家伙和肩上的可愛雛鳥,這樣一副畫面湊在一起著實令人難以評價。雖然只關注人的相貌總歸是不對的,但顯然眼前的人也沒有所謂高尚的心靈和品格來讓人另眼相看。

  老人嘲諷完自己剛剛不幸落敗的隊友,隨即奉上投影影像。與綱吉等人相熟的京子和小春各自坐在不同地點的長椅上,兩個人的注意力不是在與友人的愉快聊天上,就是在手中的書和耳機播放的音樂裡。相當值得引起注意的,他們的身後出現了很難從人類定義上認知的怪物。一模一樣的長相宛如雙子,更像是特攝電影裡才會出現的詭異角色。

  「他們可是只會聽命於我的雙胞胎殺手,血腥雙子。別看他們長得可愛,好歹也是絕不會被允許離開監獄的凶殘連環殺人犯。哦呀,他們好像已經忍不住和這兩位小姐一起玩耍了。」

  格洛莉亞再一次斜眼看向六道骸。青年很想打斷她接下來的發揮,但她已經開口了。

  「從你的隊友身上,我已經完全理解你的品味。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我有個很好的建議:動物的話讓犬和雙子來替代,M·M勉強當個助手,千種看上去適合雜耍,你……打扮足夠奇特倒也符合條件——馬戲團雜技表演,你看如何?」

  「…… kufufu,彭格列的惡靈,你的注意力應該放在你口中所謂的你身邊的小朋友們身上恐怕才更有意義。」六道骸忍不住冷笑。

  「他們又還沒死,我還不用給小孩們收屍,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六道骸終於意識到,和格洛莉亞搭話這個選擇本身就不該存在。這種人,到底是怎麼能存在的?

  此時綱吉這邊。

  「……你這個混蛋,這根本不關他們的事!」獄寺衝到老人巴茲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這樣對我好嗎,年輕人,我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你的同伴們的後果不堪設想——還不把我放開!」

  「……切。」

  「想讓我不傷害小姑娘們很簡單,照我說的做就好——現在,把彭格列十代目揍一頓。」

  「什麼!」

  「這怎麼可能做的到!」

  「你這家伙不要太過分了!」

  綱吉在心裡有些小小的僥幸。沒事的,他們之前沒見過我,肯定不會知道我是背著那個頭銜的人……

  「我再說一次,去把那邊那個叫做沢田綱吉的小同學揍一頓。」

  綱吉:「……」啊,我被認出來了!

  嗯?居然只是把阿綱揍一頓。沒事,他現在越來越抗揍,以後還會再接再厲。

  和殺手一樣完全不慌的考驗官小姐冷哼一聲。六道骸的眼光未免太差,找的什麼廢物,一點威脅力也沒有。

  「呵,我這個人,就是最喜歡看到人們被突然嚇到之後露出毫無防備,無知,無能的表情,」目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但依然開始自我沉浸的巴茲提早發出了嘲諷,「那簡直讓我興奮不已。」

  「……你這混蛋!」

  「不要在胡說八道了!」

  「為什麼把普通人牽扯進來!」

  一言不發的綱吉握緊拳頭。怎麼辦,居然還把京子和小春牽連進來了,他們明明是無關人士啊!

  「……Reborn,我該怎麼辦啊——Reborn?」綱吉下意識回頭尋找自己的家庭教師。他當然是在的。

  「怎麼了嗎,阿綱?」殺手難得看起來很有耐心,綱吉甚至詭異地覺得他有點溫和。

  「我不知道怎麼辦……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

  「……這種事就不要那麼果斷了吧!」

  「不要忘記你是因為什麼才會來找六道骸的。你是為了同伴們,阿綱,那麼,你就要對他們負責,包括他們所受的傷害。」

  綱吉的目光緊緊盯向屏幕。雙子離小春和京子顯然越來越近。

  不行,沒有時間了,她們不能等下去!

  「……好了,山本,獄寺,你們揍我吧!」……誒?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那麼,我開始從5倒數了,5——」

  「……山本,獄寺,動作快,狠狠揍我吧。」綱吉雙拳握緊,閉上眼睛做好了挨打的准備。

  「……我怎麼可能對十代目……」

  「4,」

  「……阿綱,我對你沒辦法下手啊。」

  「3,」

  「快點,不然京子和小春會出事的!」

  「2,1——」

  「唔!」

  碧洋琪活動著自己的手腕,看向剛剛被自己一拳打倒在地的綱吉:「哼,我本來到並盛是打算收拾掉阿綱的,揍你一拳已經夠仁慈了。」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習慣被人討厭了。

  「……哦。」嗯?她好像沒有用力……碧洋琪,謝謝你!

  「很不錯,我很欣賞,那我們繼續——現在,用我手上這把尖銳的刺刀去捅進十代目的身體裡。」

  「……什麼?」

  「你這家伙不要太囂張了!」

  「噢?沒人願意,那我就從那個叫京子的小姑娘開始——她很可愛,不是嗎?」

  雙子之一的手中有一瓶硫酸。它擰開蓋子,開始一點點傾斜。

  「好了,停下!我明白了,不管是到還是別的什麼武器,對我用就好,不要牽連無關人士!」

  「十代目,請您再考慮一下!」

  「阿綱!」

  「……阿綱,交給我,我來,會提前給你叫救護車的。」

  綱吉出人預料地自己接過了刀。

  獄寺他們為了我總在受傷,小春和京子也是被無端牽連進來的,但我卻一點用都沒有。這種事,還是我自己來。

  綱吉咽了咽口水,有些顫抖地舉起刀對准自己。

  「……我,我要刺下去了……」

  綱吉咬緊牙關,迫使自己不去思考之後的結果,按下了手中的武器。

  「……十代目,等等!快看,是夏馬爾!」

  影像發生了變化。夏馬爾推著不清楚狀況的京子和黑川花離開,一貫地用那套只會把人趕走的撩人說辭,確認女孩子們都離開危險地帶,輕松地解決了雙子之一。

  巴茲微微吃驚。那個聞名的三叉戟殺手居然也在彭格列這邊?

  「小春那邊也沒問題了!」

  借由10年火箭炮而來到這裡的10年後版本的藍波和一平及時出手,小春被平安地送回家,一平干脆利落地扭斷雙子之二的脖子,快速擊殺。

  不愧是那個武鬥家風的徒弟,10年後變得相當厲害啊 。

  格洛莉亞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

  好久沒見過風了,既然收了個可愛的小徒弟,應該過得還不錯。

  至於,巴茲,下命令的家伙反而是個徹底的廢物,殺手不輕不重地推了自己學生一把,小孩艱難穩住身體揮出一拳後他就狼狽地落地,獄寺再補上一腳就徹底不省人事。

  綱吉轉過頭眼睛發亮地看著自己的家庭教師:「Reborn,你果然還是有准備的……太好了……」

  「關鍵的時候有可靠的家族成員也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對吧,阿綱?」

  「……不過你早就知道的話,就好歹說一聲啊……等等,什麼家族成員啊!」

  結束了嗎?應該只有六道骸了吧?

  「什麼人!」

  大家順著獄寺的目光看去。躲藏在樹後的風太探出腦袋,手中緊緊抱著一本冊子。

  「風太,你沒事嗎?太好了,沒事就好,那就過來我身邊吧。風太?」

  風太低垂著頭,他面色糾結地看了眼綱吉等人,丟下一句「我再也回不到你們身邊了」匆匆離開不見蹤影。綱吉立刻追上去跑進了樹林,山本和獄寺正要跟上去,某個龐然重物突然砸落在他們眼前。

  身後有鎖鏈拖動其他重物的聲音。

  高個子,看似瘦削的男人提著巨大的鋼球緩緩靠近了。

  眾人面面相覷。看起來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難道這人就是六道骸?!

  格洛莉亞對於突然興奮起來的小孩們表示一臉疑惑。

  ……啊,原來他們還不知道六道骸長什麼樣。這個人是頂替的,說起來看著有點眼熟……

  獄寺和山本輪番上陣。靠著夏馬爾三叉戟毒才能帶傷加入戰鬥的獄寺此刻毒發,山本的慣用手也還沒有從犬的咬傷裡回復。雙方之間的力量差實在相差太大,沒有辦法獲得優勢。

  而追著風太的綱吉此時卻偶遇了真正的六道骸。

  「你們是來攻擊六道骸的嗎?太好了,我還以為我永遠也走不出這個地方,謝謝你們來救我。」

  突然出現的青年把綱吉嚇了一跳。

  ……呃,這也是被六道骸抓來的人嗎?

  「啊,那個……不用客氣?我們只是找人的,其實,大家只不過是一群初中生而已啦,在場唯一的成年人……完全不出手。」雖然我倒是很希望他不要繼續旁觀了。

  六道骸皺起眉。所以那個男人還真是那位彭格列九代目請來當第十代目家庭教師的阿爾克巴雷諾。但是,最強的七人彩虹之子們應該是嬰兒體的狀態。哦呀,本來是想看看阿爾克巴雷諾能有什麼幕後計策,結果有更不得了的事啊。

  ……是那個彭格列的惡靈。她的力量……真讓人感興趣。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你有看見並盛中學的學生嗎?還有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和一個二十來歲長得很漂亮的女性嗎?」

  「好像有看見那樣的學生呢。女性?女性來這種地方是不是太危險了?」哼,如果可以的話倒是很想讓你把她領走。

  「啊,她情況比較特殊,格洛莉亞小姐很厲害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不見了。那,我先走了?」好奇怪,這人給我的感覺很不對,他的眼神……不妙,我還是先離開。

  六道骸看著綱吉消失蹤影。

  完全不插手任其發展的阿爾克巴雷諾和彭格列的惡靈。你們真是太奇怪了。

  而且,這就是那個第十代目?

  怎麼看都不像是他們二人身邊會有的人,更別說教導。

  很有意思。

  ……

  在樹林中迷路的小孩跌跌撞撞摔到鐵網上,巧合之下找回了原本的位置。

  然而山本和獄寺都倒在一旁,只剩下保護他們頑強抵抗的碧洋琪。然而對面顯然擁有遠超他人的蠻力和殺傷力十分可觀的武器,實力懸殊。

  那個家伙,把大家都打傷了!

  相當生氣的綱吉喊出聲來:「……你在干什麼啊!」啊,我不該用教訓藍波的口氣衝敵人講話吧……

  偽裝六道骸的不明人士看見他停在原地,懶得去理,毫不猶豫地對准碧洋琪用力扔出了鋼球。能夠擾亂氣流的巨型武器幾乎讓人難以躲閃,承受是更不可能的,碧洋琪下意識閉上眼准備接受現實。

  「碧洋琪!」

  阿綱,既然想救同伴,就接下這最後的死氣彈吧。

  殺手看著只有在自己的學生面臨重大考驗時才會形狀紊亂的寵物列恩,對著綱吉的腦門快速且精確地打出了最後一發死氣彈。

  碧洋琪感覺到混亂的氣流在牽引她無法抵抗的四肢,龐大的陰影幾乎覆蓋全身。

  ——然後球停住了。

  比她的個子矮小許多,細胳膊細腿的綱吉頂著大空的火焰橫在她的面前,強行阻止了這次攻擊,並且用力扔回了那樣的重物。

  「哦?我剛才在樹林裡碰見他的時候還在質疑那位慧眼識人的彭格列九代目怎麼會選出像他這樣軟弱的繼承者,沒想到由特殊子彈激發出來的潛在能力卻讓人很驚訝。」那個射擊,傳聞裡以0.05秒的速度的快槍手,並且彈無虛發,果然是阿爾克巴雷諾之一,第一殺手Reborn。的的確確是成年體的狀態。

  「你有扭轉詛咒的能力啊,這位格洛莉亞。」

  「要你管。」……如果真的擁有那種能力倒好了。

  「說起來,你為了救雲雀恭彌在那種緊急時刻也只是用身體去擋——看來扭轉詛咒的副作用不小呢。」

  她不能用火焰。哼,她尚不知道我要奪取沢田綱吉身體的控制權並且擁有這種能力。果然自負是會要命的。

  「這可不好說啊,六道骸。」

  擁有精神操控之類的能力又怎麼樣呢。如果我們這邊的小朋友真的打不過,那我就只需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就好,也不是費力的事。

  而此刻,偽裝六道骸的人被自己的武器反彈,遭受重擊的偽裝者砸向地面向後滑行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沒有結束。

  他從塵霧裡隱身,突然竄出給了綱吉的腹部一拳。力道不小,綱吉連連後退。對方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又用膝蓋猛擊他的腦袋,綱吉無法控制身體的穩定飛向鐵網的位置又落下。他錯失了反應的機會被再次砸進深坑,而扔在一邊的鋼球被它的主人重新操控,猛力砸下。

  「阿綱!」碧洋琪的瞳孔劇烈地顫抖。她轉過頭去看Reborn,對方依舊面色平靜,但是顯然已經給手槍再次上膛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小家伙。

  六道骸注意到起身的格洛莉亞開始摩挲她的手杖。看來還是很關心的,面上只是裝裝樣子。

  「結束了,彭格列十代目也不——」

  重物再次被扔到了一邊。

  向下出拳的青年和重新站起的小孩。

  小孩躲過了對方的拳擊,自己狠狠打中了他的腹部。

  那一拳的力道不可小視。

  「我……我輸了……」

  「你的心裡有別的事情讓你無法堅定,我能感覺到的。你的拳頭有遲疑,每次攻擊的時候都會閉上眼睛。而且,你和之前的敵人都不一樣,我並沒有對你感到害怕,反而感覺你和我們家有時候犯錯的那些小孩子有相似之處,你或許不是個壞人。」

  偽裝者,名為蘭琪亞的青年愣了愣:「……是嗎,這就是彭格列的力量啊。少年,我得告訴你,我不是六道骸。」

  「誒?誒誒誒!」

  「我被那個男人操控,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他是個可怕的家伙。」

  「北意大利的蘭奇亞,」殺手向他們走近了,「你的家族據說是你親自動手毀滅的,從此人生完全改變了,後來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再然後,你就變成了戰鬥機器——六道骸就是罪魁禍首。他當時還是個小孩,恐怕就待在你的家族吧。」

  「怎麼會這樣……」

  「……你居然會知道這種內情……」

  「我們這邊的守護神小姐見識的不少,她說你是被精神控制才會做出殺害自己家族成員的錯事。」

  「……原來還有人知道我的事,還真令人有些安慰。聽好了,彭格列,那個男人的目的是——」

  蘭奇亞的話戛然而止。

  他推開了綱吉,自己被暗處千種的攻擊所傷倒地不起。

  「這就是我的結局了嗎……」

  「你不要死啊……啊,告訴我,告訴我真正的名字!」

  「蘭奇亞先生,你不會死的,那些事也並不是你的錯……不可原諒,骸那家伙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裡。……他必須被打倒。」

  「他的傷不致死,只是針上的毒必須要在1小時內得到解藥。」殺手已經站到綱吉的身邊。

  「那我現在就去。」

  「阿綱,我應該提醒你,已經沒有死氣彈了。」

  「不重要了,Reborn,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打敗那種人!」

  他的家庭教師有些高興。

  哼,不錯的勢頭,阿綱,考驗才剛剛開始。

  (骸:真的不要和自來熟社牛搭話,尤其是有男朋友的,太下頭了)

悠于 2024-9-21 16:58

第六十六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4)

  ——小孩總要成長,哪怕代價是苦痛和悲傷

  情況瞬息萬變,難以預料。

  把受重傷的蘭奇亞和山本移到安全位置後,他們分頭行動,然而靠著炸藥本該占上風的獄寺卻因為治療的副作用疼痛難忍,加上昏迷的犬已經醒來出其不意攻擊他胸口的傷,腹部受敵的獄寺狼狽地摔下樓梯。

  而終於見到正牌六道骸的綱吉三人,戰鬥還沒有正式打響,被控制了精神的風太拿著三叉戟刺中了沒有設防的碧洋琪。大戰只是開端,隊友卻遭受重創。

  重傷不起的獄寺。

  沒有特殊彈可以使用的綱吉。

  兩邊都是棘手的情況。

  獄寺痛到幾乎神智不清,但某個聲響卻相當的清晰。那只本該屬於巴茲的淡黃色幼鳥嘰嘰喳喳,直到它唱起了不可思議的曲子——並盛中學的校歌。

  「原來是這樣……這種老土的歌,只有你才會喜歡吧……」他向著身後丟出了炸藥。

  牆面被轟開,身上披著某位女性的風衣外套的風紀委員長走了出來:「雖然不需要你我也能自己出來——兩只都是我的?」

  「你隨意。」這家伙可是不會輸掉的。

  從黑暗中扔出的浮萍拐被傷勢還沒恢復的雲雀穩穩接住。

  「很不錯,小朋友,你的運氣很好,觀察力也不賴。就算你們都輸了,我還能幫你們收屍,位置選得好。」從雲雀手裡拿回自己的外套掛在手臂上的格洛莉亞對著獄寺揮揮手。

  「……你這家伙!你原來一直在啊,居然躲起來什麼都不管——疼疼疼……」

  「這是你的考驗,又不是我的,怎麼,立志於成為左右手的你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嗎?」格洛莉亞戳戳他的傷口,疼得小孩齜牙咧嘴,隨後蹲下身開始幫他簡單包扎處理。

  「……我沒有這種意思。」

  綱吉這邊,他從蘭奇亞身上得到啟示,回想起風太那句充滿愧疚的話,在他快要刺中自己的時候大聲說道:「風太,你沒有錯!這不是你的原因,大家不會怪你,你還能回到我們身邊,醒醒,我們一起回去吧!」

  瓦解心結的風太瞬間回神丟下武器,隨後因為連續幾天沒有睡覺昏倒在綱吉懷裡。

  「我們了解到他是認識你的,所以抓來他詢問,可惜因為黑手黨的緘默原則他堅決不透露你的信息,結果我們只能通過風太曾經的排名搜尋你的存在。真是個麻煩的孩子。」

  這算什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嗎?

  「你把人當做什麼了!」

  「玩具而已。」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憤怒地衝向六道骸。對方對此毫不慌張,他的身形如同霧靄自然且輕盈地從綱吉的側邊劃過了。

  明明沒有任何攻擊動作,綱吉的身體卻出現了傷痕。

  「第四道,修羅道,」六道骸的異色兩瞳裡紅色眼睛燃起死氣之炎,同時出現數字四,「我在這裡學會了和鬥氣相關的戰鬥能力,沒想到吧?」

  「還沒完呢——第一道,以永恆噩夢破幻精神。」

  地板塌陷,岩漿沸騰,火柱衝天,天旋地轉——這是幻覺,但綱吉無法分辨,直到他的老師抬起手斜劈向他的腦袋使他清醒。

  「以及,接下來又變了——第二道。」

  毒蛇從綱吉周圍聚攏,而那並不是幻覺。

  「哦?原來真是指人死後會經過的地獄、惡鬼、畜生、修羅、人、天六道之一啊。」殺手雙手抱胸靠著牆壁,語氣冷淡沒有起伏。

  「沒錯,我的前世走完了六道,我在每一個地方學會了一種技能,誰都不能效仿。你可以一起動手的,我不介意。」

  「雖然這話聽起來不可信,當真是這樣,那你還真是個怪物啊,小鬼。」

  「你沒資格說我,被詛咒的七人,彩虹之子阿爾克巴雷諾,這才是真正的怪物。」

  嗯?

  飛來的炸藥和清亮的女聲一同出現了。炸藥清理了毒蛇,女聲裡帶著不輸於任何武器的凌厲:「胡說八道,區區人類惡意的造物,家族犧牲品,擁有可笑試驗品眼睛的小鬼。你終於在自身的可悲之下精神失了常,真可憐啊,我差點要為你落淚了——你的腦袋果然流血開花會更順眼一點,六道骸。」格洛莉亞放開受傷的小孩們,行動自如地走在他的幻覺裡站到Reborn身邊。她的目光清楚看見六道骸握緊的拳頭而眯緊的雙眼。

  下次說話長點眼睛,小鬼。

  「獄寺,雲雀學長,格洛莉亞小姐,太好了!」啊,雲雀學長把獄寺扔開了……

  「六道骸,省省你的天真,我培養的可不是阿綱一個人——看來你挑同伴的眼光如同你本人一樣劣質,我們這邊受傷的小鬼們還是贏了。」殺手瞥見又把風衣重新扔給衣服破損的小孩們的格洛莉亞,示意她拿走自己的西裝外套。

  「哦呀,傳說中的不死惡靈,你終於也要加入戰鬥了?我很歡迎。」並沒有危機感的六道骸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寧願從寵物店裡隨即選擇一只小型犬遛著玩,也懶得和你動手,畢竟多麼無聊啊——想什麼呢,阿綱對付你綽綽有余。」

  「戰鬥恐怕不是靠一張嘴的。」六道骸彈了彈自己的武器。

  「就算你這樣說也無法掩飾你吵不過我的事實,哼,廢物。」

  「……」

  六道骸實在不願繼續同她交談,轉而看向成功脫逃的雲雀:「哦呀,你這個樣子恐怕連站立都相當困難,畢竟也斷了好幾根肋骨,不要緊嗎?」

  雲雀擦掉遮擋視線的血污,抖了抖自己的浮萍拐:「遺言說完了?」

  「這樣看來,我還是先對付你好了——一瞬間結束。」

  往後移動避免被誤傷的綱吉看著雙方讓人眼花繚亂的近身搏鬥說不出話來。

  ……好強,該說不愧是那個雲雀前輩嗎?明明是那樣的重傷……

  「你的一瞬間還真是長。」雲雀幅度很小的皺眉。被包扎好的傷口已經開始撕裂流血。

  「……那就試試這個。」

  完全一樣的櫻花幻覺再一次包圍了不久前因此吃虧的雲雀。然而六道骸未能考慮到解藥已經送達的情況,雲雀並沒有因此陷入不能動彈的境地,相當干脆衝著他的臉揮動浮萍拐。

  堅硬的武器和人的下顎相撞的奇妙聲響讓近距離觀戰的綱吉感到牙齒一緊。六道骸在驚愕中摔落在地向後滑行。

  「……結,結束了?那個,Reborn,醫療人員還沒來嗎?」綱吉看著沒有動靜的六道骸小心翼翼地查看。

  全程看戲的大人們一步也沒離開原先的位置。

  「六道骸還真有演員的天賦。」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他就不會成為復仇者監獄裡的一員了。」

  六道骸從地上坐起,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槍:「不需要任何醫療,因為你們都會死。再會,各位——Arrivederci。」

  他毫不猶豫地衝自己開槍隨後再次倒地,這次似乎是真的。

  小孩們對於現狀完全無法理解,環顧四周沒有其他的敵人,六道骸的確躺在地上不再移動,Reborn和格洛莉亞也不說話。沉默是被蘇醒過來的碧洋琪率先打破。

  「已經沒事了嗎?……隼人,我的頭有些暈,你來扶我一下。」

  「……啊?咳,就這一次。」獄寺捂著自己剛被處理過的傷口走向姐姐,朝她伸出手。

  「……嗯?!」

  手握斷掉的三叉戟的碧洋琪突然隨意揮舞了兩下:「啊,我這是怎麼了?」

  「……姐?嘖,真是的,小心一點啊。」

  「……等等,獄寺,不要過去!」

  獄寺再次靠近,然而剛伸出手,他的側臉就立刻被劃傷了。

  ……不對勁,好奇怪。碧洋琪她……和六道骸的感覺很像。不,應該是完全一樣。但是六道骸他已經……

  綱吉再次確認自殺後的六道骸的屍體。沒有移動,姿勢也不變。怎麼回事?

  「又見面了呢,」碧洋琪的右眼變成紅色,出現了那些詭異的數字,語氣也與六道骸別無二致,「我還有事情沒做完,所以就從地獄回來了。」

  被,被附身了?還是說,真的重生了?

  「鬼魂作祟,一定是鬼魂作祟!但是十代目,沒關系的,我來應對就好。」

  「……獄寺,你沒問題吧?」

  獄寺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在空中比劃:「臨兵鬥者皆,陣列……」

  ……驅魔?真的假的……

  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把他從彭格列守護者的候選者裡篩出去。

  六道骸意料之外地配合,他痛苦地捂住喉嚨搖搖晃晃摔倒在地。然而他只是舍棄了碧洋琪這個附身容器而已。

  綱吉半信半疑獄寺的驅魔是否起效,卻感覺到六道骸的氣息來到了身後。

  「……這次是獄寺嗎?!」綱吉驚險地閃過三叉戟的攻擊。

  「哦?第一件見到一眼認出附身的人,原來你居然不是靠猜。彭格列超直感?還真是好用。」

  「你居然……能附身這麼多人嗎?」

  「附身彈,也是特殊子彈的一種,不過應該是禁止使用的才對,你手裡看來有不少這樣的違禁品。」殺手斜瞟向六道骸的本體和落在「屍體」旁的手槍。

  「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你不用管。以及,我接下來可要奪取彭格列十代目的身體了,那才是復仇計劃的開始。」「獄寺」扔出武器隨後倒地,剛才昏迷不醒的碧洋琪再次起身接住三叉戟。

  「復仇?」

  「某個黑手黨家族為了自身利益和危急的形勢,選擇用家族裡的小孩子用作那個所謂偉大的人體實驗,六道骸是受害者之一,想摧毀黑手黨是自然的。順帶一提,我路過那個被他破壞後的實驗基地就順手清理干淨了。六道骸,你應該對我表示感謝。」

  「那還真是感謝你,小姐——不過我的目標更遠大,清理完黑手黨這種肮髒的東西,我會繼續控制世界上所有高管政要的。」

  「人體實驗,哪怕是放在黑手黨的世界裡也太過黑暗,我不否認你的遭遇本身值得理解同情,他們的確也做錯了,」格洛莉亞的聲音顯出點平日不常有的低沉,站在不遠處的殺手忍不住皺眉,「很遺憾哪怕復仇也不能改變你遭遇過的一切不幸。復仇的終點恐怕絕不會是天堂,我在這方面可是很有話語權的。以及,你不該讓別人同樣沾上不幸。」

  六道骸露出奇怪的神色來。她的態度一下子轉變太快,但看上去也不像是撒謊。

  「……找回了自己的同理心,突然開始勸我回頭嗎?很遺憾,不可能的。以及,我更願意把附身稱作締結契約。」「碧洋琪」走到本該昏迷的雲雀身邊劃傷他的臉。

  「雲雀學長!」

  然而身體狀況糟糕透頂的雲雀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可以操控他的身體,六道骸難得失敗了。於是他迅速轉向不知何時與所有人拉開距離此刻離自己最近的格洛莉亞。

  既然她沒法用火焰,那就不是那麼棘手的人物,

  格洛莉亞不打算躲閃,她張開手臂輕輕抱住衝過來的已經被附身的碧洋琪。

  六道骸,想感受痛苦和折磨的話我就滿足你。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不會吧,剛剛絕對劃到了,我絕對應對不來你的!格洛莉亞小姐!」

  綱吉驚恐地看著她的右眼裡出現數字。

  然後……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他看著格洛莉亞輕輕放下碧洋琪又幫她把松開的繃帶系好。

  綱吉一臉震撼地看著遠處的Reborn,又轉頭仔細觀察格洛莉亞手臂上的傷口:「格洛莉亞小姐,你……沒事?」

  「怎麼,你希望我有事?」

  「我沒有……」

  詭異的事發生了——格洛莉亞自身保持清醒的同時,六道骸的聲音同時傳來。

  「你才是從……地獄裡爬出的人,不,是怪物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像是從喉嚨深處用盡全力也只能勉強發聲,「我簡直不能相信……如果這只是容器倒也算了,……但這是人的身體,真是太過可怕,或許犬說的是對的,你可能真的是鬼。」

  立刻逃出的六道骸再次回到獄寺身上,他甚至還有點緩不過來,如同自己也從地獄來回了一次

  「……多嘴。」我自己的身體是什麼狀況我怎麼會不清楚,只是時間太久逐漸習慣了大部分異常而已。別人……怎麼可能用得了。

  綱吉困惑地看向Reborn,發覺他心情很是不好:「……Reborn,六道骸說的話好奇怪啊……」

  「……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眼看偷襲格洛莉亞失敗,六道骸准備速戰速決,干脆給自己打入了足夠數量的附身彈。他的資質確實不一般,連帶著碧洋琪,獄寺,原本在外面的犬,千種一同控制,四個人同時包圍了綱吉。獄寺的炸藥,犬的獸化,千種的毒針,碧洋琪的毒物,這些能力也在附身後可以使用,情況又變得難以預料。

  綱吉從未如此狼狽地躲避和摔跤,他甚至沒辦法堅持平穩地走一段短距離的路程,摔倒爬起再次摔倒,或者被爆炸衝飛總是在反復進行。

  「Reborn,你想想辦法啊!」

  「應該是你自己想辦法,阿綱,求助我是沒有用的。你的師兄也經歷過類似的場景,隨後他就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首領。」

  「我和迪諾先生又不一樣,我沒他那麼厲害!我也不適合當首領!」

  綱吉看著同伴開裂的傷口,心情焦急但卻無能為力。

  「阿綱,你要自己做決定,這無法避免。」

  他的老師和考驗官依然沒有靠近一步,綱吉很久沒有感覺到雪崩般的無助,他從未發現自己與他們之間有過距離,於是只能繼續無措地大喊:「Reborn,格洛莉亞小姐,拜托你們了,我真的不行,你們隨便誰出手就可以解決了!你們不是一直在幫我嗎,別突然丟下我啊……」

  綱吉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戰鬥,為什麼大家就要受這樣嚴重的傷,為什麼沒人做出預警就要去面對殘酷的一切,為什麼不能永遠像個普通人一樣,同伴們一直在一起平安又喜樂,哪怕有一點悲傷只要所有人在就不會有問題。

  「阿綱,我勸你別這樣,因為——」格洛莉亞嘆了口氣。

  殺手控制著力道相當干脆地踹在綱吉肩上使得他撞向牆壁。

  「——因為你會被打。你們繼續聊,我去陪礙事的家伙們玩一會兒。」格洛莉亞走到交戰區為他們爭取點閑聊的時間。

  真是個笨小孩,才不會丟下你的,那種事現在和以後都不會發生的。如果你可以度過一個健康快樂的普通人人生,這不是壞事,原本你要是這樣說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看著你就這樣長大。

  可是,小家伙,從這次事情你應該要看出來的——你的命運要被逼上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很遺憾這是事實。

  所以,你會經受許多的痛,會一次比一次摔打的更厲害。但是你還是要爬起來繼續走。

  Reborn會在你身後推著,而我,我總是那個走在前面的人。但是,我會轉過身倒退著往前走,這樣就也能看著你同時把你往前拉。

  ——所以,你就不顧一切地去害怕,但又害怕著不顧一切地向前吧。

  「真不像話,聽好了阿綱,」Reborn在他面前蹲下揪住他的衣領,「你就是最適合成為彭格列第十代目的人選,別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Reborn……但是我明明……」

  「莉亞應該告訴過你,你不需要成為歷代彭格列首領中的任何一位,她來到這裡也絕不是希望你成為某個別人。只要你說出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彭格列會做出的回答。阿綱,如果你覺得你適合成為彭格列首領,那麼我也會告訴你,你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綱吉垂下頭陷入沉默。

  格洛莉亞有些擔憂地回身看他。加油啊小家伙,你明明就能做到的,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麼壞。

  「很有趣啊,阿爾克巴雷諾。你的學生現在思考的就是『我想逃跑』這樣顯而易見的事,難不成會是為同伴而戰?你和那位小姐還不出手?」六道骸心情很好地轉著手裡的武器。

  「輪不到你來瞎猜,六道骸。我說過了,會打敗你的是我的學生,不是我或者莉亞。」殺手注意到口袋裡的列恩產生了新的異狀,他按了按帽檐。

  要來了。

  「……我想打敗六道骸。」

  這是綱吉難得以冷靜的口吻做出的決定。

  六道骸依舊不屑一顧:「這的確出人意料了——不過就等我把你附身之後再看看你到底打算怎麼做吧。嗯?」

  狀態持續異常的列恩突然急劇變化並飛到空中。耀眼的白光覆蓋了所有人的視線。似乎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形狀不明的物體從上空中落下。

  「迪諾的武器也是從中產生的,第2次出現這種狀況,讓人更好奇了。……莉亞?」

  「……不會吧……」

  格洛莉亞從地上撿起手套,把另一枚新的特殊彈塞到Reborn手裡,「……每一代首領的武器可是沒有重復的,阿綱的武器居然和Giotto是一種類型。」

  「手套也能當武器嗎?」綱吉難以置信地看著遞來的東西。

  「Giotto是個很溫和的人,但是他可是個行事干脆的類型,如果說理不成機會用武力粉碎一切,他那雙特有的手套可是絕對傳奇的存在。」真令人懷念啊,偶爾和那個人秘密調查的時候會看到的場景。那麼,阿綱又會發揮出什麼新的樣子呢?

  「誒?怎麼用呢?」

  「你自己嘗試吧。」

  敵人向沒有防備的綱吉撲來。

  六道骸皺了皺眉。

  槍聲,那個阿爾克巴雷諾出手了。速度太快沒有辦法阻攔啊……

  綱吉在恍惚中聽到了身邊人無數的抱怨聲。

  密密麻麻對他的批評抱怨從腦中蓋過。像是他弄髒了衣服,考試又不及格這樣的小事。

  他聽到了從死寂裡散出的期望。獄寺,山本,了平……一個接一個出現了。

  後來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或者說更像是雜音。

  他的心境逐漸變得冷靜下來,慌亂感消失了。

  純粹美麗的火焰穩定且平緩地從額間浮現,如同一只新生的雛鳥,它有柔軟堅韌的羽毛,它會努力振翅高飛。手套發生變化,他們不再是普通類型,而是更接近於當年的初代所使用的狀態,只不過依舊存在差異。

  千種向他投來毒針,然而那是幻覺,綱吉原地不動。

  犬想要趁機偷襲從背後閃現,卻被人用一只手捏住腦袋無法動彈,隨後被大力甩開,撞上牆壁不省人事。

  「又是超直感嗎……」

  「彭格列的繼承者都會有這種東西,正常。六道骸,你是贏不了的。」

  沒錯,阿綱,你並不是不行。

  「越來越接受阿綱是繼承者的事實了啊,莉亞。話說你不用讓他知道嗎?」

  「知道什麼?」格洛莉亞的目光鎖定在綱吉身上。六道骸同時操控碧洋琪和獄寺一同攻擊,想必是料到他不會對同伴出手只能被動挨打。太天真了,那孩子的直覺讓他領悟如何用自己的身體卸力,不但不會受傷,還能讓同伴減少力道不至於讓傷口進一步開裂。

  「彭格列的守護神選擇的人,從外人眼中來看不管怎麼樣就是最有可能成為繼承者的人。不管是其他勢力還是彭格列內部,來打探的人應該不少。我幾乎沒發現有人來過——你在西西裡做了點什麼。」

  「能力範圍之類的小事而已。亂七八糟的家伙我也不想見,也不用讓阿綱見,他不需要那種沒有意義的困擾。」

  綱吉瞅准時機用手刃劈向使人徹底麻痹的部位,獄寺和碧洋琪雙雙倒下又被同時接住。

  「……抱歉了大家,是我來晚了。」

  他小心翼翼地讓伙伴們躺下,對著陰影處喊道:「出來,六道骸。」

  「哦呀,被發現了,」六道骸最終以本體形式出現了,他眼中的數字變成了五,「我的六中戰鬥技巧,第五道,人道,我將會用它打敗你。我厭惡人類,也厭惡這個能力和世界,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六道骸瞬間提速,首先發動攻擊。一拳擊中腹部,對方飛到空中無法閃避於是緊接著用掄圓的三叉戟毫不留情地追擊,剛剛激發新能力的綱吉又一次被砸飛到牆壁裡。

  哼,還是那麼脆弱。……嗯?

  「你就只有這點能力?」綱吉雙臂格擋並未受傷。X手套散發出同樣強烈的死氣之炎。

  ……那是什麼?大概也是某種鬥氣之類的東西吧。先下手為強!

  六道骸認定自己的速度更快,舉起武器直接衝到綱吉眼前狠狠劈下,對方握住長杆打斷攻擊,鐵制品彎曲損壞,而六道骸不可思議地從飄向自己的火焰裡感受到了常人不可承受的熱度。

  ……好燙。怎麼回事,難不成和電烙鐵一個原理?

  綱吉猛地揮手,一部分火焰撲向六道骸的臉,他護住眼睛退後躲閃,回神的時候綱吉不知所蹤,知道有人從背後又快又准地打向他的左臉。六道骸體驗到了臉部著地並貼地滑行的奇妙感。

  ……操控那個火焰提速移動嗎?

  「還要繼續嗎,六道骸?」

  「哼,動手吧,我就算是死也絕不向黑手黨認輸。」

  「……沒有必要到那個地步,我不會做這種事。」綱吉皺起眉,對六道骸有些同情但也無法了解他傷害他人的行為,不願與他多說,干脆背過身不言語。

  機會!

  「什麼?!」

  「你會死在那份善良上,沢田綱吉,」六道骸先發制人抓住他的手腕扭在身後,同時用頭撞向他的後腦勺,「你這樣的人是沒辦法活下來的!」

  他又一次踢飛了綱吉。

  綱吉摔向已經破損的牆壁上。

  更重要的,那條路徑最終的落點是插在牆壁裡的三叉戟。六道骸看准了方向,空中又是無法調整姿態和行動的地方,那麼附身的條件勢必達成。

  更加洶湧的火焰從掌心翻滾,隨後向後猛衝,後座力停止了綱吉的身體同時給予向前飛行的反作用力,六道骸來不及驚呼,帶著火焰的綱吉的右手已經抓向他的腦袋。不斷的加速飛行讓他沒辦法反抗,直直撞向牆壁。

  火焰驅散了六道骸的氣場。

  他終於不再是演戲,而是陷入昏迷。

  「結束了。」

  綱吉恢復成平常的模樣,看向大人們。

  「還是那麼天真,但是,你確實贏了,阿綱。」

  「干得不錯,阿綱,領悟的很快啊。」所以,這孩子是犧牲了其他方面全部的天賦好填充自己的戰鬥嗎?呃,算了,我不該太在意的。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誒誒誒——」

  格洛莉亞抓住他的雙肩一下子把他舉得很高,小孩在半空中無措地張牙舞爪:「等等,我恐高啊格洛莉亞小姐!」

  「你再說一遍?」格洛莉亞眯起雙眼保持微笑。

  「……謝謝你。」

  被放下的小孩漸漸脫力向著大人們倒去。

  他昏迷前悲傷地思考沒有人會接住自己。

  綱吉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沒來得及看見身旁各有一只手伸來將他定住。

  六道骸等人被重新抓捕,彭格列的醫療人員抬著受傷的年輕人們離開。

  沒人知道平靜到來後會多久又迎來變故。

  但至少,他們之中沒有人會獨自面對。

  這樣就足夠了。


第六十七章 七夕特別篇

  ——小情侶的情趣罷了

  不凍港

  (我是聽著just the two of us和Paris in the rain構思這篇文的,就旋律風格而言,以及某些歌詞真的很符合Reborn和格洛莉亞之間的相處給人的感覺,大家有興趣也可以聽聽看)

  1.

  一位美麗非凡的女性在四處晃悠。她看上去是在進行獨自旅行,但又不同於背包客這樣的角色。

  她有一雙紅色的眼睛,那也許是巴勒莫的紅月,也許是丹頂鶴的一片羽毛,也許是在自然界被風光霽月精細打磨過的寶石,也許是生命的女神悄悄放在人間的紅玫。

  男人們忍不住向她靠近搭訕,最終卻鎩羽而歸。

  一是她那樣濃烈的人卻從其中迸發出顯出點可怕的冷淡和疏離。

  二是,搭訕者相當沮喪地看見了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所謂名花有主。

  婦人們笑著問她是不是和愛人吵了架,一氣之下出門遠游,感嘆著年輕人就是隨心所欲。

  除開面貌之外實在稱不上「年輕人」的女性微微挑眉,神色裡意味深長。

  ——我們沒有吵架。我只是行事太過隨性,又很害怕無聊,所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旁聽者很是驚訝,他們面面相覷對此理解不能。意大利的冬天冷得快死,一個人獨自走走的事在一刻也沒停的寒風和並不溫暖的日光裡顯得太寂寞又太單薄,這算不上明智的決定。

  ——他可真是不負責任,怎麼能讓你這樣壞的天氣裡四處亂跑。

  女性輕輕地笑起來。

  ——我可沒告訴他我的計劃。

  ——老天!小姑娘,你實在是有些隨性的過了頭,這下你該怎麼辦?

  ——嗯,誰知道呢?

  完全不計後果,性情愉快的女性,格洛莉亞,繼續自由地進行著她的冬日旅行。

  2.

  她去了羅馬,站在許願池邊的時候有人在池邊放在一朵與冬日肅殺毫不相關的玫瑰和一枚閃著光的硬幣,隨後一眨眼就消失不見蹤影。

  格洛莉亞笑了笑,撿起那枚硬幣投向池中。

  她也去了威尼斯,紅色的貢多拉上船夫對她說「恭喜你小姐,今天你是我的第一百名客人」,於是在她懷裡塞上一束同樣鮮艷而富有生機的玫瑰。

  等她到托斯卡納的時候,發現原本應該已經不在的她曾經待過的木屋又再次出現,屋主人神秘地說著「或許它就是期待與你再見才會復生的」之類的話。

  而在去到佛羅倫薩的時候,天空裡雨夾著雪,她走在那條依舊充滿咖啡香氣和永不會遠去的但丁,達芬奇靈魂的狹窄街道,賣傘的青年人固執地對著撐傘的她遞出一把傘來。

  ——這把傘很適合你,小姐,送給你是最適合的。

  ——謝謝你的好意,先生,可是我已經有傘了,實在抱歉。

  ——如果可以的話,小姐,我希望你能有很多把傘,那樣不管什麼想被遮擋的東西都會被隔絕在外。

  她後來甚至跑出意大利去了日本北海道。給丹頂鶴拍照的攝影師提出能不能也給她拍一張,理由是她和這些美麗的鳥類很有些相似之處。

  格洛莉亞難得同意了。

  她在離開前去音羽橋上看日出。橋上倒是比之前多了一塊牌子,寫著「請游客不要再無人陪同下跳橋」,格洛莉亞暗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

  她最終回到了意大利,但卻沒去巴勒莫,而是待在那不勒斯某個小鎮。

  女房東是個熱情開朗的人,但也不至於熱情到令人厭煩困擾,格洛莉亞並不介意同她聊天來打發時間。

  ——說起來,你剛來的時候,靠近海灣的那家花店突然換了老板。

  ——噢?我倒是只見過在裡面忙活的店員。

  ——附近的姑娘們昨天見到了那位很少露面的店主。那個男人可是很有魅力的,個子很高,身型纖長,面相倒是太鋒利,不過沒有人不會對那張臉留意下深刻印像,尤其是他黑色的眼睛。

  ——眼睛又怎麼了?

  ——好姑娘,你的眼睛是我見過最特別最好看的。那個人在顏色上跟你倒是個極端,畢竟是紅色和黑色。大家都說有一種很難描述的奇異感。說不定哪天你運氣好就能碰上呢。

  ——我想我不是很感興趣。

  女房東看向她手上的戒指,以過來人的口吻勸她別太固執和想不開。

  ——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真有什麼你還是好好和你的愛人聊聊,何必一個人過節呢?

  3.

  格洛莉亞偶爾能看見花店的主人在店裡一晃而過的身影。不管是她還是那個男人,誰都沒有向對方投來長久的目光。

  沒過幾天,鎮上的姑娘們就悲傷地放棄了和店主人進一步交流的想法。

  有人看見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女房東很是感慨地說,果然優秀的男人和女人是不會留給他們這樣的普通平凡的人的。

  ——說不定他也和自己的愛人吵了架,你們要不一起交流一下心得?

  ——交流什麼?

  ——也許他能讓你想通,回去和你們家的先生重歸於好,又或者,你們發現彼此才是更合適的對像,不也皆大歡喜?

  這場對話發生的一天後,據說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聖誕節,花店隨機抽取街上的住戶每天免費送花。

  格洛莉亞總是在被抽中的人選裡。

  女房東堅信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事,立刻擔當起牽線人的職責,委婉地勸說她去見見那個花店店主。

  格洛莉亞面色如常,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很快,據店員稱,他們那位突然到來神秘非凡的店主近來收到了不少信件,絕對是女人的字跡。這是個不大的小鎮,人員也並不多,可是樂於探尋的眾人卻完全找不到信件的來源。

  沒過多久,關於那位店主的傳言愈發誇張起來。

  人們說他身上有一種太過危險的氣息。那可不是電影裡女人對心動的男人頗具調情意味的形容,而是一種直觀的感受。那是一種類型的影片,好比有名的殺手或是黑手黨想要金盆洗手回歸正常人的生活,擁有幸福平淡的家庭,可惜終究逃不過來自過去的黑暗,於是只能蟄伏在不知名又偏僻的鎮子裡隱姓埋名。

  4.

  聖誕節伴隨著對那個神秘店主的猜測到來了。

  女房東好心地提出讓格洛莉亞和她一起過節,但被對方委婉溫和地拒絕,

  ——我去散散步。

  ——這個時間點?要注意安全啊,小姑娘。

  ——我想我非常安全,夫人。

  格洛莉亞的散步路程倒是很有規劃,她徑直走向了海岸的方向。

  她沒有停留在海邊,而是跨進了那家近來總在輿論中心的花店。

  店員已經下班,不過店裡還亮著燈,那意味著店主此刻就在這裡。

  她一個人在花室裡打轉,很有閑情逸致地去數有多少種花的種類。倒全部都是她喜歡的類型。

  有人輕輕敲了敲花室沒有關上的門。

  「買花嗎,小姐?」

  男人姿態懶散但不頹靡地靠著門框,聲音不鹹不淡,戴上點微弱的比恆溫略低的笑意。

  「本來不想的,看見你的時候突然改變了主意。先生,你何不為我推薦?」

  她坐上桌子的邊緣,安靜地看著男人挑選花的類型,包花的紗織的顏色,還有緞帶的系法。

  「好了,不知道你是否滿意?」他把花束放在格洛莉亞的膝上笑著看她。

  「我很喜歡,謝謝。」

  「所以,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嗯……大概是有的吧。」

  兩個人隔著花的甜香和遠處海浪起伏的聲響無限靠近了。

  青年的手指沿著格洛莉亞的臉側滑動,擦過鬢邊深入腦後探進她柔軟的發裡。他的脖子上多了女性纖細交叉的手臂。

  四周太過安靜,海浪聲無限放大,他們的心跳變成了海底共鳴的鯨,那樣出奇的一致又無法分別。

  「玩得還開心嗎,小玫瑰?」Reborn在親吻的間隙裡保持粘連的狀態低聲詢問。

  「路人,船夫,房東,賣傘人,攝影師,花店店主……」格洛莉亞細碎的字句在混亂的呼吸和笑音裡透出,「那現在你又是什麼角色?」

  「就如他們所說,我現在是個逃犯,莉亞。而你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打算把你拐走讓你變成我永遠的共犯。」殺手緩慢又不間隔地親吻她狡黠美麗的眼睛。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可你本身是不會拒絕我的,我親愛的。」

  他們安靜且彼此都很享受地相擁。

  「不過我希望你至少要明白最重要的一點,小玫瑰。」

  「是什麼?」

  「我會有很多身份,但最重要的只有一個——過去,現在,將來,我一直是你的愛人。」

  格洛莉亞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又很緊地抱住殺手的腰。

  「說走就走倒真是你的風格,」Reborn輕柔地拍拍她的後腦勺,「全彭格列都快被嚇死了。阿綱在發動所有守護者和同盟家族找你之前被我攔了下來。」

  「那個孩子就是太愛操心了呢。」

  「你就不擔心會嚇到我嗎,我的小玫瑰?」

  「你活該。反正,你不還是很容易就找到我,一路上都在嗎?」

  他當然會一直在的。

  如同永遠屬於格洛莉亞的不凍港,無限延伸和包裹。她願意變成一條其中唯一的魚,再遠的距離都會回到這唯一的選擇中。

  「現在還覺得無聊嗎?」

  「我現在好得很。嗯……我們回家吧,Reborn。」


第六十八章 彭格列指環

  ——日常快要要去不返

  電話響起的時候,格洛莉亞極不情願地把手從Reborn腰上挪開,轉而拍拍他的肩。

  「……你去,我不想接。」

  她湊在對方肩上抱怨,自己又把臉埋到他的胸口並用被子蒙頭遮住光線。

  Reborn心情很不錯地聽著格洛莉亞太過少見與平常完全不同的軟聲,空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同時從她枕頭下摸索出電話接通:「日安,家光。」

  「……咳,早上好啊。我應該沒打擾到什麼吧?」正准備等處理完事務搭上飛機的家光稍微一愣。你們這……挺好的。

  「當然,況且我們也不可能因為你停下來——所以,有事?」

  「……我要回日本了。」

  「我猜不是單純來看看你的兒子?」

  「是啊,有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老朋友。你們最近注意點,恐怕有不受歡迎的客人前來。」

  「客人……是我想的那樣?」

  聽出話外之意的格洛莉亞突然清醒,她探出頭湊在電話前聽著:「客人?看來是我不想見到的那種。」

  「很遺憾,如你們所想。」

  ……

  綱吉局促且茫然地站在病房裡,師兄迪諾正在和他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談論他不想聽懂的嚴肅話題。

  他實在沒搞明白前後所有的事。六道骸一戰之後他的生活又變回原樣,每天都有奇奇怪怪但已被他逐漸習慣的訓練和惡作劇,同伴們也一如既往的吵鬧,亂作一團。好像……什麼也沒變過。

  然後……然後就發生了今天的襲擊。

  先是那個奇怪而常年不在家的老爸莫名其妙說要回家,接著就是好好的出門散心變成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敵襲,不認識的少年從天而降,同樣不認識的可怕家伙拿著長劍打倒了同伴還要殺掉他,而明明不該待在日本的師兄迪諾適時出現趕走了這位來路不明人士。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為什麼你們不出手?我一直在找你們!」

  「我可不想讓人以為我們彭格列馬上就要陷入糟糕的內戰了。」

  是的,比起被人追殺更荒謬的事就是對方甚至也是彭格列的人。

  所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切都是圍繞著彭格列家族的無價之寶——彭格列指環。

  綱吉和迪諾並排靠牆而站,鑒於從變故發生的那一刻起格洛莉亞臉黑得厲害,小孩們都沒有膽子主動開口而是等待她的詢問。

  確認由迪諾保管的真正的彭格列指環沒有損壞後,格洛莉亞的目光落回病床上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年身上。

  「Reborn,你認識他嗎?」

  「門外顧問的人,他帶著假貨顯然是被當作了誘餌。」

  「他們還挺謹慎,知道什麼叫做混淆視聽。」

  就算是綱吉也聽出了格洛莉亞語氣裡明晃晃的諷刺。

  ……她很生氣。

  「我還以為永遠都不用再見到瓦利亞的人了。為什麼他們會出來,嗯?」

  格洛莉亞看向送來指環的迪諾。小孩戰戰兢兢地選擇搖頭,畢竟當年出事的時候他年紀也不大,也沒有親眼所見。

  「事出必有因,莉亞,你可以去找九代目稍微——」

  「我不想見他。他這麼做本身就是在知道我不會同意的狀況下,我也懶得和他爭辯什麼。指環已經送到,不能避免的事件總是要發生的。」

  斯庫瓦羅出現,意味著那個孩子也結束了八年的異常狀態。他也要來了啊……還真不想見到。

  此時,綱吉正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想辦法悄悄向著病房門口移動。瓦利亞?彭格列半指環?……雖然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但是感覺那群人好像比六道骸更棘手的樣子……

  「等等,阿綱,」他的師兄眼疾手快把欲哭無淚的小孩抓回原地,「這可是九代目委托我交給你的東西,別跑。」

  「……我一點都不想和黑手黨扯上關系!我才不當什麼彭格列首領,這種危險的東西不要給我啊……」

  啊,一不小心全說了出來,格洛莉亞小姐肯定會——

  「阿綱,回家去吧。」格洛莉亞平淡地說道。

  ……誒?

  綱吉求證般看向自己的家庭教師。

  「聽莉亞的話,阿綱。一下子發生了很多事你自然無法理解。我們也要對現在的狀況進行梳理,之後會和你說明。走吧。」

  「……」

  小孩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心裡又有許多事情想不通,只能沉默地關上了病房門轉身離開。

  綱吉離開後病房裡維持了短暫的安靜。

  「我們那位相當優秀擅長隱瞞的門外顧問呢?」

  「……他和我一起來到了日本,但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

  「噢?沢田家光再不出現,這輩子就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晃了。」

  殺手拍拍她的後背算是安撫:「指環不該在這時候給阿綱,時間太早太倉促,這也的確打斷了我們原本的計劃。不過非常時期只能盡快接受現狀。迪諾,瓦利亞他們什麼時候會發現那是假的?」

  「……最多十天。我也不是很了解情況,九代目給我東西的時候瓦利亞應該已經早有動作。」

  十天……還真是不給人留退路。

  一路上思考著對策的大人們快到綱吉家的時候看見了坐在門口表情糾結的小孩。

  「雖然很想說你居然會專門等我們回家——家光回來了?」

  綱吉在心裡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反正,這兩個人好像很擅長看他的表情來猜他的想法。

  「那就進去吧,難道你不想和兩年沒回來的父親聊一聊天?」

  「……爸爸他一回來就喝得爛醉,我回家的時候他已經四仰八叉地躺在房間裡睡死過去了。」什麼啊,一回家就這樣,我連話都還沒說上呢!

  格洛莉亞發出一聲冷笑。

  我還以為他一回來會馬上對自己兒子解釋現狀再提出解決方法,真是高看他了。那你就睡到死吧,沢田家光。

  在Reborn的阻止之下,格洛莉亞還是放棄了一腳把人踹醒的想法,准備第二天討個說法。

  ——沢田家光第二天醒得倒是很早。

  他在凌晨四點猛地打開自家兒子的房間,理由是想和他一起去釣早餐。

  「……」他真的有時間觀念嗎?

  綱吉當即拒絕了這個荒謬的提議,並且准備再次進入夢鄉。而他又很快被窗外嬉鬧的聲音吵醒——家光正在和藍波玩拋接游戲。

  「啊,不小心手滑了。」

  藍波摔落在地不出任何意外地嚎啕大哭。

  對於自己今天注定無法睡覺開始認命的綱吉打算起身安慰。

  「我來給你一點止痛的魔法藥水吧。」

  聽到這個立刻撒腿就跑的綱吉差點在院子裡摔了一跤:「住手,爸爸,不准給藍波喝酒!」

  「終於醒了啊,阿綱,我一回來你就一直睡覺,爸爸很傷心的。」

  「……」到底是誰一回來就睡覺啊!

  「你在學校怎麼樣啊?爸爸以前算術學得可差了。」

  「……」他在勉強找話,甚至牛頭不對馬嘴……

  「噢,你什麼時候有這麼時髦的項鏈了?」趁阿綱不注意瞬間給人套上彭格列指環的家光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拍拍兒子的胸口。

  小孩的面色變得驚恐,他緊緊抓著項鏈跑回屋子開始大聲呼喊另外兩個大人。

  因為一直操心直到半夜才開始休息,此刻本不想起床的格洛莉亞披著Reborn的外套面色陰沉地打開了房間門。注意到小孩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格洛莉亞轉過身看著殺手做了三個深呼吸,重新面對綱吉的時候又恢復了溫和的神情:「……早安,小朋友。」

  雖然,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哦,早上好,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看這個!」綱吉舉起指環晃了晃,「是你們給我掛上的嗎?」

  「……可能是你爸爸昨天喝得爛醉半夜夢游吧。有人和你說什麼了沒?」

  「嗯?這什麼和什麼啊?」

  格洛莉亞再次做了個深呼吸。

  ……是他自己說會和阿綱解釋談心我才把指環給他的,結果到現在都沒透露一個字?!

  「冷靜下來,阿綱,」Reborn不輕不重地抬手敲了他的後腦勺,「我知道你還是無法接受。但瓦利亞的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你和你的家族成員是逃避不了的。很遺憾,你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接受新的訓練。」

  小孩還是搖搖頭,衝回自己房間換好衣服急急忙忙出了門。

  「是去找迪諾了吧。」

  「其他人應該也收到了指環,不知道小朋友們都是什麼態度。」

  「我找來的家庭教師們也要來了,你還要睡會兒嗎?」

  「我已經被人氣得足夠清醒,先干正事。」

  ……

  小孩在心裡嘆氣。

  指環……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要。

  他看了看也拿著指環的同伴們,又看了看表情嚴肅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一時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山本盯著那枚小玩意兒看了半天,「我的圖案怎麼和大家都不一樣啊?」

  「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彭格列指環表現出的一切是最初的,也就是彭格列一世和他的六位守護者的特點。」提到故友們的格洛莉亞看起來沒有那樣暴躁了。

  「那是什麼意思?」

  「指環有七種屬性。細數著戰鬥歷程,衝洗著流淌的血液,宛如鎮魂歌般的雨;總是成為攻擊的核心,無休止的怒濤的嵐;用自己的□□粉碎襲擊家族的困境,普照大地的晴;不只要成為雷電,還要替家族扛下摸消所有損傷的雷;無中生有,有中生無,迷惑敵人不讓他們抓住家族實體的霧;不受任何束縛,獨自守護家族的孤高的雲,以及,能夠包容一切又侵染一切的強大的大空。」

  後代們反正是這麼形容的。不知道Giotto他們如果聽說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呢?對於我而言,我只是在看著他們共同經歷的一切從腦中劃過而已。

  ——以永恆的友誼起誓。

  她搖了搖頭,將自己從回憶裡暫時解放。

  獄寺當然求之不得,他大概是全場最高興的人;綱吉不為所動,他從一開始就堅決反對和黑手黨扯上更深的關系;山本目前仍以棒球為重,也並不將指環當回事。

  「那個把你們打敗的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來,這樣也沒關系嗎?」

  獄寺和山本看向殺手的眼神同時犀利起來。

  所謂小孩的自尊心和勝負欲啊。

  兩個看透的大人互相對視一眼。雖然即便如此,他們相信綱吉還是不情不願。

  但是,他總要明白的,命運來臨的時候,不管是什麼人都無法避開。

  這種事,不管是Reborn還是格洛莉亞,顯然都太過清楚了。

  阿綱,你當然是不願意的,可你已經失去了停下腳步和後退的權利。我們,也只會把你往前推而已。


第六十九章 瓦利亞登場

  ——姜還是老的辣

  家光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兩把後腦勺,用他在工作中已經發揮到爐火純青的表情分析仔細觀察在吃甜品的格洛莉亞,也只能得出她還沒消氣這一個結論。

  於是他立刻捅了捅Reborn的手臂:「……你不說點什麼?」

  「你指什麼?」完全事不關己坐看新戲的第一殺手淡淡開口,不慌不忙地端起剛泡好的咖啡。

  「……你家這位顯然還在生氣。作為世界範圍內僅存的唯一一個可以讓她恢復穩定情緒的人,老友,你怎麼完全沒發揮作用?」門外顧問盡力壓低聲音,雖然他覺得格洛莉亞大概率還是能聽到。

  「她當然可以生氣,而且又不是在無理取鬧,就這次的情況而言相當有理有據。在莉亞沒有得到好解釋和解決方法之前,我認為她有權利繼續保持這一狀態。你說呢,罪魁禍首之一?」

  家光別過臉。

  該死的,和家屬談話怎麼可能有用呢?

  「咳,格洛莉亞小姐,我和九代目對於指環的事情其實——」

  「事情已經發生了,瓦利亞也會在幾天後殺到並盛,同你爭辯浪費時間有害情緒。先來說說阿綱的事——他知道你的身份和事情的來源了嗎?」

  「……這個啊,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船到橋頭自然直——」

  「……所以你回來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給我和你兒子添堵嗎?我和Reborn商量了,雖然訓練計劃被打亂,但也只能隨機應變。我就直說了,我想讓你兒子學會死氣的零地點突破。」

  一場賭博,巨大的賭博。

  殺手和考驗官思來想去在短時間內讓綱吉的能力得到提升,除了繼續增強體能和反應力,那就只有對火焰的提升。那樣的話需要一個目標,僅僅是學會控制火焰根本不夠,除非他最終能到達一個全新的境界。

  好比彭格列一世的特別招式。

  而綱吉的時間其實遠遠不夠,但卻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於是大人們下定決心開始了一次難以確定結果的賭博。

  「格洛莉亞小姐非常清楚那是什麼,包括它如何達成,阿綱聽到之後肯定沒問題的。」

  「不,莉亞不能給他提示。招數當然重要,但更重要是他的理解和心境,這些東西我們不能主觀地教授。」

  「阿綱就是阿綱,他不會成為Giotto或是其他任何一個首領。如果能成功的話,或許他會自己的其他理解和招式,那樣的話我也許會更期待。」

  大人們並不是稀罕那個招式。

  他們只是想看到自己教導的小孩在努力之後會有怎樣令人驚奇的結果而已。

  「山本的父親是時雨蒼燕流的後人,比起我這種太過隨意又綜合根本無法參考的劍術,那個人更適合當他的老師。獄寺是找了夏馬爾?」

  「雖然夏馬爾還沒答應他。了平那邊有可樂尼洛,我想不需要太操心。迪諾也按照我的要求去找上雲雀,你覺得如何?」

  「怎麼說也是你帶出來的學生,我還是很相信的。還有就是……」

  三人都心知肚明。

  雷之守護者是擁有特殊抗電體制的藍波。他還太小,潛力倒有,目前也只能順其自然。剩下的,就只有彭格列神秘的霧之守護者,家光特地親自談話溝通的危險分子,早前輸給綱吉的六道骸。

  殺手和考驗官對此人持有保守意見。那個人對黑手黨的憎惡很難讓人不對他保持警惕和防備。瓦利亞那邊的幻術師是瑪蒙,格洛莉亞當然知道他是特意改名隱藏之下的阿爾克巴雷諾毒蛇維帕。或許,六道骸在這個戰鬥中的確是合適的人選。

  一切都很亂,走一步看一步了。

  ……

  經過各類亂七八糟的事件,每個人最終都有序且順利地進行著自己的修行。

  直到——

  「阿綱,我希望你馬上去保護雷之守護者。」

  「誒?」綱吉錯愕的回頭。

  雷之守護者,藍波嗎!等等,這又是什麼意思?不對,為什麼爸爸會知道這種事?

  「格洛莉亞小姐人呢?」家光隨意地拍拍兒子的頭不打算立刻解釋,又轉頭去看Reborn。

  「根據小玫瑰的說法,她大概知道瓦利亞的人會出現在哪裡,提前過去等著了,打算給自己太久沒見的小輩一個驚喜。」

  「……確定不是驚嚇嗎,我甚至覺得阿綱和她一起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話,瓦利亞會放棄我兒子轉而攻擊她。總之,分頭行動吧。」

  家光負責通知其余守護者,綱吉一行人則立刻動身趕往目的地。萬幸他們行動及時,包括藍波在內的三個小孩都沒事。

  然而,因為現在處理的不過是些雜兵,真正可怕的是——

  「妨礙我的人從來就只有一個下場。」

  「一個人狩獵,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看著很不錯嘛,剛好其他拿著指環的人也在。」

  「Voi——居然敢騙我,你們的膽子看來是不小。說起來,拿著雨的指環的是誰啊——喂,怎麼是你小子,很好,3秒,3秒就把你切成肉片!」

  綱吉一瞬間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

  光是那個長發男人就很可怕了,其余人是怎麼回事?……我們要和這種家伙戰鬥嗎?不可能的,做不到的。

  瓦利亞的人互相妨礙,忙著爭吵誰該最先出手時,對面的主角此刻才緩緩登場。

  「閃開。」

  斯誇羅被人往後一拉讓出最前面的位置,瓦利亞中最具壓迫感的高大青年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沒想到還有再見到你的那天啊,XANXUS。」殺手忍不住皺眉。九代目……還是對自己的兒子太過心軟,沒辦法下重手。

  小孩們對於這人身上散發出的致命威脅感到詫異。那才是黑手黨該有的樣子,和所有普通生活與平常人生沾不上一點關系,僅僅是站在大家面前就足夠讓人害怕。

  「沢田綱吉。」XANXUS冷漠地念出他的名字,同時在手中聚集火焰。不只是綱吉這邊,連他們自己人也害怕起來。

  「……首領,您難道要直接在這裡用那個?」魯斯利亞趕緊後退。

  「你要把我們也牽連進去嗎?」

  「哼,去死吧——」

  綱吉下意識抬起雙臂防御。

  Xanxus的火焰並沒能成功釋放。他和斯庫瓦羅的一只手臂被人猝不及防同時挽住,腳下微微一絆。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我親愛的小鬼們?真是抱歉,我對時間一向不敏感,所以你們有稍微想念過我嗎,嗯?」格洛莉亞眉眼彎彎,對著兩人保持微笑。

  場上出現一陣可疑切詭異的沉默,居於低地的小孩們瞪大了眼睛。

  ……她在干什麼啊?

  嘗試多次沒能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的斯庫瓦羅頭痛不已:「……喂,前幾年你已經死了的消息可是滿天飛啊。你這家伙,就應該繼續保持那種讓人皆大歡喜的狀態。切。」

  「你的叛逆期是不是延後太多了,小斯庫瓦羅?你可不是還在青春期的懵懂小孩。」……該死,他聲音還是那麼吵,早知道就不離他這麼近了,耳膜痛。

  裝作無事發生的格洛莉亞偏頭去看遲遲不說話的瓦利亞首領:「怎麼,你不打算和我敘舊嗎?」

  「你變弱了,艾芙裡特。我沒想到你有一天甚至分不清強者和弱者的隊伍。」

  「Xanxus,注意你的用詞和稱呼!」從旁邊山坡出現的門外顧問一行人出聲制止這位九代目的親屬向著危險的話題繼續發展。

  「哼,家光也來了啊。」

  「你這混蛋,這種時候才出現嗎!」

  「XANXUS,你的部下要對我這個門外顧問動手?……那個,格洛莉亞小姐,您戲也演得差不多了,還是回到我們這邊來吧。」她怎麼總是這樣亂來,也就仗著沒人殺的了她……

  持續在狀況之外的綱吉更加迷惑。我到底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這是我該待的的地方嗎?不合理,根本不合理。

  「門外顧問,這是家光在彭格列的職位,既是彭格列的人又不是,平時是無關人士,但家族進入緊急狀態時甚至能發動僅次於首領的權限,是實際上的2號人物。」Reborn解釋道。

  綱吉接受不能。所以爸爸……是黑手黨?!

  「艾芙裡特?那女人的姓氏我倒是從沒聽過。」不清楚狀況的獄寺自言自語道。

  「Reborn,原來格洛莉亞小姐有全名啊?」不說姓氏是因為那樣很酷嗎?

  「哈哈,格洛莉亞小姐的姓氏聽起來有點奇怪。」

  「不對,」Reborn花了點時間快速掃過還沒意識到危險性的小孩們,「你們明明什麼都不該聽到——有問題嗎?」

  ——給我忘記,言多者後果自負。

  簡直是和槍口抵住腦袋沒什麼兩樣的威脅。很不習慣第一殺手這幅鮮明態度的綱吉等人後退兩步很不自在。

  「XANXUS,你今天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姓氏或名字特意來抬杠吧?」殺手打斷了XANXUS的話頭。

  「沒事的,Reborn,這孩子在跟我開玩笑呢,這說明他很有精神,」她轉身准備跳下去的時候,突然壓低聲音對XANXUS講話,「我一點都不生氣,真的——你臉上的傷痕令人憐惜,都已經八年了,但很遺憾它好不了。真是可憐。」

  XANXUS的表情出現了一點失控。

  我可是無所不知啊,小孩子們。

  她心情很不錯地落回地面,對著家光打了個手勢。

  「咳,我們繼續——我對九代目容忍你們這些行為的想法產生了質疑,所以在等待他的回答。現在我的手上有第九代的敕令,你們可以確認。」

  又一次悲傷地意識到自己不會意大利語的綱吉可憐巴巴地把信展開給兩個大人觀看。

  格洛莉亞最先皺起眉頭。

  Timoteo選擇了XANXUS還和依然選擇綱吉的家光起了衝突?開什麼玩笑,那他把我和Reborn叫到這邊來干什麼,這怎麼可能?他明明知道XANXUS是沒有資格去——難不成,是想要更快地促進阿綱的成長?一把年紀是突然想要發瘋嗎?

  「也就是說,彭格列的候選人,沢田綱吉,同是候選人的XANXUS,將要為了成為正統繼承人取得彭格列指環展開決鬥!」

  沢田綱吉覺得自己不該在今天起的太早,或者說他的訓練量太大——否則怎麼可能出現這種幻覺。和黑手黨,甚至是九代目的兒子決鬥?不可能不可能,哪怕是做夢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假的。

  少來了。

  「走了,要加訓。」

  「醒醒,不是夢。」

  大人們同時抬手拍他的腦袋。

  小孩終於維持不住整張臉垮了下來。

  ……不要啊。


第七十章 晴空萬裡

  ——極限太陽是真的很極限

  瓦利亞來勢洶洶,指環戰說來就來,自己的父親居然是僅次於彭格列首領的門外顧問甚至提出讓他成為繼承者……綱吉覺得自己的腦子轉不過彎來。

  小孩完全不想接受現實,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厚實的卷企圖以此停止腦袋裡那些令人困擾的想法。

  「起床了,阿綱。」格洛莉亞揪住兩個被子角,並沒有太用力地拖拽。小孩在被子裡拼命地掙扎把自己越裹越緊。於是大人很無奈地松開手在他床邊蹲下,伸手刨出小孩深陷其中的腦袋好和他對視。

  「格洛莉亞小姐,我不想和瓦利亞決鬥……不能直接把指環給他們嗎?」綱吉可憐巴巴地懇求。

  「XANXUS可沒善良到得到指環之後就不會對你們動手了。你們是他的目標,他不會放過你還有你的同伴們,這就是黑手黨的作風。家光和巴吉爾已經出門查探消息去了。」

  「怎麼這樣,那不就是非打不可的意思嗎!我該怎麼辦……」

  「先起來再說,你這個年紀怎麼可以不吃早飯?今天我可是難得下廚做了點意式早餐——你那是什麼表情?」

  綱吉歪過腦袋感到不可思議,以至於從被子卷裡探出一半的身體:「格洛莉亞小姐居然真的會做飯……」難道黑手黨首領連這個也要學?

  「我給你30秒重新組織語言。」

  「……那個,謝謝你給我做早飯,我,我這就去洗漱!」

  一陣手忙腳亂的小孩差點在跑到餐桌前的時候摔跤。

  他握著刀叉看著面前營養豐富顏色鮮艷美麗的早餐有點無從下口的感覺。

  他盯著盤子邊的西蘭花打算趁人不注意把它撥開到一邊。

  「阿綱,我勸你不要挑食,」Reborn冷不丁開口嚇得本就心虛的綱吉立刻一抖,「只有你那盤是甜口的,而且莉亞的廚藝又不差。」

  「哼,我只是不小心把鹽和糖搞混了。」

  ……格洛莉亞小姐,你的理由好牽強。

  小孩一橫心咬下半個。

  他的眼睛一亮。

  很新奇的感覺。好吃!

  他還不習慣用刀叉,看起來操作困難,但也不妨礙綱吉快樂地享受早餐。

  「格洛莉亞小姐,你真的很厲害!」

  考驗官小姐相當驕傲地一挑眉,同時很快控制表情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高興:「……很正常而已。」她對於綱吉盤子裡那些一會兒泰坦尼克大小一會兒又是嬰兒大小的食物實在看不下去,又忍不住上手幫他重新分配。

  「吃完飯就上學去吧,阿綱。」

  啊?

  綱吉發愣地看著自己的家庭教師。……不需要訓練的嗎?

  「作為學生,你不該上學?」

  「……哦,好。」

  帶著並不能被早飯完全消除的煩擾,綱吉在上學路上和同伴們一一相遇。

  他們還是那副樣子。山本姿態輕松隨意地伸手攔住綱吉的肩膀,獄寺動力高漲,堅決不願把彭格列指環讓給瓦利亞。了平還在堅持晨跑鍛煉,甚至比平常更有精神。雲雀不見蹤影,那一定是還在和迪諾進行著訓練。

  綱吉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手停止了發抖。

  ……

  指環戰正式開始的一天前。

  格洛莉亞深知不管XANXUS是輸是贏都不會被指環承認。這事關一些家庭秘密,她也不好現在講出來。反正,指環戰快結束的時候,這件事一定會暴露。

  XANXUS就算是這樣也要發起這種戰鬥嗎?縱使最後他要反悔打算硬搶,結果都是一樣的。

  為什麼?

  Timoteo那邊我也不明白。他給我的回答模棱兩可,我說不好這人在想什麼。是被XANXUS迷惑了?畢竟他的確默許了瓦利亞的一系列不合理行為。

  如果XANXUS贏了指環戰,門外顧問也確實不好插手,可是畢竟有我在,不管他要怎麼亂來都會被阻止。

  為什麼在知道我和阿綱是一邊的時候依然不願退讓還要激怒我呢?

  這個小鬼在背後謀劃些什麼?

  「居然會在阿綱訓練的時候走神,這不像你,小玫瑰。」

  「嗯?抱歉,我只是把情況想得有些復雜。」

  算了,現在知道的信息太少,走一步看一步好吧。

  ……

  「了平,加油!」

  被了平和山本強行拉進來的綱吉和獄寺倍感羞恥地和他們一起環成一個圈大聲加油打氣。

  「獄寺……了平大哥剛剛自己喊出了『了平』」

  「切,他們搞體育的就是土!」

  第一場是晴屬性之間的戰役,也就是由了平開始第一戰。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著戰前鼓勵的話,瓦利亞那邊XABXUS甚至懶得露面,不過這也好,對於格洛莉亞來說正好眼不見心為淨。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扯了扯她的風衣外套,格洛莉亞稍微俯下身偏過頭聽他說話,「為什麼……瓦利亞的人好像對你的敵意比我還大的樣子……」

  「誰知道,明明他們還小的時候我們一起愉快地相處過來著,現在,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吧。」罪魁禍首大言不慚,毫無任何作惡者的自覺。

  「阿綱,永遠別相信小玫瑰口中的愉快——這一認知全彭格列都刻進了腦子。」反正自己學生現在緊張得要死,Reborn也不介意開個小玩笑緩和一下。

  「你拆我台做什麼親愛的,你是站哪邊的?」格洛莉亞裝作生氣的樣子,配合這一場玩笑。

  「畢竟,全彭格列都知道,小時候的瓦利亞曾經『追殺』莉亞跑了半個彭格列總部,結果默許這一切不准別人插手的莉亞把他們逗夠了之後輕輕松松把所有人栽進辦公樓門口的地裡——必要說明,那是人員往來最頻繁的大樓,據說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場景。」

  「……」就連旁聽的小孩們都默默向後退開了一些。尤其是獄寺,他感覺到自己是最有可能變成「盆栽」的人。……不,估計還有藍波,反正這個女人對任何年齡階段的人全部一視同仁。

  「所以,看到現在的小玫瑰,你該說什麼,阿綱?」

  「……格洛莉亞小姐,如果我犯錯了,請不要把我栽進地裡。」綱吉根本不敢想像那個畫面。他深深感覺到自己有多麼「幸福」以及格洛莉亞詭異地讓人覺得溫柔起來了。同時,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個平時總愛欺負自己的大人好像在嘗試緩解他的情緒。

  「R-E-B-O-R-N。」格洛莉亞雙手抱胸。

  「我很高興你知道我的名字拼寫,親愛的。」

  「……」

  另一邊的瓦利亞對於眼前的場景感到不解。

  他們並不是很能理解這兩個人為什麼一臉輕松愉快,明明他們支持的人馬上就要在戰鬥中挨打並且凄慘地輸掉。

  以及,那算是在戰前調情?

  「……看來,流傳在彭格列的故事是真的。」魯斯利亞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是啊,第一殺手和彭格列惡靈的奇妙愛情故事。」貝爾菲戈爾感到一陣惡寒。

  「好像是從什麼北意大利之行開始的……」這個傳聞太有名,就連列維都知道。

  「嘖,這個世界上居然有能受得了她的人。」斯誇羅再次研究起格洛莉亞,依然覺得越看越討人厭,並在奇怪的方面對Reborn肅然起敬。

  瑪蒙不想做任何評價——早在他還沒正式成為彩虹之子的時候就已經看夠了。

  裁判切爾貝羅宣布對決即將開始,除開雙方的晴之守護者其余人不允許進入賽場——擂台。這倒是很有講究,歷代的彭格列晴守似乎都和拳擊有關,算是某種繼承。

  只不過,為了突顯晴的戰鬥特點,場上強光持續照射,邊界是高溫電流,這對於毫無防備剛開始戰鬥就已經眼花的了平來說顯然不妙。魯斯利亞一直戴著墨鏡反而成為了一種優勢,他甚至在膝蓋處綁上了鐵膝。

  綱吉這邊當然憤怒不已,小孩兒們吵吵鬧鬧地向裁判控訴,兩個大人倒是沒什麼反應。說起來很殘忍,但是這些活在日常裡的小鬼必須要體會到任何一場戰鬥都會充滿未知,敵人就是卑鄙陰險又防不勝防的。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平和魯斯利亞身上的時候,格洛莉亞突然徑直走向瓦利亞,最終在瑪蒙面前停下。

  「你要干什麼,我不理解你現在的行為。」瑪蒙連連後退。

  「Voi——你這家伙,給我好好看決鬥去,現在是怎麼樣,你要單方面挑起新的戰爭?」

  「我說,這種事情是犯規的吧,裁判!」

  「都給我閉嘴,一群沒見識的小鬼,我參加的指環戰又不只這一場,」格洛莉亞選擇性無視斯庫瓦羅從他身邊繞開,「只要我沒有進入決鬥的場地,沒有干擾戰鬥,沒有和你們任何一個人私鬥,我就沒有違反任何規則——是這樣吧,切爾貝羅?」

  「是,格洛莉亞小姐的行為沒有任何問題。」

  「聽到了嗎——閃開,我只是找瑪蒙敘舊而已。」白痴,他們沒有權限管我。

  瑪蒙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蹲下,一想到幻術對格洛莉亞幾乎無效就覺得頭疼:「……干什麼?」

  「真冷淡,只對錢熱情嗎,瑪蒙?或者我應該叫你維帕?」格洛莉亞揪住他的鬥篷把人提起到和自己的眼睛同一水平線的位置。小嬰兒很不爽地掙扎了一會兒,最終放棄。

  「是瑪蒙,不准叫那個名字。你不用關注沢田綱吉那邊的戰況嗎?」

  「順其自然,輸就輸了吧,真正的晴之守護者可是要擁有以□□粉碎家族絕境的能力。」

  「哼,還以為你真的站在那群小鬼那邊。」

  「我永遠站在彭格列這邊——告訴你一件事,切爾貝羅是更加特殊的勢力,她們就像我一樣看得清局勢,推動必然事件的發展。」

  「……」

  「這是個不錯的情報,是不是?所以,你能不能透露一點XANXUS那孩子在謀劃什麼呢?我覺得他的表現太過可疑。」格洛莉亞的表情和她那客氣的語氣完全不相匹配。

  「你站錯了隊,格洛莉亞。」瑪蒙扭過腦袋看向擂台。了平在強光照射下脫水嚴重,視線又受阻,此時被魯斯利亞的鐵膝重傷的一只手臂大概是不能用了。

  「XANXUS不會得到指環的認可,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總之,奉勸你們不要想對彭格列指環有任何壞心思,我的眼睛看著呢。」看瑪蒙的反應,似乎不清楚全貌,但是……背地裡的確有操作肯定是真的。他一定會耍賴反悔。

  嗯?

  格洛莉亞隱約聽到了京子的聲音,於是轉頭查看情況。了平在妹妹出現後又重新站了起來,先是為自己違背曾經不會再和人打架的承諾而道歉,同時也讓妹妹意識到這是不得不做的事。

  ……只有在重要的家族成員需要的時候才展露自己的拳頭。

  「彭格列初代晴守,因為在拳擊比賽中出了意外而選擇修身養性封印自己的拳頭,成為一名和善冷靜的牧師,但是,在家族有難的時候,又會毫不猶豫釋放自己的力量——瑪蒙,你的論斷太早了,我們這邊的反擊要開始了。」

  她看著擂台頂端的強照燈一個接一個破碎,紛紛揚揚的碎片在強光裡如同提前落下的彩帶禮花。了平再次恢復冷靜,於是她不易察覺地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我們會贏。

  「了平大哥又重新站起來了!」

  「草坪頭還沒有放棄!」

  「前輩果然厲害!」

  魯斯利亞對眼前的小孩有點刮目相看。嗯,是只靠著驚人的拳壓就隔空打碎了照明?他只是個半吊子的小鬼而已,怎麼可能達到當年初代晴之守護者的實力?

  「是靠著汗水蒸發後身體的鹽分吧,把它揮舞到空中再打上去。」

  「看來,你的訓練還是有效果的,可樂尼洛。」

  「……細胞的能量傳輸已經達到百分之九十,可現階段,了平似乎也只能到這裡了。」可樂尼洛依舊擔心。了平的雙拳都是因為強行想要突破敵人的防護導致失血重傷,如今還是太勉強了。

  魯斯莉亞也很快意識到了平使用的技巧並且立刻對他用了同樣的招式。

  經驗的差距。

  了平又一次從地上爬起並看向了妹妹。

  他答應過京子不會和人打架。可是有時候有的事情就是非做不可。所以他還有另一個承諾,如果要和人決鬥,他將一定會贏!

  了平調整著呼吸,繃緊神經和拳頭,身體重心再次降低如同盡可能壓制的彈簧。

  他清晰地感覺到肌肉作痛,心跳過快,雙眼也並不清明。

  手上用力於是傷口的血液又開始溢出,最終全部滲進拳頭的縫隙,他好像抓著自己的整個熱烈滾燙,無畏無懼的生命。

  他出拳了。

  「極限太陽!」

  碎掉的不再是他的骨頭和神經。

  魯斯利亞發出一聲慘叫,他碎掉鐵膝防護的那只腿失去站立和攻擊的能力,頗顯出狼狽地單腳蹦跳,卻因為疼痛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的神色變得慌亂和恐懼。

  他在害怕。

  害怕輸掉,更害怕輸掉的後果。

  魯斯莉亞還是站了起來,掙扎著想繼續戰鬥。

  一聲突如其來的轟鳴後,他背部中彈倒地不起。

  ——攻擊的來源,葛拉·莫斯卡,瓦利亞的成員之一,它只是自然而然地處理了失敗者。

  切爾貝洛宣告綱吉一方的勝利。

  小孩們看著瓦利亞的人,只覺得心裡發冷。

悠于 2024-9-21 16:58

第七十一章 雷動風起

  ——既然嵐雷是兄弟那就一起寫吧

  小孩在等格洛莉亞從某種旁人似乎不該打擾的深思裡結束。他想她近來如此大概都是在回憶彭格列一世和他的守護者們,但一想到百年以來不管她如何懷念過去也無法再和故友相見,綱吉有些小小的感傷。

  「你不用在意,阿綱,」他的家庭教師打斷了綱吉的思考,「莉亞不需要那樣的同情,對於她而言能和初代的各位結交已經足夠了。從彭格列二世到如今,她也從沒在任何一位首領和守護者身上尋找他們的影子。」對於故友和她最先見到的原本的彭格列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她無比清楚。

  「但是她,真的沒有一點遺憾嗎?」

  「……真要說的話,恐怕就要提到那位爭議很大的霧守了。」

  「那個人怎麼了嗎?」

  「當時發生的事除了莉亞本人,應該已經沒有人知道真相。有一天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你的考驗官,或許她會願意告訴你。」

  從回想裡回到現在的格洛莉亞偏過頭去看悄聲討論的家庭教師和他的學生,並不困難地猜出他們談話的內容,於是決定打破那些深沉的話題不讓他們繼續擔心:「你明天的訓練可不會因為藍波的戰鬥而停下,如果還不睡覺而明天早上你醒不來,我和你的老師一定會用一些有趣的方法叫醒你的,小朋友。」

  「……我知道了。那個,藍波真的要去參加決鬥嗎,他還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世界的意志不會以單個人轉移和改變,順其自然就好,去睡你的覺。」

  嗯?世界意志?這不是一場因為瓦利亞而進行的黑手黨鬥爭嗎……

  對於格洛莉亞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的小孩對大人們道了晚安上樓休息。

  「莉亞,看來從一開始你就已經看見這場戰鬥的結局了。」殺手向她伸出一只手,格洛莉亞立刻握住了。

  「親愛的,你應該不會真的認為切爾貝羅就是她們自己所說的九代目的直屬機構吧?她們可比這個身份有趣多了。」說起來,我從沒告訴過XANXUS我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話還會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呢?不,因為是那孩子的話大概還是會走上同樣的道路。

  雖然謎底已經揭曉,但我還是期待著看看瓦利亞的結局吧。

  ……

  雨天,准確來說是大雨的天氣,意料之外居然和雷的戰鬥剛好契合。戰鬥的場地也有著相當可觀的高壓電和導電設備,一切當然也是為了符合雷的特性。

  「……喂,山本,」獄寺站遠了些和山本交流,「你覺不覺得那個女人今天好像……格外凶?」

  「是因為臉色蒼白的緣故吧?格洛莉亞小姐那樣的人哪怕有病人一樣的臉也看起來很有氣勢。」

  「……我是不能想像她居然會生病這種事。」

  對於此,顯然瓦利亞也有同感。他們甚至開始懷疑格洛莉亞打算用眼神作為一種顯而易見的威脅,好讓瓦利亞的人不要對還是小孩子的藍波下重手。

  至於藍波,他本來是毫不緊張趴在綱吉腳邊打滾嬉鬧,直到不小心和格洛莉亞對視——他抱緊了綱吉的腿縮成一團。

  格洛莉亞:「……」如果說她沒有要凶任何一個人的意思,會有人信嗎?從她小時候開始,生病受傷的時候就比平常看起來陰戾一些,天生長著這樣一張臉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綱吉扯了扯Reborn的衣角小聲詢問:「Reborn,今天這種天氣為什麼不讓她在家休息啊?」

  「她堅稱不能錯過一場決鬥,而且也要陪在你身邊以防萬一。」反正身體狀況是好不了了,至少保持心情愉快吧。

  於是小孩不動聲色地向格洛莉亞挪近一些,貼靠在她身邊。

  「既然雙方的守護者到齊,那麼請開始決鬥。」

  依然對危險毫無感知的藍波結束了他玩水的行為,大步跑向特制的戰鬥場地。

  「那個,藍波……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的,」始終放心不下的綱吉輕輕拽住他的手,「我是不能理解爸爸為什麼讓你這麼小的小鬼當什麼守護者,讓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去戰鬥太不合理了!」

  「藍波大人是無敵的,才不會被打敗呢,待會兒見!」

  他腳步輕快地跳上台子,滿眼好奇。

  藍波毫無感知地猜上了電線。強大的自然電流從上而下將他沒有一點偏差的擊中了。

  綱吉倒抽一口涼氣並下意識緊緊抓住了格洛莉亞的袖子。

  「好痛啊!」並沒有受傷的小孩在地上哭鬧著翻滾。

  幾乎所有人都感到驚訝。

  「他從嬰兒時期就接受雷擊改變原有體質,皮膚導電性極強,擊中他的電流會快速導入地面,不易受傷。」

  綱吉總是能被黑手黨的作風驚嚇。嬰兒時期?還有從6歲起被教會殺人的格洛莉亞小姐,黑手黨的家伙真的可以被歸成人類嗎?

  這個消息顯然對於另一邊的列維而言糟糕至極。瓦利亞的人沒有一個不會自我驕傲,他也不例外,同時,以獲得首領的贊揚和認可為第一目標。對於被他完全不放在眼裡的藍波居然有這樣仿佛天生屬於雷守的體質,列維絕對不能認同和接受。

  所以他抱著一定要將其殺死的想法出手了。

  「嘭!」

  因為過於害怕而用火箭筒叫來10年後的藍波,這件事恐怕綱吉這方的人完全不會感到出乎意料。

  15歲的小孩頂著牛角頗有氣勢地聚齊電流衝向列維。

  其余小孩們則忙著加油吶喊聲音動作十分整齊。

  然後場面十分地絢爛——那當然是指列維的數把雷傘同時放電的光芒幾乎刺痛人的雙眼。

  格洛莉亞有些無奈地扶額。

  綱吉這群人恐怕不管多久都只會當藍波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幅愛哭鼻子的模樣一點沒變。十年又如何,說不定二十年也還是這樣。

  第二發火箭筒炮彈炸響了。

  「嗯?」

  格洛莉亞收回來了她的想法。

  個子很高,神色沉重,衣著發舊,不管怎麼看都找不出一點幼稚和玩鬧氣質的青年步伐穩健地從煙霧裡走出。

  這小孩……是誰啊?!

  「如果不是做夢,那就是我少見地被火箭筒召回到遙遠的過去。沒想到,」他轉過身從深沉的目光裡透出點悲哀,「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真是令人懷念的人啊。」

  他從每個人身上掠過思念和感傷的目光,而後和格洛莉亞對視。

  ——最後就這樣了,格洛莉亞小姐。我們都沒有辦法。

  格洛莉亞和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小孩們不一樣,她的大腦裡閃過一個不好的訊息,但卻選擇閉上眼,在重新睜眼之前強行把那個可能的真相拋開。

  「……抱歉讓你過來一趟,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小朋友。」

  她很少見的以這般口吻和藍波說話。

  25歲的藍波從地上撿起再也沒能找到的有獄寺為他刻字的角從容走上戰場。他站在巨大的電流裡沉靜冷漠,隔絕一切傷害。同以往完全不同的爆發力在他身上不加掩飾地顯現,毫無懸念地擊敗剛剛還很得意的列維。

  然而5分鐘還是太短。

  格洛莉亞下意識伸手想叫他一聲的時候,青年自己也在錯愕中消失不見,回到他原本的時間。

  「……」還是不要深想,現在的決鬥才更重要。

  沒有還手之力的現在的藍波在電擊中昏迷,生命岌岌可危。

  綱吉沒有猶豫地向前邁步。

  「你會失去資格的,阿綱。」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管藍波!」

  大人們看著小孩堅決的表情笑了笑。

  殺手干脆利落地對著綱吉抬槍:「我們不需要那種不管家族成員死活的首領。去吧,阿綱。」

  一發子彈。

  一聲巨大的轟鳴。

  一個倒塌的場地。

  相當強大的火焰融化摧毀了建築設施,列維的攻擊戛然而止。

  「你們拼命爭取的東西,不管是指環還是家族首領的位置都對我不值一提,也不值得我出手。但是我不會對任何傷害同伴的行為置之不理!」

  笑聲。

  這種時候根本不該出現的笑聲從高處傳來。

  ——那是一直沒露面的XANXUS。

  他對綱吉的想法不屑一顧,也完全不把他當做競爭對手。反正遲早要死的人沒必要太在意。

  「我倒是明白那個老不死的家伙為什麼選擇你了。軟弱的火焰,迂腐可笑的思想,看來好一場喜劇——艾芙裡特,你不這麼想嗎?」

  切爾貝羅從格洛莉亞身邊經過去取破壞場地接受懲罰的綱吉的大空半指環。

  「等等,我有異議。」格洛莉亞盯住XANXUS的臉。

  「格洛莉亞小姐,我們也只是在做該做的事,沢田綱吉破壞場地也是違反規則。您也應該做您該做的事。」

  「我也這樣認為。但是XANXUS也在沒有宣布結果之前踏入場地,還對裁判動粗。雖然和阿綱有前後順序,但這兩人難道不是都犯規了嗎?這麼重要的指環應該交給更合適的人暫時保管,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某一方重新拿回獲取資格之前。當然,雷戰的確是我們輸了,雷的指環理應給他們。」

  「我們反對!格洛莉亞是在狡辯!」

  「她在違反規則!」

  「反對無效,格洛莉亞小姐的論述沒有問題。」切爾貝羅把合二為一的完整指環送到了格洛莉亞手中,她接過後立刻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走吧,小朋友們。」大空指環留在XANXUS手上還真不讓人安心。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剛剛——」

  格洛莉亞自然地揉了兩把小孩的腦袋,攬過他的肩膀向自己拉近:「我們沒有怪你,本來你就沒有錯,不必在意——真要有什麼想法,就去變強吧,阿綱。走了,回家。」

  斯庫瓦羅等人等綱吉一方的人逐漸離去,隨後不解地看著保持沉默沒有阻止的自家首領。

  「Boss,這……」

  「艾芙裡特就應該像先前的傳聞一樣死掉就好。」XANXUS發出一聲冷笑。

  「她的確……是我們很大的阻礙。」

  「哼,不過是和那個老頭子同一條船上的人,雖然比多數人強,但她也是人,人都是能被殺死的,不是嗎?」

  隊員們面面相覷。……首領已經等不及想要在這次見面裡除掉她了。

  「瑪蒙,你也說過她和你一樣有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在身,那自然會減弱實力。而且,她消失好幾年恐怕是不堪重負養病去了。」

  「是的,Boss,她那時狀況很糟糕,一定是有後遺症的。」

  那麼,在指環戰結束之前,就先結束你的生命吧,艾芙裡特。

  ……

  死氣的零地點突破。

  格洛莉亞看著持續摸爬滾打傷痕累累的綱吉忍不住皺眉。顯然XANXUS對同伴們造成的傷害激怒了小孩,他正以前所未有的積極性和努力進行著最重要的第三階段訓練。

  ……就連Giotto他也是用了半年才練成的,雖然我相信著阿綱但果然還是太具有賭博性質了。

  「家光他,已經趕回意大利了嗎?」殺手從陪練的巴吉爾身邊退開向格洛莉亞靠近了。

  「我想你應該和我一樣是有些擔心Timoteo的。我實在沒有底氣能夠放心地離開小孩們身邊,以免XANXUS就在等待這一時機,讓他回去是最好的方案。獄寺現在如何?下一場就是他了。」

  「夏馬爾既然最終同意訓練他,那麼一定會拿出全部的本事和干勁,就看他自己能吸收多少了。」

  戰鬥的間隔並不長。藍波被重傷躺在醫院一動不動的場景依然時不時在綱吉的眼前浮現,他放心不下但也不得不繼續向前。

  ——獄寺不在。

  他總是會第一時間衝向自己的,難得沒看見他的人影綱吉有些不安。是出什麼事了嗎?

  「夏馬爾他……不會是覺得訓練成效沒達到,不讓獄寺出現吧?」格洛莉亞面上倒並不顯出急色。

  「嗯,很符合夏馬爾的特色——他應該不會讓徒弟來參加沒有勝負的戰鬥。」

  綱吉已經聽說了獄寺的對手,也就是擁有「開膛王子」稱號的貝爾菲戈爾的大致傳聞。相當難搞的對手,可怕又厲害,或許……這種危及生命的戰鬥不來也好。希望獄寺不是出了別的事就好。

  時間的流逝感從未如此明顯。指針輕微的聲音如今居然半真半假中變得可聞了。

  綱吉死死盯住了時鐘。他當然不想朋友面臨死鬥,可如果他不出現……這邊就要未戰而輸。怎麼辦?

  他下意識去看大人們,但那兩個人可能永遠都感受不到焦急和慌亂,此刻平心靜氣,毫無波動。

  「轟——」

  只是一聲爆炸,但卻在安靜的環境中刺耳銳利。

  可同時也帶了好消息——獄寺還是出現了。

  一如既往,雖說場地是在教學樓,但風格依然遵循了所謂的不同屬性本該具備的特征。此處各地設置了強力的颶風漩渦機,向這四個方向猛烈吹起狂風。環境惡劣的當下,定有15分鐘的時間限制,一旦超過時間就會引起爆炸,那也證明兩人都沒有資格成為守護者。

  「這群人連指環都打算炸毀嗎?」

  「哼,早就猜到他們不在乎指環,所以我在指環上做過手腳,區區爆炸怎麼可能穿過我的火焰。」格洛莉亞忍不住眼角一抽,她不動聲色地伸手勾住Reborn的手指來讓自己繼續保持冷靜。對方知道她不好表露於是立刻輕輕捏回她的掌心。

  小孩們少見地一起對她投去敬佩的目光,隨後又鬧成一團圍成圈加油打氣。

  格洛莉亞已經對這一行為完全順眼——希望以後不管有什麼困難,他們都能有這樣的態度吧。

  「嵐之守護者的決鬥正式開始!」

  獄寺決定率先出手,試探他的對手會如何出招。

  他立刻扔出了不少數量的炸彈。

  對方差不多在同一時刻讓武器穿透煙霧直衝他而來。

  居然是……銀刀?!

  成環繞狀飛來的一時間數不清的銀色小刀在獄寺的緊急回避中砸進地面。

  「你還是不要耍些小聰明——你知道你在和誰戰鬥嗎?」

  「三倍炸彈!」

  「轟——」

  按照一定間隔和速度在場地裡吹舞的風適時地出現,他們瞬間吹飛了獄寺扔出的大量炸彈,本該出現的爆炸化為烏有。

  「不用太驚訝,作為真正的守護者的我可是對風很敏感的。」停在原地沒有移動的貝爾菲戈爾忍不住出言嘲諷。

  獄寺來不及回應他,此時立刻抱頭趴下躲開從頭頂凌厲刮過的強風。

  ……嘖,這種情況下很難立刻使用炸彈。不過,對於那家伙也一樣,他的武器還沒重到會不受風的干擾。

  嗯?

  銳利的觸感從他的臉側和腿側很快地略過,血腥味近在咫尺,痛感也隨後襲來。

  ——貝爾菲戈爾完全隨意地把小刀放進風裡,如同放飛一只危險鋒利的風箏,任其飄蕩移動。

  然後,小刀擊中了毫無預料的獄寺。

  「這怎麼可能——是運氣好嗎?」

  「王子怎麼可能靠那種東西,我只是能夠預測風的規律軌跡又加以利用——天才可是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他輕輕地開始第二次神奇的展示,小刀在風中穿梭自如,又一次擦過獄寺的臉。

  攻擊沒有繼續停下,獄寺卻還無法出手,只能一味地狼狽躲閃。

  「始終成為戰鬥的核心,無休止地掀起狂風暴雨般的進攻,那就是嵐的使命——對我而言輕而易舉,而你卻不行啊,呵。」

  實在沒有反駁余地的獄寺暗自咒罵,同時在密集的攻擊力努力思考下一步對策。

  不行,我完全無法出手,必須要創造機會——要把那家伙引到別的地方!

  他轉變了方式,當即引爆炸彈以煙霧作為遮掩趁機快速奔跑起來,一腳滑進實驗室的房間,下蹲隱藏做好在死角攻擊的准備。

  ——疼痛。

  一瞬間出現在臉上和肩膀的傷口,又是銳利的割破傷。

  毫無疑問那就是小刀的襲擊。那個武器如同夜晚無法消散的陰魂如此不可思議地追著他不放。可這次,貝爾菲戈爾甚至看不見他到底在哪兒,卻毫不妨礙攻擊的精確降落。

  「嘶!」又來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王子可和你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你們的首領那麼弱小無能,部下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抓著傷口的獄寺嘴唇抿成於一條筆直的線。

  ……我怎麼能讓十代目蒙羞!好好想想,他一定有攻擊的套路——比如,他是如何無視死角將我打中的。

  他對我做過什麼?

  ——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啊。

  開戰前,看上去並不像現在這樣張狂的貝爾菲戈爾甚至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

  ……難不成那個時候他就已經!

  「很好,最後一擊,一定要殺了你。」

  比之前數量更多的小刀全部衝著獄寺而去了。

  綱吉等人清清楚楚聽到被擊中後人倒地不起的悶響。

  那麼多刀子,全都打中獄寺了嗎?!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獄寺他——」

  「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阿綱,不要小看你的家族成員。」

  小刀的確全部命中——命中了實驗室的人體模型。

  「你拍我肩膀的時候做了手腳——塗了麻醉又纏上絲線的圖釘扎進我的肩膀讓我沒有被扎中的感覺,」獄寺拎起纏滿絲線的模型,「絲線的另一端連接刀柄,這樣一來你的刀就像具備跟蹤能力一樣了。」

  反擊開始。

  獄寺終於重新發起攻擊。

  貝爾菲戈爾暗自冷笑。也沒有多聰明,還是這麼愚蠢又徒勞無功的攻擊。

  炸彈和風近在咫尺。

  一些細微的來自炸彈內部的聲響結束後,他們輕盈靈活,在半空蹦跳著越過風流,落向在意料之外的敵人。

  足夠響亮的轟鳴。

  那位王子閣下搖搖晃晃,傷口溢血地穿過漸漸消散的煙霧。

  「那就是獄寺的新招式嗎?」

  不惜放棄搭訕轉而來當家庭教師的夏馬爾有些忍不住地驕傲:「獄寺可是看了我的三叉戟蚊之後有的靈感,改變了他的炸藥的動力,進行精確調控。」

  格洛莉亞的目光倒是放回貝爾菲戈爾的身上。她在心裡冷笑。

  大概要來了,3,2,——1。

  莫名興奮和怪異扭曲的少年死死看著身上的屬於自己的血,他甚至忍不住發笑。

  「你,讓我作為王子的血流出來了,哈,有趣。」

  小孩們一律統一發愣。

  這是在干什麼?

  格洛莉亞忍不住揉揉眉心:「年輕人就是不一樣,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蠢話真是想說就說啊。」算了,他才十幾歲,腦子很容易出問題的,應該理解。

  「和你當年把他半個身體當作盆栽塞進地裡的時候反應一模一樣,從一而終啊。」Reborn湊在她耳邊低語。

  「……你非要把那種事記得那麼清嗎?我當時也只是一時興起。」誰讓他們先惹我的,我可是不分年齡一視同仁。

  「親愛的,我也沒說你做錯了。」

  「……他看到血會興奮是因為他的哥哥死在他手上的那幅情景讓他永遠不能忘記,留下了特殊的感受。」

  綱吉小小地打了個寒顫。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為黑手黨的事跡太過驚訝,但是……果然還是太荒謬了啊!

  獄寺回過神來再次發動攻擊。不能停,要趁現在一口氣解決這家伙!

  貝爾菲戈爾開始了移動。他盯著與他一條直線的炸彈跑起來,身體靈活地閃過每一次攻擊。

  熟悉的痛感。

  同樣是避開小刀的獄寺,然而傷口卻還在出現。

  敵人已經逼至眼前,獄寺當機立斷扔下小型炸藥,抬臂保護頭部臉部。爆炸為他提供暫時撤退換地的機會,獄寺拖著傷腳衝向最近的圖書室。

  即便正面迎擊受傷,貝爾菲戈爾的腳步依舊不受牽絆,他心情愉快地追上了獄寺。小刀從他身邊簌簌地擦過,卻都沒打中。

  ——是故意的。

  殺手和考驗官眉頭一皺。或許對於小孩們而言肉眼觀看辨別還是有些困難,但是事實就是,獄寺已經完全被包圍困住了。

  獄寺停下了點火的動作,哪怕場外的同伴們都焦急呼喊。

  他的周身此刻是交叉密集的絲線,繃直的絲線有著不亞於刀刃的尖銳可怕。

  「結束了,你輸了。」

  「是這樣嗎?」

  嘶。

  細小的火花在絲線上奔跑——他們被當作最佳的導線,真正猛烈的攻擊順著線不可避免地擊中他們的主人。

  屬於嵐的風暴徹底降臨。

  貝爾菲戈爾在火焰和煙霧裡炸飛到半空又重重落地。

  「雖然很想讓你對十代目道歉……算了,我沒有辜負他,還是先拿指環。」

  放松下來拖著傷勢嚴重的身體的獄寺向敵人靠近了。

  「唔!」

  直面猛烈攻擊同樣重傷不該再起的貝爾菲戈爾眼神凶厲地掐住他的脖子,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起,一時難分高低。

  時不待人——15分鐘的時間限制即將到來,足以殺死二人的爆破也進入倒數。

  「砰!」

  最遠處的爆炸已然發起,不出一分鐘將會讓猛烈到無法避開的火焰吞噬二人的生命。

  「獄寺體力不支,失血過多,恐怕……隼人,那已經不能叫戰鬥,快給我回來!」

  「獄寺那家伙是要同歸於盡嗎!」

  不可能的。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獄寺的雙眼已經開始泛花,但他在強撐。

  「我不能輸……輸了的話我們這邊就是一勝三負了!我怎麼可以空著手回到十代目身邊!」

  好疼。

  傷口還在開裂。

  身體也因為失血而發抖發冷。不行,我要保持清醒,我要為十代目帶來勝利才行。

  「隼人!難道又忘記了自己曾經沒看見的東西了嗎!」夏馬爾情緒變得激動,他差一點就要跨過紅外線激光,被身後的格洛莉亞伸手一拉。

  獄寺當然沒有忘記。他總不把自己那似乎沒什麼價值的生命當回事。但是,如果是為了十代目……

  「我沒有忘記!……所以才要把命留在更重要的地方,我死也不會撤退的!」

  「開什麼玩笑!」

  綱吉少有的怒聲在場地裡回蕩。

  「你根本沒弄明白我們是在為什麼而戰鬥!才不是因為什麼指環!」

  「我們是為了大家還能一起打雪仗,一起看煙花而戰鬥的!所以,我們才要不斷變強,不斷努力戰鬥!」

  「如果你死了,我們永遠不能一起聊天說笑,那還有什麼意義!」

  回應綱吉的是巨大的爆炸聲。

  「獄寺!」

  「怎麼會這樣!」

  綱吉轉過身低下頭,他吸吸鼻子拉住大人們的袖子。

  他想要的,明明不是這樣。為什麼要失去同伴這樣重要的存在呢?

  Reborn和格洛莉亞的臉上有轉瞬而逝的柔和。

  他們拍拍小孩的肩,讓他轉身去看。

  ——搖搖晃晃的人影摔落在不遠處。

  紅外線裝置已經停止。

  「對不起,十代目……」趴在地上的人難以起身,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艱澀,「指環給了敵人。……我因為還想和大家一起看煙花就厚著臉皮回來了……」

  「……太好了,獄寺還活著!」

  「我可是輸了啊,十代目……」

  「我倒是覺得你贏了,獄寺隼人。哪怕是那位傳聞裡最好的左右手,一世身邊的G也不會光靠著犧牲生命做好自己的事啊。」格洛莉亞少見地對他溫和地笑了笑,把一張手帕塞進他手裡。

  被誇獎的人一臉難以置信置信:「你……應該沒被爆炸波及吧?」

  「我也可以撤回剛剛的話。」

  「……切,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

  「嗯,隨便看氛圍說說的。」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起身了。

  殺手微微一挑眉。

  既然對小孩感到很滿意直說不就好了,明明就很高興。而且,你平常本來也不是真的討厭獄寺啊。

  「下一場……交給你了。」

  獄寺不輕不重地打向山本。

  「嗯,交給我吧。」

  綱吉又一次放下心。

  大家,活著就好。


第七十二章 雨落驚聲

  ——師徒情的開端

  雨落驚聲

  「雲雀學長居然真的一直在和迪諾先生訓練,還答應我們要參加戰鬥……」雖然他昨天突然出現的確把人嚇了一跳……最後沒發生什麼不好的事真是太好了。

  「和打架有關的事雲雀恭彌應該都會感興趣的。繼續訓練吧。」坐在石塊上的格洛莉亞捏著胸口的大空指環若有所思。

  「你在想九代目吧?你沒辦法做到全知全能的,放輕松點。」Reborn拍拍她的肩。

  「……或許先前我不該太生氣,不然XANXUS還沒到日本的時候,我就會回意大利看看了。」Timoteo應該……沒事吧。

  九代目?

  綱吉引起了注意。對哦,爸爸他臨時趕回意大利好像就是為了查看彭格列總部的情況。

  「吶,巴吉爾,九代目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小孩們站的離大人們遠些,湊在一起悄聲說話。

  「我剛好有一張他的照片。」

  至少是面上看起來頗為和藹可親的白發老人。他抱著一只溫順安靜的小狗端正但不拘謹地坐在一張皮質軟椅上,拍攝時間可能是中午或者下午,陽光強烈而濃郁。

  這倒是不太符合綱吉對黑手黨首領的想像——尤其是在他看到了前黑手黨女首領格洛莉亞之後。

  綱吉某種程度上很感謝他。九代目把格洛莉亞和Reborn都送到自己身邊,不管那兩個人如何胡來,但小孩很清楚他們在盡力照顧自己,是很可靠的依賴對像。他並不後悔或討厭與二人的相遇。

  「但我還是討厭他。如果不是他下的命令,大家就不用陷入危險了!」

  巴吉爾為難地看向格洛莉亞和第一殺手,但又來不及阻止綱吉繼續說下去。

  大人們對此沒什麼反應。

  「那個人太亂來了。真是沒辦法,巴吉爾,我們繼續訓練吧。」

  今晚就是山本的決鬥,即便擔心也還是不說並且努力投入到訓練了,有長進,不錯。

  「希望我們告訴他霧守是誰的時候阿綱小朋友能夠情緒穩定。」

  「那就不用提前告訴他了,給他個驚喜。」

  格洛莉亞眼角一抽。對於阿綱而言,這是驚嚇啊……

  「Reborn,我想替阿綱去看看山本。反正有你陪著阿綱。」

  「同為劍士,你去的話倒很合適。這邊有我,沒事的,你去吧。」

  ……

  呼。

  少年長出一口氣,握緊劍柄的手因為汗水變得黏膩。

  ……晚上就要面對斯庫瓦羅,現在還是休息整頓吧。

  一張溫熱的濕毛巾從他身後遞出,附帶一杯溫水。

  「……誒,格洛莉亞小姐?我還以為你在阿綱那邊……」沒聽到一點拉門進來的聲音。好厲害,不愧是她。

  「怎麼,不歡迎我來你家?剛才我還順帶照顧了你們家的壽司生意呢。」

  「哈哈,不,剛好相反,我很高興!說起來,格洛莉亞小姐的武器是什麼?」早就對她那個不同尋常的手杖感到好奇的山本此刻並不掩飾他探尋的目光。

  「手杖劍而已。」格洛莉亞干脆利落地抽出,一道太過鋒利的寒光刺過山本的眼睛。

  「……你也是用劍的?有些好奇和格洛莉亞小姐切磋的話會怎麼樣呢。」他狀似隨意地提起一嘴,看上去也沒認真。

  「你要試試也不是不行。」

  小孩有些驚訝地扭過頭。……同意了?

  「你晚上就要和小斯庫瓦羅決鬥了,我不會費你體力,稍微互動一下就好。」

  兩個人各自持劍站開一些。

  ——拿出你最專注的模樣。最好別眨眼。

  格洛莉亞出於習慣在出手前抖了抖自己的劍。

  山本的臉上沒有平日的笑容,他雙眼的銳利程度恐怕不亞於劍本身。小孩的身體平穩,手並沒有發抖。

  格洛莉亞對此很滿意。不錯,至少有個模糊的樣子。

  「哢噠。」

  誒?

  ……什麼?

  山本茫然地看著什麼都沒有的自己的雙手,他的劍此刻落在身後的牆角處——因為被挑飛。

  格洛莉亞已經做完收劍的動作。

  但山本並沒有看到她出劍的動作。

  小孩臉上又浮現出平日的笑容。果然,果然她很厲害!

  「別太在意,小家伙,並非我刻意自誇,哪怕小斯庫瓦羅站在你的位置,結果也差不了太多。對我而言,『劍』不是劍,是武器,是可以用各種方法隨意攻擊的武器而已。我只是剛好喜歡它的樣子,而它也剛好順手而已。」

  山本當然聽懂了她的意思。

  ——格洛莉亞的技巧不能被簡單概括為純粹的劍術,這也是她不能擔當自己的另一個老師的原因。

  「哈哈,畢竟是格洛莉亞小姐啊。」

  兩個人同時在屋外的走廊上坐下,中間放著山本父親送來的熱茶點心。

  「斯庫瓦羅的事情,迪諾說的應該差不多了?」

  「嗯。我和老爸也說了那些事。」

  「然後?」

  「老爸說,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的。格洛莉亞小姐怎麼想呢?」

  格洛莉亞笑了笑,不緊不慢地抿著茶:「我怎麼想不重要吧?他是你的父親,又是老師,既然他說是,作為兒子和學生的你一般情況下都會相信的。」

  「……嗯。」

  「相信本身是具有力量的,小朋友。今晚就交給你了,如何?」她不輕不重地一拍山本的後背。

  「嗯,完全交給我吧。」

  ……

  「噢,你居然沒有嚇得逃跑,那就給你個機會見識一下我的劍術吧。」從陰影裡無聲無息出現的斯庫瓦羅對著小孩們露出並不在意的目光。

  綱吉有些擔心。迪諾對斯庫瓦羅很了解,他說過對方是把所有厲害的流派打敗的存在。這一點也從格洛莉亞那裡得到證實。

  但是山本他……好像還是堅持著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的。

  「別擔心,阿綱,今天我就會老爸的劍術把斯庫瓦羅打敗的。」

  「這個選擇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

  「確實有點冒險。不過,現在對於我來說,就像在決勝時刻站在擊球區一樣,興奮得讓人直打戰。」

  於是綱吉這時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昨天能夠在雨戰前專心訓練,就是因為他覺得如果是山本,他總會有辦法的。

  場地依舊特殊。

  門和窗戶幾乎都被封死,留下唯一一個出入的大門。立體結構,同時從頂層不斷有水注入整個空間,戰鬥過程中水位會逐漸升高。水位升高到一定高度時,就會釋放相當程度的凶惡猛獸。

  XANXUS很少見地親自來觀戰,他的突然出現嚇人一跳。小孩們繼續圍圈加油打氣——除開一個人坐在對面房頂從遠處觀戰不可能群聚的雲雀。

  「好像有別的什麼人也來了。」格洛莉亞回過頭遠望,即便從視覺上只能看到夜晚的霧色。

  「是我們那位不知所蹤的霧守麼?」

  「誰知道呢。」

  為了安全起見,參戰人員之外的觀眾們都推出場地,皆有監控拍屏幕觀看戰鬥。

  「加油啊,山本!」

  「嗯,稍後見!」

  戰鬥開始。

  斯庫瓦羅先發制人,他在水面上行動自如,身型飄逸,長劍揚起水花和浪潮,劍風和火藥掀起的爆炸一同撲向山本。

  ……好險。是之前見到的裝在武器裡的小型火藥。

  「謔,躲開了?」

  「呼——還好我在訓練的時候有做假想練習。」

  「那聽起來倒是挺有趣的——所以,這一招你也想到了?」

  不見了。

  斯庫瓦羅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圈快速震蕩的漣漪。山本警惕地環繞四周,卻找不到他的位置。

  「哐當!」

  猝不及防橫掃而來的武器凶狠地撞擊在山本的劍身上,幾乎震得他手臂發麻。

  「小子,你應該不會覺得我只會這吧?」

  沒有間隔和喘息機會的第二招迎面劈來。

  「太近了,躲不開的!」

  「山本!」

  水面又一次爆炸。

  煙霧和水浪成環繞狀一團一團漂浮升空,如同硝煙殆盡後雨水洗禮下重新出現的雲。

  如果仔細觀看,有一道寒光短暫地閃現。

  「不用擔心,那個孩子出手了。」

  ——時雨蒼燕流,第七式·守型:繁吹雨。

  「山本躲開了啊!」

  「的確是不錯的反應力,而且面對這樣的生死決鬥依然從容且興奮。他的直覺和敏銳程度很有做殺手的天分,我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不是嗎,劍士小姐?」Reborn對著她一挑眉。

  「是是是,第一殺手什麼不會?你當然才是最厲害的那個。」格洛莉亞挽著他的手臂笑著搖搖頭。

  一旁的師兄弟二人此刻很想吐槽,可惜他們實在沒有那個膽量。

  「有兩下子啊,小鬼!」

  斯庫瓦羅猛地發力,他起跳的水面濺起水花。比剛才更加猛烈的浪潮把山本淹沒,形成圍堵,敵人的長劍正不可阻擋地穿透一層又一層水簾。

  ……不妙,我被堵住了。現在我應該干嘛呢?嗯……用那一招試試看?

  稍微騰出點時間迷茫了一下的山本眼神再次犀利。

  ——時雨蒼燕流,第二型·守式:逆卷雨。

  交錯橫行的水牆隔開其他水浪隱藏了山本的身體,他同時下蹲防御,做好下一次迎擊的准備。

  小孩們在歡呼,而迪諾卻放心不下。

  ……斯庫瓦羅看起來很興奮。

  「喂,小鬼,」站在稍遠地方的斯庫瓦羅用劍指著山本的方向,「剛才為什麼不趁勢攻擊我?那麼恭喜你,你剛才因為愚蠢錯過了唯一能攻擊到我的機會。」

  山本笑了笑。

  「哈哈,唯一的機會?你的口氣倒是不小——時雨蒼燕流可不只這兩招。」

  山本第一次主動出擊了。

  他在水中疾跑,直直逼向了對手。斯庫瓦羅預判他的出招,當即抬臂格擋。

  ——山本出招的的手上沒有刀。

  他出擊的瞬間扔下武器,同時順勢翻轉反手接刀迅猛地對著斯庫瓦羅砍出一道凌厲的半圓弧。

  ——時雨蒼燕流,第五型·攻式:五月雨。

  斯庫瓦羅向後飛去。

  「山本好厲害啊!」

  「我們贏定了!」

  大人們依舊面不改色。這大概是經驗的差距——比如小孩們看不出來斯庫瓦羅顯然是故意朝著山本揮刀的軌跡自己後撤閃開的。

  也就是說,山本沒有完全砍中他。

  「好像不管用啊,小鬼,」毫發無傷的斯庫瓦羅落在一塊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山本,「而且,為什麼不對我用刀刃?」

  「嗯?因為,我只是來打敗你的,並不是來殺你的。」

  真是……天真的小鬼。

  格洛莉亞搖搖頭,但也不打算過多指責。或許,他如果真的變成我們這種人……反而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喂,你竟敢小瞧我?很好,那就讓我來讓你清楚一下自己的處境吧!」

  兩人同時發起了攻擊。

  完全相同的水柱在同一時刻碰撞衝擊,雙方的身影都被水牆遮擋,誰也看不見對方。

  顯而易見,誰先找到對手誰就會贏。

  水簾重新落下的一瞬間,寒光隔開水花,劍刃砍卡山本的左肩,濺射的血液噴灑在還沒完全落下的浪上。

  「恐怕很痛吧,小鬼?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引以為傲的時雨蒼燕流,是曾經被我打敗過的流派!」

  迪諾擔心的事情成真了。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現在恐怕——」

  「不要著急,看看山本他自己——那個孩子可沒有被嚇到。」

  山本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握緊手上的刀:「是嗎?我沒聽過這種事,因為我知道的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最厲害的流派!」

  「你小子是蠢貨嗎?」

  「話別說的太早,不試試怎麼知道?」

  二人又一次同步發起攻擊。

  斯庫瓦羅掀開的巨大的浪潮和火藥一起襲來,山本勉強躲開了爆炸,卻因為視線的遮擋躲不開飛濺的柱子碎片,他的皮膚上立刻多了擦傷和劃痕,並且右眼被碎片扎傷難以睜開。

  山本視線受阻的當下,斯庫瓦羅的速度卻一點沒慢,他盯著被自己的行動撐開的水簾出擊,兩人的武器猛烈相撞,金屬的震動回響在整個場地。

  ——五月雨。

  山本的動作驟停。……左手動不了了。

  那是斯庫瓦羅的招式,鮫衝擊。全身的力量傾注在劍上,其振動可以讓對手的手臂瞬間麻痹。

  山本當機立斷用力捶打自己麻痹的左手,可惜這一點間隙已經足夠斯庫瓦羅占准時機再次出劍,他被砍傷後狼狽地摔進水裡。

  「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啊!」

  小孩們看不清斯庫瓦羅的姿勢。他們只能看見不斷飛濺的浪花和一次又一次被劍風隔開破碎的建築碎片。

  快到無法捕捉招式。

  而且,是狠招。

  大人們看著渾身是血的山本忍不住皺眉。

  ——鮫牙刺,斯庫瓦羅的絕技之一。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對手畢竟是那個斯庫瓦羅。」

  「或許我不該讓那孩子……不過,他要是能理解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說時雨蒼燕流是最完美的招式,或許還有機會。」

  「該結束戰鬥了,小鬼!」斯庫瓦羅抖落劍上的水,一步一步向著山本接近。

  「……竟然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老爸看見了非發火不可。」他笑了笑撐起受傷的身體。

  「哼,你手上的每一個招式我可是都見過的——來吧,用你的第八式·秋雨和我一決勝負!」

  山本臉上一愣。

  ……秋雨?那是什麼招式,我可從沒聽說過。原來是這樣!原來老爸那麼說的意思是這樣!

  他重新站起了。

  「你做夢——時雨蒼燕流果然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流派。」

  ——老爸,我覺得第八式·筱突雨練起來最順手。

  ——哈哈,是嗎?

  ——怎麼了嗎,你看起來很高興。

  ——第八式是最後創造出來的,是那位年輕的繼承人為了救朋友,在滂沱大雨之中於危機時刻現創的招式。

  山本和斯庫瓦羅都開始移動了。

  兩人的劍並沒有撞上。

  被挑高的斯庫瓦羅飛到半空,刀劃過水面砍中他的腹部。

  「……小鬼,你還會別的招式嗎?」

  「不,這就是時雨蒼燕流,而且還是我老爸自創的。」

  沒錯,你終於理解了,山本,這個流派就是強者們將自己逼入絕境從而進行創新,像這樣一代又一代流傳下來的。

  「我的確很久沒見過時雨蒼燕流的人了,真是令人懷念。」

  「知道山本的父親是這個流派之後,難怪你會露出那樣的表情,莉亞。」

  「不過現在,我沒別的招式了,其他的你全部見過了,斯庫瓦羅。」

  大人們忍不住同時扶額。

  有時候……也不用那麼那麼實誠吧?

  「山本沒有招式了,那該怎麼辦啊?」

  「他已入絕境,當然是……自己創造。」

  綱吉一倆難以置信。誒,現創?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點?

  山本深吸一口氣。

  斯庫瓦羅再次衝來了。

  水牆又一次出現,但這次斯庫瓦羅迅猛頻繁的砍擊破開了遮擋,於是山本的身影從身後的水簾裡顯現,似乎是打算背後偷襲。

  小鬼,我的劍可是沒有死角的!

  他拿劍的義肢突然反轉向後刺向了山本,小孩們倒抽一口涼氣。

  ——得手了。

  嗯?

  原本該被刺中的小孩從天而降,一刀劈中斯庫瓦羅的腦袋。

  「時雨蒼燕流第九式——映照雨。」

  「用水簾上自己的倒影迷惑敵人,算是個不錯的招式。」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那現在我們——」

  「嗯,我們贏了,阿綱。」

  小孩們在場外歡呼起來。

  場內,山本卻察覺到了不對。

  什麼東西?

  不妙,因為水位的高度到了極限所以要放出鯊魚了!

  他連忙扶起重傷的斯庫瓦羅,兩個人都步伐艱難地向高處躲避。然而血腥氣顯然是引來鯊魚的最好誘餌,他們很難能甩掉。

  「不要玷污我作為劍士的榮耀,小鬼。」

  「可是我——」

  斯庫瓦羅騰出點力氣踹開小孩,讓他飛到安全的位置,自己則待在原地不動,等待鯊魚的到來。

  「你的天賦不錯,小鬼,可惜太天真了。而如果你能舍棄那份天真,就會成為厲害的劍士吧。」

  撲來的鯊魚蓋過斯庫瓦羅的身影。

  而後,鯊魚和斯庫瓦羅都不見了。

  「……斯庫瓦羅!」


第七十三章 夜降霧生

  ——六道骸限定回歸版

  「……所以,那個瓦利亞的瑪蒙就是以前失蹤後不見蹤影的毒蛇維帕?」可樂尼洛對於此事依舊半信半疑。

  「你知道的,我絕不可能認錯阿爾克巴雷諾。」格洛莉亞並不很在意地繼續把目光投入到綱吉的自我訓練中,他現在是琢磨出死氣零地點突破的關鍵時刻。

  「不過,莉亞,我們向他靠近的時候容器之間並沒有因為產生聯系而發光。」殺手看了看因為互相靠近而發光的自己和可樂尼洛的奶嘴。

  「那是那個鏈條的功能,可以隔絕這種聯系同時封印自己的部分能力。」

  可樂尼洛有些擔憂。既然他真的是阿爾克巴雷諾,作為強大的幻術師而存在的維帕,那麼綱吉這邊將要面臨比之前更大的挑戰——那可是由世界意志篩選出的最強七人之一。

  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所以,我們這邊的霧守是?」

  「六道骸。」

  「……」那個被抓進復仇者監獄又神奇地逃出,最後再次被抓回去的罪犯?先不說他到底是不是瑪蒙的對手,那個人能不能自己出現都是個問題。……他和黑手黨有仇,還被沢田綱吉打敗,這樣的人真的能夠成為家族成員嗎……

  「好歹是家光親自找來的守護者,我們姑且稍微相信一點門外顧問的能力。當然,對於六道骸的防備依然很有必要。」

  三人同時看向此時憂心忡忡對於霧守身份還是毫不知情的綱吉。

  雖然,他要是這個時候知道了……會完全沒辦法專心於訓練的。

  「……希望你們家的小孩到時候不要被嚇死。」

  「我會帶上治療心髒驟停和暫時性休克的藥。」

  「彭格列的醫療隊會在外面以防萬一。」

  可樂尼洛突然間對綱吉產生了那麼一點同情。

  ……

  沒有。

  綱吉和同伴們環繞了周圍一圈,無論從哪個角落裡看都沒有像是我方守護者的身影。

  難道說,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樣的人嗎?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也一次都沒提起過這個人的任何信息,該不會是沒能成功找到適合的人選吧……

  「來了,阿綱。」

  小孩們順著大人手指的方向一齊看著體育館的門口。

  ——犬,還有柿本千種,而他們則被統稱為六道骸這個危險分子的同伴。

  對此完全沒有預料的綱吉等人以相似的疑惑和警戒齊齊看向顯然知曉內情的第一殺手和彭格列的守護神。

  「獄寺,放下武器——他們可是專門為我們帶來了需要的人。」

  需要的人?這個先不提,和這些家伙能扯上關系的不就只有——

  「初次見面,我叫做庫洛姆,庫洛姆·骷髏。」

  和那個危險分子的打扮裝束的確有幾分相似的少女握著相同的武器三叉戟,不緊不慢從屋外的夜色裡走進室內。

  ……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孩子?

  「這誰啊?」

  「阿綱,是你的熟人嗎?」

  「大家別被騙過去了!那個六道骸可是擅長附身於他人並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綱吉歪著腦袋盡最大努力觀察和分析,即便庫洛姆同六道骸並不是毫無聯系,但……他從她身上實在感覺不出六道骸的存在。

  「那個,大家……我覺得她應該不是六道骸,我的直覺是這樣想的。」

  突然出現的少女對於綱吉的反應有些驚訝。她懷著相當感激的心情邁出步子向綱吉靠近了。

  「你是在為我說話嗎?謝謝你,Boss。」

  庫洛姆很輕地親了親毫無防備的綱吉的側臉。

  小孩的腦袋當場宕機,一片緋色比風還快地席卷他臉上的皮膚,一口氣衝上頭頂。

  比起被山本強行攔住打算教訓這位新成員的獄寺,大人們只是微微一挑眉,格洛莉亞更是意味深長地吹了一聲短暫清亮的口哨。

  「那麼,霧的戰鬥現在正是開始。」

  不是六道骸,而是名叫庫洛姆的的女孩眼神堅定地和瑪蒙站在同一條線上互相打探。

  小孩們還是沒能趕清楚狀況。

  「格洛莉亞小姐……這到底是?」

  「六道骸還在復仇者監獄,而且很遺憾,我非常確信他是絕對沒辦法逃出來的。」她放低聲音,只有離她最近的Reborn和綱吉才勉強能聽到。

  殺手眯起眼打量庫洛姆:「所以六道骸即便不能出現也依靠著庫洛姆這個『載體』使用他的能力。」

  「嗯,他們恐怕是共生一體的類型,不過……六道骸還是太勉強了。」那些用於控制和隔絕外界的設施可不是擺設,更何況他還是已經逃出去一次的人。

  庫洛姆在眾人的懷疑中首先發起攻擊。

  三叉戟在空中快速掄圓,而後重重砸在地板上。幻覺一瞬間展開,人的眼前四處崩塌陷落,天旋地轉,如同只會在災難片裡才會出現的場景一樣。

  綱吉在抱頭蹲下的那一刻被大人們同時拍了腦袋,恐懼消失後小孩脫離環境稍微冷靜下來。……這好像就是他之前見過的六道骸的幻術啊。

  「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一點都不值得我收些參觀費。」

  新的幻覺猝不及防覆蓋了庫洛姆,於是屬於庫洛姆的幻術一下子從人眼前消散。

  ……她失敗了嗎?

  「我在這裡。」

  輕盈落下的少女面色平靜地和瑪蒙對視——他抓住的東西只是一筐有幻術蒙蔽的籃球而已,庫洛姆早就不在那裡,或者說一開始就不在。

  「好厲害……」

  「這就是幻術師之間的對決……」

  不錯。那個孩子和六道骸產生聯系應該沒過太久,能夠像這樣運用幻術恐怕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六道骸找的人果然有些天賦。

  「哼,看來你還有兩下子,那麼就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那條奇妙的鎖鏈從身上解下,Reborn和可樂尼洛身上的容器立刻做出反應。

  「真的是你,維帕!」

  飛到空中的瑪蒙居高臨下地看著與自己同為阿爾克巴雷諾的二人:「別把我和你們這些沒有作為的人混為一談,我可是一直在努力研究我們身上的詛咒!」

  「詛咒?」綱吉看向他的長輩們,卻只從格洛莉亞身上覺察出強烈的警告意味。

  「格洛莉亞,我們來打個賭吧。」瑪蒙的注意力此刻又全部放在格洛莉亞身上了。

  「我沒有義務要和你打賭。」

  「……怎麼,你是怕你們那邊的半吊子會輸嗎?」

  庫洛姆忍不住皺眉,她捏緊了手裡的武器也看向格洛莉亞:「那個……」

  「你可以像他們一樣叫我,沒事的。」

  「……格洛莉亞小姐,我會加油的。」

  既然小孩有這種勝負心,格洛莉亞也不介意看在自己人的面子上給對手施舍點耐心:「說吧,我聽聽賭局的內容。」

  「你肯定知道的,知道緩解甚至於解除詛咒的辦法——這一點看看Reborn就知道了。除開露切那樣的特殊人群,他的身體卻奇怪地恢復了大半。我贏了之後,請你說出解決——」

  「沒用的。」格洛莉亞別過臉語氣冷漠。

  「什麼?」

  「很遺憾打擊你的希望,……但那個方法是分人的,你和其他人都用不了。」……而且,根本沒有解除詛咒這一說法。這種東西,已經存在太久了。

  瑪蒙抿緊嘴,抬手之前巨大的毒蛇將他緊緊纏繞,而庫洛姆稍微騰空對著他揮出三叉戟。

  召喚野獸?那也是六道骸的招數……

  綱吉在心裡驚呼。

  「嘭!」

  攻擊一環接上一環,火柱從地面竄出,如同數個小型的火山噴發,灰色的煙霧和漆黑帶著燒焦味的殘渣,令雙眼刺痛的光亮和讓周身滾燙的岩漿熱度,那似乎只會在地獄中才能看到。

  小孩們無法分辨和抵抗,因為燙得快死而嘰嘰喳喳鬧成一團,不約而同都向格洛莉亞和Reborn靠近了,考驗官面露嫌棄但也沒把他們趕走。

  還沒習慣這虛假熱度的眾人又立刻感受到反差極大的寒冷——火焰沒有預兆地消失,而寒冰鋪滿了他們眼前的空間。

  瑪蒙作出了反擊。

  「幻術控制人的大腦神經支配人的五感,術士能力越高,支配力越強。與此同時,如果使用者的幻術被識破反噬,那麼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知覺反控。

  庫洛姆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被凍住,下一秒摔倒在地狼狽地爬起。

  「哢嚓。」

  她手上的武器在眼前破碎了。

  而少女在那一刻徹底倒地,痛苦地掙扎了一會兒後便不再有動靜——伴隨著她的小腹開始詭異地收縮凹陷。

  不管是哪一方都對現狀感到不解和震驚,瑪蒙也暫時停下攻擊停在她面前做著檢查。

  格洛莉亞的腦中響起一些久遠的對話。

  ——假即是真,真即是假。你知道嗎,艾芙裡特,強大的幻覺有些特別。

  ——比如?

  ——有形幻覺。比如說,如果一個病人有不能用的損壞器官,理論上誰可以用幻覺造出新器官的。

  ——聽起來好像比所謂的□□更加荒誕啊,戴蒙。

  ——不用擔心,雖然你的能力有限,但我也能訓練你看出那種幻覺的,但一般很少能有幻術師做到那種程度。

  ——……如果不是看在艾蓮娜的面子上,我已經揍你了,幻術師先生。

  「真的有人用幻覺造出了人的器官啊……」

  她話音剛落,濃霧席卷了昏迷不醒的庫洛姆,很快就看不到身影。

  瑪蒙小聲地冷哼。

  打算用掙扎遮掩自己的醜態嗎,這倒是女術士一貫的作風。……嗯?

  綱吉身體一抖,他忍不住伸手緊緊抓住大人們的手臂。

  這是什麼……什麼人要來了?

  對啊,這個感覺是那個家伙——六道骸,他要來了!

  熟悉的笑聲為了印證綱吉的猜想突兀地出現了。

  「好久不見,」濃霧正在散去,遠比庫洛姆纖長的身形從中漸尖現身,本該碎裂的三叉戟完整且鋒利地握在被黑手套包裹的手裡,「我又回來了——從地獄輪回的盡頭。」

  六道骸回頭掃過從恐懼不安裡稍微緩解的綱吉,又快速地略過皺眉的兩個大人,確信格洛莉亞似乎不會在這時說出他的真實情況後面向了真正的敵人。

  「莉亞,」

  「裝酷和營造氣場倒是一個沒少。……他現在的行為很超過。」

  「意思是時間限制很短麼……」六道骸的能力的確強大,但如果像之前的藍波一樣,還是有可能功虧一簣。

  「哼,不過是附身在那個女人身上的幻覺!」

  地面寒冰的範圍一瞬間擴大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從身邊呼嘯而過,小孩們緊緊抱住身體互相靠近取暖呼著寒氣。

  「我不知道原來所謂的優秀軍人的承受能力也到此為止了?」格洛莉亞看著同樣受了點影響的可樂尼洛,大發善心朝他扔了點火焰。

  「……」你要不要試試把你的手從Reborn手臂上拿開,看看第一殺手會有什麼感覺?真是受不了……

  「……六道骸他,也被凍住了!」

  「怎麼回事?」

  瑪蒙深吸一口氣。終究是幻覺,就由我來徹底擊碎!

  「轟——」

  比庫洛姆所造更加壯觀的火柱再次出現了。它濃烈地燃燒,加熱空氣和呼吸,而帶著光暈的蓮如同騰蛇蜿蜒而出,在火焰裡盛開生長,最終遍布瑪蒙全身。

  ……好強的力量。我竟然,開始喘不過氣?

  「那麼,以為我只是幻覺的阿爾克巴雷諾,」六道骸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緩慢地摩挲著三叉戟的長杆,「是現在就被我勒死還是『唰』的一下消失不見呢?」

  「……囂張的小鬼!」

  「分裂」開來的數個瑪蒙朝著六道骸俯衝而去,他靈活地在半空躲避和出招,並且讓三叉戟在手中隨意翻飛,那姿態令人眼花繚亂。

  「切,竟然還有會格鬥的術士,簡直是歪門邪道!」

  格洛莉亞眼角一抽。……說起來,我認識的術士真的就只有你完全不會近身格鬥啊,瑪蒙。

  「輪回?那也只是重復不變的人生而已,對我來說——」

  空間似乎發生了一場看不見的爆炸。不明的暗黑物質在空間裡漂浮環繞,吞噬空氣和風。小孩們連帶著瓦利亞的人同時感到惡心發暈,抱頭蹲下雙眼緊閉。

  「——金錢才是最重要的,比起欲望我可不會輸給你,六道骸!」

  二人的幻術都沒有消失,他們在無限覆蓋和反制。如同液化的死神懸於四周,如同地獄的極限縮影籠罩頭頂,雙重的幻覺開始造成強大的精神污染,在場的人完全無法承受。

  「頭好痛,已經不行了……」

  「我想吐……」

  「地板是變形了嗎?根本站不穩啊……」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經不起折騰。

  格洛莉亞輕輕抬腳跺地。

  一圈金紅色的火焰貼著地面騰空而起,圍繞小孩們劃著一圈又一圈不斷上浮的環形。他們所在的範圍內幻覺消失,場景恢復了正常。

  「……得救了,感覺快死掉了啊……十代目?」

  綱吉還沒緩過來——不是因為幻術,而是腦中一晃而過的片段。

  逃出監獄的三人組,只有六道骸一個人被抓了回去;裝滿不明液體的巨大玻璃容器裡渾身插滿管子和限制設施,看起來沒有意識的六道骸;家光的身影突然出現,他對著借由庫洛姆短暫停留的六道骸進行了談判和交易。

  ……這些事情原來是這樣嗎?

  「嗯?」

  六道骸的幻術很突然地停止了。一片巨大的黑色把他快速吸入,徹底包裹看不見縫隙。

  一聲巨響。

  盛放的蓮撕裂了黑色,如同吸取絕佳的養料,大面積地以六道骸為中心生長而出,殘余的黑色幻像微弱地附著於蓮的四周,像是被同化為莖干和葉片。

  「那麼,你就墜入地獄,體驗輪回吧。」完好的指環停在六道骸的掌心。

  「……不,我還沒有輸……剛才只是沒費心思——」

  「——被看破幻術的術士是什麼下場,需要我來提醒嗎?」

  瑪蒙感受到了脖子的血管遭受猛烈壓迫的痛苦。

  他徒勞地掙扎反抗,於半空中搖搖晃晃。

  而後,又是一次爆炸,他沒了蹤影。

  「他……死了?喂,你沒必要做的那麼絕吧!」

  對於綱吉的話語並不感到絲毫驚訝的六道骸緩緩轉過身:「這個時候還要同情敵人,沢田綱吉,你還是天真的無可救藥。他可沒死,不信可以問問彭格列的守護神。」

  小孩們同步地扭過頭。

  「他的確只是逃走,早在一開始就因為怕死所以留好了後路。」

  「哼,你真的一點也不受幻術的影響,同時作為非幻術師也對幻術異常了解——是有相當厲害的幻術師對你傳授了經驗吧?」彭格列的守護神,那樣的話幻術師就只能是那位初代的守護者了,倒確實再合適不過。

  「……多管閑事。」

  六道骸心情有些不錯。他這時又看向並不為這次失敗有所動容的XANXUS:「XANXUS,你所設計的陰謀詭計,連我都覺得毛骨悚然——哪怕對面有那位小姐在?」

  這個反應……看來這位第九代的兒子對於彭格列守護神這個稱號的由來並不知情,多半是格洛莉亞不屑於告訴他吧。她這種怪物在,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放輕松,我不會多管閑事——但,對於那個比你弱小的對手,我勸你別太過分了。」

  格洛莉亞和Reborn頓時警覺。

  那是什麼意思,六道骸是在對我發出警告?真的假的,那個人會做這種好事?雖然,XANXUS的確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動作。

  這位敵友難分的青年一點一點朝著綱吉等人走來。

  格洛莉亞和他對視的一刻了然於心。……這人到極限了。

  「別誤會,沢田綱吉,我成為守護者只是為了方便奪取你的身體。」

  「你這混蛋,要是敢對十代目——」

  「……六道骸,這次,還是謝謝你了。」他在撒謊,明明不是這個理由。

  「……我好像也有點累了。這個孩子,就……」

  六道骸的身體失去了支撐。他逐漸倒下,而庫洛姆的身影也因此重新顯現。

  格洛莉亞眼疾手快地上前兩步抓住庫洛姆的手臂沒讓她摔倒在地。

  ……果然對於這些沒什麼紳士風度的小鬼不該抱有希望。

  「啊,變回來了?」

  「庫洛姆的身體——」

  「六道骸的幻術正讓她的器官順利運行,不必擔心。」

  「那……贏了?」

  「沒錯,我們贏了!要是雲雀那場也贏了,就是四比三!」

  XANXUS立刻收到了小孩們的目光。

  「XANXUS,說話。」

  「哼,如果你們真的贏了,我自然會尊重結果,大空的指環也會屬於沢田綱吉。」

  ……真是,完全沒有一點讓人放心的感覺啊。


第七十四章 流雲生亂

  ——雀子哥秒殺名場面以及你格姐永遠是你格姐

  ……嚇死我了,幸好只是夢。

  剛從有關雲戰的噩夢裡醒來的綱吉拍拍自己的心口長出一口氣。

  雲雀學長可是很強的,那個人不會輸的吧……應該不會的吧?

  強行給自己做好心理安慰的的小孩又重新蒙上腦袋希望再次入睡——然後他悲傷地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就此放下心來,這個覺無論如何也睡不了了。

  他打算去找找看迪諾,那個人負責對雲雀的訓練,顯而易見是最了解對方實力的人選。

  出門的時候大人們並不在,已經先行一步。餐桌上還有格洛莉亞寫的字條,它壓在一杯牛奶的下面,其中大意無非是讓他無論怎麼著急都必須先吃完早飯。

  ……爸爸他也還沒回來。這個時候早就到意大利了吧?是碰上什麼棘手的事麼?

  要操心的事太多,小孩晃晃腦袋稍微平復心情很快地吃完早餐,匆匆和奈奈告別出了門。

  「……」

  獄寺,山本,了平,剛到醫院的綱吉看著比自己來得更早此刻橫七豎八躺在兩張沙發上的朋友們頓時一愣。……果然大家對於最後一戰都很忐忑。

  「果然你也來了——早上好,阿綱。」迪諾對著他揮揮手,Reborn和格洛莉亞則站在他身後。

  「早上好,迪諾先生!所以,那個……雲雀學長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大人們互相對視一眼,神色看起來倒是很輕松:「你說恭彌?他現在可是很強的,而且,從一開始他就完全沒把我們的敵人放在眼裡呢。」……他倒是巴不得可以自己一個揍翻瓦利亞,要阻止這個想法可是很不容易的。

  綱吉感覺自己勉強松了口氣。雲雀學長……還是那麼厲害!

  「是因為六道骸的那些話嗎?」殺手湊在格洛莉亞耳邊低語,她別過臉顯出點嚴肅。

  「雖然不想9打擊小孩們,……XANXUS怎麼看都不像會遵守規則的人,他打破的規則已經夠多了。六道骸的確知道內情,可惜他現在沒法開口說話,我也不覺得他真的會說就是了。」

  「我們在現場,可樂尼洛這次也會在,雖然對於阿綱他們而言對付XANXUS這種人有些苦難,但有我們盯著應該問題不大。」

  「……」那個孩子就像我一樣是個很純粹的黑手黨。黑手黨為了消滅敵人會做出什麼事來我早有體會。小孩們當然不會出事——身體上是不會,其他的……

  ……

  綱吉的腦袋結結實實挨上他的家庭教師斜劈過來的手,小孩抱著腦袋直呼痛。

  「你是在走神?剛剛要是有一點不對你可是會死的,阿綱,給我清醒一點。」Reborn少見地在他面前露出真正嚴肅發冷的神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對不起,但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雲雀學長?」

  「雲雀有他自己必須要做的事,你也一樣,你必須要完成我們制定好的訓練計劃。莉亞已經先過去看著那群小鬼,有她在你本不用擔心。」

  ——此刻雲戰即將開始的場地上,小孩們緊張地盯著持續眼神交流的格洛莉亞和XANXUS。

  「哼,那個廢物沒有來嗎?看來他是膽小到不敢見證自己人的凄慘下場吧。」

  「他不叫廢物,我們這邊的小朋友可是有名字的——八年沒見,腦子被凍傻了嗎?」

  「你果然只會站在弱者的一方,就如同你一向推崇那個同樣軟弱的彭格列初代一樣,可笑。」

  「一世又不差你的認可,所以你在亂叫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

  顯然誰也看不上誰的二人發出冷哼,幾乎同時別過臉不再和對方進行有害身心的對視。

  獄寺本著作為左右手的覺悟,第一次積極地組織起圍圈加油的行為,他發表完那段激昂的陳詞後格洛莉亞很不給面子地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小孩當即露出白眼,罵罵咧咧地和大家圍在一起很有氣勢地喊出「雲雀加油」——鑒於雲雀這人絕不可能主動群聚,而庫洛姆作為女孩子也不好意思靠過來,了平將打氣加油的範圍擴展到能夠包含到所有人的地步。

  葛拉·莫斯卡已經在對面站好多時,他的塊頭實在太大,再加上渾身鐵皮,身後噴氣,小孩們為此刻依然沒什麼表情的雲雀捏了把汗。

  「我的對手只有那個家伙?」並不太滿意的雲雀在格洛莉亞身邊停下。

  「嗯,我姑且形式性地說一句加油。」

  本次的戰鬥場地變成了競技場,場周嚴絲合縫地用鐵絲纏繞八門自動機槍炮則會自動對30米範圍內的移動事物進行攻擊,同時地下設置大量重量感應器,一旦觸發警報就會爆炸。

  ……這個場地環境是不是太惡劣了點?

  「害怕的話就趕快逃,就像你們那個膽小的首領一樣。」

  「勉強打贏一個5歲大的小鬼就可以讓你驕傲地在這裡發瘋了是嗎,列維?怎麼不叫XANXUS給你在身上戴個橫幅,最好是帶燈光的。」

  小孩們學著格洛莉亞的樣子微微抬起下巴發起嘲諷,隨後每個人的腦袋都挨了一下,考驗官小姐慢悠悠地補上一句「小孩子別亂學大人」。

  「……」

  「我宣布,雲指環的戰鬥正式開始。」

  莫斯卡飛了起來,他直直衝著雲雀而來。

  「雲雀,小心啊!」

  「……這也太大了!」

  雲雀恭彌出手了。

  他抄起浮萍拐砸中莫斯卡的一只手臂。

  那堆鐵塊從他身邊略過,帶著殘肢重重摔落在地,而後爆炸了。

  雲的指環落在雲雀手上,他對此毫不感興趣,於是順手往格洛莉亞的方向一扔:「我不要這東西。」

  「……」就算是孤雲,這孩子也還是太隨心所欲了點……

  「……誒?我們這就……贏了?」

  小孩們面面相覷。

  這就結束了?那個莫斯卡居然只被一擊擊敗?雲雀恭彌還是人嗎?

  雲雀並沒有停下。他從沒有動靜的莫斯卡身上跨過,直直走向坐在椅子上似乎什麼也沒發生的XANXUS。

  「不把對面的領頭人咬殺,這件事可沒完。」

  「等等,不許亂來。」格洛莉亞一把揪住小孩的手臂,並不太困難地將掙扎的雲雀拽回原地。

  「放開。」

  「我可以向你承諾,這次事情落幕之後我允許你繼續找迪諾的麻煩,要是還想揍人,獄寺,山本,了平還有阿綱都隨便你挑——六道骸的話我實在沒把法把人找來。」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

  「嗯,我可是很守信的。行了,那麼結束,我們這就——」

  爆炸聲打斷了她的講話。

  並沒有人注意到XANXUS趁著裁判的注意力轉移的短暫時間內觸發了二人附近的重量感應器和機槍炮。炸藥和子彈的火光瞬間吞噬了人的身影。

  「雲雀,格洛莉亞小姐!」

  煙霧還沒消散,同伴的身影從中出現前,原本應該失去行動能力的莫斯卡搖搖晃晃地上浮,遠離瓦利亞所在的區域環繞著小孩們開始投放彈藥。

  「切爾貝羅,」XANXUS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要太過幸災樂禍,「我很想回收莫斯卡,可惜對面進行了阻攔,而且因為雲雀恭彌的不當攻擊致使莫斯卡失控,希望你們好好看清楚。」

  「XANXUS大人,我們會有判斷,不過那兩人所在的位置……」

  「如果因為爆炸太過猛烈而致死,那我也只能深表遺——」

  「——你的遺憾我可受不起,小鬼。」

  把小孩夾在腰側懸停在煙霧散去的半空,格洛莉亞騰出一只手拍拍外套上的碎渣。

  「我不需要你救。」小孩用浮萍拐戳了戳她。

  「那我現在把你扔下去?」

  「……」

  瓦利亞的眾人疑惑地看向首領。……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已經輸了吧?現在做這些有什麼意義?或許,斯庫瓦羅和瑪蒙在的話還能知道點什麼。

  XANXUS眯起眼。

  倒也沒期望那麼一點攻擊能致人於死地。艾芙裡特現在還沒收到總部的消息,那麼,她就注定要死在無知和自負上了。

  守護神?真是可笑的稱號,那麼你就為照亮我的前路把生命燒盡吧。

  「那堆鐵塊交給我,不過是再殺死一次。」

  「不,有些古怪,你先回到其他人身邊,小朋友。」

  莫斯卡既然有這樣的戰力,為什麼面對雲雀的時候不全部展現?輸掉決鬥對他們可沒有一點好處。XANXUS是想借由失控的莫斯卡殺死所有小孩?不,這還是太冒險了。

  格洛莉亞追上此處亂飛的莫斯卡,頂著他的攻擊強行用自己的火焰改變其軌跡牽引到遠離小孩們的高空。

  我記得動力裝置的位置應該是在……沒有?怎麼可能,我看過最新研發的圖紙,這個外表也符合紙上的結構。……不,這個機器根本沒有機械動力裝置——XANXUS這小子該不會……

  莫斯卡前面的一大塊鐵皮被徒手掀開了。

  小孩們在地面發出驚呼,瞳孔震顫。

  已經變回空殼,失去動力的莫斯卡重重落地發出鈍響,那聲音重擊心髒。

  被聲響引來的殺手和綱吉看著格洛莉亞輕輕落回地面——帶著重傷昏迷剛從莫斯卡裡解救出來的彭格列九代目。

  「振作一些,Timoteo!你怎麼能死在這裡,明明離一百歲還早得很!」格洛莉亞握住老人的手開始緊急輸入自己的火焰。

  「……身體和精神狀況都很不好,很難進行急救。迪諾帶著醫療隊在趕來的路上。」Reborn在她身邊蹲下迅速檢查九代目的傷勢,麻利解開捆綁的繩子。

  綱吉停在大人們的身後,一時難以向前。他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是那個照片上看起來很和藹很親切的人。莫斯卡……XANXUS,把自己的父親塞進那種可怕的機器裡了嗎!

  「……格洛莉亞,」老人費力地睜開眼,並不用力地抓住一點格洛莉亞的袖子。

  「Temoteo?別忙著說話,你先繼續調整呼吸。……抱歉,我不該在那時太過生氣,我該去看看你的。」……該死,是我大意了。

  「不……果然是我錯了,或許我那時該聽你和家光的——綱吉君……在嗎?」

  「……我在。」小孩急急忙忙跑來在他身旁跪坐下來,慌亂地抓住九代目幾乎無力的手。

  Timoteo勉強露出一個虛弱溫和的笑容。

  「終於……再見到你了,綱吉君……我從格洛莉亞和Reborn那裡知道了你不少事,我聽了感覺很高興。」他伸出手點向綱吉的額頭,溫暖的力量稍微溢出,綱吉的腦子裡閃過久遠的畫面:躲在媽媽身後年幼的自己,爸爸介紹的客人,被客人抱在懷裡說話的自己。

  ……他早在小時候,就已經見過九代目。

  「對不起……因為我的軟弱,才讓XANXUS從長眠之中醒來。他的憤怒和仇恨……在八年中愈發深沉猛烈。這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這樣的!您……」

  「你是個很善良的孩子,綱吉……我知道沒有一次欣然接受過戰鬥,總是皺著眉頭宛如祈禱一般揮舞著拳頭。」

  「……對不起。」

  「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把你……選成了第十代首領。能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老人閉上眼垂下手。

  「九代目!」

  「……阿綱,他不會死的,只是現在很虛弱。」注入大量火焰急救完成的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阿爾克巴雷諾詛咒讓火焰的使用變得沒那麼容易啊。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小孩握緊了拳頭,眼神堅定,「不能讓XANXUS這種人成為首領。我……絕對不會原諒他,我會把他打敗的。」

  「嗯,說的很好。」大人們對視一眼表示贊同。

  格洛莉亞轉過頭去看XANXUS。

  嗯?

  「……閃開。」

  格洛莉亞當機立斷推開身邊的三人,小孩狼狽地向後滾,殺手在後座力下帶著傷員後撤,與此同時他的手背上傳來灼痛感——是危險擦過的紅外線。

  毫無征兆出現的紅外線柵欄圍繞了小範圍的區域。

  「莉亞?」

  黑色的。

  格洛莉亞看著右手手臂上迅速爬升的黑色素,如同具體化的夜晚的迷霧。

  痛感延後出現,足以撕碎整條手臂的神經。

  「……所有人不要靠近莫斯卡的殘骸。恭彌,你有哪裡不對勁嗎?」她看向唯二近距離接觸過莫斯卡的雲雀。

  「……不,我沒有問題。」……我,被XANXUS利用了。

  嗯,Reborn和阿綱沒事,雲雀也沒有不好的反應,看來不對勁的東西藏在莫斯卡的體內,也就是專門為我准備也只有我接觸到的毒物。……幸好小孩們都沒來得及碰上,問題不大。

  「九代目剛剛遭遇了背叛,而背叛者就是他的好友格洛莉亞·艾芙裡特,她還聯合了沢田綱吉等人發起暗殺行動妄圖取代彭格列現任首領——那麼,我作為九代目的兒子在此宣布,瓦利亞將立刻擊殺反叛者——都給我動手。」

  還真是一點臉都舍不得要啊。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坐在地上思考著,火焰在體內快速移走,繞過每一根血管和神經。

  腦袋開始痛了,視力和聽力有些受限——XANXUS是偷拿走了很多年前我和Reborn從傑斯坦家族手裡拿走的唯一一份研究樣本吧。小孩的把戲而已。

  她用背著身後的手對著已經取槍上膛打算突破紅外線的殺手打了個手勢。

  「……要趕快去救那個女人才行!」

  「可惡,他們就是衝著殺死格洛莉亞小姐來的!」

  「……他們明明才是罪魁禍首!」

  「Reborn,現在該怎麼辦?」

  「不要妨礙她,」殺手做了個深呼吸稍微恢復平靜,不過手槍依然垂在身側隨時可以開槍,「你們要相信彭格列的守護神——這個外號,並不誇張。」而且,她不是還有一個和這個相反的外號麼,XANXUS未免也太心急了一點。

  XANXUS對著她抬起槍,他的表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強烈顯出等待多時並且萬分期待的含義:「弱者都會死,支持弱者的家伙也不會有好下場,沒有人可以阻擋我的道路。」

  「小鬼,Timoteo明明對你那麼溫和,以至於把你變成現——」

  「閉嘴,我不需要那種無用的施舍!溫和?哼,所以他才那麼沒用又腐朽,就像那個因為懼怕彭格列二世的火焰所以逃跑到日本,又被自己的霧守背叛的彭格列一世一樣,真是活該。」

  ——艾蓮娜,我一定會把彭格列變成最強大的家族。

  ——D,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格洛莉亞,是你的話應該能理解我的。

  ——戴蒙,或許你應該殺掉我而不是無辜的西蒙家族!

  ——【以永恆的友誼在此起誓。】

  抱歉,Timoteo,我明明答應過你不插手的,但現在,是長輩教訓小輩的時間。

  憤怒之炎,銀刀和雷傘的電流在這一刻齊發,落向同一個位置。

  轟鳴聲遠比莫斯卡造成的混亂更加劇烈。

  震動的空氣呈環狀蕩開,小孩們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勁風過於凌厲。

  耳鳴聲持續了一段時間,而爆炸造成的煙霧還未消散。

  「格洛莉亞……小姐……格洛莉亞小姐!」

  黑霧裡劃過一道圓形的閃光。

  格洛莉亞在毒素進一步發散前砍掉了自己那只廢掉的手臂。她抖落劍上因為快速砍擊並沒有剩下多少的血,踩著焦黑冒煙的土地和XANXUS的方向保持一致地邁開步子。

  XANXUS露出冷笑。企圖犧牲一條手臂來垂死掙扎?我已經在許多人身上試驗過,存活率為零。

  「……」

  他的笑音戛然而止,如同被突然掐滅的煙頭或是因為扭斷脖子突然停止的呼吸。

  ——一條全新的手臂從斷面生出伴隨著金紅色的火焰一瞬間長成。手杖劍又再次回到格洛莉亞的慣用手上。

  白痴小鬼們,我怎麼會被同樣的東西再重傷一次。

  列維揉揉眼睛。……幻術?這是幻術嗎?!不對,這個女人根本不是霧屬性!

  「我可以站在你們面前一動不動,絕不躲閃,然後試試看轟掉我的腦袋,這樣就可以知道我會怎樣復原頭部了——這種機會一般人可沒有,小朋友們,何況我又不收參觀費。」

  慢了一步逃跑的貝爾菲戈爾渾身發冷地杵在格洛莉亞提劍的一邊,對方神色溫和地拍拍他的腦袋,順著他臉側垂下來的頭發。

  「不要怕,可愛的小王子。沒事的,聽話,繼續保持呼吸,我又沒打算拍碎你的腦袋。」傻孩子,我可不想讓你的腦漿濺在我臉上。

  貝爾菲戈爾小心翼翼地斜瞟向面朝下倒地不起的列維。

  「關心同伴?真是優秀的品質啊——放心,他斷的是肋骨,不是頭骨。」我的自愈能力倒是比之前弱一點,出手的時候居然因為神經的小毛病偏過了心髒。算了,懶得補。

  XANXUS背在身後的手握著他不常用的武器,那個破壞力相當強大的槍。

  區區垃圾,居然也要我用上武器。一靠近就打向她的心髒。

  「如果像我的這樣的人居然因為九代目的心軟也放棄了對你的懲戒,這要是被當年的二世看見,我們會像以前一樣因為態度不和吵會兒架的。」格洛莉亞站在他對面,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毒物好像先進入了你的腦子,艾芙裡特,看來是精神失常了。」

  她還沒有引起重視。她這樣的人果然不會那麼容易感到害怕和緊張,總是自以為是又隨心所欲。所以,你就去死吧,艾芙裡特。

  「認錯還來得及,小鬼。」

  「確實還來得及。」

  巨大的光束從XANXUS的身後竄出,與格洛莉亞的心髒連成一條直線。而後不停歇的攻擊密集地襲來,光污染裡又看不見格洛莉亞的身影了。

  她在這時突然想起一點事。

  伽卡菲斯說過他們可是點燃也可以封死其他人的火焰。稍微有點危險,不過既然XANXUS那麼渴求彭格列指環能給予他的力量,我就免費讓他稍微體驗一下火焰被打開的感覺吧。

  一只手穿透焰心貼上對此沒有防備的XANXUS的額頭,飄搖的月光似的白發和她微笑著的臉從火海裡重新浮現,少許金紅色的火焰隔著皮膚打進他的身體。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您這樣算是犯規了啊……」站在場內的所謂的「裁判們」向她聚攏了。

  「安靜,切爾貝羅,我有分寸。」

  XANXUS跪地的時候,巨量的憤怒之炎以他為中心炸開,很快地填充視線範圍內的空間,在快要碰到小孩們的一瞬間停下不動。

  這顯然是XANXUS現今甚至是以後都不可能達到的實力。

  可他高興不起來。

  無法掌控甚至反噬自身的力量如同廢品,或者可以說是凶器。

  格洛莉亞今天就打算讓他因為超出身體負荷而死。

  他的後腦勺被意味不明地一拍,火焰消散,身體的不適也開始減弱。

  「好玩嗎,XANXUS?」格洛莉亞的劍已經回到手杖裡,「彭格列有很多流言,比如一些三流小故事。偶爾,還是要相信的。或許我早點說的話你大概也能收斂一些。」

  「我不需要你這個怪物施舍的同情,虛偽的令人作嘔。」

  「我和我們這邊的小綱吉不一樣,沒有同情那種高尚品格,不過,那個孩子可是難得有主見地面對眼前的困難,我聽了可是相當高興的,沒辦法,只能順著他來了。」

  「那麼他會死在你眼前。」

  「那樣的話我也會殺了你的——雖然我不覺得親愛的小朋友會輸。我很期待大空的戰鬥呢,放心,會拍下你的慘樣。」

  她對著XANXUS輕松悠哉的揮揮手,穿過紅外線走回自己人身邊。

  「……格洛莉亞小姐,你快嚇死我了。沒事吧?」

  「……格洛莉亞小姐,原來你平時的有些話不是開玩笑啊。」山本微張著嘴眨巴眨巴眼睛。所以,她到底是什麼人?不對,她不是人類啊……

  「這個女人認識彭格列全代,她和一世是朋友……」蹲在角落裡垂下頭畫圈的獄寺一半清醒一半迷糊地重復這些諸如此類的字句。

  「彭格列的守護神這個稱號,重點應該是理解最後一個字的來源,」在小孩們面前再一次給人撐好面子的殺手輕輕扣住格洛莉亞的手腕在她耳邊低語,「——所以真的沒事了嗎,莉亞?那個東西是之前傑斯坦的吧。」

  「嗯,不過是另一種,效果一般。看,我一點問題也沒有。」格洛莉亞挽起袖子,斷口處完好如初,看不到一點受傷的痕跡。她握住Reborn始終拿槍的手,示意他放輕松。

  「那就好。」

  「所以,就剩下大空戰了,阿綱。不是為了成為首領,而是為了教訓那個不講理的小鬼解救同伴們——如何?」

  「嗯,……我會加油的!」


第七十五章 天空落幕

  ——恭喜瓦利亞此後向偉大的搞笑藝人邁出第一步

  小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大人們的外套被疊成塊枕在腦後,他身上還有一條薄毯。

  今天晚上就是最後的戰鬥,辛辛苦苦鑽研完招式的綱吉當場累癱,干脆就地休息。

  「辛苦了,家庭教師先生,鑽研Giotto的招式可不是容易的事。」把膝蓋作為殺手靠枕的考驗官低頭看他,手指從他的眉間滑到鬢角,又落在耳廓緩慢地摩挲。

  「阿綱他的確有了新進展,不過看你表情,那孩子的招式和初代不一樣?」Reborn輕輕抓住她的手移到唇邊,親吻指尖和掌心。

  「有什麼關系,我覺得不一樣也很好。小朋友應該已經進入了該有的境界,或許在戰鬥過程裡他還會有新的體會。今晚的決鬥令人期待,是不是?」

  「既然是如此高興的事,那麼你在為什麼而困擾,我親愛的?」

  Reborn向上伸手,格洛莉亞很配合地低下頭讓他撫摸自己的臉。

  「……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XANXUS的話令你不得不想起那位初代霧守。」

  「不,我對那種討人厭的家伙沒什麼感想。」

  「哪怕XANXUS提到背叛這一說法時你相當不悅?莉亞,對於你和初代而言,當年的事是一種遺憾,而不是一種憎恨。你不恨他,親愛的,因為他終究是你為數不多的朋友。」

  格洛莉亞稍微閉眼,不說話但也並沒有對此提出反駁。

  「以及,你沒有對不起他們任何一個人,我的好小姐——包括那位艾蓮娜女士。對於她而言,你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格洛莉亞壓低身體讓他們額頭相貼。

  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微微下按,於是他們的的皮膚互相摩擦,進而鼻尖和嘴唇也愉快放松地同對方擦碰,直到二人在有青草香氣和涼意的風裡都忍不住笑起來。

  「說起來,你和阿綱的生日很不巧都撞上了這次指環戰。最近太過忙碌,等今天結束一切給你們都重新補上吧。」

  「顯然在當天我和阿綱都已經收到了你的祝福。」

  「生日可是很重要的,Reborn。」

  「明明你自己先前都不在意?」

  「我只是漸漸意識到生日並不只是年長一歲的問題。對我而言,意味著你們又陪伴了我一年。」格洛莉亞回頭看看睡得正香的小孩,目光抖落鋒利顯出點柔軟。

  「這樣啊。那麼,對此我感到榮幸,親愛的。」

  ……

  夜晚。並盛中學。

  「要我們把辛辛苦苦拿到的東西還回去?這是什麼意思?!」

  「真正的守護者最終依舊會得到指環,不是嗎?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可擔心的。順便一提,守護者必須都到齊,我們也帶了沢田綱吉一方的雷霆守護者。」

  「什麼?不行,藍波剛剛才恢復意識,把他還給我!」

  「請恕我拒絕,如果是那樣你將失去戰鬥資格,XANXUS大人將會取得最終勝利。以及,格洛莉亞小姐,能否麻煩您暫時把大空指環交給我們保管?失禮,請您理解。」

  大空之間的戰鬥還未開始,場面已然陷入一片混亂。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看向在場唯一經歷過指環戰的人。

  「沒事的,小朋友們,屬於你們的資格永遠都在。」

  小孩們於是不情不願地把指環放到切爾貝羅手上,同時被帶上了奇怪的手環走向自己被分配的區域,上面還有實時監控的畫面。

  看著聚在一起互相打氣的綱吉等人,格洛莉亞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那個戴在他們手上的手環……大概率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湊在Reborn耳邊說話。

  「你是擔心XANXUS借此發揮?」

  「也不是沒有可能。」

  或者,不會在裡面藏了毒藥之類的吧?

  很快,她開始痛恨自己的預感。

  電子銀幕上顯示在各作戰區域的守護者們無一例外地倒下,因為中了藏在腕帶裡的名為「死亡洪爐」的毒藥。

  格洛莉亞:「……」這場該死的指環戰,針對的其實是我才對吧?

  「身為大空的首領理應背負這樣的使命,浸染一切的同時又能包容一切,所以這將是一場將所有守護者生命交付給首領的戰鬥。」

  「怎麼會有這種事,太不講理了!」綱吉憤憤不平衝上前又被大人們揪住衣領拽回原地。

  「解毒方法只有一個:將同種指環嵌入守護者的腕帶。以及順帶一提,大空之戰的勝利條件是得到包括大空指環在內的所有彭格列指環。」

  「我知道了,快開始吧,如果不趕快,大家會——」

  綱吉的話被XANXUS猝不及防踹出的一腳打斷,整個人遭受重擊向後飛去,砸進牆壁。

  「XANXUS大人,我還沒說開始您——」

  「這可是對面先說的趕快開始,與我無關。」

  「但是沢田綱吉因為剛剛那一擊已經——」

  「哦?因為沒打特殊彈所以情況不妙?那還真是遺憾。」XANXUS一邊說著一邊嘲諷地看向格洛莉亞。

  他皺起眉頭。

  因為對方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是白痴」四個大字:「看來昨天的教訓不夠啊——你到底是哪裡生出的莫名其妙的自信,認為你的速度可以快過第一殺手的子彈?」

  Reborn的槍口還有未能散去的白煙,顯而易見,XANXUS的一腳還沒碰到綱吉時子彈已經從他無法察覺的角度和速度擊中了。

  一聲巨響過後,綱吉轟開將他遮掩住的建築碎塊,周身燃燒著純度頗高的橙黃色火焰。

  「阿綱,XANXUS可不是你能順手打敗的敵人,」家族成員陷入危難,與敵人不同,綱吉一定會因此著急不安,作為家庭教師自然要立刻點醒,「一邊思考如何才能拯救六名守護者一邊進行危險的戰鬥,是會沒命的,你應當清楚自己的第一要務。」

  「我知道,」處於絕對冷靜狀態下的綱吉將火焰集中在手上調整狀態,「先把面前的家伙解決了。」

  一聲巨響。

  綱吉及時躲閃,滾燙的熱度從身側擦過了。

  ……是那個奇特的火焰。

  「你知道為什麼彭格列初代會逃離到日本改名換姓嗎?就是因為他害怕那軟弱的死氣之炎會被二代的憤怒之炎燃盡。」

  XANXUS看著手中凝聚起來輕輕松松轟掉大半教學樓的火焰光球,側過身施舍給對方一個輕蔑的目光。

  觀戰人員開始逐漸遠離格洛莉亞所在的位置。她的怒氣實在是外溢過度,足夠引起恐慌。

  「依靠自我幻想和胡言亂語度過的這種無用人生我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八年來的沉睡也沒讓他的腦子更加有用。」等戰鬥結束我就把他栽進總部大門前那塊空地上,再掛上刻有失敗者的牌子。

  而捕捉到「八年」這一詞彙的XANXUS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這人戳他痛處的能力倒是一直相當出類拔萃。哼,等他殺死沢田綱吉一切就會結束,這家伙也會說不出一句話,並為她選擇了另一方而後悔的。

  「那麼,就來比比我和你的火焰誰更強吧,XANXUS。」綱吉落在牆面上,眼神堅定毫無畏懼地直視著想要將自己用火焰轟到一點不剩的敵人。

  出乎意料地,綱吉一鼓作氣借著下墜的衝擊力調整位置,迎著憤怒之炎幾乎睜不開眼的光芒呈直線打向XANXUS。

  這讓XANXUS感到可笑。

  垃圾就是垃圾,多麼愚蠢的攻擊方式,看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把他解決了啊。

  巨大的轟鳴在半空中炸開,足以撕碎夜色和所有寂靜。

  被砸進牆壁的人瞬間反轉,變成了XANXUS。

  「干得好,阿綱,全部給我朝著那張可恨的臉打,記得再用些力。」格洛莉亞拉下圍巾,在Reborn身邊很小聲地低語。

  可樂尼諾:……你是自己想這麼做吧,kola。

  夏馬爾:所以說,不要輕易惹女性生氣啊……

  「好厲害!沢田大人的火焰勝過了XANXUS!」令人羨慕的完全沒有被格洛莉亞周身的低壓和詛咒似的眼神所影響的巴吉爾為了綱吉歡呼。

  「不過,XANXUS本身的實力是不容小覷的,阿綱不會那麼順利地將他打敗。他的武器……」

  「第七代因為自己的火焰本身威力不夠強,選擇制作特殊子彈承載火焰裝進手槍,」昨天剛剛體驗過XANXUS的火焰洗禮只當那是一場小型煙火的格洛莉亞開口解說,「因為這個明智的決定,我認為他的實力在各代之中依舊出色。」七代目的武器和二代目的火焰,XANXUS那小子倒是很會選。

  煙霧裡首先飛出兩個巨大耀眼的橙紅色光束,如同兩個火山口同時噴發岩漿。

  從視覺上已然具備相當的壓迫力。

  隨後旁觀者意識到那是從兩把手槍中噴射而出,仿佛動力源的火焰支撐著XANXUS懸浮在空中。

  移動速度與穩定性與綱吉不相上下,甚至尚有加速的余地。加上威力已足夠強勁的憤怒之炎再借由武器凝聚,無論怎麼看都很不妙。

  雙方在高空激烈碰撞,地下的人們只能勉強用視線捕捉到閃煉不斷的火花,震蕩的余波壓下氣流,簌簌地』吹過頭頂,熱度和勁風令人頭皮發麻。

  「那種攻擊很不妙啊,kola!」可樂尼諾轉頭看向綱吉的兩位長輩,他們一個比一個表情冷淡,然而目光卻一刻不停地追隨著打鬥雙方的軌跡。

  「不好!沢田大人怎麼往那個方向躲!XANXUS的攻擊正中了啊!」

  格洛莉亞嘆了口氣。

  「因為背後有守護者所在的建築所以不能閃開,果然是個心太軟的小孩兒。」

  「這就是首領的使命,家族成員的生命背負於首領。」阿綱應該有做防御,看起來沒有受傷。

  然而這種高尚且含己為人的精神對於XANXUS來說不屑一顧:「不讓任何一個守護者死去這種可笑的大話是你說過的吧?哼,這能有什麼好處,對我來說他們是生是死都無所謂。」

  十分應景地,瓦裡亞的成員忍受著毒藥帶來的痛苦艱難地向XANXUS祈求和奉獻忠心,這倒是讓他頗為滿意,於是干脆地開槍,挑選在指環戰中贏下了指環的人為他們施舍從高台上落下的彭格列指環。

  情況一再危急,優勢一瞬間偏向瓦利亞。

  就算是死氣模式下的綱吉眼見著家族成員陷入絕境也很難保持冷靜,偏偏他自己也無法脫身,除非現在就能打倒XANXUS。

  怎麼辦?就這樣不管同伴們的話……

  「不要在危險的戰鬥中分心,阿綱。你要相信自己的家族成員,你們這是一體的,這樣的危機只會不斷出現,而你們只能選擇共同克服。」他的老師強行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集中注意力小朋友,你的守護者也有他們的使命,誰也逃避不了。敢繼續分心,你就等著和XANXUS一起變成盆栽吧。「另一名長輩半威脅性地扭轉著他的思考。

  「道理我懂,可是,我方這邊全都是未解毒狀態,kola!」

  「你很吵,可樂尼諾。還請你別小看我們這邊的小孩。」格洛莉亞冷漠地瞪了他一眼。

  「沒錯,守護者護者裡不是有一張王牌嗎——他可不是會原地不動被人算計的類型。」Reborn看著一直關注各守護者狀況的格洛莉亞忍不住顯出點笑意。

  雖然總是強調自己從不承認這群小鬼的守護者身份,但是關鍵時刻還是護短的。

  「王牌?等等,那個畫面——雲雀?那家伙什麼時候解毒的?!」

  似乎和中毒杠上的雲雀當然不會重蹈覆轍。正所謂孤高的浮雲,不受任何束縛,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默默守護家族。他成為了最大的轉折。

  而氣候總是能互相影響的。好比流雲能夠掀起風暴,風暴與雷霆又總是相伴相隨。

  雲雀對上貝爾菲戈爾,輕松地打飛他手上的指環,落在獄寺手邊。

  列維的雷擊即將逼向藍波的時候爆炸席卷而來,獄寺把沒有反抗之力的小孩護在懷裡。

  「這下獄寺解毒成功,順便也救了藍波。哦呀,雲雀那孩子還順帶幫了一把山本啊……」

  「了平也沒事了,就剩下庫洛姆。不過,這樣阿綱就沒什麼顧慮了。」

  XANXUS低估了這群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對手。原本以為一群半路殺出的半吊子繼承者和守護者應該很好解決,沒想到這些家伙就像那垂死掙扎的魚動個不停,嘖。

  開槍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空中持續出現的火花似乎正在加熱夜空。

  「我說……阿綱的速度是不是下降了,kola。」

  「正確來說是XANXUS的速度逐漸上升。畢竟缺乏戰鬥經驗,阿綱會這樣很正常。」

  「XANXUS好歹也是瓦利亞的首領,實力肯定是不摻假的。」不妙,正面躲閃不了,阿綱會結結實實挨上那一擊的。

  XANXUS的火焰吞噬了綱吉的身影。煙霧散去,頭上的火焰逐漸變小的綱吉直直從空中落下,砸進空無一人的教學樓樓頂。

  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時皺眉。

  完全正中,沒有一點閃避。阿綱……

  「……那孩子站起來了。很好,看樣子還是頂住了。」現在這樣想可能不太合適,不過,不愧是每天都要被第一殺手揍上幾頓的小鬼,相當抗打呢。

  「恐怕是列恩制作的服裝的確有相當強的防御,用裝備抵消了大部分傷害。」殺手看向口袋裡還沒恢復體型干癟的小動物。

  「等等,那個姿勢……阿綱要用了嗎!」

  不斷大量溢出的火焰逐漸變成仿佛爆震的不規則火焰,加上那個手勢,這個廢物難道真的學會了初代的零地點突破?

  與格洛莉亞的喜悅形成鮮明對比,XANXUS某些不好的回憶開始攻擊他的大腦。

  ……這小子難不成打和老頭子一樣……不行,我必須打斷!

  綱吉的讀條時間相當長,偏偏又要提防對手的攻擊,此刻也沒有多少精力用於防御,竟然開始完全處於下風。

  「阿綱現在用這個招數恐怕……耗時很長?」

  「訓練的時候也是這樣,需要完全集中注意力同時把握時機,他現在還做不到熟練。」

  「……」果然,又被打斷了,也得幸虧這孩子能夠堅持下來。

  「不好,那個角度很糟糕,他躲閃不了的!」

  再次正面接下手槍攻擊的綱吉徹底躺在地上不動,火焰也正從他的身上消失。

  XANXUS舒了口氣。

  哼,垃圾就該有垃圾的樣子,什麼零地點突破,這小子根本是在虛張聲勢,我這就解決他。

  「冷靜,小玫瑰。」Reborn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沒事,我還是相信阿綱的。」反正XANXUS是輸是贏都一樣的結果,以我的身份就算插手也沒關系……但這是阿綱的命運吧,是必須經受的考驗,我是不應該出手的。

  XANXUS舉起槍,他的槍口因為那洶湧的火焰而泛紅。

  但是綱吉沒能給他開槍的機會。

  遠比平時更加龐大的死氣之炎重新燃燒,衝擊波在破碎的地面呈現出浪潮般的紋路,綱吉在浪潮的拍打下懸浮在半空,火焰純粹而燦爛。

  觀戰的大家這才松了口氣,歡呼雀躍,慶祝零地點突破的成功。

  格洛莉亞默不作聲。

  這個招式果然是用來吸收敵方火焰進行自我轉換。也就是從火焰的正狀態變為負態,決命之炎空缺的位置用對方的攻擊力量補充。確實是不錯的自創。

  同樣意識到問題所在的XANXUS徹底放松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零地點突破?不知道是誰教你的,但是這可是彭格列的絕招,如果真能成功使用你為什麼還是受了傷?零地點突破可不是這種廢物招數。」

  巴吉爾等人理所當然地認為XANXUS只是嘴硬和虛張聲勢,但是Reborn卻並不否認那個說法。

  「所謂初代的絕招其實是進入與死氣之炎相反的境界。阿綱也就是成功進入,不過個人理解不同的情況下會有偏差。」

  「我當時就是這個意思。」

  其余人聽完頓時臉色大變。

  「格洛莉亞小姐,這是真的嗎?難道沢田大人那麼努力的訓練全都白費了?!」

  「先不要這麼早妄下定論。」……但阿綱的確理解了Giotto那時的想法,或許真的是因為時間太短。……好好想想,阿綱,你已經離得夠近了。

  「總之,不要自亂陣腳,」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沉穩地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學生,「相信阿綱,相信他能創造奇跡。」

  綱吉的確是不會辜負期望的。

  彭格列的血脈貨真價實地流淌於全身,他的超直感意識到自己此前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他和自己的兩位長輩對視了。

  ——沒關系的,阿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

  總是很惡劣,時常「欺負」自己的大人們的眼裡卻透出這樣的訊息。

  所以他給予回應。

  ——那麼,我要上了,我要貫徹自己的零地點突破。

  小孩被迫的成長總是伴有痛楚的,筋骨和精神都無法避免。這是內部的。

  然而外部的助長才是最殘酷的。

  格洛莉亞和Reborn沉默地看著綱吉一次又一次被敵人打斷招式,皮膚,皮膚之下的血管,血肉之下的骨頭,他們都因為劇痛而震顫。

  沒有人能替他承擔。

  場上只剩下子彈發射的聲音。足夠緊密而令人不適。

  綱吉在煙霧中露出了某種類似於悲憫的神色。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真像啊……

  於格洛莉亞而言,過於清晰仿若昨日。

  不同的是,XANXUS被那眼神刺痛。和那時的九代如出一撤的表情。這算什麼?一群垃圾而已,這些軟弱又沒有用的情感我全都不需要,要這樣的話就不要違抗的我的意志!

  而他的攻擊卻被綱吉完全吸收。

  「零地點突破·改。」

  成功貫徹自創的零地點的綱吉補充了體力和力量,他重新跟上XANXUS的速度,甚至逐漸趕超。

  而這時,從不遠處傳來輪椅和腳步聲交錯的聲音。

  「哦呀,特別觀眾。——晚上好,斯庫瓦羅。」

  剛被迪諾從醫院抬來的斯庫瓦羅雙眼緊鎖電子熒幕上的XANXUS:「我從沒見過那樣生氣的XANXUS。」

  「哦?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當時不就是因為這份與眾不同的憤怒才選擇跟隨他的嗎?」格洛莉亞話是對著斯庫瓦羅講,然而她的眼睛盯著迪諾,希望他能給個解釋。

  「我想讓這家伙透露當年搖籃事件的真相,那一定能幫到阿綱。」

  搖籃事件?

  Reborn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你是白痴嗎迪諾?」格洛莉亞有些無語地扶額。

  「……誒?」

  「彭格列的重大事件,不管怎麼想都應該問我才對吧?」

  「但是……八年前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你和Reborn都沒有親眼看見。而且那個時候我問過你的,你說XANXUS發起叛亂之後被控制了。」

  迪諾的後腦勺成功接收一個來自格洛莉亞的手刃。

  「所以你想從斯庫瓦羅那裡再打聽出別的什麼訊息?我說出的內容是可以讓人知道的部分,而你們不該知道的當然就應該塵封下去——總不至於,我們親愛的斯庫瓦羅知道XANXUS暴怒的時候為什麼臉上會有那種傷痕吧?」

  傷痕?誒,那個傷痕不是天生的?

  在場的圍觀人員深感自己恐怕要知道事關彭格列家族的重大秘密。……應該,不會被這位彭格列的守護神給滅口吧?

  格洛莉亞只是開個玩笑,但她看到斯庫瓦羅臉色驟變之後倒是嚇了一跳。

  不會吧。在XANXUS被九代目用零地點突破制裁的時候他該不會就在旁邊?那樣的話,斯庫瓦羅甚至還知道XANXUS其實不是……

  「斯庫瓦羅,我稍微有點敬佩你了——隱瞞那種秘密很辛苦。」

  「……你這家伙果然什麼都知道。你就是因為這一點才一直看不上XANXUS嗎?沒想到連你這樣的人也擺脫不了那種庸俗的思想。」斯庫瓦羅用相當陰沉的眼睛同她對視。

  「如果我說我只是討厭他的性格你會信嗎?」

  「……」

  「或許我的確和九代目有些責任——如果我們選擇更早地告訴他真相的話。但他自己……卻也選擇了這種自取滅亡的道路。」不惜暴露自己身上那可怕的玩笑也要參加指環戰,妄圖用力量和權利覆蓋所有的一切,這是多麼可悲啊,XANXUS。

  格洛莉亞的目光重新投回屏幕。

  煙霧消散,最先看見的是XANXUS。斯庫瓦羅發出一聲冷哼,以為勝利已經到手。

  但下一秒他緊緊抓住輪椅的扶手瞳孔一縮。

  ——XANXUS的雙手,不可思議地被冰凍住了。

  「那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冰凍效果呢?格洛莉亞小姐,Reborn先生,這是—— 」

  「那恐怕才是初代的招式,是嗎?」

  「是這樣,能夠凍結死氣之炎的特殊能力。」果然是時間問題,那孩子是能夠領悟真諦的。

  不過,從剛才起我就很在意體育館的情況。監控大概率是被人為破壞的。庫洛姆在體育館,恐怕逃出去的瓦利亞成員去抓住她當做人質了。獄寺和山本是一起的,他們沒事吧?

  「貝爾菲戈爾朝著體育館的方向去了。現在的情況恐怕他們比山本和獄寺先一步用了霧的指環,瑪蒙應該已經解毒。幻術……沒有我方的幻術師,對於獄寺和山本來說有些麻煩。」同樣注意到體育館的異常狀況的Reborn湊在她耳邊低語。

  「了平剛剛趕過去了——這種絕境就要靠他來照亮了。」對自己的弟子相當滿意的可樂尼洛等待著一聲爆破。

  「不過,我認為,指環最後都會落到瓦利亞手中。」格洛莉亞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靜。

  「……那樣沒關系嗎?」

  「我是想過他們要是敢搶我就會出手制止。但是我突然改變了想法——一起欣賞一下瓦利亞自取其辱的場景。」

  意思是拿到戒指也沒有用……搖籃事件裡九代目和莉亞都不願伸張的秘密,難不成XANXUS不是九代目的……

  Reborn和格洛莉亞暗暗交換眼神,立刻得到對方的肯定回答。

  同樣察覺到真相的綱吉看著被自己完全凍住的XANXUS心情復雜。他所做的事大概就是八年前九代目於心不忍之下的舉動——就算是那樣的身份,就算XANXUS發起了叛亂,也不願意殺死他。

  格洛莉亞小姐和九代目最終不願告訴他這件事,明明是出於好意,可是最終……卻是這樣的結果。

  「來了啊。」

  完全免疫幻術的格洛莉亞率先察覺到瑪蒙以及他手中的彭格列指環。

  「等等,戰鬥的結果很明顯是阿綱勝利了,那群家伙怎麼回事!切爾貝羅,快放我們進去,阿綱這個狀態不可能應付的了!」

  「戰鬥還在繼續,請你們稍安勿躁。」

  「格洛莉亞!」

  「等等看,可樂尼洛。」

  瑪蒙飛到已然成為冰雕的XANXUS身邊,將湊齊的七枚指環靠近。

  代表著各個屬性的美麗光芒四散開來,逐漸溶解了冰。

  再次復活的XANXUS從部下的手中接過了完整的大空指環。

  就是這樣,真正的彭格列血脈的繼承,這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指環!喂,格洛莉亞,你不管管嗎kola!XANXUS要是真的擁有了指環的力量……」

  格洛莉亞的表情和綱吉幾乎同步。他們都很清楚這一行為的後果。

  XANXUS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傷口噴濺出大量的血液,他失去力氣倒回地面。瓦利亞的成員們手忙腳亂地圍在他身邊。

  「XANXUS……被指環拒絕了。」

  「拒絕?沢田綱吉,你知道些什麼?」

  「XANXUS他——」綱吉並不為自己的勝利感到高興,他皺起眉思考合適的措辭。

  「我不需要你這種垃圾的同情,是,我和九代目……不是親生父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的XANXUS依然是那副永不服輸的表情。

  「艾芙裡特,」他叫著場外的格洛莉亞,「你很得意吧,反正你一定從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這種事。你和那個老頭子都瞞著我,可笑。」

  格洛莉亞示意切爾貝羅打開場地內的擴音設備:「Timteo出於善心收養了你,就算沒有血緣,他也一直很疼愛你,將你縱容成現在這副模樣。八年前也是,我和家光都認為應當對你進行嚴懲,但他下不去手。可是,你卻——」

  「閉嘴!你現在算什麼!我不需要你這種家伙的指責!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不管是那種所謂無私的愛,還是你因為我沒有彭格列血統的找茬,我都受夠了!我想要的就是首領的位子,垃圾就該永遠臣服!」

  「我從沒有因為你的血統而帶有惡意,或許我應該直接告訴你我與你性格不合,就像我與二世,但我卻沒有不認同Sivinor的意思。是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害了你自己,XANXUS。」

  命運讓他偶然間擁有了憤怒之炎,甚至連長相都和彭格列二代目相似,但是他終究沒有彭格列血統。

  切爾貝羅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

  那天發生了許多混亂的事。

  瓦利亞失去資格後打算破罐子破摔一舉清除事件相關人員。這是個很幼稚的想法,當然不會成功。

  最出乎格洛莉亞預料的,是六道骸居然預料到這片混亂甚至派來北意大利的高手提前預防。這倒是很有守護者的樣子,但她不會因為這麼一個舉動就放下對他的戒備。

  瓦利亞都回到了意大利。很奇妙的是,原本以為只是一盤散沙的組織意外很團結,部下們沒有因為XANXUS不是九代目的親生兒子而放棄跟隨。斯庫瓦羅也向XANXUS表面自己早在八年前就知道了真相,相當讓對方震驚。

  當格洛莉亞和切爾貝羅並不帶感情色彩,平和地在XANXUS身邊投下目光,對他宣布指環戰就此落幕的時候,XANXUS第一次感受到世界意志在身邊聚集,它兼顧了殘忍和憐憫,既遙遠又近在咫尺。不知為何,他收回了許多想和格洛莉亞爭吵的話,哪怕他依舊討厭這個長輩。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他甚至……還感受到了平靜。

  總而言之,勝利是屬於綱吉和他的同伴們的。

  不過,令格洛莉亞和Reborn毫不驚訝的是,就算指環選擇了他們,綱吉依舊堅持自己不會繼承彭格列的首領之位。

  「所以就說了我才不要成為什麼黑手黨首領!」啊,糟糕,他們倆是不是生氣了?

  兩個大人看了他好一會兒,同時伸出手。綱吉十分熟練地作出防御的姿態。

  ……誒?

  然而他感覺到自己的肩上落下很輕的動作。

  「你的家族成員在等你。」

  「進去吧,阿綱,為你辦的慶祝會,你總要在的。」

  他們對他擺了擺手,自顧自的從壽司店往外走。

  「大成功啊,家庭教師先生。第一殺手果然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我先不提。你對阿綱的認識應該變化很大?」

  「沒有。還是個麻煩的小鬼。其他人也一樣。」

  「難道替他們著急的人不是你嗎?」

  「錯覺,殺手先生,你的錯覺。」

悠于 2024-9-21 16:59

第七十六章 彭格列不相信星期天

  ——一家三口的快樂日常暫時性回歸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拜托你表演一下那個!」

  「請問,你的火焰最大可以延伸到什麼地步呢!」

  「你該不會是死氣之炎的創始人吧?」

  「所以你到底活了多久啊?」

  亂七八糟的問題迎面而來,格洛莉亞只覺得小孩們有些吵鬧過分。指環戰一結束,他們那強行壓制住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一瞬間全部爆發,不管不顧地淹沒格洛莉亞。

  ……所以她才不想把事情說開,果然是還是阿綱更聽話一點。

  「我想你可以試著還原我們曾經在彭格列總部的某次閑聊時你對火焰的小運用,那對於這群小鬼而言已經足夠長見識了,莉亞。」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抬手。一束金紅色的火焰如同騰蛇在她手臂上游走穿梭,而後從指尖猛地打出,直直斜竄向天空,它穿透氣流雲層飛向實現不可及的地方,留下轟鳴的余音。

  小孩們發出一聲驚呼。顯然,他們仍有許多有關格洛莉亞的問題,不過她本人實在沒什麼耐心一一解答。維護著小姐從殺手的手臂下鑽過,背對所有人頭靠著Reborn的肩,在背影上寫滿「無可奉告」。

  「總而言之,考驗官小姐的確超出一般認知的許多方面——以及,如果你們要繼續煩她的話,很難想像會發生什麼。獄寺,……莉亞是不可能告訴你初代嵐守的作息表和訓練計劃的,她又不是什麼跟蹤狂。」

  「……是。」

  格洛莉亞眨巴眨巴眼。

  ……不,這個我還真的知道。G的計劃表之類的小東西都是貼在會議室的牆壁上,而且位置還挺顯眼的。

  趕走陸陸續續好奇心過於旺盛的小孩們,格洛莉亞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綱吉拿著那張精致的信紙看著他的兩位長輩們發愁。

  「沒什麼重要內容,Timoteo只是寫信祝賀你獲得指環戰的勝利,順便告訴你一聲他的身體修養得不錯。」

  「看來你的意大利語學習應該提上日常,阿綱。」

  「噫!」

  沢田綱吉原本完美的星期天,突然變成以學習意大利日常用語為開端的不幸日子。

  格洛莉亞刻意放慢了語速,也盡量讓她從母親身上繼承而來的百年前的貴族腔調不要太濃厚。綱吉大概是用上了這輩子最好的聽力來接收這些復雜的發音。

  「阿綱,你知道我母親是如何訓練我的嗎?」格洛莉亞單手托著半邊臉,一邊攪動手邊的熱可可,臉上的笑容算是溫和的,但綱吉總覺得詭異至極。

  「不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啊,肯定沒好事。

  「她會讓我含著兩到三顆玻璃珠來控制我的舌頭和發聲,你想試試嗎?」

  「不用麻煩了……我會加油的……」唔,還以為不是Reborn來教我的話會好很多的……格洛莉亞小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說起來,明明是家庭教師,這人為什麼能夠理所當然的在一邊偷懶?

  正在一份意大利文報紙上圈出可供綱吉當做閱讀材料的文章的Reborn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作為彭格列未來的繼承者,你要是真能學會莉亞的腔調當然是最好的,她自己受過非常完整系統的訓練,來教你也很合適。」

  「……不要隨隨便便又讀我的想法啊!」

  硬著頭皮聽完了格洛莉亞的教授,他不得不在兩位擁有純正意大利血統的大人面前嘗試自己來念。

  為什麼會比在英文課上回答問題還緊張啊……如果我不小心念錯或者忘記的話,感覺後果不堪設想……

  「放心,就算你真的念錯了也不會讓你生吞玻璃珠的,我還沒可怕到那個地步。」

  綱吉:「……格洛莉亞小姐,你實在不會安慰人的話可以不用勉強的……」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挺直了背,雙手拿著的意大利語學習書籍仿佛是讀著代表處死他的詔令,帶著某種完全稱得上視死如歸的表情結結巴巴地朗讀起來。

  Reborn倒是接受良好,他看著格洛莉亞努力維持表情同時壓制住想要揚起的右手的樣子,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

  綱吉把第一頁讀到快結束的時候突然頓住了。

  「格洛莉亞小姐,」

  「怎麼了?」

  「如果是我說錯了請你原諒……」

  「所以怎麼了?」

  「那個,這個……你好像在教的時候略過了……」綱吉指著「Ti amo」(我愛你)詢問她。

  「嗯,我確實略過了。翻頁吧。」格洛莉亞的臉上浮現出綱吉無法理解的微妙淺笑。

  「誒?但是……難道這是個很不好的詞?」一無所知的綱吉認真發問。

  「不,恰恰相反,那是個美好的詞句,等你長大一些或許就能帶著某種珍貴的感情說說看,至於我不教你,」格洛莉亞眼神曖昧地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Reborn,眉目柔和,「是因為……這句話我只能對你家庭教師講,別人是絕對不行的。」

  綱吉聽到他的家庭教師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稱得上好聽的輕笑:「只能對我?那還真是讓人好奇——阿綱,把書拿過來。」

  「阿綱,這是秘密,你絕對不可以讓Reborn拿到。拿出拼死的決心去保護那本書吧,小朋友。」

  「阿綱,你應當明白,我不太喜歡把話重復第二遍。」

  「誒?誒誒誒——這又是為什麼啊!」

  可憐且毫不知情的綱吉把那本不大的學習書籍抱在懷裡,十分無助地蹲在地上盡可能縮成一團讓自己不引人注意,看起來欲哭無淚。

  「那是什麼啊,阿綱,這不行的。」

  「阿綱,你是在逃避嗎?」

  「你們怎麼能這樣……到底為什麼總是要欺負我啊——」九代目是個好人,但是他為什麼要讓最能折磨我的人來這裡?

  「身為家族的首領,就是要學會如何應對這樣棘手的情況。」無論怎麼看都在胡扯的家庭教師。

  ……如果首領每天要處理的都是這種事,那種家族很快就會完蛋的吧Reborn!

  「彭格列的首領可是應該如同包容一切的天空,沒什麼是你無法包容解決的,阿綱。」同樣在胡說八道的考驗官。

  ……所以彭格列初代目每天都在包容你的這些行為,那他也太辛苦了吧格洛莉亞小姐!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大空指環喃喃自語:「我真希望初代能告訴我怎麼應對格洛莉亞小姐啊……」

  格洛莉亞:啊,傻掉了。

  Reborn:精神失常了啊。

  「所以,你到底隱瞞了什麼,小玫瑰?」

  「我不敢相信你會猜不出來。」

  「我的確不知道。」

  「親愛的,撒謊可不是個好習慣。」

  「所以你在期待由我先說出那句話嗎?現在就想聽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我會很鄭重的。」

  「……很有趣的想法。」

  顯而易見,首勝:Reborn。

  ……

  綱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星期天恐怕從一開始就不是完美的。他明天有一堂英語小測驗,而且就在早上第一節 課,以他的記憶力他最好得從現在開始復習。

  然而枯燥陌生的英文實在難以進腦,綱吉努力讓自己的大腦運轉起來的結果就是他一不小心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綱吉首先意識到一種令人恐懼的墜落感即便他並沒有在下落。風的聲音異常清晰,他的全身都親切地感受著自然界的風。

  「你醒了嗎,阿綱?」格洛莉亞的臉最先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後是平視過去站在樓頂的Reborn。

  等等,樓頂?

  綱吉這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根連接著學校兩棟教學樓樓頂的繩索上,格洛莉亞居然穩穩當當立在那樣細長的繩索上同他講話,而他的家庭教師甚至搬來桌椅在天台上悠哉地享受下午茶。

  「格洛莉亞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看你很努力復習的樣子,但是沒有一點效果。那麼,作為你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的我們當然要幫你克服這一困難。」

  「所以為什麼把我綁起來?」

  「人在絕境中會迸發出意想不到的潛力。」

  「……」

  「阿綱,在親近自然的環境中學習不是很好嗎?」Reborn喝著他最愛的Espresso,心情很不錯地欣賞這幅場景。

  「那裡好了啊!而且這個繩子看起來一點都不結實!」

  「因為它確實會在一定的時間之後斷裂,你要在它斷掉之前背完復習的內容,加油啊小朋友。」格洛莉亞好心提醒。

  「……不是吧?這是騙人的吧?」

  格洛莉亞把英語書舉到他面前,笑得眉眼彎彎:「我們是不會騙小孩的——沒事,就算繩子真的斷了我也會嘗試抓住你。」

  完全沒有決定權的綱吉:「……」等等,為什麼是嘗試???難道不該努力且一定會抓住掉下去的我嗎?!

  「倒計時開始——阿綱,什麼事情都應該拼死去做的。」Reborn故作正經地拿出懷表開始計時,並且詢問格洛莉亞想要喝點什麼。

  最終,因繩子斷裂而摔下去後的綱吉,在與地面親密接觸的距離只有一根手指時被格洛莉亞的火焰包裹起來安全落地。

  於是,綱吉完全地敗北了。

  ……

  小孩身心俱疲地洗漱完畢,抱著為明天的測驗而擔憂的心情准備上樓睡覺。

  他的兩位長輩從他身邊走過,每個人給予了他睡前的問候——劈中腦袋的手刃。

  「疼疼疼——干什麼啊?」

  「這是魔法,阿綱。」

  「格洛莉亞小姐,請你不要變成Reborn那樣的人……」

  「真的是魔法,能夠讓你的大腦雜念全部消失的睡前魔法——還需要嗎?」格洛莉亞晃晃手。

  「什麼叫做變成我這樣?阿綱,你想要現在用一發子彈清醒一下嗎?」

  「!晚安!」綱吉逃命似地衝回了自己房間並迅速鎖上門鑽進被窩。

  很奇妙的,他的心情不再那麼緊張,很快蜷縮成一團睡著了。

  最終,星期日的晚上全員勝利了。


第七十七章 相遇即是有幸

  ——未來篇倒計時歸零准備中

  綱吉在數學課上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又是他答不上來的問題,結果被同學們笑了好久。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數學課這樣的東西?

  心情糟糕的綱吉托著腦袋隨意地瞥向窗外。

  他的背上頓時冷汗直冒。

  這個世界上還有遠比數學課可怕的事——或者人。

  與綱吉所在的座位正對的的窗外的老樹上,他的兩位長輩穩穩當當立在粗壯的樹干上,目光死死鎖定他的位置。

  這不是最可怕的。

  他的家庭教師握住那把危險的CZ-75手槍貼在自己的西裝褲側邊。綱吉可以想像他正把保險栓彈開又合上,那聲音總是能嚇得綱吉一抖。

  他的考驗官則進行著相當驚悚的活動——她那攻擊性極強且具備操縱能力的火焰被她纏在指尖把玩,意識到小孩投來目光的時候還對著他微笑揮手,但這只會讓綱吉覺得詭異。

  「哈哈,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先生又來看你了啊,阿綱。」

  「……那個女人又在瞪我,切,真讓人不爽。」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他們不要無聲無息地隨便就出現在學校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這就是綱吉無法擺脫的日常。

  他永遠也猜不到兩位來去無影,隨心所欲的長輩們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出現。

  或許是在綱吉的隨機測驗的時候出現。

  好比在游泳測試中,甚至在中途歇息之後才慢吞吞來到終點的綱吉剛從水裡抬起頭,就被他的好老師一腳踩住肩膀硬生生踹回了水裡,美其名曰「彭格列的特訓」。

  「加油啊小朋友,還有10次——以及,友情提示,不要輕易嘗試躲過Reborn,會變得不幸。」蹲在泳池邊的格洛莉亞一邊毫無感情地棒讀,一邊對著綱吉搖著手裡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拉拉隊彩球。

  獄寺大聲呼喊「十代目」的聲音從老遠傳來,他用上最快的速度奔跑想要拯救在池裡艱難撲騰的綱吉,結果剛到池邊就被保持下蹲狀態的格洛莉亞猝不及防一個肘擊猛打膝彎,直直砸進水中甚至剛剛好落在他尊敬的十代目身上。

  「抱歉,我只是想活動活動手臂,誰會想到你居然就在旁邊——你說是吧,山本?話說,你也想下去嗎?」格洛莉亞偏過頭對著同樣趕來施救的山本露出微笑。

  「……哈哈,看起來是很有趣的游戲呢。我應該在一旁觀看就足夠了吧?」很不好惹的姐姐啊……

  傻孩子,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

  「下去玩吧,小朋友。」

  山本做出預判,閃過格洛莉亞橫掃過來的一腳——但顯然,那只是一個幌子,小孩的後背感受到相當強力的推勁,於是也撲通一聲摔進池子。

  山本成功落水,砸中正要爬起的同伴二人,因此全部陣亡。

  ……

  又好比學校組織的外出活動原本和同伴們開心地坐在大巴上聊天的綱吉,不過眨眼間,先是獄寺,接著是山本,然後是了平,一個接一個消失於窗戶口,偏偏除了他誰也沒發現這事,簡直是大白天的靈異事件。

  但是在他打算向老師報告的一瞬間,他旁邊的車窗被人拉開,令他熟悉不已的兩只手各自拽住他的衣領,同時迅速捂住他的嘴把人毫無費力且無聲無息地拽出車內。

  「……這又是干什麼啊——」

  「快樂的野外訓練,和自然鬥智鬥勇不是很好嗎,阿綱。」

  「那片樹林裡很好玩,你們真的不進去看看嗎,小孩們?」

  鬼才信你們啊!

  「等等,我們幾個突然從車上消失的話,怎麼向老師解釋?」真是的,一下子就變成了不妙的失蹤事件。

  「怕什麼,彭格列的幻術師不用干活嗎?」

  「放心,他們會處理好一切的。」

  ……不管怎麼想彭格列的職員都不應該為這種事工作的吧……這是額外的加班,不,明顯就是你們借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壓榨底層人員啊……好可憐。

  「好了,來一場探險吧。」

  樹林裡不斷傳出的奇怪叫聲,岩石的滾動,未知的轟鳴,或者是不明的機械聲,明晃晃寫著「人為改裝,此處危險」幾個大字。

  然而,已經習慣這種事情的小孩們清楚,他們沒有拒絕的權利。

  ……

  某個雨天,綱吉沒能像往日的周末那般先是一大清早就要面對碧洋琪的毒料理問候,藍波和一平這時總會吵吵鬧鬧互相追趕。而後的整個一天他都會陷入他的長輩們為他制造的一切混亂裡,順帶捎上同伴們。

  今天的小孩享受了片刻安靜。

  九代目前兩天似乎找Reborn有事,殺手至少得在今晚才能回來。而綱吉很難得地生了病,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

  迷迷糊糊裡,他大概知道媽媽隔三差五地來為他換毛巾和喂水。朋友們都有來看他,獄寺好像很痛心地說著「居然讓十代目生病倒下,我這個左右手太失職了」;山本帶來了慰問餐,小孩稍微有點清醒的小段時間裡聞到了壽司很好聞的味道,他很高興自己的胃口沒受影響;了平和京子是一起來的,綱吉如果知道自己那時還在睡覺後相當地失望;小春當然也來了,她很想多留一會兒奈何還有事做只能戀戀不舍地離開。

  綱吉而後大腦有點清醒但身體依舊綿軟的時候,意識到床邊坐著格洛莉亞。她在雨天明明大多時間都在房間內休息的,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格洛莉亞小姐?」

  靠著牆坐下的考驗官放在綱吉看不懂的那類書,把手邊的溫水塞進小孩手裡。

  她的手遠比自己涼,那種觸感就像是冷光照射下的醫療器械。

  「格洛莉亞小姐,你都那麼厲害了,為什麼一直生著病呢?」小孩翻了個身去看她。

  「我的力量是為了我的工作而生,又不是為我服務的。」

  她只不過,是比阿爾克巴雷諾們更高級更耐用的容器而已,承受的更多,也能用的更久更廣泛。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當她發覺自己的火焰和常人遠不相同時,就該明白那是她作為最高級容器被鍛煉的開始。

  「……感覺是很不討好的工作。但是,格洛莉亞小姐明明可以治療自己吧?就像和XANXUS對峙的那個時候。」

  殺手曾經告誡他不要隨意詢問這種事,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怎麼的,小孩突然有了探尋的勇氣。

  「我和阿爾克巴雷諾們有些特殊聯系,理論上我可以用不同屬性的火焰,但都是少量——除了晴。而我的身份可以把晴的療愈效果提升到最大。不過,有些是治愈不了的。別瞎想,我又死不了,這些毛病和普通人類的小痛小病沒有差別。」

  格洛莉亞小姐……是個騙子。

  她是個很擅長遮掩和偽裝的人,但是,每次在這件事上她的謊言卻太過明顯。

  到底要經歷什麼是,才能毫不在意地說出這些話?

  「彭格列應該有很好的醫生吧,他們不能進行治療嗎?」

  「不能。人類的醫療對我是完全無效的,」格洛莉亞伸出手順著小孩耳側的柔軟的頭發。她拍拍綱吉的腦袋,打斷他剩下的無數個疑問,「這麼有精神問問題,我就代替你的家庭教師讓你進行新的訓練好了。」

  「就算是死氣彈我也起不來的,格洛莉亞小姐……而且,你也該繼續休息的。」

  「那麼,我回去了,你繼續睡覺吧。」

  「……哦。」

  大人忍不住笑了笑。

  「怎麼,我以為我在的話你會痛到睡不著來著?」並沒有起身的病人小姐摩挲著書皮。

  「……」

  綱吉而後聽到了輕聲的哼唱。

  如同把他放在水面的小船上,波紋無聲,月光無聲。

  說不出什麼特別的感覺,不是溫暖的,但也不是那麼過分寒涼。

  一陣風從臉側吹過,不快也不慢。

  感覺……還不錯。

  這大概是……她曾經給妹妹唱過的歌曲吧。

  綱吉那在病中發散的思維忍不住繼續思考。格洛莉亞小姐的妹妹……已經不在了。不僅是她,所有的親人,真正意義上的摯友們全部都離去,從她那漫長的生命裡不可抵抗地流失。

  她此刻為她自己所不知地溫柔看著綱吉。她曾用無數的時光無數次看著最終都會消失的人。

  ——包括自己和Reborn。

  太不公平了,她明明已經犧牲掉了整個的人生。

  小孩有點悲傷。

  他伸出手很輕地搭在格洛莉亞那骨節突出的手指上,卻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睜著眼做完了一場噩夢?」

  似乎默認小孩是因為睡覺時做了噩夢此刻突然想起內容的格洛莉亞沒有嘲笑他的膽小,而是給他說起那些久遠的只有在過去生活過的人才知道的古老故事。

  「世界上不能有別的長生的人嗎……不是格洛莉亞小姐同事的那種人……」

  綱吉嘀嘀咕咕,說著看似無釐頭的話來。

  他實在很好懂,格洛莉亞很快就猜出來這個生病的小鬼胡思亂想了些什麼。

  「嗯?」

  綱吉的手掌被格洛莉亞攤開,三條線似的火焰同時出現了。他們原本平行,而後卻突然地相交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生無法相交的人。】

  【巧合和偶然占據了一般人的相遇。】

  【但是,對於我們而言卻不是,小朋友。你們全都是我無意間的行為和鋪墊下,最終進入我單線人生的存在。】

  【你們從和我遇見起,就用完了剩下的所有人生來填補我的時間。哪怕是失去和分離,卻也永恆地留在了我的時間裡。】

  【不要同情我,我覺得那反倒是否定了我所有的相遇其珍貴性。】

  「雖然你可能不太願意就這麼參與進我們的人生。你一直覺得我和Reborn太亂來了。沒辦法,我們是混雜著各種顏色的人,而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

  「沒事的,這樣才好啊,阿綱。我們是很惡劣的大人,你永遠是個笨小孩就好——真是的,小孩子一生病就喜歡亂想,也不怕腦子燒壞。」她有些用力地胡亂揉搓小孩的發頂,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的綱吉只能任由自己的頭發亂成一團,徒勞地抬手卻完全無法阻止。

  不過始作俑者最後還是找回良心地幫他重新理好了。

  「睡覺吧,小朋友,明天可不能繼續讓你偷懶了。」

  ……

  Reborn回來的時候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

  他跨進房子的時候既沒看到綱吉也沒看到格洛莉亞。奈奈對他打了聲招呼,用手指指樓上的房間。殺手對她點頭致意,輕聲抬腳上樓。

  他和格洛莉亞房間的門大開,Reborn知道她在綱吉的房間,而小孩的房間虛掩著露出一條縫。他沒聽見一點聲音,於是動作緩慢地推開足夠讓自己閃身進去。

  格洛莉亞依然坐在床邊,一本書安靜地放在她手邊,她稍微側身靠著床頭閉眼打盹。綱吉大概原本半坐起來和她閑聊,後來逐漸犯困順勢挨靠著大人睡著。

  小孩的輕柔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吹起一點垂落在臉側的格洛莉亞的長發。這些微小的動靜融進空氣裡,柔化格洛莉亞沒被陰影遮掩的半張臉。

  Reborn在他們面前蹲下。

  殺手什麼也沒做,只是用接近於恆溫的目光看著大小病人們。或許也不需要做些什麼,單是像現在這樣他已經感受到了平靜和放松。

  說起來今天晚上就會雨停,等到明天的時候他們兩人應該都會恢復。

  他盯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去探探綱吉的額頭,握住格洛莉亞的手腕。小孩的額頭基本變回平常,格洛莉亞的體溫也不再降低。

  「……親愛的?」

  格洛莉亞睫毛微顫,視線模糊中辨認出Reborn的身影。

  「……嗯?Reborn回來了?」打了個哈欠的綱吉努力眨巴眼睛使清晰。

  「你們感覺如何?雖然我並不想把你們吵醒。」

  「早就沒事了——歡迎回來,殺手先生。」格洛莉亞反握住Reborn的手。

  「……嗯,歡迎回來,Reborn。」

  「我一回來你的訓練就要重新開始了,阿綱,我倒從沒看出來你對這種事上心——需要我給你增加訓練時間和強度嗎?」

  他的學生驚恐地搖頭同時立刻後退——而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緊貼著牆壁:「我才不要!話說你不需要倒時差嗎Reborn,一回來就有精神壓榨我……」

  「唉,家庭教師先生可是很要面子的,」格洛莉亞湊在小孩耳邊拆台,「哪怕他累的要死,也會盡力不暴露,所謂男人脆弱的自尊心呢∼」

  「……果然是這樣啊,不愧是Reborn那種人。」

  「你們都很有興致地針對我,看來用不著等到明天,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奈奈的晚飯快做好了,兩位打算下去嗎?」

  「感覺好餓,比中午還餓——」

  「親愛的,你從意大利回來沒給我稍甜點嗎?」

  「阿綱,她做了你最愛吃的菜——莉亞,你的甜點安穩地放在冰箱裡。」

  奈奈從廚房門口聽著吵鬧聲從樓上傳來,忍不住笑了笑。

  啊,一切又和之前變得一樣了。

  「這樣才對嘛。」


第四卷 :命運難道不可改變嗎

第七十八章 名為挽回的道路

  ——我們失去一切,於是在絕望裡挖掘希望

  殺手銳利的雙眼努力捕捉周圍環境裡的一切可用信息。

  出於未知的原因,他沒能閃避開十年火箭炮的攻擊。

  也就是說,他來到了十年後的並盛。

  首先是強烈的不適感。這並不是某種心理效應,而是真實作用在身體上的痛感和僵硬。他清晰地感覺到血管在瘋狂跳動幾乎快要衝破血肉,穿透皮膚。心髒的運作十分不規律,忽快忽慢,這使得人很難集中注意力。更糟糕的是,第一殺手意識到他的身體並不聽從大腦的調配。

  十年後的外界環境不適合阿爾克巴雷諾嗎……

  他回過頭。

  一具棺材。

  一具刻有彭格列徽章的,看起來相當新的棺材。

  Reborn的第一反應,這是他的好學生為他定做的東西。或者說,他逃避性地選擇無視其他的可能。

  殺手緩緩走近了。

  現實不允許他逃避——因為那上面如此清楚地刻著「沢田綱吉」的名字。

  這是綱吉的棺材。

  裡面躺著彭格列的雄獅。

  躺著被他的長輩們寄予厚望,悉心照料和教導的小孩。躺著那個會創造奇跡的,獨一無二的小孩。

  看來我的確是死了。這個家庭教師,我做的相當失敗。糟糕透頂。

  Reborn的大腦冷靜得可怕,他立刻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他的大腦依然繼續快速地作著分析。

  我大概率死在阿綱之前,那麼,滿足我和阿綱同時死亡的必要條件——某個與彭格列,與他們關系極其密切的人沒能插手。

  但這不可能。

  於是Reborn再一次得出一個同樣驚悚的結論。

  彭格列的守護神,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在10年後的世界不復存在。

  殺手思考完這些,表情依舊沒什麼波動。他眨眼的頻率沒有一點變化,他的目光依舊沉穩,他的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好像這出事的兩人與他毫無關系。

  殺手只是覺得心髒很冷。或許是它被人用木棍一類的東西捅出一個鮮血淋漓的窟窿,於是冷風簌簌地穿過那個空洞不停地吹。

  很快地,空洞裡生出爛肉來,其中的腐爛和瘡痍迅速地爬滿每一根神經。疼痛到不覺得,倒是感覺骨頭都發涼起來。

  只是覺得冷而已,沒什麼別的感受。

  五分鐘早已在殺手的沉默中過去。

  10年後的世界所擁有的的外部環境令人愈發難受,殺手少見地感覺到自己呼吸困難起來。

  他的視線突然鎖定到棺材上的一枚被血漬浸透的紅寶石戒指。但依然難掩其光澤和美麗。

  那樣純正的顏色,只能令他想起一個人的眼睛。

  殺手忍不住拿起戒指。

  金紅色的,但顯然是大空性質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戒指的一瞬間立刻從其中噴湧而出。他們像是一層軟膜如此溫柔地緊貼他的身體將人完全地包裹起來。

  殺手感覺到身體的不適有所減輕。

  他從一堆火焰裡感受到了格洛莉亞的氣息。

  但不一樣。他知道這和平時的火焰不一樣。

  他們不夠濃烈,不夠富有生機。

  「Reborn……先生?」

  草叢裡傳來動靜,殺手立刻抬槍——這原本的肌肉記憶竟然也會反應不過來。

  「10年前的……Reborn先生嗎?」

  高大的青年出現在Reborn面前。

  那是10年後的山本武。

  ……

  「Espresso咖啡,不放糖,熱度也控制在75°——因為格洛莉亞姐的緣故,彭格列的每個人應該都清楚這個。」山本對著他笑了笑。那個曾經痴迷於棒球,和同伴們玩鬧的小鬼顯然褪去稚氣,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非常值得依靠,給予人安全感的存在。

  「很不錯的基地。阿綱自己想的?」

  「哈哈,就是這樣,我們的Boss相當厲害,對吧?」山本又露出少年時期的那副談笑模樣,但卻有些變味。

  「確實不賴,我很慶幸10年後的蠢綱長進了不少。」

  然後是一陣可疑的沉默。

  「山本,告訴我現在的狀況。如你所見,我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的。」Reborn的雙眼如同某種精密的儀器,靜靜地貫穿了山本。

  「你來的時候看到了那副棺材。是Reborn先生的話,除去事件背景,其他的恐怕都知道一二了。」山本恢復成與殺手如出一轍的冷淡表情。

  此刻,躲在門後的拉爾米爾奇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平靜對話的兩人。

  他們……還真是相當冷靜。壓抑過頭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山本用簡練地語言告訴Reborn彭格列最大的敵人密魯菲歐雷家族如何突然出現並且勢不可擋,他們想要奪取彭格列戒指環,於是迅速打擊了彭格列在意大利和日本的主要勢力,九代目也在戰鬥中不知去向。爾後綱吉選擇摧毀所有指環。再然後,想要與他們的首領白蘭進行談判的綱吉卻在跨進敵方基地的那一刻被當場擊殺。

  最重要的,地面上很突然地充斥某種不明物質,阿爾克巴雷諾因此在與敵人的戰鬥中幾乎在當天全軍覆沒。

  「當場擊殺?」Reborn的腦中出現了他的學生頭破血流的場景,那刺目的鮮血弄髒了綱吉柔軟的棕發,浸染了大空特有的燦爛明媚的眼眸。

  沒有一點生機的死去的綱吉。

  殺手頭疼起來。

  「……是的。我們……沒有辦法,格洛莉亞姐也是如此。」

  「……所以她人?」難不成是困在白蘭手裡?聽起來不太可能。

  山本在思考合適的措辭。該怎麼解釋她的現狀?雖然遲早都會見上面的,倒不如讓Reborn先生先有個心理准備。

  「山本。」

  「……」

  「她沒死,你可以稍微安心,」拉爾米爾奇從門後走出來,「但是狀況絕對稱不上好。」

  「拉爾米爾奇——」

  「這種事難道瞞得住嗎?……阿爾克巴雷諾就剩下我,其他所有人在同一天全部死去了。她因此……必須要背負死去的阿爾克巴雷諾們身上全部的詛咒,承擔白蘭造成的一切破壞,為了維護那該死的世界機制。」拉爾米爾奇別過臉,聲音裡充滿嘆息。

  「……是嗎。詳細的情況說給我聽聽,拉爾。」殺手端起咖啡緩慢地喝下第二口。

  「不久前,地面上很突然地出現了那種不明射線。那對我們包括格洛莉亞在內都相當有害,唯一的區別只是她不會死而已。但是,變故太過突然,她前去阻止白蘭的時候除了我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在那個時候剛好同密魯菲歐雷洽談事務的你。」

  「……嗯,是完全的突發事件,那個時候我們分散在各地也沒能聚在一起。我們是想攔住格洛莉亞姐的,但是她要搶回阿爾克巴雷諾們的東西,和……」……和你的屍體。……那樣龐大巨量的詛咒,雖然搶回了被奪走的東西和人,但正因如此實在是讓她太過勉強了。

  這件事之後,彭格列受到了相當有組織的密集攻擊。

  再然後,就是彭格列和白蘭之間的談判,結果綱吉身死,格洛莉亞稍微恢復一點之後立刻接手此後一系列應對措施。

  「出事之後,格洛莉亞姐頂著射線帶傷趕回彭格列總部,那裡一片狼藉。她把九代目和家光先生和伯母勉強帶出讓他們逃難,可惜她自己的狀況無法允許她繼續追蹤他們之後的情況。至於彭格列的其他人……恐怕都很難生還。他們人手分布範圍太大,我們毫無准備根本來不及。」

  Reborn一時無言。

  ……所以,那位守護神小姐人呢?

  山本頓住話頭有些頭疼地抓了兩把後腦勺的頭發。他最終看向了拉爾米爾奇。

  「……咳,格洛莉亞在睡覺,時間很固定,她應該快要醒了。」

  ……

  刺痛。

  作用於神經的強烈刺痛使得床上的人幾乎是立刻睜眼,她捂著腦袋轉頭看看時間。

  ——慢了幾分鐘,看來已經產生抗性,今天之內要重新試出新藥。

  很遺憾,她的身體依然不能接受大多數藥物,但似乎大量劇烈的詛咒存在於身體裡的時候,能和這些特定的藥物產生某種以毒攻毒的反應,不至於讓人一整天都昏沉甚至於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還能通過對神經的傷害保持固定的昏迷時間作為一種緩衝,這也就是山本等人口中的「休息」。

  病人用左手抓起外套披上。外套內裡附有細小的醫療輸送管,連接在她的手臂上輸入能幫她保持清醒和行動力的藥。她把針頭扎進手臂上發青的位置又熟練地固定好。

  稍微開了條縫隙的抽屜裡能看見許多藥瓶,繃帶紗布,已經破損不再燃燒的阿爾克巴雷諾們的奶嘴,以及露出一角沾染干涸血跡的圓頂禮帽和樣式完全是老古董的手槍。黑曜石手杖劍靠在一邊,它並沒有被主人帶上。

  「……雖然習慣了左手做事,但是還真不習慣不帶上手杖劍。」

  搶回容器和Reborn屍體的代價就是被白蘭廢掉了右手和右眼。自愈能力大幅下降後持續惡化的右手變成了累贅,處理起來每天都會浪費掉太多時間並且妨礙行動,果然砍掉它是明智的決定。

  她站在鏡子前戴上眼罩稍微打理外表。

  提到眼罩會容易想到我們的霧守啊。也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裡,但是沒關系,不管是他們還是別的,最終都會出現的。

  格洛莉亞推開房間的門。

  一條有些長的走廊,她特意選的這個位置,走在別無他人的長道上可以有時間整理思考和控制情緒,每跨出一步如同踩在自己的心跳和神經上,一點一點把它們都變得麻木無感。

  還差一個拐角,她就會看到大廳。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頓住腳步。

  ——他來了。

  ……

  總算有細微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山本看著面色如常的Reborn反倒感到有些緊張。……說起來,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更擔心誰。

  皮鞋鞋尖首先露出拐角,證明那個腳步聲的確存在絕非臆想。

  而後是她左側的身體,殺手一眼就能看到貼合在手臂上的輸送管。但是腰間沒有武器,沒有她從不離身的手杖。

  來人的整體完全出現了。

  她走得不緊不慢,基地裡也沒有風,而肩上西裝外套的右手袖筒正輕盈飄搖。不管是衣物本身,甚至是這所有的周遭環境於她而言都太過沉重,壓迫那輕飄飄又殘缺纖細的身體。

  格洛莉亞停在沙發邊,臉色與頭頂的冷光看不出分別。

  Reborn忍不住去看掛在她胸口破損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容器——它應該燃燒著明黃色的火焰,此刻其中卻是微量的金紅色。

  「日安,各位。我已經收到了消息,所以,阿武,你們來的時候還順利嗎?」

  沙啞,但毫無疑問溫和冷靜的聲音。

  「……下午好,格洛莉亞姐。沒事的,我帶Reborn先生來的路上沒有碰到任何突發情況。……你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兒嗎?」

  「我很好,不必擔心——倒是你,拉爾,不要亂來,要好好接受治療才行。」

  拉爾米爾奇沉默地別過臉。由你來說真的沒有一點說服力啊,格洛莉亞。

  「雖然我相信你的適應能力,殺手先生,」格洛莉亞伸手搭在Reborn的肩上,殺手遲疑著抬手覆蓋,只摸到穿透繃帶的涼意,「不過對你而言,的確太過突然。身體有什麼不對的嗎?」她微微一笑。

  「……我沒事,莉亞。你看起來……不繼續休息嗎?希望不是我吵醒了你。」

  「我的睡覺時間很固定,不是你的問題,別在意。我現在要去找強尼二說點事,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嗯,你先去吧。」

  她飄搖的袖子從殺手的眼前劃過。

  他想問問旁邊的人關於用藥的事,而後也只選擇低頭沉思不再說話。

  ……

  「請您放心,監控外沒有異常,除了Reborn先生沒有別的人再出現。對了,Reborn先生的特制防護服我們正在制作,今天之類能完成。」

  「有勞你了。話說,今天有和恭彌相關的消息嗎?」

  強尼二被她問得一愣:「雲雀先生?不,沒有有關他蹤跡的消息,或許等碧洋琪小姐和風太先生回來之後能有點別的信息。」

  「那就麻煩你最近多加留意,恭彌那孩子應該……快出現了。」

  對於格洛莉亞的奇妙預感依舊不解的強尼二還是點點頭。

  轉身離開的格洛莉亞垂下眼簾。

  【伽卡菲斯,為什麼不對這一切進行修正?】

  ——我的確可以出手。說起來,他並非因為阿爾克巴雷諾替換而死亡的那一刻,你的記憶已經復蘇了才對。

  【……我當然知道了。知道了發生在過去的一切。】

  ——你創造了新的機制,卻在同時也違背了它。我可以恢復白蘭破壞的世界,但是,你們失去的一切卻無法回來,因為白蘭的行為破壞了你的規則。阿爾克巴雷諾會不斷更新被替代,包括你的愛人先生,所以他和剛剛死去的阿爾克巴雷諾們都是是沒辦法回來的,彭格列死去的同伴們也是如此,我也沒有義務保證其他沒死的人還能活著。

  【你看起來還有話對我說。】

  ——我為你感到可悲,親愛的格洛莉亞,但也有點同情,畢竟阿瑪蘭妲當年對你作出的行為還是太草率。我會給你們一點時間,你們要自己打敗白蘭,而你和尤尼在最後就能修復一切。但是,你們在任何一個環節一旦失敗,我就會出手。

  【我們會成功的。】

  ——那我就祝你好運了。

  「格洛莉亞姐,我們把大家都帶回來吧。」青年,沢田綱吉在前往談判前對她如是道。

  那是當然的,阿綱。而現在,我們的計劃終於正式實施了。

  我不會讓它失敗的。其他人也是。


第七十九章 如果沒有未來

  ——她知道死亡無處不在但卻無可奈何

  ——砰。

  從CZ-75的槍口裡衝出子彈,巨大的衝擊力穿透她的右眼。她受傷的眼睛在徹底失去光明前於血色裡瞥見先一步被同一發子彈擊穿心髒的殺手。

  她被緩緩倒下的高大身影覆蓋,兩人一齊摔向地面。

  白蘭放下本該屬於殺手的槍,微笑著注視眼前的一切。

  「很遺憾你用不了火焰,我本來很期待見識一下維護者的力量呢——給我抓活的,不對,你本來也死不了,真是令人羨慕。阿爾克巴雷諾……難得還有屍體留下,那就帶走吧,說不定能有用。」

  耳鳴。眼睛受傷但是耳鳴地厲害。

  格洛莉亞並沒有聽清白蘭說話的內容,也聽不見朝她逼近的所有人火焰燃燒的聲音。

  她保持平躺在地的姿勢,雙手捧起Reborn靠在她胸口位置的頭。臉還有溫度,而屬於活人的血色在流失,眼睛不會睜開,也再也不能說話了。

  她知道的,很快體溫變涼,血液不再外溢,血肉會腐爛。

  那就是死亡。是人類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避改變不了的。

  罪魁禍首依然抓著屬於殺手的東西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來,欣賞他們的慘狀。他看見格洛莉亞抱住倒在身上的屍體,目光平靜地望向天空。而後白蘭與她對視,奇妙的發現她的眼裡沒有恨意和憤怒。或者說,什麼都沒有。

  「歡迎來我的家族做客,艾芙裡特小姐,你可是稀客啊。」

  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

  她知道有別的東西在體內燃燒。

  ——原來和百慕達之前說的一樣,特定情況下真的會產生第八種屬性的火焰。但是,好像因為我的身份所以極不穩定,時間有限。

  她閉上眼。

  白蘭彎腰伸手去夠散落在她身旁的Reborn的容器。

  嗯?

  他忍不住皺眉同時很快地抬手。

  但對方顯然比他更快。

  他的腦袋被人單手扣住,隨後巨大的力量讓白蘭飛了出去斜斜摔向高空。

  與此同時,格洛莉亞出擊的右手臂的骨頭接連發出悲鳴,她親眼看到皮肉綻開,加速腐爛。

  白蘭的反應力當然不差,他在一瞬間捏斷了格洛莉亞手臂的骨頭和神經。

  「……」

  那只怎麼看都不能再用的手穿透了他的腹部,帶著人重新砸回地面。

  他的攻擊在近距離之下一一擊中了滿臉是血的維護者。

  可她不松開。

  「……不死的怪物。」

  他又看見奇異的火焰正順著格洛莉亞殘破的手臂向他襲來,於是更加用力地掙脫。

  他懷裡的容器們在此過程中抖落。

  格洛莉亞一把抓過,順手撿走落在地上的殺手的手槍迅速後撤,帶著屍體衝出了胡亂揮舞武器的密魯菲歐雷部下的包圍圈。

  「白蘭大人!」

  他腹部的血洞很快地浸濕腳下的草地。白蘭沒什麼意義地捂住傷口保持下蹲的姿勢。……復仇者的火焰?幸好是這樣,否則她不會打偏。

  「……不用追。馬上,全範圍攻擊彭格列有關的一切勢力,攻擊不要停下,雜兵死多少都沒有問題,趁那個女人恢復前。」

  ……

  強尼二趴在監控前的桌上睡覺,此刻畢竟時間尚早。

  格洛莉亞雙腿交叉相靠,單手垂搭在膝上,倒也沒有一直盯著屏幕不放。她微微垂下眼。

  還以為清醒的時候不會看見那些畫面。幸好,也只有她看見,就連這個時代的綱吉也並不知道具體。

  她拆掉繃帶,給剩下的那只被詛咒侵蝕的手臂重新包扎。疼痛和麻痹感令人感到煩躁,但是只有一只手的話再砍掉一只會更麻煩的。……自愈能力的確方便。可我現在,只是給徹徹底底的容器了。

  格洛莉亞從外套內裡順出另一根輸送管扎進手臂加大了藥物劑量,隨後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打理頭發和衣服。

  「……啊,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怎麼能讓您替我看監控!您的身體需要多加休息才行。」

  「我也是剛起床才過來的。」她隨口扯謊。

  強尼二向她鞠躬道歉,並很快地衝出去打算洗把臉再喝杯咖啡提神。

  格洛莉亞知道他的關心完全是出於好意,可她還是不快。她不喜歡示弱,也討厭別人對她此刻的無能和殘缺憐憫感慨。

  死的人又不是她,沒必要為了一個活著的怪物在意太多,純粹浪費時間精力,根本不值得。

  「Reborn先生?早上好,您也起的很早啊。」

  格洛莉亞稍微有點頭疼。或許,她應該給監控室弄一些權限管理設置,就像她自己的房間其他人一律不許進入。

  「我也是剛起床」這種謊言肯定瞞不過第一殺手,這很糟糕。

  Reborn端著他的咖啡和一杯顯然不是給他自己的熱可可站到格洛莉亞身後,而她現在並不太想回頭。

  強尼二可能完全無法想像格洛莉亞正在心虛。

  「早安,莉亞。」殺手語氣溫和,把那杯冒著熱氣且符合格洛莉亞一貫的致死量糖分的熱可可放在她左手邊的桌上。

  「……日安。睡得還好嗎,Reborn?」

  「還不錯,我一向少眠。你看起來很清醒,親愛的。」

  「……因為我一向睡得早。」格洛莉亞幾乎想為自己扶額。好爛的謊話,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Reborn選擇不去拆穿,猶豫再三把原本伸向她肩膀的手改為輕輕貼上她的臉側,並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觸碰撫摸她的右眼。

  格洛莉亞定格在原地對他露出微笑卻並不說話。

  「早飯有什麼想吃的嗎?」Reborn出其不意地問道。

  「……這裡的食材倒是很齊,看你吧。」

  「我突然想起某個古老的意大利菜,或許你喝完那杯熱飲後願意對我進行指導?」

  她再次有些發愣。

  「……當然,這沒什麼問題。」

  ……

  Reborn坐在沙發上,同身邊低頭用手指關節敲打膝蓋的格洛莉亞一樣看不出在思考著什麼。他們在等待因為突發狀況出門的山本歸來。

  門被推開的聲音。

  大人們同時抬起頭。

  「我回來了——他們也是。」山本用背抵開房間的大門,抱著出門後受到地面射線傷害而暈過去的拉爾米爾奇。跟在他們身後10年前的綱吉和獄寺一臉好奇地打量整個基地的構造。直到他們看見了足以令人安心的第一殺手和守護神。

  一路上聽到拉爾所透露的危險信息的小孩們心情十分不安,回不去的過去和未知的未來讓人感到混亂。

  但是,只要這兩人在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可樂尼諾,風,瑪蒙,斯卡魯,威爾帝,他們都死了。當然,你的家庭教師也是如此。至於格洛莉亞……我勸你們別期待什麼。」拉爾面色沉重這樣說過。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用一張快哭出來的臉看著自己那悠哉看著文件的老師和喝著熱茶的考驗官。

  「別露出那種難看的樣子,阿綱,否則我就用子彈讓你清醒清醒。」

  「不要撒嬌,小朋友,你都多大了。」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口吻,這樣就好……這樣就足夠了,他們都還在呢。

  「我還以為真和拉爾米爾奇說的那樣——」小孩還是哭喪個臉朝二人靠近,而他注意到格洛莉亞幾乎立刻側身躲閃不加更多言語。

  小孩們同時看見了她晃蕩的袖筒。

  綱吉的瞳孔劇烈地抖動,他停住不動了。

  「喂,你怎麼……啊,那個,我……對不起。」一時口快的獄寺又尷尬地噤聲。

  兩人只能一起看向山本。

  而山本同樣選擇了沉默。

  「阿綱,」Reborn放下文件,盡量使自己那張冷峻的臉稍微溫和一點,「接下來我會告訴你現在的所有狀況。這對你們來說恐怕難以接受。但是很遺憾,時間不允許你們有任何遲疑。你們准備好了嗎?」

  獄寺和綱吉很快就明白了這些微妙的氣氛和山本沉默的含義。

  一團糟的未來。

  痛失同伴的未來。

  獄寺甚至頗為失控地打向山本,質問他為什麼沒有保護好10年後的首領。

  「隼人,住手。10年後的你和阿武是同一個立場,你沒有立足點指責他。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重要的人,很遺憾這是你現在就要接受的事實。」格洛莉亞不失溫和地淡淡掃了他一眼。

  「……是,我很抱歉,格……格洛莉亞小姐。」沒怎麼好好叫過她的獄寺別扭地糾正自己的稱呼。……他實在沒辦法像以前那樣。

  「不用強迫自己,隼人,我不是很在意稱呼這點小事。」

  「……不,現在的你這麼說了之後我更在意了。」

  綱吉站在一旁發呆,他的家庭教師於是看著他出聲了。

  「消沉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阿綱,一步一步解決問題吧。首先,你得找回所有的守護者,只有家族成員站在一起,才是問題開始得到解決的第一步。都給我打起精神,沒有時間留給你們去消沉。」

  「……我知道了。」

  「阿武,你帶他們倆去熟悉熟悉基地,反正具體的執行計劃還沒完全整理出來。」人還沒有到齊,不過也快了。

  綱吉看著她欲言又止,可他自己也想不出要做什麼或說點什麼。

  考驗官放下茶杯,伸出左手按了按小孩的腦袋:「時間已經很晚了,熟悉一下線路就去休息。」

  「……格洛莉亞姐,你要去哪兒?」山本看著她走向另一條長廊。

  「我去看看拉爾,都早點休息。」

  並不打算得到否定回答的格洛莉亞干脆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Reborn先生……」

  「隨她去吧。」

  又出現了。

  綱吉捏緊拳頭。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格洛莉亞小姐剛到他家的那段時間。

  不,這次更嚴重。

  可是小孩覺得無力。大家或許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無法多言,不能輕舉妄動。

  頭頂被她的手掌按過的觸感似乎還在。

  但他只覺得沉重。


第八十章 逃離

  ——她又殺死了自己

  拉爾米爾奇坐在桌前,手中拿著某個看起來已經有些損壞和侵染的奶嘴,目光隨意地投落在空無一物的桌面,似乎是沉浸於某個不算太久遠的回憶。

  直到她對面的椅子被人拉開,一身漆黑的殺手端著咖啡坐下。

  「你沒關系嗎?」

  「西裝的面料是特殊材質,基地也有隔離裝置。」

  「那就好。」

  「真少見,那個拉爾米爾奇陷入了回想。」Reborn目光平淡地落在她手中的東西上。

  「我先說好,雖然你們還沒完全弄明白現在的狀況,但是白蘭,會由我一個人解決。」提到那個名字,拉爾米爾奇握緊了手中的奶嘴,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

  「詛咒對你也是有影響的。」殺手不予置評,只是這樣說道。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彩虹之子。就連你,哪怕有格洛莉亞在你也隔絕不了傷害。而她現在……反正,我受的射線傷害也不在乎再多一些。」

  沉默在他們相隔的距離之中彌散,最終越填越滿。這在這種狀況之下已經相當常見了。

  「他當時選擇承擔彩虹之子的位置,不是為了讓你現在去送死——拉爾,你還好嗎?」良久,喝下第一口咖啡的Reborn緩緩道。

  拉爾米爾奇無聲地做著深呼吸:「……我沒事。……你還是把那句話留給自己吧,畢竟在那群小鬼面前,你什麼都沒辦法表現。」還故作無關人士的樣子勸解別人。反正,你多半一直在想,如果格洛莉亞沒有替你承擔那部分詛咒的話就好了。

  「我是不能迷茫和沉浸在任何消極裡的人,拉爾。莉亞都認為她自己沒有立場和資格那樣做的話,我當然更不行。我有事情想拜托你。」Reborn的目光依舊冷硬淡漠,如此銳利平靜地關注周遭的一切。

  「做什麼?」

  「成為阿綱他們的老師。」

  「做不到。我說過了吧,我會打敗白蘭!」

  「冷靜一點。10年後的我不在,而10年後的莉亞也沒有那種精力的當下,只有熟悉現在的戰鬥方式的你,前王牌教官拉爾米爾奇才是最適合的老師。真的不考慮試試?」

  「有你和山本在就已經足夠了,我拒絕。」

  「我很清楚——你是想為可樂尼諾報仇。」

  拉爾米爾奇不給予回應,她從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向門口。一把拉開大門的時候正巧碰上綱吉和獄寺,兩個小孩頓時慌張地解釋自己並非有意偷聽,哪知對方毫不在意直接走開。

  「你們進來吧——昨晚休息的如何?」Reborn換了一副表情,向後靠著椅背,兩條腿優雅地交疊。

  「……還行?」

  「那麼,該出發去找你的守護者了,阿綱。」他的家庭教師以不容拒絕地口吻看著還沒能完全理解狀況的綱吉。

  「……誒?現在?但是——」

  「我能理解你擔心奈奈和京子她們的心情。但是,找齊守護者才能做好一切保護措施。我和莉亞聊過了,目前首先要找到能提供最大程度戰鬥力支持的人。」

  「強大的守護者嗎……難不成——」

  「沒錯,彭格列第十代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這個時代的雲雀啊……以小玫瑰對他的形容還真是令人期待,一定會是重要的支撐。

  「雲雀學長?啊,他確實很可靠。」對啊,這個時代的雲雀學長!

  「雲雀那家伙是很不錯,而且還有我,我可是剩下的守護者裡最強的!」

  「獄寺,不要在這種地方較勁啊……」

  Reborn不易察覺地笑了笑。還能有這副樣子,總歸是好的。

  「那,Reborn,雲雀學長人在哪裡啊?」

  「這還不清楚,不過的確有線索。」

  山本掏出一張鳥類的照片放在桌上。那明顯就是10年前常常和雲雀一同出現的鳥。

  「這不是雲雀學長的寵物嗎?」它還活著啊,好厲害。

  「聽說雲雀給它取的名字叫做雲豆。」

  「……等等,我們就只靠一只鳥的照片找人?」好隨意的名字啊……

  「我想,以雲雀的性格,他是不會離開並盛的,」Reborn的指關節持續地敲擊自己的膝蓋,「他是最愛並盛的人。你們應該不會太難找到他。這次,不管是莉亞還是我沒辦法和你一起,阿綱,你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不能一起?你們兩個的身體在外面會非常難受是嗎?」綱吉是個完全無法遮掩表情的人,那種明晃晃的擔憂一覽無遺。

  可是,明明這種事他們從來都會在我身邊看著,不能一起的話,我……

  「不要露出那麼沒出息的表情,阿綱。山本會替我們陪你們一起,他可是很可靠的——麻煩你了,山本。」

  「啊,交給我就好。你們不用太擔心,你們有著我們已經失去的東西,所以是帶著希望來到未來的——出發吧。」山本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人呢?」綱吉四處張望,剛剛從房間一路走來也沒見到她的蹤影。

  「更裡面的主監控室,她一般都會長時間一個人待在那兒。」Reborn的目光肉眼可見地下沉。她今早……又加了新的藥物,這和自殘有什麼區別。

  但是殺手無法開口阻止和質問。身體上的疼痛很多時候完全無法和心裡潰爛腐朽到無藥可救的隱秘傷口相提並論。

  他想到近來格洛莉亞的那張臉,那張只要有人在就會保持溫和笑容的臉。

  Reborn感到頭痛得不可解。

  「……我想去見一下格洛莉亞小姐。」

  「……那個,我早些時候去過,據說格洛莉亞姐把強尼二也趕出了主控室,大概率不太能見到她。我們回來再說吧。」山本勉強地笑了兩聲,推著小孩們的背就往外走。

  他只是想起近來極少數和格洛莉亞碰上的時候。

  非常……冷。她某個一晃而過的眼神。他從來沒有見過格洛莉亞那樣,哪怕當年同六道骸和XANXUS戰鬥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低溫。不對,那到底該不該用冷去形容呢?

  格洛莉亞姐,是快撐到極限了嗎……

  ……

  三人從地下基地的六個出口之一來到五丁目。那裡的店面顯然因為之前的戰鬥無一幸存,長長的街道上沒有人走動,建築碎片亂七八糟地鋪散在地面。破敗,蕭條。

  「我剛才就想問,山本,你說我們擁有你們已經失去的東西是什麼意思?」

  「就是彭格列指環,獄寺。」

  「哈?為什麼這個時代會沒有彭格列指環?!」這個驚人的消息讓獄寺和綱吉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因為彭格列指環早在很久以前就被碾碎了。」山本的語氣聽起來相當輕松。

  「什麼?誰干的?」

  「就是10年後的你啊,阿綱。」山本的表情裡又多了份無奈。

  「誒?我?怎麼會……」

  「哈哈,連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啊……當時可是有不少守護者反對的。」

  「等等,」獄寺提出抗議,「就算十代目執意這麼做,那個人一定會反對的——格洛莉亞不可能同意。」

  「抱歉要讓你們大吃一驚——格洛莉亞姐可是第一個同意的人,沒人知道你是怎麼說服她的。你就那樣的人,阿綱,連彭格列本身的存在都會否認。說實話,你這樣的行為,一路見證彭格列發展的格洛利亞姐居然從沒有提出異議,大家都很震驚。不過就像Reborn先生曾經說的,只有格洛莉亞姐和你才能理解彭格列初代目的意志,旁人是想不明白的。」

  綱吉停止了思考。

  山本突然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他下意識握住了長劍。

  爆炸的聲音。

  前面的煙霧逐漸散開,令人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那是正與敵人戰鬥的10年後的一平和藍波。以及,他們是在保護著什麼人。

  攻擊來源於上方。密魯菲歐雷的黑魔咒部隊的兩名成員窮追不舍,年紀偏小的那名青年舉著長鐮刀向下俯衝。

  「哐當!」

  得手了!……嗯?劍?

  不知何時閃現到煙霧之中的山本單手反轉拿劍,並不費力地接下視覺上和實際上都相當沉重的攻擊。對方始料未及,但立刻重新發起迅疾的連續攻破,然而無一例外被青年人擋下。

  是個強手。誰啊?

  「彭格列的傳聞裡有兩大劍豪,難不成——野猿,快閃開!」

  「時雨蒼燕流,第八式——筱突之雨!」

  干脆利落,簡單卻充滿凌厲的一式橫掃過野猿的腹部,他盡力閃開,身體仍然感受到劇痛。

  山本皺起眉頭。砍得不夠重啊。

  「藍波,一平,你們沒事吧!」綱吉和獄寺匆匆跑來。

  「彭格列,還有獄寺先生,太好了!」藍波哭喪著和10年前並沒有太多差別的一張臉,但是卻在努力戰鬥。

  「我就知道,阿綱先生一定會出現的。」

  誒?

  綱吉看著從陰影裡走出的一名年輕女性。

  小春。

  他頓時覺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氣。

  太好了,她沒事,小春還活著!嗯,京子沒和她一起?

  「糟糕,京子小姐,京子小姐不見了!」一平慌張地四處掃視。

  「不會是……因為爆炸所以和我們分開了……」

  「……阿綱,」山本當機立斷擋在所有人面前,「這裡交給我們,你去找人。動作快。」

  「……我明白了!」

  山本看著綱吉跑開。

  他首先應該趁這個機會教會獄寺如何使用指環。戰鬥很突然也沒有任何准備,但是沒有時間和條件了。

  「獄寺,我只演示一遍,看好了。」

  獄寺拿出從10年後的自己身上掉落出的匣子,認真捕捉山本的每一個動作細節。

  先拿掉瑪蒙鎖鏈。

  把指環對准圓孔。

  ……怎麼回事,沒有火焰出現。再試幾次。……還是沒有啊。嘖,可惡,沒有時間了,我可是十代目的左右手,怎麼可以這麼丟臉!

  「這要考驗覺悟,獄寺,你一定能明白的,」剛剛放出一只雨燕作為教學演示的山本把敵人遛了一圈,「不過,你先在一旁看著,今天就由我來——」

  山本的匣子掉落在地。

  同時一陣淡色的煙霧出現了。

  獄寺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勒?」拿著棒球棒,顯然被轉移時正在進行社團訓練的10年前的山本一臉茫然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還沒結束。

  一平,藍波,小春,甚至是另一邊綱吉找到的京子一瞬間變成了10年前的版本。

  獄寺感受到了絕望。

  彭格列史上最絕望事件就此出現。

  ……等等,這是使用10年火箭炮的合適時間點嗎?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交換啊!

  情況急轉直下。

  空中的敵人很容易發動了無法閃避的攻擊。

  護住小春和藍波的山本陷入了暫時的昏迷。獄寺勉強只來得及抱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平,被嗆得抬起頭時發現此刻唯一的站立只剩下尚未學會型戰鬥模式的自己。

  就算是立志成為彭格列十代目左右手的他也對這樣的狀況感到束手無策,一時只能一邊奔跑一邊努力點燃火焰。

  另一邊的綱吉也好不到哪兒去。成功克服恐懼不安的心理,為了保護京子的他倒是成功激活死氣狀態,卻因為不了解敵方的情報被匣武器裡的動物嚴重刺傷,從空中摔落。

  此時的彭格列基地。

  「Reborn先生……那個,格洛莉亞小姐……」只能待在副監控室的強尼二有些為難地看向殺手,又轉頭看看封閉的主控室的鐵門。

  Reborn示意他噤聲。殺手走向那扇門伸手扣響了。

  「莉亞,有點事情想和你商量,你能開門嗎?」

  格洛莉亞單手撐著連著幾天幾乎快炸開的腦袋,斜過眼去看那扇隔開殺手的門。她現在視線模糊,頭腦混亂,並不該讓任何人進來。但與此同時她知道哪怕自己已經久久沒有出聲,Reborn仍然停在原地不動。

  她忍不住去想像對方此刻的表情。這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格洛莉亞頭疼地知道自己在動搖。

  「小玫瑰。」

  「……」

  ——我睡會兒午覺,你要干什麼去?

  ——有點事情要去一趟密魯菲歐雷。不是什麼大事,我想你醒來的時候我也差不多回到基地了,小玫瑰。午安。

  哢噠一聲,鐵制門移開一半剛好能讓殺手通過。他剛跨進監控室,門又立刻關上了。

  Reborn在她面前單膝跪地,努力使神色溫和。

  頭頂的燈光莫名地晃眼。格洛莉亞感覺Reborn的身影重重疊疊看不怎麼清。有一聲槍響很突兀地從遠方響起,余波從她的腦袋開始擴散,鑽進已經廢掉的右眼,不知道又順著哪根血管或是神經流入心髒,這幾乎讓她呼吸驟停。

  於是眼前的畫面變得混亂。

  比如場景大變,回到百年前某個郊外小屋——爆炸的濃煙,在濃煙的毒物裡同樣在流失生命的殺手,同樣無能為力被斯佩多阻攔下來按在輪椅上眼睜睜看著死亡在對方身上降臨的自己。

  阿爾克巴雷諾的完全詛咒機制在那一天誕生,由她親手創造,也是她徹底開始毀滅某個人的人生的悲劇開始。

  而後不僅是殺手,被自己親手殺死的溫柔的堂兄,於病榻上郁郁離世的母親,在烈火裡凄慘叫喊的妹妹,由她的雙手掐斷喉嚨的蘇菲,被碎屍掩蓋的艾蓮娜,每個人的臉重復地出現,而後只是一個復雜的色塊,格洛莉亞知道自己正被那個色塊吞噬。

  頭頂的冷光好像閃動起來了。

  於是周圍的情景再次變化——地下室,注射器,鎖鏈與鐐銬,器官足以抹去人呼吸與發聲能力的疼痛,就連仇恨也感受不到的精神麻木……

  「莉亞?……莉亞,醒醒,醒醒!」Reborn抓住她的肩膀搖晃。他看著格洛莉亞的臉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漸漸地生出直達心底的涼意。

  ……她已經想起來了嗎,想起來被她遺忘的那些記憶,那些讓她在人類時期走向毀滅的事?!

  不是剛好在今天,更早之前記憶就復蘇了嗎?

  記憶對於人而言相當重要,但至少不該在這個時機。

  「……親愛的,別回去,不要回到過去,已經足夠了,」Reborn抬手關掉此刻似乎顯得太過寒冷的白燈,他並不用力地把人朝自己的方向一拽,格洛莉亞從椅子上摔落進他懷中,「那裡什麼都沒有,莉亞,你應該看向我。看向我,親愛的。」

  「莉亞,別回去,不要回去再殺死你自己一次,……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從過去回到這裡。」說出這個名字使得殺手不得不調整呼吸,他閉上眼睛把手從格洛莉亞肩上移開,轉而蓋住她的後腦勺和繃直的背。

  他讓她發涼的額頭和顫抖的眼睛貼向自己心跳有力的胸口。

  「……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本不該那樣叫你。」

  格洛莉亞沒說話。她還是痛得快死,但神色重歸平靜,左手自然垂下落在地面,並沒有去抱住Reborn的意思。

  「我好像有點睡迷糊了,不必在意。」

  「你的狀況已經糟糕到連好一點的謊話都編不出了嗎?恐怕我還是得拆穿你了,莉亞,即便你或許更希望我視而不見。」

  「沒什麼差別吧,看穿或者不看穿——我已經緩過來了,現在打算回房間休息,你也不要太累。就這樣。」她重新抬起頭,幅度很小地在疼痛裡掙扎出一點笑容。

  「如果說出刺痛你的東西使你痛苦,至少你該擁有發泄的權利,莉亞,你是最有資格行使這一權利的人。」

  格洛莉亞在Reborn的支撐下重新站起。

  她好像真的很平靜,那不是裝的。於是殺手忍不住皺眉。……又發生了什麼?

  「我很感激你,Reborn。你已經很努力了,真的,」不管是遙遠的過去還是現在,「我一直都很清楚的。有很多人抱怨我各種各樣的事,我不去在意是因為他們說的本就是事實。即便如此,你還是在尋找一條路,一條最好的解決之路。」

  殺手感覺初次來到未來時的那股冷意重新回到身體。

  「如果,根本沒有解決辦法呢?人們往往都會下意識回避最有可能的結果。你不必覺得抱歉,早在百年以前,哪怕是我的家人,還有初代彭格列們為了那個解決方法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已經夠了。」

  格洛莉亞以為自己早就該學會承受疼痛了。

  辦不到,還是辦不到,她又變成過去那個在病床上找不到意義的自己。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為終有一天死亡會降臨從而結束一切。

  她本來就是個麻煩的,無可救藥的人,一直在逃避的人。爛透了。

  她不想要原諒,遺忘,拯救。

  前所未有地想要逃。

  逃吧。

  逃吧。

  逃吧。

  說起來,她真的搞不明白伽卡菲斯。她是他和阿瑪蘭丹選出的高級容器,容器一直待在原地不動才對啊。誰都不該同她產生聯系的,太可笑了。

  「……莉亞,冷靜一點,我並不是要——」

  格洛莉亞握住了他的手。

  「停手吧,親愛的——求你了。至少一段時間內,就這樣吧。」

  「……」

  「我很抱歉,Reborn,各種意義上都是。」她輕輕摩挲著殺手的鬢角,最終安靜地捧住他的臉。她的目光是一道比風還輕的呼吸,溫柔悲哀地吹進殺手的身體。

  Reborn伸手去覆蓋,繃帶之下的纖細尖銳的骨頭抵住了他有些麻木的指腹,泛起不可思議的鈍痛。

  「阿綱他們已經出發了吧?」

  「嗯,有一會兒了。」

  「不會有事的,我們一起出去等著小孩們。我去給你泡杯咖啡吧,怎麼樣?」格洛莉亞依然保持著那不變的笑容。

  「……走吧。」

悠于 2024-9-21 17:01

第八十一章 轉機

  ——阿綱:這個家沒我得散

  房間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了。

  山本帶著女孩子們和小孩兒出現在Reborn面前。後者對於突然的人員調換沒有任何驚訝。桌上擺著熱茶,他示意所有人在桌前坐下。

  「阿綱那邊你們不要太擔心,莉亞和獄寺正陪在他身邊。剛才的戰鬥想必驚魂未定,但是,恐怕並沒有時間來安慰你們每個人。現在,我要告訴各位現在的狀況。」Reborn難得露出了相當嚴肅的表情。

  「......」

  病房。

  「什麼?10年前的大家陸陸續——疼疼疼……」情緒激動之下的綱吉扯到了胸口和腰上的傷口,一旁的獄寺趕緊伸手幫忙。

  不可以。大家不可以待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守護者也好,世界危機也好,同伴們的生命安全明明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努力控制情緒的綱吉此刻只覺得喘不過氣。

  門外傳來了小春的哭聲。

  京子也站在門口嘆氣。

  山本選擇用一言不發掩飾一切。

  格洛莉亞抬手給病床上的小孩順氣。

  「格洛莉亞小姐,我們……我們必須要回去!大家不可以留在這兒!」

  「——原來你已經可以站起來了。」他的家庭教師不緊不慢地跨進房間。

  「我們得回去!——嘶!」山本和獄寺同時扶住綱吉的肩膀。

  「你的情緒相當不穩定,阿綱,或許你也需要一杯熱茶——小春,京子,你們先去休息吧。」格洛莉亞側身坐著沒讓新來的小鬼們看見她不對勁的身體,自然而然地支開了女孩子們。

  「可是......我不想再為沒有根據的事情......」

  「不,有依據。獄寺,給大家解釋一下。」殺手斜眼去看獄寺。

  獄事從懷中拿出10年後的自己遺落下來的紙張,上面都是旁人無法理解的暗號:「要召集守護者,用彭格列指環擊敗白蘭,除掉照片上戴眼鏡的人。一切,就會恢復原狀。」

  他迅速收好信件,並指出信中提到了未來並不存在的東西。

  ——彭格列指環。

  「也就是說,這封信是寫給擁有指環來自於過去的你們。只要照信上所做,就可以回到過去扭轉一切。順便一提,拉爾米爾奇知道那張照片上的人——入江正一,密魯菲歐雷的隊長之一。」

  ……

  密魯菲歐雷日本基地。

  入江正一為自己剛醒來就經歷的一系列事件感到頭疼。先是被切爾貝羅強行叫醒,又為了黑魔咒部隊成員之前的打架事件和他們的隊長進行了一場並不愉快的交談,更別提看到塞滿整個倉庫由白蘭送出的花。

  「入江大人,做得很不錯。」

  「饒了我吧,這種事完全做不來的。」

  「接下來要做什麼?」

  「去看看關於最新有關彭格列的彙報吧。」

  ……也不知道那邊進行的如何。格洛莉亞……小姐。

  ……

  拉爾米爾奇在固定時間點起床,習慣性把屬於另一人的發帶塞進胸口,同時在出門前看了一眼桌上她和發帶主人有些久遠的合照。

  她拉開了房間門。

  「拜托了,拉爾米爾奇,請你教我們新的戰鬥方式!」標准土下座的獄寺和綱吉整整齊齊出現在門口,另一邊還站著隨意和她打招呼的山本。

  真讓人頭疼和煩躁。

  「又是Reborn那家伙叫你們來的?或者這次是格洛莉亞和他一起教唆的?」

  「Chaos,拉爾米爾奇,今天也是天氣不錯的一天。」Reborn從走廊的拐角處閑停信步而來,這普通的地板硬是被他踩出庭院小徑的質感。

  拉爾米爾奇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

  天氣?我們在地下基地你能看到什麼天氣?

  「我說過很多遍,我教不了。我一個人就可以去打敗白蘭。」

  「我也說過很多遍你是最合適的教授者,不嘗試一下嗎?」Reborn是個把耐心合理分配的人,他的耐心程度一向極端。

  拉爾米爾奇更加頭疼:「你知道自己有個毛病嗎——說著『不嘗試一下嗎』卻從任何角度表現出淋漓盡致的『你立刻就這麼做吧』。」

  「我倒是沒發現——是這樣?」

  被殺手的目光鎖定的小孩們選擇了沉默。......完全的送命題啊。

  「好吧——拉爾,我希望你這就同意。」

  「……你這一方面的性格我無言以對。格洛莉亞那樣的人居然能忍受你這一點我也是感到相當奇妙。」

  「從客觀上講,她在這方面並不比我少。」

  拉爾米爾奇:……

  綱吉等人:……

  該死,他說得很有道理啊。

  拉爾米爾奇不想再理這群人,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但是她低估了10年前的同伴的執著程度。

  看著那群僅僅因為水管故障就亂作一團的小孩們,拉爾米爾奇對著Reborn再次給予自己否定的看法。

  「沒有前途是指他們在先前毫無准備的戰鬥中用彭格列指環點燃了火焰?」

  「你在胡說什麼?這是不可能的!」

  「你以前對他說過一樣的話,『不可能做到』『可能性是零』,還有快點放棄,」Reborn恢復成那張向來冷淡的臉,「但你也看到,在真正想保護的人面前,人的力量可以超越組咒。」

  這十分精確地擊中了拉爾米爾奇防御最薄弱之處。她動搖了。

  「我說出了這番話,你應該明白我是誠心希望你幫助阿綱他們的。」

  深刻體會「超越詛咒」的兩人達成了共識。

  拉爾米爾奇向還在為水管發愁的三人組走近,直接了當開始了解說。

  總算為小孩們找好指導者的Reborn正要轉身離開,卻被一聲怪叫止住了腳步,甚至迫使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或許該去抽支萬寶路,再喝杯咖啡提神。

  老天,他竟然把獄寺的聲音一瞬間錯認成了斯庫瓦羅的嗓音。

  ……

  修行開始得相當不順利。

  好比拉米爾奇提出要彭格列的雷守露面,Reborn有點幸災樂禍地指了指剛從她身邊拍著屁股瘋跑而過,現在又在地板打滾的藍波。

  拉爾米爾奇:「……」格洛莉亞當年怎麼沒把這些小鬼拍死的?

  「說起來,莉亞似乎有隨身攜帶雙份鎮定劑的習慣。」

  「雙份?一份給蠢牛,還有呢?」

  其余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獄寺。

  獄寺:......我?所以我那莫名其妙的昏睡是有人為原因的?!

  拉爾米爾奇最終選擇無視,轉而解釋火焰點燃的原理,並且指出每個人的問題,方方面面相當俱到。「那個,其實我剛才一句話也沒聽懂!」

  獄寺與綱吉相當佩服山本那天然的勇氣——即便他們也有相同感受。

  對此,拉米爾米奇的回應是一拳揍飛:「自己認真去想。思考到理解為止。」

  綱吉:她是魔鬼。

  獄寺:太不講理了。

  隨後親眼見證他們點燃火焰的拉爾米爾奇的確震驚了。

  「看來那久違的屬於前教官的熱情被喚醒了——相當不錯的表情。」某人在一旁壓了壓帽檐。

  「……受不了,從以前開始你就一副誰都能看透的模樣。」感覺受到極大嘲諷的拉爾米爾奇開啟了單方面吵架模式。

  「這是個連斯卡魯都明白的道理——你很好懂。」吵架這方面幾乎不會輸的第一殺手應對輕松。

  「……果然彭格列需要格洛莉亞——否則你根本無法無天。……說起來,最近我都不常見到她人。又在主控室安家了?」

  Reborn選擇了沉默。

  「抱歉,這件事我實在幫不上忙。所以,你確定你不需要和她再進行一次談話嗎?」

  「下一次談話的基礎最好得是我知道了她的過去中最黑暗的時刻。但很遺憾,就目前而言她不太可能主動透露,而我不想逼迫莉亞做她不願意的事。」

  「……好像,這個時代的沢田綱吉出於對格洛莉亞的關心和保護有在暗中調查她的過去。如果有成果的話應該也在那些存放機密文件的地方,你去碰碰運氣吧。」

  「嗯,謝了。」

  大人們這時又同時把目光看向沮喪不已的綱吉。

  修行來到了准備階段,然而最大的問題居然是此刻的綱吉無法點燃火焰。

  面對苦口婆心的獄寺和山本,他費了好大的勁卻沒有任何效果。

  「沢田,你真的做好了覺悟嗎?」拉爾米爾奇忍不住皺眉。

  「我......我當然有......」面對拉爾的質問他沒有辦法反駁。

  ......我希望大家回到過去,我想要變得比敵人更強,為此我願意接受一切修行!

  指環沒有反應。

  「我果然......是個只會嘴上說說的廢柴阿綱......我果然是沒有真正的覺悟。」

  拉爾米爾奇頓時怒火中燒,正要抬手,Reborn早就先一步走到綱吉面前,毫不猶豫抬腳,以可控的力道踹向他的肩膀:「給我把那句話收回去。」

  小孩們大氣不敢出,他們的身體自動做出反應,因為第一殺手的威壓而出於本能往旁退開。他們第一次見識到Reborn認真生氣起來。

  Reborn 在一臉茫然的綱吉面前蹲下,語氣並不如他的面部表情那麼可怕:「你是絕對沒有辦法成為英雄的人。無論是想讓所有人回去還是打敗白蘭之類的理由,套用在你身上就和小孩試穿成年人衣裝沒什麼兩樣,」Reborn的余光瞥到出現在角落裡出於擔憂的心情暗中觀察的格洛莉亞,「莉亞說你是個蠢小孩的確沒錯。你第一次點燃火焰時心思應當更為純粹,阿綱,而你沒能認識到這點。」

  「我......我當時只是想保護京子!」

  「總算有個像樣的答案。現在還有什麼需要保護的人嗎?」

  「我想要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

  指環終於給予回應。純粹又美麗的溫暖大空之炎燃燒起來。

  旁觀一切的拉爾米爾奇被這對師生之間無與倫比的信賴所震撼。

  這個時代舞台上那個強大堅韌,擁有決斷力的彭格列十代目就是在家庭教師的支撐和推動之下,曾經不斷向前跑,跨過了無數障礙,而彭格列的守護神也盡職盡心,無數次放慢腳步,倒退著前行,以便於一直注視小孩子長大。

  於是,沢田綱吉放開了手腳,用努力和天賦飛到讓人仰望之處。

  「這不是完全能做到嗎?嗯,這樣子的阿綱有很久沒見到了,真令人懷念。真的非常努力了——兩個人都是,辛苦了。」無聲無息站到拉爾米爾奇身邊的格洛莉亞露出一個稍顯蒼白的笑容。

  「……你不要緊吧?」脖子上也有了繃帶,詛咒的侵蝕又加重不少。

  「我能有什麼事呢?」

  「……」

  綱吉看見了她。可惜等小孩注意到的時候格洛莉亞已經轉過身離開,他只來得及伸出手而沒能喊出她的名字。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格洛莉亞……又發生了點變化,那大概不只是身體狀況的問題。

  我能……做點什麼呢?

  他看著Reborn恍然間明白,這次是相當特殊的狀況。

  一層太過濃重的陰影從上空壓在了二人的身上,像是越纏越緊撕不開的網,勒出旁人看不出的傷口,流血後潰爛,潰爛後繼續撕裂。

  綱吉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

  ……

  嘶。

  格洛莉亞小心翼翼地撕下脖子上的繃帶。倒也不會真的像那些復仇者一樣渾身爛掉,不過作用於皮膚表層的疼痛可一點沒少。也難怪百慕達總是沉著一張臉,也一點不想看見她。

  ……侵蝕的速度真快啊。

  ——提醒一句,你的承受能力有限,到達某個頂點後就會失去維護者的作用,無法繼續負擔白蘭對世界造成的傷害。如果在那之前你們無法解決白蘭,我還是會出手,到時候我也只能遺憾地通知你世界機制更新,你們失去的一切再無挽回的可能。

  ——真是謝謝你的好心提醒。

  ——從一開始,我指的是百年以前你違背機制創造了一位不會更新換代的阿爾克巴雷諾起,你就該學會放棄和接受現實。

  伽卡菲斯看著躺在手心的屬於晴屬性的奶嘴,臉上無悲無喜。

  ——親愛的格洛莉亞,我們關注的從不該是個人的存活死亡。第一殺手死在百年前的西西裡時,那本該是你即將結束虛假的人類身份的偉大開始。你不該干涉的,不是嗎?人類都會面臨死亡,多麼尋常無聊。彭格列一世,二世……包括現在的沢田綱吉,和以後更多的人,他們終究會消散不見。我們只需要看著——甚至根本不用看。

  ——那從一開始你和阿瑪蘭妲就不該讓我像個人類一般活著,令我明白相遇和分別同等可貴。

  她拿回屬於殺手的容器掛在胸前,又伸手將它捧起。那不是捧著一個人的生命,而是無數的回憶中無數的活著與死亡。

  ——你看,我說過你會後悔。你會忍不住會想如果百年以前你沒有安排你和彭格列一世的偶遇,沒有在你父親被第一殺手殺死的時候把他殺掉或者被他「殺掉」,沒有選擇一直留在彭格列……

  ——別誤會,伽卡菲斯。雖然這樣想很自私也很無恥,但我並不後悔同他們相識。我只是為他們不平。……是他們運氣實在太壞不幸地成為了我認識的人。

  ——你還是那麼無藥可救啊。

  伽卡菲斯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格洛莉亞忍不住揉揉眉心。以我的身體狀況能撐過多久?

  可惜拯救未來這種事根本急不來,在沒有進攻白蘭在日本的基地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怎麼能因為我打斷我們擬定的計劃。」她搭在頸側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劃過一道紅印。

  嗯?

  敲門聲。

  格洛莉亞並不打算理睬,只要她不出聲對方應該就會認為她還在休息。

  「那個,格,格洛莉亞小姐……」小孩戰戰兢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了。

  她有些發愣。……小朋友?

  「是阿綱啊,有什麼事嗎?」

  綱吉很不擅長說謊,尤其是面對能夠清楚知道他內心想法的大人:「我……我訓練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啊,不,是很多問題!」他感覺舌頭和牙齒都很別扭。

  「拉爾是很優秀的教官,可樂尼諾就是她訓練出來的,你可以完全相信她和她溝通。」

  「可是……我和拉爾米爾奇還不熟,而且,感覺她也不是那麼情願……」抱歉,拉爾米爾奇,我不該說你壞話的!

  格洛莉亞忍不住嘆口氣:「不是還有Reborn嗎?依賴你的家庭教師不好嗎?」

  「……可是,Reborn雖然看起來還是那樣,但他好像被什麼所困擾的樣子,我不想讓他因為我的事情也那麼……」

  意思是說我看起來不像有事的樣子嗎?

  ——馬上,最具有可能性的過去的「我」就會到來。又讓你照顧小時候的我了,格洛莉亞姐,希望不會讓你太煩。

  格洛莉亞有些無奈。嗯,挺有自知之明的小朋友,你的確很煩。

  「撒謊不適合你,阿綱,不管是10年前還是10年後。好好訓練,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去吧。」

  門外回歸安靜。

  她趕人走的本事一向隨著時間增長,小孩很容易就能被氣走。

  ……抱歉,親愛的小家伙,我本來應該陪在你身邊的。

  「從以前開始,」

  嗯?他還沒走啊。

  「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總是隨隨便便看穿我的想法,然後做出一系列行動反應。但是,你們在大家歡笑和悲傷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呢?我一點都不知道。」

  是在我們被勸慰而放松的時候暗自痛苦和絕望嗎?

  是在我們開心和充滿希望的時候腦子裡也會不由自主地回想消極的一切嗎?

  明明其他人都站在亮堂的地方,但只有你們站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斷後退嗎?

  不公平。

  這太奇怪了!

  「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小孩感到悲傷地吸吸鼻子,身體依靠著緊閉的門,「我什麼都不明白,也不像你們那麼厲害什麼都會,所以我知道自己可能幫不上什麼忙的。」

  「……」啊,真是難搞的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家庭教師學的。

  「如果沒有你和Reborn,我覺得一切都會亂套的。沒有你們我沒有具體的方向。對不起,我知道你們都很難受,但我還是……想讓你們在我身邊……像以前那樣指導我……」

  小孩用力地把耳朵貼向冰冷的房間門。

  「……我最近只是需要獨處一下而已,小小獅子,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

  「……小小獅子?」

  「因為10年後的你是小獅子,叫習慣了。」

  「……好隨意的叫法啊,格洛莉亞小姐。」她要在10年後的眾人面前那麼叫我嗎?那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就是這樣,你很吵。」

  「……哦,那我先走了。……格洛莉亞小姐,晚飯的時候你要來嗎?」

  「不知道,看情況。」

  「……哦,好吧。」

  綱吉在門口局促不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他在拐角處碰上了Reborn。

  「……Reborn。」

  「你去找莉亞了?」

  「嗯。她說……她還需要一點時間。Reborn,你也不要緊吧?你明明也——」

  殺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小孩的後腦勺。

  「為什麼又打我!」

  「小鬼不要想太多,知道了嗎?」

  「……一切都會好的,Reborn,一定會的,你不要太擔心。」

  「訓練去吧,阿綱。」

  「那你不來嗎?」

  「怎麼,你是已經開始覺得你可以出師不歸我管了嗎?」

  小孩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

  「走吧!」

  「真期待的話我和拉爾商量一下給你加3倍的訓練。」

  「……Reborn!」


第八十二章 想要抓住的過去

  ——彭格列一世那如同指針的目光

  Reborn單手插兜站在電子屏幕前,看著地面上此時此刻尚有的安靜。

  不久前突然發現雲豆的蹤跡,這是尋找雲雀的重要線索。雖然綱吉他們以為雲豆的出現是一個求救信號,不過Reborn倒是覺得這說不定是雲雀放出的誘餌,那很有他的風格。

  不過與此同時,擔心一直沒有出現的了平的京子留下紙條後離開,於是在這些變故之下兵分兩路,由綱吉和拉爾米爾奇尋找京子,獄寺和山本追蹤雲豆。

  獄寺和山本……

  Reborn對這個組合並不放心。

  獄寺的性格還是不夠穩重,獨來獨往的時間太長也很難同人交心,性格暴躁又別扭。山本看起來相當隨和友善,但是同樣擁有很強的自尊心和勝負欲。

  未來發生的一切讓獄寺和山本的情緒多少都有些影響。山本的父親,還有獄寺對於10年後綱吉死去一事完全無法接受神仙自責,如果碰上敵人,這兩個人今天恐怕會吃不少苦頭。

  嗯?

  監控室的門傳來被打開的聲音,強尼二正向來人問好。

  「……莉亞。」

  「日安,Reborn,還有強尼二,」她把給殺手的咖啡放在他手邊,自己找了把轉椅坐下,「有什麼新消息嗎?」

  「地面上還是老樣子,至於阿綱他們的情況恐怕得等他們回來才能知道。雲雀的話……還不能確定他會出現。」

  不,那個孩子終於要露面了,他也是該回到這裡執行下一步計劃。

  「拉爾跟著他們去了?嗯,本來應該由我陪同更為合適的,有勞她了。」

  「不要勉強你自己。你早前……已經勉強了太多。」

  彭格列出事之後,白蘭對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展開圍剿,這一過程中出現叛變者的情況不再少數。

  九代目和綱吉都不在的當下,是格洛莉亞強行抵抗射線危害來到地面,聯合瓦利亞和加百羅涅一起盡可能穩定局勢。她拿出了很久不曾出現的百年前老牌黑手黨首領的作風,在XANXUS和迪諾的幫助下給彭格列爭取到緩衝時間。

  但也因此讓她受傷的右手持續惡化到無法治療,不得不被她親自砍下。長時間暴露在地面也加重了詛咒的效果,也難怪格洛莉亞現在不再隨身攜帶武器——她已經沒有那種精力。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你不必在意,我還好。」他們怎麼什麼都和Reborn講,少說兩句又不會怎麼樣,多嘴。

  感覺到不善的目光向自己瞥來的強尼二默默把自己的椅子挪遠了一點。

  ……果然和第一殺手和彭格列的守護神在一個空間還是壓力過大了。我能不能申請一下精神損失費?

  一些漫長的等待後,Reborn終於收到了綱吉的消息。

  獄寺和山本的確傷得不輕,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京子也已經找到。以及,彭格列守護者裡最為可靠的存在,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總算回歸。

  外出的其余人也在歸來。

  「……好久不見,Reborn。」

  「Chaos,碧洋琪。」殺手倒是很平靜地同她問候。

  碧洋琪稍微閉眼,她看著格洛莉亞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張開手臂輕輕擁抱坐在沙發上的病人小姐。

  ……她是不是太瘦了點?

  「歡迎回來,碧洋琪,風太——你們沒受傷吧?」格洛莉亞拍拍她的後腦勺,露出一點溫和的笑容。

  「沒怎麼遇上敵人的,格洛莉亞姐,你別擔心。我們還找到了敵方基地的路口——給。」風太從包裡掏出一張精細的圖紙,這很少見地讓房間裡多了一點高興放松的氛圍,顯然每個人都開心了點。

  終於,終於有好消息了!

  而新的腳步聲此刻正在接近。

  格洛莉亞示意所有人先安靜坐下,而她清楚地知道那個腳步的來源。

  「我以為我會在病房或是輪椅上見到你。」已經不是那身風紀委員打扮,穿著西裝的青年人踏著能被稱作平穩和冷淡的腳步沒太多表情地站到她眼前。

  ——這個時代的雲雀恭彌。

  「你新想的問候倒也的確新奇——辛苦你帶回那兩個鬧矛盾的小孩,恭彌。他們現在已經成功和好了。」還是那個需要被修理的模樣,真是不可愛的孩子。算了,反正我也早就習慣。

  「我並不想救他們,只是恰好碰上,你說的那些我也不關心。」不高興之類的表情雲雀倒從不遮掩。

  兩人的眼神在交彙裡作著另一層交流。

  ——看來你至少沒告訴第一殺手我們的計劃。

  ——時機還未到。你稍微有點遲了,小朋友。

  ——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下一步?

  ——越快越好。

  ……

  新成員的加入意味著新的試煉的開始。

  獄寺由碧洋琪幫忙訓練,想辦法學會10年後的他所開創的獨一無二的CAI系統,火焰的強度在訓練中提升幅度逼至極限的阿綱將由雲雀接受來達到更高的境界,至於山本,他無意間流露出仿佛天生殺手般的直覺自然使得Reborn暫時當他的老師。

  某個更大的計劃在暗中實行,可謂猝不及防。

  原本只是普通切磋,不知為何,雲雀毫不留情用雲屬性的增殖功能將他困在密閉的針球體中,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既不能從內部打破,也無法從外部攻進。

  獄寺和山本不明所以,卻只得到那位孤高的流雲語氣隨意的一句「我沒有理由殺掉沢田綱吉,更沒有理由放過他」。

  但是完全狀況之外的兩人根本無法理解,他們求助於Reborn,殺手卻只是讓山本和獄寺馬上去到規定的訓練場地,這件事不歸他們管。

  「這裡並不那麼需要你。」雲雀對格洛莉亞投去淡淡的目光。

  「只是保險起見。」

  捕捉到許多可疑關鍵詞的拉爾米爾奇眉頭一皺。

  ……這三個人背著我們商量了什麼事?

  「恭彌,」格洛莉亞稍微站近一些,雲豆也很親昵地圍著她飛來飛去,「你有多少把握?」

  「那麼你又如何?」

  「一半。」

  「我也差不太多。哼,即便如此也想要盡快實行……這很少見,以你對沢田綱吉一向無度縱容的態度。」雲雀幾乎是在冷哼。徹徹底底的嘲諷。

  「恭彌,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總因為我沒有阻止小獅子毀掉指環並且駁回你的意見而嘴欠,這是很幼稚且沒有威脅性的。」恭喜小朋友們終於從十幾歲的小鬼變成了二十幾歲的小鬼。

  哼,小孩心性。

  10年來從來不能在吵架一方面贏過她的雲雀選擇別過臉不回應。

  拉爾米爾奇感到不解:「等等,你們要做的事情是這麼具有風險的嗎?」

  「冷靜一點,拉爾,等等看。」

  綱吉在氧氣逐漸減少的球體內感覺到越來越力不從心,火焰在逐漸消失,他的呼吸實在太過困難,只能趴成一團就著那點快要消失的氧氣艱難地維持著意識。

  一旁的前副風紀委員草壁看著懷表的指針流走,寶貴的時間正一點點消逝。這意味著針球裡的氧氣快要徹底消失,綱吉將進入有著絕對生命危險的險境。然而雲雀甚至悠哉地打了個哈欠,格洛莉亞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明顯的表現。

  ……連格洛莉亞小姐都沒反應,應該……問題不大?

  「……要開始了。」格洛莉亞冷不丁開口。

  幾乎在失去意識邊緣徘徊的綱吉,腦中卻出現了他從未見過的畫面。苦苦哀求的男人被人槍殺,他死前無法閉上的雙眼空洞地看著同樣倒在血泊裡的家人卻無能為力;無休無止的爆炸和火光摧毀數不清的建築,不知道葬送多少條生命,又毀滅掉多少個完整的家庭;紅色,還是紅色,血跡快要完全占據綱吉的視線。耳邊充斥著各色人物凄厲的慘叫嚎哭和祈求,這就是彭格列的歷史。

  周圍突然出現了燃燒著大空火焰的人,他們沒有感情地重復著「繼承彭格列的罪」之類的話語。

  「你准備好繼承了嗎,繼承彭格列的罪孽」

  「如同你被賦予生命,你也將承受著一切」

  「接受彭格列偉大的歷史吧」

  偉大?這種不斷扼殺他人生命,創造悲劇的歷史也能說是偉大?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綱吉沒有那麼那麼復雜高深的願望,他只是想保護重要的人,保護同伴們不受傷害而已,他實在沒有別的心思。如果說,要繼承這樣的歷史……

  「這樣真的好嗎?」

  「確實,在這個年紀接受歷代彭格列各代的試煉是前所未有的。」雲雀面對拉爾米爾奇的質問平淡地回應。

  「什麼?現在的沢田綱吉根本做不到,這樣太亂來了,快把人放出來,這是沒有意義的,你在聽嗎!」

  雲雀的注意力居然轉移到了雲豆上。

  「嘖,無法交流——格洛莉亞,格洛莉亞!你也不說話嗎?換作平常,就算裡面是這個時代的沢田,你也不會同意的。格洛莉亞?」

  一聲輕到融進空氣消失無影的嘆息。

  「以我的私心,我希望小孩們不需要來到未來。但是,作為大人的我們失敗了。我們都失去太多,這種時候也只能選擇極端手法,以免重蹈覆轍——恭彌,從那之後過去了多久?」

  剛到門口的Reborn聽到那番話並未言語,沉默地走進來向那個球體靠近。

  ……按時間算,應該快結束了才對。

  「我不要這種力量……」

  首領們的意識體為他的言論不解。

  「如果一定要繼承這種錯誤的歷史,那就由我——由我來整個摧毀!」

  誒?……我怎麼說出了這種話……

  綱吉視線模糊了。

  他的身體向前栽倒。

  ……

  「恭先生……」拿著懷表的草壁有些著急。時間未免太久了。

  雲雀恭彌依舊不給予回應。

  「那個,Reborn先生,格洛莉亞小姐……」

  相同的沉默。

  嗯?

  雲雀敏銳地注意到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出現意外了?」

  「Giotto……」

  「你確定?」

  「我不會弄錯這種感知。那無疑是……彭格列初代目。」

  她的確沒弄錯。

  進入特殊境界的綱吉一睜眼便看見了歷代的彭格列首領。最重要的是,盡頭那張常常空著的椅子上,此刻端坐著傳說中的彭格列一世。

  那個與自己有著血脈關系的人。

  他們長得確實相似。

  單單從外貌和第一眼的印像,是個會讓人莫名充滿好感的存在。

  ……好奇妙,那個傳說般的人物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綱吉實在沒忍住專注地盯著那個人許久,似乎有些理解為什麼格洛莉亞懷念了他百年的時光而不曾間斷。

  那個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的行為舉止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你的決心,我的確收到了,」青年微微抬眸,那是一雙完全符合大空特性的眼睛,溫和堅定,綱吉感覺到自己湧起異常的溫暖和感動,好像對方的火焰溫柔地安撫他的心髒,「指環上銘刻著我們的光陰,」青年的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笑容,對著他伸出手,「繁榮和毀滅都隨你,彭格列十世,我等你很久了。」

  「你將在這裡,繼承彭格列的證明。」

  巨大的光芒在把綱吉吞噬。他看見除開彭格列一世外的其余首領化為火焰逐漸消散。

  「等等……那個,請您等一等,」小孩有些慌亂地站起來,「啊……格洛莉亞小姐,格洛莉亞小姐她……她就在這裡,請您和她至少見一面吧!」

  那位傳聞裡的首領眼神晃動了。

  「……小希爾達。」

  小孩眨巴眨巴眼。

  那是在……叫格洛莉亞?

  球體爆開。

  Giotto側過身和發愣的格洛莉亞對上視線。

  彭格列一世如同時鐘表盤上的指針,就那樣向她刺來。

  有很多東西一晃而過,像是雞尾酒一般的夏天裡會議室窗邊的綠蔭,彭格列一世總是和午後太陽融為一體的眼睛和目光,如同彩色小鳥在莊園裡翻飛的妹妹和她總是會翩翩起舞的清澈小池,一刻不曾停下的馬蹄聲和它踩過的那些布滿裙邊和男士皮鞋的愉快小路。

  甚至是孤兒院的聖母雕像沉靜柔和的面龐,還有某個太過遙遠的雪夜,那個夜晚充斥著火光,血色和寒涼,而這些東西卻引著她走向一個帶來奇跡和新世界的人。

  ——於是格洛莉亞忍不住對殺手投去目光,並迅速地收回,對著Giotto皺眉微笑。

  他們誰都沒能說一句話。顯然誰都清楚,他們隔著一百多年早已不可追回的光陰,隔著現實與虛幻的巨大隔閡在不同的世界遙望。

  ——小希爾達,我對很多事都很遺憾。

  一世只能給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無奈苦笑。

  綱吉還要在說什麼什麼話的時候,彭格列一世的身影也開始消散。

  一聲熹微的「再見」和最後的光點沉重地落在綱吉的掌心。小孩感到難以呼吸。

  他的手套換上了彭格列一世特有的標志。

  這就是試煉的結局。

  「……再見。」連一點光暈的影子存在過的痕跡也徹底消失的時候,格洛莉亞垂下眼皮,如初夢醒地緩慢念出一個短句。

  Reborn持續敲擊手槍的指關節停了下來。

  大成功啊。

  干得不錯,阿綱。

  但是,他現在有新的事需要深思。

  ——無論是遙遠的以前還是現在,你總是那個離她最近的人。

  彭格列一世離開前,他的腦子裡竟然響起了這樣的聲音。那是一世留下的訊息。

  ……以前?


第八十三章 瞬息萬變

  ——希望正在走來

  同伴們逐漸聚攏但綱吉卻並沒有感到放松。

  不久前,一直不知行蹤的彭格列霧守六道骸終於有了消息。很快,前去拜訪瓦利亞商談事務,屬於這個時代的了平帶著昏迷不醒剛剛經歷一場激戰的10年前世界的庫洛姆回歸。至此,彭格列家族主力人員算是到齊。

  「意大利那邊的意思是,5天後如果我們進攻密魯菲歐雷的日本基地,那麼他們也會立刻在意大利展開團體作戰。你們有什麼看法?」

  綱吉的回應是沉默。

  修行……並沒有什麼很大的成效。獄寺和碧洋琪不歡而散,自己每天都都獨自呆在圖書室裡不常見人,偶爾出現的時候也渾身是傷,不管怎麼看都疲憊過度。

  山本的話,格洛莉亞很遺憾的說過「如果我能稍微好些說不定可以對他進行指導,劍士果然還是需要劍士」這樣的話。Reborn對此也表示贊同——顯然在他的訓練裡山本還未有新的突破。

  庫洛姆的身體狀況糟糕,倒是在雲雀的幫助下稍微穩定了身體,可是參戰還是太過強人所難。

  自己又怎麼樣呢?

  「你是在開玩笑嗎,沢田綱吉?」雲雀面無表情地盯住動作單一遲緩,無數次摔落的綱吉。

  明明獲得了更為純粹強大的力量,但小孩不但沒有提升反而退步。

  「格洛莉亞小姐,對不起……」綱吉看著手套上由彭格列一世給予的烙印對著格洛莉亞垂下腦袋。

  她走過來捏了一下小孩的臉隨後遞給他一塊手帕:「省點嘲諷小朋友的力氣吧,恭彌,畢竟我們需要你花更多的時間去幫助阿綱調整火焰的運用,有勞你了。」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純度太高而無法輕松駕馭。這是很正常的,阿綱,試煉得來的力量本就不該那麼容易掌握。不要亂,繼續訓練。」Reborn把癱坐在地上的綱吉一把抓起站好,不輕不重推了綱吉的後背。

  總而言之,顯然目前的情況絕對不再適合出戰的範圍裡,更別提還要贏得勝利。

  「由我來決定?那個,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覺得——」

  「我們可不是彭格列的首領,你必須要自己做出選擇。」

  「那麼,就在今天之內作出選擇吧,格洛莉亞姐覺得怎麼樣?」了平作出新的提議。

  「不管是什麼回復,意大利那邊都不可能等太久,就這樣吧。」

  ……

  拉爾米爾奇渾身脫力不得不下滑的時候,一只手從旁出現扶住她的後背。

  她看見那個人胸口掛著的阿爾克巴雷諾奶嘴的火焰不規律地跳動,有什麼在進入體內。

  「……格洛莉亞,你不該用火焰的,收回對我的庇護吧。」

  顯而易見遠比她的狀況更糟糕的病人在拉爾米爾奇身邊坐下:「我沒什麼可要緊的。你應該去休息,反正阿綱有雲雀和我看著。」

  「Reborn人呢?」

  「在和阿武抓緊訓練,時不待人啊。」

  「……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我很佩服你,各種方面。還是說,以你對沢田綱吉的了解能看到我們所看不到的嗎?」

  「誰知道,他只是個奇怪的笨小孩,不過我覺得正因如此他具備一切可能。今天之內總會有結果的。」

  ……雲雀說的沒錯,你就是喜歡縱容沢田綱吉。真是對他太寬容了,這可不像天生的黑手黨有的作風。

  也不能怪她,她畢竟……

  「……格洛莉亞,你……是想起了過去的事嗎?」

  「所以第一殺手先生果然不是心血來潮去翻檔案室啊——別在意,我沒怪你。嗯,全部都想起來了,至少我的人生裡不會再有碎片存在。」

  「……不用和他聊聊嗎?咳,抱歉,我不擅長和人交流,如果是露切的話……」

  格洛莉亞笑了笑:「沒關系的。……嗯,我也很想她。」

  ——時間很重要,格洛莉亞,你的人生的確變故太多,但我想那些最終會引向一個奇異的點。

  露切,可惜我完全看不到那樣的結局啊。

  「我已經替你們重新給沢田說了狀況。兩個地獄選哪個更好,希望他真的能有所明白吧。」

  格洛莉亞垂下眼。……如果我當時能提前預知,或者把白蘭殺掉的話……

  ……

  雲雀的宅子。

  了平不顧草壁阻止,隨意踏入了雲雀的房間,身邊還帶著有更早之前就是常客並不會提前打招呼的格洛莉亞。

  「喲,雲雀,好久沒見面,今天來喝一杯吧!」

  「我不喝酒。」

  「你這家伙,難道是故意不給我面子嗎?信不信我把你扁到極跟!」

  「我希望你極限地冷靜下來,了平,」開始勸架的格洛莉亞收到來自草壁萬分感激的目光,「恭彌只是不喝外國酒。」

  「切,格洛莉亞姐這麼說那我就算了,還以為你跟小孩子一樣只能喝果汁。」

  「笹川先生,請不要說那種只會惹恭先生不悅的多余的話……」跪坐在門口的草壁在心裡頻率很高地嘆氣。

  「我不想喝,不是不能喝。你該不會聽不懂話吧?」雲雀斜過目光又很快收回。

  「哈?你這家伙一點沒變,是要來打一架嗎!」

  「哼,你也一樣。」

  「什麼——!!」

  非常快的兩道殘影。

  雲雀和了平差不多是同時猛地垂下腦袋差點重心不穩砸向地面。

  「了平,坐下好好講話——恭彌,他不是故意要惹你不快,只是講話太不簡練進入不了正題。按下來就是正事,你就好好聽著吧。」收回手的彭格列守護神被吵的頭痛,草壁忙著對她鞠躬道歉,並說著「您不該太費力」一類的話。

  她的確身體不好,但是揍不聽話的小孩還是沒問題的。

  「......咳,我剛見到十年前的沢田,所以想和比我更早見到他的你商量,看看能不能確定沢田會同意參戰。」了平捂著後腦勺重新坐回了座墊上,把酒收好。

  「原來找我喝酒只是個借口。」

  「……不行啊?」

  「如果是十年前的食草動物,不行吧——這種問題,該由你回答。」雲雀看向橫在自己和了平之前的格洛莉亞。

  「這是阿綱自己要做的決定,我和Reborn不會強迫他選擇任何一個結果。」

  「你還真是輕松,真是令人羨慕。我收回對你先前的評價,你還是一點沒變的心軟。」

  「哈?雲雀,你這家伙對格洛莉亞姐說什麼——」

  「坐回去,了平——恭彌,你倒是比之前更幼稚一些,最近和小朋友們待在一起也找回童心了嗎?」一點都不可愛。

  「哼。以及,關於10年前的沢田綱吉,如果,這個世界的事件疊加起來成為一個契機,還是有一點可能使他同意。」

  「……只能祈禱如此了。」

  「你們就自我祈禱吧,反正我只會貫徹自己的想法。」

  「什麼?!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說這句話!」

  草壁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笹川先生,請不要這樣啊——格洛莉亞小姐……」

  「……忘記帶鎮定劑了,真是失策。」

  .......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只是因為營養不良和身體不適昏睡的庫洛姆突然痛苦異常,用幻術構造的內髒開始消失。好在雲雀於緊急關頭教會她自己構造有形幻覺,勉強撐過去了。

  但這也意味著,庫洛姆無法參加攻擊基地的行為。

  最嚴重的是,突發狀況表明,六道骸遭遇了相當致命的攻擊。

  彭格列霧守真正生死不明了。

  「骸他......該不會找上了白蘭,想試試那個人未公開的能力吧?」格洛莉亞眉頭緊皺。真是亂來的小孩。

  「和白蘭對上的話情況不妙。」

  「那麼,我會替代原本參戰的庫洛姆。」拉爾從位子上站起。

  「這種工作不可能交給你。你只是坐著就要費不少力氣。」Reborn打斷了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她。

  「你和我不一樣,拉爾。我的身份特殊,再嚴重的射線傷害也是無法致死的。」

  「拉爾米爾奇,你受到射線傷害已經足夠多了,如果再繼續——」

  「可是,放出射線的正是密魯菲歐雷,不打敗他們世界就無法恢復!」拉爾兩手撐桌,肉眼可見身體微微顫抖。

  技術支持強尼尼小心翼翼道:「那個……目前沒發現是密魯菲歐雷直接創造出射線的證據,雖然是有因果關系……」

  草壁也表示贊同:「抱歉,我們這邊也是同樣的結果。」

  「不,就是他們干的!格洛莉亞,你應該也清楚這一點的,……可樂尼諾,風,瑪蒙......彩虹之子們就是被他們殺掉的,他——」伴隨著椅子落地的聲音,拉爾也倒地不起。身邊的人迅速查看狀況,各自分工,拿藥的拿藥,找擔架的找擔架。

  「不用扶我,我還能站起來的!」

  「沢田,」看不下去的了平嘆了口氣,「既然不利因素太多,我想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我會向上面彙報作戰停止。」

  拉爾瞳孔猛縮,掙扎著起來但屢次失敗:「我沒事!我只是貧血而已!沢田,我沒事的,沢田!「

  「拉爾,你不要——」

  「了平大哥,」綱古握緊了雙拳,眉頭從會議開始就從未舒展,「我們參加。」

  其余人表情一致地看向了他。

  「攻擊基地,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還能查到六道骸的消息,或許還有射線的真相。每件事已經沒辦法慢慢來,不管是並盛的同伴,拉爾,還是庫洛姆都不能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作戰確定。

  所有人加大訓練強度,在唯剩不多的時間裡拼命提升。

  ……

  拉爾米爾奇為自己情緒激動之下的失態感到有些抱歉。

  她看著Reborn和格洛莉亞。

  那兩個人到現在為止沒有出現過任何情緒波動,不管是談論什麼樣的話題。每天忙著各種事,同所有人交流溝通,又替所有人安排一切。

  他們的目光投向他人而沒能投向自己。

  ……那他們該怎麼辦?

  這樣真的好嗎?

  「你不用太擔心,莉亞。」

  「不,我沒什麼事,不用為我思慮過度。」她悄悄調大了藥物供給的劑量,新的神經痛又讓她再次保持清醒。

  「彭格列一世,」

  「Giotto怎麼了嗎?」

  「他離開前對我說了些話,有關你的過去。」殺手側身看她的表情。她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

  「這樣啊。」

  「他沒有說太多,沒什麼詳細信息。我依舊希望不是我來主觀猜測而是你選擇親口告訴我,親愛的。」

  「……Reborn,既然那是過去的事,那麼就已經過去了。」

  「你覺得這樣能說服你自己嗎?莉亞,你的謊言連你自己都沒有底氣繼續維持。承認自己放不下沒什麼不好,你不能為了自己去嘗試一次麼?」殺手扣住她的手指,調回藥物供給原本的量。

  「……」

  「我希望這次我們主動出擊之後能讓你放松一點,莉亞,而那之後我希望我們能夠重新談談,可以嗎?」

  Reborn沒有放開她的手,保持握住的狀態垂在身側。

  稍微過了點時間,他們的手指互相曲折與對方相扣。

  「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想我太過混亂,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我本意……不想你難過的,對小獅子也是,我真是個失敗的大人。」格洛莉亞的指尖緩慢摩挲著他的指腹。

  「沒關系的,小玫瑰。那麼,就把一切交給我們,而你不必再深想,休息吧。」

  ——格洛莉亞小姐,我們這次回來之後,你會好一點嗎?我會加油的,大家也都會的。

  累癱在地的小孩仰著頭對她說話。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

  ……隨你們吧。


第八十四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1)

  ——總之就是打打

  「計算出的勝利概率是0.024。」草壁為難地坐在眾人中間,艱難地報出一個數字,「而且是在把拉爾算上的情況下。」

  「哦,這樣。」了平相當冷靜地接受了現實。

  「我當然會參加,必須把我算上。」

  「拉爾,不要勉強,你要是出了事,我沒辦法向可樂尼諾師傅交代。」"

  「你想去送死的話就去吧。」雲雀平淡地開口甚至不慌不忙喝著茶。

  「哈?雲雀,你這家伙完全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的嗎!」

  「請不要這樣,笹川先生!」沒有格洛莉亞打圓場,草壁又只能親身上陣,從後面抱住衝上前想給雲雀點「友情拳」嘗嘗的了平。

  Reborn 和拉爾選擇性地無視了一旁的混亂。

  拉爾的視線遲疑著轉向他:「格洛莉亞……還好吧?總覺得這幾天她的話又少了些,停留在訓練場的時間也更長一些。」……就算嘴上和臉上沒什麼表現。

  「相當擔心吧。而且,她的承受能力——關於世界機制的破壞——應該是有限的,如果她到達極限恐怕伽卡菲斯會做出她不願看到的選擇。莉亞對於這件事才是最不安的,壓力很大。」殺手神色平靜地做出分析,另一邊的吵鬧也立刻停止。

  「Reborn先生,……會變好的,不管中途發生什麼。」

  「你們不用多想,她當然無條件信任著身邊的小孩們,」Reborn的指腹緩慢摩等起瓷杯,好像在把翻湧的情緒揉碎了沉浸在酒水裡,「雖然未知數很多,但她更希望你們能夠保證自身安全。」

  茶室裡陷入一陣沉默。

  「我們明天會順利的,嗯,就是這樣。雲雀,我們兩個大人明天要一起加油了啊。」

  「我不要。」

  「啊?你這家伙——」

  兩位守護者又如同往常一般吵鬧,這場算不上會議的見面很快就結束了。

  ……

  當夜。

  「遭遇突襲是什麼情況?」

  「六道骸拼命泄露出敵方基地之後對方肯定會發現,打算先下手為強。目前,雲雀正在倉庫那邊的區域迎戰。」

  「雲雀?可惡,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嗎?居然敢一個人耍帥!」

  「雲雀學長一個人怎麼行?我們得去幫他!」

  「阿綱,這不是你的任務,你應該帶領剩下的人立刻攻進密魯菲歐雷的基地。不要浪費雲雀爭取的時間。」已經待在主控室的殺手和格洛莉亞打斷了小孩的話。

  「沒錯,沢田,不能辜負了雲雀的獨自抵抗!」

  「……好。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們出發了。」

  彭格列的守護神眯起眼:「武運昌隆,小朋友們。」

  恭彌的動作果然夠快,他也的確足夠強大,所有行動都和說好的一樣。這個開端終於到來了。

  ……但是,還是不要太勉強了,小家伙,務必萬事小心。

  戰鬥即刻打響。

  綱吉等人的開場就頗具危險。先是穿過狹長的通風管道,明明好不容易躲過了紅外線的射擊,卻無意中激活了自動槍座,倒是山本靠自己驚人的直覺和反應能力瞬間抽劍,毫不猶豫砍斷了通風管道,全員落地躲過一劫。

  「Reborn先生,他們似乎出了意外!接受不到訊息!」

  「我在他們每個人身上做了記號,任何一個人死亡我都會有感知。聽那個動靜,是阿武出手了。」格洛莉亞示意強尼尼冷靜下來。

  「聽起來是紅外線自動啟動,他應該是砍斷了通風管。」

  「山本……真是可怕的直覺。」碧洋琪在彭格列基地的控制室裡感嘆。

  「他可是有做殺手的天賦的。」

  碧洋琪笑了笑:「10年以來,你都是這樣的啊,Reborn。你們倆對他都稱贊有加。」

  「我聽這個時代的山本說過,莉亞你告訴過他曾經作為首領的自己為什麼選用了手杖劍的事,據說偶爾還會把自己的劍借給他用。」不過,畢竟都是用劍的人,就算格洛莉亞的劍法和技巧太過特殊沒辦法借鑒,但是對方有沒有天賦,是不是會成為驚艷的劍士這種事,不可能看不出來。

  似乎是回憶起許多和小孩們相處的小事來,格洛莉亞的臉上顯出點明晃晃的高興。

  「長大後的守護者們對我們的守護神總是有無限好奇的,每個人,包括隼人都旁敲側擊地想要獲取點什麼。不過會那麼直接又爽朗詢問的人,也就只有山本吧。說起來,你好像也告訴了他關於你的詛咒的事情?」碧洋琪眨巴眨巴眼。

  「是這樣。很驚訝?」Reborn摩挲著有段時間沒怎麼使用的CZ—75手槍。

  「……也還好吧。」所以為什麼阿綱會不知道?是想在自己盡心照看的小孩面前保留最後的驕傲和無奈嗎?不管哪個阿綱知道……都會非常放不下呢。

  碧洋琪,風太,強尼二都用擔憂的目光看著第一殺手和格洛莉亞平靜的臉。

  ……

  綱吉等人感受到了不順。

  用來練手的家伙剛解決沒多久,他們就碰上了津加布爾德——沒想到好巧不巧,這人剛好和可樂尼諾的死相關,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用在這裡合適的不能再合適了。

  被隔絕在外的當下,狀況變成了拉爾和仇敵的一對一戰鬥。

  作為魔術娃娃的津加布爾德是擁有活性極強的晴屬性火焰的家伙,匣武器裡的動物是相當惡心的蜘蛛,蛛網隔開同伴,確認戰場上只剩下拉爾和津加。

  不愧是最強的意大利教官,拉爾就算身體狀況不佳也能憑借多年累積的戰鬥經驗和底子預測出敵人的大部分行動,絕對不是處於下風的那個。

  小孩們稍微松了一口氣,在一旁為她加油。

  然而戰場之上情況只會不斷朝著無法預想的地步變化。

  津加不知何時將蜘蛛打入拉爾的體內,晴屬性的特點使得他們迅速生長,吸取著拉爾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和體力。

  只一瞬間,局面扭轉,優勢給到敵方。

  「說起來,你們彭格列相關的人果然都很無聊有很愚蠢。你都這樣了還想著戰鬥,為那個可樂尼諾報仇。還有那個……我想想……啊,彭格列的女神什麼的,那個人也讓我無法理解,為了一具屍體以身涉險什麼的這是腦子正常的人會做的事嗎?所謂的世界的維護者是這種無聊透頂的家伙呢。」

  屍體?

  綱吉和獄寺面面相覷。他們對於三個月前的事也只限知道格洛莉亞在密魯菲歐雷基地沒能殺掉白蘭而已。

  「……這個小鬼,真的是讓人討厭的不止一星半點啊。」一向冷靜且少有情緒化的山本攥緊了拳頭,面部的表情裡也帶著鮮明的怒意。

  他知道的。

  那個詛咒的事。所謂彩虹之子和維護者的宿命和不幸。

  「你通過了最終試煉,按照約定,我應該告訴你關於彩虹之子的事情。」Reborn一邊擦拭手槍一邊懶散地抬眼看他。

  「……哦。」放下劍的小孩微微一愣,莫名有些不自在。

  「很驚訝我會守信?」殺手不要介意對他開個玩笑。

  「……哈哈,不是,只是覺得這種秘密就輕易被我知道了真的沒關系嗎?」山本用刀背敲了敲肩。

  「10年後的你反正也是知道的。」

  「誒?」

  「你直接問的我,小孩,嚇我一跳,」格洛莉亞坐在不遠處無奈地搖搖頭,「你當時問出那個問題就像是問我今天中午是否吃過飯那樣自然又放松,真不愧是你啊。反正……有種是阿武知道應該也沒什麼關系的感覺。」

  「格洛莉亞小姐……」

  如果我能在命運之日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案,如果百年前的我也能做出更好的決定,10年後就不會這樣。

  是我的失誤,你們本來可以不用卷進這種危險裡的。

  不管是以前還是更早以前,要是我能及時趕到的話,Reborn,其他的彩虹之子,還有你的父親以及數不清的彭格列的同伴們就不會出事了。是我察覺的太晚。

  很抱歉我當時沒能殺掉白蘭。

  加油,阿武。希望……勝利女神降臨吧。

  她對自己這樣說道。

  山本看著一副小人嘴臉的津加努力壓抑著情緒。

  他認識格洛莉亞的時間並不久,他們也沒有像綱吉和她那麼親近,偶爾還會讓人覺得這人喜歡欺負小孩性格惡劣。她也說過自己不是個好人。

  ……果然格洛莉亞小姐不是壞人。

  可是,格洛莉亞小姐,你本身……就是我們這邊的勝利女神啊。

  「不過,可樂尼諾更糟糕一點。他好像就是那種喜歡當替死鬼的類型。我知道的,那一天是他代替了你的彩虹之子的身份,後來,後來又為了保護瑪蒙而死。結果呢?那個瑪蒙發現自己沒有勝算之後自殺,加上你扔不掉那個肮髒的奶嘴也是因為他沒能完全替代。這叫什麼?越幫越忙。可樂尼諾果然是個只會添麻煩的無用的家伙——」

  「閉嘴,……可樂尼諾他……」

  拉爾和Reborn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可樂尼諾沒有特殊的身份來限制,所以在他衝到拉爾面前的時候,成為了接替拉爾的阿爾克巴雷諾。異變使得拉爾的身體裡擁有霧和雲的雙屬性。然而她本該……是雨屬性的彩虹之子。

  得到格洛莉亞的肯定回答的可樂尼諾說過,只要她不使用詛咒的力量,就會慢慢擺脫成為人柱的命運。

  然而此時此刻,她要違背這個約定了。

  「我以我的生命為代價,點燃火焰,屬性為雨。」

  奶嘴散發出美麗溫和卻足夠堅韌的淡藍色火焰,火焰也如同水流一般將她包裹,他們照亮了拉爾快要溢出淚水的眼睛。

  如果她成為了阿爾克巴雷諾,恐怕只會和瑪蒙一個下場。

  是可樂尼諾讓她活下來了。

  失去他的每一天自己都陷入無限的後悔。

  「津加,做好覺悟吧,你要為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付出代價!」

  ……

  拉爾最終取得了勝利,但也的確太過勉強。她提出將自己扔下的策略,得到其余人員一致的拒絕。而綱吉主動提出自己會代替拉爾充當誘餌引開敵人。

  「我們不僅要勝利,還要每一個人都安全回去!」

  綱吉負責引開敵人於是脫離隊伍。獄寺自然對此「痛心疾首」,語無倫次地說了心電感應之類的好玩話。綱吉對著同伴們揮揮手,堅定地跑向黑暗處。其余人雖然放心不下,但也立刻扭頭繼續自己的道路。

  行跡暴露後,入江正一當即作出新的指示,他緊急聯系斯帕納請他帶著這個時代的莫斯卡迎戰——數量和質量都更加棘手的莫斯卡。

  綱吉小小的身影就那樣穿梭在龐大的機械怪物之中,炮火吹過他的發梢,要命的機械手臂驚險地與他的眼睛擦過,很多時候他的身體被煙霧和撲上來的敵人所遮掩,看著令讓人提心吊膽。

  小小的,但是勇敢堅強的綱吉。

  「雖然有格洛莉亞小姐的火焰能勉強聽到聲音……」

  「沒事的,他們沒事的。」

  莫斯卡……

  格洛莉亞的現有的狀態只能通過設備和火焰的支撐關注綱吉一人。她忍不住露出了一個足夠溫和的虛弱笑容。

  太久沒見過那樣戰鬥的沢田綱吉了。

  那個瘦弱的孩子到底是怎麼長大成現在的十代目呢?

  一路陪伴著綱吉走來的彭格列守護神在心底發出無限感慨。

  她開始想起這個時代的綱吉。

  會講一口流利優雅的意大利語,每次接待完客人都會詢問自己他的腔調怎麼樣。

  「和我當然是不能比的。」

  「格洛利亞姐,你太嚴格了點。沒有人可以和你比,因為你就是很厲害,這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彭格列十代目一邊微笑一邊伏在桌前用鋼筆寫著字體好看標准的信件。

  「我話還沒說完——但是不賴,驚艷別人是沒什麼問題的,稍微可以嘚瑟一下的,小獅子。」

  會用溫和而不容置疑的堅定目光講出自己的想法和計劃,就算面對足夠強勢的自己和Reborn,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膽怯和充滿不確定,什麼事都希望兩位長輩能替他做決定。

  偶爾也變得花言巧語起來。

  「格洛利亞姐,這件事真的非你不可。」

  「太麻煩,我拒絕。」她是在習慣性逗小孩。

  「我的好格洛莉亞姐,」彭格列第十代教父歪靠在桌邊,隨後繞到格洛莉亞背後雙手搭在她肩上,「我為自己尚未成長到完全不需要你的幫助而感到抱歉。大概是格洛利亞姐一直是相當可靠的存在,我也為你總是出現在我道路之前而感到心安和理所當然了,這個習慣得想辦法改掉呢。」青年的笑容,如同午後西西裡城堡牆壁上那帶著暖氣的常春藤。

  她合上書很輕地敲了敲黑手黨教父那柔軟的發頂:「沢田綱吉,不要過分學習Reborn的那套花言巧語。我們那位家庭教師先生身上本來就沒什麼好的能學,你還盡學些壞的。」哼,等他回來我倒是要問問,一天到晚在給小獅子灌輸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沒以前可愛了。

  「可是我的家庭教師說出了一個事實——格洛莉亞姐總是會被他所謂的花言巧語動搖,沒有一次例外。」

  「……這就是翅膀硬了的真實寫照啊。你和你的家庭教師這一周都可以別來我的房間找我了,我的小甜心。」

  格洛莉亞落在10年前的綱吉身上的視線變得復雜深沉。

  而此時的敵方基地裡,地板突然自己動起來,背著拉爾的山本所在的區域加速下降,獄寺趕緊伸手大喊。

  「山本,來抓住我!」

  「獄寺!」

  「不行,你的手會被弄傷,而且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被衝擊力彈開,起身的時候原本的地方變成了牆壁,山本和拉爾不知去向。空間不可思議地調換了。

  與此同時,身邊的圓形鐵門打開,作為明擺著的陷阱要請他們進入。但是,兩人都知道自己沒有拒絕這一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

  綱吉那邊在一場相當駭人的爆炸之後,入江正一眼前的屏幕徹底黑掉,恐怕是波動太過激烈,炸毀了通道裡的監控器。

  山本背著拉爾,同樣被人牽引著走向未知的道路。


第八十五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2)

  ——反正就是干架,沒啥說的

  通訊器徹底失去了聲音,在一陣足以震痛耳膜的雜音後。

  「……看樣子是十代目的設備受到干擾和損害,我們恐怕暫時沒辦法知道他的情況了——很抱歉,Reborn先生,格莉亞小姐。」

  「最後的動靜,聽起來像是阿綱第二次使用了那個新想的招式X-BURNER」。

  「嗯,不出意外的話莫斯卡們都會損傷慘重。……希望那孩子沒事。」

  「那個……好像其他人的通訊也出了點問題,真的非常抱歉。」

  大人們幾乎同步地在主控室低頭皺眉。真要說起來,至少在10年前,小孩們的集體行動裡Reborn和格洛莉亞至少有一人會選擇陪同,這次的情況明明遠比以前凶險,可他們反而無法同去。

  ……果然還是不太習慣。

  Reborn輕輕握住格洛莉亞涼得厲害的指尖:「很緊張?」

  「很難保持平靜的,不是嗎?」

  「還以為你已經習慣放走小朋友,讓他們自己去獨當一面,門外顧問小姐。」

  聽到這個稱呼感覺頗為微妙的格洛莉亞還是笑了笑:「嗯,什麼時候知道的?」

  「最近一兩天的事。不算太出乎意料的事——你提的還是阿綱提的?」

  「都有吧。家光差不多也能退休了,小獅子本來也不太願意和自己父親在彭格列總是打交道,而且也不能總讓奈奈一個人在家。你的話……恭喜你又做回了自由殺手,親愛的。不過有事的時候還是能叫回來的。」

  「前黑手黨首領也有當顧問的一天,感覺如何?」殺手動作柔緩地摸索她的手指。

  「嗯……欺負各種各樣的小孩很有趣,包括我們的十代目。」

  房間裡所有人聞言都忍不住笑起來。

  「我相信你做得很好,莉亞,很少會有你不擅長的事——辛苦了,很優秀的門外顧問小姐。」

  碧洋琪和風太也都朝她靠近,兩個人各伸出一只手搭在格洛莉亞肩上。

  「格洛莉亞姐真的很厲害。」

  「是格洛莉亞的話當然沒什麼可說的。」

  門外顧問小姐並不能輕松適應這種場景,她動作幅度很小地活動身體,別過臉很輕地「嗯」了一聲。

  ……

  獄寺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了平安全落地,而被他一拳擊倒的蛇怪再起不能。操控它的人拜歇納僅僅只是被波及也因此不再動彈。

  ……好可靠。這真的是當年那個莫名其妙總是很熱血,一天到晚忙著給社團招人的草坪頭?

  「走吧,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獄寺。」了平稍微平復呼吸,打理松開的領帶和手上的防滑繃帶。

  「……哦,好。」

  兩人在結構已經變換的基地裡尋找新的路線,希望能夠碰上綱吉或者早前不見的山本,拉爾米爾奇。

  一道緊閉的門在他們即將靠近的時候突然打開,了平和獄寺頓時警惕後退。

  顯而易見門裡的人也對此感到猝不及防。

  ——哦呀,是熟人。

  獄寺的瞳孔緊縮。

  ……是那家伙。是那個混蛋伽馬!

  「我還在想是什麼事情這麼熱鬧,原來是你們來了,」只是稍微驚訝後的伽馬臉上出現虛假的微笑,「來干什麼的?」

  了平眼疾手快拉住幾乎就要立刻衝上前不顧一切出手干架,很有些私人恩怨需要了結的獄寺:「獄寺,冷靜下來。」

  「啰嗦,我現在就要——」

  他的話戛然而止。

  「這是什麼!」

  獄寺不解地看著身上的起奇怪伸縮,似乎無法單純依靠蠻力解開。

  「你先安靜看著,獄寺,戰鬥結束後我會幫你松開。你的頭腦尚不冷靜,並不適合開始戰鬥,而我也不想以多欺少。」

  伽馬發出一聲冷笑——這次是貨真價實的:「那你還真是有自信啊。現在的我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樣,哪怕是兩個雲雀恭彌出現也不是我的對手。」他下意識去瞥向藏在胸口裡的匣子——那個許久沒用,尤尼托幻騎士送來的他的東西。

  「同樣的話反送給你,簡直是口出狂言。」

  「哼,因為就在不久前,女神對我微笑了。」

  並不是很理解這番話背後的深意的了平稍做思索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後:「我們這邊可是有真正的神明的,我們彭格列那位獨一無二的守護神!」

  伽馬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有點復雜。

  他是在說格洛莉亞小姐吧。……那一位看來至少還好好活著。

  「那就祈禱你們的神明會降下庇護的榮光吧——如果你們能活著回去倒是能替我給那一位帶點問候,但很遺憾,你們沒有那種機會。」

  了平決定先發制人。

  他很快地飛到高空毫不猶豫使用了剛剛用在拜歇納身上的絕技。

  獄寺眼前的視線立刻被明黃色的耀眼光暈和巨大煙霧充斥,他並不清楚同伴和敵人此刻的狀況。

  「好歹是那麼具有爆發力的攻擊,多少也應該能——什麼?」

  伽馬足夠靈活,他做出預判因而閃過了攻擊。但最不可思議的,了平的絕技完完全全落在了伽馬身後的集裝箱上——但是未能造成任何損壞。

  「你們不必太驚訝,」「忙裡偷閑」的伽馬很有些興致地擔當起解說員,「這裡是訓練專用場地,相當堅固,很難被打破。」

  ……

  啊,感覺好像徹底迷路了。這條路是對的嗎?

  背著昏迷的拉爾米爾奇穿梭在布滿奇怪管道的封閉空間裡的山本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也不知道獄寺他們如何了。

  空間裡很昏暗。

  山本只能靠著遠處一點若隱若現的光芒朝那裡進發。

  「呼,穿過那種鬼地方了。」他轉過頭去看看背上的拉爾米爾奇。她還在昏迷,希望還能再堅持一下。

  嗯?

  山本警覺地退後一步,騰出一只手搭在劍上,銳利的目光盡可能快地掃描視線範圍內的區域。

  「我等你很久了。」突兀出現在空間裡的神秘男人如同一陣黑霧無聲無息地融進空氣。

  幻術師。

  山本忍不住皺眉。

  ——留在這邊的敵人裡有個叫幻騎士的家伙,阿武,你們要小心他。

  ——那個人是幻術師嗎?

  ——嗯,是非常麻煩的類型,畢竟是幻術。對了,他也用劍的。而且,雖然他是尤尼家族的背叛者,我不想說什麼好話,但那家伙並不弱,……很可惜我沒來得及清理他。

  ——那麼如果我碰上的話,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家伙的。

  山本做了個深呼吸是自己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靜。他動作小心地找了個安全地帶放下拉爾。

  「抱歉,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會很快回來的。」

  ……

  無數的電球在空中高速旋轉織成密不透風的網狀。他們還在延展,了平的周圍因此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他並不打算繼續貿然進攻,當即躲在集裝箱後思考對策。

  雷屬性……相當堅硬又具備一定程度的強大攻擊。晴屬性的活化似乎很難對其產生突破。怎麼辦?打斷攻擊或者不要近身?

  伽馬並不打算給他太多時間。

  他的球杆輕輕一敲,那些冒出電流的小球從四面八方襲來,從上空以利箭的速度俯衝,像是一張精心布置的陷阱網簌簌下落,將無路可逃的獵物收進囊中。

  電流凶狠地擊中了最大程度防御的了平。

  獄寺看不完全了平的身影,他只看見幾道血柱可怕地飛濺,以及一聲轟然倒地的悶響。

  「草坪頭!」

  渾身是傷的了平勉強站起。他集中注意力調動火焰,活性最大化將他的傷口瞬間治愈。

  「謔,彭格列的守護者還真是努力啊。」

  伽馬語氣很淡,他的球杆則時刻保持四面發球的狀態。

  於是,更加擴大範圍的攻擊第二次上演。

  嗯?

  了平的拳頭與電球碰撞了。

  他強人劇痛把球頂回原位。

  可這是徒勞的。他不可能在高壓下同時擊開所有擁有強大電流的球。很遺憾,遠比上次更加駭人的傷害在了平身上降臨,獄寺遠遠看見同伴重傷殘破的身體緩緩下滑。

  而敵人絕不會因此心軟——第三次攻擊接踵而至。

  「唔!」

  獨屬於了平的匣動物漢我流危機時刻毫不猶豫地衝上前抵抗。它慘叫一聲從空中落下向後滑行停在獄寺身邊不再動彈。

  「你這家伙,可惡!」

  獄寺很努力地扭動身體,然而運氣著實不好眼下唯一能打開的匣子似乎很難派上用處——那只不知道為什麼存在的小貓。

  算了,或許它大概能咬斷繩子?

  「出來吧,瓜!」

  那只疑似是貓的小動物站在獄寺頭頂,相當悠哉地舔起爪子,無論主人如何呼救都視而不見。

  隨後,它很奇妙地感受到威脅,於是炸毛地高弓脊背死死盯住上空的伽馬。

  它出擊了。

  「笨蛋,你會沒命的!」

  正在思考把這只小動物烤成幾分熟的伽馬剛抬起球杆卻被打斷。

  ……居然還能動啊。

  「給我先退下,」出手將瓜打回地面強撐著重新站起的了平轉頭看向獄寺,「你有和我一樣頭一熱就往前衝的毛病,獄寺,千萬不能慌亂,知道嗎?」

  「……」

  彭格列的晴之守護者再次衝上前。

  對於他而言相當反克甚至於致命的電流在震耳的轟鳴後發出。

  訓練室因為這一擊震蕩,伽馬感覺周身的空氣也在搖晃,他們好像從某種已經足夠抽像的「具體事物」變得更加細碎。

  他收回球杆,對那片弄濃霧之後會出現怎樣的慘狀並不是很感興趣。

  沒想到,就算是格洛莉亞小姐那樣的人也會做出這種無謀的判斷,讓自己的部下沒有意義地送死——因為彭格列第十代目和第一殺手的雙重死亡終究失去了往日的冷靜麼……也不是不能理解。

  嗯?

  白霧散開。

  很難具體地描述,如果非要找個形容,那大概就是完全放大改良版的瞄准鏡,層層疊疊,頗具藝術特色的外框折射暗沉的冷光,鏡面則在空中沒有規律地懸浮移動,如同某種異樣的智能生命體。

  失去意識的了平在獄寺身上留下的繩索依然解開,危機時刻獄寺匣武器全開,擋下剛才致命的一擊。

  有點意思。

  伽馬並未因此慌亂,他卯足勁對准方向,再一次打出更高水准和攻擊性的等離子電球。

  ——獄寺的武器一點不漏全部接下,他喝了平都平安無事。

  伽馬的臉色終於開始變化。

  ……他擋住了雷的攻擊?

  獄寺深吸一口氣,使大腦持續保持冷靜。他此刻就是戰術家般的角色,所有匣子是整裝待發等待他給予精確命令的精英士兵。

  ——那麼,開始吧。

  瞄准鏡自動對軌。

  戰術路線規劃完成。

  偏離軌跡正在撤銷。

  目標正在鎖定。

  攻擊發射准備。

  ——鎖敵最終確認。

  極速迸發的光柱從他手臂上裝配的武器口竄出,掀起的氣流狂亂劇烈。

  伽馬出乎意料的停住不動。

  ……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麼花樣。

  光柱打來,他只是稍微側身。

  臉上被劃開的裂口正在噴濺血液,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地看見一層淡藍色的雨屬性火焰包裹著嵐的火焰。

  ……雨的鎮靜作用。這可真是不得了,除了彭格列那位遠超規格的守護神,我還從沒見過有人類能夠使用一種以上的火焰。怎麼回事?

  「怎麼,伽馬,你看起來很困擾。我鑽研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麼苦惱和不解——你就好好體會一下我辛苦弄出的系統吧!」

  「很可惜我看出了這個專用於中遠距離的特殊武器構造,你以為我會再次中招?」

  「這可不好說。」

  光柱又一次出現。

  伽馬回憶了剛才的路徑准備提前閃避。

  嗯?不對,那個完全不規則的加速和分散……他這次用上的是晴嗎?

  獄寺長出一口氣。

  他的匣子很特殊,只要按照特定順序,再依據體內的5種波動,就能組合使用這5類火焰。

  「……還真是不能小看中學生。不過,美夢到此結束。」

  伽馬擦擦嘴角的血,打開的匣子裡竄出兩只白狐。

  新的電擊先發制人。

  ……好強的勢頭。那麼我只能用那個了!

  獄寺沒有選擇防御,而是再次瞄准敵人。

  巨量的光束一瞬間爆發。

  雲的增值勢不可擋,伽馬閃避不及打了個正著狼狽地掉落。

  「……這樣就行了。」獄寺這時才稍微松口氣。

  他並沒有注意到,藏在集裝箱背後的伽馬拿出了另一個匣子——原本屬於他的,這次在尤尼的認可下環到他手裡的東西。

  足以填滿全部空間的電流炸開了。

  ……

  「原來你認識我,山本武。」

  「我們這邊的格洛莉亞小姐可是巴不得親自來處理你這個背叛者,而且,你是斯庫瓦羅的第100個對手。」

  「看來你認識二代劍帝。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為了組成現在的密魯菲歐雷家族故意輸給他的!」

  「看來你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啊。」嗯,這種事沒聽格洛莉亞小姐說過,回去的時候再問問好了。

  「聊天到此為止吧。這裡有人工降雨,而且我不會使用武器,對你很有利。」

  山本眯起眼。他想干什麼?

  「我們已經清楚彭格列的戰鬥方式,如果想要真的和你來一場對戰,我必須給自己增加難度。」

  「我好像知道格洛莉亞小姐厭惡你哪一點了。」

  有強烈的殺氣。雖然還是比不上收斂殺氣的Reborn先生和格洛莉亞小姐,但我也很少見到他這種程度。

  「你在害怕嗎?」

  「不,我現在反而有點興奮——我要和劍士身份的你打一架,如果你不願出劍那麼我就逼你動手!」

  時雨蒼燕流攻式,第一式——車軸之雨。

  迅猛直接的刺擊和幻騎士的身體練成一條直線。

  得手了嗎?

  「很不錯的攻擊,但和斯庫瓦羅一樣,不過是騙小孩的攻擊。」

  山本沒有砍中實物的感覺。面前的敵人詭異地分身,他被猝不及防打中。

  嗯?

  「時雨蒼燕流攻式第九式——映照之雨。」

  幻騎士意識到自己打中的只是水中倒影。

  山本真正的身影從正上方襲來。

  被躲開了!那麼——

  時雨蒼燕流守式,第二式:逆卷之雨。

  山本躲開了襲擊,而他知道自己的攻擊絕不能停下。

  時雨蒼燕流特式——燕喙。

  他抬手的一瞬間,肩膀先傳來疼痛。山本穩住身體從水中迅速爬起恢復成防守狀態。

  肩膀的傷口並沒有使他慌亂。

  他露出一點笑容,看著此刻把劍垂在身側的幻騎士:「你不還是拔劍了嗎?」

悠于 2024-9-21 17:01

第八十六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3)

  ——真的寫不了一點

  綱吉醒來的時候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落入入江正一的手中。他和莫斯卡對戰,雖然最後使出威力強大的X- BURNER,但最後也因為衝擊和體力不支昏迷。

  ……雖然是被戴上了手銬,但感覺……不算被抓住。

  他環視一圈,看見了忙著做些奇怪修理工作,穿著工裝服的金發青年。他喊著粉色的糖果,看上去並不正經,聽到動靜後稍微延遲了一會兒才轉過頭,聲音聽起來倒也算溫和。他甚至給了落水的綱吉一套衣服和一杯熱茶。

  那個人自稱斯帕納,是這裡的技術人員,他負責最新的莫斯卡研究——知道現在的莫斯卡裡並沒有人的綱吉稍微松了口氣。

  他對綱吉沒有惡意,只是出於他姑且算是入侵的敵人這一身份所以限制他的行動,但斯帕納並沒有向上面報告綱吉的行蹤。

  「正一很厲害的,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很遺憾我不太關注別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你的其他同伴們現在是什麼情況。」

  「……好吧。」

  嘗試偷偷取回自己隨身攜帶物的綱吉很有些緊張,他實在不擅長干這樣鬼鬼祟祟的事。

  斯帕納在這時猛地回頭了。

  綱吉心中一緊。

  「吶,我想研究你的那個招式——我可以把它變得更好。」

  哈?等等,我是敵人吧?先不說隱瞞我在哪裡這種事,現在居然還要幫我提升招式,真的假的?

  「我覺得可以試試看,不錯的嘗試。」

  「等等,為什麼你又開始自說自話啊Reborn——」

  ……誒?

  綱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聽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屬於第一殺手的聲音。

  他回頭的時候,不可思議地看見正在反復擦拭槍支,雙腿優雅放松交疊的家庭教師先生。他身邊的格洛莉亞正緩慢地吹著手裡那杯熱可可的熱氣,騰出一點時間對著小孩露出微笑。

  小孩一瞬間放松了。他做了個深呼吸一時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他可憐巴巴地朝著兩個大人走近並伸出手。

  ——他從中穿過什麼也沒摸到。

  「笨死了。」格洛莉亞有點嫌棄地小聲吐槽。

  「他一直如此,莉亞,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一旁的斯帕納最終好心提醒那是全息投影,投影裝置應該安在了綱吉的耳罩裡。

  「這是Reborn給你秘密准備的驚喜——很有他那種花裡胡哨,又愛出風頭得要命的風格,是不是?」格洛莉亞單手托著下巴,意味深長帶著點調侃的目光斜斜投向還是沒什麼表情的殺手。

  你以為能好到哪兒去嗎,小玫瑰?

  殺手選擇保持沉默搖搖頭。

  「太好了……要是你們在這裡的話也太危險了,沒事就好!」小孩最終長出一口氣對著大人們揚起帶點傷痕的笑臉。

  嗯,一臉蠢樣。

  殺手和守護神笑著思考。

  「考慮別人之前先考慮自己吧——斯帕納,按你的想法要多久完成?」

  「有什麼具體的計劃嗎?說來聽聽,我們也可以檢驗再提提意見的。」

  「嗯……我是打算用一套特別系統的,時間還在確定。」

  綱吉眨巴眨巴眼看著自然溝通的三人:「那個,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和他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

  「從沒見過。」

  「那你們一副很熟的樣子聊天!」

  「因為交給你不知道要磨蹭到什麼時候——不要那麼啰嗦,馬上給我行動起來。」全息投影裡的Reborn在基地裡對他舉起槍,綱吉幾乎一瞬間舉手投降。

  斯帕納咬斷了口中的水果糖。

  ……只是影像也會這麼怕嗎?

  「那個,其他人——」

  「他們至少還活著,如果有人死掉我是能感覺到的。沒時間想那些,小朋友,你有你的事要做。」

  ……

  獄寺被黑狐釋放的巨量電流穿透防御擊中身體,趴在地上狼狽地無法動彈。

  他還緩不過來,根本無法承受下一次攻擊。

  身後出現了晴屬性的光芒,他剛要在錯愕中回頭,一道黑影竄到他身邊完全擋住獄寺的身體。

  那是被漢我流活化後長大的瓜。

  他敏捷又凶猛地躍上半空,和黑狐糾纏在一起。

  雙方同時下落,而黑狐的血量流失則更為嚴重。

  但伽馬並沒有失敗。

  他堅信擁有覺悟的自己不可能會輸。

  而覺悟,獄寺對這一概念也從不缺少。

  同樣是為了自己的首領,兩位左右手般的存在都能以生命作為賭注來與對方戰鬥。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鬥爭,他們和梅羅尼基地的其余干部完全不同,擁有更為純粹甚至令人惋惜可嘆的意志。

  黑狐與豹子在碰撞中互相傷害,彼此也傷痕累累,這與他們的主人一模一樣。

  身體器官超出了負荷,四肢已經開始逐漸不聽大腦使喚。無法忽視的痛感。

  但誰也沒有停下。

  注定沒有結局的苦戰。

  「我收回先前對你的失禮——不愧是彭格列的守護神認可的守護者,你也不賴。」

  「你和我們這邊的那位很熟嗎?」獄寺對於他提起格洛莉亞的口吻感到不可思議。——他是尊敬格洛莉亞的。

  「那位女士同吉留羅涅家族每位首領都很親近,我有幸同她相處過,對我有過指導,是很不可思議的存在。」

  「吉留羅涅?那個和彭格列建立時間差不多長的古老家族!可你們不是密魯菲歐雷——」

  「不,密魯菲歐雷是由我的家族和白蘭的傑索家族融合而成。我們,被背叛了——因為幻騎士。」

  ……

  山本和幻騎士開始了劍術的較量。

  他很努力地識別幻覺但還是被算計挨上從上方落下的砍擊擊中,向後滾落。

  山本在這時充分體性了來自第一殺手和彭格列女神所肯定的天性。他沒有因為從未應付過的類型就退縮和自我懷疑。他只會握緊刀柄,確認手指沒有顫抖和僵硬,用堅定英氣的目光直視強大的對手,即便他的時雨金時不可思議地出現了裂痕。

  他開始回想斯庫瓦羅專門錄給他看的那些劍術對決大賽。

  ——你會遇到讓你打心裡恐懼的對手,害怕很正常,那是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的重要本能,這種對手不交戰是最聰明的選擇。

  但是,總有絕對不能退縮回避的戰鬥。那種時候該怎麼辦?給我贏,小鬼,必須得贏!輸掉後去死是什麼也得不到的!只有贏了拿到手的東西才是最有價值的,就像你獲得的彭格列指環。

  山本忍不住笑了笑,撐著劍重新站起。

  哈哈,真沒辦法,這下一定得贏呢!

  「還在掙扎?」

  「嗯,剛剛想起來,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的流派。」

  「無聊。」

  「而且還有一件事——斯庫瓦羅比你說的要厲害很多。他知道你是故意輸給他的!」

  「真是胡說八道。你的劍已經出現了裂痕,再怎麼針扎都是沒有用的。」

  山本絕不會放任自己慌亂和迷茫。他朝著幻騎士的方向直直衝了過去。

  時雨蒼燕流攻式——五月雨。

  清脆的撞擊擊碎了幻像。他並不驚訝地看見剛剛還在斷裂邊緣的劍此刻又恢復成原本全新鋒利的模樣。

  幻騎士倒是深感震驚:「你居然能看穿幻術。」

  「我握著時雨金時不知道揮舞過多少次,」山本握緊劍柄目光犀利,「它只要多一個缺口我都感覺到重量的差異——我已經看穿了你的詭計,幻騎士。」

  沒時間在這裡浪費,必須用下一次攻擊結束戰鬥!

  山本知道機會絕佳,於是立刻調換新的攻式徑直衝上前。他想起斯庫瓦羅的鮫衝擊,這一擊落在幻騎士手臂使其麻痹,對方不得不立刻後退與他拉開距離。

  又是一次襲擊的好機會!

  時雨蒼燕流特式十一式——燕特攻。

  水流被劇烈劈開,連那飛濺的水花都帶著刀刃般鋒利。劍的寒光與敵人連成一條直線,與山本不屬於時雨金時本身的雙眼互相映照。

  劍尖離幻騎士越來越近。

  他還在加速。

  劍風正在將空氣刺破。

  ——得手了!

  「砰!」

  戰鬥場地從一開始是虛假的。

  沒有水管,沒有封閉結構,根本不是什麼幻騎士所說專門給與山本優勢的空間。

  山本狠痕撞上了堅硬的牆面,撞碎了他剛剛那一刻全部的堅定和希望。他的意識逐漸游離,渾身是傷地倒下。

  「你不會覺得我只能創造讓武器碎裂這種程度的普通幻術吧?彭格列的守護者,就讓我為你送上最後一擊。嗯?」

  昏迷不醒的山本在移動。

  勉強醒來的拉爾米爾奇纏住他的腳用盡全力把受傷的小孩往自己的方向拖拽。幻騎士冷漠地觀看了一小會兒,隨後毫不猶豫抬劍砍斷。

  二人此刻全部失去意識。

  幻騎士重新預備最後的襲擊。

  嗯?

  他看見身旁的牆壁出現了裂痕。

  等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一半的房間徹底碎裂,翻飛的銀白色的鐵屑和建築碎片如同盛大的白色煙火。巨大的針球體不管不顧填滿空間,粉碎一切前路障礙。

  雲雀恭彌不緊不慢跨過廢墟走來,他的對講機上飄著些許金紅色的火焰。

  「我差不多要到了,格洛莉亞。」

  彭格列基地裡一直等待聯系的格洛莉亞稍微松了口氣 ,眉頭舒展些許:「辛苦了,小朋友,一切就交給你了。有看到其他人嗎?」

  她看見碧洋琪匆匆跑來,說著庫洛姆不見蹤影的事。

  其余人的目光立刻向她聚焦。

  「山本武和拉爾米爾奇倒是在這裡,他們都昏迷了。其余人不知道,反正沒死吧。」

  「沒事的,碧洋琪,我同意了小庫洛姆的請求,她和小小鬼們與草壁一同動身了——恭彌,我姑且問一下你有受傷嗎?」聽語氣倒是在先前的干家裡很是高興啊。

  「無聊的問題。」

  「好吧,你加油。山本和拉爾——」

  「隨便,不在我的管轄範圍。」

  「……你忙你的。」算了,反正草壁他們會趕過去的。

  格洛莉亞和人掛斷通訊。

  「雲雀先前拖住那麼多家伙,現在又一個人殺進基地,真的不要緊嗎?」再次坐下的碧洋琪有些擔心。

  「那個孩子很強的。」

  「雲雀的攻擊力的確不容小視。」

  「攻擊力是很強,」格洛莉亞慢慢地喝了口熱飲,「但我覺得在此刻更精確的說法是,那孩子的拆遷能力可是特別強的。」

  她的說法倒也能稱得上精確。差不多把隔壁房間轟的一點不剩的雲雀終於看向了剛剛緩過來的幻騎士。

  「彭格列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麼,就讓我來見識一下好了。」

  「我在趕時間,很快就會把你結束的。」他稍微抖抖袖子,握緊燃起火焰的浮萍拐。

  用四把長劍和雲雀對決的幻騎士並沒有感覺到自己處於上風。

  這個人很強。

  不過再怎樣猛烈的攻擊,他從對方的臉上都無法讀出任何有關慌亂或者戰術設計的表情。他只是從容又狀似隨意地接招,又一次比一次更加迅速地揮出武器。

  那麼,就用幻術來將他徹底擊潰。

  「幻術?真是令人厭惡,我對術士實在沒有好感,也因此,我很了解幻術。」雲雀看著一瞬間遍布空間的幻海牛,目光依舊冷淡。

  ——果然所有幻術師都花裡胡哨,虛張聲勢。

  比幻海牛更快對房間進行覆蓋的是雲的增值之下快速填充地針球體。它干脆利落地撕碎了所有幻覺,把幻騎士困進球體內。

  幻騎士感覺到空氣含量在下降。……什麼情況?

  「你應該感覺到氧氣在變少——試試看在這種情況下你能堅持多久。不過在那之前,我就會把你咬殺。」


第八十七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4)

  ——奧斯卡影帝最後一場戲殺青准備

  這個時間點的話,10年前的恭彌應該不出意外完成交換。不知道草壁和庫洛姆他們有沒有接應上,必須要讓每個人湊在一起才行——隼人,阿武,拉爾現在已經喪失戰鬥能力了吧?

  當然,最重要的,希望正一君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被發現了的話……可怕。

  「擔心小鬼們出事?做個深呼吸,莉亞,你還沒有收到死亡的消息,每個人都在奮戰。」殺手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不,我擔心的完全是另一方面更加復雜的問題。說起來,因為不想透露行動,所以沒提醒小孩們攻擊的時候別太瘋狂,要是不小心破壞了那個裝置……算了,正一君總會有辦法的,他自己加油吧。

  「咳,阿綱現在怎麼樣了?」

  「被隱形眼鏡困住腳步,他說他戴不了——不過現在倒是解決了,投入到訓練之中。」Reborn發出一聲不加掩飾的冷笑。

  「所以,那孩子戴不了……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干嘛這樣看我?」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和殺手對視。雖然聽起來是有點矯情,但是就是有人眼睛敏感啊……

  「我開始懷疑10年後的阿綱也戴不上了,莉亞。」你這副表情看樣子是在為小孩想理由吧?果然拉爾米爾奇說的沒錯,隨著小孩年齡增長莉亞的態度反而越來越寬容。

  格洛莉亞有點不爽地別過腦袋。什麼啊,每一個人都說那種話,自從我當上門外顧問之後。搞得我像個無度溺愛小孩的無腦家長,真煩人——決定了,所有事情結束後我要給新生代重新立規矩,還要增加考核和寫報告的頻率。

  ……

  等等,不管是格洛莉亞小姐還是雲雀先生難道都沒有提醒過嗎?

  入江正一頭疼地抓著後腦勺。

  先是10年前的雲雀恭彌剛過來就以為開匣造成大範圍破壞,而密魯菲歐雷發現綱吉的蹤跡之後立刻派人追蹤,於是,改良後的X- BURNER首次投入實戰——結局其實很不錯,他直接轟掉了四個房間。

  差那麼一點就能打穿有著神秘白色裝置的區域。

  「雲雀先生就算了,格洛莉亞小姐也變成這種隨意的人了嗎?」

  不,感覺她就是那種會微笑著說出「交給正一君全權掌控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我看好你呢」的那種人。可能有一部分存在誇獎的意味,更多的好像是對彭格列自然災害們的偏袒。

  萬分辛苦此刻再次條件反射地胃疼起來的臥底人員長出一口氣。

  算了,綱吉君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能趕來,不出意外這邊應戰的家伙是從雲雀那邊落敗的幻騎士。

  就差一步。只有一步了,格洛莉亞小姐,如果每個人都能走到這裡的話!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似乎產生感應的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關注起牆上的鐘表。

  ——我認真思考過了,格洛莉亞姐。只有這一個辦法能夠把大家都救回來,而失去的一切都會復原。

  ——等等,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這個計劃的不穩定性還有失敗的可能都很……格洛莉亞小姐,雲雀先生,你們難道也贊同?

  ——就這麼做吧,小獅子,你「隱身」之後我會操控全局的。不用擔心我的狀況,我不會有時間倒下的。

  ——沢田綱吉做出了不符合沢田綱吉的行為,我就也試試吧。

  ——你們……我明白了,密魯菲歐雷那邊就交給我了。

  「改良後的招式效果更加驚人了——莉亞?」

  10年前的小孩們應該在今天之內全部到齊,像說好的那樣帶來我們已經失去的所有支撐和所有希望。

  然後就是這次進攻,不只是突破,連意大利那邊也會因此重新感受到彭格列的存在和強力——彭格列還沒有死,它也不會衰亡,從而在另一邊進行該有的作戰。

  偏偏我有這副該死的身體,不能出戰已經很糟糕了,沒想到還會因為不能無限度承受傷害而失去自主權,伽卡菲斯會在那之後強行介入,那麼小孩子們辛苦的一切會全部白費。

  ——雖然很對不起他們,但是,小孩們根本沒有後悔和再次撤退的機會。他們甚至不能失敗,不能有一次重來,因為我這個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該死。

  雖然平常總是一副指點別人的模樣,到頭來其實我才是那個拖後腿的存在。

  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失誤,而你們卻變成了承受者。

  「……我已經沒有資格擁有守護神這種稱號。如果,對於你們而言我是勝利女神之類的像征,那麼,就讓我至少真的發揮一點點給予幸運的作用吧。」格洛莉亞很輕地念出字句來,他們同樣輕地飄進殺手的耳朵裡。

  不過,他不可能就此輕輕帶過。

  Reborn還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但他只需要理解格洛莉亞背負著旁人比不了的沉重壓力和責任就完全足夠了。

  他必須要理解才行。

  「我聽說,你的諸多外號裡被常用的之一包括『彭格列的鷹』,」殺手冷不丁地聊起別的話題來讓格洛莉亞的思緒不得已中斷,「據九代目說是第二代目給你取的,從此之後就被人沿用下來。」

  「……嗯,所以?」

  「鷹總是飛的很高,翅膀一展開就能投下一大片陰影。你總是既要銘記,停留,還要展望,彭格列擁有的和失去的,全部由你彰顯,也正因如此所有人更加清楚彭格列是怎樣的存在。而你的翅膀是從沒有收起過的,因為那樣任何人做任何事都知道他們能拼盡全力和不計後果。」

  「……」

  「而最重要的,如果從高處下落當然會比所有人摔得更慘,而你的位置偏偏是最容易遭遇這類事故的。莉亞,只有你能保持長時間不落下,即便意外跌落也能飛回原本的高度。我想,彭格列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二代目他,顯然是懷著絕對的敬意給出了那樣的外號。」

  「對於現在的小鬼們而言,你在這裡和不在這裡完全是兩個概念。不是守護神在不在,而是『格洛莉亞』在不在。不管是你的驕傲,堅持,哪怕是固執的地方,那群小孩都會看在眼裡並以此為支撐。」

  「……」明明我還沒告訴他我們這邊的計劃,但是我思考的東西真是一點都瞞不過……還是那麼煩人。

  「這麼說可能有些不講人情——莉亞,你不能隨意感到抱歉尤其當其余人不這麼想的時候。只有你擁有對你進行否定的權利,但我想,對此的使用恐怕需要謹慎,你不覺得嗎?」

  碧洋琪從後面沉默地伸手環住格洛莉亞的脖子。風太和強尼二稍微垂下頭表露歉意。他們並不能那麼完全地去體會格洛莉亞的心境,哪怕單單是提到責任和壓力。

  那太重了,或許他們甚至會下意識回避,因為承受不起。

  於是她只能收斂和隱藏,在完全封閉的角落裡被折磨。

  ……Reborn先生能夠來到10年後真是太好了。幾乎不會有向他那樣毫不猶豫毫不畏懼,不斷深入什麼都無條件接受還能進行調和的神奇存在。

  格洛莉亞姐為了我們只能撐起自己的外部。

  只有Reborn先生才是那個支撐內部的人。

  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已經失去的第一殺手先生再次出現就是最好的戰術之一。

  ……對不起,格洛莉亞姐,都怪我們全都太不成熟又太不可靠了。

  明明,成為神明本身就足夠孤獨了。

  此刻的梅尼洛基地。

  「斯帕納,你還好嗎?」綱吉保持死氣之炎開啟的狀態,回過頭去看借由自己的飛行動力乘著降落傘注意力仍在電腦上的新同伴——倒也真不愧是優秀的技術人員,果然任何時候設備最重要。

  「不,我沒問題的,倒不如說感覺還不錯。」

  「那麼,我要加速了。」不知道大家現在如何。等著我,馬上就會到的——那個最終防御區。

  身後此刻傳來氣流被多次懷開的不妙聲響。

  追蹤炮彈。

  顯而易見,這是干擾和攔截,被接連突破多重防線,大量房間被徹底摧毀的入江正一不會放過最後抓捕綱吉的機會。

  「如果我再加快斯帕納會撐不住……」

  「我沒事,有辦法的。」

  技術人員青年在背包裡翻翻找找,錯拿飯碗筷子後迅速掏出對空干擾裝置,那些窮追不舍的炮火很快遠離,綱吉殺出重圍。

  而後,莫名的安靜持續了短暫的時間。新一輪炮彈殺來,斯帕納照常應對,卻意外發現沒有啟效。

  「斯帕納,閃開退後!」

  不對勁。那不是普通的熱武器,更像是……幻術攻擊。

  純粹明亮的大空火焰朝前揮開,煙霧裡突如其來的敵襲被瞬間化解。

  但遠遠沒有結束。

  在他第三次打開由幻海牛組成的幻術猛攻後,真正的攻擊者出現在眼前。

  「那就是幻騎士,阿綱。」格洛莉亞透過綱吉的頭罩式耳機說話。

  「他是幻術師,同時也會相當程度的劍術,阿綱,不要大意。」

  綱吉忍不住皺眉。這不是因為他因為敵人棘手而恐懼慌亂,而是眼前的人按照格洛莉亞先前的情報應該正在與雲雀對戰。

  「你為什麼在這裡?大家都怎麼了?」

  「大概已經全部化為了灰燼。」

  「你這家伙——!」綱吉頭頂的火焰快速地閃爍,他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

  「他在胡說八道,阿綱,任何一個人死去莉亞會有感應,不要被輕易蒙蔽。」

  綱吉有些發熱的腦袋幾乎立刻在殺手的聲音裡回歸冷靜。不能慌,先專注眼前的對手,必須先把他解決才能找到入江正一!

  幻騎士聽著那個通訊發出一聲冷哼:「彭格列的女神嗎……我以為她已經被被白蘭大人廢的差不多了,看來還在苟延殘喘。」

  「你還沒有資格同她戰鬥,幻騎士,」綱吉一臉平靜地揮拳,正中幻騎士那張猝不及防的臉並令他連連後退,「白蘭僥幸沒死而已,如果當時在密魯菲歐雷的基地是你面對格洛莉亞小姐,你是逃不掉的——現在也是。」

  格洛莉亞的表情沒有波動。這不是什麼掩飾和壓抑,她本來從沒有把幻騎士放在大腦任何一個長時間儲存資料的地方,完全不在她的有價值對手這一範圍,這種人的話她會自動無視如同吃飯睡覺般自然。

  ——她先前對於幻騎士的評價,是基於小孩們的實力相對而言。

  「真要我說的話……沒什麼好說的,談論他本身就很沒價值。」格洛莉亞托著腮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就像是唱了一句輕快的歌。

  沒辦法,世界上大多數人在她這裡都只有這種評價,她很公平的。

  幻騎士還沒蠢到聽不出那種令人幾乎窒息的忽視感和因為覺得太過好笑而生出的根本不打算掩飾絲毫的譏諷。這也很正常,外人當然不知道彭格列的女神有一張眾生平等,毒得快死的嘴。

  他的憤怒此刻只能發泄在綱吉身上。

  被太過凌厲的猛攻接連擊中狼狽落地的綱吉,與在基地的大人們陷入同一種微妙的沉默。

  我是因為格洛莉亞小姐被報復了嗎……

  「……」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端起已經沒有熱飲的杯子送到嘴邊,而後裝作無事發生地放回桌面。

  綱吉拍拍灰重新站起,這一次他是那個衝上前的人。

  如果只有幻術,倒也不難應對。

  可這人是會劍術的,至少還不賴。他會近身搏鬥,畢竟那時的雲雀看樣子也沒完全占到便宜。那個雲雀學長……

  綱吉沒能立刻找到突破點。

  雖然能識破幻術,但卻不能保證躲開武器的攻擊。背部傳來劇痛,因為雙刀不留情的快速斬擊。綱吉和自己飛濺的血液一同墜地發出鈍響,斯帕納瞳孔緊縮。

  「彭格列!」

  似乎暫時忘記疼痛的小孩從屬於自己的血泊裡搖搖晃晃地爬起。

  他再次撲上前,而這一次,奇怪的場景出現了。

  本該不見的同伴們同一時間憑空出現,他們神色悲哀,語氣綿軟,如同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就這樣向他靠近。

  他們一邊求救,一邊卻用雙手掐住綱吉的脖子。

  小孩微微閉眼並不去看幻騎士。

  他重新睜眼時只是略微皺眉,溫柔近乎悲憫地輕輕推開每個人的手——被凍結的幻術火焰一點點飄離。隨即,他很快地發起進攻。

  他的打法幾乎是立刻被識破,正面受了砍擊的小孩並不穩當地回到地面。

  「……阿綱,身體感覺如何?」殺手動作並沒有那麼自然地交換雙腿交疊的順序。他看向格洛莉亞,她藏在身側的手指在僵硬伸展曲折。

  幻騎士的實力至少在當前對於來到未來的時間真的算不上長的小孩們而言……有難度。以及最致命的信息差,對方很了解我們但我們所知卻不多。

  「阿綱,不要因為同伴而一味著急,那不能幫助你找到他們。但是也絕不能拖,而且注意防守。調整好了嗎?」

  「注意觀察,那家伙的攻擊方式也不至於到不可捉摸的地步,不要被嚇到。」

  「……嗯,我明白。」

  呼吸的時候能清晰地感覺到背部的疼痛。但是必須要深呼吸,心情根本不能保持平常的狀態。

  明明馬上就要到了,明明就只差一步。

  大家都希望回去。

  格洛莉亞小姐那樣的狀況也不能一直強撐。

  ——要馬上用新的招式解決面前的人。

  沢田綱吉盡可能快地繞後。

  他的系統發出對准提示。

  然後——沒有然後,幻騎士輕易地將他打斷,小孩又一次重重落地。

  「你很清楚,這招式需要時間,那樣的應對方式只會讓對方立刻發現破綻還把自己放進危險之中,阿綱,不要忘記思考的重要性。」

  綱吉這次沒有馬上從地上起來。他保持趴著的姿勢認真聽著大人們的教導,同時努力讓大腦轉動起來。

  一個靈光乍現。

  他壓低聲音和教導者們迅速簡潔地交流想法。

  殺手和格洛莉亞一瞬間在腦中構思完所有的可能,分析計策利弊。

  「不是不行,但你應該要清楚幾乎只有一次,短暫且不能被浪費。」

  「嗯。這種事情我當然也是知道的。」

  幻騎士自以為狀態絕佳頗為悠閑地等待對於他而言只是個沒有威脅的小孩發起進攻。

  又是直線進攻,真是完全不長記性。

  幻騎士不加多想再一次舉起劍對准綱吉。這一次不再是劃傷背部這麼簡單。為了白蘭大人,沢田綱吉必須要立刻退場了。

  「什麼?」

  幻騎士砍了個空。准確來講是他砍到的沢田綱吉只是由全息投影裝置投射到眼前的影像。

  而後,他立刻轉身——毫無意外,他看見了已經對准完成的X-BURNER AIR。

  但是,這和之前在主控室影像上看到的程度完全不一樣。威力很小,根本沒法比——沒問題,攔的下來。

  重新調整方向的幻騎士握緊了刀柄。

  刀尖理所應當要貫穿小孩的身體才對。

  沒有。

  他看見自己的刀被小孩徒手接住了,那是他所知道的死氣的零地點突破·改在奪取武器上的首次嘗試。

  ……又是影像,連攻擊的畫面都是。

  很奇妙的,連續兩次被現代科技所蒙騙的所謂的幻術師。

  自尊心和白蘭過去的話語幾乎快讓他發瘋。

  戒指,盔甲,武器,幻騎士毫不猶豫用上自己所擁有的最好配置,如果不能在這裡將綱吉殺死……不,他必須要死在這裡。

  以此同時,真正的X-BURNER AIR已經准備完成。

  幻騎士不認為自己會輸。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和綱吉的雙眼對上。

  大空的眼睛都是那樣嗎?

  不,白蘭大人不是這樣,瓦利亞首領也不是,類似於迪諾這樣的彭格列同盟家族的首領也完全不是。至於那位彭格列的守護神,她太過特殊根本無法解讀。

  但他覺得,此刻的綱吉和尤尼,他所背叛的那位首領的眼神很像。他在把執行背叛計劃在尤尼面前實行的時候看到沒有一片陰霾和雲翳存在的,仿佛理想世界才會有的天空般的眼睛。

  無論何時想起都不快且異樣。

  轟。

  二者的攻擊相撞了。

  牆壁被砸穿,那個神秘的白色裝置終於顯露真身。

  幻騎士不見蹤影。他沒有死,只是單純地逃跑了。

  入江正一站在正中央似乎等待多時。

  綱吉環繞一圈的確找到了同伴們,雖然他們全部落敗困在密閉透明空間中。當然,彭格列指環此刻都在入江正一的手中。

  最糟糕的時刻原來在這裡。

  綱吉看著手操勝券的地方指揮官舉起麻醉槍。那個人干脆利落地打出兩槍。

  小孩瞪大眼睛。

  倒下的,是隸屬於入江正一的切爾貝羅。

  ……什麼?

  (怕有寶子不看作者有話說故添加到正文,抱歉。下一章差不多能寫到小情侶的第二次未來篇談心,這是本文我個人目前認為最重要的三個片段,之一。我在前面已經很完整地寫過一百多年前的格姐和初代們以及和reborn經歷了什麼,如果對和這部分久遠的內容記不清的寶們最好回去看看,不然下一章的體驗感完全不一樣,差不多就是40到51章的內容)


第八十八章 地獄孑然,她即孤火

  ——向我而逃,自我存在本就等著你向我而來

  這可能真的是入江正一長期以來唯一能感到放松的一刻。

  他簡直迫不及待地脫下那身該死的,花裡胡哨令人厭惡的隊長制服並以最快的速度將它扔到盡可能遠離自己的地方。臉部有些發僵,至少終於不需要他繼續把自己弄的一副頗具威嚴為人冷淡的模樣。

  身體控制不住地發軟,他知道他的雙腿抖動得有多麼頻繁。

  於是入江正一放棄掙扎干脆一屁股坐下忍不住長出一口氣。

  好累。胃也還在疼,受不了了。

  「恭喜你們,綱吉君,我終於等到大家了。」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沢田,不要被騙了,我們完全不了解他!馬上立刻毀掉裝置!」

  「十代目,不用管我們,請動手吧!」

  「阿綱,就現在,動手!」

  入江正一也停止了思考。……毀掉裝置?等等,他們從格洛莉亞小姐那兒聽到的情報是毀掉裝置?

  「那個裝置裡,放著的可是為了不破壞世界機制而暫時儲存的10年後的你們啊!如果沒有它我們很難實施把你們送到10年後世界的計劃——10年後的大家如果回到過去會亂套可是你親口說的啊,格洛莉亞小姐!……請您不要在一邊看戲了……」

  格洛莉亞清了清嗓子,通過綱吉的耳機外放出自己的聲音:「嗯,但現在可是正一君大放異彩證明自己的時候,我真的適合出場嗎?」

  「……請您看在我胃疼的份上繼續出場吧。」

  綱吉的火焰熄滅,他原本在死氣狀態下冷靜的臉此刻寫滿了震驚和迷茫——雖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誒,我們的女神和地方指揮官居然認識甚至很熟?

  「好吧好吧。咳,我重新介紹一下,入江正一君,我們在密魯菲歐雷的高級臥底人員,拯救未來計劃裡不可或缺的功臣,10年後依然因為彭格列人員而條件反射性胃痛的可靠同伴。」

  「哈?就是這個人指揮密魯菲歐雷的精英屢次攻擊我們還把我們放到險境之中吧!」獄寺捂著傷口大吼。

  「沒辦法,這是讓你們的能力快速提升並適應未來世界的最佳辦法,任何事情的成功當然會有風險。而正一君可是非常努力地造出了存放10年後你們身體的保護裝置,你們要感謝他才對,很辛苦的。」更早一點給殺手做出解釋的格洛莉亞此刻心虛地別過臉不去看他。

  「可是——」

  「10年後的阿綱可是計劃的發起人,這樣又如何?」

  小孩們同時安靜不語。

  「很遺憾,我們被逼入了絕境,」入江正一緩緩起身拍拍灰,「這個計劃我可以保證是綱吉君,格洛莉亞小姐,雲雀先生,還有我在深思熟慮,算出幾乎所有結果認真執行的!你們就是那個唯一的希望,是勝利的唯一可能!」

  ……

  彭格列基地。

  傷痕累累的小孩們和新的同伴一同回到基地。

  大人們坐在那張長沙發上等候多時,他們的表情是完全同步的溫和。

  「……我,我們回來了!」

  「嗯,歡迎回來——好久不見,正一君。」

  入江正一看著她的身體狀況小幅度地皺眉:「……終於再見面了,格洛莉亞小姐。您還好嗎?」

  「如你所見,還不賴,不是嗎?你們幾個,別站的歪歪扭扭,站成一排。」恭彌果然不在,隨他吧。

  累得快死傷口作痛的小孩們安靜地照做哪怕他們疑惑不解,小小的感覺到一絲不快。

  格洛莉亞朝他們走來。

  她伸出手。

  小孩們接連做著深呼吸。

  ——他們每個人的腦袋都被不輕不重地揉了兩把。

  「做得很好,我很滿意,每個人都出乎我的意料,一直以來都很努力了,小朋友們。我只說一次,以後不會再有了——現在和以後,我稍微為你們感到驕傲。」

  小孩們瞪大眼睛,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抓扯褲腿。臉側和耳根後知後覺地發燙,緋色很快地爬升。

  ……被誇了。被那個超級厲害,完全超規格的格洛莉亞很認真地誇獎了!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吸吸鼻子向她靠近。

  他下意識地伸手,而格洛莉亞同時向前傾身張開手臂。

  女性纖細的左臂帶來一陣緩慢柔和的風,一同覆蓋綱吉微微顫抖的後背。

  沢田綱吉覺得她很冷。體表溫度很冷,跨越一百多年的人生透出的隔絕氣質也很冷。

  就連與他的耳朵相貼的胸口傳出的心跳都太凄清。

  小孩伸手繞後緊緊抓住格洛莉亞襯衣後背的衣料,她隔著皮膚但依舊銳利突出的骨頭硌到他的手臂。

  格洛莉亞慢慢地拍打綱吉的後背。她的指尖數次觸碰小孩的脊梁,她的輕撫幾乎融進他內外的生長痛。

  一種根本沒辦法形容的氣息彌散開,他們溫和地鑽進綱吉的眼睛,於是熱度提升,令他幾乎快要落淚。

  「……你有好一點嗎,格洛莉亞小姐?」

  「你要哭了嗎小家伙,那我是不是該拍個照給你留一些成長痕跡?」

  「才沒有!」

  臉皮很薄的彭格列小首領又不敢掙脫,只能探出半個腦袋越過格洛莉亞去看在沙發上看穿一切的家庭教師先生。

  「好歹也算成功歸來,別看起那麼蠢,阿綱,看來我們在你生日希望你變聰明的願望很難實現了。」

  綱吉並不驚訝這個最不會說好話的大人的說話內容。

  但他並沒有收起那個從他們進門時就有的溫和神色。他很少會有不像他的武器那般令人畏懼和後退的目光,這甚至可供綱吉想像如果自己能有機會和看似不近人情的殺手擁抱時會是什麼感覺。

  「都去處理傷口好好休息,我們已經邁出了很成功的一步,意大利那邊也在作戰,下一步計劃先不用太著急,我們早就完成安排只需要告訴你們具體內容。正一君之後也會進行解釋。去吧。」

  格洛莉亞知道她的心髒此刻才算真的重新跳動。

  她好像也太久沒有體會到平常和松一口氣是什麼感覺。

  神經從麻木裡緩過來並且急劇抽痛,伴隨著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聽的耳鳴。

  格洛莉亞意識到自己在倒下的時候剛要轉身小孩們早就在緊張地呼喊她的名字不約而同地伸出手。

  Reborn從沙發上一瞬間彈起,直線距離踩著茶幾兩步跨到她身後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膀扶著人一點點滑下。

  他摸摸她的額頭又去探她的脈搏,用最快的速度去扯掉那些不該用上的藥物輸送管。

  小鬼和大一些的小鬼們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

  「……格洛莉亞小姐?是我說錯什麼了嗎,你怎麼樣?」

  「不要露出那個表情,阿綱,她只是太累了。」

  睡吧,莉亞。

  Reborn抬手蓋住格洛莉亞的眼睛,於是她選擇了放任最後一點意識下沉。

  ……

  格洛莉亞意外之下沒有做夢。

  她幾乎陷入死亡一般沉沉睡去。

  「感覺如何了?」

  格洛莉亞睜開眼和坐在床邊的人對視。一時之間說不好誰的目光正在侵蝕另一方,或者二者都有。

  空氣快要被他們的目光所同化的時候,病人從床上坐起了。

  「如果你實在覺得需要時間緩和,我並不介意暫停談話,你應該繼續休息。」

  他們並不那麼需要交流,好比殺手只是平和地看著她的雙眼他就能知道格洛莉亞的想法。

  「不,我在思考開場的措辭。我很認真地思考過我們要進行的第二次深度交談,我所重新想起的,全部經歷過的一切,同你息息相關,有人奪走了我們二人的記憶,而我並沒有權利保管屬於你的那部分,那不公平。即便我的私心,還是希望你不要知道。」

  「……我的記憶?」

  「Giotto不是對你提到了遙遠的曾經嗎,那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遙遠。」

  Reborn的直覺以從未有過的劇烈程度開始瘋狂預警。

  他馬上,就要接觸到扎根在格洛莉亞靈魂深處的許多東西。

  「我想那是個很長的故事,莉亞,」Reborn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在發抖,那不像格洛莉亞面上那般平靜,「如果你還需要整理,今天不一定要全部說完。」

  「不需要我來講述的,Reborn,我們是特別的,你只需要向我靠近。」

  格洛莉亞捧起本該由殺手攜帶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容器。美麗的明黃色火焰裹著金紅色焰心安靜溫和地燃燒。Reborn在她的示意下抬手將其包裹,如同裹住格洛莉亞的心髒。

  「你准備好了嗎?」

  「我想是的。」

  眼前的畫面變了。

  殺手猜想格洛莉亞用了他們之間某種他還沒搞清楚的聯系讓他看到了格洛莉亞的腦中記憶。

  那是百年以前屬於西西裡的街道。

  和格洛莉亞長得非常相似的女性和與格洛莉亞同樣有幾分相似的男性在那一刻相遇。

  那是她的父母。

  一道斜陽穿過二人的身體,像是表盤的指針。

  而指針的源頭,站著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他們的目光也是指針,但投向的並不是父親克裡斯或是母親塞西莉亞。他們在看於不久的未來出現的格洛莉亞。

  而後,格洛莉亞誕生了。

  阿瑪蘭妲在她出生的當天悄悄在塞西莉亞房間的床邊丟下一束充滿生機的玫瑰花。那束花在冬日的冷陽下不可思議地仿佛在燃燒。

  Reborn知道,她不是在慶祝「格洛莉亞」的誕生。她只是高興於世界機制終於快要完整。

  格洛莉亞的火焰與所有人都不同,甚至於遠超出「不同」這一定義。一無所知的她當然很高興,她在羅莎的面前點燃火焰而她那時的眼睛比火焰更明亮。

  克裡斯也很高興——他高興於他的女兒足夠優秀能夠變成他的復制品。

  塞西莉亞高興不起來,那團火焰對她而言似乎是地獄業火的像征。

  格洛莉亞本人和那團火焰一樣同所有人格格不入,一陣誰也抓不到的風,誰也無法干預的風,就這樣在西西裡不斷刮過。

  直到6歲的那個午後,她殺死了自己的貼身女僕,砍下她的頭。

  那是外界侵染的可怕開始。

  那也是抗爭的開始。

  不知道那算不算成功——她的性格沒有變,她的整個內裡都沒有變。她不受束縛,不接受他人指手畫腳,她依舊與所有人隔絕,這些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變。

  她騎馬比同齡甚至大些的青年們更快,她的劍尖閃過黑手黨的血與火都無法吞噬的凌厲和驕傲。

  人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有人說她是玫瑰,是風,是奇妙的夜。

  而正因如此,她還是做出了那些選擇才顯得那麼悲哀。

  如果格洛莉亞是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就好了,那樣她只會因為理想破滅摔回現實。但很遺憾,她在理想之下擁抱著現實。

  殺手看見了自己從未見過的15歲的格洛莉亞。

  她坐在荒野的草地上沉思。她的頭發和長裙和風的方向一致,朝著高遠清澈的天空。

  她的眼睛是燒不盡的月亮,燃燒裡不存在一點灰燼和雜質。

  她摩挲那柄對誰而言都太過鋒利的手杖劍,那如同撫摸自己的靈魂體。

  Reborn知道那不是在安撫。那是在清醒裡殺死希望,在死去的希望裡生出支撐她接下來所有選擇的悲劇。

  ——格洛莉亞在那一天決定了要成為首領並且殺死父親,最後殺死自己。

  殺手看見了初代的彭格列們,他實在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認識那些傳聞裡的人們。

  格洛莉亞和他們之間的吸引,恐怕原本有一部分原因是7?秩序構成體之間奇妙的感應吧,雖然最後,他們之間只剩下純粹珍貴的友誼。

  然後是那個本來永遠不該出現的晚上。格洛莉亞在父親生日的當天實施了她的毀滅自我計劃第一步。她在那場宴會和家族成員發起的叛亂裡親手斬殺了數不盡的親人們,而她曾從這些背叛者身上學到了那麼多情感。

  Reborn自己是殺手,死亡,殺人,不管哪一個對他而言都見慣不慣。但他第一次不想看見這類畫面。

  她的劍最終砍向的難道不都是她自己嗎?

  殺手瞳孔收縮了。

  那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發生。

  那超出了人的所有常識。

  他怎麼可能在百年前的西西裡看見自己?

  但這是格洛莉亞貨真價實的記憶。她提著滴血的劍踩過雪地,在被火焰燒紅的天空下牽引月光走向剛剛殺死她父親的第一殺手。

  那才是悲劇真正開始的一瞬間。

  格洛莉亞重了殺手一槍,Reborn受了她一劍。

  而那遺留下的傷疤各自生出長線來,而後都不斷延伸與對方相連。

  他們就像現在一樣,爭鋒相對,驕傲強勢,誰也不讓誰,不在乎任何一方的底線,只會進攻放棄撤退和抵擋。

  這些也同樣悲哀——格洛莉亞在15歲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父親和母親拽著她的身後,帶著她身邊的好人壞人們扯著她一半的靈魂,而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站在前方止住她的腳步,抬手扣住了她的腦袋,封住她另一半靈魂。

  殺手在她殺死親人們和目睹母親死亡的時候感覺到她沒有波動。不是偽裝,是真的沒有波動。她已提前看見她的罪,她並不認為死後會歸於地獄,因為她早已身在。

  不管是羅莎,彭格列初代,甚至是殺手本人,沒有任何一人可以改變她的腳步——除非有人阻止她的誕生。

  格洛莉亞在道路上看著他們而深陷掙扎,而這掙扎最終堅定了她的選擇。她看見希望而最終把它扔在另一條道路上。

  所以誰也救不了她的。

  甚至於對Reborn和格洛莉亞而言,他們相遇的起點不是什麼黑手黨和殺手的奇遇——是那個該死的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從他們二人同時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一定會相遇。

  那些人,還有伽卡菲斯他們,把她點燃由著她燃燒自己。格洛莉亞年紀更小的時候面臨過必死的處境。Reborn產生了一絲如果她在那一天死去成為維護者可能現在會好一點的想法——但是阿瑪蘭妲現身施予援手。不是同情和愛護,而是因為還沒到她死的時間。

  她把格洛莉亞推下深淵又撿回她的碎片再讓她為了世界機制,為了格洛莉亞根本不知道的虛無燃燒。

  格洛莉亞完成了自焚——她被家族成員暗算,成為人體實驗的受害者。

  Reborn在托斯卡納的時候雖然沒有恢復記憶,但也通過格洛莉亞的夢語猜出大概來——他這次是真的希望作為第一殺手所擁有的直覺能夠失誤。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22歲。妹妹,她驕傲的一切,她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她想要的贖罪,艾蓮娜……幾乎什麼都失去了。

  那已經臨近伽卡菲斯等人預估好的格洛莉亞的死亡時間,而她作為人類的最後,卻依然得不到最後的安寧。

  意外在這個世界上從不缺乏,好比殺手自己的死亡。

  Reborn死去的那一刻,格洛莉亞完全絕望而徹底被擊潰的那一刻,她創造了完善的阿爾卡巴雷諾機制,正式歸為世界機制的一部分。

  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站在把自己燒空的格洛莉亞附近感嘆著新機制多麼完美優秀。

  他們沒有錯,這是他們的使命。

  所以才可悲。

  而格洛莉亞,做出了人生的第二個重大選擇。

  她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極力地要留下什麼,所以她選擇的是Reborn。她在無意識中賦予他成為阿爾克巴雷諾第7人的詛咒,而此刻她回收了在自己的火焰裡燃燒的Reborn。他們之間的聯系本就和其他彩虹之子不一樣。只是殺手原本只該是這一任,而格洛莉亞將他同化,於是殺手的詛咒變成了永恆。

  他活下來了,他們共同分擔了永恆的詛咒。

  Reborn重生的當天,格洛莉亞被她的祖先阿瑪蘭妲從病房裡推下樓,結束了作為人類的一生。

  她的意志被扼殺了。

  而阿瑪蘭妲擅做主張抹去二人的記憶又是一次更加殘忍的扼殺。

  然後……

  然後就是露切口中真正的巨大玩笑。

  他們經歷無數的循環,以每一次阿爾克巴雷諾的選拔作為重逢的契機,以選拔者和被選拔者的身份。

  他們無數次看見對方在換任前的消亡,結束每一次短暫的交集。

  ——直到彭格列第九代。

  Reborn說不好這到底是饋贈還是對格洛莉亞更深的摧殘。

  他時常為格洛莉亞覺得太可惜,就好像不管是他還是彭格列一世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把她從懸崖邊拉回。

  他們完全錯了。

  格洛莉亞在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如此,誰也無法改變。

  ——人們往往會下意識回避最不好的結局哪怕那才是真實。如果根本沒有解決方法呢?

  Reborn想起格洛莉亞在主控室說的話。他以為她只是因為逃避和巨大的無助而選擇自暴自棄,而他只需要想辦法把人重新拉回就好。

  不是的,她只是看到了過去因而清楚地意識到真正改變不了的原因。

  「……」

  「……」

  格洛莉亞依然保持平靜,她的目光沒有落在Reborn臉上反而持續停留在阿爾卡巴雷諾的容器上。

  她現在也和容器一樣在燃燒。擁有一個不死的空殼反倒可以不盡地燃燒了。

  殺手知道此刻他必須要立刻說點什麼。但是恐怕現在連叫她的名字都需要斟酌。

  該說些什麼才好?要如何接住一個被燒盡過太多次以至於此刻也接受這一現實的人。

  嘗試抹除從她存在於世界時就有的命運是幾乎不可能的,那太不現實。

  ……他當然明白這些。

  但能什麼都不做嗎,更何況Reborn自身也屬於她靈魂裡的傷口。

  殺手開始自我反省,他深感提出談心這一建議實在草率。那並不是指他後悔知道了這些事。

  哪怕當下的情況棘手的要命,可他卻慶幸自己終於明白困擾格洛莉亞的內在。

  他看見唯一的愛人在自身的地獄裡一邊燃燒一邊只有空殼也能愛了他一百多年。

  同樣地,幸好他也能如此。

  ——但是,沒有解決方案下的談心是二次傷害。Reborn第一次意識到他的自大使得當下的情況似乎一發不可收拾。

  格洛莉亞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了兩段。

  至少在第一段殺手沒能救下她,那甚至已經不屬於晚與不晚的問題。那現在……照露切的說法是有轉機,可是該怎麼去找到?

  「……」

  殺手在短時間內努力地思考,他難得很混亂。

  一直沒說話的格洛莉亞盯著他好一會兒隨後伸出手貼上他的臉側。

  她跪坐在床上稍微前傾和伸長脖子,盡可能去湊近Reborn的臉好去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輕和的吻。

  她挺直上半身單手環過殺手的肩最後搭上他的背,長長的銀發和她細荊棘般的身體不可思議地呈現一種包裹的狀態,Reborn的頭貼向格洛莉亞的胸口,聽著她不太規律的心跳。

  「我這麼說可能很奇怪,親愛的,鑒於我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我痛恨這個詛咒,哪怕我就是創造它並為它而生的人。但我們卻因此而注定相見,就這一點我不後悔。就像我說的,過去已經是過去,你不必為我掛壞,我已經在這幾個月裡接受的差不多。我只是為你感到抱歉,Reborn,抱歉你所經歷的一切。」

  她講話很慢很輕,很像殺手此刻的呼吸。

  Reborn的混亂瞬間消散了。

  其他的先放在一邊。

  你看,她總是能輕描淡寫地說出「我沒事」「我還好」「不重要」「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早就接受了」這種話。

  她好像是在害怕不馬上說出這些的話就要違背與自己相光的事不能在意這一原則。

  甚至於這種欺騙持續時間過長,謊言竟也顯出幾分真話的意味。

  只有別人的事才能令她動容。

  殺手並不是會揪著曾經的失誤和過錯不放的人。不是出於逃避,而是因為改正和挽救才是最重要的。

  但現在,他在話語裡必須暫時改變這一原則。

  「我並不希望我成為讓你感到抱歉的人,莉亞,」Reborn抬手蓋住她的後腦勺,「我曾以為我是個旁觀者,我知道你痛苦著什麼,而我只需要引導和幫助。但我是參與者,我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你才會如此。」

  格洛莉亞立刻稍微和他分開好讓二人能夠對視。

  果然,殺手提起他自己就能讓格洛莉亞的平靜開始潰散。

  「我成為一世口中離你最近的人,而你反而因此堅定地選擇毀滅的道路。」

  「……那是我自己的問題,誰插手都是一樣的。」

  「所以我的確沒能救下你。」

  「……這不一樣。」

  「那麼哪裡不一樣?」

  「因為是我先——」

  Reborn少有地打斷她的話:「你先給了我詛咒?不是你給的,親愛的,你是被選出的中介而已。你沒有說出後悔,我的莉亞,你依然慶幸我們相遇了。」

  「……那是我自私的想法。」

  「聖人才不需要自私,而大多數人不需要成為也沒必要成為聖人。你本應該說你後悔的,莉亞,就和平時你隨口扯謊自己沒事那樣,而你現在還是拗不過那個真心的想法。」

  Reborn的雙手滑過她脆弱的纏著繃帶的脖頸,摩挲著向上繼續滑過臉側,從鬢邊滑進靠後的發間。

  他把人往懷裡摁,彎下腰低頭,他完好的右眼和格洛莉亞殘缺的左眼不輕不重地依偎。他能感覺到格洛莉亞放在他後背的手在抓扯他的襯衣。

  她在動搖。

  「就像你自然而然痛恨你的父親,親愛的,我不認為你完全愧疚於你母親。我們共享記憶,親愛的,你對記憶裡的自己甚至都要偽裝。你的絕望不是來源於你對塞西莉亞女士的愧疚,是你無法宣泄的不滿和委屈,莉亞。你沒有做錯但她卻那麼害怕你。」

  不是的。

  她這麼說。

  殺手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果然會如此。

  「我不否認你愛你的妹妹,她也愛著你,而我想羅莎是個好孩子。但是,你真的沒有一瞬間希望她不是你妹妹嗎?她畢竟間接束縛了你。」

  不,不對的,是我害了她。

  「你還能想起來嗎,莉亞,想起來第一次想要發泄但卻悲哀地說不出口的感覺——你曾因為我讓你想起這一感受而選擇將我推開兩次。」

  不,我不是那樣的,我早就習慣。

  「你走不出來的,莉亞,有人拉著還有人擋在前面。你逃脫不了過去。」

  她從否定變成了沉默。

  Reborn倒是很想換一種方式。但很可惜,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不能讓她壓下去的波瀾被重新挑起,那她將永遠絕望。

  絕對不行。

  「我很抱歉,莉亞,一般情況而言我不該說這些話來質問你,尤其在我看完你的記憶後。我為我沒有首先表達我很榮幸知道你愛著我一百多年而抱歉,同時我慶幸我也愛你。」

  Reborn感覺到她小幅度地顫抖。

  「雖然你讓我時時感到頭疼,我親愛的,但這是你可以對我時時行使的權利。你得承認,你嘗試過許多抗爭,而你的內在永遠不變不管燃燒多少次。我希望你在負罪前能首先因此感到驕傲,莉亞,至少我為你感到驕傲。」

  她開始做深呼吸。

  「不要否定你的愛意,親愛的,也別否定我的。你對我無話可說嗎,莉亞,哪怕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本應該聆聽和承受的人了。你親口說的,我們是特別的。」

  房間裡呈現出接近死寂的安靜。

  Reborn幾乎開始擔心她會心髒驟停。

  「……我慶幸著你跨過詛咒向我靠近了,第一殺手先生。」她的聲音不再平靜。

  「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沒有錯,他們只是在做他們該做的事。但是我不願意接受,哪怕它是一種殘忍的正確。」

  格洛莉亞為此感到無力,她的憤恨和不平看起來那麼脆弱可笑。她看著伽卡菲斯在眼前卻也只能鬥幾句嘴,她的臉上也表現不了厭惡和憎恨。該死。

  她其實什麼都想不明白。

  為什麼就得是她。

  為什麼她有那種父親,那種人也能叫父親嗎?

  她愛塞西莉亞,塞西莉亞愛她,但為什麼塞西莉亞不敢靠近?她明明從沒傷害過母親,她總是小心翼翼。而母親最後留下那種遺言難道不是因為清楚她一定會替她完成嗎?

  ……這不公平,但我卻拒絕不了。

  她也愛羅莎,她更大比例地認為那孩子是她人生的禮物。但誰能想像她對妹妹說出「從今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時的內心。

  ……為什麼我不能。

  她看著彭格列初代們,她珍惜他們的友誼卻也羨慕不已甚至於偶爾嫉妒。如果她能有那樣的家族……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

  但格洛莉亞的此類思考一開始就會戛然而止。

  她感到絕望。因為她清醒地意識到她改變不了,越思考越是如此。

  誰都不行。

  「……我想不出來怎麼做。我完全想不通,想不通那些人為什麼死了。我想不通彭格列為什麼會發生那些事。想不通為什麼我要活下來——你看,沒人給我指路。」

  不,是有的。

  「可是我給了你詛咒。可是你那時死在了我眼前,Reborn,」格洛莉亞的腦袋開始下滑,她的身體也在下滑而那下滑如同墜落,她顫抖著四分五裂,碎片正在把殺手整個人吞沒掩埋,「我明明是要救你的,但為什麼最後變成這樣?我甚至覺得你如果像正常人類一樣死了可能更好。……但我卻還是選擇把你留下。然後……你再次死在了未來,再次在我眼前。」

  她沙啞地低吼,腦袋垂在Reborn頸窩。

  「……該死的。我就是要逃。Reborn,我忍不住想逃跑。我不知道怎麼辦,或者說本來就沒有辦法,而去認識這一點讓我感到害怕。……是,我就是害怕了!我面對不了過去,更面對不了現在和未來!……我清楚我辜負著一世的好意,露切,你,還有阿綱和很多很多的人。」

  她那只貼靠著殺手皮膚的完好眼睛在流淚,很快地打濕他的領口向下滲透,相當驚人的冷意往Reborn的心髒和肺部鑽,而後在血管裡跑動。

  他有時候很不理解那些文學作品的描述,即便那的確是藝術化的最好結果。

  類似於冷水滑過喉嚨使人快速平靜或是熱水澡輕易緩解疼痛。

  還有一種更具代表性的更常見的。

  男主角或是女主角發自內心地說著他們心碎了。這很奇妙,一種抽像的表達,而抽像往往基於具體。但沒人清楚心髒物理碎掉是什麼感受——雖然會有人被殺手襲擊致使心髒碎裂,但很遺憾他肯定發表不了任何感言。

  就此刻而言,藝術家們做出了最好的簡練總結。

  「……可是所有的所有我總要失去的,不管我想與不想……我很累。我痛得快死……然後繼續。……哪怕我早就受不了了,親愛的……」

  她很用力地抓住殺手。嘶啞的哭聲代替了話語。她可能很想完完全全痛哭一場,但連那種精力都沒有了。

  Reborn去拍她的背又摩挲她的肩。

  「你說得對,莉亞,想逃就逃,比起沒有目的地逃,至少向著我而來。反正我們注定相遇,我本就在一無所知又無意識等著你向我而來。不想思考就丟開,我會去接住,樂意如此。」

  格洛莉亞在漸漸收聲。

  Reborn在漸漸撿回那些碎片一點點回拼。

  總要拼好的。


第八十九章 彭格列飛行大法

  ——你們彭格列真的花裡胡哨

  格洛莉亞的房間。

  她安靜地坐在洗漱台上,Reborn輕輕抓著她的手臂給她換新繃帶。殺手能感覺到她手臂那位不可察的顫抖,顯而易見是因為疼痛。本來如果先前沒有那些藥物,格洛莉亞還能好受一點,那個很荒謬的以毒攻毒結束之後,更深的疼痛會像沒完沒了的余潮接連襲來。

  Reborn在心裡暗自嘆氣,盯著她蒼白皮膚上沼澤一般的侵蝕痕跡選擇盡可能低下頭親吻格洛莉亞的指尖,順著手背突出的淡色血管緩慢上滑,擁抱她的同時讓那個柔和發涼的吻停留在她的肩頭。

  殺手的腦袋塞進格洛莉亞的頸窩,雙手收緊急劇縮小二人之間的距離。

  「嗯?怎麼了嗎?」格洛莉亞抬手摩挲他的鬢角,自然而然攀上殺手的耳廓。

  「早飯可以送進來,你可以在房間裡多待一會兒。或許……當然,我只是提個建議,親愛的,你可以繼續休息下去,我和入江完全可以負責接下來的事。」Reborn側過頭親親她錯弱的頸側,只感覺到繃帶的涼意,嗅到一絲藥水的氣息,這讓他有些陰郁。

  格洛莉亞稍微笑了笑。她的雙腿繞上Reborn的腰,單手環過他的後背放松身體把重心全給了殺手來支撐,對方向後退後兩步,一手托住格洛莉亞大腿根部,一手握住她的腰側減少她的發力。

  「我昨天發泄之後已經放松很多了,Reborn,也不要太過擔心,而且……我果然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無所事事,更想和你們在一起,不然好無聊啊。」

  她動動腦袋安撫性地蹭蹭Reborn的脖頸。

  殺手有點無奈地拍拍她的後背。

  「總要遷就病人的,更何況是撒嬌的病人小姐。」

  「別擔心,我只會對你這樣的。還是說,這點程度你就要厭煩了嗎?」

  玩笑話啊……既然開始說起玩笑,精神多少是有點恢復了吧?

  這樣思考著的Reborn覺得心裡有那麼一點變輕。

  「當然不會——還有什麼要求嗎,我的盡可能滿足小姐?」

  「嗯……給我做個早飯吧,我不吃他們的。」

  殺手很麻利地給她纏好繃帶,抱著她走出,順手撈起門口衣帽架上格洛莉亞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嗯哼,還有呢?」

  「我今天不喝熱可可,我要喝一杯檸檬甜酒,雙倍糖的那種。」

  「新愛好?你以前是不喝的。」雖然可以一只手托住格洛莉亞,但Reborn顯然不太想從她身上騰出另一只手,於是干脆用手肘下按門把手,後背不輕不重和房間門相抵順勢一推。

  「不,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彙。」

  「我還以為你更有可能想到薩巴雍。」

  「那就兩個都要。」

  「好吧,聽你的。」

  ……

  沢田綱吉看見照常坐在沙發上的格洛莉亞後幾乎是一口氣衝上去摔在她眼前。

  「我親愛的小小獅子,無論你多麼有精神也用不著撒開腿,一大早就打算把我從這張沙發上撞飛。」她忍著笑去扶腳下一滑正正好跪在自己腳邊的冒失小孩。說起來,他到未來的這一個多月很少有在非戰鬥時段摔跤的時候呢。

  「很遺憾,阿綱,雖然你的考驗官小姐看上去並非力量型,但這個嘗試是絕不會成功的,就事實而言摔倒的反而是你。」

  被兩個大人同時揶揄兩句的綱吉臉側發燙迅速從地上爬起:「……對不起嘛。不過格洛莉亞小姐,你真的已經休息好了嗎,千萬不要勉強。」

  「怎麼,不想看見我?」

  「大概是你昨天誇過他,阿綱有些飄飄然的。」一向致力於給自家學生添堵是Reborn一直樂此不疲的事。

  「才不是呢!」小孩條件反射般回嘴。

  「那就是怕見不到我,想見我了?真是讓聞者落淚。」格洛莉亞微微一挑眉。

  沢田綱吉的耳根子很不爭氣地在他剛要繼續爭辯前紅了。

  ……我討厭意大利人。如果有別的意大利人不是這樣那真是對不起。

  ——十年後的阿綱有變得承受力好一點麼?

  湊在格洛莉亞耳邊樂得看好戲的殺手低聲詢問。

  ——完全不行。我有時在他馬上就要和人交鋒前這麼做的話就更有趣了,所以說小孩子就是好玩啊。

  入江正一出現在大廳的時候,只看到綱吉一個人默默蹲在單人沙發的旁邊。

  「……早安,綱吉君,你還好吧?」

  「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為什麼只欺負我一個……」

  「……說起來十年後也是這樣。綱吉君,至少說明了他們應該不討厭你的。」不,他們那種性格應該只是在一視同仁的基礎上對你加深程度?

  「……那還是討厭我好了。」

  小孩們陸陸續續到齊了。

  大人們停止說笑,講起現在的狀況:「雖然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但該說的好消息自然是要講的。瓦利亞那邊正式行動,意大利的主戰場終於有了大動靜,想必會為我們帶來好消息的。」

  「阿武,那邊戰鬥結束之後,小斯庫瓦羅說不定會來的。」

  「斯庫瓦羅要來!這個時代的他嗎?哈哈,那我可有的期待。」

  不,別高興的太早了,小孩,他是因為太生氣才要趕過來的。

  ——你再說一遍?

  ——阿武他輸了,輸給了幻騎士。

  ——喂,我看你頂著一張死人臉,不會是因為一直強撐結果導致神智不清吧?

  ——山本武輸給幻騎士了,就是這樣,很正常吧,人總要學會「輸」的。

  ——……讓那個臭小子洗干淨脖子給我等著。

  ——哦呀,你要來?那來的時候記得帶點見面禮哦,小斯。

  ……

  緊急詔令。

  完全不知道狀況的小孩們慌慌張張從各自的房間裡往主控室狂奔。

  格洛莉亞,Reborn倒是還能維持平靜的神色,但不是任何人可以保持這種態度——入江正一顯然正因為剛剛發生的一切頭疼和震驚。

  他臉上那種明晃晃的「怎麼會這樣」「我完全被騙過去了嗎」之類的神情甚至讓小孩們一時失語沒有展開詢問。

  「首先,我們剛剛接回來到這裡的10年前的巴吉爾。他現在就在病房裡休息,問題不大,你們不用擔心。以及還是在剛才,瓦利亞那邊傳來了勝利的消息。但是同時,白蘭通過影像和我們對話了,」殺手代替正一做起解說,「很遺憾,瓦利亞打敗的六弔花干部是假的,包括正一君所見過的瑪雷戒指也是白蘭偽造的假貨。我們被騙了。」

  「我很抱歉,雖然白蘭不知道我和大家的合作,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演戲所以有所提防……」

  「不用在意,這不叫做失誤,所以你用不著道歉,」格洛莉亞抬手一拍正在鞠躬的正一的背,稍微用了點力道致使他搖搖晃晃勉強穩住身體,「追究這些突發狀況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人該認為這種戰鬥過程裡會一帆風順吧?還是說你們辛苦到現在難道沒有迎接一切未知的覺悟,或者說要退縮不前等著得意洋洋,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敵人如他那狂妄的想法般一舉把我們攻下?」

  「……當然不會,說好的無論如何大家都要回到該去的地方,打敗白蘭!」

  「說什麼呢,除了戰鬥我們可沒有選擇!」

  「不管是什麼我們都會去應對的!」

  「很好,我們彭格列怎麼會有認輸的想法,可不是那種家伙隨心所欲就能毀滅的存在。正一君,就麻煩你給大家解釋一下白蘭提出的戰鬥方式。」

  ……不愧是彭格列的女神大人,就算身體狀況十分欠佳也能起到強大的穩定作用,真是不可思議的人。

  「選擇戰鬥,那姑且算是我和白蘭先生學生時代玩過的一種戰鬥游戲。大家可以看看這個影像方便理解。」

  一共兩方陣營,各自選擇可變化的場地,並且在場地上各自選擇士兵組成自己的部隊。當然,每一方要有作為基地的大本營並選擇放置的位置。准備好這些之後雙方進行戰鬥,贏的一方自然可以從輸家手裡把某樣物品占為己有。

  「說實話,畢竟是游戲,按理是不能在現實世界實行的,很抱歉我不知道白蘭先生會具體做些什麼。但場地大小是固定的,方圓10公裡,然後像是參加游戲的人數和場地會提前商量好,不達標的一方戰鬥還沒開始就會被判定為失敗。」

  「別的先不說,首先要造出適合移動的要塞基地,還要給每個參賽人員配備機動裝置。正一君,你有什麼想法嗎?」格洛莉亞稍加沉思,對著專業領域的人員拋出問題。

  「格洛莉亞小姐……我很努力地在想了……」

  「我倒覺得不用擔心,我們有來自密魯菲歐雷家族最優秀的技術師,」Reborn意味深長地看著正一和斯帕納,又偏頭去看強尼二,「還有彭格列的專有技術人員,總有一個人能造得出來,不是這樣嗎?」

  「確實如此,真好奇是哪一位先想出來呢,畢竟雙方都很優秀,真是難分高下。」格洛莉亞也故作嚴肅,抬手拍拍兩位技術人員的肩膀。

  戰火在主控室裡無聲地展開蔓延。

  強尼二挺起胸膛猛拍桌子,說著作為天才技師的自己當然是最厲害的。

  斯帕納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自然也不肯低頭,他立刻回擊自己的腦海裡已經有了成形的計劃。

  兩位專業人士互不相讓,目光同對方連成一線。

  第一殺手和彭格列守護神表情同步地挑眉,無聲地對視擊掌。

  ——看吧,這不是很簡單?

  正一默默連人帶椅子往旁挪動。Reborn先生加上格洛莉亞小姐,果然對於我而言承受這兩個還是太困難了,這麼看來綱吉君真是太厲害了……

  由此,緊張刺激的機動裝置建造比賽開始了。

  僅僅一個晚上,兩位競爭者已經想好點子並付出行動,第二天一大清早迫不及待叫來眾人進行展示。

  本著安全考慮,獄寺一馬當先代替綱吉參與測試。

  以降落傘為參考,同小型火箭發射器相結合的斯帕納的產品登場。

  獄寺在身上綁好,按下按鈕很輕松地飛上高空,也沒有感到不適。

  「十代目,這個用起來很不錯啊!」

  「不行。」殺手直接給出否定。

  測試間的牆壁微微震動,大型鼓風機同時啟動,於是強勁的風讓裝置瞬間失靈,毫無防備的獄寺從空中墜落摔得四仰八叉。

  「而且太大太難操控,又很容易被環境影響,簡直是告訴敵方朝著這裡打。」格洛莉亞看著捂著腰緩慢爬起來的獄寺搖搖頭。

  強尼二於是很驕傲地冷哼一聲,急忙拿出自己的發明。

  背包式的發射器,看起來倒是更加精巧輕便。山本自然而然成為第二個試驗者。

  借由直升飛機遠離人工操控機動的飛行器平穩上升了。

  顯然,哪怕是剛才的強風也不會輕易擾亂飛行,而且也不會太過招搖。

  「強尼二,你好厲害啊。」

  「沒什麼大不了的,十代目,我作為彭格列最好的技術人員理應如此。」

  「不,恐怕問題很大。」Reborn彎腰從地上隨便撿起一把扳手,擲出後相當精准地集中螺旋槳。

  飛行器頓時卡頓,一點點落回地面。

  「因為太注重輕便反而又忽視了它的堅固性,畢竟小朋友們要用這種移動設備和敵人戰鬥,不抗打怎麼行。繼續加油啊,強尼二。」格洛莉亞拍拍自己人的肩讓他別太失落。

  斯帕納不甘示弱拿出自己的plan B。

  那是一雙和火箭加速器相結合的運動鞋,至少就表面而言方便攜帶也可以低空飛行,不用太擔心被擊落。

  了平自告奮勇成為第三個參與者。

  然而殺手和格洛莉亞已經預見到了結果。

  「這個飛的很穩啊!」

  「也不用害怕會摔下來!」

  「好厲害啊斯帕納!」

  「這個也不行,飛行器可是每個成員都要試用的,斯帕納。」格洛莉亞朝他攤攤手。

  「……格洛莉亞小姐,那是什麼意思?」

  格洛莉亞看著和牆壁近在咫尺但完全不打算轉彎的了平嘆了口氣:「我們的晴之守護者啊,是個直頭直腦到了誇張地步的人,所以——」

  一聲巨響。

  了平裝上牆壁,若無其事提著壞掉的飛行器走來。

  他的理由是男子漢要勇往直前。

  「……」斯帕納暫時停止了思考。

  感覺到優勢回歸的強尼二立刻掏出他的新產品——做成小型機器人,配有多重動力可自由飛翔的全新飛行器。

  綱吉很榮幸地成為最後的體驗者。

  「說起來,小家伙,你小時候的作文裡不是說自己想駕駛機器人來著?真是可愛的願望,恭喜你現在達成了。」格洛莉亞拍拍小機器人裡的小孩忍不住笑笑。

  綱吉很驚恐:「……格洛莉亞小姐,你不用連這麼點小事都記得這麼清楚吧?」

  「嗯?我覺得還挺重要。開始吧,強尼二。」

  新的飛行裝置同樣輕松且短時間飛向高空。綱吉不需要承重於是沒感覺到壓迫感,而機器人堅硬的外殼也能抵御一定程度的攻擊。

  「我感覺還不錯誒!」

  「Reborn先生,您看這個如何?」

  「強尼二,這種機器人空間很有限又要搭載太多內核……我想一次性不能填充燃料太多?」

  「……啊,確實是這樣,現在……只能試飛一分鐘。」

  話音剛落,綱吉連人帶機器重重落地。

  雖然很遺憾,但斯帕納盒強尼二的點子全部失敗。

  倍感身心疲憊的技術人員們看著在不遠處似乎完全不被困擾的小小鬼藍波感到了羨慕。

  嗯?

  格洛莉亞和強尼二的注意力幾乎同時落到藍波的小電車上。

  「……因為並不常用而且也太久沒見過所以我沒想起來——強尼二,那個東西還在吧?」

  「果然格洛莉亞小姐也注意到了!我這就去倉庫裡把它翻出來。」

  小孩們被成功引起了興趣,紛紛圍著格洛莉亞打聽。

  「不要吵,安靜——這個時代的小獅子很喜歡收藏,一方面是個人興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應對不同的戰鬥情況。我很支持這個想法,那些東西他也會拿給我看,門外顧問部門為此還整理了一份冊子——你們聽到那個聲音了嗎?」

  好吵,是震動的噴氣聲?

  強尼二再次出現的時候,小孩們發出驚呼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輛特別的飛行機車,外型新穎別致,色彩搭配和諧美麗,線條尤其流暢順滑,它只需出現在人眼前就足夠充滿吸引力。

  「機動能力穩定且能隨時補充燃料,可以隔絕火焰探測還方便操控,而且具備抗壓能力和自由程度。想辦法調控聲音和起飛系統應該就可以完全投入使用了。阿綱,上去,現在就開始適應機車—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知道你不會,不會才要學。」

  「Reborn,我現在就要開始嗎?」

  「立刻,馬上。」

  小孩不情不願地爬上機車,並在強尼二的指導下成功啟動。懸浮感和後座力讓還沒正式駕駛的綱吉感到了恐懼。

  格洛莉亞正要開口繼續指導,殺手輕輕扣住她的手腕但沒有言語。

  她瞬間明白一切,無奈地搖搖頭。果然,別說一百年,再過一百年這個男人的性格依然爛的無可救藥。

  「阿綱,握緊左手的離合器,同時用左腳打擋。」

  對自己的家庭教師完全信任的小孩照做了。

  「然後把拍檔打倒一擋看看。現在右手把油門轉到底,接著——離合器整個放開。」Reborn的臉上顯出點意味不明的笑容。

  小孩向後倒栽在地上,捂著摔痛的臉和胳膊一臉難以置信。

  「Reborn先生,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為什麼教給十代目錯誤的方法呢?」

  「這叫Reborn美學,」格洛莉亞抓著可憐巴巴的小孩的手臂出於一點點同情心和感激他帶給自己的快樂把人提溜起來,「學習任何東西首先體會它的恐怖之處永遠是教學第一步。怎麼樣小家伙,這可是全新體驗,騎得還開心嗎?」

  哪怕是長時間和二人一起待在主控室備受他們氣場折磨的強尼二還是開了眼界。

  ……某種程度上,彭格列能湊齊兩個這樣的人也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格洛莉亞小姐……我其實連腳踏車都騎不好的……」綱吉求助般看向格洛莉亞並收獲一個揉腦袋的安慰。

  「真是可憐的小孩——看來你這幾天沒辦法休息了呢。阿綱,我會給予你精神上的支持的,要加油啊,別讓Reborn生氣喲∼」

  沢田綱吉閉上眼。

  人不能,至少不該老是被格洛莉亞的表像所欺騙。

  ……大人們果然,都是惡劣的壞生物!


第九十章 門外顧問夫婦雜談1

  ——正文沒想法搞點練筆

  (是很隨便的練筆,正文還在構思所以發出來湊合一下,也許還會寫這種系列)

  1.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隨便從彭格列的成員裡抓出一名幸運兒,你詢問他或她:我知道他們性格不好,但你實話實說,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和彭格列惡靈小姐從外貌上講怎麼樣?

  出於對某些樂於整人,捉摸不透,記仇從早到晚,實力碾壓的人士的敬畏,他或她會回答「那當然是很出眾,非常出眾,好的一方面那種」,基於客觀事實,其實也是這樣。

  「他們走在一起的確養眼,就算是害怕我們也想多看幾眼。」一些尚有春心的女員工這樣回答。

  「我們這兒有個年輕人還以他們的愛情故事為藍本寫了書,在黑手黨裡賣的很好。」

  黑手黨?

  「據說理由是兩個無論怎麼看都不是適合戀愛這種東西的人居然發生了奇跡,所以其余人認為通過研讀這本書可以找到攻克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辦法。」

  好吧,黑手黨總是莫名其妙,那麼問題二來了:

  「他們的性格誰好誰壞?」

  顯然僅僅是第二個問題就已經是地獄難度。

  「想出這個問題的人,我建議自殺——他們的耳朵很靈的。」作為共同的好友,前門外顧問沢田家光說出這樣的話來,其真實含義不必多言。

  那如果非得分出個好壞來呢?

  「問出此類問題的人應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任何一個有眼睛並且有耳朵同時兩個都正常運作的人都應該明白,這個問題簡直蠢到家——不相上下,顯而易見,甚至湊在一起後互相增益。當然,所謂的『益』是指壞上加壞。」沢田家光點了支煙,回憶起許多不好的事情。

  問題還未結束。第三個:

  「他們是怎麼搞好關系的?不是說同類相斥?」

  「我怎麼知道,」前門外顧問很無奈,「或許是因為物極必反?這麼和你講,他們倆都雙雙落馬,一較高下是沒比較出來,結果卻是心甘情願地栽了——栽進對方手裡。我倒是樂得看見這種事情。」

  是因為不夠謹慎,是因為感性作祟過度,是因為渴望真摯的愛情,還是通俗點,因為成年人的欲望——適配的□□?

  「胡扯吧,上面那些全是胡扯。這事兒很玄妙,很離奇,你看,他們總在死人堆前遇見,他們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真的能給對方攻擊傷害的人。他們隔著普羅大眾自帶鎖定,他們就是走在一條閉合的圓環上,他們明明就不是那種很有耐心,有點正常樣子的人……總之有太多不明白的點了。」

  你們是好友,連你都不明白,那還有誰?

  「少來,就算是初代彭格列們再現,他們也看不明白昔日好友這個戀愛路子。沒人明白——但這就對了,當事人明白就好。」

  還有些問題:

  你們想像過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他們會怎樣相處嗎?

  「你這是在為難人。說實話,就就事實而言,我覺得他們一直是那樣,如果意大利的男人女人們想要學習怎麼說話,真該求求他們倆出一本情話大全。越界?那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肢體接觸,花言巧語,爭鋒相對,難辨真假。至於背地裡,反正我是沒那個能力去想像。你自己想想看,一般人的認知裡那種粉紅泡泡的東西,和他們哪一個搭得上?」

  2.

  提到戀愛,想到什麼?

  告白得有的吧?

  殺手抱著躺在他身上的惡靈小姐,他親親對方的眼角,說起自己生來自私自利,當了第一殺手更是如此,什麼事情當然是間接或者直接為自我利益的增加而做。

  ——我就是樂得有你在。

  我知道我自己非你不可。

  我很清楚我非常需要你

  我心裡怎麼想當然就會怎樣做。

  我自由地選擇這樣看待你,這樣對待你。

  然後惡靈小姐笑著轉過頭回吻:這算什麼?你要和我比一比誰更惡劣嗎,先生?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善類。當然,你是個更徹底更完全的壞東西。

  好吧好吧,別期待他們會說出「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我喜歡你到快要發瘋」「你是我的唯一」這種話——醒醒,別做夢了。

  不過,他們並不介意表達「我愛你」,而且通常十分鄭重不是開著玩笑或是打鬧。

  那戀愛成功後的人們會做什麼?

  牽手聽起來是最低級的但又必不可少的。

  實際上,他們在外面不常牽手。殺手習慣性曲折右臂,惡靈小姐習慣性挽住他的右臂然後漸漸看不出分界。

  天冷的時候也許殺手會把偶爾不戴手套的惡靈小姐那只光在寒風裡的手塞進外套口袋。

  要是有人對惡靈小姐糾纏,比起拉起她的手走人,殺手更喜歡完完全全把人擁在懷裡,不留一點空隙給任何人——雖然在那之前,格洛莉亞大概率已經把人嚇跑了。

  惡靈小姐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殺手會握住她還在發抖的指尖。

  還有特殊的時刻,他們的手一直緊握。惡靈小姐常年執劍的手安安靜靜放在平整光滑的床單上,隨後被殺手先生常年握槍的手包裹,掌心緊貼,好像隔著那層磨砂感且帶著許多細小傷痕的皮膚就能感受到內裡所有神經的共鳴和交纏。無聲的,但是直擊大腦和心髒。

  還有什麼?

  擁抱。

  擁抱時,人的肢體接觸面是最廣泛的。

  首先是肢體,接著是作為要害的五髒六腑,脖頸,頭部,甚至連五感都會受限。

  溫暖和一般定義這種東西是不存在於殺手和惡靈小姐的身上的。

  這能叫做認知上的擁抱嗎?不能的。

  從指尖開始,蔓延到四肢。接著是從腳底向上延伸,腰部,胸口,頸部,後來是五官,達成整個人,一根頭發絲都不會放過。

  無形的手輕輕按在惡靈小姐的頭部,促使她一點點接近黑潮的深處。沒有光亮,沒有氧氣,沒有聲音。

  惡靈小姐去抓住那只無形的手,但也僅僅只是抓住而已。她在分裂自我,像是玫瑰的花瓣一片片散開,揉碎,變成足夠多的數量,成為融進潮水每一個分流裡獨自發亮的月光。

  結果只是相互的吞噬罷了。

  再然後是親吻。

  親吻是侵略的開始,直抵神經。

  紅色的眼睛燃燒一切,所以什麼也不會映照。

  黑色的眼睛殺死一切,同樣什麼也不會映照。

  然而此時他們的眼睛是一塊每面都映照彼此身影的晶體。

  這是摧毀清醒和理智的開始。危險,極大的危險。

  嘴唇和舌頭是人的身上相對柔軟而無害的,然而就是這二者,奇妙地掌控著另一方的呼吸和心跳,同時遭到反噬,提供給對方反控自己的機會。

  腦子太過清明的人怕什麼?怕自己發瘋,怕那暫時的混亂,怕意識的牽移。

  所以他們剛開始依舊冷靜且保持警惕心。多麼可怕的人啊。

  後來發生了什麼?

  後來他們的胸腔變成同樣的起伏頻率,仿佛兩顆心髒長在同一個身體裡。血液也發出抗議,化作滾燙的烈酒,如果麻醉不了那該死的抵抗性極強的神經,就干脆燒掉。

  別再反抗和自我欺騙——你們快要因為血液倒流和神經崩壞而死了,兩個白痴。

  人的身體強烈呼喊道。

  於是,人往往會敗在一瞬間的心軟和放縱。

  紅色的眼睛微微垂斂,黑色的眼睛發出類似於嘆息的目光,他們得認命——我輸了,我敗給她/他了。

  這是從內部瓦解的開始,他們明明高昂著頭去靠近卻最終把頭低到對方的心髒處。

  最後?

  成熟的大人們(好吧,有時候或許不是)絕不忌諱有關身體上的事。殺手和惡靈小姐是很有儀式感的那類人,至於□□的事,那完全自然而然——像是火車總要開進軌道,天空總要和潮水映照,他們總要相愛那樣。

  Reborn覺得格洛莉亞的四肢或者說她整個人同植物根莖很像——平常是細荊棘,而和他獨處時會不動聲色地收斂。纖細的,但堅韌美麗。它把你纏住讓人感覺到危險,但又溫柔得不可思議地去貼合你的身體,感覺皮膚軟化沒有隔閡,你鑽進我的體內而我又在你的身體裡生長。

  身邊的人老是看不慣他們之間那些所謂的甜膩稱呼,而這種時刻他們心照不宣地去念對方的名字。如同寫一本寫不完的書,因為他們期望這本和他們息息相關的書永遠沒有結束。

  格洛莉亞好強的點有些實在奇怪。哪怕她要貼在Reborn耳邊,濕潤的唇珠緊靠殺手的耳廓才能讓對方能聽清她的發聲,她總是不忘記挑釁的,不管是言語上還是肢體上。

  Reborn感到有些好笑,實際上他也會一邊掐著她的腰一邊忍不住笑。

  ——……什麼人在這種時候會嘲諷另一方?

  ——莉亞,實際上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你反而應該被表揚。

  這種時候她就要稍微露出一點原本荊棘上的刺——比如挑一個無傷大雅的位置毫不猶豫地下口。

  然後她很快地消氣,順著那點傷口一路向上,殺手從善如流地和她再次接吻。

  ——你好像還是很瘦,親愛的。

  ——我現在已經足夠健康了,好先生。

  ——那就再好一點吧。

  ——嗯,不是有你盯著我嗎?

  他們總是以類似的對話相擁而眠。

  3.

  所以他們現在還會吵起來嗎?

  「你的問題為什麼這麼多?——會,一點也沒少,他們偶爾還會切磋切磋,相信我,絕對沒有留情。有一回被我兒子碰上,據說因為場面太過緊張嚇得他叫來所有守護者『拉架』。」

  十代目也很不容易啊。

  「是啊,我們家阿綱對這兩位的恐懼感從沒有因為時間變化而少過。畢竟還是不敢直接叫人停手,只能選擇稍微不會那麼生他氣的格洛莉亞,以拼死的決心像一只考拉似的扒拉住這位長輩。」

  有用?

  「很有用,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對他這種出乎意料的愚蠢行為感到好奇,甚至沒有讓他立刻從她身上下來。」

  沢田家光的視線移向不知道又從哪裡回來現在是自由殺手,出現在彭格列總部的Reborn。

  他跨進格洛莉亞的辦公室帶上門。

  「我們的霧守和雲守為什麼蹲在哪個角落?」

  「因為那根柱子是恭彌和骸打壞的,他們要自己修好。」

  「他們倒是聽話。」

  「因為我手上的把柄太多,而且,小孩們打不過我。」格洛莉亞毫不猶豫地在瓦利亞提交的文件裡申請的經費上大打折扣,還不忘在斯庫瓦羅的字跡後畫一個笑臉,加上一句「辦不到喲,死心吧小鮫——啊,不過能者多勞,勞者才有獎勵,可能是你們不行吧,我理解的。」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格洛莉亞放下筆,沒有一點征兆地往旁倒去,殺手早有准備眼疾手快抱住人滑坐在地毯上。

  「辛苦了,門外顧問小姐——我回來了。」Reborn接過她沒看完的報告又騰出一只手揉按她用筆的右手手腕。

  「嗯,歡迎回來親愛的。」她在殺手懷裡伸了個懶腰,其實並不太累的門外顧問很悠閑地揉捻他的發尾和鬢角。

  「晚上還有事嗎,莉亞?」

  「有個談判。」

  「我們一起——回來的路上可以去那家你近來很有興趣的餐廳,旁邊的甜品店新品我回來的路上也預定了。」

  心情很愉快的顧問小姐抱住他的脖子親親他的下顎。

  ——直到殺手神色復雜地單拎出一份報告。

  提交人是沢田家光,而內容是綱吉的相親對像們。

  小孩曾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這份文件,而他自作聰明的父親以為送到格洛莉亞手上就能讓和她更親近的小孩選擇接受。

  於是面無表情被殺手抱著出來的彭格列惡靈把東西扔在了前門外顧問腳邊。

  「……格洛莉亞小姐?」

  「怎麼,希望我扔在你臉上?」

  「可是阿綱那小子他——」

  「無意義的操心容易過勞死,家光。別讓那東西出現在彭格列任何一處地方。」

  沒有依靠自己行走的格洛莉亞冷哼一聲,氣勢很足地示意殺手走回辦公室。

  而閑來無事,有些想念小師弟的迪諾正巧經過。他看看家光又看看忙著干建築活的小孩們,有些爽朗地感慨。

  今天沒有人被栽進門口呢,彭格列越來越好了。

  5.

  相親相愛彭格列。

悠于 2024-9-21 17:01

第九十一章 Choice(1)

  ——未來篇結束倒計時准備

  一片安靜的夜間出現了突兀的爆炸聲。

  最先衝到大廳的殺手和格洛莉亞,以及隨後趕到的小孩們並沒有發現遭遇敵襲的跡像,轟鳴的來源是綱吉和他那個未知的匣動物。

  「怎麼會有匣武器攻擊主人?入江正一不會給了十代目劣質產品吧?」

  「不,現在的重點是要怎麼讓那個東西安定下來吧?」

  「巴吉爾,阿武,你們都是雨屬性,立刻派出你們的匣動物去阻止。」

  從空中落回地面的綱吉松了口氣,面帶歉意地去看向他圍過來表示關心的同伴們。

  「……啊,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只是突然想試試看把這個匣子打開,也不知道為什麼它會發狂,好奇——」

  「不,這可不是匣子的問題,是阿綱的錯。」

  聲音從入口附近傳來。

  感覺有些熟悉的小孩們一同轉過頭。

  ……好誇張。

  通體雪白,完完全全是會在安徒生童話一類的故事中會登場的白馬,同時漂浮著像征大空的明亮橙色火焰。騎在上面的金發青年倒也的確是熟人——那是這個時代的迪諾。

  「呼——終於到目的地了,感覺今天走了好久呢。」一邊感嘆一邊下馬的迪諾正要抬手向格洛莉亞打招呼,他的腳先一步不聽使喚猝不及防打滑,高挑的青年直直栽倒,發出沉悶的響聲。

  對此毫不驚訝的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有些無奈地搖頭:「唉,這孩子還是沒變聰明。」

  小孩們看著她的反應心中了然。……10年過去了,迪諾先生還是會因為部下不在身邊就會變成廢物,這種人設也不用如此鍥而不舍地去維持吧?

  捂著後腦勺顯出點狼狽的青年不好意思地向著離他最近的格洛莉亞靠近。

  「太慢了,迪諾小朋友,差一點就要超過我的限制了。」

  「……格洛莉亞姐,都說了我已經不是阿綱他們那樣的小孩了——日安,你看起來比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有點精神了。」青年很自覺地低下頭讓大人去揉他的腦袋。

  迪諾猶豫些許,表情復雜地去看就在格洛莉亞身邊的Reborn,盡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好久不見了,我的老師。」

  神色溫和的殺手矛盾地冷哼:「那是什麼表情,10年的時間也不能衝淡你的傻氣嗎,迪諾?」

  ……真是的,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才會對我說點好話。算了,就算是這樣也不壞。

  「迪諾先生……嗯,我很高興你來了!」太好了,不管是瓦利亞還是加百羅涅都沒事!

  「喲,阿綱!聽說你們馬上就要開始和白蘭的直接戰鬥,我就過來幫忙了,關於你的匣子……它和你某種程度是一體的,你的不安和不確定也會對匣動物產生影響,這一點你自己要好好琢磨了。格洛莉亞姐,reborn,你們給他們安排好訓練任務了嗎?」

  「正打算天亮之後開會來著,畢竟還有特別嘉賓沒到——他沒來嗎?沒有他的話我們可不能隨便讓山本加入訓練啊。」

  仿佛是為了回應Reborn的話,一聲怒吼從不遠處傳來:「小鬼們,還有該死的格洛莉亞,我已經到了!」

  耳朵要壞掉了。

  沒來得及做出任何防護措施的綱吉等人面色驚恐。

  「嗯,大門居然沒有倒下。」習以為常的門外顧問小姐心情愉快地打趣。

  面色凶惡,大跨步進來的瓦利亞作戰部隊隊長直直向她而來,就在迪諾以為哪怕他下一秒會抽劍砍向格洛莉亞的奇妙氛圍之下,斯庫瓦羅冷漠地拿出一只剛打撈的新鮮大魚晃到門外顧問眼前。

  「喏,你之前讓我要帶上的見面禮,拿去。」

  迪諾:真的假的?

  綱吉等人:還有見面禮?

  Reborn:……莉亞做門外顧問做的真是出乎意料的成功啊。

  格洛莉亞:誒?我在信裡和小孩開玩笑的,居然這麼聽話?

  「我說,小斯,為什麼是魚?明明我們已經有你這條雨鮫了,不能帶來更有新意的東西嗎,真是沒有誠意。」

  「你不說話能死是嗎?還有,不要亂叫我的名字!」

  「不要在意這種小事,頭發會掉光的。」

  「……」

  其余人面面相覷。這完全不是對手啊……

  「咳,言歸正傳——你知道我要干什麼吧?」

  「嗯,這件事我不摻和。那孩子也算盡力了,記住不要太凶。」

  山本很興奮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斯庫瓦羅。

  這個時代的斯庫瓦羅!嗯,看起來也沒變多少嘛!所以是他來訓練我?看來有的期待呢。

  「哈哈,好久不見,斯庫——」

  小孩的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斯庫瓦□□脆利落地出拳精確打擊他的腹部,幾乎立刻就失去意識的山本被大人輕松地扛到肩上,在發愣的小孩們面前帶人離開不知去向。

  由此,應對Choice戰的訓練正式開始。

  ……

  「轉過來,真是笨死了。」格洛莉亞無奈地扳過綱吉的肩,就算是單手也能不受阻礙地糾正小孩亂七八糟的特制西裝的領帶。

  就是今天,和白蘭說好的決鬥之日。

  彭格列全體人員除傷者外整裝待發。

  「……馬上就會結束的,格洛莉亞小姐,Reborn,不管是那個會對你們造成傷害的射線,還是白蘭造成的所有破壞,一切的一切都會回歸原樣。」

  他的腦袋上了結結實實挨上兩個人給出的手刃。

  「好痛!干嘛又打我?」

  「想那麼多干什麼?你還沒厲害到可以兼顧那麼多事,小朋友,專注於戰鬥就好。」

  「不用發表那種英雄台詞,阿綱,太不像你。差不多,也該出發了。」

  Reborn和格洛莉亞各自推了他一把,讓綱吉站到朋友們之間。

  「大家,我們走吧!」

  經過一番復雜的程序,對於即將展開的戰鬥難以想像的小孩們重重摔進未知的區域。

  ……好厲害。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個建造完成投入使用的現代化城市。

  嶄新高大,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幾乎填滿了視線。道路交錯延伸看不到盡頭,沒有人的各式店面沿著路邊起起伏伏。

  這就是他們的戰鬥場地。

  還有,他們最大的敵人。

  小孩們警惕地看向全部面帶微笑,姿態放松隨意地白蘭等人。

  「喲,正式見面了呢10年前的綱吉君,」青年的聲音甚至算得上溫和,但不管是語氣還是語調,或者說音色本身都令人不快,「啊,這不是格洛莉亞嘛,你居然看起來還有些精神,我本來還很擔心我們見不上面了。」

  格洛莉亞面帶假笑,伸手輕輕扣住面色越發陰沉的Reborn的手腕:「是這樣啊,不過你怎麼看起來一副活不長的樣子,是沒睡好還是因果報應?」

  「你這家伙敢對白蘭大人無禮?!」

  「哦呀,看來白蘭你訓練牲畜的能力實在不怎麼樣,叫的可真是醜陋可笑,這算是戰前表演嗎?還不賴,要不再來一個給我看看,別害羞啊。」

  小孩們莫名覺得自己應該挺直背,揚起下巴。果然格洛莉亞的攻擊性在敵方身上就是好用。……好酷啊,我們的勝利女神。

  當然,如果她能不那麼一視同仁地連我們也一起攻擊就更好了……

  「咳,那麼我們先來做選擇吧,」並不是很想承認罵不過對方的白蘭從身後拿出有些大的金色轉輪,「綱吉君,你要走過來才行。」

  綱吉看了看大人們,做了個深呼吸向白蘭走近。

  有著奇怪符號的轉輪。……他不先解釋一下這東西是干什麼的嗎?

  「為了方便各位觀看,我會把轉輪上的東西投印在屏幕上的。綱吉君,把手放在另一邊,以Choice為指令,讓它向我的方向轉動。你准備好了嗎?」

  「……不,我還沒准——」

  「Choice。」

  不知道有何作用的裝置動了起來。轉輪停下的時候,每個符號旁邊都出現了數字。

  「嗯,這樣就決定好了我們雙方的出戰人員呢。」

  「那是什麼意思?」

  「看來那些符號的確代表屬性,數字的量也就是每個屬性的人員將會參加戰鬥的人數吧。」Reborn幅度很小地皺眉。原以為場地和人數,加上游戲模式需要被選擇已經算是麻煩,連出場的屬性也被限定了嗎?

  大人們去看雙方出戰的屬性。

  不妙。彭格列的嵐雨,加上大空都有出戰,可是我們的雲霧守護者卻不在戰隊裡——對面雖然作為大空的白蘭沒有登場,但是雲和霧卻剛好都在,晴也參戰了。這個配置……比我們合理。

  格洛莉亞很小地「嘖」了一聲。沒有掩蓋我方的迷霧和掀起大範圍強攻的浮雲,甚至還有兩名無屬性,即後勤人員參加……

  「無屬性?格洛莉亞小姐,那不就是說——」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先生,就由我和斯帕納作為無屬性的代表上場吧。另外三位,自然就是綱吉君和山本君,獄寺君了。」正一難得打斷了綱吉的話。

  「哈?人員安排什麼時候輪到你了,這當然該是十代目——」

  「閉嘴,隼人,你太毛躁了——就那麼做吧,正一君。斯帕納呢?」

  「嗯,我沒問題的。」

  白蘭的臉上依舊是不變的微笑:「看來你們都決定好了。那麼我來說玩法。這次想要更直接一點,所以是目標模式——也就是雙方的出戰人員裡有一個人是另一方將要打倒的目標,一旦被打倒則全隊視為輸掉比賽。」

  「意思是我們要選出那個人嗎?」

  「不阿綱,看來不用我們選了,」殺手神情嚴肅地看向雙方面板上各有一處燃燒著的火焰標記,「那個標記下的屬性人物,就是各自的目標。」

  又一糟糕的開場——彭格列這邊是無屬性人員,而對面是晴。

  而轉輪自動鎖定,於是彭格列這邊的被攻擊人員最終是正一。

  非常不好的預感。陷阱,絕對是陷阱。

  「小朋友們,看著我,」格洛莉亞示意五人裡唯三的真正戰鬥人員轉過身,「我一般不想對你們的戰鬥指手畫腳,但這一次你們要明白,你們的目的不是打倒或是揍翻什麼人——給我殺了對方。」

  「那個 ,格洛莉亞小姐——」

  「別誤解,沒有在詢問你們的意見,我只要得到你們的肯定回答。聽明白了嗎?」

  綱吉看著她那在嚴肅表情下會尤其富有侵略性的眼睛,緩慢艱難地吐出一句話:「發生什麼事了嗎?」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還沒發生什麼。」

  切爾貝羅如以往一樣在這類事關世界變動的戰爭開展時出現了。

  小孩們一無所知地吵吵鬧鬧,只有格洛莉亞知道那是一個警告。沒有時間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和最後的戰鬥,如果他們失敗,伽卡菲斯將要立刻接手改寫機制。

  那麼,誰都救不回來。

  非參戰人員在切爾貝羅的指引下前往觀戰區,留下雙方的可移動基地和戰鬥人員們。

  「我們這邊由獄寺君防守,綱吉君和山本君負責攻擊。我和斯帕納會留在基地裡研究資料和場地,沒問題吧?」

  「哼,既然十代目和我們的門外顧問都沒有意見,我就勉強讓你來安排吧,入江。」

  「好了,獄寺,就像打棒球一樣,防守也很重要!」

  「……不要給我用棒球舉例。」

  「機車在三個出發口已經備好,隨時可以發動,綱吉君。」

  小孩們立刻結束閑談,跑到固定位置跨上機車即刻出發。技術二人組也動作麻利地開啟防御機制,並迅速分析標記在胸口的火焰成分制造多個復制體分散開來用以迷惑敵人。

  觀戰區的強尼二不由得驕傲起來。

  哼,這可是他經過高超改裝,不但無聲,同時火焰探測和金屬探測全部無效。我果然是彭格列最強的技術師!

  「那邊只有他們幾個果然很不放心。」斯庫瓦羅和迪諾站在大屏幕前對著那錯綜復雜的場地頭痛。……總覺得沒有Reborn或是格洛莉亞任何一個人在小孩身邊指揮就是不對勁。

  「你們不了解正一君我能理解——別小看他,我和阿綱選擇他可是出於非常謹慎和合理的考慮。」

  入江正一看著三條岔路上的敵人。果然放出誘餌之後白蘭那邊選擇分散人員地毯式搜索,這正好讓我方在各個地點分別攔截。

  「綱吉君,現在放出迷惑的替身,你馬上就要在拐角處和敵人撞上了。」

  火焰的幻影飛到半空,敵方術士的烏頭草如他所料中了一記,視線受阻。

  「綱吉君,馬上繞後!」

  點燃火焰的綱吉以最快的速度飛到完全沒有察覺的烏頭草身後,一記重拳落在他背後,斜斜滑向堅硬的高樓外部牆面。

  敵人沒有那麼容易被擊敗。

  烏頭草摔落到牆面的同一時刻,差不多遮蓋大部分視線的不明物質噴發而出,漆黑一片。

  ……幻術制造而出的巨量海蛇群嗎?

  「誒?幻術也可以在大屏幕上顯現嗎?」覺得十分新奇的巴吉爾轉頭去看經驗更多的大人們。

  「怎麼,明明是門外顧問的部下連這種事都不知道?高超的術士做這種事輕而易舉。格洛莉亞,你不是很能分辨幻術嗎?倒是教教這些沒用的家伙啊。」斯庫瓦羅發出一聲冷哼。

  「我們的門外顧問小姐看穿幻術如同一瞬間的本能,恐怕沒幾個人能被教會。」Reborn在格洛莉亞開口攻擊前先說話了,於是她只是很得意地稍微抬起下巴。

  被迪諾拍肩安撫的斯庫瓦羅難得選擇沉默:「……」這兩個人還是一如既往讓人惡心啊,呸。

  海蛇在空中如同湍流來去自如,速度驚人。綱吉也仿佛至少在水底無論如何總難徹底擺脫。

  ……不對勁。這些海蛇的堅硬程度更像是雷,是表面浮著一層第二屬性火焰?

  可以隨意變換形態的海蛇連成一線橫掃而來,綱吉身後那本身就是被雷屬性火焰加固的高大樓體竟然變得和被普通刀刃切開的紙張般脆弱,頓時一分為二轟然倒塌。

  ……還真是我想的那樣。

  攻擊失敗的海蛇很是靈活。它們在綱吉沒顧及到的上空集結,眨眼的功夫已經形成密不透風的網籠困住沒有逃跑機會的綱吉。

  小孩並不慌張。

  他看著腰上晃動的匣子當即開匣。光芒下某個靈巧的生物輕盈跳躍到他的肩上。

  一只渾身冒火,並不是很具備威脅性的小獅子張大嘴像征性吼叫,同時拉直四肢做准備活動。

  「好可愛的匣兵器!」

  「哈哈,和阿綱真像啊!」

  「嗯,我們家老大的某種程度也算是獅子,不過火焰上……」這邊的確更純粹,切。

  「反正看著比阿綱機靈點。」

  「訓練起來也比阿綱好教。」

  其余人一時無言地看著對自家小孩無情評價的第一殺手和門外顧問。……綱吉在他們手上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納茲,綱吉的匣兵器發出第二聲吼叫。

  大空微量的火焰撲向堅硬的網,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調和,於是黑網石化,綱吉輕松地打破禁錮。

  還沒結束。

  打算一鼓作氣衝上前將烏頭草一拳揍飛的綱吉上了當。等候多時的暗襲從建築裡飛出,眼花繚亂間並沒有位置適合躲閃。

  「不好,閃不開的!」

  「可惡,正面接下可很難說!」

  說起來,只有我們倆是看完了阿綱的全部訓練啊。

  Reborn和格洛莉亞毫不慌張地互相做著眼神交流。他們的臉上浮現出細微的笑意。

  ——也就是說,那個招數只有我們見過。去吧,阿綱,讓所有都因為你大吃一驚。

  小孩冷靜地對著納茲下達指令。

  「防御形態。」

  小小的獅子很快地縮成一團。環狀暈開的火焰裡有什麼舒展開來。

  海蛇的攻擊的的確確集中擊中沒有閃避的綱吉。

  煙塵在消散。

  不管是敵人還是同伴都忍不住發出驚呼。

  「開開眼吧,沒見識的小朋友們。提到和傳聞裡的彭格列一世相關的武器,」格洛莉亞看著那像征浸染一切,包容一切的黑色鬥篷露出微笑,「那當然是那標志性的物品之一,彭格列一世Giotto隨身的那件防御性鬥篷。」

  倒是沒有預先料到會以這種形式看見他的東西。

  格洛莉亞回憶起一世的鬥篷在混戰裡翻飛,一戰結束少有灰塵血跡沾染,或是平常日子裡他動作得體地打理在行走時自然飄搖沒有褶皺的鬥篷的模樣。

  真是令人懷念啊。

  哼,嚇了一跳吧,白蘭,那是你在其他世界沒得到的信息。那麼,我親愛的小孩們,繼續讓那個混蛋措手不及,然後打敗他!


第九十二章 Choice(2)

  ——快要正兒八經決戰了捏

  攢足火焰的直拳相當有力地打進黑袍之下不人不鬼的烏頭草,對方穿透大樓砸進地面而後變為消散的黑煙。

  擊倒了。至少現在兩名敵方術士只剩下更弱的那個。

  「沢田先生,目前雙方的目標都還存活,戰鬥並沒有結束,希望您注意。」切爾貝羅觀察著戰鬥實況,檢查完場地後對綱吉做出提醒。

  「我知道,那我現在應該可以直接朝著目標飛去吧?」要速戰速決,看格洛莉亞小姐的反應不知道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不妙的情況。

  「是的。」

  觀戰區的眾人為綱吉松了一口氣。

  「哼,那小子勉勉強強還不錯。」

  「阿綱的訓練成果真是不一般啊。」

  格洛莉亞不是很想現在就給振奮的眾人潑上冷水。畢竟在平常日子甚至於戰鬥中見到高水平的術士的機會還是太少,果然他們都看不出來。烏頭草可沒有消失,恐怕是發現阿綱對幻術有一定程度的限制,所以謹慎起見不敢直接應對,變成下暗套了吧。

  不要這麼快就放松警惕啊,小朋友,趕快反應過來,怎麼能這樣被敵人騙到。

  注意到她神色沉郁的Reborn安撫性地去握住格洛莉亞的手。

  嗯?

  他敏銳地看見一點黑色的細紋超過格洛莉亞脖子上繃帶的範圍,向著她的耳後不快不慢延伸生長。之前不是那樣的速度。加上切爾貝羅的出現,意思是莉亞承受的極限點要到了嗎?

  Reborn避開其他人的視線,自然而然地扶著格洛莉亞的肩退到一邊。

  「莉亞,你還好吧?不要太勉強。」

  格洛莉亞捂住頸側壓低聲音:「……在惡化。白蘭一直不出手選擇觀戰大概也是等著這個時刻的到來,他是知道我會達到極限才在那一天放我帶著你和阿爾克巴雷諾的容器離開。抱歉,我本來以為能壓制一段時間的。最近本來也在考慮至少給小朋友們提個醒……」

  「沒事,不是你的問題。你們所制定的計劃是最佳方案,只是從過去來到未來的我們沒能完全跟上。別負擔太重了,親愛的,白蘭清楚你是彭格列最高空的鷹,所以才會恐懼到對你發起最大程度的攻擊,這並不是你能決定的。目前,他已經看到了自己從沒見過的信息,我想這是一種改變軌道的可能。」

  同樣在觀戰區的白蘭沒有太多波動。

  風鈴草在他耳邊抱怨個不停,又忙著說彭格列的壞話,他都一一無視。

  那個所謂的匣武器就是彭格列想出的新戰鬥方式?看起來的確有些意思。但也只能到這個地步了,從我打折鷹的翅膀,剜掉鷹的眼睛,又磨碎鷹的爪子這一先決條件成功達成的那一刻起,對彭格列的摧毀計劃就一定會成功,世界最終會被我改變。

  女神大人恐怕希望自己才是那個站在主戰場的人吧,而不是退居幕後只能做個旁觀者還無能為力。真可悲啊。

  不只是瑪雷戒指,守護神掌管的彩虹之子容器,連同神秘的彭格列指環都會被我贏下。

  屬於過去世界的人就當作欣賞煙花一般看著新世界的誕生好了。

  此時的戰鬥區,山本收到了正一的訊息。

  敵人正在接近中。

  按照原先定好的戰術,山本放出技術人員們做好的多個火焰誘餌,自己則停下機車藏在暗處准備偷襲。

  看不見現場狀況的正一讓山本等待幾分鐘不要立刻出手。

  他沒有得到山本的回應。

  「山本君?」

  「抱歉,等一下再說。」

  直覺。不是劍士更現實職業殺手那樣對危險出現的直覺讓山本屏住呼吸調整自己的位置並立刻抽出刀。

  雖然看不見身影,但敵人應該已經來了。

  誘餌被一一擊碎。

  山本還是看不見有其他人。

  ——但他感覺到了向自己而來的攻擊。

  原來是幻術嗎?

  藤蔓從馬路中央爆開,山本在保護要害的情況下失去了武器。他在半空中閃躲,面對數量龐大的藤蔓不免被纏住一只腳。

  「……是烏頭草身邊的那個術士。」

  「又見面了,山本武,今天我會再度將你打敗,你會徹底死在這裡。」

  本身樣貌就靠幻術偽裝的的幻騎士露出了真面目,看起來倒是比第一次見面時多了點疤痕。

  山本在他看來完全是沒來由地笑了笑。格洛莉亞小姐的眼力真好,難怪她要對我說那些話。

  「哈哈,又見面了啊幻騎士,說實話我還挺高興的——我們這邊的女神有話讓我們轉告呢。」

  「哼,多說一兩句也只是延緩你和她的死亡時間而已,我姑且就聽聽看好了。」

  「『直到死也不會理解和擁有真正的幻術與劍術,那麼我姑且為你自我欺騙的人生施舍一點你本沒資格享受的短暫同情』,她是這麼說的。」

  「論幻術和幻術,不管是我們這邊不省心的霧守們,還是阿武和小斯,我可從不覺得低人一等。」站在屏幕前的門外顧問有些驕傲地仰頭。

  感到見鬼的斯庫瓦羅難以置信地拍拍迪諾的手臂:「如果我的耳朵沒出問題,她應該不會是在誇獎人吧?」

  「……難得她真的連你也誇了,趁她還沒聽到剛才那句,斯庫瓦羅,別再說話了。」

  因為考慮到山本會和沒死的幻騎士碰上所以提前給小孩想好了宣戰語幫人出了上回的惡氣。嗯,畢竟她向來護短。但是,那可不是一種誇大的氣話,幻騎士,彭格列可沒那麼弱。

  殺手微微挑眉。

  ……不過,提到霧守,也不知道六道骸到底身在何處。至少,沒死吧。

  「我並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會以我的死去為必要條件,很可笑。」幻騎士深吸一口氣,皺眉吐出他想了很久的話。

  「啊,我現在要去拿回我的刀了,你稍微等一下。」干脆打斷他的話,山本維持著上一次幻騎士並沒怎麼見到的爽朗表情。

  他打開腰間的匣子。

  幻騎士並沒有看的太清。隱隱可見幾道淡藍的光很快地竄出,藤蔓被斬斷於是脫離控制的山本踩著斷掉的綠藤在空中輕盈二段跳,不慌不忙在後空翻裡悠哉接住他的匣動物,一只秋田犬扔出的兩個刀柄,從中蓬發而出的火焰在他快要落地時正好作為轉向的動力。類似於技術高超的單人滑動作後,原本被震飛的長刀並不費力地回到山本手中。

  他沒有停下。一個順暢的急速拐彎和漂移後,山本穩穩當當閃現到幻騎士眼前,利落地一刀劈下。

  抬劍抵擋的幻騎士手臂和臉上的傷口傳來同感。

  ……不一樣。這家伙和之前根本不一樣。

  放棄正面對決的幻騎士瞬間後撤,這次把人徹底困進沒有縫隙由不斷生長的藤蔓構成的封閉空間,隱藏自己的身形暗中放出幻海牛的偷襲。

  山本冷靜地停住不動,隨後就像幻術已然顯性般精確躲閃,同時打下那些亂飛的幻海牛。

  ——還沒從震驚裡緩過來的幻騎士自己在下一秒也變成了被打中的對像。

  ……為什麼?

  「山本是用雨的火焰探測環境變化察覺到異樣的幻術火焰移動,並及時做出反應吧?很不錯的方法。」

  格洛莉亞對殺手的判斷作出肯定:「肉眼鑒別學起來還是太困難,也費時間,這個方法至少用在幻騎士身上完全夠用了。教的還不賴啊,另一名劍士小鬼。」

  格洛莉亞動作狀似很輕且隨意地拍向斯庫瓦羅的後背。

  「嘖,那小子還有心情和自己的狗互動,盡做些浪費時間的蠢事。」

  靠談論山本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斯庫瓦羅覺得背上的神經在抗議——維護者是必須得怪力嗎,明明她現在還是副半死的模樣哪來這種非人的力氣。

  ……要不然送她去和白蘭對峙看看能不能把人直接拍飛。

  代入一下覺得肯定很痛的迪諾暗自同情起強裝冷靜的斯庫瓦羅。嗯,幸好我沒站在格洛莉亞姐旁邊,好幸運啊……

  「你好像很驚訝,」山本鼓勵地拍拍同他親昵相蹭的次郎,「畢竟你的注意力全都在這只小狗身上,以為它會加入戰鬥,而完全沒看見上方的變化。」

  稍微冷靜下來的幻騎士聞言抬頭。

  雨燕持續穩定地來回飛去,沉默安靜得灑下並不易被察覺的雨屬性火焰。

  ……這就是雨的鎮靜,所以才能通過異常的環境探測我的位置嗎?山本武已經完全變了,到底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

  「順帶一提,這只叫做小次郎——那麼,我要開始認真起來了,幻騎士。」

  當然還沒完。雖然格洛莉亞小姐對我說不常接觸幻術的人會輸掉戰鬥並不意外和特別,但是……我很不甘心,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在戰鬥中無意間退縮,沒有為同伴們真的付出一切。

  同時,也感覺到了自己實力的缺陷。

  我不願意再經歷一次了,果然不能再讓自己和大家失望啊!

  「小次郎,形態轉換。」

  斯庫瓦羅有些得意地掃向格洛莉亞:「說起來,你們沒見到山本的訓練成果吧?」

  「你真的要在我這個15歲就認識彭格列初代的各位的人面前炫耀嗎,小斯——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雨月先生是四刀流,所以山本的匣武器也是那樣,如果是轉換形態,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雨燕向下俯衝和山本手裡的刀融為一體。

  一柄被淡色火焰包裹的大太刀握緊在山本手中。

  幻騎士不由得做了個深呼吸,他開啟了地獄戒指任由那種東西把自己吞噬。

  不能輸。怎麼能輸給彭格列,怎麼能辜負白蘭大人的信任,我應該成為他手下最強的部下才對。

  可我竟然不是霧守,那個烏頭草才是。不能接受,絕對接受不了這種事!

  失去人類模樣,只剩下巨大的骷髏骨架的幻騎士高舉起那把與身長差不多的大劍,用劃破空氣的力道砍下。山本對於敵人可怕的模樣依舊保持冷靜不為所動。

  時雨蒼燕流守式,第四式——五風十雨。

  他的身姿比風和雨都要輕盈靈巧。那雙浸潤一切,同時如風垂向敵人的眼睛在溫和之下藏著銳利,看清每一個攻擊的軌跡,配合著攻擊方向利落干脆地閃躲。

  如風如雨地吹過,並不留下痕跡,穩穩落在安全區域。

  幻騎士慌神了。他立刻分裂自我,把剛才的猛烈攻擊多量化。

  幻海牛蓋過天空和高樓大廈,也蓋過一刻沒有停下的細雨,最後用巨大的陰影鎖定了山本。

  山本的臉上還是沒有波動。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彭格列不能再接受「輸」這一事物。

  時雨蒼燕流,終極奧義——時雨之化。

  他卯足一口氣衝上前。

  自己揮刀形成的勁風在耳邊不斷呼嘯而過,並不嘈雜,顯出些冰點的清脆。手臂和腳步都不可以停下,向前,只有向前。他奇異地能看清自己的每一刀的軌跡和落點,他們最終都會准確地撲向所有來自敵方的襲擊。

  所有反擊發生在短短幾秒間。

  被全部擊中,因而在雨的鎮靜下幾乎都靜止不動的幻海牛終究落不下了。

  「……因為分裂我的攻擊性下降,那麼現在我就要——」

  幻騎士並沒有來得及說完台詞。

  山本已經擺好攻式踩著雨燕跳躍到高空來到他眼前。

  時雨蒼燕流攻式,第八式——筱突之雨!

  只是一道寒光和一陣短促的風。

  幻騎士從半空裡墜落。他很清楚自己就要死了。

  他很突兀地想起被他背叛的前首領尤尼。她沒有錯,她還有一雙看透一切,永遠明媚清澈的大空的眼睛。可是白蘭……白蘭拯救了他的生命,又給了他更為強烈的戰鬥意義。

  真不甘心啊。

  看著逐漸消散的幻騎士,山本還是忍不住別開臉嘆息。他已經沒有時間消沉感傷——敵方目標還活著,必須盡快清除。

  而正一這邊,他剛收到綱吉似乎始終在繞圈,可能是隱形眼鏡損壞的消息,現在基地附近的誘餌則在一一遭受破壞並消失。

  白蘭的雲守,桔梗終於不再只是旁觀而是直接向著這裡殺來了。……對自己相當自信所以沒有從一開始就出手嗎?

  「獄寺君,桔梗正在快速接近的路上,請你盡力拖延他的時間。」

  「這當然不用多說,我會為十代目爭取時間的!」

  觀戰區的眾人剛為山本的勝利歡呼,很快又為綱吉和獄寺的處境擔憂起來。

  「沢田大人怎麼一直在繞圈,找不到正確的路。」

  殺手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莉亞,」

  「怎麼了,」

  「那是幻術麼,阿綱他所在的區域是由幻術替代了嗎?」

  「嗯,的確是。」

  「可惡,沢田大人這下不就拖住,只有山本大人去擊殺對面的目標了嗎?」

  「嘖,山本那小子在干什麼,怎麼還沒打破對方基地的防護。」

  「那應該是對面唯一的防護措施,雨屬性本身也不是猛烈型的攻擊,還需要時間。沒關系的,獄寺肯定能幫我們托住一段時間!」

  格洛莉亞開始沉默不語。

  不詳的預感。隼人,你最好……別讓桔梗近身,他是白蘭最信任的部下,此刻負責追擊,恐怕不會戀戰,換做是我的話,比起將隼人打敗……我會直接限制他的行動,那樣更快更高效。

  嗯?

  她握緊了胸口上有細微波動的容器。有一陣尖銳的疼痛在心髒裡攪動,殺手看著她突然煞白的臉眉頭一皺,撐住她的身體去探她的脈搏。

  「放松點,小玫瑰,把重心往我的身上轉移,調整呼吸不要著急。盡量不要調動火焰,太費神了。」

  「……沒事。我只是感應到……那孩子來了。」

  「那孩子?你是在說露切的……」

  尤尼,你比預料的時間更早啊。原來是這樣,你比我更能看清局勢,所以看來,不管參不參加Choice都會迎來相同的結果嗎?

  眾人對著嚴陣以待的獄寺抱著最大的希望。

  桔梗衝著他而來。

  瓜剛跳出就被輕而易舉打到一邊,獄寺也抬臂格擋,向後一翻卸掉攻擊的力量同時一腳踹開向自己拉進距離的桔梗。

  必須馬上開匣!

  他高度專注地點燃戒指的火焰,熟練地砸向腰間的匣子。

  獄寺的臉色頓時僵住。

  藤蔓?哪裡來的藤蔓!

  他的每個匣子被完全封住,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解開。

  「抱歉,我沒有時間和你糾纏,我的目標只有入江大人。」對方留給他一個憐憫的微笑,隨後很快地掠過不見蹤影。

  「山本還沒砍開那個裝置嗎!」

  「沢田大人也還困在幻術空間,我們這邊沒有有別的人了啊!」

  正一感覺到他的胃痛已經演變成反胃。可惡,這樣是在說我比不上白蘭那邊的戰術規劃嗎!要是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先生來指揮綱吉君他們肯定會更好的……但是沒有時間反思後悔了。

  「啟動鐳射干擾裝置。」

  嗯,不愧是白蘭大人曾經的友人,很頑強的抵抗啊。

  桔梗隨意地扔出從掌心裡長出的種子,他們竄進裝置裡自由生長,毫不費力地將其破壞。

  「……沒關系的,這是移動式基地,直接逃跑就好。」

  正一不打算阻攔或是攻擊桔梗,那完全是白費口氣。他只需要盡可能地逃,好為同伴們創造更多攻擊的時間。

  迷惑的煙霧從基地裡彌散開來遮掩桔梗的視線。

  等到我逼至眼前才開始逃跑,的確勇氣可嘉,入江正一大人。

  獄寺的火藥在此時追擊而來。

  他們被無情地打開,而剛逃過一劫的獄寺在桔梗的二次從他面前飛過時陷入了爆炸被濃煙吞沒。

  遭受攻擊的基地燃起冒出黑煙的火。

  「正一君,煙霧系統失效,後車履帶也有損壞。」斯帕納很快地調整參數。

  「嗯,沒事的,還能跑就行,我們只需要逃,盡可能地逃。」

  第二聲轟鳴。

  徹底失去動力的基地撞向一邊的大樓滑行數米後停下。

  斯帕納倒在操作台上陷入昏迷。

  正一確認他沒有大問題後放人留在基地內,自己從裡面跑出。

  還沒有結束。怎麼就能這樣結束呢,每個人都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付出那麼多代價和努力,他們那樣辛苦和絕望之後不就是在期待終結的結局嗎?

  死亡和敵人在同時壓迫正一的身體。

  他在街道上拼命地跑,近乎透支。

  地震。

  這倒不是桔梗的攻擊,是從稍遠一點的地方傳來。

  綱吉用最大火力一口氣靠著X-BURNER AIR轟掉了整個幻術空間,此刻把攻破敵方的任務全部交給山本自己調轉方向加速回趕。

  「正一君,我在趕來的路上。」

  「很好……我沒事的,綱吉君,要優先——」

  「不可能,我不可能將你丟下。馬上就會到,請你堅持住。」

  ——小孩們,給我殺了他。

  砍開防護的山本一橫心以刀刃猛力劈向表情驚恐,看起來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對方晴守。

  而桔梗也在同時瞄准了正一。

  雙方的攻擊在同一時刻落下。

  目標們都發出慘叫,倒地不起。

  「雙方地同樣的結果?這怎麼判斷?」

  「算成平手然後再打一次?」

  觀戰區的氣氛尤為焦灼緊張,而切爾貝羅正在雙方基地檢查目標的狀況。

  匆匆趕來的綱吉和獄寺被攔在一邊不得立刻接近昏迷的正一。

  沒事的,至少是平局,只要沒有輸——

  「彭格列的目標已失去火焰反應。」

  「密魯菲歐雷這邊也已經失去反——不,請等一下。」

  山本的神色驟變,他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怎麼會?

  晴守的胸口燃氣一點飄搖的火焰,一點一點從微弱的狀態回歸生機。他一下子從地上彈起,拍著自己的胸口還沒從驚嚇裡回過神。

  山本向後退開兩步。

  是我沒砍到位……我應該在檢查一次的。

  ——密魯菲歐雷贏了。

  不管人是否願意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

  彭格列的觀戰區陷入一片死寂。


第九十三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1)

  ——未來篇終於要結束了

  彭格列眾人緊急撤退。

  「……格洛莉亞小姐,」被格洛莉亞的殺手同時扶住勉強站起的正一抿緊嘴唇垂下頭,「對不起,我……」

  「我先前應該有提過,不是失誤就不用道歉。白蘭擁有了瑪雷戒指,他和平行世界相連,擁有幾乎所有人都不及的知識量和信息,也正因如此我的機制才會被找出弱點後被攻破。」

  並不理解世界秩序的小孩們只是滿臉疑惑地跟在三人身後奔跑。

  白蘭和他的部下們看夠了戲,很快地追上來並且相當干脆地進行攻擊。

  人員猝不及防被打散了。

  「我對Choice戰鬥有異議——我要一票否決。」

  爆炸聲和煙霧裡傳來年紀不大的少女的聲音。毫無預兆,甚至於放在此刻的緊張氛圍裡那個聽起來格外冷靜和堅決的聲音未免太過突兀了。

  比起,綱吉等人,白蘭似乎更為驚訝。他轉過頭面帶笑容去和一身白袍毫不畏懼與他對視的女孩伸手,哪怕此刻他的眼裡沒有笑意而是憤怒:「哦呀,尤尼,我不是把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保管了嗎?你不該亂跑的,而且,這場戰鬥的最終權當然是在我手裡,你是決定不了的——過來,立刻。」

  「尤尼?那個吉留涅羅家族的首領嗎,她不是被白蘭暗算抹去自我意識和情感才會產生現在的密魯菲歐雷……」有所了解的正一被綱吉擋在身後滿臉難以置信。

  抹去?

  小孩們暗自倒吸一口涼氣。所以……這人誰啊?

  「請不用擔心,我的精神一直寄放在安全位置並沒有受到污染,白蘭沒有真正控制我。」

  白蘭臉上的笑容有些難以維持。

  「真是會鬧脾氣啊,尤尼,」他看了看騰不出手正在自我防衛的彭格列人員朝著尤尼大步靠近,「該回到我這裡了。」

  白蘭並沒有來得及。

  他向後躲閃,眼角和手腕傳來被子彈灼傷的痛感。

  格洛莉亞幾乎和子彈一同衝出煙霧和大火,她抱住尤尼摔落在地一個滑鏟從白蘭手臂下靈活地穿過,桔梗和風鈴草眼疾手快想要阻攔,但是晴屬性地子彈未曾離開過格洛莉亞的周身,殺手看准時機抓住繞回的尤尼二人拽回自己的方向。

  「Reborn叔叔,莉亞阿姨!」剛剛還很鎮定的小姑娘在長輩懷裡小小地做著深呼吸。

  「沒事吧,好孩子?」格洛莉亞把人從自己懷裡撈出,接過Reborn遞來的手帕擦擦尤尼臉側的灰。

  澤田綱吉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呃,所以他們是認識的?怎麼看都是一個小姑娘吧?

  「尤尼,你單獨跑出來,有想過你的家族成員嗎?」

  白蘭終於不再保持那副虛假的微笑。

  尤尼垂下眼睫,一點很淡的哀傷從眼底快速滑過,就像是不會遮蓋天空的雲翳轉瞬即逝:「不,我相信我的家族成員們和我是同心的,他們會理解我的做法——沢田先生,可以請彭格列對我施以保護讓我加入你們的計劃嗎?」

  綱吉此前從未見過她。但他至少此刻很清楚,面前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幾乎抱著拋棄身邊的一切,甚至犧牲自我的強大決心打算與白蘭對抗。

  那就是覺悟力,不管是作為首領還是別的什麼,那是綱吉很難做出的選擇。

  「……嗯,那個……尤尼,來我們這邊,我們……我們會保護你的!」有點無措的小孩雙手抓住尤尼的手臂回給她一個同樣堅定的雙眼。

  於是尤尼的臉上浮現出那個年紀本該有的溫暖笑容。

  「打擾一下,」白蘭示意部下們回到他身邊,「你們好像覺得自己能逃?維護者小姐和第一殺手,希望剛才的攻擊沒有太耗費你們的力氣,別太勉強。」

  「不勞操心,」Reborn眯起眼睛,抬手把格洛莉亞和尤尼往身後擋,「因為莉亞先前隨手在你身上開了個洞才讓你到現在才恢復成出來亂蹦的地步吧,白蘭,你也不怎麼樣啊——是希望子彈穿透內髒更好麼?」

  「哼哼,在這裡決戰倒也不錯,那就——」

  蓮花和藤蔓。

  從地獄的業火裡如同蛇類攀爬而出,帶來撕裂和毀滅。

  它還在擴大,最終形成一賭高牆橫在雙方之間。

  「……骸。」格洛莉亞看著失蹤已久,生死不明的霧守之一顯出驚訝。這人真的不要緊嗎?

  「真是狼狽啊,黑手黨們,難得守護神也變成這個樣子。」從火光裡獻身的六道骸義無反顧地站在白蘭眼前。他的幻術形體回過頭去看每一個震驚的神色。

  「六道骸君,你倒真是敬業,現在是不是太超過了一點?」白蘭又笑了起來,笑著穿透那個幻術的身體。

  「請不要誤會,只是在很早之前擅長奪取他人身體的我已經決定要奪取彭格列的而已,你不該插手的——還不走嗎?」他抓住白蘭的手臂對著身後的人眼神示意。

  依然沒搞清楚狀況的綱吉在快要看不到白蘭的時候猛地回頭了:「……六道骸,應該能再見的吧?」

  「kufufufu,還是那麼天真啊——趕快帶著那個大空女孩逃跑吧。」

  ……

  帶著地下基地的傷員們一同逃離的眾人付出些許代價。

  雲雀和迪諾不見蹤影,顯然是選擇單獨迎敵,而斯庫瓦羅也留在原基地擋下追上大家的石榴,目前也不知道戰況如何。山本始終放心不下很快選擇回頭支援他。

  彭格列需要時間做出下一步計劃——然而必要的時間卻一點沒有,他們必須要甩開追兵。

  「如果要找躲藏的地方,我認識這條街上一個專門做房屋中介的奶奶,如果10年後還在的話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小春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有些久遠的事。

  「聽起來像是會被敵方忽略的地方,那就去吧。叫什麼?」

  「川平不動產。」

  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

  ……切。

  「就這樣吧,我好像也知道那是什麼地方,走。」突然變得滿臉不耐煩的門外顧問攬著尤尼的肩走在隊伍最前方。

  「Reborn,她好像心情不好?」

  「難得你覺得莉亞這時候該高興嗎,阿綱?」

  所謂川平不動產。

  小春遲疑著想要伸手敲門,格洛莉亞已經毫不猶豫地用力叩響木質大門。

  「不好意思,如果裡面還有活人的話能不能快一點應門?」

  為什麼她對從未謀面的人這麼不爽?

  察覺到自家顧問此刻心情糟糕到極點的小孩們默默遠離。

  門果真開了。出來的並不是什麼小春口中的老婦人,而是看起來還算年輕的白發男人,他甚至還端著一碗吃了一半的拉面。

  ……拉面?怎麼沒把他噎死。

  清清楚楚把內心想法寫在臉上的格洛莉亞和川平——以真面目示人,沒有面具的伽卡菲斯對視。

  「如果各位是來找前房主,她在三年前已經過世,生老病死而已,不必掛懷。」

  「誒?那怎麼辦……」畢竟是不認識的人,也不太好拜托他……

  「各位不進來嗎?明明是被人追殺到這裡——請吧。」伽卡菲斯笑眯眯地讓出入口的空間,伸手做出邀請。

  殺手在這時也明白為什麼他們本該從未謀面,但這人不但讓他感到不適而自己還要忍耐著不拉開保險栓給人送去子彈的原因。

  ……他應該不會剛好就是化名的伽卡菲斯本人吧。

  摸不著頭腦的小孩們沒得選擇,跟著前面兩個表情都不好看的大人們跨進屋內。

  ——別和我說話,不想聽。

  格洛莉亞斜過眼透出訊息。

  ——要加油啊,你們只有這一次機會,而且你快撐不住了。

  伽卡菲斯在門口隨意地畫下兩道禁止令,毫不生氣地給予回應。

  熟悉這裡的小春拿來房間裡的急救用品,畢竟Choice一戰幾乎所有參戰人員都傷痕累累。

  「莉亞阿姨,」尤尼看著從她出現起已經爬升到格洛莉亞臉部的暗紋,擔憂地握住長輩沒有溫度的手,「您對我使用火焰了嗎?請不要勉強!」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尤尼,」格洛莉亞靠著牆坐下,拉近和小孩的距離,「絕對不會讓你發生那種事的。我知道每個世界的你都犧牲了自我,那不公平,既然這是我創造的機制,無論什麼後果都要由我承擔——不會讓你死去的,小朋友。」

  「應該是你們兩個都能平安無事才對,莉亞。尤尼,你也要放輕松,所有人會陪著你們直到最後,不要把壓力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這一點務必別學莉亞。」Reborn看著在她胸口火焰旺盛燃燒的容器面色陰沉。

  她還沒對我透露過恢復世界秩序的具體流程,如果和命運之日那樣的模式相差無幾倒也還好。……伽卡菲斯如果看到這一行為會讓莉亞致死自然不會同意,但是……不會有後遺症吧?

  綱吉在不遠處陷入沉默。因為尤尼總是犧牲自我,所以要活捉她的白蘭才沒有對我們徹底展開攻擊……那格洛莉亞小姐呢?她會讓所有人活下來然後自己離開嗎?不行,我不能接受那種事!

  透過門縫用第二道術式把追來的石榴騙走的伽卡菲斯意味深長地看了小孩們一眼。

  嗯,這樣一來,你們算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呢。

  「莉亞阿姨,我稍微看到了——我想我們應該轉移到那片樹林裡。」

  大空的阿爾克巴雷諾的預知能力麼。

  「這樣啊。但不要過度使用,尤尼,畢竟當前狀況下你我的能力都受到了干擾,敵方還有能力高超的術士,所有人在這裡整頓的時間裡要格外注意。」

  「那個……請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庫洛姆試探著靠近在她身邊蹲下,「格洛莉亞小姐可以好好休息,我會負責應對的……嗯。」

  大人們都對她投去溫和的目光,笑著點頭致意。

  而此時另一邊,同樣負責引開部分敵人的雲雀和迪諾將白蘭的晴守雛菊牽制在教學樓外的場地。

  對方似乎也很趕時間,質問尤尼的下落無果之後果斷選擇修羅開匣。

  迪諾捏緊鞭子神色緊張。

  對方的匣子恐怕和我們這邊的威力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武器出現——嗯?

  他看著原本只是狀態陰郁,好歹有副正常人模樣的對手在那可疑光芒消失之後,已然脫離「人」這一定義,看起來很像是科幻片裡接受人體改造和水怪一類的異物融合而成的怪物反派。

  「既然如此,只能速戰速決。」

  迪諾在同一時刻開匣,他的天馬燃燒著明亮溫暖的火焰從半空俯衝而下,寬大的翅膀徹底展平,如同刀刃一般比風更迅疾地劃過敵人的身體。

  雛菊那只變異的手在空中被斬斷了。

  他毫不慌張。

  是他見過的招式,和白蘭大人說的一點沒錯。

  雛菊的斷手瞬間愈合長好,而那被砍掉的半只並沒有落下,反而如同植物根莖持續生長,變成繩索捆住迪諾的天馬將它重重摔下,倒地不起。

  迪諾繃緊手上的長鞭壓低身體准備發力。

  ……果然六弔花絕非常人。好吧,反正比起遠程擊打,還是我自己親自肉搏比較好啊!

  長鞭在空中大範圍切毫無規律地揮舞移動,實際上僅憑肉眼幾乎不可能捕捉任何一個動作。或許在高速之下,每一個鞭擊都和吹過的風無異,不可捉摸和搜尋。

  ——雛菊一一躲開了。

  迪諾的戰鬥經驗讓他有些晚地意識到那不是什麼驚人的反應力和預判,完全超出人的神經反射,更像是機械精准的練習動作的具化。

  這就是白蘭那家伙的能力,他讓部下們清楚我們每個人的具體招式所以才能一一輕松破解吧。

  相當沉重的一拳砸進迪諾的腹部。

  他劇烈地咳血,身體搖搖晃晃難以支撐。

  雛菊快要用第二拳砸碎迪諾的器官時,他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飛到對面的教學樓上。

  「誰允許你在並盛中學裡亂來的?」抖了抖浮萍拐的雲雀冷漠地注視從凹陷樓體上落下,臉朝地的雛菊。

  他斜過眼去看剛要爬起來的迪諾,看准羅馬裡歐和草壁的方向把傷員端端正正地踢過去。

  「迪諾先生!恭先生也是的,怎麼這樣?」

  「不,草壁,我想這只是恭彌別扭的救人方式而已——小心啊,恭彌,他知道你們以前的攻擊方式。」

  畢竟,這就是彭格列的雲守該有的樣子。

  「阿諾德?我們的局長大人可是相當我行我素呢。我以前和他要情報,這人居然問我拿什麼和他交易,說什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雖然你還年輕但不該不明白』,明明我15歲開始就給他當黑手黨的線人,我還是同盟家族首領。很過分吧?」格洛莉亞曾經無奈地抱怨過那位傳奇的初代雲守。

  「但是,我還是很感激阿諾德,非要下最終結論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朋友。彭格列的大家也是,不管是作為守護者還是後面的第一代門外顧問,他都是個很可靠的人,果然還是個必不可少的同伴。」

  沒錯,宛如孤高的浮雲,總是獨來獨往堅持自己的理念,然而當與彭格列一世,乃至同伴們的觀念走向一致的時候,他會打倒最多的敵人,對待同伴比所有人都要溫柔。

  而那個人的武器——

  迪諾看著開匣後的雲雀所拿著的作為情報局局長的阿諾德隨身攜帶的東西,手銬。

  沒有見過的招式,但是雛菊並不覺得有何特別,他一口氣衝上前自以為順利地打中雲雀的臉。

  小孩向後退開兩步,眯著眼看向被手銬弄斷的雛菊剛長好的斷手。

  「很遺憾,我的再生足夠強大,你們的攻擊攻擊根本起不了作用,更別說這麼一副小小的手銬。」

  「是嗎?那如果是10副或者20副呢?」

  不斷增值的手銬層層疊疊在空中旋轉,他們蜂擁而上捆住雛菊的身體。

  手銬的增加速度逐漸地快過雛菊那似乎不可破解的再生。

  他被完全徹底地束縛騰不出一根手指,而雲雀當機立斷收緊不可計數的手銬,大量失血的雛菊慘叫一聲倒地失去了意識。他的戒指也以防萬一被收走,雲雀贏下了這場戰鬥。

  正在從川平不動產轉移的綱吉收到這消息感覺稍微有些放松,不愧是那個雲雀學長!

  「Boss,」庫洛姆忽然拉住他的衣角,面色警惕,「周圍好像不太對勁。」

  「……我也覺得不太舒服。」尤尼感到後背發涼,她看了看正全心全意調控阿爾克巴雷諾容器喪失感知能力的格洛莉亞站到她身前。

  「……恐怕是敵襲。阿綱,做好戰鬥准備。尤尼,你就待在我和莉亞身邊不要動。」

  一片寂靜。

  街道上依舊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

  連風也靜止不動了。

  「Boss,格洛莉亞小姐的左手邊!」

  庫洛姆話音剛落,殺手抬高手肘猛力橫掃,果然有擊中面具類硬物的觸感。

  「這次是身後!」

  因為抱著格洛莉亞而不方便完全使力的Reborn只能確定他沒砸到要害。

  「尤尼小姐!」

  「啪!」

  是電流。它比主人先到一步擊中庫洛姆報出的位置,而後兩只黑狐如同衛視立在三人周圍升起電網。

  「非常感謝您,格洛莉亞小姐,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但麻煩您保護她了。」

  伽馬平穩地落在尤尼身邊扶住她的後背:「抱歉來晚了,您有受傷嗎,公主?」

  「伽馬!」

  「公主,我們也在!現在終於又能以吉留涅羅家族成員的身份作戰了!」野猿和太猿在空中向她招手。

  「原來你們沒事,那就好——好久不見,伽馬。」格洛莉亞只能草草同他問候,皺眉看向並沒有因為伽馬的攻擊受到傷害此刻懸浮在他們頭頂的烏頭草。

  「居然有人看穿了我的幻術,看來我還是更直接點吧。」

  修羅開匣第二次出現了。

  具有視覺迷惑效果的巨大蛾類和烏頭草融為一體,而後空間旋轉扭曲,小孩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軟化同空間互相粘連,頭暈目眩浮在半空,身體輕盈而大腦沉重。

  看不清。

  或者說無法判斷自己是否還處在原本的世界,而敵人倒地在何方也無從知曉,他這下是完完全全消失了。

  「Boss,請一口氣沿直線衝上去。」

  已經點燃火焰的綱吉加速高飛,他什麼也沒看到但依然毫不懷疑地揮出拳頭。

  有人被打落!

  「現在是右下方!」

  綱吉回轉身體在空中抬腿利落橫掃,膝蓋又一次擊中硬物。

  「別搞錯目標了,烏頭草,」綱吉看著顯性的烏頭草閃現至他眼前空翻,一腳正中他的臉,「你的對手是我,我們的對決還沒有結束。」

  X- BURNER AIR已准備完畢。

  巨大的火光吞噬天空和實現,所有人忍不住別過臉避開。

  「說起來,庫洛姆,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你怎麼會看得見——」

  獄寺的話戛然而止。

  是彭格列開匣!

  是那個無法抓住實體的幻影,宛如這般存在的初代霧守斯佩多的魔透鏡!

  「沒有時間了,所有人撤退。」沒看錯的話,那邊好像有人追來。

  殺手一拍愣在原地的小孩們,眾人再一次向著那片決戰的森林進發了。


第九十四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2)

  ——彭格列大部隊整合中

  森林。

  所有人圍坐在四周都是岩壁的低地共同思考起明天戰鬥的對策。

  不管怎麼看都相當棘手。

  「雖然我的莉亞阿姨的能力都有所削弱,但白蘭他也不例外。他的能力也在逐漸衰減,對於他而言這次決戰同樣不容閃失。」

  「尤尼……好了,現在歇一歇不要過度使用那個預知能力。那麼,大家現在都什麼想法?」

  「就目前來看逐一擊破是最好的,他們湊在一起對於傷員不少的我們而言威脅太大,而且也很難在同一時間保護白蘭最想得到的能夠重新構建世界的尤尼和莉亞。」

  「嗯,Reborn說的沒錯,看來就按照不同分隊對人員進行分工。」

  「誒?連傷員也要參戰?」綱吉擔憂地看向一干連續負傷根本沒時間休整恢復的同伴。

  傷員們頓時激動起來,這時都很有默契地站起來大聲爭辯。

  「公主,我沒問題的,我當然會成為您的先鋒——格洛莉亞小姐,請您安排任務給我!」

  「我們也會追隨伽馬大哥一起戰鬥,絕對不能把我們排除在外!」

  「身為十代目的左右手怎麼可以退縮?我當然要加入戰鬥這沒得商量!——嘶,疼疼疼……」

  「格洛莉亞,Reborn,你們應該不會把我也排除在外吧?我不可能在明天什麼也不做,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不同的聲音互不相讓重疊在一起,內容倒是一個字也聽不清,只有快讓耳朵爆炸的噪聲和無意義的吼叫,綱吉和正一面面相覷,頭疼不已但又插不上嘴。

  砰。

  一聲凄清干脆的槍響。

  CZ-75的槍口還有在夜色裡過於顯眼的白眼。

  「你們很吵,還是說我要用更激進的方法讓你們冷靜點?」

  一瞬間噤聲的傷員們頗有些尷尬地慢慢坐回原位自覺保持安靜。

  低下的人不再吵鬧個不停,於是負責規劃的眾人就現狀開始規劃出戰人員。

  桔梗那邊,由野猿太猿兄弟,巴吉爾,和了平帶上藍波應戰。

  「什麼?藍波還是個小孩子,怎麼可——」

  「他是你的守護者,而守護者絕不能逃避責任,而且,我不覺得藍波像你想像的那樣派不上用處。」

  而那個岩漿怪物石榴,則是由獄寺,伽馬和拉爾一同應對。

  「請您放心,十代目,我就算犧牲一切也會打倒敵人!」

  「獄寺……不行,我果然還是覺得你太勉強了!」

  「抱歉我不能同意您的想法。」

  大人們同時挑眉。哦呀,第一次看見獄寺如此堅定地反駁了自己的首領。

  「……」綱吉被他說得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啊……那個,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雖然聽起來和以前說的沒有區別,但我已經改變了原本不成熟的想法。我依然想成為合格的彭格列首領身邊的左右手,但我現在意識到我曾經的想法和您不同,您並不想要犧牲一切不顧自己死活的那種麻煩的人……所以我決定改變,為了成為能讓大家一起和首領暢談歡笑,一起活下去的左右手而活著!」

  「……我並不是對他有意見,但看來那個讓人頭疼的小鬼居然真的成長了。」殺手湊在格洛莉亞耳邊低語。

  「隼人這個時候還年輕,脾氣不太收斂完全是正常情況,又不是改不了,而且,我可從沒說過這孩子不適合做阿綱的左右手——他長大後已經非常可靠了,挑不出毛病的。」格洛莉亞在獄寺看不見的背後對他投出溫和鼓勵的目光。

  「很高的評價,看來和那位傳聞裡的初代嵐守不相上下?」

  「哼,還不賴,但我還是覺得G更好,畢竟他一直很可靠——我肯定會站在友人這邊的。」門外顧問的語氣裡意味深長。

  而剩下的所有人都會在這裡負責防御和等待,迎來最終與白蘭的對決。

  明天是惡戰,大人們攛掇小孩們趕緊睡覺休息,自己圍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看著篝火閑聊。

  「公主她明天……」

  「伽馬,你也該去休息了——嗯,有我呢,我不會讓尤尼出事的。」格洛莉亞低頭去看懷裡本該保持廢石模樣的奶嘴此刻卻都在燃燒。

  「所以你打算如何恢復原本的秩序?」

  「Reborn,我當然是要重造容器,以特殊的阿爾克巴雷諾為核心喚回已經不在人世的所有阿爾克巴雷諾們。」

  「聽起來很復雜……格洛莉亞小姐你應該沒問題吧?」

  「嗯,沒問題,本職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維護者小姐垂下頭打理身上的毯子,成功讓在場的人都看不見她的目光。

  ……

  同伴們按照昨晚的隊伍分成兩路出發了。

  傷勢相當重的獄寺和拉爾都靠著粗壯的樹干作為支撐,而腰上不能發力的獄寺甚至只能被綁在樹上才能站立。稍微好點的伽馬同樣強忍傷痛。

  ——但是,他們能比敵人更早發現另一方。

  石榴馬力全開飛在空中,他一進入這片樹林就立刻遭到伏擊。

  拉爾的蜈蚣匣武器率先出擊,起到捆綁作用的同時又能施加全身性的損傷。伽馬緊接而上,黑狐把對手團團圍住釋放電流傷害。石榴無暇顧及周遭狀況的當下,獄寺在同伴們為自己創造的時間裡早已調整好武器對准方位,石榴的動作停下的瞬間,炮火呈直線穿過了他的身體。

  看起來似乎大量失血向後飛遠的敵人大概已經無法成為威脅。

  但遠沒有結束。

  密魯菲歐雷的人對於開匣這件事從來都迫不及待——可能桔梗穩重些許,其余人就不是了。他們極度缺乏耐心又太過強烈地渴望將敵人撕碎,所以當然是碾壓和速戰速決更符合他們的審美。

  以及還有一個相似點,他們看起來都借鑒了古老的生物加強力量,比如此刻的石榴有著同遠古恐龍相似的皮膚表皮和外貌。

  他速度和力量成倍增長,眨眼間的功夫就擊中沒有還手之力的拉爾和伽馬,兩人徹底昏迷。

  局面瞬間扭轉,場上此刻只剩下同樣狀況糟糕的獄寺。

  「毫無熱度的淋浴,令人發笑。我說小鬼,你還是拿出你的匣子讓我們趕快解決這些破事比較好。」

  「不用你說——瓜,我們上!」

  爆炸。還有那道紅光……隼人開匣了。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

  說起來,G他其實常用的武器是槍械,我見的最多的也是槍械。但是,只要是Giotto指派的任務,他一定會用Giotto送他的那把弓掀起猛烈而不停歇的攻擊,是所向披靡的疾風。

  你也能行的,隼人,去把敵人打倒讓攻擊的余波延伸不斷。

  因為角度不好而沒能命中要害的攻擊只能擦破石榴自以為堅不可摧的皮膚。

  距離太遠獄寺立刻改變方式,以削弱攻擊換取更大範圍數量也更多的箭矢覆蓋對方的視線。

  他看著石榴愈發暴躁心裡很滿意。

  繼續這樣吧,你會因為憤怒而更像殺死我,忍不住從正面而來,那麼我的攻擊就——

  「雖然就算正中於我也沒什麼影響,但那樣就是正好落入你的陷阱,游戲也太好不玩了。」

  看穿獄寺想法的石榴趁著因為腰傷而不能輕易轉身的獄寺來不及調整的當下從背後襲來。

  ……不妙,來不及——嗯?

  弓上有未知的活動的火焰,它反向噴射形成旋轉,並沒有自己發力的獄寺成功轉身和石榴正面相迎。

  箭矢刮起地面的沙石和周圍的樹枝,以不可抵擋的架勢正中敵人。

  光芒和疾風停下的時候,失去一只手臂半身燒傷的石榴跪在地上咒罵。

  還差一擊!

  獄寺再次拉開弓。

  但他並沒有來得及發動襲擊——未知的第三方打斷了獄寺,他在水流的攻擊下腰部重創難以從地上爬起。

  「真沒用啊,石榴,還要靠我順道救你。」風鈴草雙手抱胸對著同伴做了個鬼臉。

  「要你管!」

  獄寺握緊拳頭,額頭貼向地面。

  對不起,十代目,答應您的事情看來我是做不到了……

  轟。

  更大的動靜在獄寺身邊響起,但那卻不是來自敵人。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人從地上扶起,好幾人的陰影從身後投來將他包裹。

  「轉告沢田綱吉,」不慌不忙打理外套,斜過眼投來不帶感情色彩目光的XANXUS盯著獄寺的臉說話,他的獅虎懶散地在身邊抖抖毛,「彭格列第九代首領直屬的獨立暗殺部隊瓦利亞,在彭格列的旗幟下將全力支持彭格列指環的所有者。還有,那個被叫做守護神的什麼門外顧問,頂著這種稱號就不要給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這種家伙離死還早得很,少裝了。」

  「對了,斯庫瓦羅呢?」

  「那個……」剛剛被扶起又被馬上丟開的獄寺揉著腰,「他遇到危險我們這邊的人過去救——」

  「哼,真是垃圾。」

  「哦?斯庫瓦羅看樣子是死了啊。」

  「斯庫瓦羅隊長死了呢。」

  「哼,真是活該。」

  「這樣一來果然我就是下一任隊長了吧。」

  獄寺忍不住抽抽嘴角。10年過去了,這些家伙還是那麼讓人難以理解……

  此時另一邊的了平等人。

  桔梗是強手,而且恐怕白蘭的部下中最棘手的一個。

  彭格列依然采取埋伏的決策,顯然對方的實力之下哪怕是奇襲也沒能造成任何實質上的攻擊。

  「沒想到我也會中了埋伏,姑且誇獎你們一句。但這些,終究只是徒勞功夫而已——開匣。」

  一直游刃有余且冷靜行事的人也選擇立刻進行修羅開匣,可見白蘭這邊絲毫不想留給彭格列這的一點點反抗的機會。

  ……是和恐龍有關的匣子嗎?為什麼六弔花的匣子全都是這種超出人類認識的東西,太不合理吧!

  了平等人看著朝自己衝過來的恐龍群忍不住驚呼。所有人被打亂隊形,原本的作戰計劃無法發揮作用只能各自被衝撞開來小心躲閃,完全是被動的一方。

  沒有見過這幅場面的藍波大驚失色愣在原地,野猿不顧自己的傷勢將被嚇慌的小孩護住犧牲掉半個肩膀。

  「……我還是弄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這種小孩帶上戰場,為了讓他送死嗎,彭格列?」

  了平也不能理解,如果可以的話當然不該讓這種天真爛漫的小孩走上戰場。

  ——藍波年紀還小,你們和他可能都沒有那種意識。比如說,他也想為其他人做點什麼。以及,他看起來平常吵鬧個不停,實際上如果不是有你們也在,他一定會直觀地表達自己心中的不安恐懼。他也很想回去。

  Reborn在出發前曾經對他這麼說過。

  ——可是……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而且膽子也很小。

  ——初代雷守藍寶,平常懶懶散散不想工作,也不想上戰場,但是Giotto反而總是讓他衝在最前面成為先鋒呢,效果還不錯。

  格洛莉亞湊過來補充。

  ——那位首領還真是有魄力啊……

  ——沒事的,藍波並非沒有實力,我有個口令可以解除他的限制。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告訴他就好。

  殺手很有自信地如此說道。

  了平還是半信半疑,但此刻已是非常時期,他只能賭一把了。

  「藍波,不要再這樣下去!難道說,你不想回到過去,不想再看見你喜歡的伯母了嗎!」

  小孩當即一愣。他的腦子裡很快地略過奈奈的臉,那些溫暖的片刻,那些令自己在夢中想念過無數次的畫面。

  忍耐太久的藍波的情緒立刻失控,他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並呼喊奈奈。

  他打開了匣子。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強壯凶猛的黑牛和傳聞裡藍寶使用的堅不可摧的盾從巨大的電潮裡出現。

  那些浩浩蕩蕩,氣勢駭人的恐龍群正面衝來,最終慘敗在牛角之下無一存活。

  危機解除。

  「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了平接住疲累的藍波輕輕放回地面,轉身去看已經異化的桔梗。

  對方沒有因此慌亂。

  水下傳來奇怪的聲響,隨後數條水龍冒出齊齊盯住似乎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獵物們。

  「等等……那種東西也太超規格了吧,我們要和那些玩意兒打,真的嗎?」

  「我們彭格列可不缺『超規格』。你們都受傷了,先休息一下,接下來就交給我。」

  了平姿態冷靜地纏好手上的防滑繃帶,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毫無畏懼地走上前。

  「等等,了平先生的傷勢明明也很嚴重啊。」

  「3分鐘,給我一個回合就夠了,而我會把他擊倒——我流,Break。」

  匣動物發射的光彈全部打入了平的身體。

  匣武器同他融為一體。

  巴吉爾想到了自己從格洛莉亞那裡聽到的彭格列傳聞。

  初代晴守納克爾原本是保持著無敗績,追求最強之路的拳擊手。可在某一回對決裡,他下手太重使得對手失去了以後登台的機會而就此封印雙手改做牧師。

  但是,只要家族有難,他一定挺身而出,而且給自己限時3分鐘,最後也一定會拯救家族。

  ——那就是照耀一切,用□□粉碎家族困境的太陽!

  桔梗大概是想嘲諷兩句的。可惜他還誒來得及說完半句話,了平凶狠的拳頭已經揮出一擊完美的上勾拳分毫不差地擊中他的下巴。

  只一擊還不夠。

  桔梗看不清他的招式,只知道不曾停下的痛感遍布全身。

  這個人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強度出拳,每一拳都確確實實打出卻感覺像是一瞬間被名為拳頭的暴雨淋了個頭。

  簡直不是正常人的體質能夠做到的事。

  了平深吸一口氣。

  他來到這裡之後已經知道有關彩虹之子,也就是師父可樂尼諾的事。

  師父,我要用那一招了,請您好好看著吧!

  「極限太陽!」

  底下傳來驚呼。完全……完全壓制啊!

  「哈哼,我也明白了——你的身體素質的確很不一般,所以承受了活化好幾十倍達到最大化的特殊能力,要是換一個普通人肯定會粉身碎骨。但是,這樣的高強度你應該只能承受3分鐘,對吧?」

  ……被看穿了。沒關系,不管是什麼攻擊我都要承受下來一一擊破。

  雲的增值對上晴的活化。

  了平和那些水龍一一對上。他當然知道他的骨頭幾乎要碎掉,神經也在崩壞,他能很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血在空中濺射。但他不能停下。

  朋友們,還有妹妹都在等他。

  他一定會讓京子離開這裡回到大家都期望的過去。

  「唔!」

  他捂住自己抽筋發軟的手臂。

  已經……到極限了嗎?

  局勢這時逆轉。

  雲雀悄無聲息地出現,由此加入戰鬥。

  原本在另一邊混戰的風鈴草和瓦利亞眾人不知為何也向這邊聚集了。

  場面相當壯觀卻也更加復雜。

  但對於桔梗,石榴和風鈴草而言結果都沒差,反正所有人都會死。

  事實也是如此,他們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每一個撲上來的彭格列成員。

  一切都那麼順利。

  ——直到他被自己的匣武器攻擊。

  這怎麼可能?

  更荒謬的,他在自己的匣動物上看見了本該死去的彭格列眾人。

  ……該死,是幻術嗎?!

  殺氣,從那邊傳來!

  桔梗投去目光,隨後震顫。

  ……白蘭大人,那是什麼情況?!


第九十五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3)

  ——道路真的很坦坷的格洛莉亞,她真的需要很多轉機

  「師父,你剛才好像是往前站了一步吧?就這麼想站在正中間呢。」聽起來一字一句棒讀的青年的聲音懶散漂浮。

  「kufufufufu,並不是這樣,弗蘭,是因為你的帽子擋住我了。」

  「你們兩個,這下幻術也該結束了吧!」

  「所以為什麼要讓幻覺裡的我死掉?」

  「這算是結束了嗎?」

  「說好的10秒種就結束的吧!」

  「現在可是超過30秒了啊混蛋!」

  「貝爾前輩——你這就不懂了,越真實越好,幻術本來就是欺騙人的東西,對吧師父?」

  六道骸選擇側過身不給徒弟一點面子:「不,完全不是。」

  「哦,那這就完全是師父個人的暴力愛好——」

  六道骸的三叉戟穿透了弗蘭用幻術所構造的造型奇特青蛙帽子。

  「好痛哦,師父——」

  「這次是用幻術,為了熱身是一方面,還有也是為了看穿敵人的特別招式。」

  「所以,弗蘭,你還要用這個六道骸的幻像到什麼時候?」

  「原來我還沒說嗎?這個鳳梨頭妖精並非幻覺,而是一比一大小,貨真價實的六道骸本人,師父已經從復仇者監獄出來了哦。」

  沒有意料之外,弗蘭的帽子被六道骸的三叉戟第二次戳穿。

  「哈哼,騙過復仇者的術士是六道骸的徒弟倒也說得過去。」

  「看吧,師父,現在你出名了。」

  「閉嘴,小鬼,」第三次戳穿徒弟帽子的六道骸發出冷哼,同時看向XANXUS,「XANXUS,我應該感激你接管了我這個愚蠢的徒弟,有勞。那邊的雲雀恭彌,我勸你冷靜,以你的實力應該看得出來——這些家伙相當強,接下來是一場生死之戰。」

  「哦!好,大家,正式開戰了!」沒有因為帽子上多了9個一模一樣圓洞而泄氣的弗蘭掏出喇叭沒有起伏,極其敷衍地加油助威,「對了,師父,你先不要參戰。大病初愈的你就咬著手指在一邊觀戰就好~」

  一場生死之戰——至少在場的人都是如此認為。

  但顯然白蘭並不打算讓他們展開這場殊死搏鬥。

  不明的生物在靠近。很難說他能否被歸在生物這一範圍內,幾乎透明,有著人性形但又過於高大像是災難片電影裡才有的那種可笑誇張。他看起來也不像有意識的樣子。

  攻擊穿過他的身體但什麼也沒留下。

  哪怕同屬白蘭一方的桔梗三人都面露懼色。

  「太早了,白蘭大人……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裡您卻放出了Ghost.........

  那是另一個被白蘭大人毀滅的世界裡的平行世界白蘭。

  而他那可怕的能力敵我不分,那就是

  ——

  所有人感到無力,因為全身的火焰都在被吸走。風鈴草和石榴來不及躲閃成為首要目標最終消失殆盡。

  不管攻擊還是防御全都沒有效果。

  營救斯庫瓦羅的山本和斯庫瓦羅,迪諾等人返回,他們對此同樣沒有辦法。由巴吉爾,獄寺,了平的匣動物組合的聯合攻擊也以動物們重傷倒地作為結局。

  「白蘭的雷守?那家伙能吸收我們的火焰嗎?」綱吉接收到通訊頓時慌神。

  「是的,十代目,而且,再這樣下去,他就要直線前往尤尼和格洛莉亞所在的位置了!」

  沒時間考慮了。這裡有第一殺手坐陣,雖然貿然離開的確有風險,可如果同伴們都被殺掉那還有什麼意義。

  「我出發了。」

  「啊,綱吉君/綱吉先生!」

  原本總是沉默安靜目送綱吉離開的京子和小春忍不住開口。

  她們很清楚,這是一場賭上性命的決鬥,如此駭人危險,偏偏綱吉還是這個團隊的領頭者。

  可以的話,真不想他去啊.....

  「要加油哦。」女孩子選擇露出微笑向他發出鼓舞。

  少年一如既往皺著眉,回以溫柔無奈的淡笑:「嗯,我知道的——那我走了。」

  總是緊皺著眉頭,宛如祈禱一般揮舞著拳頭。

  Reborn和格洛莉亞想到黑手黨世界對自家小孩的評價。

  阿綱,你毫無疑問是被強迫前進的,那相當痛苦。但很遺憾,我們無法改變也只能旁觀。去戰鬥吧,為了你想要的一切破除所有阻礙,去搶回你們本該擁有的那個光明燦爛的未來。

  ……

  庫洛姆得知六道骸出現後先一步出發。

  她遇見10年的M·M,雖然發生些許不愉快但重要的是她得到了指引繼續向前走。

  有奇怪的聲音。

  等她轉身反應過來時,光柱已經逼至眼前。

  身體並非自己操控但卻趴下了。

  「看來還是趕上了,」把人護在懷裡的六道骸圈緊十年前那個瘦弱的小姑娘神色溫和,「好久不見,凪。」

  「六道骸大人……」庫洛姆眼睛發亮,起伏很大地做了個深呼吸。

  「嗯?你受傷了。「表情裡添了慍怒地六道骸小心抬起庫洛姆的臉檢查。

  一直主獨承擔我方術士責任,強忍身體不適負擔太重的小姑娘感到太久沒有過的放松,她的意識軟化,栽向最信任的人陷入昏睡。

  哦呀,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

  「師父,」靠著打開有著縮小版貝爾菲戈爾的奇妙匣子擋住ghost攻擊的弗蘭,因為被吸收火焰而維持不了帽子形態,「要受不了了,救,命,啊。」

  取下彭格列指環借用魔透鏡觀察的六道骸神色驟冷。

  果然不是幻覺。但那太超規格了,已經不是人類理解的範圍,看起來根本無從下手無法打敗——陳非我們那位女神大人回到原本狀態倒是能將它拿下,反正她夠離譜。

  但現在......該怎麼辦?

  「嗯?」

  所有人都聽見了,聽見了火焰加速燃燒的聲音,有人正快速劃破風和空氣朝這裡筆直前進

  「那是——「

  「沢田綱吉。」

  「沢田!」

  「是沢田大人來了啊!」

  「沒錯,那就是我們的首領,他來救所有人了!「

  絕望在這一刻不需多言的消散。綱吉同希望一起從眾人眼前飛過。他變換了手勢。

  其余人當然一眼認出。

  ......零地點突破·改!

  吸收對吸收。

  眾人瞪大眼睛看著巨大的Ghost逐漸化為一團巨量的火焰而後消散不見。

  他們正要歡呼,可是他們首領卻有異樣。

  綱吉很累。而且,吸收過後他的火焰沒有變強。

  不等眾人搞明白現狀,他們最不想看見的人先出現了。

  ——白蘭。

  「看見你還很有精神的樣子真令人高興啊,綱吉君。」懸停在空中的白蘭親切溫和地表露自己不打算遮掩的輕蔑和不屑。

  他隨後一一瞥過XANXUS和六道骸。

  「你總是很天真的,綱吉君,不管是XANXUS君還是六道骸都是攻擊過你的人,可你卻依然讓他們歸屬還出手相救。」

  顯然一個不想承認自己歸屬彭格列第十代,一個不想承認自己如此賣命地為彭格列辛勞工作10年,幾乎在同一時間對白蘭發出攻擊,但全都失敗。

  「大家都受傷了,先退下。」

  身體狀況並不佳的綱吉猛地一躍,直達白蘭身前,他停穩身體的同時右腿後劃掃出半圓,精准狠地踢中白蘭那張太過嘚瑟的臉。

  ……果然是我們的首領啊!

  小孩們忍不住對著空中的人大聲歡呼。

  綱吉一口氣不斷發起迅猛的攻擊,努力地將白蘭當作某個必中的活靶。

  這些優勢被白蘭的一根手指突然地結束了。

  一根手指,一根輕輕抵住綱吉揮出的重拳卻讓小孩沒法動彈的手指。

  「白指。」

  並沒有意識到剛才發生何事的綱吉已經倒栽著墜入地面。

  「告訴你們一件好事吧。那個Ghost就是另一個我,他所吸收的火焰全都轉移到我的身上,我的火焰已經不可計數。」

  他在說什麼?

  雖是不可置信,但卻是該死的事實。

  然而哪怕他真的成為最強,綱吉也無法後退。他退出一步,就是把所有同伴的性命拱手讓給敵人,就是放棄了他們的棲身之地任由所有的回憶與快樂被人摧毀。

  他不能退的。

  小孩再次飛向空中重新發起密集的攻擊。

  沒有用。

  白蘭的神情那樣放松,如果不看當下場景哪怕放在任何游樂園般的娛樂場所也並不違和。而那不是逞強或是裝腔作勢,他既沒有感到疼痛也沒有受傷,綱吉的攻擊根本造不成威脅。

  但小孩已經傷痕累累。

  「白拍手。」

  綱吉集中的劇烈攻擊在青年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手掌間消失不見。

  他打算把這世界變成地獄,或許此刻他真的把變成魔王的荒謬理想化為現實。

  ——聽我審判。

  那個人的渾身上下透露出的訊息比他的攻擊具有更為可怕而不能抵抗的壓迫。

  來不及從深坑的血泊裡爬起的綱吉被人勒住脖子。

  「相當脆弱的四肢和脖頸,綱吉君,很容易被折斷和捏碎呢。你還要繼續掙扎嗎?贏不了的。」

  贏?他們居然還有這種想法真是令人可笑。

  連神也要敗在我手上,我能折斷她的翅膀,砍掉她的尖爪,剜去她的眼睛,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成為廢物。

  那這些注定會死的家伙算什麼?

  綱吉在調整呼吸。

  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嗎……不行的,怎麼能停在這裡,怎麼能就這樣失敗。

  大家那些辛苦和痛苦難道全都白費,明明朝著希望前進但我只能帶給他們絕望嗎?

  不能。

  絕對不行!

  炎壓。

  此刻已經是炎壓的一較高下。對於白蘭而言已經無力反抗的綱吉出人意料地爆發出吞噬空氣的火焰。

  二人的火焰一時分分合合,看不清楚高下。

  嗯?

  有不可思議的余波散開。

  但眾人並沒有聽到另一個聲音——一種召喚。

  像是天外的鈴鐺,它在世界的頂點作響,它在命運的分叉口揚起旗幟。

  遠處的尤尼被大空火焰形成的圓球包裹浮向空中。

  本該沒多少力氣的格洛莉亞在其余人都無法打破那層外殼的情況下輕盈一躍落入球體。

  他們一同飄向白蘭和綱吉的方位。

  三個環形球體融合了。

  「哦呀,我本來打算殺掉其他所有人再去找你的,女神大人,沒想到你不管死活地自己也跟來,真是太好了。」

  「尤尼,格洛莉亞小姐……退後……」因為傷口作痛幾乎不能發聲的綱吉弓著背額頭靠地,他艱難地偏過頭。

  「區區工具也能說出這些話。白蘭,如果你只把我簡單當作神明和世界的代表,那麼你的無知和淺薄將令我發笑。」格洛莉亞神色冷靜,纖細的手臂把尤尼抱在懷裡不讓她和白蘭對視,又看向小孩的方向露出溫柔的淺笑。

  不要怕。沒事的。

  綱吉看著她的口型。

  小孩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白蘭偽裝出的和善面容又一次破裂:「嗯?開始說胡話了啊,格洛莉亞,你變成這樣還要嘴硬嗎?」

  第一殺手等人已經很快地從那邊追來。

  格洛莉亞稍微轉了個方向,既看不見綱吉也看不見Reborn。

  「女神大人,你們都會死的。」

  「是嗎?」

  格洛莉亞身上那些暗紋變成裂口,她如同一個精致破碎的容器。

  金紅色的火焰源源不斷益處包裹了她和尤尼二人。尤尼手裡屬於大空的奶嘴發出從未有過的光亮。

  她並不覺得痛苦,但原本該由她的生命點燃的,這是怎麼回事?

  白蘭伸手撲來。

  和天同高的焰幕拔地而起,撕裂空間。

  他很久沒有產生過恐懼感。本能正在警告青年,如果繼續靠近他一定會連灰燼都不剩。

  場地上只有火焰盛大燃燒的奇妙聲響,周圍的景物在火光裡模糊形體樣貌。

  流向天空和大地的金紅色火焰之海交相輝映畫著命運的巨大羅盤,沒有人知道指針會指向哪裡。

  綱吉和正在跑來的殺手都在呼喊她的名字。可惜不知道是火焰還是命運本身致使格洛莉亞並不能聽見。

  明黃色的子彈和綱吉的攻擊一起打向焰幕外面的動靜也全部湮滅在燃燒的聲音裡。

  非常安靜。

  「不,停下,」連自己的生死也能置之度外的尤尼驚恐地抓住格洛莉亞的衣角,她止不住地發抖,「莉亞阿姨……停下。我還不清楚具體……但您必須得停下。」

  「不用看清,我親愛的,我說過,你會沒事的——你本該幸福快樂又長命百歲,小家伙。許多人都該是這樣。」格洛莉亞垂下眼,抬手去打理小孩的鬥篷和額頭上的碎發,最後捧著她開始滑下眼淚的臉。

  「……請您停下……請您……回頭去看一看……去看一看綱吉先生和Reborn叔叔……」尤尼的整張臉被淚水淹沒,她趴在格洛莉亞那搖搖欲墜的身體上,或許期望眼淚的溫度和濕度可以透進格洛莉亞堅定的心。

  「我不會看的。我不會停下。我也不會留下任何話。」

  如果沒有這次世界崩壞,或許這個方法永遠無法用上。

  世界既然需要重構——那麼,阿爾克巴雷諾的機制也該被重構了。

  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不會死,但大概會變成其他未知的存在。

  已經完全夠了。

  她日復一日地受夠了被人定下命運又要定下別人的命運。

  她受夠永遠都是個加害者,而所有同她靠近的人都是那悲慘的受害者。

  她就是機制本身最大的漏洞,這種事不需要再發生,她要徹底終結這類毀滅性事件。

  人類的壽命短暫而珍貴,如何容得下她施與那麼多的悲劇和不幸。

  ——你早就該明白,那些你願意靠近的人,是因為他們悲劇的命運同你共鳴。

  ——那麼,伽卡菲斯,我將親自改變。

  ——不會舍不得嗎,你一向如此。

  伽卡菲斯沒有得到回答,他猜想哪怕是回答這個問題也會使她動搖。

  此刻焰慕開始消散墜落。

  已經沒有傷害性的火星從Reborn眼前和周身簌簌滑落,沒有重量,沒有生命力。

  他們或許又是碎掉的一陣風,而風不再來。

  一個會燃燒的燦爛的夜,但這種夜不會再見。

  大概明白格洛莉亞為什麼做這種事後的Reborn很理解她。

  實際上如果彭格列初代們在世也會理解的。曾經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她,把人強留下的初代首領就很清楚這一行為使她痛苦,但作為友人卻見不得她死亡,於是用自己作為枷鎖讓她不要離開。

  那樣溫柔的人都忍不住做那樣的事。

  格洛莉亞心中沒有自我強烈存活的意義。她只會考慮身邊的人對她的生死有何看法,所以身邊的人就這樣投下枷鎖。

  那很痛苦的。

  殺手壓低帽檐遮住大半張臉,那掩蓋下綱吉空洞的眼和懸在空中的手,尤尼趴在地上直不起的身體。

  和他自己顫抖陰冷的瞳孔。

  ……可那枷鎖,要是能沉重到將你留下……哪怕讓你有一秒鐘的動搖容我去伸手拽回你,莉亞。

  能讓你沒有力氣毀滅。

  能讓你不要第二次凋落。

  ……如何讓你走向了這一步,我的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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