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4-10-1 12:09
第1章 01-02
【樂子文，舔狗文，劇情按JJXX的漫畫走，截止至261話。因此不建議咒術師方的廚子看。私設巨多，禁止考據！考據黨不許看！】
01
「………撫子………死……」
「反轉術式……教……」
「不知道……沒跑……」
「……沒用的東西……裡梅，給……」
02
夢裡模糊不清的對話把你驚醒了。
你睜開眼，坐起來，望著破舊出租屋的牆壁，腦子還沒來得及惆悵，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你想擦眼淚，但沒想到手懟的太用力，碰到了臉上的傷口，痛得你齜牙咧嘴，眼淚掉的更兇了。
是的，你就是這樣一個什麼事都做不好的沒腦子的智障。
你叫撫子。
你不承認你現在的身份，所以沒有姓氏，就叫撫子。
在過去的十八年間，你一直以普通人類的身份活著，但因為腦子不好，經常記不住東西，所以初中畢業就沒有再念書了。
你沒有持之以恆工作的毅力，一件事做一會兒就會厭倦，你無法在一個地方待上太久，因此經常是做點夜班雙倍工資的兼職賺錢，賺夠錢了就吃吃喝喝，沒錢了就再賺錢，周而復始。
年輕時可以這樣揮霍時間，因為怎麼樣都能找到工作，但年紀大了之後這樣可不行。
有人勸你。
但你一意孤行。
你無聊的的人生本該如此一眼能看到頭。
轉折，源於幾天前的一個意外。
前幾天，你在下班的路上一個踩空掉下了樓梯。
你的腦袋差點被砸開，但幸虧沒有，不然你又要去投胎了。
但你也昏迷了好幾天，醒來後，你的腦子裡多了一段記憶——你認為是記憶，但別人都認為你是在做夢。
夢裡，哦不，記憶裡，你是詛咒之王兩面宿儺最得意的手下（你自封的），跟隨他南征北戰，然後死在一個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手中，屍體還被兩面宿儺一把火燒了。
但是，你很感動。
因為兩面宿儺見到你的屍體後居然還罵你是『沒用的東西』，還親手燒了你的屍體！
你居然能被他罵！
你死而無憾，輪迴轉世一千年的現在你想到這件事都會幸福地大笑起來。
但其實你可以不死的。
因為兩面宿儺親自教過你反轉術式，而且你跑的很快，除了宿儺沒人追得上你。
但傻逼賀茂忠行挑釁你，說如果你逃跑的話就是給兩面宿儺丟臉！說堂堂兩面宿儺的手下居然這麼懦弱，兩面宿儺也是廢物一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侮辱你沒關係，但他居然侮辱宿儺大人！
你氣到發狂！
你和他打起來了！
你用宿儺給你的弓箭射他！你用宿儺教你的斬擊打他！
他完全打不過你！他抱頭鼠竄！！
但他跑的也好快！你追！
結果陰險的咒術師們居然埋伏你，他們車輪戰你，用各種術式咒具封印符咒對付你！！
原來他們覺得圍剿宿儺難度太大！所以退而求其次專門來圍剿你了！！！！
你可以逃跑，但你不願意給宿儺大人丟臉！！！
你硬打！！
你咒力花光了。
你死了。
你上輩子死的就是這麼草率，是活活蠢死的。
你醒過來，大夢初醒，還以為自己是大詛咒師呢，捂著腦袋環顧四周居然還想用反轉術式，但別說反轉術式了，連一隻咒靈也沒看到。
你感覺不對，
這個世界人類很正常，你也沒有聽過什麼詛咒之王，這時候你不覺得自己在做夢，也不覺得你自己是摔壞了腦子，只覺得自己進入了幻境。
你尖叫，大吵大鬧，滿醫院亂跑要找解除幻術的關鍵點，找不到就要跳樓，用疼痛衝破封印！
老闆覺得你是摔壞腦子了，想讓你做腦部CT，醫生覺得你可能摔的神經失常了，想讓你留院觀察，但你都拒絕了。
但神經病都說自己沒病的。
為了不被關在精神病院，你不得不屈辱地裝出一副『我剛剛都在說胡話』『我不是詛咒師，我只是小說看太多了』的蠢樣子才能拿了賠償金成功出院。
出院後的幾天裡，你一直在做夢，夢到宿儺大人，夢到傻逼裡梅，每次醒過來你都要痛哭一場，你不懂，為什麼這個新時代沒有宿儺大人的存在了？
難道宿儺大人居然死了嗎？
你不信宿儺大人死了，你覺得他只是暗中蟄伏，但你不懂，宿儺大人那麼厲害的人怎麼會蟄伏？你想不明白，所以理所當然覺得一定是裡梅的錯！
你瘋狂咒罵裡梅是個廢物！肯定是他太沒用了害死了宿儺大人，你再也不會承認他是宿儺大人的第二好狗了，他不配和你一起當狗！！！
你瘋狂地咒罵裡梅，你發瘋地滿東京亂竄，甚至還去過一次京都，但沒有找到任何兩面宿儺的消息，你上網找過兩面宿儺，但維基百科上他只有寥寥幾行字的介紹。
長度和賀茂忠行等同。
啊！！！！！
奇恥大辱！！！！！！！！！！！！
你瘋狂給維基百科的人發郵件，說賀茂忠行是個賤人，只會用陰招，說兩面宿儺大人的事跡有多麼偉大，告訴他們如果不把宿儺大人的維基百科做成世界最長你就要殺了他們！
你不怎麼會英語，是用翻譯軟件翻譯的英文，翻譯出來的英文其實是一坨充滿感嘆號的屎，但你自己不覺得。
你發了很多封郵件，沒有回音，後面發現自己被維基百科的郵箱拉黑了。
你受到了侮辱，但你剩下的錢肯定不夠你去維基百科在美國的總公司一趟的，所以你只能嚥下這口氣，決定不和傻逼人類計較，而是專注地尋找兩面宿儺的行蹤。
可惜，一點也沒有。
在你尋找了一週之後，在你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當思考者思考自己為什麼一點線索都沒有的時候，你突然靈光一閃——
你，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
為什麼，你看不到咒靈呢？
顯然，咒靈是存在的。
因為一定宿儺大人是真的，所以咒靈肯定是真的。
所以，你為什麼看不見呢？
你沉思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自己進入了幻境。
所以你跳河了。
你差點淹死，又差點去投胎了。
但腦殘總是運氣很好的。
你被河流沖上了岸，清醒之後，你爬起來發現自己除了變得臭臭的以外，什麼也沒有發生。
你都要死了，還沒有出幻境，那只能說明你不在幻境裡。
那為什麼你看不見咒靈？
…………………………………………………………
你不接受兩面宿儺是假的。
那只有一個理由了。
這輩子，你是個普通人。
啊？？？？？？？？？？？！！！！！！！！！！！！！！！！！
第2章 03
03
在意識到自己是個普通人類之後，你史無前例的EMO了。
智障是很難傷心的。
但一傷心就要傷心好久。
現在的你就是這種情況。
你好痛苦，好哀傷，好絕望，發現你掉秤了之後，你就更絕望了。
你完了。
你很確定地這麼想。
現在的你自己就算遇到了宿儺大人留存下來的咒物也沒辦法復活他了，你現在這麼弱，宿儺大人就算復活了也不會再要你了。
這也就算了，反正宿儺大人打架其實從來不讓你出手，他嫌你和裡梅太弱，所以你們都是去打雜魚的，但現在你連雜魚都打不了了。
更可恨的是，你變瘦了。
你看著秤上變少的數字，很清楚地意識到這具身體是不夠宿儺大人吃的。
你不能復活宿儺大人。
你幫不到宿儺大人的忙。
你甚至都不配被宿儺大人吃掉！
你EMO了。
你痛哭流涕，你心灰意冷，你極端失望，你想再次投胎。
但你捨不得死，你想死之前起碼見宿儺大人一面，但宿儺大人不見了，你找不到他。
怎麼辦？
你陷入了循環，你努力地思考，你思考失敗，你的大腦過載了。
你持續性EMO，你持續性掉秤，你持續性因為掉秤EMO，你陷入了死循環。
但腦殘總是運氣很好的。
在你EMO死之前，有人來到了你家。
突然出現的。
那時候你還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眼淚糊了滿臉，把枕頭都打濕了——實際上你覺得它有點發霉了，但你不想搞它。
你們就一起在這屋子裡發爛發臭好了。
你痛哭，你EMO，你——
「你在幹嘛。」
一道聲音突然出現。
你嚇得抱著被子原地彈起：「啊！！！！！！！宿儺大人救我！！！！！！！！！」
牆灰掉了下來。
「……是我。裡梅。」
那聲音帶上了很多嫌棄。
「……裡梅？？」
在黑暗中，就著窗外的月光，你一眼認出了面前這個小個子紅白發暈色妹妹頭的男人，你連滾帶爬撲過去抱住他，蹭蹭他一千年都沒變的醜和服，你欣喜若狂：「你還活著！！！」
裡梅嫌棄地推了一把你的臉，強調：「我死了。」
「？那你現在是什麼？咒靈？我居然能看到咒靈——」
「不，你不能。你現在弱到令人髮指。」他把自己從你手臂中掙脫出來，捏捏你的手臂，「你變得好脆。你能看到我是因為我我受肉了。」
「因為我難過。所以吃不下東西。裡梅，給我做食物吃。」
裡梅沒在乎你一點禮貌都沒的要求，只捏捏你沒肉的臉頰，點了下頭：「離開這裡再說。」
「噢。」你點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為什麼你受肉了我沒受肉？」
裡梅冷哼一聲：「那問你自己。」
你用看智障的眼光看他：「搞笑，我自己怎麼讓自己受肉？」
「……」
裡梅深吸一口氣。
你好像在故意氣他，但他知道你就是這樣一個傻逼，無意間就能這樣把人氣死，他在一千年前已經習慣，但顯然，你們分隔太久了，導致久別重逢後他目前還不是很適應你的傻逼。
但你們都知道，他不得不適應，他未來一定會適應得很好的。
他再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和你說需要你幾乎沒褶皺的大腦思考的任何話，直接告訴你：「賀茂忠行那群人的實力不足以祓除你的詛咒，你死的時候為什麼不詛咒自己或者別人，起碼留下個可以受肉的咒物吧？」
「因為人家是為了宿儺大人而死啦……好幸福……一點詛咒的心都生不起來了呢……」
你扭捏。
「。」
裡梅臉上空白了一瞬。
「算了，我來是告訴你，宿儺大人受肉了。」
「我就知道！！！」
你欣喜若狂，一秒回血，感覺體重都暴漲了二十斤，然後你馬上又非常生氣地質問：「那為什麼不早點找到我讓我能看到宿儺大人受肉的英姿？？？你是不是想獨占宿儺大人，當他的唯一一條狗？我告訴你，我不允許！！！！！！」
「……別吵。說什麼胡話呢……」
裡梅拳頭硬了，他想給你一下，但看著你頭上的繃帶，他還是沒有下手，只又深吸了一口氣，解釋：「宿儺大人復生後，他留下的咒具才能重新使用，我才能知道你在哪裡。」
「哇！宿儺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留下的咒具居然連我這麼垃圾的身體也能查到！宿儺大人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裡梅：「……宿儺大人現在被那個□□禁錮住了。我們不能和他見面。」
「啊？？？？？？？？？？」
你完全不敢置信。
你震驚，你驚訝，你給了自己一巴掌發現自己沒在做夢後，立刻大吵大鬧：「怎麼會這樣！！！！我不信！！！！宿儺大人才不會！！！！你騙我！！！！！！！！裡梅！！！你騙我！！！！！你想獨占宿儺大人！！！！！」
你聲音實在太大了。
如果不是下了帳，他很懷疑你是不是能把整個區的人都驚醒。
裡梅忍不住捂住耳朵，拔高一點音量阻止你的聲波攻擊：「別叫！好吵啊！到底誰教你的這招啊？」
想到教會你尖叫的那個人，你一秒冷靜了下來：「萬。她一叫宿儺大人就會看她。所以我也叫。」
裡梅：「……她不是出場就死了嗎？」
「是啊，但是宿儺大人看她了，還親手把她殺了呢。」你咬牙切齒，忿忿不平：「真是讓人嫉妒的賤人。」
「。」
裡梅欲言又止，想說什麼，但最後沒說，只告訴你：「她已經是個死人了，你別和死人學。」
你：「我們不都是死人嗎？」
裡梅：「？」
「哦哦，我不是，你是。」
裡梅：「。」
裡梅扶額。
他不再和你在永遠無法說服你的這個話題上糾纏，語速飛快地告訴你現在的情勢：「總之你先和我走。現在的咒術界比之前厲害一點，你雖然是轉世，身上沒有術式咒力的痕跡不會被咒術師發現，但我感覺你在這裡橫衝直撞要繼續活著也挺不容易的，跟我走吧。」
「哦哦。好好好。」
你饞死裡梅的飯了，而且你快沒錢了，需要有個人給你很多錢花，裡梅看上去就有錢，所以你肯定要和他走，不過在走之前，你還有事要解決：「對了，說到這個，我現在是普通人，幫不上你們，怎麼辦？」
裡梅上下看了你一眼，他個子小小的，但脾氣總是大大的。
裡梅冷笑：「那你就當普通人吧。」
「裡梅！！！！！！！！！」你哀嚎。
裡梅皺眉捂耳朵：「別叫。」
「那你讓我變強。」
「都說了，誰叫你死的時候一點準備也沒有，連詛咒東西的想法都沒有，咒物都沒留下，我有什麼辦法。」
你意識到他好像是認真的，不是故意耍你，你一下變得好無助：「那怎麼辦？」
裡梅：「所以你就當普通人吧。活該。」
「不要！我不要當普通人！我變成普通人還有什麼用！！宿儺大人知道的話再也不會用我了！！！那我現在再死一次，我保證非常不甘心地死去，你把我詛咒成咒物吧！」
你說著就要跳樓。
裡梅伸手拉住你後頸的衣領，把你拽回來，和你強調：「你現在是個普通人，死了又有什麼用？」
你沉默了兩秒，你思考了五秒，然後，你意識到你真的毫無辦法。
你崩潰了。
「啊！！！！！！！！！那怎麼辦！！！！！！！！！！！？？？？？？？？？裡梅——————————」
裡梅伸手直接拿兩塊冰塞住了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齒：「別叫！好了好了，你先跟我走。」
「什麼地方？我不去！你不答應我，不把我變厲害，我不去！」你說著，伸手掏他的耳朵，「好好聽我說話！不要拿冰塊冰自己玩，你好像白痴噢裡梅！」
裡梅（忍耐）（忍耐）：「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好了吧？我答應你讓你拿回你的術式，但不是現在，過一兩個月再說。」
你噫了一聲，把冰塊捏碎，捏了一手水擦在他的和服上，嫌棄：「好久。」
裡梅忍耐：「你別，得寸，進尺。」
「怎麼，你想打我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很脆弱，你打我一下我就死了！」
裡梅：「我知道。所以我才沒打你。」
他伸手順便幫你把頭上的傷治好了。
你摸摸頭上一秒不痛了傷口，滿意地點點頭，又想到了什麼，非常聰明地提醒他：「但你其實可以把我打得半死然後再用反轉術式治好我。」
裡梅：「？」
你笑嘻嘻地拉住他的袖子：「當然，如果你敢這麼做，我一定要找宿儺大人告狀。」
裡梅非常無語地看了你一眼，把袖子從你手裡扯出來撣了撣：「……好了。別說廢話了。走吧。」
你：「我怎麼走？你背我？你抱我？我要騎大馬！」
裡梅忍無可忍，伸手，直接捏住你的後衣領，提著你飛走了。
「裡梅！！你敢這麼對我！！我要和宿儺大——大人，告——」
風太大，你嘴裡呼呼灌風，連話也說不清楚。
裡梅翻了個白眼，儘管他從見面開始就極力忍耐，但最終還是用冰把你的嘴冰住了：「閉嘴吧你。」
無禮！
可惡！
討厭！
等你見到宿儺大人，你一定要痛哭流涕地抱著他的腿和他告狀！！！！！！
第3章 04-06
04
裡梅帶你到了一個地方。
具體是哪裡，你沒看，因為你被他提著提著提到睏了，後半程你一直在打瞌睡，導致落地的時候你差點摔了一跤，還是裡梅眼疾手快拉住了你。
他看你的眼神很嫌棄，像是在說本來腦子就不好，現在還這麼脆，可怎麼活啊。
聽起來他好像在擔心你。
但你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他一定是想著如果你一直這樣弱下去宿儺大人身邊的第一好狗就會是他了！
多麼險惡的用心！多麼惡毒的想法！！！
你絕不讓他得逞！
你要讓他快點把你變回原狀！！！
眼看著你又要莫名其妙地尖叫起來了，裡梅當機立斷，一手推開了屋子的門，一手推著你進了屋內，一邊說：「你以後就住這。和這些人好好相處。」
你完全來不及反應。
因為你就是個弱雞。
裡梅推你，你就只能乖乖進來，即便你不想進來，你也反應不過來，所以你只能被他推進來，你又差點摔跤，但這次好像有人扶住了你。
你以為是裡梅，但你回頭，裡梅還在你身後。
你感到古怪，抬起頭，環顧四周，看見了屋子裡的唯一一個人。
他從你進來就一直盯著你，是個穿袈裟的長毛黑髮男，見到你看向他，他立刻抬手對你擺了擺，笑的有點噁心，他給你一種有點噁心的熟悉感，但你確定你肯定沒見過他。
但你對除了宿儺以外的男人都沒興趣，所以你只是嗤了一聲，立刻移開了視線。
「哪裡有『些』人？」
你皺眉，揉眼，甚至眯著眼睛向前探頭擺出妍珍外八的姿勢伸出雙手往前摸索，但什麼也沒摸到，你感覺自己被耍了：「不就一個嗎？你耍我！！！！」
「……」裡梅沉默了。
這時候，站在那邊的黑髮和尚笑了一聲，走過來，從不知道哪裡摸出來一個眼鏡架在你的臉上，他速度也很快，你又來不及反應，這種感覺讓你很不滿，你本來想像狗一樣呲他，告訴他裡梅可以但他這人類可不行，但在你罵他之前，你發現你眼中的世界改變了。
原來屋子裡還有人——咒靈。
裡梅真是廢物，連人和咒靈都分不清楚，害得你還在空氣裡四處亂摸。
不過你倒很理解為什麼他能和咒靈合作，因為千年前的你們都是詛咒師，不是詛咒，和咒靈陣營不同，但現在，裡梅是受肉--體了，嚴格意義上也算是咒靈的一種，自然會被這些自然孕育出的咒靈視為同類了。
你猜他們肯定也把你當同類了——大概？你不懂咒靈的想法，你們有生殖隔離。
這時候，對你無視獻殷勤非奸即盜的和尚男對你微笑，讓你熟悉又有點討厭——但說實話，這種討厭的感覺很陌生。
因為你上輩子沒有什麼宿敵。
你很少單人作戰，一般都是跟著兩面宿儺，一旦你遇到打起來稍微有點棘手的敵人就會破防，你會哭喊著叫兩面宿儺，然後兩面宿儺會在和別人的戰鬥途中過來給你的敵人一下，讓你閉嘴。
誒嘿，我治不了你，宿儺大人還治不了你嗎？
你一直是這樣想的。
所以你的人生一直順風順水，唯一一次翻船就是你死的時候，你還是被人用詭計害死的。
你恨賀茂忠行！
但這人肯定不是賀茂忠行。
你很快放棄了思考，相信討厭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和尚男退後一步，笑眯眯地朝你擺手，自我介紹：「你好，撫子，我是夏油傑。」
完全沒聽過的名字。
你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他，問：「你是受肉+體嗎？」
「我不是，我是詛咒師。」他微笑著搖了搖頭，指著他身邊的一個火山頭咒靈繼續向她介紹：「這是漏瑚。」
火山頭眯著那隻大眼睛的很不屑地打量你，你有點不爽，他還在打量你，並說：「她看上去好弱，完全是普通人。這就是你們說的，『兩面宿——」
「咳咳咳——」夏油傑猛猛咳嗽了幾聲。
火山頭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拔高音量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她哪裡像是兩面宿儺最——」
「咳咳咳咳咳————」裡梅也開始猛猛咳嗽。
這時候，臉上有縫合線的，唯一長的像人的咒靈拉了拉漏瑚的衣服，引起了漏瑚的大聲嚷嚷：「真人！！你拉我幹嘛！！」
你覺得這幾個咒靈加那個夏油傑好像都腦子不好，好像有點病，但你也沒空管它們，你只是有點擔憂地望向猛猛咳嗽的裡梅，拉他的袖子：「你怎麼了，你的受肉+體難道自帶病毒嗎？你還好吧？你感覺不好的話可要離我遠點，我現在很脆的。」
「……放心，傳不到你身上。」裡梅將你拉著他的袖子的那隻手掰開了。
你不太相信，因為這屋裡一共就三個有『肉+體』的人，夏油傑和裡梅都病了，你感覺你也快被傳染了。
但沒事，你對自己的身體素質其實還蠻有信心的，而且裡梅都這麼說了，這裡這麼多人，你不好在這些智商不高的咒靈面前掃他的面子，只能擔憂地叮囑他：「你好好養病，別在幫我拿回能力之前死了。」
「……」
「他們在說什麼？」漏瑚皺眉，「所以這看上去很菜的女人真是兩面宿儺——」
「那我繼續介紹了。」夏油傑微笑著打斷了漏瑚的話，又一次，他微笑，朝你指了指身邊一個最像人的咒靈，說，「這是真人。」
「你好。」
「你好呀。」臉上布滿縫合線，但長得很可愛的咒靈對你招手：「我們有空一起玩吧？我最近找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玩具呢，我有空帶你去看看他？他很有趣的，叫順平，名字也有趣吧？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你能看到宿儺的受/肉/體呢！」
「好呀！好呀好呀好呀好呀！在哪在哪在哪？我要看宿儺大人！！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宿儺大人！嗚嗚嗚嗚嗚嗚嗚——」
「？這女人怎麼變複讀機了？」漏瑚問，「這女人真的是兩面宿儺——」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一次打斷（無視）了他，無奈地看向了真人：「真人，你一次別和她說這麼多，信息太多她容易接收不良。」
「哎呀，我不知道嘛。」
裡梅過來拍了拍你的頭，你閉嘴，不再當應聲蟲，只瞪大眼睛看向他，提要求：「我要去看宿儺大人的受/肉/體。」
「……」
裡梅瞪了真人一眼，真人攤手，裡梅轉頭和夏油傑對視，夏油傑微笑裝死人，裡梅轉頭看你，你已經在深吸一口氣，準備河東獅吼了。
……你們離的這麼近，他絕對會被震聾的。
「偷偷看可以。但不能去和他說話，會打亂計劃。」裡梅立刻搶在你尖叫之前妥協了。
罪魁禍首真人一拍手：「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有空帶撫子出去玩。」
他還不知道他將經歷什麼。
但裡梅和夏油傑都不想提醒他。
因為這是他自找的。
SB。
05
在那之後，夏油傑又向你介紹了不會說人話但是脾氣好的花御，以及自閉害羞的陀艮，你都記住了（應該）。
然後，似乎就沒什麼可以聊的了，在你沉默地把這幾個咒靈的名字和臉都對上的時候，有很多問題想問的火山頭突然開口了。
「喂女人，我剛剛就想問了。」
「撫子，我們走吧，我帶你認一下房間。」
臭和尚又一次打斷了漏瑚，走過來拉你，你甩開他的手，看向那隻幾次三番提到兩面宿儺大人還不用敬稱的火山頭，抬頭揚了揚下巴：「你想說什麼？說！」
「哼，說就說！」漏瑚的火山頭上冒了一點岩漿，看上去已經被三番五次的打斷激怒了，他用那隻大眼睛看向在場的所有人，警告道，「你們這次都不許再打斷我！」
夏油傑見無法再阻止你們後，立刻面如死灰地收回了手，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對耳塞，立刻給自己戴上了。
裡梅望風而動，立刻從此處逃離了，門都沒來得及關。
陀艮嗅到了一點不太對勁的氣息，在這裡的一個角落打開領域，鑽回了領域的海裡。
真人好奇地看著你，花御站在你和漏瑚中間，好像怕你們打起來。
搞笑，你怎麼可能跟他打起來，你很大度的！而且你也打不過啊？小拳拳錘他胸口嗎？哼哼，不會的。
而這時候，漏瑚終於說出了那句，明明已經被阻止了一百遍，他還要繼續往下說的話。
「你，這麼弱，真的是兩面宿儺的部下？切，兩面宿儺真——」
他輕飄飄地提問。
你重重地破防了！
「啊？？？？？？？？？你居然敢質疑我？？？？？？？？？？？？？質疑我在宿儺大人身邊的地位？？？？？？？？？啊！！！！！！！！！！我當然是！！！！！兩面宿儺大人！！！！！！！！！！最得意的部下！！！！！！！！！！！！你叉叉——————————————！！！！！！！！！你懂個屁————————————！！！！！！！！！！！！！！！！！！！！！！！！！！！！！！！！！！！！！！！！！！！！！！！！！！！！！！！！！！」
06
……
萬籟俱寂。
但空氣裡好像還存在著不該存在的回音。
「……我耳朵都要聾了。」
漏瑚感覺自己不存在的腦漿（火山漿）都被震勻了。
他搖搖腦袋，把腦漿都搖回原位。
他現在有點慶幸那句『兩面宿儺真眼瞎』沒說出口了。
但他的同伴還要落井下石。
「你有耳朵嗎？」
捂著耳朵的真人問。
「我自帶塞子啊。但我腦子還是嗡嗡的。」
真人哦了一聲，仔細地看了看漏瑚頭兩邊的塞子，然後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兩隻手掌中各有一隻他自己的耳朵：「我也是。我現在決定不要有耳朵了。」
花御：「▆▆▆（我也是）。」
「我叫你不要說的。」夏油傑搖搖頭，把腦花搖勻，再把耳朵裡的耳塞掏出來，「好了，現在大家耳朵都聾了，你滿意了？」
第4章 07-09
07
在你尖叫完畢之後，所有的咒靈都因為害怕惹你再度尖叫而不想和你說話了。
你沉默地站在那裡，像被美式霸凌的可憐蟲。
但你不在乎這些。
因為你會反過來用你的智商和音量霸凌所有人。
在你正打算無所事事地掏出手機自拍兩張的時候，讓你討厭又熟悉的黑頭髮和尚好像終於把震勻了的腦花變回去了，他恢復正常，走到了你身邊，笑眯眯地，好脾氣地看你，提議:「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看看吧，撫子。」
咒靈和詛咒師盤踞的地方居然還有給你準備的房間，你有點感動。
還以為這些咒靈會隨便開個領域然後像個野人一樣席地而睡呢！沒想到——
「一般來說，我們都會待在陀艮的領域中，但因為撫子是普通人，需要睡覺進食，所以這間臥室是單獨留給你的，領域不會覆蓋到這裡。」
果然，你高看他們了，他們就是一群野人。
但野人之一打開門，向你展示了一下你的臥室。
說實話，在此之前，你會以為你的臥室是破爛，垃圾堆，堆滿沒有任何審美的裝飾物，所以對它完全不抱期待，但真正見到它的樣子後，你大吃一驚。
你臥室的裝潢居然和平安京時你住的臥室非常相似。
當然，小了不少，
但足以讓你感動了。
你猜這一定是裡梅為你布置的，你感動的都快哭了，沒想到他居然是個外冷內熱默默關心你的好傢伙，你決定一個月不在心裡罵他是爛狗。
你繞著這小小的臥室看了一圈，雖然裡面的東西基本都不是你用過的，只是形制上相似，但你也特別感動，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在宿儺大人身邊的時候，
但這感動都是浮於表面的。
直到你看到了牆上掛著的那把樂琵琶。
那和你之前用的琵琶很像。
你看著這把熟悉又陌生，花紋相似而質感不同的樂琵琶，忽然回憶起了千年之前的的事。
樂琵琶是自唐而來，在平安時期很流行的一種樂器。
它是高雅的樂器，造價昂貴，只有貴族能夠使用，你從鄉下來，第一次見到這麼高端的樂器，第一次聽到它的聲音就被迷倒了，見到它身上繁複的花紋後就完全被它迷住了。
然而宿儺大人殺人的速度太快，你沒來得及叫住他，當然你其實也不敢，因此最終你只能從死掉的，一分兩半的樂伎手中裡把同樣被一分兩半的樂琵琶撿起來。
你雖然會反轉術式，卻沒法將裂成兩半的樂琵琶復原，你感到可惜，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以為再也見不到這種樂器了。
但你特別幸運。
因為在下次跟隨宿儺大人去殺人的時候，你又在別人手中見到了另外一把樂琵琶。
而且非常幸運的是，宿儺大人雖然殺死了樂伎，但他手裡的樂琵琶卻完好無損。
你把樂琵琶上的斷手劈成灰，撿起這把你心心念念的琵琶，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裡。
你站在屍體堆裡迫不及待地彈了幾下琵琶，但都不成調，反而把弦彈斷了。
裡梅叫你別糟蹋好東西，你讓他別管你，嘲笑他分明是嫉妒你，但你也知道你彈得不好聽，所以鬧著要學，兩面宿儺煩不勝煩，讓你自己去抓個老師。
你知道，宿儺大人總是特別縱容你的。
只是被你抓來的人都嚇得要命，手非常抖，再也沒人能彈出你第一次聽到的那樣好的好曲子，頂多只能教你基本功，但即便如此，你也很滿意。
但你其實沒有演奏樂器的天賦，以前你伴著鼓聲鈴聲跳舞的時候都踩不准拍子，更不用說彈琵琶了，你彈的很差勁，你自己也知道，在幾個月的練習後，你還是只能彈幾首很簡單的曲子，並且彈的遠不如教你的老師流暢，明明是一樣的譜子，他們用的琵琶還沒你的好，但是他們彈的就是好聽。
你很挫敗，你很頹喪，你很生氣，你感覺很丟臉，你又要鬧了，但在你尖叫之前，兩面宿儺殺死了所有教你的老師。
「為什麼？」
你問他，難得地不明白宿儺大人的想法。
因為不是他們教的不好，是你學不會。
不過宿儺大人殺人不需要理由，你問他為什麼，其實是逾矩了。
但你們都沒在意這個。
「撫子，你為什麼又生氣？」
月光下，坐在廊下，單手撐著下巴，對滿院屍體視若無睹的的宿儺大人衝你招招手，你坐到他的身邊，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
「因為……我彈的不好？」
你不太確定，猶猶豫豫地回答他，生怕回答錯了讓宿儺大人更不耐煩。
但他沒有生氣，其實很多次你都回答了蠢問題，但他基本沒有生過氣，他只是哼了一聲，眼瞼下的那隻眼睛望向你，又問：「那你為什麼覺得彈的不好？」
「因為聽起來不好聽！完全沒有他們彈的好聽！」
你說。
你很坦率地承認了。
在承認過後，你又感到委屈了。
你為你的天賦不足而感到委屈。
但宿儺大人即便看出來了也不會安慰你。
「既然如此，沒有『他們』不就行了。蠢。」
他睨你，說。
那天之後，宿儺大人派人殺死了在他領地中所有會彈樂琵琶的人。
沒有他們，沒有對比，你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彈的難聽還是好聽。
在那之後，只要在宿儺大人的領地裡，再也沒有你之外的任何人敢碰樂琵琶。
後來宿儺大人的威名傳遍日本，整個日本的樂師都畏懼宿儺大人而不敢彈樂琵琶。
只有你敢彈。
你會抱著樂琵琶坐在宿儺大人的身邊，即便彈錯音調也沒有關係，即便宿儺大人知道你彈錯了，他也不會「曲有誤，周郎顧」。
因為你彈錯的音實在太多了。
四隻眼睛都不夠看的。
後來，宿儺大人會坐在樹下喝酒賞月，你會坐在他身邊彈琵琶，裡梅有的時候在，有的時候不在，但你不在乎他。
後面你的技藝精進，漸漸將曲子彈流暢，便又開始不滿足於那幾首曲子。
「想要獻給宿儺大人更多」，你是這樣說的。
然後他會嗤笑。
但已經沒有樂師敢說自己會彈樂琵琶了，所以沒人敢教你新曲子。
沒有人教你，宿儺大人教你，像他教會你反轉術式那樣，他教會了你更多的曲子。
你是一塊朽木，再好的老師也無法雕琢你。
但對著宿儺大人的時候，你會開出花。
想到過去的事，想到宿儺大人，你幾乎要落淚了。
你說你為了宿儺大人而死無怨無悔是真的，但在午夜夢回之時你其實很多次後悔千年之前在面對賀茂忠行時沒有逃跑。
你想念宿儺大人，你覺得你追隨在他身邊的時間太短暫了，你想陪伴他更久，但你那時候卻草率地死去了，而今你輪迴了，宿儺大人卻不見了。
你好想見他。
你想撲到他腿邊，衣角，肩膀，隨便哪裡痛哭一場，你不想尖叫，因為你太悲傷了，人在悲傷的時候是不會尖叫的。
而在你悲傷的時候，不識時務的臭和尚出聲打斷了你的回憶。
「那看完了臥室，我帶你去——」
「不要命令我！我愛去哪裡去哪裡，你敢這麼和我說話？區區一個詛咒師——」
被你斥罵的黑髮和尚很好脾氣地微笑著。
他本來說著話轉身已經要離開這裡為你領路了，被你罵他也不在乎，但直到你話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他才有所察覺地停下了腳步，回頭微笑著看你：「嗯？怎麼不說了？」
你盯著他，你很嫌惡他，莫名其妙的。
對宿儺大人的回憶被打斷了，你很惱恨，但是對宿儺大人的回憶顯然激發了一些差點被你完全忘記的千年前的事情，你盯著夏油傑，皺著眉，難得地開始思考。
開始思考這厭惡和熟悉感從哪裡來。
厭惡是第一次，無跡可尋。
但熟悉感肯定有原因。
「你身上雖然有一股讓我憎恨的臭味，但也帶有一股很賤的感覺。特別是笑著被我罵的時候，這種賤感實在太熟悉了……」
08
你盯著這張完全陌生的臉，盯著他頭上的縫合線——這縫合線存在很明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居然現在才注意到。
09
……
「我很討厭這種陌生的，讓人憎恨的臭味，但這種賤感，我很熟悉。」
你盯著他，忽然笑了:「是你吧，羂索。」
「啊……雖然不太喜歡『臭味』『賤感』這種形容，但……」
黑髮和尚微笑著抬手，將自己腦殼掀開，露出裡面白花花的腦花。
腦花上的那張嘴衝你微笑，一如千年之前：「好久不見，撫子。沒想到轉世了，你的狗鼻子還是這麼靈呢。」
第5章 10-12
10
「噫——羂索，你還是這麼噁心。」
你衝上去，跳起來把他的腦殼按回了原位。
但你沒幫他縫上。
因為見到脫落下來的腦殼的機會很少，你愛不釋手，但踮腳的感覺很難受，你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下來。
羂索微笑著蹲下身，直接在你臥室的地板上盤腿坐下，讓你可以舒舒服服地按他的腦殼。
說實話，腦花是他的本體，按道理他應該很戒備你的觸碰，但因為現在的你是個普通人，所以他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任由你把他的天靈蓋轉來轉去。
你玩到盡興處，還把整個頭蓋骨都掀了下來放在手裡把玩，不過玩著玩著，你盯著手裡屬於夏油傑的還帶著柔順黑髮的頭蓋骨開始思考。
「怎麼了？」
腦花一秒鐘就注意到了你在思考，立刻出聲詢問，想幫助你思考而不讓思考燒壞你的腦子。
你感恩他的幫助，立刻回答了他的問題：「沒什麼，就是感覺這個天靈蓋形狀非常周正，很適合做碗。」
你說著，轉動了一下手裡的頭蓋骨，把凹陷的一面呈給他看：「你看，是不是非常圓潤，光滑，美麗！」
「……你是乾隆嗎？」「1」
腦花沉默了半晌，很無語地問。
「什麼？我是撫子啊，你傻了？乾隆又是誰？」
在談話中猛然出現一個陌生的像名字又像名號的稱呼，讓你完全摸不著頭腦，你捧著夏油傑帶著頭髮的天靈蓋，很茫然地注視著夏油傑失去頭蓋骨的臉以及露出半截的腦花。
「……中國清朝的一個君王。算了，沒事了，玩去吧。」
腦花放棄了和你科普歷史，因為他知道你連日本歷史都搞不清楚，他想起來在千年之前，你甚至不知道那時的年號是什麼。
你對除了兩面宿儺以外的事情都幾乎一無所知，即便聽過也會很快忘記。
在很多時刻你都是一隻存在於網絡梗中的只有七秒記憶的虛擬金魚。
腦花放棄了繼續和你說這些，但既然你提出想用頭蓋骨做碗，為了防止你鬧脾氣尖叫，他提議：「你想要的話我那裡有幾具保存完好的備用身體，我可以給你兩個頭蓋骨做碗用。」
「算了，工藝要求太高了。」
你思考了一下做碗的難度，立刻放棄了，然後你對夏油傑的頭蓋骨也失去了興趣，將手上的頭蓋骨蓋回了羂索頭上。
11
羂索伸手將頭蓋骨擺正，飛快地把頭蓋骨和頭縫好了。
無他，唯手熟爾。
12
「這張臉……除了眼睛小了點之外，沒什麼缺點。看上去還真不錯。」
在他縫頭的時候，你也坐到了地上，撐著下巴打量起了羂索的這個新皮套，給出了不錯的評價。
羂索用夏油傑的臉微笑：「那是，我為了占據這具身體，可廢了很大功夫呢。」
「不過比起宿儺大人差多了。」
你點頭贊同了羂索的話，同時也不忘拉踩。
羂索但笑不語。
你們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你越看這個皮套越感覺新奇，你一點點坐直身體，一點點朝夏油傑的身體湊過去，然後，你說：「能不能給我也換一個？兩輩子都用一張臉，我都看膩了。」
「不行哦，這是我的專利。」
羂索殘忍地拒絕了你。
「什麼啊？」你很不滿，憤憤地盯著他，他微笑著回望你，你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蓄勢待發，一個字比一個字更大聲：「我不管，我就想——」
在你的尖叫出口之前，羂索打斷了你。
「而且，雖然換了一張臉宿儺還是能認出你，但感覺肯定不一樣了。」
他和你認識很久了，很清楚什麼東西能讓你停下尖叫。
兩面宿儺，是唯一能讓你停下尖叫的人。
只要提到兩面宿儺，你就會立刻被轉移注意力。
「什麼意思？」
果然，你停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很茫然地看他，不懂為什麼換個皮套會和宿儺大人扯上關係。
「萬物皆貴新，人以故舊親，我想，即便是兩面宿儺，也很難逃開……」
他聲音越說越小，好像想當謎語人，你皺起眉，沒聽懂他的話，皺眉：「聽不懂。你在說和歌嗎？有點耳熟，宿儺大人也喜歡說和歌。」
「……這是《萬葉集》裡的和歌，很有名。算了。我又忘了撫子你是個文盲了。」
你急了：「沒有，我認識字，我只是不怎麼認識漢字！」
「嗯嗯嗯嗯嗯嗯——」
羂索狂點頭。
但你覺得他在敷衍你。
但你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你就不好尖叫。
你感覺有點憋屈。不能放肆尖叫比死了還難受。被說文盲也讓你感到很難受。
可惡啊，文盲怎麼了！不要看不起文盲啊！你本來想不顧一切地尖叫，但他總是在你尖叫前拿宿儺大人的存在堵住你的嘴。
你的尖叫又一次胎死腹中了，像羂索的九個兒子們。
他伸手，用沾染腦漿的手摸了摸你的頭，說：「反正撫子現在就跟著我吧，有空我帶你去看宿儺。」
你抬頭看他：「真的？」
你其實不太相信他，因為雖然在千年之前你們就認識，但羂索心裡有太多彎彎繞繞了，所以宿儺大人要麼叫你離羂索遠點，要麼叫羂索離你遠點，所以你們真正交談的時間不多。
在這世上，你只相信宿儺大人，以及半個裡梅。
「真的！」
羂索點頭，向你強調，你其實還是不怎麼相信他，但也沒說什麼了。
總之你知道，在宿儺大人存在於世的此時，羂索不敢害你。
「那些咒靈們呢，漏瑚脾氣不好，你別惹他，等你拿回了咒力再逗他也不遲。真人雖然有點壞，但對同伴還不錯，你可以和他玩玩，但別答應給他做研究。其他兩個，脾氣都很好，你可以找他們玩，至於現在咒術界的形勢……」
羂索像個合格的母親一樣開始和你分析現在的情勢。
但你不是聽這些東西的材料。
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你兩眼發直。
你一頭栽倒在他身上睡著了。
不得不說，這個皮套身材還不錯，栽上去的觸感很好。
不過比起宿儺大人差多了。
你一邊拉踩，一邊放心地在他面前入睡了。
羂索不能讀你的心，只是盯著你的後腦勺，發出了一聲無奈地輕笑。
一千年過去了，你還是千年如一日的蠢。
讓他感到熟悉的安心。
第6章 13-17
13
雖然腦花告誡過你要對真人保持一點警惕心，但跟你玩的最好的還是真人。
漏瑚脾氣爆裂，他一邊因為你未來是它的同類而忍耐你，一邊因為你現在是個普通人而看不起你，他讓你在拿回咒力前少在他身邊轉悠，你深以為然，所以不怎麼和他講話。
花御脾氣很好，為人溫柔，但他說話是倒著說的，其他人都聽得懂，但你沒咒力，沒法聽懂，所以和他很難溝通，他有點傷心，但你答應他等你拿回咒力就和她天天聊天。
他還送了朵花給你。
對了，花御到底是她還是他呢？
……不懂。不想了。
陀艮還是個寶寶，他被你初見時的尖叫嚇得半『死』，現在還不敢接近你。
所以，你和會說話，長的也最像人的，還會誇你好看的真人玩的最好，完全是合乎常理的！
而且他說他一定會找機會讓你去見宿儺大人，於是你更喜歡他了。
在這幾天，他說他找到了一個玩具，在想辦法讓那個玩具和虎杖——就是宿儺大人的受肉//體搭上關係，在確定之後就讓你去見虎杖。
你萬分感動，因此就算他讓你暫時在下水道等他你也忍了。
14
「撫子！」
你的好朋友真人又來下水道找你了。
圓形的他啪嘰啪嘰滾過來，然後變回人樣，甩乾髒東西後趴到你的大腿上，從那個死亡角度看你的臉，仔細端詳你的臉後，情真意切地開口：
「你長的真好看啊！我捏的那些人都沒你好看，如果他們有你這麼好看，我都不捨得把他們當做一次性用品來改造了。」
雖然你根本不懂在他那個視角是怎麼看得出來你好看的，但因為你也覺得你長的特別好看，所以你沒吐槽他。
你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哼了一聲，非常得意地自誇：「那當然，我這張臉可是宿儺大人都誇讚過的臉！」
這是你第一次提及此事。
「詛咒之王還會誇人嗎？」
真人非常驚奇，他坐起來，趴到你肩膀上，更仔細地看你。
他輕飄飄的，一點重量也沒有，他淺藍色的髮絲落在你的肩頭，他的髮絲主動和你的黑髮纏繞到一起，他伸手用手指戳戳你臉上為了能夠看到他才戴上的鏡框，盯著你的側臉，好奇地問:「他怎麼說的。」
「哼哼——」
你得意地拖長音調，開始賣關子。
「撫子！告訴我嘛！」
他和你撒嬌。
你側過臉，和他鼻子對鼻子，你用鼻尖碰碰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像橡皮泥一樣往後縮，你噫了一下，往後仰，他的鼻子像匹諾曹一樣拉長了，你被他逗笑了，所以大發慈悲地不再賣關子，告訴他：
「宿儺大人經常誇我，和我說：『別用那張臉發出噪音』！」
真人沉默了。
「這還不夠說明我好看嗎？」
「……好看。」
真人勉強地笑了。
他很有誠意地誇讚你。
你得意。
15
真人在閒著沒事的時候會捏人。
他自己說是改造靈魂，但你感覺他就是在捏人。
但是捏的很醜。
在他又一次把人捏成一點點大，皺巴巴的像桃核後，旁觀很久的你終於受不了了！
「啊！！！！！！真人！你在幹什麼啊！！！！！！」
你雙手捂臉，不忍直視，忍無可忍地開始尖叫！
真人早在你吸氣的一開始就把耳朵摘了。
等你尖叫完畢，他咧著嘴笑著把耳朵重新安裝上腦子，氣定神閒地用那雙異色的像貓一樣的眼睛盯著你，問：「怎麼了，撫子，你終於覺得我的做法很殘——」
你打斷了他的屁話。
「你捏的人一點美感也沒有！你不知道嗎！！！！你就不能學學宿儺大人嗎？？宿儺大人切人都是均分的！！多麼藝術啊！！！！但是你捏什麼都一坨一坨的！！！像便秘的人拉出來的乾澀的屎一樣！！！！完全，一點美感也沒有！！！！毫無藝術細胞！！！！你不覺得噁心嗎！！！！！我完全受不了了！！！！！！」
你用激烈的言辭辱罵他的造物！
你的尖叫聲迴盪在整個下水道系統中，激起了陣陣水波。
在你的尖叫中，沒來得及把耳朵再次摘下的真人沉默了。
他感覺不存在的腦子嗡嗡的，但在嗡鳴聲中，他更在乎他的造物。
他不敢置信的盯著手裡一坨一坨的東西，的確覺得它們似乎有些像乾澀的——
他忽然覺得這東西拿著還是扔了都有點噁心。
但他兒子不嫌娘醜——不對，娘不嫌兒子丑，他最終還是將一坨一坨的它們放進了口袋裡。
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地開口問：「……藝術是什麼？」
「不知道。」你搖頭：「我是文盲。」
這個問題太難了，不承認自己是文盲的話就要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你坦率地承認自己是文盲了。
文盲怎麼了？
你就是文盲！
你們咒靈派北海道以南全是文盲！
16
……
你們四目相對，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在思考藝術是什麼，但他其實也是個文盲，你們兩個文盲湊在一起是想不出這麼高深的東西的，最終，他放棄了。
「算了，我總會知道藝術是什麼的。」
他第二次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過來拉你的手，你躲開了，於是他第三次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後，立刻說：「我帶你去見見虎杖吧？」
「真的假的！！！！」
你被要見虎杖悠仁這件事完全奪走了注意力，因此在真人用碰過屎的手牽你的時候你也沒再躲他了。
「不過我是咒靈，不能出現在他面前，所以只能撫子你自己去哦。」
你瘋狂點頭：「好好好好——」
「你要正常一點，別讓他們發現不對的。」
「我很正常的。」你秒回。
但真人不信。
他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你明顯地感覺到他不信。
於是你深吸一口氣，他以為你要尖叫，立刻鬆開了牽你的手就要摘耳朵，你摁住了他，說：「我不叫。」
真人半信半疑：「真的？」
你點頭：「真的！」
「你真的會正常嗎？」他問。
「當然！」你瘋狂點頭，差點把腦袋甩下來，然而深吸一口氣，說了一句沒有標點符號的解釋：「我是搞笑女但我在宿儺大人面前大多數時候都不搞笑的！」
「為什麼？」
真人不懂。
「因為我希望在宿儺大人面前是好的。」
「我愛宿儺大人。」
你坦白，真誠地和他說：「所以我在宿儺大人面前一直是嫻靜的淑女。」
17
你情真意切。
但是真人又不懂愛。
你在對牛彈琴。
你是笨蛋。
第7章 18-22
18
因為羂索和真人後面還有計劃，所以即便讓你來見虎杖悠仁，你也只能單純地見虎杖一面而已。
羂索還特地打電話叮囑你最好不要和他說話。
你表面嗯嗯嗯，實則不聽他的。
真人發信息給順平——順平是真人的玩具，據真人說，他一開始只是想玩玩，卻沒想到他的玩具和虎杖玩到一起了。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總而言之，順平給了真人他們的地址，他說他們正在一個影像店裡挑電影DVD。
這地方距離你們所在之處有點距離，不過下水道總是四通八達的，真人變成馬，你騎在馬上，他在下水道裡狂奔到那家店附近的隱蔽的井蓋口後便把你託了上去。
他沒跟你一起去，他告訴你他只能在這裡等你，因為計劃中他還不能這麼早出現在虎杖面前。
你也認為在千年後和宿儺大人的初次見面還是不要有太多旁觀者比較好……
至於影像店裡原本的人——影像店裡人肯定不多，這年代誰還看DVD啊？
總之，你用羂索給你的專門清除殘穢的咒具噴了一下身體——他之前和說只要五條悟，就是六眼不在，沒人能看出你身上有被清理過的殘穢痕跡。
六眼這個東西在你們那個時代還沒出現，你很陌生，不過聽羂索類比說差不多就是超人的X光眼睛……
真是新奇的東西。
羂索和你科普過御三家，你知道五條家的第一任家主是菅原道真孫子五條高長，差不多是賀茂忠行徒弟安倍晴明一輩的，比上一輩子的你起碼小了十幾歲。
你沒機會遇到這些傢伙，但聽說宿儺大人是老死的，說明他遇到了他們，並戰勝了那時期的所有人。
想也知道，宿儺大人是無敵的！
19
在整理好後，真人特地上下前後左右打量了一遍你，確定沒有任何紕漏後，你離開了這個巷子，進入了影像店。
20
「啊，不好意思！」
你撞到了一個人。
但在你向後仰之前，他又伸手扶住了你。
你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無比期待地抬起頭。
在這一刻之前，你已經在心裡打好了腹稿，你畢竟在人類社會裡生活了很久，和普通男生聊天要聯繫方式你還是做得到的。
雖然真人和羂索都讓你不要橫生枝節，但你才不高興聽他們的話。
除了宿儺大人，沒人能命令你。
然而在抬頭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後，你的大腦宕機了。
你準備好的那些話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
你呆愣地盯著面前的男生，看他眼下的傷疤，從未如此意識到意識到那是宿儺大人留下的痕跡，這個受肉//體居然和宿儺大人如此相似，而宿儺大人居然被這個和他如此相似的人壓制了。
你雖然早就知道此事，但一直覺得是假的。
直到此刻。
你不得不面對現實。
你感到恍然。
你這副樣子嚇到了那個男生。
他伸手在你面前晃了兩下：「你還好吧！」
「虎杖，怎麼了？」
「沒事，我撞到了一個女生。」
粉色頭髮的高中生年紀的男生回完話，扶著你，盯著你看：「怎麼了？你還好吧？」
你愣愣地盯著他，盯著這張雖然相似但氣質完全不同的一張臉，突然覺得喉嚨滯澀。
你吞了一下口水，在他問第三次之前終於喃喃自語一樣地開了口：
「這個妹妹，我曾經見過——哦，不是，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沒事。」
你回過神，終於從他說話的語氣中意識到面前的人並不是宿儺大人，所以沒把那台詞念完。
在你意識到區別後，你看著面前和宿儺大人容貌相似但性格氣質完全不同的男生，很快沒有了那種恍如隔世的悸動感。
你是一個忠誠不二的舔狗，從來不找代餐。
雖然你很想代。
但是宿儺大人就在這個人的身體裡，不能代。
於是你忍痛將視線從虎杖悠仁的臉上挪開了。
你說完這句話就想離開。
但在你轉身的這一刻，你感受到了一道注視。
熟悉的，陌生的，和一千年前庭院裡月光下對著伏在他肩頭的你投下的目光一模一樣的注視。
此時的你背對著『他』，儘管這非常無禮冒犯，但你沒法回頭。
因為宿儺大人沒有叫你，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說明他不想你回頭。
他肯定也知道這不是叫你的時候，所以他只是注視你的後背，用那熟悉的，帶著一點冰冷，不屑，將萬事萬物都不放在眼中的視線注視你。
在這一瞬間，即便你背對著他，卻又好像確確實實看見了這道目光。
你的心砰砰作響。
跳動的頻率遠超見到虎杖悠仁時的那一點點悸動。
你恍惚回到了千年前。
千年前的宿儺大人總會用這樣的視線注視你。
無論你做什麼，他都不會發怒。
因為你不值得他發怒。
他只會用這樣的視線注視你，伴以嗤笑，皺眉，或者面無表情，或者似笑非笑。
在他心情好的時候，他偶爾會問你問題，問你又想要什麼，問你又為什麼總是煩人地尖叫，問你為什麼又生氣，在這樣的視線下，你也曾膽大包天地提出過很多冒犯的要求。
你和他說你想學琵琶，你和他說你也想要裡梅時時刻刻給你做飯吃，你和他說你想學反轉術式，你和他說你覺得你自己的術式不好，你想要用他的術式——
你提過很多要求，有些要求在下意識地說出後你自己也驚慌失措過，宿儺大人在聽過你的要求後也做出過很多反應，他有時會直接答應，告訴你這種小事不必問他，有時候又會嗤笑，會掐你的臉，會捏你的下巴說你膽大包天，說你找死——
你說被宿儺大人殺死是你的榮幸，是給你的獎勵。
於是他也不獎勵你了。
但既然是宿儺大人先問的，你既然答了，他也都會給你。
即便有些要求只是你隨口一提的痴想。
但宿儺大人是無所不能的。
21
你曾在這樣的視線裡為兩面宿儺彈過很多次琵琶。
你曾為他從天黑彈到天亮也不停息。
反轉術式將你被琵琶弦磨破的指尖癒合，為宿儺大人受傷你感到快樂。
你無怨無悔。
你願意為他從天亮再彈到天黑，彈到這個世界終結。
但在你第三次使用反轉術式後，他斬斷了你的琵琶。
後面他給了你一把新的。
但一千年過去，至今為止，你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斬斷你的琵琶。
在那之後直到你死，他都沒再聽你彈過琵琶。
你知道你做錯了，但不知道錯在哪裡。
但這一切都是過去的事了。
現在，你非常無比地想要尖叫，你想要立刻轉過身抱著宿儺大人的腿痛哭流涕。
因為在這一刻你突然感到委屈。
在這一刻，你意識到其實你一直都很委屈。
你一點也不想當普通人，你一點也不想變得這麼脆弱，你一點也不想死，你雖然為了宿儺大人無怨無悔地死去了，但你其實知道那種死亡對宿儺大人一點用也沒有，你其實就是意氣用事，但等你冷靜下來的時候你已經無法逃跑了，你又不願意變成詛咒讓宿儺大人丟臉，所以才『無怨無悔』地死亡了。
你其實根本不想死，你想陪在宿儺大人身邊，你想他，你好想他，雖然你才恢復記憶一個月，但你卻覺得一千年的思念在這一刻都湧上來了。
你好悲傷。
你好委屈。
你想要立刻衝過去抱著他的大腿怒罵賀茂忠行的無恥，想要撒潑打滾地讓宿儺大人把死了一千年的賀茂忠行的屍體拿出來碾碎，想要讓宿儺大人滅他九族，或者找到這個人的轉世滅掉他的輪迴——
但你不能。
因為宿儺雖然注視著你，但他其實不在你面前。
他在那個即將離開，離你越來越遠的虎杖悠仁的身體中。
他無法掙脫這個受肉//體，自然也無法真正地回應你。
你的激動，痛苦和委屈的哭泣即便被他看見，他也不能給你回應。
你不能撲到他的懷中，你不能把眼淚抹到他身上，他也不能看心情好壞來給你不輕不重的一下，或者推開你，或者不動不理你，或者抹去你的眼淚——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能給你。
因為他只能待在這肉身中看你，而無法給你任何回應。
這一刻，一股怨恨席捲了你。
但虎杖悠仁不會因為身為普通人的你的怨恨駐足。
他一無所知地離開了。
但直到他徹底消失在你的視野裡之前，你能感覺到宿儺大人一直在注視著你。
像一千年前的每一次那樣。
身為智障的你，突然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感到痛苦。
22
在那之後，你像每一個臆想自己蒸煮過的多麼悲慘多麼被排擠多麼被公司惡毒對待的粉絲那樣，在憤怒之後，痛徹心扉地捂著臉哭了。
你知道，被囚禁在人類軀體裡的宿儺大人太慘了！
宿儺大人只有你了！
第8章 23-25
23
自從你見了虎杖悠仁回到家之後，你就一直縮在你的臥室裡，真人叫你出去玩你也不去，他很擔心你，但他的玩具故事即將進展到高//潮，所以他只能讓羂索來看你。
羂索是你的好閨蜜，不過他也好像很忙，你問過他幾次，他都說他在忙著收集宿儺大人的手指，所以你大發慈悲地原諒他了。
但無論之前如何，他現在來看你了。
他進來的時候你正躺在床上玩手機，不過你的表情非常痛苦，他從來沒看見過你露出那樣的表情，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摸你的頭。
「啊！！！！！！」
你被他伸過來的手嚇了一跳，猛地往旁邊一竄，差點撞到床頭的床板，還是羂索眼疾手快擋住了你。
你重重地撞到他的掌心，不怎麼痛。
「幹嘛啊！嚇死我了！！！！」
你回過神，暫時放下手機，對他怒目而視。
「抱歉抱歉——」他收回手，拖長音調一點也不誠懇地道歉，然後撣撣他的袈裟，坐到了你的床邊，說，「我看撫子你很痛苦，還以為你生病了呢。」
「不，我沒病，但我痛苦是真的。」
你直言，你現在特別痛苦，所以當你的注意力回歸本體，你不禁雙眼放空了起來。
「為什麼？因為之前見到被困在虎杖身體裡的宿儺，所以一直在擔心他？」
羂索關切地望著你，妄圖用他的思維方式來揣測你的。
但結局一定是失敗的。
「這是一點點點的小小原因啦，但我知道宿儺大人一定會用自己的辦法從那人類的身體裡出來的，所以擔心了一會兒就不擔心了。」
雖然聽起來有點狼心狗肺，但這是你的真心話。
就算這話被宿儺大人知道也沒事，因為比起擔心，他肯定更喜歡被信任的感覺的。
所以你說這話一點負罪感也沒有。
羂索沉吟了一會兒，他看上去似乎妄圖思考出第二個理由來解釋你的痛苦。
但失敗了。
於是他不再妄圖跟上你的思維，直接問：「那撫子你為什麼痛苦？」
「因為我很餓，我餓得要死，眼冒金星，我還很想上廁所，我膀胱快炸了。」
你坦然。
羂索抽動了一下嘴角：「那——」
他好像要給你提一些你知道但是不想做的建議了，你很討厭這種一點也沒必要的建議。
所以你打斷了他：
「但我不想下床。」
你狠狠地打斷了他，然後惡狠狠地解釋：「我知道我一旦離開床就很難再上來了，所以我不想下去！！！！啊！！！！！！！真人能不能保持我的容貌不變把我改造成不要吃也不要拉的生物啊！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要被尿憋死！！！！」
你又餓又憋，但你就是不想下床，所以忍不住開始哀嚎起來。
「算了吧，他的改造水平頂多把你的大腸直接接到喉管。」
羂索銳評。
「……別說了，有點想吐。」
羂索閉嘴了。
但他仍然坐在你的床邊，他沉默地擺出了一副思考的樣子來，似乎在思考解決的辦法，你盯著他，出於一個蠢貨對聰明人的信任，你覺得他也許可以幫你解決這個人類的世紀難題。
你不信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醒了之後不願下床吃飯的。
而羂索果然沒讓你失望。
在沉思半分鐘後，他想到了方法：「洗漱和飯倒可以很簡單地解決，讓咒靈給你定時定點端到床邊就行了……至於生理問題……要麼我讓咒靈抱你去，要麼我去買個痰盂讓咒靈搬過來？你在床邊解決就行，如果你不嫌髒，在床上也行——」
那倒不至於。
但他的確為你提供了當廢人的良好思路。
你非常感動。
你心臟砰砰跳。
你淚眼朦朧。
你溫柔地呼喚他：「羂索。」
「什麼？我在。但是撫子，為防穿幫，能不能叫我夏油傑？」
「好吧，夏油傑。」
你咳嗽了一聲，立刻改了稱呼，然後繼續淚眼朦朧溫柔地看著他：「你太愛我了，我好感動，我希望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分開了。我也喜歡你這個方便的新身體，我希望你一輩子不要換殼了。」
「不用謝。我會考慮的。」
羂索——噢，他喜歡讓你叫他夏油傑，那你滿足他吧，你決定在這次的旁白裡也叫他夏油傑了，總之，夏油傑溫柔地對你微笑了起來。
你感動，你決定和他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你希望你，宿儺，會做飯的裡梅和會伺候你的羂索能夠在未來幸福地生活到世界終結。
24
後來，羂索的咒靈抱著你去上了廁所，你美美地吃起了送到你床邊的午飯，羂索活了一千年，做飯的水平和裡梅不相上下，你吃的非常滿足。
不過，酒足飯飽後，你盯著『夏油傑』的皮子，開始沉思起來。
「怎麼了？」
他問你。
他好像很喜歡問你怎麼了，因為他太敏銳了。
也許是你現在是普通人，所以視線太明顯了。
你瞎想著，然後很快給出了一直困擾著你的問題：「你身上，有一股討人厭的臭味。」
「千年前還沒有，千年後就有了，是夏油傑有狐臭嗎？」
你大膽地猜測。
『夏油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這我還真沒仔細聞過。」
他抬起胳膊嗅了嗅，但隔著袈裟肯定聞不到味道，於是他用手挑開衣襟把頭探到衣服裡聞了聞，又聞了聞，然後把衣襟合攏，抬起頭，很篤定地對你搖了搖頭：
「應該是沒有的。」
你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但是有股臭味。我很討厭。」你頓了一下，開始忍不住更仔細地對他輸出你的厭惡：「你每次接近我我都想狠狠用語言攻擊你讓你出醜，要不是我是普通人，我現在就要砍你的頭。」
「……這已經不是簡單地討厭了吧？」
「深入骨髓。」
「你剛剛還和我說想和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呢，撫子。」他譴責你。
他看你好像看負心漢。
但你根本不會良心不安。
「所以你快點找到這臭味是哪裡來的嘛！」
你抱著被子在床上翻滾，胡攪蠻纏了起來。
羂索單手抵著下巴，又開始陷入沉思。
首先，他是沒有狐臭的。
他香香的。
但是你非說他有臭味，那就不是身體上的臭味，也應該不是屍臭，畢竟千年前他見到你的時候也用的是別人的身體，那麼……
「是吃多了咒靈所以生出的怪味嗎？」他試探性地問，但很快又自己否定了，「不對呀，現在的撫子看咒靈都要戴眼鏡，沒道理聞到啊……」
你停止了打滾，坐起來，湊近他嗅嗅嗅嗅，然後搖搖頭：「不是。肯定和咒靈沒關係。我聞了一下，夏油傑的確蠻香的。」
羂索點頭：「是啊，這人一見到普通人就要噴除味劑呢，香的不行。」
你：「怪男人。」
羂索：「所以死了。活該。」
你點頭，主要你根本不在乎羂索的皮套怎麼死的，現在你在乎的是他身上的臭味，你皺起眉頭，開始品味這股味道。
最終，你像一些美食博主或者品香博主一樣在絞盡腦汁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文化水平堆砌出了一條看似高端有深度其實全是放屁的評價：
「是很討厭的，讓我充滿憎恨的味道。有一股，充滿欺騙的陰毒的臭味。」
你這麼說。
微笑的羂索沉默了兩秒，沒忍住抬手指了指他自己：「……是在說我嗎？」
真有自知之明啊。
你感嘆。
但你搖頭了：「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人了，所以不是你的味道。」
「……嗯……」
羂索沉吟。
你皺眉，也學他沉吟：「……嗯……」
但你的沉吟毫無作用，因為你的腦袋空空。
但羂索卻靈光一閃，單手握拳敲擊另一隻手的手掌：「我知道了！我占據過加茂憲倫的身——加茂，是賀茂家的分支後代！我占據過賀茂忠行後代的身體！」
你也恍然大悟！
「哦！就是這個味道！賀茂忠行的味道！這個死賤人的味道！！！！一千年了，我都聞得出來！！！」
你們兩兩相望，都非常驚喜！
困擾你多日的謎團終於解開了！！！！
但很快，驚喜之後，你就開始不滿了。
「你！夏油傑！！！你髒了！！你背叛了我們的友誼！！！」
你聲嘶力竭地斥罵他，他像MEME圖裡被女人指著的貓一樣擺出無辜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五百年了撫子你居然還能聞的出來——」
「太厲害了！」
你們異口同聲地誇讚起你的狗鼻子來。
但你還沒有消氣。
你決定和沾染賀茂家臭味的羂索絕交。
25
好吧，夫妻沒有隔夜仇，閨蜜也沒有隔夜仇。
在腦花醬給你做了十幾頓飯，給你講你死後宿儺大人的故事，並且答應讓你再遠遠看一眼虎杖，並用夏油傑的皮對你幾次三番的撒嬌後，你消氣了。
哎，沒辦法。
畢竟像這樣對你好願意給你召喚咒靈洗臉刷牙餵飯抱你上廁所的閨蜜不多了。
你能怎麼辦呢？你只能原諒他。
第9章 25-28
26
羂索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他如約帶你去見了虎杖悠仁一面。
單方面的。
他和你站在教學樓上，安靜地欣賞著真人安排的戲碼。
說實話，沒那麼好看，你不是特別喜歡折磨敵人，你喜歡給人一個痛快，像兩面宿儺對絕大多數對手那樣。
就像你無法欣賞真人捏出來的人一樣，你也無法欣賞真人的玩具。
不過，在那個名為順平的改造人炸開的那一瞬間，你突然想起了一個困擾了你有一段時間的問題的答案。
真人問過你，藝術是什麼？
你現在可以回答他了。
「藝術就是爆炸！」
你猛地一拍手，突然恍悟了。
27
羂索用慈愛地目光注視著你，他包容你的發瘋，也不問你為什麼突然蹦出這樣一句話，只是笑著看你。
然後，突然，他收斂了一點微笑，側過身看向某一個方向，從某處看到了即將趕來的人，伸手拉住你的手腕，問你：
「還要繼續看嗎？」
你抬起頭望他，你很少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於是你問：「怎麼了？」
「有個這具身體的熟人要來了，稍微有點緊張呢。」
他停頓了一下，將視線從那個方向收回，又低下頭溫柔地注視你，解釋：「畢竟這具身體現在還不太能被其他人發現。」
羂索的這具身體似乎有大用處，以至於他連殘穢都不能留下，帳還是讓真人放的。
他總是計劃些常人都料不準的事情，你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一般來說只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所以你問他：「那我們走？你既然怕被人發現的話，那我們走。」
在大事上，你是不願意發瘋破壞計劃的。
但羂索搖了搖頭，說：「他還不夠格。」
他又提防又警惕又輕蔑的樣子很矛盾，你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兒，只覺得一千年過去讓你無法理解的地方又變多了。
但你不想理解，你不理解的時候總會發問：「那麼他究竟是誰？你說的那個六眼麼？」
你甚至沒記住那個六眼的名字。
因為在你心中，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會被封印的路人。
羂索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夏油傑的一個學弟。」
「學弟？」
你抓住了這個關鍵詞，皺著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穿著連帽衫的羂索的身體，哇了一聲：「夏油傑還是咒術師嗎？」
「曾經是，他是五條悟的同期及摯友。但十年前叛逃成了詛咒師。」
「哇，那他可真是個棄暗投明的聰明人。」
你感嘆於夏油傑的識時務，居然在十年前就意識到咒術師大勢已去。
不過，現在，這個人被羂索占據了身體，說明他已經死了。
你不由得開始好奇這個擁有精彩人生的詛咒師因何而死。
「不過，他為什麼還是死了？」
你問羂索。
「打輸了。被五條悟殺死了。」
你沉默了一瞬，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著面前這具身體，半晌，給出了很犀利的評價：
「他真沒用。」
羂索愣了一下，倏爾微笑起來，為夏油傑辯解：「能力沒用嗎？前幾天撫子你才誇他的術式好用呢。要知道這世上打得過五條悟的也只有全盛時期的宿儺了，可不能怪他弱。」
「不，我說他的人沒用。」你搖搖頭。
「既然是五條悟的摯友，為什麼沒能帶五條悟一起走？如果不是他無能，那就是五條悟並沒把他當作摯友。」
你疑惑，你因為疑惑而胡亂猜測。
但羂索卻搖了搖頭。
他不由得回憶起那些時刻，那些他在幕後觀察，作為窺探者，作為即將進攻的毒蛇，作為落子間誅殺天內理子伏黑甚爾和一個他現在已經忘記名字的高專學生的棋手時的時光。
十年的布局對很多人來說長到過分，但對已有千年壽命未來還可能再有千年的他來說只是彈指一瞬。
在這一瞬裡，他撿起一些記憶，一些在身為『羂索』時的記憶，一些夏油傑的身體中留存下來的記憶，拼湊出一個不太確定的猜想。
「我想，那時候的五條悟應該是很看重他的。說是最看重也不為過。是很好的朋友。」
他說。
「就像你和裡梅一樣。比你和裡梅還要好。」
他解釋。
但你不認為你和裡梅是特別特別特別的朋友。
你們雖然不至於互相討厭，但畢竟都是宿儺大人的舔狗，這導致你們在宿儺大人面前偶爾會爭鋒，他屢屢在你出糗時嘲笑你，你因此記恨他。
他雖然會在你變成普通人後主動來找你，但他每次給你做飯都不情不願，不如羂索給你做飯時的心甘情願。
所以你不覺得你們關係特別好。
但你也不想在羂索面前下裡梅面子——畢竟裡梅是宿儺大人的手下，但羂索卻不一定總站在宿儺大人身邊，所以你還是傾向裡梅一點，因此替他認下了這件事。
「那麼夏油傑就一定是一個很無能的男人。」
你根本沒有思考，就下了這樣一個評判，但就算你思考了，你也覺得這太匪夷所思了；
「天時地利人和都占據了，他為什麼不帶六眼一起叛逃呢？難道是他害怕，他不敢，他擔心嗎？」
你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事實上，你的腦迴路異於常人，很少能一下就理解別人的想法，不過就算你理解了，死掉的夏油傑也沒法跳起來告訴你對不對了。
而羂索也不會阻止你用語言攻擊夏油傑，他微笑著注視你思考，微笑著注視你的思緒在這條路上一路狂奔，最後微笑著聽你發問：
「但是都決定拋棄一切了，又為什麼還要有不敢？如果他這麼做，他也不會死了。」
「你其實很懂他的心呢。但大多數人不像撫子。大多數人總是優柔寡斷的。」
羂索微笑著注視你，注視著一個不會優柔寡斷的人，微笑著反問：「再者，如果他不無能，我又怎麼能擁有這具身體呢？」
「這倒也是。」
你看著羂索，很清楚地意識到無能的夏油傑就算不無能也無法戰勝羂索的。
在這方面，你總是很相信他的。
28
不過，與之相對應的……
「你沒用他造人吧？」
在沉默後，你忍不住問出了這個盤桓在你心中有一段時間的問題。
你相信羂索的智力。
與之相對應的，你也相信他對造人的執著。
英雄父親/母親羂索一愣，問：「為什麼這麼說？」
他說著摸了摸肚子，確定這具男性身體不存在妊娠紋，當然，他也確定他沒用這具身體亂搞過。
你單手摸著下巴，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用打量的目光掃過這具身體：「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你會用這具身體造幾個孩子，畢竟聽起來你拿到這具身體還廢了點力氣，你又很喜歡造孩子，為什麼不造呢？」
「嗯……很可惜，這具身體還沒造。我沒做這個打算。」
羂索說著，似乎被你說動了，也單手摩挲著下巴開始思考：「不過如你所言，『咒靈操術』的天賦的確不錯，如果造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不知道他身為咒靈操使，能不能讓咒靈懷孕呢……」
羂索開始思考了。
羂索陷入沉思了。
恍惚間，你盯著夏油傑的身體，似乎覺得有人在怨恨地瞪你。
但那肯定是錯覺啦。
而且你感覺應該是不可能的，人怎麼能讓咒靈受孕啊？
只是隱約之間，你似乎意識到你的一句話似乎在某條世界線上造成了什麼很不得了的影響……
……是什麼影響呢？
……？
……
第10章 結局一
28-1
經由你的提醒，羂索發現用夏油傑的身體可以使咒靈懷孕。
這個計劃比「九相圖」更好用，因為受孕的母體將不再只是一個女人，而是所有擁有形狀的咒靈（當然，必須是初具人形的）。
並且咒靈的妊娠時間比人類要短的多！
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意識到他可以用自己的孩子們為他的目標添磚加瓦，製造出一個比平安京時期更鼎盛的詛咒時代！
他決定用夏油傑的身體種馬了全世界。
首當其衝的就是真人！
然後是大鯰！
然後是黑沐死！
然後是疱瘡婆！
就連醜寶也無法逃脫他的毒手！
他的孩子瘋狂的繁殖著，比蟑螂繁衍的速度還快，並且真的有蟑螂咒靈一胎一萬個孩子，他的孩子像星際文裡的蟲族一樣在短短幾個月中就占領了東京！
並且他們居然還能吃掉咒靈吸收咒靈的咒力！！！
這太噁心了！
而且他居然想靠這個製造出新詛咒之王！但他造出來的孩子們已經不是人類也不是咒靈，而是怪胎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感覺宿儺大人被侮辱了！！！！
而且這傢伙為了阻止你們還藏掉了宿儺大人的十四根手指和宿儺大人的遺體！
並且似乎真的有無敵的半咒靈撕開咒靈母親的肚子，吸乾了咒靈的咒力，從母親的屍體中誕生了！！！
在生死存亡之際，為了活下來，為了奪回宿儺大人的手指和遺體讓完全體宿儺參與戰場拯救世界，你們不得不和咒術師統一戰線了！！
咒術方喜聞樂見！因為沒有比宿儺的領域更適合滅蟑螂的了！
於是，一場關乎人類咒靈存亡的大戰就這樣拉開了！！！！
28-2
看見沒JJXX！這才是真正的少年漫！會不會畫啊你？不會畫別畫！
總之！
「咒術回戰·螞蟻篇」——不對！
「咒術回戰·半咒靈篇」！
即日起周刊少年JUMP堂堂連載中！
28-3
「謝謝你，撫子，你讓我知道了世界的真相，我意識到我的計劃是難以靠人力達成的，所以——我不做人了！」
「有病吧你！不想被宿儺大人殺掉的話就快點給我悔悟啦！！」
……
「呵呵，你們才是挑戰者！」
……
「羂索，你只是誕生在沒有我的時——總之！凡夫！」
……
「……抱歉，沒能讓宿儺大人盡興真是……」
「……我會記住你的，羂索。」
……
達成「特殊成就·救世主兩面宿儺」
「Special Ending·ご都合主義の展開」
第11章 29-30
28-3
只是隱約之間，你似乎意識到你的一句話似乎在某條世界線上造成了什麼很不得了的影響……
……是什麼影響呢？
……
總之和這個世界的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去想了。
29
在靜靜地觀戰了一會兒後，你對這全是黑閃沒有任何技巧的體育生戰鬥感到疲憊，加上他們的戰鬥越發激烈，你和羂索都擔心他們打到你們所在的樓層上把這個『帳』打碎了讓『夏油傑』提前暴露，因此，你們決定離開了。
樓太高你下不去，羂索就背對著你蹲下身，你走過去趴到他的背上。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背你，因為在千年之前你不需要任何人背。
即便不用咒力，他也是個體術大師。
他很輕巧地從樓上一躍而下。
你趴在他，趴在夏油傑的寬厚的背上，開始回憶起宿儺大人更寬厚的背，你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把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想嘗試把夏油傑的身體代成兩面宿儺的身體之前，夏油傑說話了：
「撫子是怎麼看我的呢？」
別說話，你開口就不像他了。
你在心裡暗罵，但還是看在和羂索的閨蜜情上睜開了眼。
你往上拱了拱，讓自己的臉能貼上羂索的臉。
你抱著他的脖子，一隻手從他的脖頸後伸出來貼著他的面頰，強迫他朝你這邊側過臉，你不自量力地看看他的表情，理所應當地沒看出情緒，於是，你問：「什麼意思？」
「我有點好奇，如果我叛變，撫子是否會站在我身邊？」
「啊？」你愣了一下，「你叛哪邊？」
「嗯……真人？」他思考了一會兒，問。
「那我當然會支持你。」
你不假思索。
你有點疑惑為什麼羂索會問這個問題。
「你為什麼自降身家要和他比？我很顧念舊情的。那個和歌怎麼說來著？」
「萬物皆貴新，人以故舊親。」
「是啊，你是我的故舊，我當然和你親。」
「如果是裡梅呢？我比他晚了一段時間才遇見你呢。」
按照這個公式，你的確應該站在裡梅那邊，不過那一點時間在一千年的稀釋後也算不了什麼了，更何況裡梅可不會像羂索這樣背你，也不會召喚咒靈帶你去上廁所給你餵飯。
所以，你沉默了一會兒，動搖了一下：「我站中間吧。不過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容許你們殺死對方的。當然，前提是你沒背叛宿儺大人。」
「原來如——」
「叮叮叮——」
短信的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30
羂索背著你，兩隻手都托著你的大腿沒有空去摸口袋，在這附近他不能留下殘穢因此也不能操縱咒靈出來，所以是你用一個特別彆扭的姿勢才從他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你問他要了鎖屏密碼，打開了這手機，看見屏幕上跳出來的一條短訊。
「菜菜子，是誰？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她是你的愛人？你的孩子？」
你開始猜測。
但你都猜錯了。
「夏油傑的養女。」
羂索背著你，在提到這個女兒的時候，他的語氣似乎變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好像不想回復，但因為在他背上的你還在等著幫他回信，所以在沉默後，他憋出了很短的一句話：「你告訴她，後天。」
「他也有兩個女兒嗎？和你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我的孩子們都是我自己生的。他可不是。」
「的確，在這方面他真不如你。」你頓了一下，「你不喜歡她們？」
「和原皮太親近了也是個壞處。」
羂索這麼說。
雖然沒說明，但你已經懂了他的意思，哦了一聲，沒再在必死無疑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你趴在羂索的背上，沉默了一會兒，你不太喜歡沉默，所以很快想到了新的話題：「對了，你還有想要問的問題嗎？」
「沒有了。」
「我還以為你會問你如果背叛宿儺大人我會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沒什麼問的必要吧？」
「問嘛！都到這個地步了！你不問的話總感覺缺點什麼！」
「嗯……」
他沉吟，似乎很不想問這個自取其辱的蠢問題。
但你就想聽他問。
「問啦。不然我薅你頭髮。不然我拉你縫合線。不然我就叫了。」
你說著，雙手不再環著他的脖頸，而開始半真半假地揉捏起他的丸子頭。
羂索不怕自己變禿，反正他只是一隻腦子不在乎禿不禿，但他倒真的很不想你尖叫，於是他嘆了口氣，妥協了：
「好吧好吧好吧——那我問，如果我背叛的是宿儺呢？」
「哈哈——」
儘管是你要求羂索問的，但是真當他聽你的話問出這個問題後，你還是被他逗笑了。
「聽你說這樣的笨問題，真是太好笑了！！」
你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很親暱地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額頭蹭過他的臉頰，很近地去看他夏油傑這具身體上的耳擴。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察覺到你快從他背上滑下去了，還往上把你顛了兩下。
「傷人的答案就別說了，即便是我也會心碎的。」
他佯作悲哀。
「你只有腦子了，哪裡來的心啊？」
你問他，你被他背著，只能看到他的半張側臉，於是伸手去摸他的臉：「臉也乾乾淨淨的，說這話的時候也要掉幾滴眼淚才行嘛！」
「你這麼說我真的要傷心囉？」
「別嘛！幹嘛為不太會發生的事情傷心啊，你是什麼很缺安全感需要靠問伴侶『如果如果如果』做出一萬個匪夷所思的假設來獲得安全感的討厭鬼嗎？」
「明明是撫子叫我問的吧？」
「對不起啦。」
你一點也不誠懇地道歉，然後很用力地抱著他，小聲問：「所以不會背叛宿儺大人吧？」
「目前看來不會。」
「那就好，畢竟我可不想殺你！」
你得到了讓你滿意的答案，更用力地從後抱住了羂索的脖子，像女鬼一樣地摟著他，好像你們會生生世世不分離。
因為太用力，他被你勒的微微後仰，但他還是原諒你了。
他背著你往前走，轉過小巷，便進入了街上的人群，把那個被帳籠罩的學校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後面那個學校裡發生了什麼，都和你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但是，你和羂索的這段對話，也突然讓你回憶起了一千多年之前的事情。
第12章 31-37
31
那是……你和羂索的第一次見面。
那年你十五歲。
性格和現在截然不同。
你以前更像一個正常人，因為還沒見到萬，所以也遠比現在安靜。
你雖然在宿儺麾下，但和他還沒有那麼熟，因此遠沒有後來的那麼膽大包天。
過去的你和現在差別太大，很多人也許都無法將你們認成一個人。
但你們是一個人。
羂索認得出，裡梅認得出，宿儺大人也理所當然認得出。
32
你依稀記得那時的你坐在長廊上。
這是宿儺大人經常坐的位置，你想了解他，於是坐在他坐過的地方看他經常看的景色，但你並沒能發現這景色的美。
你就著月光，望著院子裡光禿禿的樹，聽著寒鴉的叫聲，恍惚間墜入了更深的回憶裡，但卻突然有人坐在了你的身邊。
你側過臉，看見一張很陌生的臉。
這個人臉上有縫合線，你意識到他是羂索——宿儺大人的合作之人。
他來過好幾次，這次的皮囊和上次不同，但你憑藉他腦袋上的縫合線認出了他。
你向他頷首，他對你微笑，這是你們第一次二人相處，似乎也是第一次對話。
「你近來很有名。宿儺的麾下陣將中，你似乎已僅次於裡梅了。」
他用這樣的話開始了話題，你沉默了一下，並沒因為他的話感到高興，反而還扯了一下嘴角，修正似的強調：
「哼。我會超過裡梅。很快。」
「是嗎？我也覺得。」
羂索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注視著你，你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劃過你的額頭，眼睛，臉側，最後被收回。
你沉默地任他打量，以為在他的視線被收回後你們的對話就結束了。
你沒有和陌生人對話的心情，那時候的你脾氣很不好，除了宿儺和裡梅，你幾乎不會對任何人好好說話。
和羂索對話，也是看在宿儺大人的面子上。
但很快，他問了你第二個問題。
「你是怎麼到宿儺身邊的？」
這是個冒犯又不太冒犯的問題。
但你並不遮掩你的過去。
你沉默了一下，很快將你的過去簡單化，湊成了幾個句子把你的故事對他全盤托出:
「我在……神社長大，是巫女中的一個，十四歲時……也就是一年前——八個月前，宿儺大人出現了，殺死了所有人，但帶走了我。從此以後我就跟隨他。」
你說。
你的過去很普通，所在的神社也無名，你沒有什麼宏大的背景故事，也不是任何一個有名人物的後代。
你沒有被賜福，沒有被祝福，只是有幸投了個好胎，擁有了一個還可以的術式。
在你的描述中，你的故事好像很恐怖。
從小長大的地方被付之一炬，認識的人全都被殺，只有你苟延殘喘至今，還投入了仇敵的麾下——
不過你不覺得這有任何問題，你也不認為宿儺大人是你的仇敵。
不過顯然，很多人，包括羂索都這樣認為。
「你不想復仇嗎？」
「……」
你沉默了。
不是因為他把你問倒了，是因為你不懂什麼是『復仇』。
是的，那時候你的文化水平比現在低多了。
「什麼是復仇？」你問羂索。
羂索沉默了。
「……那我換個詞。」
他妥協了。
「你不怨恨嗎？」他問你。
「怨恨什麼？」你問他，有點明知故問。
「他殺死了你的朋友，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同伴。」
他陳述事實，你甚至都不需要以沉默來思考就回答了他:
「弱肉強食，世上的事本就如此。而且我和她們感情不深。」
在神社裡，你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巫女，你性格不好，不是過分冷漠就是過分熱切，不太會說話，因此總被排斥在外。
你活到現在，反而是宿儺大人對你最好。
令人驚奇。
至少他會注視你。
那是你從沒有遇到過的注視……
你視若珍寶。
你又要陷入回憶，然而羂索總有太多問題，他問:「那麼，撫子，誰贏了你就會跟隨誰嗎？」
「……應該？」
你沒想過這件事，所以回答時也有些猶豫。
羂索微笑，他似乎料到了你的答案，因此又追問：「那如果宿儺死了呢？」
「宿儺大人是不可戰勝的。」
你的回答不假思索。
「那如果他死了呢？如果。」
「……」
你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你不相信這個如果，你覺得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沒有做假設的必要，你不願去想像那根本不可能發生卻讓你心碎的假如——
因此，你沉默了。
然而羂索還在問。
「你會離開他的屍體，投向殺死他的人的陣營嗎？」
「……」
你長久地沉默。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
風吹過，即將入冬，園中萬物凋敝，廊上的紙籠搖擺，其間燭火閃爍，枯枝作響，寒鴉驚起。
陰雲蔽月，似乎雷鳴將至。
但羂索微笑著望著你，不因任何外界之事移開看你的視線，他似乎很執著地要一個答案。
你可以不理他。
但最終你還是回答了:
「在那之前，我必已為宿儺大人而死。」
因而你不會有背叛宿儺的可能。
33
很快，得到答案的羂索在下雨之前離開了。
但並沒有下雨。
在他走後，天又放晴了。
但你也沒有再在廊下看風景的心情。
你站起身，就要往自己的屋子裡走，然而在經過宿儺大人的屋子時，發現他的屋子移門大開。
他穿著和服，很健壯的身軀無法被和服完全攏住，鬆鬆垮垮地露出他的前胸前腹，在休息時，他比常人多出的兩隻手臂會收在背側，只用露出兩隻胳膊。
此時，他正用一隻手撐著下巴，坐在正中央。
似乎等你多時了。
他向你招手，還不等你進來，就問你問題。
「說什麼了？」
他似乎有點好奇，眼睛下面的兩隻眼睛都睜開了，四隻眼睛一起盯著你，似乎期待你告訴他一點有趣的故事。
但很可惜，連你也不覺得剛剛的對話有什麼意思。
「他問我，如果宿儺大人輸了，我是否會轉投宿儺大人的敵人。」
你跪坐到他身邊，你覺得說這件事時什麼也不做會感到不自在，因此低著頭給自己倒了杯茶。
「哦。」
他應了一聲，的確立刻沒了興致。
屋子裡陷入了沉默。
但這一回無法忍受的人變成了你。
你抿了抿嘴唇，又咬了咬嘴唇，糾結了半天，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開口——
問了個不怎麼聰明的問題。
「宿儺大人不想知道在下的答案嗎？」
你問。
但問宿儺問題是不被允許的。只是你忘了。
「小鬼，誰允許你這樣和我說話了？」
兩面宿儺聞言，嗤笑一聲，撐著下巴看向你，似笑非笑的問你：「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問我問題了？」
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
你咬著嘴唇，訥訥的。
他一旦看上去生氣，你連道歉都不敢說出口。
但他也不在乎人的道歉。
如果他想殺人，懲罰人，不管那個人說什麼他都會這麼做。
如果他不想，那麼你做什麼他也都不會殺你。
他對你顯然是後者。
見你不敢說話了，他似乎變得更興致缺缺了，他嘖了一聲，甚至把注視著你的視線收回了，你以為他會直接讓你滾，但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的回答卻來了。
「我不需要知道。」
他說。
「我不會輸。」
……
你知道的。
你一直都知道。
34
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宿儺不會輸。
你會死在他死去之前。
你完成了你的諾言。
他也完成了他的。
35
但是……你其實有點好奇……
在你死後，他的反應會是……
怎麼樣的呢？
36
「對了，在剛剛看他們打架的時候，我心裡出現了一個疑惑……」
你從回憶裡抽身，收緊了一點抱著夏油傑脖子的手臂，突然想到了什麼，但不太敢細想，只是猶猶豫豫地想問。
你想問什麼羂索都會回答你，所以你即便猶豫，他也追問了：「什麼？」
「那個虎杖，為什麼長的這麼像宿儺大人啊？不像是宿儺大人的肉身降臨了，而像是他原本就長這個樣子……為什麼啊？」
「噢，他是宿儺的侄子，論輩分來說，應該也算是你的侄子。」
背著你的夏油傑頓了一下，補充道：「當然，也是我的兒子。」
37
……
「……啊？？？？？？」
你在夏油傑的背上大聲嚎叫，引來路人圍觀，但你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你驚訝到頭都快掉了，但羂索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這上面，他背著你，沉吟起來，感慨似的說——
「這麼看來，他既可以叫撫子你伯母或者姑姑，也可以叫撫子你阿姨呢。」
「真好。」
他感嘆。
第13章 38
38
真人是連滾帶爬跑回來的。
他失敗了。
他雖然學會了領域，但還是失敗了。
你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因為在問之前，你在他的身體上，你感知到了熟悉的『氣味』——也可以說是，感覺？
儘管你現在是普通人，沒有術式，咒力趨近於無，然而那傷口上的氣味太熟悉，你不需要看見，不需要聽見，不需要真正聞到，你的心，你的靈魂就已經告訴了你答案。
那是宿儺大人造成的傷口。
你盯著真人身上的傷口，你看不見殘穢，但你很清楚那是宿儺大人的氣味，你湊近真人，湊近他的傷口，一眨不眨地盯著它，你微笑，你吞嚥口水，你伸手——
你的手腕被真人握住了。
他的手冷冰冰的，他還有點虛弱，因為宿儺的斬擊以及虎杖和七海的黑閃的的確確對他造成了傷害，但對著你，他還是露出了笑容。
「不能碰哦，撫子。」
他提醒你，但手牢牢捏著你的手腕，不讓你有碰到他傷口的機會，他用那雙異色眼睛盯著你，提醒你：
「你現在只是個普通人，碰了的話會被詛咒的。」
儘管他是被宿儺傷成這樣，但他一點也不遷怒於你，還好聲好氣勸你不要這麼做。
但你還是有點不情願，你知道你會受傷，但你不覺得有什麼，你撇撇嘴：「不是有反轉術式——」
「這裡沒人會反轉術式哦。而且自己用反轉術式和別人用反轉術式是不一樣的，『別人』是很難用反轉術式為你祛除宿儺領域留下的的殘穢的。」
披著夏油傑皮的羂索笑眯眯地從你身後走過來提醒你。
你這才想起來夏油傑是個不會反轉術式的廢物——好吧，這樣說有點太刻薄了，他是個不會反轉術式的倒霉詛咒師。
羂索這麼說，顯然是不願意現在就在咒靈面前暴露自己會反轉術式，裡梅又不可能現在出現在你身邊。
再加上他說的也有道理，別人用反轉術式很難完全清除他人身上的宿儺大人的領域殘穢，你這具普通人的軀體太脆弱了，如果被宿儺大人的殘穢汙染的話，很可能捱不到下次見面就死了。
但你還是有點猶豫……
因為你好想宿儺大人，見不到他，碰碰殘穢也是好的……
但你還是有點猶豫……
你面前出現了兩個選擇：
A.碰真人的傷口
B.不碰真人的傷口
第14章 38-1
38-1（A.碰真人的傷口）
但你還是有點猶豫……
因為你好想宿儺大人，見不到他，碰碰殘穢也是好的……
你最終沒忍住激動，執意用普通人的身體碰了真人身上宿儺的殘穢。
但事實上，你其實從來沒用普通人的身體接觸過真正的殘穢，你不知道這會對你造成怎麼樣的傷害。
千年之前你是實力強大的詛咒師，不在意這些。
千年之後你雖然是普通人，但在你恢復記憶之前的十幾年，你沒遇到過詛咒，在你恢復記憶之後沒幾天，裡梅就找到了你把你送到了羂索身邊，你雖然和這幾個特級咒靈生活在一起，但它們都記得你是普通人，不會特意用有詛咒性質的咒力碰你。
即便是對你態度最不好的漏瑚，它本質上也是個在乎同伴的好咒靈，雖然態度不好，但也不會故意傷害你，因此，你知道普通人的身體脆弱，卻不知道普通人的身體如此脆弱。
所以，真人和羂索說的都沒錯，你一碰到真人的傷口，就被兩面宿儺殘留在真人傷口上的殘穢汙染了。
殘穢是沒有智力的，它不會因為你曾經是宿儺的手下就不汙染你。
而那還是兩面宿儺的領域斬擊留下來的殘穢。
你是個普通人，普通人碰到那麼強的殘穢被汙染很正常，你在碰完之後身上就出現了紅腫，水泡，接踵而至的是疼痛感和麻痺感，甚至指尖出現了腐爛的徵兆，你開始嘔吐，發燒，昏迷不醒。
你好像要死了，你要被宿儺大人的殘穢殺了，你好幸福！！！！！
你要圓滿地去輪迴了！！！！！！！！！！！
但羂索沒讓你死成。
他說你這死的也太沒價值了。
羂索為了救你不得不暴露了他會反轉術式的事實，但擁有高超反轉術式的羂索也沒法把你完全治好——如果這個傷口在他自己的身上，那根本不算什麼，但為別人治療的難度遠比比自己治要大多了。
因此，雖然你的手不再腐爛，但你還是在發低燒。
你沒死！但也沒完全活著！！！宿儺大人的殘穢和羂索的反轉術式的咒力混到了一起！
你髒了！
你再也沒法無怨無悔地死亡了！
你恨死羂索了！你決定再也不要和羂索講話了！
最後羂索沒辦法，只能設計安排出一次機會，讓你和虎杖——讓虎杖身體裡的宿儺能見到你。
宿儺見到你之後就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立刻用「契闊」占領了虎杖的身體。
那時候羂索和你才知道「契闊」的存在。
你感嘆不愧是宿儺大人，短短幾個月就已經反制了這區區受□□。
宿儺沒領受你的讚美。
他嘖了一聲，很嫌棄地看著你，非常嫌棄這樣弱小的會因為一點殘穢就差點死去的你，你感覺很丟臉，但仍然厚顏無恥地撲到他的腳邊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想讓他用斬擊給你一個至高無上的死亡。
但他沒理你。
他叫你別發癲了，然後用反轉術式治療了垂死的你，並警告你沒有下次，再有下次他就讓你滾蛋。
38-2
……
讓你滾蛋。
這是多麼恐怖的警告！
你知道蒸煮讓你滾蛋對於一隻舔狗來說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嗎？
你再也不能當宿儺大人的舔狗了！你再也不能追著宿儺大人跑了！宿儺大人再也不會嫌棄你但為你兜底了！你就算發癲尖叫宿儺大人都不會看你一眼也不會對你作出反應了！！！他知道殺你會讓你爽了，所以他會徹底無視你！！！
對你這種舔狗來說，讓你滾蛋比殺了你要恐怖一千萬倍！！！！！
你痛哭流涕！你立刻對宿儺發誓說自己再也不找死了！
然後宿儺嗤笑一聲，告訴羂索看好你，然後他就趕在「契闊」的時效過去前離開了。
你抽抽鼻子，擦擦眼淚，撫摸著宿儺為了治療你而觸碰過的你的臉頰，幸福地笑了起來。
你沒尖叫，主要原因是你現在的身體太脆弱了，一叫起來容易喘不上來氣。
但你的心在尖叫！！！！！
宿儺大人！！！！！！！！！！為你治療了！！！！！！！！！！！！！！！！親自！！！！！！反轉術式！！！！！！！！！！！啊！！！！！！！！！！！！！！！！受不了了！！！！！！！！！
38-3
為了救你，羂索在高層裡安插的眼線露出了破綻，被五條悟發現了。
羂索掌控的高層數量-3
五條悟的警惕心上升了。
但沒關係，因為70%的高層都是羂索的人。
你對世界線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不夠多，澀谷事變還是照常發生了。
不過你的身體變弱了不少，因為大病了一場，導致你的身體無法承受你上一世的術式和咒力，你必須休養，你錯過了交流會，也錯過了澀谷事變，甚至錯過了宿儺和萬的戰鬥。
可惜，你還想見見萬，和她吵吵架看看誰的嗓門高呢。
可惜。
但澀谷之後，不再在咒術界當間諜的裡梅來到了你身邊。
他數落了你的找死行為，開始和羂索一起給你做營養餐。
在宿儺徹底控制了伏黑惠的身體後，他為了確保你不會爆體死去，親自為你『護法』，看著你吸收了上一世的術式和咒力。
恢復咒力的你滿血復活了！
你將和宿儺大人一起參加之後的新宿決戰。
這條支線的劇情最後和主線殊途同歸，並沒有達成新的結局。
但你似乎錯過了很多打出其他線結局的可能？
不過沒關係，能和大人並肩戰至最後一刻，就是你的人生的最終願望！雖然你認為宿儺大人一定會贏，但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你都——
有種不要打車輪戰啊！！！沒武德的傻O咒術師！！！！！
第15章 39
39（不碰真人的傷口）
但你還是有點猶豫。
因為你好想宿儺大人，見不到他，碰碰殘穢也是好的……
而在你閉上嘴盯著真人的傷口還有點不甘心的時候，站在你背後的夏油傑微微彎腰，雙手從你的兩邊腋下穿過，就這樣把你整個人提起來往後抬了幾步，徹底拉開了你和真人的距離，然後才把你放下。
在你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坐到了你和真人之間，徹底杜絕了你去碰真人傷口的可能。
真人和夏油傑微笑著看著你，顯然都不許你找死，你不得不放棄了這一打算。
你很失望。
真人看了你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坐在他身邊的夏油傑：「不過，夏油，我們是不是可以實行之前說的計劃了？」
夏油傑點頭：「是的。」
你完全在狀態外，看看真人又看看夏油傑，問：「什麼計劃？」
「我們將在不久之後突襲京都咒術高專，拿到那裡儲存的六根宿儺手指，以及九相圖。」
夏油傑在說『九相圖』時表現的就像一個路人，好像『九相圖』不是他的兒子們似的。
你有點想吐槽，但他在下一句話就提到了你，將你的注意力完全轉移了：「當然，撫子，我們也將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我的東西？」你頓了一下，立刻想到了你使用的特級咒具——「我的弓？」
你的弓。
那曾是宿儺的武器，由天照大神所在的伊勢神宮中的御神木打造的一把弓。
但在宿儺可以以咒力拉弓後，它便被束之高閣。
直到你提出想要用宿儺的術式。
但實際上，你是不可能擁有另一種術式——還是兩面宿儺的術式的。
但既然你提出了，即便只是躺在他腿上開的一句玩笑話——抱怨似的說你的術式發動的太慢，如果能擁有他那樣瞬發的術式就好了……
那只是一句玩笑，一句撒嬌一樣的抱怨，但他的手撫摸過你的臉頰，撫摸過你含笑而充滿愛的眼睛，停留在你微微顫抖的眼睫之上。
他低頭，粉色的發在月光下鍍上光暈，他沉默地用猩紅的四隻眼睛描摹過你的臉，他沒有說你膽大包天異想天開，只是在沉默之後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很不經心的笑容。
最後，他說——
「好啊。」
那是難如登天的，說話者只是當玩笑說出口的一個請求。
但無所不能的他做到了。
他將自己的術式刻在這御神木製作而成的弓之上，從此你只要握住這把弓，就可以使出兩面宿儺的術式。
「我以為它會被別人用了，或許已經被毀掉了，不在了。」
你從回憶裡抽身，撇撇嘴抱怨道。
那是宿儺大人送你的禮物，你視若珍寶，看得比你的命還要重要，甚至那時候你在圍剿之下都要死了，它仍然還完好無損。
你死前希望賀茂忠行不要膽大包天地毀掉它，否則你死也不會放過他。
也還好，這把弓還在。
只要它還在，被別人用過也沒關係，被別人正用著也沒關係，你會把它奪回來。
但真人卻笑了，他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你，說：「沒有人用過它噢，撫子。」
他似乎在打趣你，你有點不敢信，於是你側過臉看羂索，發現他也點頭。
「宿儺對它下了詛咒。在你之後，沒有任何人用過它。」
他停頓了一下，說：「因為它刻過宿儺的術式，也如同宿儺的手指一樣不可毀去，不可變形，作為一個沒用的咒物咒具混合體，在一些氏族的寶庫中存在著，在幾十年前淪落至黑市的拍賣會場，被收進高專的庫房。」
「……」
你張了張嘴，有點想尖叫，但是你的胸口脹脹的，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不知道為什麼，你感覺有點叫不出來了。
而在你醞釀情感的時候，可惡的羂索打斷了你，他用屬於夏油傑的那雙棕色的眼睛看著你，告訴你：「但是，最重要的不是這把弓，重要的是你的指骨。」
「我的指骨？裡梅不是說我沒有變成咒物嗎？」你皺眉，「他耍我？」
但裡梅不太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你，而且你在死前的確沒有拚盡全力詛咒任何東西，也是被咒術師殺死的，按道理是不會變成咒物的。
「原本是這樣的。」
羂索看著你，一邊說話，一邊從衣袖裡摸出兩個耳塞一邊一個戴上，真人見狀，也立刻取下了自己的耳朵，而羂索還在不急不緩地說著過去的事情：
「但在你死後，兩面宿儺帶著你的屍體找到了一個擅長製作咒物的詛咒師。」
羂索停頓了一下，你和他心知肚明他口中的擅長製作咒物的詛咒師就是他本人，只是真人在場不能明說。
「那個詛咒師將你的咒力和術式封印在了你的指骨之中後，宿儺才將你的屍體燒成了灰燼。」
……
原來是這樣。
你突然感覺好幸福。
宿儺大人居然為了你做到如此地步……
你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胸腔裡的心脹脹的快要飛起來，但在它飛起來之前，你決定先完成你慣常應該做的事情。
你大聲地，興奮地尖叫起來！
「啊！！！！！！！！！！！！我太幸福了！！！！！！！！！！！！宿儺大人！！！！！！！！！！」
腦花被震盪的羂索微笑著看著你。
耳朵被摘掉的真人微笑地看著你。
門外被五條悟打的只剩一隻頭的沒東西捂耳朵的漏瑚開始罵罵咧咧。
但沒有關係，大家都知道——
撫子，你又幸福了。
第16章 40-41
40
咒術高專交流會當天，你也與真人花御一起突襲了京都咒術高專。
如果不是漏瑚被五條悟傷的地方現在還沒好，他也應該來的。
可惜，你還想讓他看看你拿回術式那一瞬的英姿呢！
沒錯，你還在記恨他在初見時覺得你不配當宿儺大人最得意的手下這件事。
但他既然沒來，那就算了，反正等你回去後，你有的是機會在他面前招搖。
而雖然說你和真人花御一起突襲咒術高專，但身為普通人的你沒有發揮任何用處，只作為真人和花御的掛件在他們的背上或者手臂上轉來轉去。
和你們合作的詛咒師看到你這個普通人都蠢蠢欲動，有人還說想把你做成衣架。
你決定在拿回術式後把他劈成灰。
但在此之前，你一點也不打算忍耐，如果你被冒犯，你一定要當下就還回去，你盯著他，深吸一口氣，正打算用高分貝尖銳地斥罵他——
但在你尖叫之前，抱著你的真人從背上生出了一隻手，狠狠給了他一拳黑閃。
「下次再敢這麼和撫子說話，我讓你變成屎一樣的改造人哦？」
被打到牆上的人妖詛咒師似乎還有話想說，但是他打不過真人，所以閉嘴了，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很賤的金髮高馬尾本來還想煽風點火，但真人威脅他如果說賤話就給他吃巴掌。
真人！
你最好的閨蜜！
你感動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微笑著接住你，調整了一下身體的結構讓你坐的更舒服。
你蹭蹭他的臉，你感動！
41
進入高專之後，真人和你就與其他人分開了，你們要前往高專的忌庫，雖然那裡有守衛，但實力不行，轉瞬間就被真人解決了。
確認周圍已經沒有咒術界的人之後，真人才放下你，變回人的形態。
忌庫裡的咒具和詛咒之物眾多，真人叫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動，自己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撫子的手指，在哪裡呢？」他喃喃自語，在一個又一個架子前走過，又問，「撫子有感覺到嗎？」
「沒有，我只感覺到宿儺大人的手指被藏在最深處。」
你說著，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嘗試感知你的指骨的位置，但宿儺手指對你的吸引力太大了，你根本感覺不到除了它以外的任何東西。
真人從架子後面探出頭，有點無奈地看向你。
而後，他的視線一凜，突然越過了你，看向了你身後。
「她的弓在裡面，指骨也許在這裡也許也在裡面，總之，你們先把九相圖找到再說。」
這聲音太熟悉了！
你立刻意識到他是誰，朝著身後和你差不多高的和服妹妹頭撲過去:「裡梅！」
裡梅習慣性一把抱住你。
即便穿著和服踩著木屐，小小的他也不動如山。
在看清你身後的人之後，真人立刻鬆懈了下來，他拿起面前裝有九相圖之一的玻璃罐子，從架子後面走出來:「你怎麼來了？」
你們的計劃雖然通知了裡梅，但是裡梅一開始說他為了防止暴露不會來，不知道現在為什麼來了。
「我擔心她亂碰東西。不太放心。想了想還是來好了。」
裡梅說著，見真人走近，往後退了兩步，和真人拉開距離，解釋道：「六眼在場，我不能沾上你的殘穢。」
「那我呢？」你指指自己。
「你待會取回咒力後也不許接近我。」
「好吧。」你撇撇嘴，有些遺憾地鬆開了抱著裡梅的手，「六眼就這麼值得你們忌憚？」
你有點躍躍欲試了。
真人不清楚你的實力，但裡梅知道你是個一旦有能力就會飄上天的人。
之前你夠強，再者如果遇到打起來稍微有點吃力的人好戰的宿儺大人就會出手直接解決，所以你基本沒栽過跟頭，唯一一次失敗就是你被車輪戰耗死的那次。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
宿儺大人受困於虎杖悠仁的身體之中，吞食的手指數量太少，即便在場也沒法為你兜底。
不過無論是宿儺還是裡梅，顯然都料到了你會躍躍欲試，因此裡梅直接伸手敲了一下你的腦袋，無視你的痛呼，警告:
「宿儺大人讓我告訴你，等他成為完全體，他會親自去收拾六眼，不許你插手。」
你撇撇嘴，很不服：「宿儺大人怎麼只跟你說，不跟我說——」
你在說屁話，你根本沒機會見宿儺或者虎杖。
眼看著你又要因為一點小事大吵大鬧和他爭風吃醋了，忙裡偷閒抽空來看你的裡梅伸手把你的嘴捂住了：「等你拿回術式，自己去見他好了。」
「嗚嗚嗚（真的嗎）！」
「欸？裡梅，羂索沒說哎。」聽到這裡，真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看看一下雀躍起來恨不得立刻跑出去見宿儺的你，又看看裡梅，小聲問，「真的假的？讓她去見那些咒術師？」
裡梅點頭。
這時候為了和宿儺大人見面，你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到架子後面開始找其他的九相圖了，它們是羂索的兒子，羂索是它們的父親，你應該算是它們的姑姑，你相信你和它們之間有羈絆，它們一定會懂你迫切的心立刻出現在你面前的！
好侄子們！快出現！
但實際上你沒和他們建立心靈的鏈接，真人和裡梅一邊說話還得一邊注意你不要亂碰東西以免脆弱的你沾染上詛咒。
雖然裡梅點頭了，但真人還是不放心你：「真的讓她去？」
「等她拿回術式你會發現她跑得飛快，你根本攔不住。」裡梅無奈地扶額，「你待會見了就知道。而且除了五條悟，其他咒術師打不過她的。」
「她的術式是什麼？」
真人只知道你可以無障礙地用宿儺的術式，因為宿儺術式的威力太大了，所以似乎沒人在意你本身的術式是什麼。
「雷電。所以她的初始速度很快。但要劈人的話需要等雷雲聚起來，所以打起來反而很慢。」
「啊——不愧是巫女，如此神聖。像是雷神呢！」
真人忽略了裡梅對你的拉踩，他非常興奮的一拍手，伸長脖子把頭繞過書架像飛頭蠻一樣湊到你面前問你：「撫子！古代的雷神叫什麼？」
「……」
正在找好侄子的你和真人的頭對視。
真人把你問倒了。
「怎麼？你要考考我？」
你質疑。
「我就是問問！撫子你不知道嗎？」
他眨巴眨巴一點也不爹味的眼睛看你，無比誠懇。
你沉默了好久，才終於在你記憶的犄角旮旯裡找到這個東西，你猶猶豫豫地開口：「好像是四個字還是三個字的……忘了！你問這個幹嘛！」
「你是個不合格的巫女哦！撫子！」真人譴責你。
「哎呀！我原來神社是個野廟！直屬神都被宿儺大人殺了！我本人不供奉除了宿儺大人以外的任何神！當然不在乎這些了！你問裡梅，裡梅讀過書！裡梅知道！」
你瘋狂推脫，就像每週一不想上學只想退學的學生一樣不承認自己的巫女身份。
真人把頭和脖子收回去，看向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裡梅。
「建御雷神武甕槌命，在神道教的「本地垂跡說」中，又稱為不空羂索觀音。」
所以羂索才和你關係這麼好。
雖然你是假雷神，羂索也是假觀音。不過你們兩個人可真有緣分呢。
想到這，裡梅冷哼了一聲：「光打雷不下雨，沒用的東西。」
他聲音不大，但你聽見了！你能聽到裡梅說你的每一句壞話！
你很不服地反駁：「不是不下，只是有機率不下！」
「哼。一天本來就有一半的機率下雨。」
「那我起碼能再加一成機率！你就是嫉妒我！裡梅！你嫉妒我術式聲勢浩大而你只能當製冰機！」
裡梅更生氣了，雖然他冷冰冰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不太會出現憤怒，但真人能明顯看出他的面色沉了下來，他雙手抱臂，冷哼一聲：「既然如此，以後夏天別找我給你做冰吃。」
「不行！宿儺大人答應我的！他說你要給我做飯吃！你不許違抗宿儺大人的話！」
你理直氣壯地開始撒潑。
「冰飲又不算飯。」
「在我心裡是！」
「誰管你！」
裡梅冷哼一聲，扭過頭不理你了。
你冷哼一聲，一頭栽進架子裡不理他了。
真人看看你，看看裡梅，他本來想從中說和，但又擔心惹火上身，最後決定把嘴巴取下來當啞巴。
第17章 42-43
42
你在無數個架子前走動著。
你的視線飛速掃過面前的咒物咒具並辨別它們的價值。
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
你找到了名為壞相的九相圖。
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
你找到了名為脹相的九相圖。
沒用的——
在裝有脹相的玻璃罐子旁邊，你找到了你自己的指骨！
你非常驚訝！
這難道就是你和你侄子的緣分嗎！！
你驚喜非常！
但在驚喜之後，你意識到了一件讓你感到非常憤怒的事！
「這群傢伙居然把我的指骨放在外面！！！看不起我？」
你的指骨在外間這件事讓你非常不滿！
你捏著那小小的盒子，拔高音量抱怨起來。
「他們也許根本不知道這是你的指骨呢，撫子。」
真人說著，像是怕你拿錯東西一樣特地趕到你身邊看了一眼這個盒子，確認無誤後才鬆了口氣，將壞相脹相從你的手中接過。
而裡梅還在跟你鬧脾氣，抱著手臂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就用餘光看你。
他不理你，你也不理他！
你哼了一聲。
「那咒術師果然都是一群廢物！」
你叫嚷著將貼在盒子上的符咒一把扯開。
你的指骨是羂索製作而成，自然擁有詛咒，但那是你的指骨，當然不會詛咒你。
它一碰到你的手就發出了嗡鳴，都不用你吞下它，它就一口吞噬了你右手本來的小指指骨，然後頂替了它的位置。
指骨自帶的反轉術式在那一瞬間就將你的傷口治好了。
你甩了甩鮮血淋漓的右手，將手掌上面屬於你自己的血甩乾，甩不乾的你就伸手蹭到身邊真人的衣服上，他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就高高興興地看著你讓你蹭。
指骨上攜帶的咒力飛快地充盈你的全身，你感覺的血肉骨骼內臟煥發了新生，你感覺你不再脆弱，你感覺你耳聰目明……
你周身縈繞起靜電，身邊木質的架子不受干擾，然而上面的瓶瓶罐罐卻因為你外溢的咒力開始振動，偏移，最後朝你移來又在半路因為重力跌落在地摔個粉碎。
你沒管那些沒用的東西。
隨著咒力和術式的歸來，你對兩面宿儺手指的感知變得更清晰……
但與此同時，你也感覺到了……
你朝某個方向伸出手。
起初是一片寂靜。
而後，有些微的衝撞聲出現。
聲音一點點變響，有什麼東西破開一扇一扇的門向你衝來。
最終，連同內外室的門被砸開，一把弓箭擊穿擋在你和它之間的木架沖進你打開的掌心——
你穩穩地接住了它。
在你碰到它的那一瞬，纏繞在它身上太久以至於已散發出一股陳舊臭味的繃帶符咒霎時化為黑色的灰燼，這把由御神木雕刻而成的大弓在千年之後終於再次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
它通體黑棕，縈繞著兩面宿儺的咒力與紫白相間的雷光，刻有咒文的地方深陷而冒出不祥的紅光，它上端的鼓子葉刻有兩面宿儺的名字，而在下端的鼓子葉上，刻有你的名字。
在這把弓上，唯有你和兩面宿儺。
它震顫著，似乎在訴說著它對你的思念。
時隔千年，你再一次撫摸它的弓身，彷彿與千年前第一次從宿儺大人手上接過這把弓的你自己合二為一。
你的指尖細細撫過兩面宿儺親手刻下的咒文，如同撫摸愛人一般撫摸著你的弓，彷彿這樣，你就能碰到千年之前雕刻這把弓時的兩面宿儺的手。
你沉默地低下頭，湊近這把弓，抽動鼻翼。
「的確沒有其他人類的臭味。」
你收回撫摸弓身的左手，確定它的弓身之上只有宿儺和你的味道，因而不再繼續嗅聞。
「真好。」
你看著這把弓，終於心滿意足地大笑起來。
43
拿回弓箭，拿回術式，拿回咒力，內室的結界也被你弓箭從內而外衝出時打破，真人只需要進去收取內室兩面宿儺的手指就可以了。
他一個人完全能做到。
因此你不再等他，握著這把弓就打算奔赴京都高專的後山會一會虎杖悠仁。
然而在你經過站在門口的裡梅身邊時，他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地朝旁邊退了一步。
你確定剛剛的距離遠不足以讓你的殘穢沾染上他的。
搞得好像很嫌棄你似的。
你有點不滿地看向他，他看了你一眼，雙手抱臂，什麼話也不講，扭過頭不看你了。
你站在原地，很不滿他對你的無視，側過身正面對著他，但他不看你，咬了咬口腔內壁，哼了一聲，還是沒忍住開口了：「喂！我要走了，你沒話和我說？」
「……」
裡梅沉默了一會兒，飛快地看了你一眼又扭過頭去，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別和五條悟打。」
你翻了個白眼：「我知道！別像媽媽一樣嘮叨！」
裡梅又哼了一聲，用很生硬的語氣回你：「別搞笑了，你都沒媽媽。」
「哼！那又怎麼樣！搞得好像你有似的！」
你毫不服輸地頂了回去！
然後你們相顧無言了好一會兒，你應該走了，他應該催你走了，但是你們誰也沒說話，最終還是你沒忍住又開口：「還有呢？」
「還有什麼？」
裡梅秒回。
你咬牙冷哼：「哼！」
「哼！」
裡梅也咬牙冷哼。
太過分了！
給他台階他都不下！
你再也不想理他了！
你轉過身就要發動術式離開！
但這傢伙在這之前說話了。
「澀谷之後你和我會再見的，別在這裡假惺惺地捨不得了。」
你轉過身，你一轉過身他就立刻不看你，又雙手抱臂扭過頭去了，只用那半邊妹妹頭對著你。
「哼！」
你咬牙冷哼，冷冷地提醒他：「澀谷都是十月底的事情了！」
「十月底怎麼了？多穿點衣服，用咒力保暖，別感冒了，我可不會治你。」裡梅翻了個白眼，還是不看你。
「我會反轉術式了！白痴裡梅！」
你憤憤不平地提醒他。
你也想雙手抱臂，但你一隻手拿著弓箭完全沒法這麼做，只能單手叉腰，冷冷地拔高聲音提醒他：「我是說，萬聖節早不是吃冰沙的好時候了。」
「……哼！」
裡梅在沉默後，短暫地發出了一聲冷哼。
你瞪他，撅著嘴牢牢地盯他。
他想要偷偷看你，撞到你的視線後又立刻收回了視線保持扭頭的姿勢，但他不回答你你就一直盯著他看，他嘴唇動了動，又動了動，你看的很清楚，你眼睛一眨不眨——
他敗下陣來。
他輸了！
他放下抱臂的手，終於把頭正了過來，看向你，冷哼一聲，拔高聲音：
「……好了好了好了！我找機會來找你給你做冰沙好了吧？」
你撇撇嘴，勉強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臭小鬼，快走吧！」他翻了個白眼，好像不想再和你說話了，揮手趕你。
但你再不去高專後山的話的確來不及見到虎杖了。
但你還是要頂嘴：「老妖怪！你又比我大幾歲啦！」
你懶得再和他吵，反正他答應給你做冰沙了，你已經贏了！
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他計較了！
你握著弓使用術式一下離開了。
快到連殘影都沒有，只剩下空氣中滋滋作響的靜電。
的確是真人追不上的速度，
剛剛從內室出來的真人愣愣地看著你離去的身影，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你就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了看自己沒拿宿儺手指的那隻空著的手，不知道為什麼走起了神，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回過神，很惆悵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
本來打算離開的裡梅注意到了他的情緒，停下腳步問他。
裡梅只對你發脾氣，對真人又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冷麵態度。
「感覺，撫子一下長大了。」
年齡不滿一歲的咒靈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一點也不覺得說已經一千歲的你『長大了』是件多麼有違和感的事情。
他很老成地開始追憶往昔：「再也不能抱著撫子背著撫子走了，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好惆悵。」
裡梅懂了。
真人是照顧你習慣了，就像媽媽看到原本不會走路的女兒學會走路之後不要她抱了一樣雖然欣慰女兒的長大但也難免感到失落了。
他點點頭，意識到真人是真的因為不能再照顧你而感到失落後，有過同樣經歷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安慰道：
「沒事，她很懶的，你看她有點累了可以主動抱她，她不會介意的。」
「真的嗎？」
真人詢問！
裡梅非常確定地點頭！
真人滿血復活了！
第18章 44-45
44
不管裡梅和真人在背後怎麼說你壞話，反正你都是不知道的。
總之，一眨眼之間，你已經來到了咒術高專後山的樹林之上。
現在的你很強，你知道。
虎杖悠仁顯然沒你強，你也知道。
你想來會會他，但你其實不打算殺他。
一是他是宿儺大人的受□□，長的又和宿儺大人很像，你愛屋及烏，沒必要現在就把他殺了。
二是他是宿儺大人的侄子，也是羂索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名義上你的侄子。沒必要你不想殺他。
不過你其實不太會『捨不得』，再者你和虎杖悠仁本來就是對立面，所以殺不殺似乎都可以，因此最重要的是第三點。
三是羂索這麼大費周章謀劃了澀谷之戰，宿儺大人也沒和你或者裡梅說要提前殺死虎杖悠仁，你認為虎杖活著在未來會為宿儺大人帶來更大益處。
因此除非宿儺大人命令，否則你不會殺虎杖。
所以你只是打算來見見他，見見他身體裡的兩面宿儺。
這一次你不再是普通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暴露你認識宿儺的事實而不用再和宿儺大人相見而裝作不相識了。
你激動萬分！
而找到擁有兩面宿儺氣味的虎杖對你來說很簡單。
原地降落對你來說也很簡單。
但你才拿回你的術式和咒力，又怎麼願意甘於平庸，像個普通反派一樣毫無逼格毫無記憶點的出現呢？
打算風光出場的你低頭，看向你手中闊別已久的這把弓。
按照慣例你又要陷入回憶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不過這次的記憶裡，宿儺大人並非唯一的主角。
你雖然自小在神社長大，但卻不會用弓箭。
這並不奇怪。
因為不是每個巫女都會體術的，你恰巧是那個不會祈福，不怎麼會跳祭祀舞，也不會拉弓的巫女。
直到宿儺大人把這把弓給你時，你才想到要學習弓道。
雖然你不用學習拉弓的姿勢，也不用學習如何搭箭，只要學會拉動弓弦，學會怎麼瞄準——因為宿儺大人的術式是大範圍傷害，因此你只需要瞄準一個範圍就行，但你仍然是要學習使用弓箭的。
否則你很容易被自己的弓弄傷手，也很容易讓咒力形成的箭矢落到你的腳邊炸你自己。
宿儺大人事務繁多，即便他不忙，你也覺得什麼都不懂的自己很丟臉，不好意思打擾他，不好意思讓這麼厲害的宿儺大人從最初級的地方開始教你。
因此最初的弓道基礎是裡梅教你的。
他用冰做出假人，教你如何用一把沒有箭的弓發出術式將冰擊碎，教你控制大致的力度以免射過界。
你學的很慢——你只有在學術式的時候會快，弓屬於體術，不在你的天賦範圍內，因此你學的很慢，昨天教的東西今天就忘了，因此裡梅偶爾會不耐煩。
他會用指節敲你的頭。
但大多數時候，裡梅都是非常耐心的老師。
別看他冷冰冰的，別看他說幾句話就一點就炸，但他耐心下來的話脾氣很好。
你練累了他就讓你休息，你說餓了他就給你做飯，你差點射到他他也會立刻閃開然後只瞪你一眼，你哈哈大笑他也只會撇過臉叫你白痴。
等到你能準確地瞄準，準確地將冰擊碎而不讓咒力外溢之後，他不再教你。
都不用你說，他就請來了宿儺大人來看他的教學成果。
你學的時間已經夠長了，雖然裡梅認為你已經過關了，但其實仍沒到百發百中的地步，弓箭水平在咒術師中都算普通，更不用說在精通弓箭的宿儺眼中了。
但之前說過，你是一塊朽木，唯有在面對宿儺時會開出花。
在他面前，你不願做出任何讓他感到失望的事，你卯足了勁想讓他滿意，展示的時候自然會用一百倍的精力去做每一步。
你集中注意力，對咒力的操控到達了可怖的地步，你在他面前展示成果時射出了從開始到現在最完美的一箭。
但兩面宿儺撐著下巴，看不出滿意與否，也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只是讓裡梅不用再教你了。
這聽上去是對裡梅教學成果的不滿。
但裡梅不當你的老師的話，天底下配當你老師的人只剩下一個。
兩面宿儺很快教會你更多。
他告訴你弓不只是弓，射出去的箭也不必只當做箭。
他說的話往往不是那麼容易理解，就像他解釋為什麼他的領域是開放領域那樣的難懂。
你又一次沒有聽懂卻不敢問。
但領域必須要你自己意會，可弓箭卻可以親自上手。
他看出你在不懂裝懂，嗤笑一聲，沒有罵你也沒有說你蠢，更沒有收回你的弓箭，他只是讓你做出拉弓的姿勢，走到你身後，用手覆蓋住你握弓的一隻手，又覆蓋住你拉弦的另一隻手。
他的手包裹住你的，他教你拉起弓弦，那姿勢遠比里梅教你的還要標準。
他的咒力和你的咒力混合在一起，他刻在弓上的術式徐徐啟動，弓上凝出由火與雷聚成的咒力箭，那火原本並不是火，而是由無數斬擊切割空氣才冒出的火焰。
你的臉被火照亮，你的眼睛也被火照亮，雷電的光在你眼中時隱時現，閃爍著。
但你不在意一切。
你也不去看目標。
你感覺到你的心在作響，但你的耳邊只有兩面宿儺的呼吸聲，你也只盯著宿儺的包裹著你的那隻有刺青的手。
然後他握著你的手鬆開。
那箭飛出，所到之處一切都破滅。
然而那並非是粗魯而毫無美感的毀滅。
近處的被切割成方塊，遠處的被碾成齏粉，甚至每顆粉末的重量大小都一模一樣，而更遠處的一切又變成一片片的薄如蟬翼的薄片，而物體本身除了一層一層堆疊而成的切割痕跡外並無任何改變。
射出的箭既然是咒力，就應當能被你精細操縱到直到消散的那一刻。
雖然殘忍，但卻是如此的完美。
藝術。
不需要爆炸也足夠藝術。
直到現在，你都沒能做到宿儺大人那樣的程度。
但已經……足夠了。
你從回憶中抽身，你用手指捻住，拉起那已經一千年無人使用卻因宿儺的詛咒而依舊嶄新的弓弦。
毋須有箭，也不必適應，因為宿儺大人曾經教過你，所以你記得每一個細節。
你舉起它，用手指扣動弓弦，咒力箭便自然形成。
今日陽光和暖，你彷彿又回到了宿儺大人教你拉弓的那個下午。
雖然此時宿儺大人在虎杖悠仁的身體之中，但當你拉動弓弦，當你每次射箭時，你總感覺兩面宿儺在你身邊。
他在你的身邊注視著你。
他用手包裹著你的手。
他牽引著你拉動弓弦……
你閉上眼，毋須瞄準，無需注視，也能在這雜亂的風中感受到他的氣息。
而在你拉動弓弦的這一刻，虎杖悠仁的臉頰上，突然睜開了屬於兩面宿儺的眼睛。
……
45
箭矢落地的那一剎那，周圍的樹木森林霎時化為齏粉，東堂葵急忙發動「不義遊戲」將他和虎杖悠仁挪出範圍外才倖免於難。
然而即便他們已經轉移到了那一箭的範圍之外，那一箭造成的熾熱氣流仍然讓他們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在注意到身上的材質特殊高專制服被這帶著熱浪與靜電的餘波開出口子後，東堂葵立刻意識到這絕非這次交流會裡被投放的咒靈應該擁有的實力。
甚至咒術界內稱得上名號的咒術師們之中也沒有這樣的能力的人。
是詛咒師嗎？
東堂葵把虎杖護在身後，然而虎杖悠仁看著面前不遠處熊熊燃燒的火焰，立刻聯想到了另一隻咒靈：
「是那個火山怪物嗎？」
他想起某個夜晚五條悟帶他去看的一隻會說話的火山頭。
「虎杖悠仁，你什麼眼神啊？瞎了嗎！我的箭和漏瑚的術式哪裡像了？！」
而此刻，你才像個聚光燈都打在你身上的壓軸登場的主角一樣帶著靜電美美落地。
如果忽略掉你暴怒的斥罵，你的出場應該是很震撼的。
但沒關係，就算你沒有風度，你造成的破壞也足以顯示你的逼格了。
畢竟你用的是兩面宿儺的術式，無論從毀滅範圍還是壓迫感來說都是頂級的。
只是毀掉了好多樹，希望花御能原諒你的罪孽。
你在心裡默默地懺悔著。
而在你落地的那一刻，虎杖悠仁彷彿是覺得你眼熟一般瞪大了眼，但因為他只見過你一面，一下沒想起來，所以皺起眉：「你是——」
他猶豫地開口，皺著眉思考，好像馬上要想起你了。
你沒急著和他或者他身邊的壯碩路人打架，而是很有閒情逸緻地單手叉腰，很得意地微微揚起下巴等他說出上次見你時的印象。
畢竟是宿儺大人的受□□羂索的兒子，你還是很高興他能記得你的。
然而，在虎杖悠仁的話說出口前，他的臉頰上突然裂出一隻眼和一張嘴——
「啊，不錯嘛。撫子。」
兩面宿儺誇讚你。
「千年後的第一箭，比我想的厲害一點。」
也似乎在無意間打斷了虎杖悠仁即將說出口的話。
第19章 46
46
說實話，在外人看來，你對兩面宿儺的心很怪，看似毫無緣由，但千年始終如一。
很多人都無法理解你對他的忠誠和執念。
千年前的人知道你曾是巫女，而兩面宿儺殺死了你供奉的神明，但你不但不為神明報仇，反而投靠了他。
他們認為你是不忠，是墮落，他們說你一定會下地獄。
但你覺得那是棄暗投明。
而你也的確沒有下地獄，千年之後你又再世為人了，而他們都不知道去哪裡了，也許靈魂也都被宿儺大人的斬擊攪碎了吧。
他們死了，他們的魂魄不知去到哪裡，然而你，裡梅，宿儺大人仍就在千年後的大地上行著。
說明你的選擇是對的。
那麼，兩面宿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問一萬個人，會有一萬個大同小異的答案。
無非是『詛咒之王』『死不掉的千年妖怪』『生前是極惡詛咒師，死後是極惡詛咒』……
總之逃不開這些評價。
在別人眼裡，兩面宿儺是詛咒之王，殺人狂魔。
他喜怒無常，陰狠殘忍，看似暴力直來直往但卻實則警惕而充滿算計，享受殺戮，享受哀嚎，是惡中之惡且毫無憐憫之心。
但這些詞對兩面宿儺都是讚美。
在你聽來，這同樣是對宿儺大人智力和武力的稱頌。
但如果從你的視角來看兩面宿儺，其實會獲得一個與他人截然相反的評價。
他殘忍，但對手下從不殘忍。
他從不會要你們去送死，遇到強大的敵人迎敵而上的從來是他自己而非你或者裡梅。
他奸詐，但從不對你們充滿算計。
他從不利用你們達成他的任何謀劃，在和任何人的交易中，你和裡梅永遠不是上桌的籌碼。
他強大，卻容忍比他弱的你和裡梅在他身側。
在戰鬥時他並不會嫌棄你們礙手礙腳，更不會，從來不會將他們連著敵人一起切碎。
倘若敵人避無可避的攻擊襲來，他甚至會擋在你們面前，輕而易舉地為他們接下這一擊。
是誰教會你射箭？
是誰教會你反轉術式？
是誰為你在弓箭上刻下咒文？
是誰為已經投入輪迴的你保留指骨讓你在千年後仍然能拿回術式和咒力讓你在這裡可以對他人作威作福？
是誰縱容你的無能，忍受你的愚蠢，成為你可以對任何人發怒尖叫而沒有人真正地敢回擊你的底氣？
所有的答案都是一個人。
你其實一直都知道。
你的一切，都是兩面宿儺給的。
裡梅，羂索，真人，他們是你最好的朋友們。
然而他們都是因為宿儺才和你結識。
如果沒有宿儺，如果你離開兩面宿儺，他們就不再會是你的朋友了。
如果沒有兩面宿儺，根本不會有現在的你。
宿儺大人是你的全部。
你的一切都是他給你的。
在他出現之前，你只是一個不知名的神社中很不起眼的巫女而已。
你會因為記不住解籤的話術而被來參拜的人責罵，會因為祭祀舞蹈跳不好而吃不上飯，會因為天有陰雲雷鳴雨雲而虔誠地感謝神明儘管神明並不太庇佑你。
你不覺得你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你比他們要笨。
你記不住太多東西，所以不去記，等到現在，你已經連你神社的位置，你同事們的名字，你供奉過的神明的樣子全都忘了。
神社周圍沒有咒靈，大妖怪不會來到你所在的偏僻鄉下。
你原本會平凡而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或者在某個妖怪突發奇想襲來時和其他巫女村民們一同死去。
然而在你的這兩段普通人生之外，出現了第三種人生。
在你本該無比平凡的人生中，兩面宿儺突然出現了。
他為了尋找不知名的寶物，的確殺了所有人。
神明獻上能製造幻術的神樂鈴，卻被他一把丟掉，他說那不是他想要的。
交不出更多寶物的神明也死去了。
神明，像一隻螞蟻一樣被碾死了。
躲在供案下的凡人目睹了全程。
「無趣。」他說。
你在供桌上垂下來的影影綽綽的紅布料掩映下，對上了興致缺缺的怪物的紅色眼睛。
那麼紅。
像熊熊燃燒的火焰，然而比火焰還要紅。
又像同伴們已經流淌到你身邊的血，那麼紅，然而又比血要熾熱。
但無論那四隻眼睛是什麼顏色，你眨動了一下眼睛，很快意識到你將要和躺在地上變成兩半的大家落得一個下場了。
即便祈求一萬次神明，被劈成無數方塊的它也無法從地上合攏站起來保護你了。
閉不閉眼已經不再重要。
所以你沒有閉眼，只是看著這個人，看著這個在你平凡人生中突然出現的怪物，妖孽，殺死神明的四隻手的萬惡之人，打算親眼目睹你自己的死亡。
然而在他將要殺死你之前，本該將你的頭斜劈成兩半的斬擊停住了。
你額前的幾縷碎髮飄飄蕩蕩下來。
斬擊的餘波割破了你的臉，在你眉心鼻梁上開了一個口子，血流下來，但你還以為是眼淚，感覺臉上濕漉漉的想抹，抹了才發現一手血。
但你來不及整理儀容，他已經劈開供桌踹開分成兩半的木頭拎著你的領子把你提了起來。
他真高啊。
你被他提起來，腳根本搆不著地。
你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你根本來不及看別處，大半個視野中全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強大的怪物的臉。
你開始發抖，也許你早就發抖了，但你現在才發現。
被拎著領子提起來的感覺很不好受，你想要伸手扶住他的手防止他突然把你砸到地上，但你的手抬起到一半就放下了。
你擔心他會像切掉別人一樣切去你的手。
你應該害怕他，但死到臨頭了，其實也沒有那麼怕，所以你眨了兩下眼，又看向他。
現在被他拎起來的你可以平視他了，你看見他臉上的刺青。
遲來地。
因為剛剛的一眼中，你完全被他紅色且美麗的眼睛吸引了，直到現在，你才能注意到他臉上的刺青。
他看著你，和你對視，然後挑了一下眉，沒有說你直視他是不敬，只是微帶不善而似有興致地問：「小鬼，這村落之上時有時無的雷雲，是你幹的吧？」
「……不……」
你下意識否認，但那個不說到一般就被你吞下了，因為你意識到你不應該在這時候否定他，但你也不想撒謊，所以糾結地，猶豫地，委婉地告訴他：「他，他們說……是，神明大人……」
「哦？」他揚起一邊眉毛，露出一個很惡意的笑，「你在反駁我？」
「……我沒有……」
你連忙——
「你在否定我？」
「……」
你想要說話，但是不知道說什麼，但又不敢不發出聲音，於是你的喉嚨口發出幾聲貓叫似的嗚咽。
你應該要哭，但是眼眶很滯澀，好像你已經嚇呆了，所以根本哭不出來。
你的樣子取悅了他。
「既然如此，召喚雷劈我，證明你自己，我就不殺你。」
他像是完全不信你的話，堅持認為你就是會召喚雷雲的人。
他提著你的領子，像提貓狗一樣提著你，這麼說，好像給了你一條生路。
巫女服不合身，鬆鬆垮垮的，所以你也沒感到窒息，但你被他盯著就感覺難以呼吸了。
你不懂。
你不懂為什麼你們兩個都是日本人，但你卻聽不懂他說的話。
也許你已經死了？
現在的你只是魂魄？
你猜測著，胡想著，你挪動眼珠，想去看躺在地上的神，如果祂還有一點用，就請幫幫你吧。
四隻手的怪物看出了你的想法，嗤笑一聲，由著你看，然而你只能看到那被切成一塊塊的神明在一點點消失。
你意識到神明已經沒用了。
說是神明，歸根到底也和人沒什麼區別。
你心如死灰地這樣想，然而還抱有一絲期待。
你的目光穿過面前的四手怪物，穿過站在他身後但你從來沒有注意到的和服妹妹頭少年，視線從被他一擊劈成兩半的屋頂穿過，看向了殿外。
殿外晴空萬里，一碧如洗。
無風也無雲，哪裡來的雷電呢？
那你肯定要死了。
你很確定。
在這一刻，你臉上的血滴到他手臂上的刺青，發出了短促的聲響。
是水滴聲。
然而不全是水滴聲。
像是靜電。
然而現在是春天。
然而靜電又怎麼會融在血裡？
提著你的粉髮男人垂眸，看著被電了一下的手臂。
「果然。」
他完全不意外。
已經得到了答案的他不再逼問你，也不再等不知會不會來也許永遠不會來的雷劈，轉而很不客氣地將你一把甩到地上。
你砸到地上裂成兩半的供桌上，本來堆在地上的貢品被你震起來又落下去。
你感覺脊背好痛，然而你沒有閉眼，因為他走到了你身邊，居高臨下的俯視你：
「這裡的人在拜的神其實是你哦，小鬼。」
他說。
神能降雨，所以拜神。
你能降雨，所以你應該是神。
但你不但沒有被供奉，反而過得很慘。
「……」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你懂了他的意思。
「沒有感想？」他蹲下來問你。
「……」
「再不說話拔了你的舌頭。」他說。
不是威脅。
他一定會做。
你看著他，看著這個毀滅你前半生似乎還想毀滅你，又似乎給你帶來了新的世界的男人。
其實你感覺你有萬語千言想說，你感覺你的心你的胃七上八下，好像有蝴蝶在因恐懼而顫抖的身體裡亂飛。
但你不知道要說什麼，你只是想說話，不是求生欲使然，而是你真的想和他說話。
但你不知道你要說什麼才好。
你翕動嘴唇，嘴巴張開又合攏，磕磕絆絆地說：「我，不是神。」
你是人，因為你的背好痛。
如果是神，怎麼會痛呢？
「也，完全不想，當。」
你的視線很艱難地從他臉上挪開，看向已經消散的神明曾經躺過的地方。
祂的神器還落在血泊裡，但不再有光澤，和普通的神樂鈴一樣了。
「神，沒有，那麼厲害。也會被你殺掉。神和人……沒有區別。死掉的神，還算神嗎？」
你問他。
然而問題一出口，你就意識到不對。
果然，面前的這個男人扯起嘴角嗤笑了一聲，他伸手，狠狠捏住了你的臉頰。
你能感受到他過長的尖銳的指甲劃過你的臉，戳破了你的臉皮，似乎又有血流下來。
你的臉也變得好痛。
「哦——？你在反問我？」他問你。
他笑了，笑起來恐怖但又迷人。
「我……」
你想要辯解，但又怕他再來一句「你在反駁我？」，所以你的話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根本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不說。
但他其實根本不需要你的答案，他根本不在乎你的答案。
誰會在乎螞蟻的答案呢？
他很快收回了捏著你臉頰的手，轉而用尖銳的指甲劃過你帶傷的眉心。
那指甲毫不留情地擦過你的傷處讓你痛到咬牙卻不敢抽氣，因為轉瞬之間，那指甲已經停在你的眼睛上。
你的眼睛和他的指甲只隔著薄薄的一片眼皮，只要他一用力，他就能挖出你的眼睛。
你捏緊你染著別人的血的巫女服的裙襬。
你一隻眼睛被他戳著不得不閉上。
按道理，你可以藉此將另一隻眼睛也閉上以此躲過他銳利的，讓人難以忍受的注視。
然而你沒有。
你和他對視，他稍稍用力，指甲便戳破了你眼瞼的外皮。
你感覺你的眼瞼在飛速抽動著卻無法從他的指下掙脫，你做好了眼睛被挖出或者戳爆的準備，然而他的手指卻沒有往更深處去了。
他在欣賞你的微茫的恐懼。
因為你的恐懼不太多，不讓他滿意，所以他在製造恐懼。
只是似乎收效甚微。
「你是巫女，不供奉東西可不行啊，難道要拋棄本業嗎？這可是大逆不道啊。」
殺死神明的人拔高音量，指責你大逆不道，但不等你反應過來，他便圖窮匕見：「如此不敬。我要把你切成多少塊呢？小鬼？」
你露出了一點驚惶的神色。
他終於見到你的恐懼，因而暢快又迷人地對你笑了。
你看著他的眼睛，明白他不是在嚇你而是真的在問你。
但你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屍體被切成幾塊呢？
你盯著他的四隻眼睛，從他進來開始，你就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現在終於要死了，你也還盯著它們不放。
你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睛。
如火如血。
你想起小時候的某個夏天，後山熊熊燃燒的山火，紅色從地上蔓延到天上，好像能燒到八百萬神明的高天原去。
然而那時候的山火沒能燒上去，高天原上也沒有神明下來。
但現在擁有火一樣眼睛的他出現在這裡，殺死了高天原的神明。
你望著不知道名諱的怪物，心中卻湧起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而你已經來不及分辨那種感覺是什麼，因為他似乎因為你的沉默而感到不耐煩了。
於是在他直接動手之前，你選擇順從你的心意，給了他你的答案。
「都可以。無所謂。」
切成臊子當肉醬吃也沒事，反正你死了，屍體怎樣都行。
但是，你頓了一下：
「但是……四塊吧。」
你看著他。
「就像你眼睛的數目一樣。把我切成四塊吧。」
你請求。
第20章 47-48
47
在聽到你的回答後，他咧開嘴笑了。
那一瞬，斬擊便向你衝來。
意料之中的事。
這麼近的距離，你躲也沒用，閉眼也沒用，所以你只盯著他了。
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無論是能力，外貌，還是脾氣，都很奇怪。
在你人生的前十四年，你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你害怕，但你也很好奇。
現在你要死了，你想多看看他。
然而那斬擊只擦過你的臉，將你身前因為營養不良而有些枯黃的頭髮切成了四段落下來。
你低頭，發現你也變成了妹妹頭，臉上的新傷口一滴滴落下血來，將你巫女服的雪白衣襟染紅。
「你叫什麼？」他問你。
「撫子。」
「平庸。」
他撇嘴，對你平庸的名字做出真實的評價，但他也不高興給你取新名字。
他蹲在你面前看了你一會兒，你回應著他的目光，直到他兀地收回視線。
「從此以後，你就跟著我。」
他撂下一句話，站起身，向外走。
你劫後餘生，從地上爬起來，你感覺到他身後那個白髮妹妹頭在盯著你看，但你沒有看他。
你只盯著粉髮男人寬闊的背影，感覺你的心怦怦作響。
你想要用發軟的腿踉蹌地追上他，然而他說：「把那鈴鐺帶上」，於是你又撲到一片血泊裡拿起神樂鈴然後再吃力地起身，追上他。
咒力造成的傷口難好，你的臉花了一個月才痊癒。
這是你第一次被兩面宿儺所傷。
後來在打鬥教學中也有過幾次，但他只是在教你，而並非想殺你。
如果他想殺你，就不會帶你回來。
裡梅是這樣告訴你的。
你想也是。
像他這樣的人，殺你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
等到時間再過去一點，宿儺就再也沒有斬傷過你了。
你覺得這意味著他真正接受了你成為他的手下。
後來你一直跟隨他。
他對你也不再像初見時那麼差。
儘管一開始他還會威脅你，但後面你就知道其實他並非想殺你，只是想逗你，欣賞你的敬畏與星星點點的恐懼而已。
他對裡梅有時候也會這樣說話。
他只是太無聊了，想逗你們玩看你們誠惶誠恐的模樣而已。
但因為你們兩個人那時候話都很少，表情也很少，所以即便誠惶誠恐，也並不那麼讓他滿意。
但說實話，如果你們倆總是對他戰戰兢兢，也他也不會讓你們成為他的手下了。
宿儺大人他太強，也太孤獨了——孤獨對他來說是讚美，但他的確因為孤獨而無聊。
強敵少有，即便出現也會被他快速擊敗然後被殺，因而他人生中九成的時間都是無聊的，所以喜歡逗人，看別人出糗。
當然，『逗』是指針對你們的，對待其他人，他並非威脅，而是真殺，在初見的那一次，你的確經歷了生死一瞬。
但你完全不怨恨他。
你感恩他給了你新的人生。
你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宿儺大人。
他教你如何運用術式，他給你吃喝，帶你這個鄉下人去城裡『玩』，給你你這輩子本來都穿不上的綾羅綢緞與金玉珠寶。
他聽過很多樂曲，即便是天皇的御用歌舞也曾見過，然而抱著琵琶的你興高采烈地在他面前旋轉著坐下時，他也不會笑你即興彈奏的琵琶聲拙劣，更不會笑你的舞步雜亂。
他只會欣賞因你的旋轉而綻開的朱紅粉白色的裙襬。
那是唐制的裙子，布料輕盈且昂貴，擺動時暗紋反射光華，在月色下泛動著水波，他毫不吝嗇地誇你好看，說你像月宮的姮娥。
你不知道姮娥是誰，但你隱約知道她應該是個神話人物，所以你沒有妒忌。
後來裡梅告訴你姮娥是神話中月宮的美人，
……宿儺大人誇你是月宮的美人。
你高興極了！
後來你總會在宿儺大人面前穿不同的裙子，他殺敵時也會順便為你找不同的布料，讓各種各樣的裁縫為你做各式各樣的裙子。
你的衣服越來越多，塞滿了一整個別院的屋子，直到一個別院都放不下，宿儺便隨便找了一個被滅門的貴族家，專門放你的衣服首飾。
心情好的時候，他會縱容你躺在他的腿上。
那時候，你已經長長了的黑色長髮會像綢緞一樣鋪散在他白色的和服下擺上，他會在月色裡垂眸，把玩你的拇指上他送給你的扳指，用指尖輕觸你耳墜上的流蘇，用他的指腹撫摸你的眼睫。
偶爾，他的指腹會劃過你的眉心鼻梁。
那裡曾受過他輕微的一下斬擊。
如今了無痕。
……
在你眼裡，沒有人比宿儺大人更好的人了。
你敬愛他，珍視他，供奉他，遠超自己，遠勝神明，他要的一切你都會給他，但宿儺大人是不會要的。
他要的，他只會自己去搶，去奪。
所以你只跟隨他，無論去往哪裡。
只是你先一步死去了。
但如今，一千年過去，你復生，你終於能再次，真正的見到他……
你們面對面站著，儘管和你對視的人並非宿儺而是虎杖，但你很清楚地知道，他在看你，在通過臉頰上的嘴與你對話。
你心潮澎湃。
48
「……宿儺大人！！！！！！！！！！！！」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你從回憶中抽身，難以忍耐地尖叫了起來。
你想立刻想要撲到他的腿邊抱住他的大腿和他訴說你的委屈。
但是虎杖悠仁的意識還存在著。
你不可能去抱虎杖悠仁的腿。
因此你只能尖叫。
叫完，你長長地，痛快地舒了一口氣，無視了兩個捂住耳朵的路人咒術師。
宿儺大人沒罵你，沒嫌棄你的尖叫，在千年前你學會尖叫這一招的一開始他說過你，好像恨不得把已經死了的萬挖出來碎屍萬段。
但後面他就習慣了。
就算你再怎麼叫，他也只會撇撇嘴掏掏耳朵了。
現在他甚至在短暫沉默後還說——
「真是熟悉啊。已經一千年沒聽到這麼煩人的尖叫了。」
居然已經不嫌棄你的叫聲，反而開始懷念了嗎？
不愧是宿儺大人！！！！
你驚喜非常！你感激涕零！
你想起一開始你作為剛恢復記憶的普通人裡梅還沒找到你時你孤立無援的日子，你好想哭。
但你不能在別人面前大哭特哭，所以你只是忍耐地吸了一下鼻子，抹了一把眼淚，說：「大人，沒想到能再見到您……我死而無憾了。」
「哭什麼？對付這兩個雜碎你還要死？」
即便你只能看見兩面宿儺的一張嘴和一隻眼睛，你也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是多麼不滿惱火嫌棄。
「私密馬賽！！！！！」
你立刻滑跪！
你就知道，死在賀茂忠行手中不只是你的恥辱，也是宿儺大人的恥辱……
嗚嗚嗚嗚嗚你還是給宿儺大人丟臉了嗚嗚嗚嗚嗚嗚————
你表面上面不改色，其實心裡已經淚流成河，而在你默默悲傷的時候，虎杖悠仁和東堂葵悄悄對視了一眼。
他們意識到僅憑他們是肯定打不過你的，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硬拼是完全不會被考慮的方案，還是先轉移出一段距離拖延到五條老師的支援到來再說吧。
東堂這麼想著，伸手，正要擊掌——
沒有成功。
他的掌心之中多了一段弓。
一瞬之間，你已經移動到了他的面前。
「煩人的術式，破綻百出。膽敢在我面前再用第二遍嗎？」
你陰惻惻地盯著他，你想起來就是這個人用術式轉移了他和虎杖才讓自己的那一箭沒有擊中任何人，在宿儺大人面前放了個空箭。
即便宿儺大人誇讚了你，但沒有擊中任何人是事實，你感到萬分恥辱。
所有讓你在宿儺大人面前丟臉的人都該死！
「沒眼力見的雜碎，居然敢打斷宿儺大人和我重逢的對話！我要把你劈成灰，賤人！」
你越想越火大，到最後已經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憤懣的情感了。
殺死這傢伙毋須用宿儺大人的斬擊，甚至不必召雷，你要用最簡單的方式殺死他作為你對宿儺大人的獻禮——
你伸手將這把弓箭高高拋起，電流迅速湧上你的右拳，你右手布滿電流，雷電在你的皮膚之上湧動著發出嗡鳴，像宇智波佐助的千鳥一樣就要把他捅個對穿——
「砰——」
不遠處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轉移了你的一點注意力。
他還算是個有點本事的咒術師，抓住了你分神的那一瞬間迅速後撤，導致你的那一擊沒把這傢伙捅個對穿，只燒焦了他胸口的一大塊肉。
你抬手接住了從半空中落下的弓箭，眯起眼睛，這一擊又沒殺掉人……還是在宿儺大人面前……
你微微收緊拿弓的手，感覺火氣越來越大，怒火快由內而外把你點燃了，
晴朗的天空中乍然暗了下來，漸漸翻滾起密雲。
而這時，有人落到了你身邊。
你下意識就想召雷劈死他，但你的反應現在要比你的『下意識』更快了。
你立刻辨別出了落到你身邊的人是誰，一下收斂了殺意，有些驚訝地看向它：「啊，是你啊花御，你怎麼來了？」
你的語氣溫柔，轉變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撫子）？」它看向你，顯然也驚訝於你的到來：「▆▆▆▆▆（你怎麼來了）？」
「我已拿回了術式，這次來是來看宿儺大人的。」
你笑眯眯說著，突然意識到剛剛那一聲巨響是花御發出來的，你上下打量了一下它，問：「你呢，花御，你沒事吧？」
「▆▆。（沒事。)」
你點點頭，這才看向虎杖，發現宿儺大人的眼睛和嘴巴已經從他的臉頰上消失了。
宿儺大人不可能不注視你，在你使出那樣醜陋的失敗攻擊後不可能不點評你，因此，唯一的解釋是虎杖悠仁為了順利逃跑而壓制了他。
放肆！
你忍無可忍！
你怒火中燒！
你正要完全不顧虎杖悠仁的身份對他發難，起碼砍斷他的雙手雙腳你才能解氣，但這時候從遠處突然快速奔來了好幾個咒術師。
就是他們把花御打到你身邊的嗎？看起來也沒那麼厲害。
你不耐煩地抬手，降下雷電阻止了抽著三節棍向你們衝來的速度飛快的女生。
從天而降的雷電擦過她的高專=制服，然而那是你的雷電，碰一下就足夠讓人斃命，她還算強悍——
你看了一眼她已經焦黑麻痺的左手，正打算收回視線繼續盯著虎杖悠仁看，不知道打哪來的一隻鳥又撲向你，被你抬手用雷擊中後突然變成影子消失不見了。
……什麼東西？
你皺起眉。
你終於開始正視起從那邊跑過來的四個人。
能力不強，加起來都沒花御厲害，卻和蟑螂一樣一波一波的。
你徹底不耐煩了。
既然用術式有可能躲開，那麼……
「花御，站到我身邊來。」
你說著，將弓箭塞給花御，雙手合十，拇指內扣：「領域展開——」
真人開領域籠罩住宿儺大人的話會被認為是冒犯而被斬，但你開領域的話，你非常確定宿儺大人絕不會因此怪你。
因而你放心大膽地打算領域展開了。
在你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你面前除了花御以外的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你看到他們中甚至有人已經率先使出了簡易領域。
呵——
木大木大木大——
「死鬥忉利——
「不許用領域。」
宿儺的聲音打斷了你的領域形成。
你一愣，雖然不知道宿儺大人為什麼不讓你用，但你還是乖乖撤回了一個領域，周圍即將降下的數道必中的閃電頓時消散了。
「是。「你乖乖應聲。
然而即便不用領域，你殺這些人也易如反掌。
但為什麼宿儺大人不讓你用領域？難道這裡有他不想殺的人？
在迷茫之中，你分出了一點神智來思考此事。
但當『宿儺大人有除你之外在乎的人』這個可能性閃到你的腦中後，你整個人都要被妒火燒焦了。
誰？？？？？！！！
是誰？？？？！！！！！
是誰讓宿儺大人寧願打斷你的領域也要保護TA？？？？？？？？
啊！！！！！！！！！！宿儺大人從來沒有為了別人這樣對過你！！！！！！！！！！！！！！！！！
賤人！！！！！！！哪個狐狸精？？？？？？？！！！！！！！哪個狐狸精居然敢趁你不在奪走了宿儺大人的注意？？？？？？！！！！！！賤人！！！！！！
你徹底破防了！
第21章 49-50
49
宿儺大人有了看中的人類！！！！！
你氣瘋了！！！！
你怨毒的視線飛快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然而這幾個如臨大敵的年輕咒術師沒有一個人會給你答案，你也不可能忤逆宿儺大人的命令以此來判別誰是那個特別的人。
你異常怨憎，但你也不想觸怒宿儺大人，那麼難道你就要這樣一個人不殺地灰溜溜地離開了麼？
不……
絕不會……
你盯著站在不遠處的虎杖悠仁，在那一瞬意識到你來這裡並非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見宿儺大人。
這裡蟑螂一般的咒術師這麼多，雖然煩，但卻帶來了一個可以讓宿儺大人接管這具身體的方法。
他們總不會每一個都是重要的人的。
你太生氣了，你妒火中燒，怨火熊熊，兩種火疊加在一起溫度太高讓你紅溫了，好處是把你腦子裡的水蒸發了。
你難得擁有了智力。
你想出了一個方法。
你突然笑了。
你平復心情，從花御手裡拿回了你的弓箭，指向虎杖悠仁，說：
「小子，讓出身體的控制權，讓宿儺大人和我對話，我可以答應你不對他們任何一個人出手。否則，我就當著你的面把你的朋友一個一個剁成生魚片。」
這麼近的距離下你殺人根本不需要拉弓，他們能躲開你的一次攻擊，但幸運不會每次都眷顧他們。
閃電先導速度為光速的兩千分之一，而回擊過程的速度則能夠達到光速十分之一至三分之一。
你打到盡興之時的最高速度差不多能到閃電速度的十分之一左右——其實你意識到自己還能更快，但你的身體強度有限，即便用咒力強化身體那也是有極限的，你無法再加速了，甚至你連閃電十分之一的速度都無法長時間持續，因為你的身體會融化。
你問宿儺大人有解決的方法嗎，宿儺大人沒回答，只是禁止你再變快。
但這是題外話了，因為對付這些人完全用不上超高速。
即便你現在還沒熱身，只用初始速度，這群人之中也不可能有人比你的速度更快。
但以防萬一，此時天已經烏雲密布，隨時可以落下無數道落雷防止他們逃跑。
你轉換重心，側過身，將視線從虎杖悠仁身上轉移到從出現開始就讓你感到煩躁的沒眼睛男生上。
無需介紹了，這氣味你太熟悉了。
「還在猶豫麼？以為我是說著玩玩的？那麼，第一個就從你這個渾身臭味的賀茂家小子開始。」
即便這個人從出場到現在一句話沒說，一個術式沒用，但你在所有人之中第一個鎖定了他。
無他，因為他身上帶著賀茂忠行的氣味，顯然是他的後代。
隔著千米你也能聞到。隔了一千年被稀釋了這麼多倍你也能聞得出來。
血海深仇，不過如是。
站在人群邊緣的加茂憲紀：？
。
服了，你是他活爹。
50
咒術師，因為仁慈，善良，而瞻前顧後，而有太多弱點。
年輕的咒術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你真的準備對那個賀茂家的小子出手後，虎杖悠仁立刻答應了你的條件。
你也不騙他，使用了束縛。
花御在你身邊，儘管它是你們反派大家庭中比較弱的一員，但對他們來說仍然不容小覷，因此花御也下了束縛。
只要這群咒術師不對你們出手，那麼在宿儺使用虎杖身體的過程中，你和花御都不會對他們動手。
而兩面宿儺本人——虎杖會看著他，在他動手之前，他就能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在他們看來，能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就穩住你們非常賺，但對你來說，你來這裡本來就不是為了殺人。
你只是為了和宿儺大人說話而已。
一個呼吸之間，兩面宿儺完全接管了虎杖悠仁的身體。
「不錯嘛！撫子，終於有點腦子了！」
對待你他從來都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如果你屁-股後面真的有一條尾巴的話，你現在一定已經甩成風火輪了。
你抿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笑的太猖狂，你注視著宿儺，他的視線則輕蔑地掃過周圍嚴陣以待的人，稍微有些久地停留在了一個黑髮少年的身上。
其實沒有太久，也就多了半秒鐘左右。
但足夠你注意到並順著他的視線向那邊望去了。
那是一張很陌生的，還算俊秀的臉。
你沒見過，千年之前沒有，千年之後也沒有，但他獲得了宿儺大人的注視，你感到不滿。
你立刻意識到這傢伙就是宿儺大人阻止你開領域的原因。
你妒火中燒！
他什麼都沒錯。
也沒惹你。
但被宿儺大人注視就是他最大的錯！
特別當他在你面前被注視著的時候……
你嫉妒到快發狂了。
為什麼宿儺大人不一直看著你？
為什麼宿儺大人不再完全縱容你了？
為什麼宿儺大人會為這個人阻止你開領域？
……
宿儺大人不在乎你了嗎？
雖然宿儺大人本來就不在乎人……
但在一切不在乎的人之中，你一直都覺得你是特別的，你是稍微會被他在意的，也許勉強算是一群不在意的人之中最在意的……
即便不是真的，但你也可以這樣騙自己……
難道現在，宿儺大人不再最在乎你了嗎——都是因為他！！！！賤人！！！！
不可原諒！！！！！！！！！！！！！
你盯著那個黑髮少年，目露兇光，你幾乎無法忍耐了，你死死地攥著拳，一隻手握著弓還好，另一隻空無一物的手掌心直接被你的指甲深深刺入，淅淅瀝瀝地往下掉血。
「撫子，你在幹什麼？」
兩面宿儺開口了。
他瞥你正在滴血的手。
「……」
你張了張嘴，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總不能說你不想看到宿儺大人注視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吧，那好小氣，你怕讓宿儺大人不高興。
所以你用反轉術式把傷口治好了，沉默地把手掌往衣服上一擦，想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但即便你不說，宿儺也立刻看出了你的想法。
他嗤笑一聲，看了一眼伏黑惠，又立刻收回視線，果然看見你的怒火更甚，已經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他被你的樣子逗笑了。
「一千年了，你還是這麼容易生氣。」他說。
「……可羂索都說我脾氣變好了。」你有點不服氣，小聲反駁。
而且雖然過了一千年，但你沒有活一千年嘛，你其實就活了上輩子的二十年以及這輩子的十八年，攏共加起來都不到四十歲呢。
但這話你沒和宿儺說，因為他已經轉動眼珠，雙手抱臂，拖長音調問你：「哦？撫子，你在為了羂索反駁我嗎？」
虎杖悠仁的身高不高，宿儺沒法像原身那樣俯視你，不再仰頭看著他的感覺讓你很不習慣，你撇撇嘴，說：
「沒有啦，在我心裡，宿儺大人永遠是最重要的！我不會為了任何人背叛反駁您的！」
你強調！
這也許是你第一萬次和他說這句話，這是你向他表示愛與忠誠的方式之一，無論說多少次你都樂此不疲。
宿儺嗤笑了一聲，沒有回應你，然後看向之前站在你身邊很久，但現在在努力收斂氣息的咒靈，問：「這是誰？」
他視線一掃，花御就一震。
你拉拉他的袖子，說：
「花御，我的咒靈朋友！我現在認識了好幾個咒靈，花御和真人是對我最好的，等宿儺大人自由了，我把他們介紹給你？」
「沒興趣。」
宿儺撇了撇嘴，看上去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在你提起『真人』時，他感到身體裡另外的那個靈魂振動了一下，於是他意識到了你話裡有個名字很耳熟。
他想起了那個咒靈。
「真人我已經認識了。」他說。
「是的，宿儺大人傷到了他。我真想摸摸大人領域斬擊留下的傷口，可惜羂索和真人都不讓我碰……」
你有點委屈，現在才遲來地跟宿儺撒起嬌來，他有點嫌棄地看你，好像想讓你別總是找死，但話還沒出口，他的表情便收斂了。
他稍微站直了一點，改變了站姿，側過臉抬頭看向某處，說：「五條悟要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後，周圍所有沉默裝鵪鶉聽你們敘舊的咒術師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你原本應該感到警惕，但宿儺大人在你身邊，因此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盯著宿儺大人的側臉，儘管這是虎杖的皮囊，但他們長相相似，加上現在這具身體由宿儺大人操控，你一點也不覺得有違和感，如同千年前那樣全心全意地信賴他。
你本想請戰，但你又想到裡梅和羂索對你的輪番叮囑叫你不要對上五條悟，因此你猶豫了，猶豫著開口：「那——」
你本來想說那五條悟既然是宿儺大人看中的敵人，你就先行離開吧，但宿儺卻側過臉看向你，似笑非笑地問：
「想陪他玩玩嗎，撫子？」
你受寵若驚：「可以嗎？」
「打他你是打不過的，玩玩可以。玩夠了就跑，有這群雜碎在他追不上你。」
宿儺說著，掃了一眼周圍的幾個咒術師，而後又重新看向你：「不過打他要開放領域。你學會了沒？」
宿儺大人不會問沒用的廢話。
他這麼問，是因為他給你展示過你的開放領域。
千年前的咒術界百鬼齊聚，幾乎稱得上諸神混戰，菅原道真八岐大蛇大岳丸酒吞玉藻前（此玉藻前非假想咒靈而是真妖怪）人人都有領域開，你也不例外，因為不開就死了。
但能用開放領域的只有兩面宿儺一個。
他教過你開放領域。
但那可不是看幾遍就能學會的東西，千年前的你理所當然沒學會。
千年後的你剛剛才拿回指骨，更是沒地方學。
「……」
在你的沉默中，宿儺已經知道了你的答案。
他冷笑了一下：「哼。沒長進。跑吧。」
沒開放領域你在五條悟手下撐不過兩個來回。撈都撈不動。
「……——是。」
你原本想辯解一下，甚至想說沒有開放領域你也能和五條悟打，但是前者是忤逆宿儺大人，後者是反駁他的判斷，哪個都罪無可恕，因此你閉上嘴，立刻打算帶著花御離開。
反正等到澀谷的時候，你會作為拖延五條悟的一員和五條悟打起來的。
本來你還有所猶豫，但現在有個討人厭的傢伙出現了，奪走了宿儺大人的注意力，你要用實力讓宿儺大人的視線重新，完全地落在你的身上！就從打五條悟開始！
說到底五條悟也是個吸引走宿儺大人注意力的賤人！你和他打起來是應該的！
總之！除你之外，反正都是賤人！
到那時候，你要親自向宿儺大人證明你的厲害！
當然，你有可能打不過五條悟，但是那又怎麼樣？
身為宿儺大人的手下，即便是戰死，你絕對不會退後哪怕一步！
你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在你心懷不滿但無比反常地沉默地離開之前，一直注視著你的宿儺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他很清楚你，甚至遠比你自己要更清楚你的脾氣，一般情況下，你不尖叫不說兩句屁話求他和五條悟打架是不可能的。
那麼……
「……羂索？」
他突然提到一個不存在於此的傢伙的名字，讓你停下了腳步。
你回頭，對上他赤紅色的，彷彿看穿一切的眼睛。
然而他剛剛的音調雖然聽上去像是問句，實際上他卻不需要任何人回答。
無論他的猜想是對是錯，它最終只能是對的。
因而他無比獨-裁地下令。
「從現在起，羂索的任何話你都不許聽。在你學會開放領域之前，不許出現在五條悟面前。」
他意有所指，彷彿讀心一樣讀出了你的想法，將你和六眼對戰的機會徹底掐滅了。
而之前的他的猜測可能只是猜測，然而你驚訝又帶有一點不滿的表情則直接判定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你真的要背著他，無視他說「你完全打不過五條悟」的話，為了你那點沒用的自尊忤逆他去打五條悟——還是羂索讓你去打的。
聰明了一點。翅膀卻硬了十倍。
兩面宿儺冷笑：「現在，把你的蠢念頭打消。然後給我滾。」
……
宿儺大人好像生氣了。
你意識到。
宿儺大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你說過話了。
他也好久沒有對你生氣過了。
……你好傷心。
一千年對你來說彈指一瞬，因為你根本沒有經歷，但宿儺大人卻是真實經歷了。
他經歷了。
好像也變了。
變得不再那麼重視縱容你了……
你好傷心。
你第一次感覺到了物是人非。
你好難受。
但形勢所迫，你必須帶著花御離開了。你來不及再問宿儺大人更多。
但不知道為什麼，被宿儺大人這麼罵的你，在雙眼含淚的悲痛之中又感到一種詭異的興奮與幸福…………
？
怪。
難道你徹底瘋了？
第22章 51-52
51
「花御，她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
「從咒術高專回來就這樣了。為什麼？」
真人羂索花御三個人圍在你的床邊，你不理他們，整個人都藏在被子蜷成一團，羂索伸手碰碰你，你反應超大的動了一下，整個被子差點沒彈起來。
「別管我！！！！！！！」
你中氣十足地尖叫！
你現在拿回了術式，幾頓飯不吃飯也餓不死了！
羂索真人花御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羂索被推著過來又碰碰你。
你尖叫！！！
羂索推你！
你尖叫！
羂索推你一下，你就尖叫一聲，推你一下，你就尖叫一聲，你們像個永動機，但羂索的耳朵先受不了了，他嘆了口氣，放棄讓你從被子裡出來，輕聲說：
「撫子，有什麼不開心的，先說出來吧，悶在心裡不好。」
「就是，你說出來我們幫你解決嘛！」
真人把耳朵重新裝上去，也湊近你的被子說：「誰惹你了？我們偷偷潛入咒術高專把他殺了怎麼樣？」
「▆▆▆▆（就是就是！）」
「……你們殺不了。」你悶在被子裡說。
真人羂索花御沉默了。
而後，真人顫顫巍巍地開口：
「……你不會想讓我們殺宿儺吧？」
「誰敢！」
裹著被子的你猛然坐起來！但你的全身你的頭都在被子裡！
你像個被被子裹住的木乃伊！你無法讓他們看見你憤怒的臉！
羂索過來想把你的頭救出來，你猛地一頂把他頂開！
「誰敢殺宿儺大人？？？！！！！！」你尖叫！
「……沒人敢沒人敢沒人敢。」羂索捂著肚子說。
倒霉孩子。
他在心裡罵你。
你不管。
「▆▆▆▆▆▆▆，▆▆？（到底是誰惹你了，撫子）？」
你沉默了。
你沉默了好久，但是他們都沒催你。
過了好一會兒，你終於開口了：
「……宿儺大人有了更看中的人了。」
你聲音悶悶的，一點點重新躺下去，躺在床上，讓被子把你自己裹得更緊了。
你在被子裡已淚流滿面，你流著眼淚，咬著嘴唇，忍著哭腔，陳述事實：「他看中那個人，勝過看中我。」
真人震驚：「怎麼會這樣！」
顯而易見，真人只是單純的驚訝。
羂索震驚：「真的假的？！怎麼可能？？」
顯而易見，羂索是你們的CP粉，CP被拆，他的表情現在就跟親爹媽被雷劈死了那樣不敢置信。
可惜你被子蒙頭沒看見。
「▆▆▆▆▆！（怎麼會這樣！）」
花御也大驚失色，但是他是親歷者，說這話似乎有點不太合適，眼看著羂索和真人都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他，他沉默了一下，回憶——
回憶——
回憶——
一無所獲。
「▆▆▆▆▆▆。▆▆▆▆，▆▆▆▆▆？（一點印象都沒有。想不起來，好像沒有吧？）」
「怎麼沒有了！！！！！」
你猛地從被子裡彈起來，差點把真人的臉撞歪，還好他躲得快。
你，妒火中燒！
你妒火已經燒了好幾天了，細胞液都要燒乾了。
你深吸了一口氣，但在盛怒之下還是摸了摸真人差點被你撞到的臉，他說不痛，你才恨恨地對花御羂索反駁道：
「宿儺大人為了保護他都不讓我開領域了！！！！這難道不是說明他看重那個咒術師勝過我嗎？！！我之前開領域的時候宿儺大人總是會說『開得好！撫子！』『難得有點長進嘛！撫子！』這是第一次宿儺大人不但沒有誇我還打斷我！！他變了！！說明他不再看中我了！！這還不夠嚴重嗎！！！！」
「……」
你吼完之後，世界陷入了沉默。
花御真人羂索面面相覷2.0
最後真人推推羂索的背，示意他開口。
羂索用夏油傑的小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你，笑眯眯地哄小孩一樣地解釋：
「也許只是當時的形式不適合你開領域。我們在外面布置了結界阻攔五條悟，但你知道，為了避免我的殘穢被發現，那個結界畢竟不是我下的，也許那個結界做的很不牢固，你一開領域結界就碎了，五條悟就進來了，所以宿儺才不讓你開。」
你半信半疑：「真的嗎？」
「真的！」
真人不清楚事情真假，但為了讓你開心，連忙點頭附和羂索。
你點點頭，好像信了他們的話。
他們三人長舒一口氣，正當鬆懈之時——
「但宿儺大人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滾！！！！！！他居然讓我滾！！！！！！！他從來沒有這樣和我說過話！！！從來沒有！！！！！！！！！我知道，他已經沒有那麼喜歡我了！你們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難受……我不想活了！」
你越想越生氣，四捨五入直接不想活了。
其實你根本沒必要這樣。
因為一開始，在千年前初見後的那段時間裡，宿儺對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其實應該習慣他時不時的怪脾氣了。
但是人是貪心的，得到過之後就不想失去了，要是宿儺大人一直都不在乎你還好，但他在乎過你現在卻不在乎了的話，會讓你感到比前者十倍百倍的痛苦。
你現在就處於這樣的痛苦之中。
而且，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宿儺罵你。
而是你認為宿儺是為了別人才罵你的。
這不是一碼事！
你極致破防了！你徹底紅溫了！
「早知道這樣，我都不要輪迴了！至少不輪迴的話我還能覺得宿儺大人在乎我，可我現在輪迴了，宿儺大人卻不在乎我了，我不要活了！我不要做人了！」
你憤憤不平，四捨五入直接不想做人了。
「那變成咒靈吧，我來改造你！」
宿儺叫你滾是真事，完全沒法解釋了，真人直接放棄了在這上面勸你，轉而興致勃勃地提了另一個建議，為你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CP被拆現在正火大的羂索狠狠給了他一下，真人閉嘴了。
新世界的大門關上了。
「你說的那個人，是伏黑惠嗎？」羂索沉思了一會兒，問。
「伏黑惠誰？我知道那個人是黑髮綠眼，是個白白嫩嫩的男生，長的蠻好看，就是有點矮，太瘦了。」
要是平時你絕對會欣賞一下他的臉，但你那時候完全沒空，因為你的理智完全被妒火燒光了！
「那你應該會喜歡他爹。」羂索摸著下巴小聲說。
「什麼？」
你隱約聽到了他說什麼，但是不太敢相信。
「沒什麼，一個死人而已。」羂索擺擺手，咳嗽了一聲，把話題重新扯回正題上，「你形容的那個人就是伏黑惠。」
「哼，了解的很清楚嘛，連那傢伙長什麼樣都記住了。」你陰陽怪氣，「所以你也知道宿儺大人看重他囉？」
羂索沉默了一下。
真人也沉默了一下。
花御也——
「你也知道？？？！！！你們都知道？？？！！！夏油傑知道也就算了，你們都知道？？花御你也知道？？？？你們都瞞著我？搞什麼？」
你氣勢洶洶，但是等你說完後，你意識到你其實沒理由指責他們。
以什麼身份呢？
你的怒火一下子凝固了，你的氣焰低了一下，你撇撇嘴，整個人萎靡了下來，捏了個比喻：
「噢，好吧，我根本不是宿儺大人的重要的人，你們不和我說也沒事，我只是他的狗啦，但是狗也有見到主人領了一隻貓回來而不高興的權利吧？」
但其實也沒有，因為那時候宿儺把你領回來時裡梅雖然有點不悅，但也沒像你這樣明目張膽的不高興。
但你就是不高興。
你一開始只是越想越生氣，現在你不氣了，因為你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理由生氣。
你只能開始默默流淚了。
「宿儺絕對是，更看中你的。」
羂索想拍拍你，差點被你外放的術式電焦，他默默地收回手理了一下炸起來的瀏海，一邊解釋：「他要伏黑惠只是另有他用。」
「哼，我不信。」
你掉眼淚，你咬咬嘴唇，無比不滿：「夏油傑，你個騙子，你傷害了我對你的信任，還是第二次！我再也不會理你了！我這次要和你絕交三十天！你說什麼都沒用！」
「……」
羂索真人花御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難辦了這可怎麼辦』的話，而最後，真人拍了拍你的肩膀——他把自己搞絕緣了，不怕電。
「下次你和宿儺見面得是澀谷了，要不然我們先不想他了，你先偷偷吃點代餐改善一下心情怎麼樣？」
真人抱住你的肩膀，給你擦眼淚的同時提議道。
呵呵，雖然宿儺大人不再最在乎你了，但你也是有尊嚴的，沒有說正主對你不好你就屁顛屁顛去吃代餐的道理！
你只是在和宿儺大人鬧小脾氣而已！不是任何人趁虛而入的理由！
你吸吸鼻子，疾言厲色地對真人呵斥道——
「什麼代餐？」
52
真人對你找代餐的事情非常熱衷，你嚴重懷疑他其實還是在記恨宿儺大人砍他的那幾下。
不過記恨就記恨吧，反正他也對宿儺大人做不了什麼，給你找代餐受益人還是你，你安安心心地享受了。
而現在——
「鏘鏘鏘——」
真人把三個面孔陌生但氣息熟悉的人（？)咒靈（？)半咒靈（？）推到了你面前！
「脹相，九相圖中的大哥！高！壯！強！皮膚白！還有刺青！」
你興高采烈：「代！」
「壞相！九相圖中的二哥！高！壯！他背後也有一張嘴！」
你興奮異常：「代！」
「血塗！九相圖中的老三！ga——好吧這個沒法代。」真人收回手。
壓根不是人形的血塗有點失落，你憐愛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這時候，真人在背後用力一推，把脹相和壞相推到你面前，你不夠高，只能看見他們大大的胸膛，而此時，真人還在大聲推銷：
「撫子，你挑一個！」
你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拍著血塗的腦袋，視線在面前兩個高壯男人之間逡巡。
脹相有刺青而且好看，但是壞相更高還多了一張嘴……
至於性格方面就不說了，這兩個人肯定沒一個和宿儺大人性格相似的，而且實力不如你的人擁有宿儺大人的性格一定會讓你生氣，因此還是沒有的好。
總之，脹相壞相各有千秋，你難以取捨。
雖然同時要兩個代餐也不是不行，但因為你是找人代宿儺大人，所以肯定只能一對一說話不能一對二，人多了反而代不了了，而且不利於你和他們培養感情，因此你只能選其中一個。
而在你糾結的時候，扎著兩個沖天辮的脹相往前一步，主動攬活：「我來吧。你的指骨和我呆的時間最久也最近。我更合適。」
你很懷疑他是因為知道你時不時會發瘋所以決定捨身取義代替弟弟的。
畢竟你在臥室裡的尖叫聲足夠傳遍整個屋子。
但無傷大雅。
反正脹相壞相你難以取捨，而且的確脹相看起來更好看一點，再者——
雖然你和羂索已經絕交了！但脹相是他的大兒子，你能感受到他身上屬於羂索（加茂憲倫）的味道是最多的。
雖然你討厭賀茂家（加茂家）的人，但既然他是羂索生的，在討厭中你對他又多了幾分親切，再加上你的指骨和脹相的確相處了一段時間——雖然你沒有感覺啦，但他能感覺到你也算是一種緣分。
因此，你選擇脹相當你的代餐！
你要用代餐來治癒正主不再最重視你的痛苦！
你開始了幸福的一段時光！
與此同時，你必須保證你找代餐的這件事完全不讓宿儺大人知道。
不然你絕對完蛋了！
當然，他不會知道的，對吧？
第23章 53-55
53
脹相的身材雖然不及原來的宿儺大人, 但吃代餐要與時俱進。
現在想在短時間內找到和宿儺大人本體差不多身材的人或者咒靈太難了，那麼退而求其次，現在的宿儺大人用的是虎杖悠仁的殼子, 而虎杖悠仁的身材和脹相的差距可要遠比宿儺大人的原身與脹相的差距小。
你直接代虎杖悠仁殼子的宿儺大人就行了。
這樣一想, 你代起來就毫無芥蒂了。
你躺在脹相的大腿上，他當然不會像宿儺大人一樣撫摸你的眉眼, 但沒事，你也不喜歡被宿儺大人以外的人碰。
你只要躺在脹相的腿上膝蓋上閉著眼睛睡覺就行了。
這讓你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的平安京，你還在宿儺大人身邊。
那裡只有你和他，沒有其他任何人。
裡梅不算人。
而當你不想睡覺, 只是睜著眼睛發呆的時候，你會讓脹相低頭，讓他給你摸他臉上的刺青。
那其實不算是刺青，有點像是傷疤或者刻印一類的怪東西, 他當用術式時那裡會變長變寬還爆血。
你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傷疤, 興致勃勃又充滿好奇地讓他給你展示了好幾次。
他脾氣很好，都應下了。
這方面一點不像宿儺大人。甚至可以說截然相反。
但吃代餐，要求不能這麼高。
當你高興的時候, 你會幫他紮辮子，會努力的把他毛毛躁躁的, 沖天辮一樣的髮型解下來梳順。
但收效甚微。
你嘗試讓他幫你編頭髮。
雖然他手笨笨的還因為怕扯痛你畏畏縮縮的, 但編頭髮畢竟不是什麼難事，幾週後成功了。
你經常頂著個麻花辮出去，但很快就厭倦了這個髮型，督促讓脹相不停地去學新的。
他沉默地照做。
偶爾, 興致好的時候，你會教脹相彈琵琶。
雖然你天賦不高, 但教他是綽綽有餘了，你跟他說這世上還沒有人有幸讓你教呢，你讓他要感恩戴德地學。
但他笨手笨腳，很簡單地撥弦學了好幾遍都沒學會，你終於見到一個比你還笨的人了，你放肆地哈哈大笑。
他一點也不生氣，抱著琵琶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你，看了你好久，看到神經這麼粗的你都感到古怪。
你湊過去摸摸他的臉問他怎麼了，難道生氣了嗎？他搖搖頭，說一點沒有生氣，又說你笑起來像他的弟弟們。
你說你和血塗壞相笑起來可不一樣。
他說是其他的弟弟。
你明白了，不止是你在用他當代餐，他也在用你當代餐。
難怪他對當你代餐這件事如此熱衷。
你們雙贏了！
咒靈們和羂索都縱容你找代餐的行為，主要是你心情好了之後不會頻繁尖叫，他們的耳朵得以存活，因此樂見其成。
當然，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們也管不了你。
你是個很肆意妄為的人。
之前是因為普通人的殼子限制了你，所以你還算乖巧，但現在的你拿回了術式，再也沒有限制了，你橫行——好吧，你大多數時候還是賴在床上不願意動等著咒靈抱你。
但是！總而言之！
從千年之前一直到現在，你永遠只聽宿儺大人的話，除了宿儺大人，沒人能管得著你！
只有偶爾里梅來的時候你會裝作沒吃代餐。
裡梅似乎從你格外乖巧的表情裡察覺到了什麼，但他沒有證據，也沒想到你敢找代餐，而且他很忙，給你做完飯和冰沙就來去匆匆地走了。
裡梅不來的時候，你好像很快樂，但是你很快就發現自己在盯著脹相時，總會想到宿儺大人。
吃代餐想到正主是正常的，但未免太頻繁了。
你吃飯的時候想他，發呆的時候想他，睡覺的時候也想他。
你想要是宿儺大人也對你這樣好，你說什麼他都應允，你做什麼都縱容你就好了。
但其實宿儺大人真的對你很好，你的要求他沒有一次不答應的，但你在面對宿儺大人時總莫名地膽怯心虛乖巧，很多大膽的話都不敢說。
你怕宿儺大人拒絕你，厭惡你。
在你和他初見時，在你跟隨他但你們不熟時，其實他應該和你說過很多惡言惡語，但你都不記得也都不在乎了，放到過去，被他說一句「滾」，你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時移世易，滄海桑田，一千年過去，你變脆弱了。
……又也許和一千年的時間無關，和你的心有關。
但無論如何，你能感覺到你變脆弱了。
你開始恐懼一些不該恐懼的事情，那不是身為舔狗的你應該去想的。
對著脹相，他只是你的代餐，你可以說很多，你可以提任何意見說任何話，出格一點放肆一點也沒關係，因為他只是個代餐。
而且只要不觸及他的弟弟們，脹相的脾氣很好，不用怕他生氣。
「擁抱我。」你說。
你想到兩面宿儺還沒有主動抱過你。
每次都是你靠近他，你貼貼他，他一般不會拒絕你，就沉默地坐在那裡睨你。
但他從來不會主動抱你。
所以你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你甚至不敢想你對宿儺大人這樣會如何。
但你其實只想對宿儺大人這樣。
你終於意識到代餐是揚湯止沸，飲鴆止渴，終究無法解決你心中最難過的地方。
而且這天底下也沒有比宿儺大人更好的人，代餐終究只是東施效顰罷了。
54
逃避現實不可取，你決定要麼直面現實找宿儺大人說清楚你的脆弱變化！
好吧你不太敢。
那麼！要麼乾脆把自己重新放回舔狗的位子上不要求更多好了！
總之不能再既要又要了！
不過雖然這麼決定了，但是代餐你還是要吃的！
吃都已經吃了！離澀谷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呢！
不吃白不吃！
你決定摒棄一切胡思亂想，繼續吃代餐！
而你們咒靈家庭雖然很和諧，但偶爾也會出現小小的問題。
比如剛剛，血塗做了壞事，用它的毒血花御的花腐蝕掉了，在花御生氣之時，脹相及時給花御買了新的花找花御賠了罪後又在私底下安慰了血塗三個小時。
整整三個小時。
你電影都看完了兩部了他才走進來疲憊地打算履行他代餐的責任陪你看。
但你已經看膩了。
你把聯網電視關掉，看向他蒼白的疲憊又因為被需要而顯得幸福的臉，感嘆：「脹相，你對你的弟弟們好縱容啊。」
脹相點點頭：「這是我身為哥哥該做的。」
「真羨慕他們。」你說。
脹相看了你一眼，似乎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會羨慕別人：「真人，羂索，花御，還有時不時來的裡梅對你也很好。」
「是的。」你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但——我總覺得有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脹相看你，你沒回答，只忍不住摸了摸他臉上的刺青。
他沒躲開。
他知道你有時候大腦會宕機，他的弟弟們也不太會說話，他本人也沉默寡言，但他已經摸索出了一種不需要回答也猜到了問題答案的方法，因此在沉默之後，他很快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和弟弟們，與你和真人羂索是不同的？」
你點頭：「是的。」
「本就是不同的。」
他告訴你。
他由著你摸摸他的刺青再摸摸他的頭髮，他身體的溫度要比宿儺大人的本體低，頭髮也更扎手，他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代餐，但是你也算習慣了。
而現在，代餐在說宿儺大人完全不會說出來的話：「我與弟弟們雖然是三個人，但我們的心確是一直在一起的。」
後半句話他沒有說，但你知道他想說，你和羂索，真人，花御的心是不在一起的。
「人的心怎能完全在一起呢？」你反問。
但在你問完之後，你又立刻意識到了不對，找補道：「當然，我和宿儺大人的心是一直在一起的。」
脹相點點頭，沉默了。
你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你也不在乎他的沉默，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宿儺大人也都是沉默的。
只是脹相突然不沉默了。
你才意識到他的沉默是在思考。
你聽見他問：
「但只是是你的心和他在一起，他的心卻不和你在一起，是嗎？」
他雖然在問你，但像是陳述句。
你摸他刺青的手頓住了。
你的笑容收斂了。
你冷冰冰地盯著他。
他無表情地盯著你。
你突然破防了。
「是啊，那又怎麼樣？我是舔狗！我不在乎這些！你說對了！但那又怎麼樣？如果宿儺大人學會遷就我，那他就不是宿儺大人了！」
你和他強調。
你不覺得你說的話有任何問題，你也不覺得你是在犟嘴，畢竟你很確定你並不求宿儺大人的愛，你求的只是他的『最在乎』。
所以宿儺大人的心和不和你在一起你完全不關心，宿儺大人只要在前面走就可以了，你的速度很快，你自己會追上他。
但脹相用這種口吻說出事實後，你還是破防了。
你非常不高興，莫名其妙感到惱火。
但你還勉強可以忍耐。
你在破防地說出一大段話後呼出一口氣，但還是勉強忍住了。
你不想對朋友發脾氣。
但脹相盯著你，他好像瘋了，今天偏要和你爭出高下一般，盯著你，強調：
「你們不如我和弟弟們親密無間。」
「因為很多話你都不敢和宿儺說。但我從不會對弟弟們這樣。」
他說。
代餐最懂你對正主的心。
……
你拚命掩飾的地方被他看穿了。
你知道這本來就沒法比，你和宿儺大人怎麼能和一母同胞的九相圖親兄弟比呢？
你是舔狗，舔狗怎麼能要求被舔的人反過來照顧你的心？
那完全是倒反天罡！完全不可能！
但你還是狠狠地破防了。
你一把推開脹相，力氣之大直接讓坐著的他仰倒在地。
你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他，你真想狠狠給他一拳，但是那會顯得你更破防，所以你只是推了他一把，離開了。
羂索的兒子和羂索一樣讓人討厭！
你決定也一個月不和他說話！
55
你決定一個月不和脹相說話。
你的決定被你打破了。
因為血塗和壞相死了。
被虎杖悠仁和一個女生殺死了——你沒記她叫什麼，總之是一朵花的名字，花御一定很會喜歡這個名字。
總之脹相傷心非常，默默落淚，你雖然因為壞相這個代餐預備役死掉了而有點傷心，但也沒辦法安慰他。
因為你沒體會過這種感覺。無法感同身受。
別人死後你也不會這樣傷心。
當然，在未來，如果裡梅羂索真人不幸死去，你肯定會為他們傷心，但肯定不會哭到他這種心都碎了的感覺。
宿儺大人死後——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可能，你一定會比他先死，你根本無法接受他的失敗，也無法接受他的死亡。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一定會肝膽俱裂。
但是，這些都是空話，那種痛要體會了才知道，空想是沒用的。
你現在唯一確定的是，在你死後沒人會像脹相這樣為你這麼傷心。
沒人會這樣悲切地為你掉眼淚，好像這個世界都毀滅了一樣地為你哭。
你感到嫉妒。
這種嫉妒和看到宿儺大人對伏黑惠多看了一眼而產生的嫉妒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流浪狗看到被精心呵護的同品種狗的感覺吧。
為什麼別人有你沒有呢？
你疑惑。
你感到不公平。
你因此感到嫉妒。
你盯著流眼淚的脹相，突然意識到你其實很希望有人能像他一樣在你死後為你發自內心地痛哭流涕。
無論是誰，只要有人為你哭就行了。
別人有的，你也想體會一下。
你意識到新世界線的大門又一次對你打開了。
其實千年之前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但一般這個時候你只要見一下兩面宿儺，把臉埋在他健碩的胸膛上你的所有情緒空想渴求就會全部消失。
但兩面宿儺不在你身邊了。
千年之前你們幾乎是形影不離，輪迴轉世後這麼久了你才和他見過幾面？
長時間的分離讓你痛苦萬分，你開始找代餐，因為你的情感無處安放，但其他所有人都不是兩面宿儺，你的很多情感都不可能給別人，所以很多情感都堵塞在你的胸口。
你的情緒出不去，你見不到宿儺，你對宿儺的思念到達了頂峰，在煎熬的等待中，你不得不去尋求另一種感情上的代餐。
你開始需要別人的愛——這是一種很新奇的，你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也不需要的東西。
隨便來點什麼吧！
不要愛情！
親情友情就行。
多來點愛讓你輕鬆一點能轉移注意力就可以。
那麼，現在，你盯著脹相。
為什麼不能讓你們也成為家人呢？
你想。
你意識到，你渴望的……
第24章 結局二
55-1
你意識到, 脹相對弟弟的愛打動了你。
你突然也想要一份這樣真摯的愛。
你想要有人在你死後也為你痛徹心扉的哭。
有痛苦，有愛，才會這樣哭。心裡空空的人是沒辦法這樣哭的。
沒人對你展示過這樣的愛, 因此你一見到, 你就被這種璀璨的愛迷倒了。
55-2
你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愛，所以你想要。
然而你周圍的所有人都無法給你這樣的愛。
羂索, 裡梅，真人，他們都是你的好朋友，但在他們心裡, 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卻要遠遠比你更重要。
至於宿儺大人，你一直尋求的只是他的關注，而並非他的愛，當然他也不可能給你這樣真摯的感情。
在你遇到的所有人之中, 唯有脹相擁有這樣真摯的感情。
但這種感情在他身上爆發的原因並不是愛情, 而是親情。
但顯而易見，你沒有辦法把自己塞進羂索的肚子讓他生一次你，因此你沒有辦法得到脹相的愛。
但你很需要, 很迫切需要一份真摯的感情。
如果你沒有見到這種感情，你一直以為這種感情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不存在於現實, 那你根本不會嫉妒。
可現在，你意識到這種感情是真實存在的……
你，想，擁, 有。
你，想, 擁，有！！！
你想擁有一份真摯的感情！
但這種感情很多人都沒有！
即便這種感情被人們擁有，但很多人，大部分擁有這種感情的人，他們這種感情只會對著他們的欲-望和目的誕生而不會對著其他人無私地產生……
你活到現在只遇到過脹相這樣一個會對其他人產生一份如此真摯感情的生物……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你遇到了一個曠世難題。
沒有人可以幫你解決。
你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羂索裡梅真人，因為你意識到如果說了，你會為你和脹相帶來禍端。
這一切只能由你自己來決定。
而在這一刻，想擁有一份真摯感情的渴望超過了一切……
你做出了一個改變世界線的決定。
55-3
「脹相。」
你坐在他的身邊叫他的名字。
他看向你，他蒼白的臉上濕漉漉的，還掛著他為他的弟弟們掉下的眼淚，即便他的弟弟們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多麼持久的痛苦。
你被這種痛苦驚到了。
你感受到你心中那名為渴望的欲-火猛漲。
你是一個跳脫的人，搞笑的人，蠢笨的，勉強還算重視友情的人。
但這些標籤之下，你是傲慢的，無情的，武斷的，獨-裁的詛咒師。
你在神社長大，你靈魂的底色卻與神社無關，教會你一切的是裡梅和兩面宿儺，想要就直接說，沒有的就去搶，得不到的就費盡心思得到，自己搶不到得不到就去找裡梅或者宿儺大人。
他們一直是這麼教你的。
那麼，現在，你想得到一段真摯的情感，你當然會費盡心思，不擇手段的得到了。
你盯著哭泣的脹相，你的視線輕柔而陰冷的滑過他的臉，那麼快，像雷電。
而比雷電更快的，是你做下的決定。
「把你的血給我吧。」
你說。
你提出脹相難以理解卻又難以拒絕的要求。
「把你的血替換掉我的血，我用反轉術式治療你。我的反轉術式是宿儺大人教的，水平很高，不必害怕你會死。從此以後你和我就是血脈相連的姐弟——不，我想當你的妹妹，因此你我就是兄妹了。」
「你失去了弟弟，但真正擁有了一個妹妹。不必擔心我脆弱地死去，因為我很強。」
你說，你向他承諾。
多麼完美的想法，這並非是你在剛剛的一刻想出的想法。
你已經醞釀很久，而最後敲定這一切的，是脹相持久的哭泣。
偉大，洶湧，長久的悲傷打動了你。
讓你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成為他的妹妹。
脹相對你的提議沒有太多意見，他是個訥訥的男人，大多數時候他都沒什麼脾氣任你說出你的奇思妙想。
因而現在，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沒有拒絕你，只提出你這個方案的不可行性：「我的血有毒，會阻礙你的反轉術式。全換的話你會被毒死。」
在他看來這是不可行的。
但你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在陰謀上你或許完全沒有這個腦子，但和戰鬥，咒術，咒力相關的事情上，你勉強還算是行家。
你坐直了，低頭看了看你的手。
這隻手曾被兩面宿儺握過，他親手教你如何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巫女成為詛咒師，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假手他人，但你的咒力和術式是由他親自帶你入門的。
雖然那時候你們才認識不久，他的態度很不好，動不動用生死威脅你，冷不丁給你來幾下斬擊甚至想揠苗助長在你還沒會用咒力前就逼你學會反轉術式——當然他失敗了。
但無論帶給了那時候的你多少痛苦，他無疑是最好的老師。
他給你打下了很牢固的基礎，讓你能有底氣進行很精細的咒力操控，因而脹相眼中的難題也不再是難題。
「沒事，我可以用電在不碰到其他細胞的同時來回穿梭毒素之間產生熱量從而殺死一大部分毒。」
你告訴他：「剩下的一小部分我自己可以解決。」
聽上去冒險而又孤注一擲。
但你知道你能做到。
你一定能，你必須可以。
55-4
你想要一份真摯的情感。
沒有人可以給你。
在一千多年的日子裡面你只遇到過脹相一個人擁有這樣真摯的感情，你不可能也沒有辦法去放過他而去尋找不知道存不存在於世的第二個人。
所以你決定成為脹相的親人。
你想要一份真摯的感情。
這有錯嗎？
沒有。
55-5
親人是什麼？
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從此之後，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
你們是真正的家人。
從此你死後，真的會有人為你哭了。
你感到一陣滿足。
然而滿足之後，是恆久的空-虛。
但你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55-6
你們的換血計劃沒告訴任何人，萬幸它也的確成功了。
你站起身時有些虛弱，但你低頭看著你手臂上腿上已經脖頸上換血留下來的傷口後，卻突然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你的傷口很快癒合，你轉過身，走近脹相，和他承諾：
「哥哥，在我心裡，你現在是僅次於宿儺大人的重要人物了！」
你向他強調，向他承諾。
僅次於兩面宿儺——這對你來說是很高的承諾了。
脹相顯然也知道。
他微笑著點點頭，用比之前溫柔一百倍的聲音摸摸你的頭，說：「撫子，在我心裡，你和弟弟們是世上最重要的。」
即便你說了他不及宿儺，但脹相會包容你，他一點也不在乎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只很誠懇地告訴你在他心裡你最重要。
「……」
你望著脹相，望著無論你說什麼都會包容你的虛假卻又真實的哥哥，在他突然變得非常洶湧的愛之中，突然感覺五味雜陳。
你開始覺得你回饋給他們的愛過分虛假而不夠純粹了。
這是一切開始崩壞的開端。
因為你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脹相是你的哥哥。
與此同時，這其實也意味著——
宿儺大人的受肉=體，虎杖悠仁，是你的弟弟。
在澀谷之戰後，在脹相意識到虎杖也是他弟弟後，你很快意識到你必須在這一份你才擁有不久的真摯的情感和宿儺大人之中進行選擇了。
這原本是完全不需要選擇的事情。
但人一旦開始代餐人生就會崩壞，多少小說裡找替身找著找著把白月光優化掉了，現在你也遇到了這個問題。
但你的白月光太亮了，很難被優化，連輪迴轉世都無法阻擋你對兩面宿儺的愛，又何況是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哥哥』呢？
但你還是得裝模作樣進行一個選擇。
55-7-1-1
在便宜哥哥弟弟和兩面宿儺之間，你仍然，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宿儺大人。
你對他的愛超過了你對愛的渴求。
在一千年來一直如此。
你對宿儺大人的愛是世上最為純粹的情感。
但即便如此，當你失去那份屬於脹相的那份愛時，你仍然感到鑽心剜骨的痛。
因為你意識到，你一生中能獲得的最真摯的愛消失了。
……
但也許，在你心中，付出愛遠比收到愛要重要。
你雖然不再擁有真摯的愛，但你仍然能向宿儺獻出真摯的愛。
因為你是舔狗啊！
舔狗的愛就是不求回報的！
如果你要求被舔的那個人回應你的話就不算是舔狗，而是強求別人的愛的癩皮狗了！
因此，你洶湧的愛，不求回應。
你的愛，不求回——
……
你是這樣想的。
但你心裡，卻開始希望宿儺大人能像脹相那樣對你好。
可那是不可能的。
你很快就意識到脹相改變了你，他給了你無償的洶湧的愛，他給的愛太多了，讓你習慣性接受愛，因此他一旦消失，你就開始不滿足了。
他把你變成了一個不純粹的舔狗，你完了，你徹底OOC了，你要被萬人唾棄了。
你的心破開了一個洞。
如果你從來沒有擁有過某些東西，那你當然不想去要，可是現在，你擁有過，所以開始渴求另外一份真摯的愛。
你好像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了。
你再也不能只付出而不求回報了。
你開始在兩面宿儺的身上追求另一份真摯的愛。
兩面宿儺。
愛？
這兩個詞湊到一起時聽上去好像有點可笑。
但你擁有過那種愛，你意識到這種愛是存在的，而宿儺大人是無所不能的。
所以……
為什麼無所不能的宿儺大人不能給你這樣的愛呢？
……
55-7-1-2
羂索說你一直沒有長大。
你問他什麼才算長大。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他看著你，告訴你，「你經歷過，才算真正的長大。」
你不屑：「我已經經歷很多了。除了『老』，我都經歷了。」
「是嗎？那麼，撫子，你在求不得什麼呢？」
你在求不得宿儺的愛。
但你不敢說。
因為比起這世上的所有人，你已經得到了宿儺大人最多的縱容和偏愛。
甚至可以說這世上所有人從兩面宿儺身上得到的縱容偏愛加起來也沒你一個人多。
還想要更多的話，你似乎太貪心了。
但，遠遠不夠。
人總是貪得無厭的。
見證過最真摯的愛的你已經無法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愛。
你要宿儺大人給你最真摯的愛。
你可以等，你可以求，即便為了這個目標你將等上一萬年也沒有關係。
你一定要得到。
55-7-1-3
……可是，兩面宿儺真的擁有這樣的愛嗎？
你其實知道，很確定蔑視愛的他當然不會有。
他對愛不屑一顧，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真摯的感情？
然而你認為他無所不能，所以一意孤行地默默地強求。
在很多年之後，你才在心裡真正意識到，他能給你的愛已經是他的全部。
然而即便你得知真相，你仍不滿足，你無法享受他給你的他能給的最多的愛，然而他也無法給你更多。
而這一次，你甚至都無法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和他提要求。
因為如果你說了，他說不定會像厭棄萬一樣厭棄你。
而且他一定會問你：「你從哪裡得到過真正的愛？撫子？」
你不敢回答這個問題，更不敢將你竟敢偷偷把他和別人比較的事實公之於眾。
所以你沉默。
但你有時候又在想，敏銳如兩面宿儺，難道他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你的想法嗎？
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卻不告訴你只是在欣賞你的痛苦？他的默認代表什麼意思？是不在乎，還是心裡已經厭棄你了？還是他雖然沒有厭棄你，而是根本做不到愛你？
還是……
他其實不知道這一切。剛剛的感覺只是你的幻想？
你不敢問，你不知道，你胡亂猜測，你胡思亂想，但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你答案。
新宿之戰雖然勝利，但羂索也死了，你周圍沒有一個人是完全倒向你的，你不能和任何人談論這件事，一旦說了，第二天談話內容就會完全被大人知道。
所以你只能沉默，沉默地把掙扎，糾結，恐懼埋在心裡。
但在你混亂的心中，有一股執念牢牢扎著根。
那就是——
【你想得到兩面宿儺真摯的愛。】
55-7-1-4
……
你的思緒一直在兜圈子。
話題又回到了一開始。
宿儺會有這樣的愛嗎？
即便有，又憑什麼給你呢？
但即便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便意識到你所求的東西可能永遠不會降臨……
你還是渴望。
你的貪心繼承了你的執著，牢牢地在你心裡扎根，在真正得到兩面宿儺的愛之前，它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消失。
你的渴望會永生永世地存在著。
這是你給你自己的詛咒，任何人都無法解開。
你將用上一萬年，沉默地去求來自於兩面宿儺的，真摯的愛。
一萬年不夠，就兩萬年，三萬年，一直到世界毀滅為止。
貪心會毀滅你。
可你有反轉術式，再如何毀滅你的心，你的心也能從頭再來。
你會一直在心裡默默地求。
直到你貪心達成的那一天。
……
……但是，會達成嗎？
結局，是否在你將兩面宿儺和別人作比時就已經注定了呢？
你不知道。
但你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太久，當你回頭時，你發現——
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55-7-1-4
「人的欲-望一定會毀滅自己。」
「那如果我不會死呢？」
「那麼，你在人間。」
「我在人間？」
「卻在地獄。」
卻在只有你一個人的地獄。
——
「Bad Ending·蛇吞象」
第25章 結局三
55-7-2-1
你擁有了一份真摯的感情。
你從來沒有被這樣愛過。
你意識到, 在億萬個世界線中，這是你擁有的最真摯的一份情，在億萬個你之中, 只有這條世界線的你擁有了這樣一份情。
多麼珍貴。
多麼難得。
億萬萬中無一。
錯過了就永遠不會再有。
你決定為守護這份感情付出一切。
即便這個選擇非常OOC, 有辱你宿儺舔狗的威名，但你太好奇這個結局會走向哪裡了, 所以，即便你知道這是一個壞結局，但你仍然選了。
即便是一條死路，這也是億萬個世界線中的唯一一條, 錯過了再也不會有了。
你有一種病就是一定要集齊遊戲裡所有線路的結局，所以當能夠集齊這線路的機會擺在你面前時，你的答案是——
一定要選！
你選了。
你也的確走上了一條死路。
和兩面宿儺為敵對別人來說也許是棄暗投明，但對你來說絕對是棄明投暗。
這將是這世界上最錯誤的決定。
沒有之一。
55-7-2-2
「宿儺大人從來不問『為什麼』。」
在某一個夏天, 某一次閒談中, 裡梅一邊為你製作冰沙，一邊感慨似的這麼說。
前因後果你都忘記了，你只記得在聽完這句話後, 你非常疑惑，於是下意識問：「為什麼？」
裡梅給了你一個白眼。
「因為大人認為, 問『為什麼』很沒有用, 他也不在乎那些答案。」裡梅說，「所以大人從來不問為什麼。」
「哦——」你拖長音調，雖然覺得里梅說的話很有道理，但還是似懂非懂。
但你很快想到了什麼, 站起來，猛拍裡梅的肩膀, 說：「但裡梅，你說錯了！」
「哪裡錯了？」
「大人一直在問『為什麼』呀！」
你說。
「大人總是問我『為什麼又生氣』『為什麼又不高興』『為什麼又掉眼淚』，他明明一直在問為什麼！」
你理直氣壯，甚至伸出手指一個一個細數宿儺對你說為什麼的時刻。
然而那些時刻太多了。
十根手指都數不下。
加上腳趾都數不下。
「所以裡梅，你錯了！」
你很篤定你是對的，因此對裡梅揚起得意的笑。
然而裡梅卻沒有因為他的定論被駁回而生氣，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你，最後搖了搖頭，不再理你了。
55-7-2-3
宿儺在你面前一直會問為什麼。
宿儺在其他人面前從來不問為什麼。
55-7-2-4
「為什麼？」
在一片廢墟中，有人問你。
問即將死去的你。
初見時，他站在被丟到供桌邊上的你身邊俯視你，你那時眉心流血，面對死局卻最終得生。
現在，他站在已經力竭地倒在殘垣之上的你的身邊，你滿臉是血，面對死局也的確必死無疑。
他造成的傷口無法用他教你的反轉術式治癒。
因為你的咒力已經枯竭了。
你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最知道你的極限在哪裡，最知道如何擊潰你，他似乎想讓你血盡而死以此來懲罰你的背叛。
但你意識到，如果他真的徹底厭憎你，他會徹底無視你，此時就不會站在你身邊問你。
也許你現在向他懇求，他也許會饒恕你的背叛。
你之前也犯過錯。
但每一次只要你誠懇的認錯，抱著他的腿哭，撒嬌，賭咒發誓，他都會原諒你。
這一次，只不過是大一點的錯誤而已。
你知道如果你對他哭，說不定，有百分之一的機率還是能夠活下來的。
但你沒有。
因為你是個犟種。
犟種總是落子無悔的。
你仰視著他，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紅，一千年了，沒有一點變化。
然而比起初見時你隔著紅布的一瞥，那山火一樣洶湧的眼睛裡似乎多了一些你看不懂的情感。
但你總是看不懂宿儺大人的，於是你不再去想了。
你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落子無悔的人，做出背叛的決定的時候你雖然很糾結猶豫，但在做出決定之後你很快就放下了。
你以為你『放下了』。
但你根本沒有。
因為兩面宿儺對你而言勝過一切。
因此在背叛後第一次見到他的臉的時候，你感到無窮的心虛和愧疚。
你根本不知道在和他面對面戰鬥時你是怎麼支撐下來的，你根本不知道你是怎麼有臉用他教你的體術，領域，反轉術式，咒力使用方法和他對戰的。
你從來沒有這樣的羞愧過，即便死亡一千萬次帶給你的痛苦也不及在這一刻面對宿儺。
但他卻不會輕易地放過你，即便是死，他也不會讓你死的乾脆。
「為什麼？說說理由呢。」
他問你，又一次。
你從來沒聽見他在這麼短時間內重複這麼多次問——噢，有的。
在初見時他問你要被他切成多少塊時，他也是這麼頻繁的問你。
但無論是他還是你，感情已經和當時完全不同了。
你沉默，你藉著氣管被割開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好像想藉口你氣管壞了所以開不了口，你好像想就這樣沉默到天荒地老，沉默到你徹底斷氣，然而正在注視著你的是兩面宿儺，即便你背叛了他，你又怎麼捨得讓他的問題永遠得不到回答呢？
因此……
你深吸一口氣，不去管湧上來的疼痛，不去管發白的視野，不去管你喉管傷口處汩汩流出來的血。
你勉力開口，你努力回答——
「因為……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好……」
因為從來沒有人，不因為任何外因，不因為其他任何人，只是單純對你好。
從千年前到現在，一直以來，只有脹相一個人這樣對你好。
這種話——
肯定是假的。
因為宿儺也對你這樣好。
比脹相對你還要好。
好一千倍，一萬倍。
你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你的生命，你的術式，你的人生，都是他給的，你怎麼能忍心說出「從來沒有人像脹相對我這樣好」這種話呢？
因此，即便你要撒謊，你也把脹相的名字隱去了，好像這樣你可以騙自己在說宿儺。
對兩面宿儺撒謊讓你心如刀割。
你好想閉上眼睛不去看他，但你的時間不多了，你又怎麼忍心不多看他呢？
所以你看著他。
你看著他撒謊。
好像血沒有流出去而流到了你的心裡似的。
但是不這樣說的話，接下來的話要怎麼繼續下去呢？
所以你撒謊了。
「但，愛……即便是大人……也不能給我……」
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你渴求一份真摯的愛，但你很確定輕視蔑視愛的兩面宿儺無法給你。
這就是你背叛他的原因。
你甚至沒有問他，就篤定他不會給你。
因為他是如此的不屑於愛。
你很清楚，他無法給你這樣的愛。
但是你想要。
於是你背叛。
於是得到了答案的他不再說話了。
你看著他，你的視野漸漸被你自己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斬擊切斷了你一半的氣管，讓你呼吸困難卻不至於立刻死去，你在一片發紅發黑的世界裡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你捨不得眨眼。
你發現就算到了這種境地你還是想看他。
人類人生的開始是一聲啼哭。
你人生的開始是在供桌之下見到的兩面宿儺的眼睛。
你很幸運，你人生的開始與結束如出一轍，有始有終。
死在他手中是你一直以來的夙願，你如今心願達成，再也沒什麼遺憾了。
今天天氣很好。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就像千年前你們初見的那一天。
你看著與千年前相似又不相似的他，漸漸地無法呼吸。
你意識到你又要死去了。
這一次輪迴後，你大概不會再想起他了。
只是在你徹底離去之前，你聽見他說——
「▆▆▆▆▆▆▆▆。」
55-7-2-5
為了那份真摯的感情，你願意付出一切。
即便與……與宿儺大人為敵。
即便死亡……
即便化作灰燼……
你也無怨無悔。
但是。
本該無怨無悔的你，在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彷彿走馬燈一樣，突然回想起千年前的某個夜晚。
你回到了你們長久居住過的庭院。
那是一個春天。
庭中的櫻花盛開，夜風吹過，和宿儺大人髮色相似的花瓣便如下雨一般紛紛揚揚的吹過來，月光如水，你躺在兩面宿儺的腿上，眷戀地望著他。
你黑底繡有花紋的披風大擺和他白底的和服袖擺交疊在一起，盛滿櫻花。
那時他心情很好，甚至伸手撫過你的眉眼，將落到你髮間的櫻花放到你的耳邊。
你說你有一對櫻花形狀的耳飾，現在可以拿來戴給宿儺大人看。
他望著你，說此刻僅僅如此便已很好。
宿儺大人偶爾是很有雅興的。
當他有雅興的時候，是他心情特別好的時候。
於是你膽子很大地伸手，握住他正撫過你臉頰的，布有刺青的手。
宿儺大人的手這麼熱，你用兩隻手捧住他的一隻都不太夠，他隨時可以掙脫，拿開，甩開你，但此刻，他就由著你捧著他的手。
他手的熱量從你的手傳到你的心裡，你心中湧起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你抿著嘴唇，將視線從他的手上移向他，發現他居然不知從何時起一直在看著你——也許他一直在看著你。
但是，月光下，你突然發現宿儺大人看你的目光是如此的冷漠，漫不經心，卻又如此的……
溫柔。
你感覺你像是在做夢一般。
在這目光之中，你好像墜入了夢裡，你好像喝醉了。
你用雙手捧著他的手，只要看著這樣的目光，感受著這樣的熱量，你的胸中彷彿就生出了無限的廣袤的勇氣。
於是你看著他，撒嬌似的，開玩笑一般，向他提出要擁有他的術式的要求。
那本該是完全不可能達成的願望。
因為人在從母親身體裡誕生之後術式就已經被決定，除了羂索那樣的人以外，再也沒有可能再擁有第二個術式。
然而他居然想也不想便應允了。
你和裡梅都驚訝非常，然而他卻說——
他那時候說了什麼呢？
在他殺死你，結束你的痛苦，將你斬成四塊之前，他說了什麼呢？
你意識到，它們居然是同一句話。
在千年前的月色下，在新宿戰場的廢墟裡，他看著你說同樣一句話。
那句話是——
「▆▆▆▆▆▆▆▆。」
……
……是嗎？
是這樣嗎？
原來，是你忘了。
……哈哈。
……
……
……
一千年，太久了。
連宿儺說的話你都忘了。
那麼，你自己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羂索問你的話：
「你會背叛宿儺嗎？」
你回答羂索的話：
「在那之前，我會為宿儺大人而死。」
你對宿儺說的話：
「直到死亡，我都不會背叛宿儺大人。」
你還記得嗎？
你說了一萬遍「永遠不會背叛宿儺大人」，宿儺大人好像沒有相信過，好像沒有在乎過，但你一直在說。
即便是謊話，說了一萬次也該成真了。
但是，你說了一萬次，為什麼還是背叛他了？
「為什麼？」
……
世事易變，人心易改……
「為什麼？」
……
一千年。
太長了。
太多話，你都忘記了。
你經歷了一個輪迴，理所應當地忘——
「為什麼？」
……
你想要一份真摯的——
「為什麼？」
……
他還記得。
是你忘——
「為什麼？」
……
……
「宿儺大人從來不問『為什麼』，因為他不在乎那些答案。」
……
……
「……撫子，你為什麼又掉眼淚？」
……
「為什麼？」
……
55-7-2-6
「無論提什麼要求，大人都能做到嗎？」
「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那麼，我想——」
……
2018年12月24日，天氣晴。
是冬天，黃昏時刻，新宿的上空出現了火燒雲。
「竈」的火焰從地上蔓延到天上。
有如熊熊山火。
——
「Bad Ending·白眼狼」
第26章 56-60
56
你被脹相對弟弟們的感情打動了。
你渴望的就是這樣的愛。
但與此同時, 你很清楚地知道，這世上所有人的愛你都不屑一顧，你在乎的人唯有那一個。
你只愛宿儺大人，只需要他的愛。
當然, 他不給你愛也沒關係, 你並不強求，只要他能看著你, 你就滿足了。
你和自己和解了。
即便有去往另一個方向的路在你面前, 你也不會踏上去。
「既然恨, 那就把恨轉成咒力報復回去吧。」
你拍拍脹相的肩膀，用你直來直去地大腦思考著安慰人的話。
「血債血償。」你說。
「血債血償！」他說。
57
時間很快過去。
因為宿儺大人的命令, 你將不會參與有關五條悟的任何行動, 這雖然在羂索的意料之外, 但既然是宿儺的命令，他也不會強迫你來。
主要就算他強迫你也不會聽。
在你心裡，宿儺大人的話永遠是最重要的。
即便因為他讓你滾你很傷心, 但你絕對做不出賭氣的事情忤逆他。
你頂多就是多掉點眼淚而已。
而且你有點想他了。
那幾次見面就猶如飲鴆止渴, 雖然能短暫地沖淡你對他的思念, 但很快更多的思念就猶如潮水一般湧來了。
吃代餐也漸漸沒用了。
羂索曾說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你現在想，果真如此。
「喂, 宿儺比你如何？」
突然有一道聲音打斷了你的沉思。
你意識到漏瑚是在問你, 這才懶洋洋地從真人背上爬起來，喝了一口奶茶, 看向問你問題的咒靈，朝他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 我不叫喂。」
然後，你伸出一根中指，和你剛剛豎起的手指組成了『二』：「第二，我完全不配和宿儺大人比。」
漏瑚沉默了一下，換了種方式：「那你的實力呢？」
「不及宿儺大人萬分之一。」
你毫不猶豫。
真人和羂索都笑了。
估計他們也覺得問你這樣的宿儺舔狗宿儺到底有多強是個蠢問題。
漏瑚終於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盡力地換了一種問法：
「……你射出一箭的能力比起宿儺的一擊呢？」
你很疑惑地皺了一下眉，用看智障的目光看向他，其實你都不太想回答了，但你是個有禮貌的小孩，即便不耐煩，你還是回答了：「說了呀，不過他的萬分之一。」
他忍耐地呼出一口氣，再換一種問法；「威力呢？」
「一根手指都不如。」
「……」
漏瑚無語了。
他的火山腦袋上狠狠噴出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看他笑話的夏油傑：「算了，夏油傑你來說。」
「嗯……我沒看過撫子拚盡全力的樣子。」
羂索仍然在注意維持著他是夏油傑而不是羂索的人設，裝出一副對你不太清楚的樣子說胡話：「不過推測來看，拚盡全力的話，十二三指這樣吧。」
胡說八道。真的胡說八道。
「夏油傑！」
你不滿了！
你狠狠地拽他的衣袖。
「什麼！」羂索雙手抱臂，笑眯眯地看你。
「你對我濾鏡太強了！」你指責他，「你這人就是這樣，為了不下別人的面子所以喜歡誇張化。」
你剛剛聽見他說漏瑚能抵得上宿儺大人□□根手指了。
但依你看，漏瑚還遠遠不夠格呢。你抵□□根手指還差不多。
「那你摘掉對宿儺的濾鏡說說。」
漏瑚打斷了你對夏油傑的譴責，伸手指了指你身邊的弓箭，問：「別再說只有一根手指了。你的弓刻有宿儺的術式，怎麼看都應該有十根手指以上。」
在座的只有真人和你是真的見過兩面宿儺用招式的，真人直接被秒了根本無法推測出宿儺的真正實力，因此漏瑚只能問你。
但你是宿儺大人的舔狗，怎麼可能把自己和宿儺大人相比呢？
所以你直接避開了這個問題。
「擁有手指實力，和真正與兩面宿儺大人打鬥，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你告訴他。
你說著，趴在真人背上一邊玩他的辮子，一邊上下打量漏瑚，嚴謹認真地分析了一下他的術式領域加上咒力量——雖然你腦子不太好，但戰鬥算是你唯一的強項了，你還是能分析上幾句話的。
然後你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非常刻薄的評價。
「術式上你完全不如宿儺大人，咒力量一般，至於領域更是一坨。即便宿儺大人只有一根手指，大人的領域強度也足夠擊潰你的領域了。」
漏瑚的術式是火，而燒傷無法用反轉術式治癒，看上去他似乎終於占據了一點點點優勢。
然而，燒傷無法治癒是對普通的反轉術式使用者來說的。
宿儺大人的反轉術式已經到了出神入化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只要靈魂沒有離開身體，那麼無論身體變成什麼樣都可以變回去。
再者，你很懷疑漏瑚能否傷到他。
反正你不認為他去挑戰宿儺大人是個好的選擇。
「宿儺大人，是我見過最強的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我都完全打不過他！無論發生什麼，我這一生都不會與他為敵的！」
你最後一錘定音，這樣和他說。
漏瑚敏銳地指出你話中的破綻：「但你的一切不都是他教的？難道你們沒有對打過？」
你擺擺手。
「兩碼事啦！宿儺大人又不會殺我。」
於是漏瑚不再問你問題。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但你知道他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就像上次他一意孤行要去挑戰五條悟一樣，他這次估計也要一意孤行地去挑戰宿儺大人了。
只是上次花御能從五條悟手中救下他，但這次沒任何人有自信能從宿儺大人手中救下他。
……
58
澀谷有一棟非常高的樓。
樓上有很長的一條扶梯。
在黃昏之時乘坐那架扶梯往下看，會看到一生難忘的美景。
因為太火爆，所以要提前一週預約。
今天是2018年10月31日。
你已經近三個月沒有見過兩面宿儺。
你讓脹相給你編了辮子，穿上久違的巫女服，在今夜順應萬聖節的COS人群成為了COSPLAY的一員，並登上了這座在今天之後不知道是否還會存在著的高樓。
當你踩上電梯的踏板往下時，你看見帳正從不遠處的地面上一點點升起，將橙紅色的黃昏染暗。
這裡人來人往，沒有一個人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你雖然知道，卻也只作為看客，藏在萬人之中，和一群很大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黃昏的人們一起看今天的黃昏。
多麼美麗的黃昏。
逢魔時刻。
殘陽如血。
你感受著身體裡充盈的咒力，一隻手握著被認作COS道具的長弓，你的手指敲擊著電梯的扶手，彷彿聽見了一聲琵琶的掃弦。
「錚——」
開始了。
這才是真正的百鬼夜行呢。
59
不過，雖然你逼格很高地出場了，但你其實並沒有獵殺普通人的興趣——這方面由真人的改造人全權包攬了。
你漫步在澀谷的街上，零零散散的改造人們在街道上和你擦肩而過，稍微聰明一點的普通人見到雖然穿著巫女服但面色氣息都很不善的你也紛紛繞道跑走，
你本來想揪幾個咒術師殺了的，但很可惜，你也沒遇到咒術師——隱約聞到過咒力的氣味，但距離有點遠，實力不高，你不太想過去。
於是你索性開始逛無人營業的店鋪了。
澀谷這地方可難得沒人，你正好可以趁機好好逛逛。
反正店裡沒有營業員，你想吃什麼東西就進去拿，看中了什麼配飾就拆了戴上，正好你的耳垂上還光禿禿的——因為沒找到滿意的耳墜耳釘，所以你根本沒戴。
你對著鏡子反覆地戴上耳釘耳墜又拆下，看完了一家店沒有滿意地又再進另外一家，就這樣大概反反覆覆十幾次，你才在這平價飾品店裡找到了一對還算看的過去的耳墜。
並不是什麼很特殊的設計，耳釘綴著金色的流蘇，流蘇下綴著圓形的，紅色的珠子。
廉價。
平庸。
甚至隨處可見。
紅色的珠子有很多，然而那珠子的顏色難得像宿儺大人的眼睛，又和你身上紅白色的巫女服相稱，因此你留下了它。
你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欣賞著自己臉上的妝容——因為今天羂索向你承諾你一定會見到宿儺大人，所以你精心打扮過。
這張千年前別無二致的臉因為粉黛而變得更美麗，你欣賞著它，聞著街道上逐漸濃郁的血腥味，盯著你耳朵上的新耳墜，突然想起千年之前，你似乎也有過一個差不多的耳墜。
這個耳墜的故事要稍微複雜一點。
它的出現，伴隨著你第一次主動殺人。
不是任何人的命令，也不是為了宿儺大人而殺敵，是你主動要殺。
你很少主動殺人，你那時候的脾氣不如現在暴烈，因此第一次主動殺人，好像已經是你跟隨宿儺大人一兩年後的事情了。
經過一個輪迴，你的記憶有點模糊了，很多小事都想不起來了，主要也因為這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但它和宿儺大人有關。
一切和宿儺大人有關的事情都無比重要，因此即便你感覺大腦空蕩蕩，還是你皺起眉，沉默而努力地思索著。
過了很久，你才想起那個人來。
你第一個主動殺的人，是宿儺大人『合作』之人的獨子。
說合作，完全是高看這個氏族了，在千年前就算是天皇也不太配得上『合作』這個詞——是那個氏族膽大包天地單方面認為他們和宿儺大人是『合作關係』。
但說這個氏族是宿儺大人的信徒或者依附者，也並不全對。
你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更好的詞語來形容兩方之間的關係，總之先這樣用著吧。
總之，這個氏族願意付出一切為宿儺大人攻陷大阪助力，只要宿儺大人在最後時願意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他們似乎有點本事，列出了好幾個計劃，還邀請你們去他們的宅院商談事宜。
談事的人在室內，你聽不懂，聽了頭痛，自顧自地在議事時出去了。
沒人攔你，氏族方不敢說你，宿儺大人和裡梅知道你的脾氣和腦子，看見了也當看不見。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你坐在廊下看花。
貴族的庭院裡花總是美麗的，你愛欣賞它們的美。
你愛看花，也愛折花，但越美麗的花在你的手中存活的時間越短。
你愛越它們，就越忍不住把它們摘下放在手裡捏成一個小團，任由花的枝葉打濕你的手心，然後盯著在你掌心變醜的小團悵然，再去找更好的花。
找不到也沒關係，反正你不會後悔毀掉它。
對一些可愛的貓和狗，你也是如此態度。
你越喜歡它們，就越想要毀滅它們，越想要掐死它們。
放現在你是要被環保組織和動保組織唾罵的！
但那時候沒人管你。
幼小的貓和狗在奄奄一息的時候你尚且可以用反轉術式治好，然後再第二次意圖殺死它們前因為一點良知放它們走——但花卻不行。
花被你捏碎了，就不能復原了。
你隱約覺得這是不太對的。
不過無論是裡梅還是宿儺大人，都沒有說你的行為不好。
「這很正常，愛很容易走向毀滅。愛和摧毀相伴而生。」
裡梅很快察覺到了你的困惑，這麼告訴你。
他說，對於你們這種人來說，愛就是毀滅。
越愛就越想毀掉。
但你愛宿儺大人，卻不想毀滅他。
你覺得里梅又說錯了。但你知道他脾氣不好，也不知道如果說『愛不是毀滅』的話，又該拿愛比喻成什麼更好。
所以你沒有反駁他。
但即便你知道這樣不好，也不可能因為一點『不好』就委屈你自己。
掐死動物的事情你後面不再做，但賞花的時候你依舊總是折花，然後把它們捏成一團，看著美麗的花變成垃圾。
這一回也是如此。
但這是在別人的庭院裡——不過即便是別人家，你也當做自己家。
而在你肆無忌憚地坐在廊下用術式摧殘花圃時，有個男的坐到了你身邊。
如果他敢對你的行為指指點點，你就劈爛他的嘴巴。
你這麼想。
但他沒有。
但他對說了很多怪話，你都沒怎麼聽懂，但不妨礙你感到不耐煩，不過你隱約意識到攻陷大阪是宿儺大人想做的事情，你不想破壞宿儺大人的計劃，你忍了。
後來，他看向你的衣服，說你衣服上的花紋和花圃裡面的月季一樣，他好像以為你是不喜歡月季所以才毀花，於是，他似乎為了討好你，故意說你身上的衣服不好看——
那是宿儺大人為你準備的衣服，新做的，布料是半個月前他帶回來給你的。
你喜歡它，才穿它。
你喜歡月季，才摧毀月季。
你認為這是對你的挑釁。
挑釁你，還可以忍受，說宿儺大人給你的衣服不好看——
他話還沒說完，你反手把他劈死了。
完全沒有預兆，沒有前搖，甚至連雷雲都沒有聚集，雷就已經降下。
從天而降的晴空雷電把整個長廊劈作兩半，屋子裡面正在商談事宜的人聽到動靜出來，氏族的那個家主出來後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跑到焦黑碳化的兒子身邊發出哀嚎。
你站起來，無視他們，走到似笑非笑的宿儺大人面前。
「你殺的？」
大人有些明知故問。
你不知道這明知故問是對你的敲打還是定罪的一問。
但他似乎並沒有生氣，但是宿儺大人在殺人的時候往往都是不生氣的……
「是。」你咬咬嘴唇，有點忐忑。
痛失愛子的家主站起來，雖然你沒有看他，但是你知道他站在你的身後怨毒地看著你。
也許他在等宿儺大人對你的懲罰。
不過你隱約覺得宿儺大人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過重的懲罰你……
頂多就是給你來一下斬擊？你想。
你的確做錯了，受罰也可以接受。
但是，宿儺大人只盯著你，他沉吟，拖長音調抬起頭盯著被劈開的屋檐，穿過被劈開的屋頂看萬里無雲的晴空，然後——
他咧起嘴唇，非常滿意地鼓掌。
「撫子！不錯嘛！長大了！不錯的雷擊！乾脆利落！」
「殺得好！還要再殺誰？再來幾下給我看看。」
他非常高興地盯著你，你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高興，但你也變得高興起來了。
後來的事你記不太清了。
總之結局是可以預料的。
但是事後，你還是忍不住問他們，你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他們怎麼看待你的舉動。
他，以及坐在一邊的裡梅都很古怪地看你。
「有什麼好看待？」
很難得的，裡梅居然先一步回答了。
估計是他覺得你的問題太莫名其妙以至於這種問題被宿儺大人聽到都是一種侮辱，他看著你，非常莫名其妙地反問：「想殺為什麼不殺？」
你眨眨眼，又看向宿儺，問：「大人不怪我嗎？」
這次你的問題指向他，兩面宿儺沒法當沒聽見了，他本來在撐著下巴看月亮發呆，現在扭過頭，用赤紅色的眼睛看向你，說：「哦？好啊，那我怪你。」
「那為了將功折罪，撫子，把天皇的頭帶給我好了。」
他這麼說著，嗤笑一聲，伸手掐你的臉：「也把御所一劈為二給我看看呢。」
好痛。
你痛到整張臉都皺到一起，即便知道僭越也忍不住伸手把住宿儺大人的手腕想把自己的臉從大人手裡救出來。
你下意識往後仰，後仰的力度太大，仰的角度太過了，因此在他鬆手的那一瞬，直接仰躺到了走廊的地板上。
你的後腦勺磕到地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裡梅都被你逗笑了。
但即便是那時候的你，也知道宿儺大人只是在開玩笑逗你玩。
京都防衛森嚴，憑你肯定進不去御所，真到攻陷京都的時刻，天皇也該由宿儺大人殺，輪不到你。
但，那時候的你盯著木質走廊的橫梁，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一件事。
在跟隨他一兩年後，你終於明白——
在宿儺大人身邊，你是自由的。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必恐懼地看著他，他是很大度的人，他不吝嗇，他會滿足你的任何願望。
即便你去殺死天皇，宿儺大人也只會在你身後拍手說不錯嘛，殺得痛快，真有膽量，然後轉身將姍姍來遲的護衛隊一擊殲滅。
宿儺大人……
是多麼仁慈大度的人啊。
在那一刻，後腦勺還突突作痛的你盯著橫梁，聽見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你徹徹底底地愛上了他。
後面他送了你一對耳墜。
那猩紅的珠子像他的眼睛，珠子上刻有特殊的咒文，即便被捏碎也會恢復如初——只要不用過分強勁，咒力量太大的術式毀滅，它總能恢復如初。
這咒文放在任何咒具上都很有用，然而它卻被刻在一對耳墜上。
然而那在你眼裡也並非稀世珍寶。
只是你無數妝奩中無數珠寶之一。
第27章 60-61
60
……
澀谷之戰的發展一如羂索預料, 五條悟被成功封印。
意料之中的事。
你們沒露出任何馬腳，咒術方又是一盤散沙，五條悟已經太久沒有遇到過強敵，他上次被擺一道還是十年前（而且那一道實際上也是羂索擺的）, 如何能想到在他已經成為『最強』的當下還會有人膽敢『挑釁』他呢？
傲慢會讓人失敗。
儘管這傲慢理所當然。
但羂索已為此蟄伏千年了, 才二十多歲的五條悟失敗是應該的。
不然準備了這麼久的羂索也未免太可憐了。
因為宿儺大人命令你不允許和五條悟見面，因此你沒有去看羂索用夏油傑的皮囊將五條悟收進獄門疆的場面。
但你光聽轉述就覺得好笑了。
多麼有趣啊。
那樣深刻的情誼……
夏油傑沒有捨得去利用, 反而被鳩占鵲巢的羂索利用了。
五條悟的感想就不說了。
倘若真的有天堂地獄, 不知夏油傑的靈魂做何感想呢？
已經死了的夏油傑也無法回答你了。
但五條悟, 夏油傑，說到底對你而言不過是連面都沒有見過的路人而已, 你去看了一眼墜在地上不肯走的獄門疆後, 就感到無聊地移開視線了。
真是倔強的六眼。
這種麻煩事還是留給羂索去苦惱吧。
你沉默地從月台一躍而下, 走到鐵軌之上。
此時沒有地鐵會駛來，你在一面牆壁之前駐足。
那裡只剩下了五條悟的殘穢。
但你知道花御命喪於此。
你能夠聞到她殘留的氣味。
你盯著花御死前的牆壁，眼睛一眨不眨。
當然, 沒有眼淚。
你不是會因為這種事情流眼淚的性格。
這世界上, 你只會為宿儺大人和自己哭。
你沉默地看了這面牆好一會兒, 然後伸出空著的那隻手，術式和咒力在你的掌心極端地壓縮，整個地鐵站的電力受到你術式的感應而發聲紊亂，站內的燈明明滅滅, 最後受不了壓力而全部碎裂。
地鐵站陷入了一片黑暗。
應急燈啟動, 又開始閃爍。
但你手中強光大盛。
突然——
「撫子。」
有人叫你的名字。
聲音很熟悉，你一聽到就知道是誰。
「裡梅。」
你捧著手中壓縮到極致的術式, 轉過身，看他。
雷電太亮了, 將其他所有的光都搶走了，你的臉被曝光到無法看清輪廓的地步，裡梅差點被你閃瞎了，在你轉過來的這一瞬立刻抬起和服的衣袖遮擋住眼睛。
「你在做什麼？」躲在袖子後的他問，
「漏瑚的極之番是一朵玫瑰。我不是。我在想我能否用雷電做成一朵玫瑰，但我失敗了。」
你說完，承認了自己的不行，因此不再在你做不到的事情上費力。
你將一大半咒力撤回，而後將手中剩下的咒力砸向身邊的牆壁。
站內的應急燈在此刻終於受不了驟然加大的電力，短路了。
你的咒力擊上你牆面發出一聲巨響。
但你的力道恰好，並沒將這面牆砸開砸塌。
電迅速地在牆壁上擴散，像油漆一樣層層疊疊上去，覆蓋住花御的氣息，覆蓋住五條悟的殘穢，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到除了你的咒力之外什麼都沒有為止。
你退後，重新躍上月台，抬起頭，看著那面牆壁。
欣賞著你的傑作。
牆壁之上被你用雷電刻出了一朵花，此時正在瑩瑩地發著光。
成為了黑暗的地鐵站中唯一的光源。
刻印是那麼那麼深，甚至帶上了一些不傷人但很難驅散的詛咒。
在五條悟已經被封印的當下，你篤定沒人可以祓除你的詛咒，普通人類更難，也不敢再用東西覆蓋住它。
從此以後每一輛列車駛過，都能看到這朵花。
你沉默地站在月台上，沒有繼續動作了。
「心情不好？那要殺了這些人散散心嗎。」
裡梅說著，引導你將視線看向地面上因為中了無量空處而昏迷的路人。
他雖然看上去很討厭吵鬧的你，但你一旦沉默，他又不適應，又開始想方設法讓你開心了。
但你看了地上的人們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這些人是五條悟費盡心力要保護的，殺了他們，似乎能報復五條悟。
但是——
「沒必要。」
你又不是真人，不以撿人做改造人為樂。
「都像死豬一樣躺在地上，全殺光了也聽不到一聲哀嚎。沒意思。」
你說完，又盯著牆壁看了。
你很難受。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你知道成就大業勢必會有人死去，然而當這件事真的發生後，你還是感覺很……
痛苦？
悵然？
悲傷？
你不太清楚。
因為客觀來說，這是你第一次失去朋友。
千年前你是裡梅宿儺中死的最早的，你沒體會過好友死去的痛苦，你天真的以為你是特別的，但事實證明在命運之中沒有人是特別的。
這痛苦遲來千年終於到達了你的身邊。
你感覺很茫然無措。
然而裡梅盯著你的側臉，突然開口了。
「……沒有關係。」
他說。
「什麼？」你沒聽懂，一愣，看向他。
他和你在半明半昧的地鐵站中對視，他沉默了一下，解釋道：
「他們這種生於自然的咒靈，即便死了，千年後還會再出現的。只是沒有了記憶而已。但沒關係，也可以從頭再來。」
你終於意識到裡梅是在安慰你。
不過你承認你的確被他安慰到了，你感覺你緊縮的心似乎放鬆了一點，你呼出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我們呢？」
你理所應當地想到了你，裡梅，宿儺。
你肯定也希望你們能在千年之後再重逢。
裡梅也料到了你會這樣問。
「你可以輪迴。因為你沒有成為咒物。但我與宿儺大人已沒有輪迴，咒物消失了之後，我們就真的消失了。」
「你們會去哪裡？」
「天堂，地獄，或者消散在人間。」
他冷靜地和你陳述事實，在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尖叫之前，他先搶白了：「不過宿儺大人已經想到了辦法。」
「什麼辦法？」
「到時候再告訴你。」
裡梅不太相信你的保密能力，不願意告訴你，他看著你，不太放心地又一次叮囑道：「這件事不許和羂索說。」
「那是當然。在我們的事上，我從不告訴羂索。」
你點頭，就差伸出三根手指起誓了。
有里梅用這種方式安慰你，你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不少，你呼出一口氣，將悲傷呼出去很多，才有餘裕去思考別的，你側過身問他：「虎杖悠仁現在在哪裡？」
「脹相復仇完畢，但似乎發現了他們的血緣關係，沒能下手殺了他。宿儺大人現在吃了很多手指，占據了虎杖的身體，現在正在上面和漏瑚打架。」
漏瑚找死的行為在你的意料之中，不過『正在』這個詞顯然在你的意料之外：「大人打他還需要『正在』嗎？」
「大人已經好久沒盡興了。」裡梅說。
你懂了。
裡梅看了看你的臉色，確認你沒為漏瑚難過後，又補充道：「如果漏瑚能打中宿儺大人，宿儺大人將答應他殺光所有人類，幫助他們建立咒靈的世界。」
這聽上去似乎很不錯。
你也樂見其成。
然而……
「現在的宿儺大人吃了多少手指了？」你問。
你是咒靈一派的，你和他們天天住在一起卻還要向裡梅問這個問題，聽上去很奇怪，但實際上你根本沒有看到過宿儺的手指。
一根也沒有——突襲高專時，你也沒有親眼見到手指。
你合理懷疑是因為他們擔心你見到宿儺手指之後就會因為太愛宿儺而把他的手指搶過去一把吞下。
你的速度太快了，沒有人能跟得上，沒人能阻止你發瘋，為了杜絕這個可能，所以他們乾脆就不讓你見到手指了。
但實際上你才不會那麼做呢！
如果宿儺大人需要你的身體，只要他說，你肯定很願意給他，但是如果不需要的話，你何必自作主張分散他的實力呢？
但你的解釋完全沒用。
沒有人信你。
所以你還要靠問裡梅才能知道宿儺的確切實力。
「十五根。」裡梅看向你，「你和他們相處已久，你覺得漏瑚能做到麼？」
你沉默了。
你的沉默代表了你的答案。
來不及為花御的死哀悼了，下一個來到戰場的是——
最強天災咒靈，漏瑚！
「祝他好運。」
你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你和漏瑚關係一般，而且你很清楚，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敬佩他，也不會去在這時候救他——你也沒那麼大的本事。
宿儺大人已經和他打起來了，那麼就代表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了。
你和裡梅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向外走去。
「你去哪裡？」裡梅攔住你，問你。
好像以為你要去救漏瑚似的。
「當然是見宿儺大人了。」你駐足，看向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能和宿儺大人面對面的時間這麼少，我要抓緊機會！」
裡梅點點頭，沒有阻止你，但他也沒放你走，因為幾乎下一刻他就不放心地叮囑道：「不管漏瑚死還是活，你都不要插手宿儺大人的戰鬥。」
「知道啦知道啦——」你懶洋洋地一邊拖長音調一邊向後倒退，「好囉嗦噢！裡梅媽媽！」
話一出口，你就立刻彎腰，躲過了裡梅朝你發射的冰錐。
當然，他是和你鬧著玩的。
但你身後的應急門還被冰錐鑽出了個大洞。
你回頭看了一眼，撇撇嘴收回了目光。
「臭小鬼，我可不是羂索，不會隨地生小孩！」
裡梅氣勢洶洶地大聲和你強調。
……？
重點是這個嗎？
61
從地下地鐵站上來後，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看不見，周圍的氣味亂的要命，你沒法一下子辨別兩面宿儺的味道，索性一躍上了高樓，從樓上極目遠眺。
根據你當舔狗的經驗，一般來說，哪邊動靜最大宿儺大人就在哪裡。
果然，你很快看到了遠處正在激戰的兩個人形。
太遠了，你只能辨別出一個人是宿儺，至於另一個人……反正看那陣仗肯定不是漏瑚。
來不及為漏瑚的死哀悼了，下一個來到戰場的是——
不知名東西XXX。
在確定了兩面宿儺的所在之處後，你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宿儺大人戰鬥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礙手礙腳，所以即便你速度超快也不會急匆匆地過去給大人添堵，而是選擇慢慢走過去。
差不多走到那裡，宿儺大人也該打完了。
但——
你背在背後的弓箭突然把你往後拉——說拉有點太文雅了，它直接拽著你往後飛。
你完全沒料到這種突發情況，被它騰空提起不停地倒退，你也不可能攻擊這把珍貴的弓，只能由著它拉你，以至於在它停下來的時候，你還因為慣性從前往後在地上狠狠打了個反滾。
你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下一刻，屬於兩面宿儺咒力的氣息驟然而至。
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咒力。
你抬眸。
在你的五米開外，一切都化為烏有。
……
是兩面宿儺的領域。
「解」拆解生命，「捌」拆解非生命體。
在一瞬之間，半徑140M的圓形空地出現在你面前。
你意識到那把弓帶你極速後退的原因是為了讓你逃離這即將展開的領域。
是誰值得……
你來不及思考這些了，因為現在，宿儺大人的領域就在你面前。
你左顧右盼，確定這次羂索真人裡梅都不在你身邊！
沒人會再來阻止你碰宿儺大人的殘穢了！
你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即便知道會被切碎，仍然忍不住朝兩面宿儺留下的領域伸出了手——
你的指尖距離領域還差一點距離，你往前邁步，邁——
你動不了。
因為你的後領被人提住了。
「果然。你還是喜歡這樣找死啊，撫子。」
有人感嘆。
第28章 62
62
「宿儺大人！！！！！！！！！」
你一下就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當即尖叫了起來。
他鬆開拎著你後頸衣服的手。
你轉過去看他，看見他正一面眯著眼看你，一面用一隻手揉著耳朵，但他沒說什麼。
你本來還沒叫夠, 但見他這樣, 立刻住嘴了。
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你——四隻眼睛一起打量現在的你，視線掃過你的耳墜, 魚骨辮和巫女服, 最後在你巫女服上停留了很久。
上次見你穿這套衣服還是初見時候, 因此他理所當然地開口問：「怎麼穿成這樣？」
「今天是萬聖節嘛，我也COS一下！」
你說著, 旁邊走了幾步, 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這件衣服並非標準的巫女服，腰間的紅白繫帶很長，轉起來和飄帶似的圍著你繞圈, 然後你停下來, 問他：
「大人有沒有我這樣穿覺得很似曾相識？」你問他, 又因為太開心而自問自答：「不過，雖然是似曾相識的巫女服，但我覺得已經不一樣了！」
宿儺皺著眉摸著下巴又上下打量了你一遍：「哪裡？制式更粗糙了嗎？」
畢竟是COSPLAY的衣服，而且現在神社的巫女也沒幾個了, 就算再怎麼精心找, 也肯定不如千年之前的巫女服制式標準。
不過你想說的不是這個！
但就算不是，你也覺得宿儺大人說的太對了！
「大人說得對！」
你高興地鼓掌, 非常真誠地誇他！
然後，你伸出一根手指, 非常得意地向他強調：「但還有一點！就是，那時候我是那個傢伙的巫女，現在我是供奉大人的巫女了！」
你完全忘記你供奉的神叫什麼了，所以統一用『那傢伙』代替。
你以為宿儺大人聽到這個會開心，然而雙手插兜的他也許聽過了太多人的花言巧語，聽你這麼說也只是挑了挑眉，態度隨意地點了點頭。
你有點氣餒。
你還以為大人會誇你呢。
但你不放棄！
「大人覺得怎麼樣？」你眼巴巴地問他，非要他給你個評價。
有些逾越，但沒關係，誰也不會在乎這個。
「供奉我？你不本來就是嗎？」
他雙手抱臂，挑了挑眉，難得重複：「我的巫女。」
你低下頭，抿起嘴唇，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其實你非常想得意地大笑，如果在別人面前你現在肯定已經又大笑又尖叫了，但你現在在宿儺大人面前，做出那樣的舉動未免也太丟臉了，因此你硬生生把尖叫的欲—望忍了下來。
你咳嗽了一聲，抬起頭，重新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問：
「那麼！我的打扮呢？大人喜歡嗎？」
「一般。」他說。
因為剛剛他已經看過你的巫女服了，所以這一次都不用再仔細看就做出了如上評價。
「料子差勁。」他補充，視線在你的耳垂上一晃而過，「至於首飾，聊勝於無。」
話雖然這麼說，但你總覺得他的言下之意是「瞧你穿的那樣我都不高興說你」。
宿儺大人的眼光總是刁鑽的。
但他對你的衣服首飾評價都這麼差，最終整體評價居然還能給「一般」……
你有些不解。
但聽到「一般」總比聽到「差勁」好！
你這麼想著，把手背在身後狠狠揪了兩下巫女服的後擺，小聲抱怨道：「我也覺得。可惜大人那時候給我做的衣服都不見了。」
「再搶就是了。讓羂索先給你做幾件。」
你眨眨眼：「羂索會做嗎？」
你還沒見過他做衣服呢。
不過他都是十個孩子的父母了，也沒道理不會做衣服。
「他縫頭蓋骨的手藝還不錯。你讓他做。他拒絕，你像剛剛那樣衝他耳朵叫就行了。」
兩面宿儺雙手抱臂，提起羂索時語氣輕蔑，又像是看好戲似的扯了扯嘴角。
你隱約覺得宿儺大人似乎對羂索有所不滿，但你不知道為什麼。
你也不可能問他或者違逆他——因為在這麼難得的見面時間，你不想把話題引到除去你們二人以外的任何人身上。
於是你點頭了。
宿儺清楚你的腦子不行，所以經常在下達指令的時候直接把方式告訴你了，你只要按照他說的去做，幾乎無往不利，因此你永不會懷疑他說的話。
而在說完後，宿儺將視線從你的巫女服移到了你紮成一股的魚骨辮上，因為剛剛轉圈的動作，辮尾甩到你的胸前，紅色髮繩上的無舌鈴鐺正一搖一晃。
他的目光在那鈴鐺上停留了一下，你隱約覺得他應該還是在嫌棄發繩的材料。
「又是誰幫你編的辮子？」他問。
「脹相，羂索的大兒子，臉上有刺青的，高高壯壯的那個。剛剛您已經見過了。」
兩面宿儺哼笑了一聲：「了解的倒很清楚。」
他用這種語氣這麼說，你不知道他是在誇你對他的動向了如指掌還是在怪你僭越了。
但總歸就算怪你，宿儺大人也不會怪你太久，說過就忘，因此乾脆當成誇你的就好了。
你這麼想著，一點點，一步一步走近他，湊近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的臉。
虎杖悠仁實在不高，也不壯，你很不習慣宿儺大人的這具軀體，但值得慶幸的是虎杖悠仁有一張和宿儺大人有些相似的臉。
你盯著這張臉，透過這張臉去看宿儺，你仔細用視線描摹過他的皮肉與骨相，然後，突然說——
「雖然是受肉-體，但仔細看，大人和虎杖悠仁很不一樣。」
他挑了一下眉，微微抬起下巴，虎杖悠仁的只比你高了一點，因此，即便他做出睥睨的姿態也與原身神似形不似了，但你每當被他這樣看著，都覺得心怦怦作響。
「哦？你什麼時候仔細看過他？」他問你。
在音像店裡，你仔細地看過他，還覺得他蠻適合代餐的。
但這話肯定是不可以和宿儺大人說的！
他看上去很討厭虎杖悠仁，所以你也討厭，你當然不會說你仔細看過宿儺大人討厭的人！
於是你咳嗽了一下，解釋道：「印象裡有他大概的樣子，總之和現在很不一樣。」
說話間，你已經蹭到了兩面宿儺面前，於是你不再盯著與你記憶中相似又不相似的臉看，你伸出手，牢牢地抱住了兩面宿儺。
你的衝勁不大，但力氣很大，但被你擁抱的佁然不動。
宿儺沒拒絕你的擁抱，因為這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在你覺得他心情好的時候，在他無所事事發呆的時候，你會抱他的手臂，用胳膊環住他的肩膀，躺到他的腿上，鑽進他的懷裡，和他說一些讓人無語的蠢話，或者什麼也不說，或者把你新衣服的袖子湊到他面前說你喜歡上面繡的花。
你問他或者裡梅要花，要到了又會毀掉，後面你自己都覺得沒意思，所以不再要，只是更喜歡穿繡花的衣服，你說那樣的花不朽。
宿儺對『永恆』並沒有追求。
即便你說要永恆的花，他也只會讓你去找羂索，更不提你其實沒要過永恆的花。
因為宿儺對『永恆』沒有追求，所以你對永恆也沒有追求，說『不朽』，只是因為那時候的你近來學到了這個詞而已。
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這是千年之後的你第一次擁抱宿儺——也許也可以說是，擁抱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的身體不夠高，讓你抱著宿儺的腰時沒法把臉貼在他的胸口，於是你只能委屈自己把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
高專-制服的料子還可以，然而你懷念千年前宿儺穿的那件和服的觸感。
虎杖悠仁——宿儺的身上帶著血的味道，火的味道，硝煙的味道……
還有你的眼淚的味道。
你擁抱著他，明明是快樂的事情，因為這是你恢復記憶的五個月來，從上一世死亡的一千多年來，第一次真正地觸碰到兩面宿儺。
這麼快樂的時候，你卻不知道為什麼掉起眼淚來。
你的嗅覺比你的觸覺更早意識到你哭了，但宿儺的反應比你的嗅覺還要快。
他沒動，當然也不會動，更不會做幫你擦眼淚這樣OOC的舉動。
他只是雙手插兜由著你抱著，但不動，知道你哭，也只是用帶著點輕嘲的語氣發問：
「怎麼，撫子，轉世了一次把你的淚腺轉壞了？為什麼見到我總是哭？」
即便你的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他也知道你哭了。
宿儺大人總是無所不能的。
但無所不能的他居然猜你是淚腺壞了。
你很不服氣地搖搖頭，為你健康的身體申辯：
「……沒有。好著。淚腺好著呢。」
而且就算壞了你也能用反轉術式治好。
「那你為什麼又掉眼淚？」他問你。
你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你知道在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估計是沒有什麼表情的，只會輕微移動眼角下的那一對眼睛看向你。
你也的確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因為我想您。我從來沒有離開宿儺大人這麼久。我想你。」
你說，你抽抽鼻子，把眼淚擦在虎杖悠仁的制服上，小聲抱怨：「我有好多委屈的事情想和您說……」
比如他和你說的那聲滾，比如脹相戳你心窩說難聽的話，比如花御死掉了，比如你好久都沒見他了。
「沒用。」
他罵你。
罵完你後，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像被你的話肉麻到了，他嘖了一聲，問：
「五條悟已被封印，現在咒術師裡還有你殺不掉的？」
如果你說有，他肯定要罵你廢物。
而且你稍微用腦子想了一下，沒想到有哪幾個咒術師比你厲害——主要你沒有見過幾個咒術師。
因此你輕輕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說：「應該沒有了。」
「那為什麼委屈？」他問你，又輕輕嘖了一聲，說：「要殺誰直說。時間不夠了。」
第29章 63
63
「要殺誰直說。時間不夠了。」
宿儺大人這麼和你說。
你知道這句話的某種深層含義是他在讓你提要求, 只要你提要求，他就能做到。
正如千年之前的每一次。
但你其實沒有想殺的人。
因為其實讓你受最大委屈的人正在你面前呢。
但你才不敢說。
「……」
你抿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你在思考怎麼回答，宿儺也沉默地等你思考。
你感覺宿儺大人又開始發呆了, 但你抱著他, 沒有辦法去看他的臉。
你只能一邊思考，一邊猜測, 而你雖然沒有討厭的咒術師, 但兩面宿儺問你的這一刻, 你的心頭突然湧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伏黑惠行不行？」
你說出了一個跟你無怨無仇，然而你卻單方面很敵視的人的名字。
你擁抱著兩面宿儺, 在這一刻, 提出這個你自己都知道很強求的要求的這一刻, 你理所當然地不敢抬頭看他，你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閉著的眼睛抵著他的肩膀, 等待他的答案。
「現在不行。」
他拒絕了你。
好吧, 是意料之中。
你有些失望的呼出一口氣, 又聽見他說：「我留著他有用。」
「哦。好吧。」
你有點不高興地撇撇嘴，當然，你也從宿儺大人的話中捕捉到了『現在』這個詞。
現在不行，那未來可以嗎？
你想問問他, 又害怕他說未來也不可以, 你怕失望，你怕被宿儺大人連番拒絕, 你很少被他拒絕——這麼說有點太謙虛了，事實上你似乎沒有被他拒絕過。
這是你第一次提要求被他拒絕。
如果你再問, 再被拒絕，你感覺你會徹底破防，徹底心碎的。
所以你乾脆不問了。
你咬了咬嘴唇，眼淚沒忍住啪嗒啪嗒掉下來，你抽抽鼻子，把眼淚一股氣全擦到虎杖悠仁的高專-制服上。
你總覺得自己不那麼快樂了。
但你正在擁抱著宿儺，因此即便這一分鐘不快樂，下一分鐘也會又快樂了。
你在掉眼淚的沉默中收緊了環著他腰的手臂，最後選擇說了實話：「沒關係，因為其實我只是想和宿儺大人說說話。」
「真是小孩子脾氣。一千年了也沒有長進。」
他輕嗤。
你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停在你的身上，你不想把滿臉的眼淚給他看，所以不抬頭。
他沉默了一下，又問：「那麼，撫子，你究竟是在為什麼掉眼淚？」
既然不是受了委屈，那麼是在為什麼哭？
「思念，我是在為思念掉眼淚。」
你咬咬嘴唇，這麼說。
「是嗎？我還以為你在為伏黑惠掉眼淚呢。」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嘲諷。
但並非在怪你。
也許他也知道你其實沒有那麼想殺伏黑惠——之前沒有，但在宿儺大人為他拒絕你後，有了。
但你不敢真正地猜測宿儺的心，也不想在這樣難得的時刻裡屢次三番地提別人的名字。
於是你不再說伏黑惠，也不再說咒術師不咒術師，只是稍微有點不服氣地說：「宿儺大人說我小孩子脾氣。」
「哦？難道不是？」他反問。
「可是，宿儺大人的靈魂在咒物裡活了一千多年，我兩輩子加起來才四十年不到，我當然是——」
「哦？你倒很有理？說到這個，一千年了我都沒想明白，撫子，你為什麼會輸？」
宿儺問你。
他好像非常疑惑，但是又沒那麼疑惑，好像帶著點不耐煩，好像生氣了，又好像沒有生氣。
你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如何，也不想為了看他的表情揣測他的心就鬆開抱著他的手，更不想回憶你上輩子愚蠢的死亡。
於是你閉上嘴開始裝鵪鶉。
你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停在你的發頂，像千年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但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廢墟前面擁抱他。
因為這畢竟已經是千年後了，你們之間間隔了好久的歲月，久到你都快忘記擁抱他的感覺了。
想到這裡，你環抱著他的手臂不禁收緊了一點點。
你的臉靠在他的脖子上，但視線堅決地不在這時候去看他，但你知道他盯著你看，你只好生硬地轉移話題：
「那個，宿儺大人，羂索，羂索給我找了一把新的琵琶，到時候，等你真正回來了，我彈給你聽？你想聽什麼曲子？」
「……隨你。」
他的回答幾乎沒有經過思考。
但你已經習慣了。
在千年前你問他想聽什麼的時候，他也總是說「隨便」「你愛彈哪個彈哪個」。
但要說他完全不在意你的曲子，那也沒有。
因為在你連續錯音時，他會用四隻眼睛涼涼地看你，告訴你不想彈就把琵琶放下。
你會狡辯說你在認真彈，他會嗤笑一聲說那麼教你的老師的確該死，那時候簡單殺了太便宜他們了，應該碎屍萬段再復活再凌遲處死。
字面意義上的。
你抿抿嘴唇，不說話了。
你以為他在怪你，但其實也沒有。
他只會伸手讓你把琵琶給他，或者直接按住你的手，把你彈錯的那幾個音節或者一段旋律重新彈兩遍，但彈完之後，他也不一定要你立刻彈給他聽。
無論你之後是放下琵琶鑽到他懷裡躺倒他腿上，還是繼續拿起琵琶彈曲子……都可以。
因為他並沒那麼喜歡聽樂曲，只是因為你彈，所以才聽而已。
因此除非他點曲，否則你選曲也不必為他選，只需要選自己想彈的就可以。
現在，你想彈什麼呢？
「嗯……那就彈大人你第一次彈給我聽的那一首吧？」你說。
你總是懷念往昔。
即便此時輪迴的你已經拿回了自己的術式和咒力，然而兩面宿儺卻受困於他人的軀體，讓你擁抱也抱不快活，你的衣服首飾都消失了不說，那把被你們二人彈過的琵琶也沒回到你身邊，你總覺得物是人非。
所以你想彈你記憶最深的那首曲子，好像那樣能讓你回到過去似的。
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你還是下意識問他的意見。
「隨你。」
宿儺果然這麼回答。
「可是，彈好曲子要好琵琶。羂索送我的琵琶雖然好，但不如大人送給我的。」
你這句滿是歪理的話說出口後，兩面宿儺終於不再說隨便了。
他嘖了一聲，沒說以你的水平拿天下第一的琵琶也不會彈出好曲子，只是有點難辦似的又嘖了一聲。
他的身體沒有動，你看不見他的表情，只很快聽見他與先前無差別的語調響在你的耳畔。
你聽見他告訴你：「那把琵琶已經沒有了。」
你知道的。
如果有的話，羂索一定會給你。他沒有給你，裡梅也沒提及，說明那把琵琶已經和千年前你的衣服首飾們一起在一千年的歲月中化作塵土了。
不是每個東西都能像你的弓一樣留存千年的。
不過你也沒有那麼貪心。
「但只要大人送給我的，我總覺得是最好的。」
你其實在向他討要琵琶——不一定是琵琶，隨便什麼東西都可以，你喜歡從宿儺大人手裡討要東西，因為他給你的和別人奉上的，和你自己搶來的是完全不同的。
你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同，但你就是喜歡他給你的。
任何東西。
甚至痛苦，哀傷，眼淚，血，傷疤，都可以——儘管他不太會給你，但就算給了，你也會開心地收下。
但現在，你只是單純地想要他給你東西而已。
他聽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按道理應該會有點嫌棄地說你『本事不大要求倒多』的宿儺大人沒說話了。
但就算他不說話，你也能一鼓作氣，再接再厲繼續說：
「我好想大人。上次見面的時候還綠樹如茵，可現在萬物凋敝了。下次見面又會是什麼時候呢？又要過這麼久麼？」
從恢復記憶到現在一共五個月，你見到宿儺的次數為：兩次半。
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一共是：15分鐘。
如果再這樣下去，你和宿儺大人就要成為一年才能見一回的彥星和織姬了——不，牛郎織女雖然一年見一次，但他們一次能見24個小時，按照現在的規律推斷，你和兩面宿儺一年只能見36分鐘。
怎麼會這樣？？？？
你很不喜歡這樣！非常不喜歡！
明明你和宿儺大人之間沒有銀河，明明你的速度那麼快，為什麼這麼久了也只能見宿儺大人兩面呢？
你有點想怨恨，但又不敢怨恨，所以只能這樣抱怨。
你猜想，宿儺大人大概會讓你耐心點，叫你不要總是耍小性子，或者乾脆說你在這方面不如裡梅。
但他沒有——你雖然有點了解他，但很多時候都無法懂他。
不過這樣的宿儺大人才迷人。
他好像笑了一下，因為你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震動，突然意識到這是你們見面以來他第一次真正的笑。
你想抬頭看他的笑容，但卻又貪戀他的懷抱，所以沒有抬頭。
然後，你聽見他帶著笑音說——
「不會。好了，別哭了，擦擦眼淚。」
他說完，輕輕推了一下你的肩膀，你不敢違抗他，立刻鬆開了環抱著他的手退後了一步，你用手心擦擦還黏在睫毛上的幾滴冷淚，就聽見他說：
「走吧，撫子。不許再走我領域展開過的地方。」
他命令你。
他話一說出口，你就意識到你們就要分別了。
「這麼快？」
你驚訝，你不敢置信。
但即便如此，你也將那把躺在地上好一會兒的弓召回到了你的手上。
雖然知道宿儺大人說的話不可違逆，但你仍然要垂死掙扎：「可我才和大人你見了一小會兒呢。」
的確只有一會兒，地面上的殘穢都沒怎麼消散，說的話也只有那麼幾句，你感覺你還有好多話可以和他說，但時間居然已經不夠了。
「再多點耐心，別像個小鬼。」
他好像在安慰你，雖然叫你多點耐心，但語氣卻柔和了。
和千年前如出一轍月光撒在他和千年前相似的眉眼上，他血紅色的四隻眼像千年前的每一次那樣凝視著你，他將手從口袋抽出來，撥弄了一下你髮尾的鈴鐺。
他似乎很憎惡虎杖悠仁的身體，因此在這次見面時，甚至都沒有伸手撫摸你姣好的臉。
在過去，他總是喜歡這樣做的。
但現在，從見面到現在，他一共就碰過你兩次。
一次是提你的衣領讓你不去碰他的領域，一次是碰你發繩上的鈴鐺。
兩次都沒有真正碰到你。
即便是作為離別時的安慰，他也只碰了碰你的發繩。
你發繩上的鈴鐺沒有舌頭，即便碰也不會發出輕響。
他即刻感到無趣，撇了撇嘴。
「還是有聲音的好。」
你也覺得。
如果鈴鐺有聲音的話，無論是轉圈還是走路都會發出泠泠的聲響，總覺得更有韻味。
但你這次來澀谷是做了戰鬥的準備的——即便你實際上還沒和人動手過，但本來你是要來這裡打架的，有聲音會暴露你的行蹤，所以把鈴鐺的舌頭拔了。
但既然大人這麼說了——
「那下次我帶有聲音的鈴鐺給大人看。」
你向他承諾。
他不置可否。
但你知道這是默認的意思。
「無論羂索之後幹什麼，你都不許參與。」
他命令你，又像是叮囑你。
你點頭。
與此同時，你輕微地在兩面宿儺的身上嗅到了一些其他的氣息。
你隱約意識到虎杖悠仁即將要清醒了。
但你其實不怕虎杖，即便和他對上也沒關係——但宿儺大人讓你離開。
這是他的命令。
你從不違背他的命令。
因此即便要一步三回頭，即便兩面宿儺就站在原地任你看，你還是很快地離開了這裡。
你引以為傲的速度在此刻顯得太快了。
幾個越步後，你就也再也看不見他了。
你感到悵然。
而在盛大的澀谷事變中，這只是不值一提的，無事發生的，短短十分鐘。
第30章 64-65
64
澀谷, 兩面宿儺領域展開後留下的半徑140M圓形空地上。
啪嚓——
空氣中傳來類似於靜電摩擦衣料的聲音。
人眨眼的速度是0.2秒，人眼的識別連貫圖像的速度是24幀/秒，但空氣裡出現的那一道白色細線的速度遠比人眼能捕捉到的速度更快。
這麼說似乎有些太掉逼格了。
那麼，用更精准的話來說, 是咒術師也無法用肉眼捕捉到的速度, 只能憑藉戰鬥的直覺知道有人從遠處而來的速度。
在空氣中靜電的聲音還沒消失之前，你已經停在了羂索的面前。
你落地, 紅白色的繫帶揚起又落下, 你低頭關掉手機上的地圖——你的手機是羂索特地給的, 在帳內也能簡單地收發短訊，在十幾秒前, 羂索發了一張圈有地址的地圖給你, 把你從飾品店揪了出來, 召喚到了這裡。
你面無表情地環顧周圍，除了宿儺大人領域展開後留下的殘穢外，沒發現什麼特殊之處。
雖然宿儺大人跟你說不要走他領域展開的地方, 但你知道他只是為了防止你作死在斬擊餘波還未消失時被切碎而已。
現在距離他領域展開後已經過了二十分鍾, 斬擊的餘波早就消失, 這裡也只是什麼都沒有的一片空地而已。
你皺眉：「羂索，這就是你選擇的決戰之處嗎？」
你還以為他會準備上很多東西呢，再不濟也得來幾個法陣，式神, 或者特級咒靈才對。
不過五條悟現在已經被封印了, 咒術師那邊似乎沒有他忌憚的人了，不做準備好像也說得過去。
但羂索沒有這麼如你料想的那樣說。
他笑了一下, 向你展示他手中的獄門疆，然後在你伸手想碰之前收回去了。
你沒碰到這關有五條悟的特級咒具, 稍微有些不滿地撇撇嘴，瞪他一眼，又聽見他更正你的話：「並非決戰，這只是一場戲的落幕。」
說得倒很高深莫測。
很文藝。
你的智商不夠，不足以理解他的意思，再加上之前和宿儺大人沒說幾句話就被迫分別，你現在心情很不好，於是你單手叉腰，直白地開口：「別說這些沒意思的話，直接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沒拿到？」
你知道他肯定還有事沒做完，不然他早就走了，不至於把你叫過來一起等。
「馬上就會來了。」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看了你一會兒，問：「和宿儺說了什麼？」
「噢，大人叫你幫我做衣服。還讓我不要參與你之後的事。」
你頓了一下，突然意識到如果你完全聽宿儺的話的話，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但你來都來了，這時候跑走的話也太不給羂索面子了——
你的視線偏移了，但你感覺到羂索is watching you。
你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妥協了：「但這次我會幫你打。你別告訴他。」
「沒事，澀谷事變是『這次』，不是『之後』，他問你的話我會幫你解釋的。」
羂索這麼安慰你。
但你不太相信他的話。
你都解決不了的事情，難道羂索能解決嗎？
你才不信。
不過你隱約覺得宿儺大人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怪你，因此也不糾結了。
羂索等待的人還沒有露面，你無所事事地正打算打開手機開始玩俄羅斯方塊，突然聽見他炫耀似的說：「對了，撫子，忘了和你說了。虎杖，是我最得意的兒子。」
啊？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你抬頭，沒在周圍看到任何一個羂索兒子的身影。
「不是，倒不必在這時候當男寶媽啊，現在不是誇你兒子的時候吧？」
你疑惑地皺眉，伸手很嫌棄地推了他一把，然後，雖然你對他的兒子們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你察覺到了他有話想說，身為好朋友，你給了他面子，願意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為什麼最看重他？因為那麼多的孩子裡，唯有他你是懷胎十月生下嗎？」
畢竟他只在虎杖那裡當過媽嘛，當爹當媽的感覺完全是不一樣的，因此你理所當然地做出了這樣的聯想。
「……是也不是。如果按人類社會的話來說，我是一個——非常……勢利的母親？意思就是如果孩子不強，我就不會愛他。」
羂索摸著下巴這麼說。
你眯著眼睛看他，整張臉上的五官皺到一起，朝他露出了一個『聽不懂但尊重』的表情。
因為虎杖看起來沒有脹相強啊。
你的表情直接代替你的嘴問出了這句話。
他被你逗笑了，擺擺手：「嘛——不說了！總之，待會兒撫子你就知道了。」
65
你很快懂了羂索為什麼會那樣說。
被打到丟失了戰鬥意志的真人撲在遠處的地上，羂索似乎早就料到他們會來到這裡，他叫你站在原地別動，而他本人一個瞬身便近到了真人的跟前。
有羂索在，真人估計是安全了。
於是，你的視線便放心地越過羂索和真人，停留在被打到破相了的虎杖悠仁身上。
那麼像大人的一張臉……
雖然對虎杖悠仁沒什麼感情，但看到和宿儺那麼相似的一張臉被打成這樣，你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上次見面時他還只是個菜鳥呢，現在居然能反殺真人了，怪不得——
「撫子！撫子……救……」
你聽到了一聲尖利的哀嚎。
是真人！
羂索不是在他身邊麼？誰還能打他？
你即刻扭過頭，將視線從虎杖悠仁的臉上掃向聲音傳播之處——
已經扭曲的真人在即將被夏油傑（羂索）吸收之時選擇向你求救。
你看著他，雖然沒搞懂為什麼他們倆在這時候打了起來，但兩個閨蜜撕架，作為中間人的你還是下意識朝那邊邁出了一步。
你們距離不遠，打斷夏油傑的術式救下他只是一個瞬息的事情。
然而羂索在此時也看向你，溫柔地叫你的名字：「撫子。」
你猶豫了一瞬間。
然而在你猶豫的那一刻，羂索猛地拔高了咒力的輸出——像是怕你跟他搶人似的。
在你回過神後，真人已經徹底變成了咒靈球。
好像為了防止你阻止他似的，羂索又快速地長大嘴巴吞下了真人。
咕咚一聲。
他把真人咽了下去。
在確定把真人吸收後，羂索終於放心地呼出一口氣，恢復了平靜而又優雅的姿態，像個貴婦一樣望向你。
好像剛剛儀態全無張大嘴飛速把咒靈球嚥下的人不是他似的。
你愣在原地，大腦宕機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人反水了？羂索反水了？不是？誰反水了？？
現在是個怎麼個情況？？？？
你滿腦子問號，握著弓不知道要打誰。
而這時候，羂索優雅美麗地撣了一下袖子，微笑著望著好像還在狀態之外的你，提醒道：
「撫子，那時候，你不是已經做出了選擇了嗎？我以為你已經有所準備了呢。」
他說。
你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那次高中的頂樓上，他問你，真人和他之間你選哪個，你說「萬物皆貴新，人以故舊親」，選擇了和你認識更久的羂索。
原來他不是隨口一問，也不是和真人爭風吃醋，他是在過去問你現在的選擇。
你的確站在羂索這一邊。
即便回過神來，你也很確定自己正站在羂索這一邊，你不可能為了真人和羂索幹仗。
然而，真人最後的樣子一直在你的眼前。
……
「撫子……」
他叫你的名字。
儘管他已經不在。
但是他似乎還在……
……
你雖然為花御的死悲傷，然而你沒親眼見到她的死，所以還好。
但真人是你親眼看著死的，衝擊力巨大無比。
即便你知道他的死是應該的，你仍然感到難過。
你後面為真人悲傷了好一段時間，羂索不忍讓你難過，答應你，空閒時他可以放真人出來給你玩，但那個真人已經不會再說話了。
你意識到，真人徹底死去了。
你感到悲傷。
「撫子，你真的這麼難過嗎？」
羂索問你。
他走過來，用手指撫摸你面前『真人』的淺藍色頭髮，但他卻注視著你。
你體會了一下你心中的情感，才點頭：「我想是的。不過也沒有『這麼難過』，只是有點點難過。」
你說著，用拇指和手指比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隙，那差不多是你真正『難過』的量值。
「失去會讓人成長。不過，我才想起來，撫子還沒有『失去』過呢。因為千年之前，你是最早『失去』的那一個。」
他坐到你身邊，笑眯眯地摸了摸你的頭髮。
「……」
你有點不高興地從他手掌下逃開了，憤憤地推了他一把：「你在說我還沒長大嗎？」
他，宿儺大人都說你小孩子脾氣，但你不覺得，你也很討厭被這樣看低。
你很不滿，然而羂索還是笑眯眯的。
「嗯？可以這樣說哦。」
即便他知道你生氣了，他還是這樣讓人討厭地承認了他的想法，但在你生氣之前，你又聽見他說——
「雖然，我認為，人行於世上，本就該傷痕累累。但我覺得，撫子這樣也很好。」
他盯著你，說。
「如果真人不是真人，我會為了你讓他活的。」
但因為他是真人，他有無為轉變，所以必死無疑。
你閉上眼睛，不去聽羂索討人厭的，畫大餅似的『如果』。
「撫子……救……」
真人好像還在你耳邊叫你的名字。
但是，木已成舟了。
也許你們會在下個輪迴見吧。
你答應他，在心裡發誓，下輩子你和他一定會當最好的閨蜜，即便他要吃紅燒羂索清蒸羂索火鍋燙羂索，你也會同意的。
……
不過你更傾向於火鍋燙。
第31章 66-68
66
一刻也來不及為真人哀悼了。
大戰一觸即發, 趕緊從沒意義的未來回到現在吧，脹相已經和裡梅打起來了！
你今天到底要親眼見證幾對朋友打架啊！！！
你頭都大了，但你還是立刻做出了選擇。
「裡梅，閃一邊去。」
澀谷上空的雷雲已經積蓄已久。
雷霆下落, 將脹相衝擊而來的「百斂·穿血」一劈為二從中切斷, 毒血蒸發了一部分，造成了「穿血」的短暫停滯。
在他的血液重新延續上的前一刻, 你閃到了裡梅面前, 由閃電下落後空氣中殘存的雷電在你面前織出了一個密密麻麻的盾, 擋住了他所有血液的進攻。
「百斂·穿血」，噴射初速度可達到音速。
很快。
但比你慢。
「高速的給我打, 低速的給你打, 千年前不是這樣嗎？你忘了？」
你站在裡梅身前, 幫他把所有攻擊都擋下了。
「嗤。想跟他玩就直說好了。」
躲在你身後的裡梅甩了甩受傷的手腕，用反轉術式將傷口治癒後，隨口頂了你一句, 就瞬身到了別處。
而站在你面前的脹相好像還很糾結, 對著羂索他又憤怒又憎恨, 對沒什麼交情的裡梅也不會留手。
但對著你倒還好。
他盯著你，雙手握拳：「撫子……」
好吧，說錯了，他估計覺得他現在站在虎杖悠仁那一邊是背叛了你們的友誼。
但你剛剛還背叛了和真人的友誼呢, 你不會說什麼的。
「好了, 別做出那副表情，我不會怪你, 但我肯定要攔你。」
你安慰他，又擺出要和他打的架勢來。
不過你其實不怎麼想殺他。
畢竟雖然你和脹相的感情沒有你和羂索裡梅深刻, 但至少你也把他當朋友，沒必要你還是願意放水的。
脹相在和你打或者和你聊天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先發問：「我以為你會怪我。」
在他心裡，你好像是個會隨時怪人的傢伙。
才不是！
「這有什麼好怪的？你站在了人類那邊就也變成人類了嗎？」
你不太理解脹相的情感，你也不喜歡利用別人的愧疚，你喜歡直來直往，因此見他露出一副對不起你的表情時，你不太高興，主動提醒他：
「你為你的愛行事，我也為我的愛行事，我不覺得我的愛多崇高，所以你為了你的愛和我為敵我也不會怪你。」
「你為了你的愛就要踐踏很多人的愛嗎？」
有人問你。
「你這不廢話嗎？當然啦！」
你像是聽到了什麼很搞笑的事情一樣看向那個人，理直氣壯地一攤手，大聲說：
「我為了大人踐踏你們的愛，你們也可以來踐踏我的啊！我從踐踏的那一刻起就做好被殺的準備了！你覺得你夠強的話就來殺我好了！殺不了的話就給我閉嘴！廢物！」
你理直氣壯。
你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說出這一大串話，是因為這完全就是你的真心話。
你為了兩面宿儺摒棄一切，所以別人為了其他東西摒棄你你也一點都不會責怪他們。
你理解脹相的選擇，所以根本不覺得他有什麼可以責怪的。
你基本沒和夏油傑的兩個養女見過面，得知她們被宿儺大人殺了，你也只是羨慕她們的好運。
不過，她們說的話裡，有一句倒蠻合你心意的……
她們說善惡不過是別人裁定的東西，她們不在乎，只要夏油傑說一句話，白的能變成黑的，黑的也能變成白的。
你深以為然。
不過，你的認知和她們有一點區別。
改一下的話，就是——
「善惡，不過是凡人的標尺。」
善惡。正義。
你知道它們是什麼。但是你不在乎那些。
那是凡人應該在乎的。
不是你該在乎的。
凡人的你早在見到宿儺大人的那天就死去了，和神明，和其他巫女們一起死去了，死在供桌底下。
詛咒師的你，強大的你，懂得愛的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人生的你，從供桌下的你的凡人的屍體上破繭而出，重獲新生。
從那時起，宿儺大人的行為就是你眼中的『善』，你眼中的『正義』，你心中的『道』。
別人再怎麼覺得你說的話駭人聽聞，那也是別人的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盯著脹相，他也盯著你，在這一刻你們兩兩相望，都意識到你們其實是『同類』。
脹相盯著你，他並不對你驚世駭俗的言語有任何意見，因為你知道他也是這麼想的。
他只是盯著你，在短暫的沉默後，說：「……那麼，撫子，讓開。看在你和我的情分上，我不想和你戰鬥。」
「哈哈！狂妄！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你被他逗笑了，你甩了一下手中的弓，天空上雷聲滾滾，你單手叉腰，你想大聲尖叫，因為你現在的心很雜亂，很不爽，很興奮。
花御死了，你勉強可以自我消化。
真人死了，你非常不爽——難過不多，更多的是不爽。
你眼睜睜看著他死而又因為殺他的人是羂索而不得不無動於衷，你對這一切都感到無能為力，這讓你很不爽。
你還來不及消化這樣的感情就必須開始戰鬥，於是這種不爽被你強制變成了對戰鬥的興奮，你迫切地要劈毀什麼東西來發洩你已經轉變成暴怒的不爽。
與此同時，你和宿儺見面的時間太短了，你的心，你的愛都在渴求更多，這種渴求無處安放，同樣只能尋求其他方式發洩。
如果是千年之前，你躲到宿儺的懷裡痛哭一場一切就結束了。
而現在，你發洩的唯一途徑只剩下戰鬥了。
「說的你好像殺得了我一樣！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看在你和我的情分上，我也不想殺你！畢竟你這種咒物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可沒有輪迴了！不過——」
「在我心裡，被殺死，有時也是一種殊榮呢。」
你笑著說。
你握緊你手中的弓，這麼近的距離拉弓不是好選擇，不過你的弓是特級咒具，也可以作為攜帶超大電力超高電壓的電棍使用。
你和脹相的戰鬥即將開始，即便誰都知道結局是一面倒，但脹相也不願退後半步——
「什麼情分不情分？你們兩個人是一對嗎？她不是和宿儺一對嗎？」
這時候，擁有宿儺占據身體時的一切記憶的虎杖看看你，又看看脹相，萬分疑惑地開口了。
脹相反應比你快，加上問他問題的是他的弟弟，他連腦子都沒動，立刻回答道：「我是宿儺的替代品。可以算是一半的一對——」
「什麼東西！！！！我沒有！你污衊我！！！」
你打斷了他。
但太晚了。
你感覺到了一道注視。
你立刻破防了！
你緊張萬分，冷汗直冒，拔高音調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你的否定：「我沒有！！！你們都污衊我！！！我沒吃代餐！！！！！！」
但這時候，否定就是掩飾。
但你還抱有一點希望，因為宿儺大人沒冒出一張嘴問你話。
你以為他不會信他們的話的，畢竟你和宿儺大人最親近！這是他們的離間計！絕對是離間計！
直到，在旁邊戰鬥的裡梅在沉思之後突然揭你的短：
「撫子！你膽大包天！怪不得我有次聽到有人彈琵琶，但明顯那個人彈得比你還要差，肯定不是你，我問你你支支吾吾的，原來是你在教他——」
你再次破防了！！！
什麼時候！！！！
他什麼時候聽到的！！！
你冷汗像瀑布一樣流下來，急忙打斷裡梅，努力拔高聲調反駁：「什麼教不教！！！沒有的事！裡梅！你污衊我！！！你說話要負責任的！！你一定是想把我搞下去獨占宿儺大人！賤人！！！」
你倒打一耙！
眼看著你吃代餐的事情就要瞞不住了，你看向不遠處的羂索，尖叫道：「夏油傑！你說！！！你說我是不是沒有吃過代餐！！！」
在戰鬥中的羂索非常上道地舉起三根手指發誓：
「我夏油傑對天發誓撫子沒吃代餐！」
你呼出一口氣，稍微安心了一些。
離開了羂索，誰還把你當小孩？
你宣布羂索是你最好的朋友！
而這時候，站在你面前的脹相後知後覺地看向你，小聲問：「……我說錯了嗎？我不該說對不對？對不起，撫子。」
你感覺那道視線的存在感增強了。
你冷汗直冒X3，小聲提醒：「……白痴，你這時候應該保持沉默。」
「對不起。」
他向你道歉，但不妨礙你們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兵戈相見。
你們當過同伴，他對你的術式還算了解。
他將血液隔著空氣包裹住雙拳藉此抵擋你帶著高壓電的一擊，然後在電穿過血液碰上他的肉-體之前更換血和雙拳之間的空氣以此阻斷電的傳播。
不錯的方法！
如果和脹相對戰的人不是你，你絕對會為他的戰鬥天賦鼓掌！
你和他你來我往的打架，你隨便出招，他見招拆招，你甚至沒召雷劈他！
因此比起打架，你更覺得這是一場貓抓老鼠的逗弄——總之打到差不多時候你就可以和羂索一起離開了，這樣的話誰都不會死，不是很好麼？
直到你的臉頰被他的血擦過，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痕。
恍惚間，你聽到了一聲冷笑。
這個聲音在之前你被『污衊』找代餐時一直沒出現，讓你殘存著一點宿儺大人會相信你的期待。
而的確它沒出現，那道一直盯著你的視線的存在感也漸漸變弱了，讓你以為你已經憑藉你的詭辯逃過一劫了。
然而，你終究是逃不過的。
它最終還是出現了。
完了。
你意識到宿儺大人居然一直在盯著你看。
沒有什麼比你打架放水更能證明『情分』的存在了。
你徹底G了。
你——
「脹相。」
你向後一躍，拉開距離，電組成的厚盾包裹住你，你呼出一口氣，叫他的名字。
「噢，還有其他的咒術師們！不知道你們叫什麼，總之——」
「我得動真格的了。」
你意識到，如果在這樣放水打下去，你在宿儺大人的眼中不僅是找代餐的舔狗，還是優柔寡斷變弱了的超沒用舔狗了！
不能這樣！
你必須要向他證明自己！
「可能稍微有點痛。你們忍忍吧。」
你舉起手中的弓。
2018年10月31日 23：49
屬於兩面宿儺的斬擊疊加火焰與鋪天蓋地的雷電，又一次出現在澀谷。
在他140M半徑的圓形領域遺跡之上復現。
67
……
「他們說你死過一次。」
坐在你面前的脹相問你。
那時刻，你正在坐在他面前彈琵琶演示給他看琵琶如何撥弦掃弦，聽他這麼問和教學無關的內容，你也不生氣，點點頭承認了：「是的。」
「死亡，是什麼感覺？」
他問你，你知道他其實在問他死去的弟弟們。
「……」
你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頭撥弄琵琶的弦，掃出一段無規律的聲音，而後，過了有一段時間，你才從朦朦朧朧的回憶裡抽身，告訴他——
「空無一物。直到我再次睜開眼。」
這是身為人類的你死去後的感受。
那麼，身為沒有來世的咒物呢？
沒人能告訴你答案。
68
「……雖然無論什麼時候看這一招都覺得太偉大了。但做的有點太過火了噢，撫子。」
「閉嘴啦。」
你伸手撫上你的後頸，神清氣爽又心情沉重地扭了扭脖子：「我還沒開領域呢，已經夠給你面子了。」
「說著為我好。只是怕再說下去被徹底發現吧？」
羂索笑眯眯地彎腰，在你耳邊輕輕說。
你剜他一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是，話雖然這麼說，如果因為代餐被發現了就殺代餐滅口未免有點太過分了……
大範圍的術式幾乎毀滅了一切，其他人你都不在乎，你只是悄悄看向重傷的脹相，又很快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在宿儺因為你吃代餐這件事真正發怒真正開口詰問你之前，你選擇對脹相下重手來表現你對宿儺大人千年如一日的忠心。
雖然宿儺從來沒對你認真地發過火，但你心裡隱約意識到這次情況不同以往，如果不認真認錯的話也許會造成什麼現在的你難以估量的巨大後果——其他世界線肯定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為了不陷入不斷be的死循環，你只能這麼做了！
希望大人能看到你的決心，然後不再怪你了……
可惡啊！你只是悄悄吃了一個代餐！又沒有發到ins上炫耀！為什麼會暴露啊！果然還是虎杖悠仁的錯！雖然他誤會你和宿儺大人是一對你很高興啦！但如果他不多說那一句不就沒這事了！！！！
不過——
「你不怪我對你的兒子下如此重手嗎？」你問站在你身邊的羂索。
「嗯？撫子的話，隨便殺好了。」
他微笑：「畢竟，我對你的好已經超過了我對我所有孩子們的總和了呢。」
你心情古怪地和他對視。
你肯定不是羂索的孩子。
你很確定這一點。
否則你完全能夠聞得出你們之間氣味的相似之處。
事實就是你們沒有一點關係。
但在這一刻，你意識到，某種意義上，你成為他孩子們的代——
「不完全是代餐哦。」
他阻止了你的有端聯想。
「主要是你千年輪迴卻還保持記憶這件事實在太特殊了，讓我對你產生新奇感，繼而懷有了一種很古怪的感情。總之——隨便玩我的孩子們吧。我不會怪你的。」
他微笑著和你強調：「畢竟我們是好朋友嘛。」
你盯著他，點點頭，將他的好意全盤接受了，然後又不放心地說：
「但再說一萬句花言巧語我要的衣服還是得給我做哦？」
「沒問題哦！」
第32章 69-70
69
澀谷之戰結束後, 死滅回游也很快開啟——進入結界的人都將成為泳者，你也不例外。
當然，裡梅和羂索也是泳者。
不過顯然，你們三人都不必像那些玩家一樣殺來殺去, 而且對你們來說, 達到100分實在是太簡單的事情了。
不久後，羂索來到了加茂家, 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成為了加茂家的家主。
他幾乎血洗了加茂家, 只留下一部分伺候人的僕人。
與此同時, 他已經徹底掌握了咒術界的高層，連帶著總監部也成為了他的一言堂, 這意味著他已經幾乎將整個咒術界收入囊中。
而一般情況下, 再沒有事情要做的時候, 羂索會待在加茂家——150年前他曾是加茂家主加茂憲倫，這裡對他來說是最為熟悉的大本營。
然而你卻很討厭這個充滿賀茂忠行氣味的家族，一開始並不想要留下, 然而羂索卻阻止你離開, 並問你：
「殺死仇人的後代, 奴役仇人的僕人，享受他們在你面前奴顏婢膝的樣子，難道撫子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快意的美事嗎？」
你被他的話打動了。
你哼哼了兩聲，勉為其難留了下來。
羂索給你挑了一間最好的院子, 和你說這裡的一切你都可以使用, 加茂家歷史悠久，庫中擁有不少珍貴的首飾, 你將它們盡數收入囊中，在庫房裡, 你找到了好幾把琵琶，你也通通把它們占為己有。
羂索又在庫挑了幾十塊布料操縱咒靈給你做衣服，他的咒靈們把衣服做的又快有好，你很快穿上了新衣服，高高興興地在他面前抱著琵琶轉了個圈，他也非常給面子地拍手說你：
「容色姝麗，更勝當年。」
你被誇了就會高興，這次也不例外。
你高興地在他身邊坐下，但沒高興彈琵琶給他聽。
在此刻，你終於勉強恢復了千年前十分之一的生活水平——缺失的十分之九大部分是因為兩面宿儺不在你身邊。
而後不久，羂索閒談似的和你說起加茂家和你以及宿儺的淵源。
你們和賀茂家的淵源並不止賀茂忠行殺死你這一件事。
當然，也沒有特別深的淵源。
只是賀茂家改姓加茂的原因與宿儺有關——或者說，完全由宿儺造成。
「你死後，賀茂忠行自知惹禍，躲進了京都結界。」
羂索坐在你身邊，給你帶了幾盤甜品來，又為你倒了一杯茶，然後開始講那些你不知道的故事。
沒人和你說過這些，裡梅沒說，你和宿儺更是完全沒有交談的機會，你之前對自己上一輩子死亡的糗態很不滿，所以也不會問羂索，因而這是你第一次聽你死後的故事。
「宿儺並沒有立刻追殺他們，也沒有因你的死大開殺戒，他們都以為他忽然轉性，或者覺得他終歸只是無情的詛咒師，即便對活著的你再好，你死了他也照樣不會在乎。」
羂索說的話完全超出了你的預料，你抿了抿唇，顯然有點不高興了。
你隱約覺得宿儺大人不會這樣，所以不太相信地看著羂索，你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開犟：「我不信，大人不會這樣對我。」
宿儺雖然看似無情，你之前也覺得他什麼都不在乎，然而在你死後他都能將你的指骨做成雖然沒有儲存靈魂卻存儲了術式與咒力的咒物了，你不信他不會為你報仇。
「別急，聽我繼續說嘛。故事要慢慢講才好聽。」
羂索笑著為你倒上第二杯：「喝點茶降降火。這可是很貴的牌子呢。」
你翻了個白眼，沒喝，因為你怎麼不喜歡喝茶，只吃了一口甜品就催他繼續說。
「在你死後，宿儺沒有追殺賀茂家的任何人。然而，等他和天皇和談，被當作神明供奉進入京都後，在一場所有咒術師都要參與，都從日本各地來到京都的大祭祀上，他突然暴起，展開領域，殺死了賀茂家幾乎所有人。」
那場祭祀羂索並不在場，否則在一睹宿儺風采後一定會繪聲繪色講給你聽，而不是從旁人口中聽說了再在千年後轉述給你。
「至於他大開殺戒的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他不滿賀茂家在京都勢大，有人說他只是單純想殺人，有人說他想借滅賀茂家來削弱咒術師方勢力鞏固他自己的勢力——當然，在那時代，大家最相信的理由不是這些。」
羂索說著，望向你。
在這一刻，即便他什麼都不說，你也有所預感地……怦然心動起來。
你收緊了握著茶杯的手。
「他們認為，是因為你。」
羂索說。說了你心中曾浮出過，然而你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的猜想。
「他們認為，宿儺這麼做是因為你。倘使他之前對賀茂家窮追猛打，賀茂家這樣的大家族的人有太多藏匿手段，很難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他才會挑了大祭祀這一日動手。」
「……」
你不去看羂索了。
你盯著手裡的茶，好像茶水裡突然開出花了，你咬著嘴唇盯著它不放，然而羂索一點也不懂你現在的心，還在討人厭的繼續往下說：
「宿儺這個人，一言不合大開殺戒很正常，然而如果他真是為了你，那他也實在太有耐心了。所以，那個時代也有好多人不信這個說法。」
「不過這些也都只是猜測而已。真正的原因連我也不知道。撫子你想知道的話，只能自己去問宿儺了。」
羂索說完，笑著喝了一口茶，為這個千年前的故事添加了一個結局：「總之，賀茂家剩下的幾個族人為了避禍，從此改姓加茂，也就是現在加茂一族的祖先。」
「我說完了。這就是你死後的全部事。」
他說。
70
在聽羂索說完那些事之後，你鬱鬱了好久，直到羂索從加茂家的咒具庫中找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東西，你才終於開心了一些。
那個東西是「特級咒具·神樂鈴」。
光這麼說名字你可能不一定會想起它，那麼，把記憶往前撥，你是否想起，在遇見兩面宿儺之前，你曾經是另一位神的巫女？
在那神明死前，祂為求活命對兩面宿儺獻上了一個東西，但宿儺嗤之以鼻，還是把祂殺了，在祂死後，宿儺讓你「從今以後跟著他」，並讓你「帶上那個鈴鐺」。
那個鈴鐺，就是神明獻上的神器，也就是「特級咒具·神樂鈴」。
但這東西是太久之前的物件，並且不是攻擊性武器，因此不受重視，使用的方法漸漸失傳，以至於它雖然有個特級咒具的名頭卻沒人會用它，就連羂索嘗試了一下都無功而返。
他說他不被這個咒具承認，無法使用，自然也無法試出它的用法。
羂索認為你曾是神樂鈴持有者的巫女，也許有使用它的權限，因此將這個咒具送給你，讓你隨意嘗試。
於是，當你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坐在廊下一邊看花，一邊嘗試性地將咒力輸入神樂鈴，一邊在半空揮來揮去。
你沒認真研究過它，只把它當作思念兩面宿儺的寄託，當然也沒有成功使用過它。
但聽鈴鐺發出聲音也蠻有意思。
而且它是舊時代的咒具，每當看到它，你都回憶起和宿儺的初見。
於是你還算樂此不疲。
今天也是如此。
你盯著花園裡的茶花梅花——冬天快到了，花只有這幾種，你看的有些厭倦，正準備離開，卻恰巧有鳥停在院子梅樹的枝頭上。
你一時間不知道是想讓它走還是留，揮舞鈴鐺的手臂漸漸變得遲緩。
而在這一刻，你舉在半空中的手被握住。
「這鈴鐺不是這麼用的。」
有人在你背後說話，庭院中的鳥雀驚飛。
驟然出現在你身後的陌生的氣味讓你悚然一驚，然而那道陌生的嗓音卻擁有你熟悉的聲調，你沒有做出戰鬥反應，只是不敢置信地抬頭，對上赤紅色的眼睛。
「宿儺……大人？」
你連忙站起身，看向他，看向這個完全陌生軀體裡熟悉的靈魂。
你的視線掃過他變得白皙的皮膚，掃過變成黑色的頭髮，掃過變得比虎杖瘦削一點的軀體，最後將他與你印象裡朦朧的人的樣子重疊在了一起。
「您，用了，伏黑惠的身體？」
你現在終於明白宿儺大人為什麼說伏黑惠有用了。
原來伏黑惠是宿儺認定的下一個受肉-體。
在這一刻起，你一點都不怨恨伏黑惠了，當然，你稍微有點嫉妒他能當宿儺大人受肉=體，可是如果你當了宿儺大人的受肉=體，你就再也碰不到他了，所以還是算了。
受肉-體這個活還是給別人幹吧。
而宿儺微微頷首，承認了他從見到伏黑惠便已經開始計劃的打算，然後又說：「還沒完全壓制這小子的靈魂。」
「那麼，裡梅在禪院家為您準備了「浴」！」
你知道裡梅最近都在忙活什麼，也隱約知道宿儺將要換新的受肉=體了，但不知道他要換的人是伏黑惠。
禪院家幾天前被滅門了，空蕩蕩的家宅正適合準備「浴」。
但這些事可以之後再說再介紹，現在重要的是讓宿儺大人進行「浴」！
雖然現在你們在加茂家的院子裡，但加茂家禪院家五條家都在京都，離這裡也不遠，對你和宿儺來說，只是幾分鐘的事情。
你說著，拉著宿儺的手腕立刻就要帶他過去，然而卻聽見他說——
「不急。」
他晃動了一下手中的神樂鈴。
先走出一步的你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時間好像倒退回了幾秒前，你又重新和他面對面了。
你偏頭去看，看見庭院中鳥雀正巧驚飛。
你突然意識到從剛剛開始的所有對話只是幻境，現實中只過了眨眼一瞬間。
「……這是……」
你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你知道不是如此。
「這個鈴鐺，要按順序輸入咒力。你不是巫女麼？這也不清楚？」
「……我忘了。」
你撇撇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兩面宿儺笑了一聲，將神樂鈴放到你眼前，用咒力仔細地向你展示了一遍該如何操縱它，而後，他對它再也沒有了任何興趣，便將這特級咒具當垃圾似的又拋回了你的懷中。
而後，他收回了一直停留在你臉上的視線，似乎要越過你去「浴」的所在之處了。
然而，最後他卻沒有邁步，只是嘖了一聲，皺著眉重新看向你，問：
「怎麼？不高興？」
他停頓了一下，沒等你回答，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就因為我逼你傷了那個替代品，所以不高興到現在？」
第33章 71-73
71
「就因為我逼你傷了你的替代品, 所以不高興到現在？」
兩面宿儺看似體貼地問你。
然而你卻在那一刻好像被猛獸鎖定的獵物一樣悚然一驚。
你冷汗直冒，汗毛倒豎，整個人一僵。
如果在你面前的人不是兩面宿儺，恐怕你已經因為這一句話而做出預備戰鬥的反應了。
但因為在你面前的人是他, 因此你只是強行壓下心中下意識的驚慌, 克制住身體本能的戰慄，強硬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大人逼我？！」
你敏銳地發現了宿儺話中的陷阱, 急忙搖頭連忙否認：「不不不！我是自願的！我是自願對脹相動手的！不是大人逼我！而且——脹相！脹相不是宿儺大人的代餐！他們, 他們都污衊我！我沒有！羂索可以為我作證！」
你自認為你沒有錯過他話中的任何一個細節, 確保將每一個『誤會』都徹底解釋清楚了。
然而你這種成程度的解釋想要忽悠兩面宿儺是不可能的。
他雙手抱臂，冷笑一聲：
「羂索為你作證？你是說用夏油傑的名義作證嗎？」
在受肉伏黑惠後, 兩面宿儺看上去似乎與之前不一樣了, 外觀帶來的改變遠比想象中多, 他變得比之前更白，黑色頭髮的他比粉色頭髮的他看上去秀氣，當然, 好像也更冷淡了。
除去神態和語氣, 這具軀體上只有四隻赤紅色的眼睛與刺青是你熟悉的了。
擁有陌生受肉-體的兩面宿儺開始讓你感到陌生, 你訥訥地，突然不敢狡辯了。
「……」
你沉默，你想裝死，然而今天的事情並不會像你以為的那樣簡單結束。
兩面宿儺歪了歪頭, 似乎想起了什麼, 拖長音調一個個數給你聽：「還有，我記得跟你說過, 不許走領域展開的地方，不許參與羂索的任何——」
「那個, 大人，我最近，勤加苦練了琵琶曲。」
在平常時刻，這些不過是小事，即便你做上七八九件，宿儺也根本不會說你哪怕一句，然而當在你『找代餐』被發現的當下，這些小事便都成了忤逆犯上的證據。
你意識到不對，用你為數不多的智慧想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但是，在這情況下——
你阻止他說話？X
你打斷他說話。√
如果你稍微聰明一點，就知道在這時候閉嘴要比轉移話題好多了。
但你被宿儺寵的無法無天，你做不到沉默，在他面前也放棄了思考，因為在澀谷見面時成功過所以現在你覺得這一次也會成功。
你打斷了他。
然而兩面宿儺並沒有立刻發怒，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雖然挑眉壓低聲音但其實還是和你開玩笑似的說「哦？撫子，你敢打斷我？」這樣的話。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你，衝你揚了揚下巴，問：
「所以？」
他示意你繼續說下去。
只從表面上看，他看上去心情好像變好了一點。
你以為你做對了，立刻對他揚起笑容，獻寶似的說：
「大人想不想聽？大人已經很久很久沒聽我彈琵琶了！我可以為你彈一整個晚上！您一邊「浴」一邊聽我彈琵琶好不好？」
「就憑你紙一樣脆弱的手？」
兩面宿儺顯然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我可以用咒力強化手指！」
他嗤之以鼻：「那會讓你的曲子變成一坨垃圾。」
「……那我還是不用咒力了！手指破了就用反轉術式好了！」
你不在乎那些小傷口，你覺得為宿儺受一點傷是你的榮幸，你衝他眨眨眼，問：「怎麼樣？大人？」
「……」
兩面宿儺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你。他不會讀心，但你太蠢了，他一眼就能把你望到底。
真說你想這麼迫切地為他彈琵琶，倒不見得——儘管無論何時何地你都願意為他彈琵琶，但『願意』『可以』和『想要』是不同的。
你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岔開話題躲避有關你把羂索兒子當成他的替代品以及你沒有遵守他的命令的這些罪狀。
上次在澀谷會面時你也是這樣做的。
那時候的你成功了。
然而這一次，兩面宿儺卻不願意再順著你的話說了。
他沉默地看著你，你終於感覺不對，感覺他的視線像斬擊一樣割上你的臉，只是這一次痛的不是你的臉，而是你惶惑不安的心。
在一瞬又彷彿太長的注視後，他突然收斂表情，冷笑起來。
「陽奉陰違，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居然敢對我用這幾招？撫子，你長本事了。」
「！！！對不起！大人！我錯了！」
你終於意識到不對，立刻放棄狡辯，砰地一聲跪下了。
你冷汗直冒，憑藉直覺立刻土下座去抱他的腿，然而兩面宿儺居然直接向旁邊一步躲開了你的手。
你撈了個空。
你撲倒在地上。
你心都碎了。
但他躲開了，你也不敢再去抱他第二次。
「宿儺大人！我錯了！我再也不找代餐了！」
你連忙調整姿勢，跪在地上，抱頭大聲向他認錯。
「我再也不私下違抗您的命令了！我再也不打斷您的話了！我再也不再您和我說話的時候故意扯開話題了！我，我再也不敢瞞騙您了！」
你急促地呼吸，大聲地道歉，額頭緊緊地貼著地板，你不敢抬頭，你感覺宿儺的視線牢牢盯著你，你冷汗直冒，咽了一下口水，正打算再說點什麼認錯道歉表示誠懇，突然聽見他突兀的鼓掌聲。
「不錯，不錯——這才是認錯的樣子嘛！」
他的鼓掌頻率很慢，音調拉長，聽上去心情不錯，然而你在這一刻終於徹底意識到不對，額前也漸漸滲出汗來。
因為這是你無比熟悉的狀態……
當兩面宿儺想要逗弄敵人時，他就會這樣說話。
你不怕被宿儺大人殺死。
然而他這樣無差別地，將你和其他人一視同仁時，你感覺比死還要難受。
他知道你不怕死。
但人生之中也並非只有死這一種懲罰。
他自然有很多種方法折磨你，讓你真正知道錯。
很快，他就不再鼓掌了。
廊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在兩面宿儺的威壓之下，連風似乎都都不敢動，空氣好好像都凝滯了，你感覺你的心臟被他的沉默揪緊了。
你感到好痛苦。
在這一刻，你開始真正後悔找代餐這件事。
你跪在他面前，你的手撐著地板，你穿著花紋繁複的大袍，寬大的袖擺垂在的手側，你指尖抵著布料，隨著你緊張的心情，你的指尖也一點點收緊，將這昂貴的布料捏皺。
在此刻，你突然想起裡梅的話。
安慰劑似的，想起他告訴你說「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愛與摧毀相伴而生」，倘使此刻宿儺大人對你動手，給你兩下斬擊，你是否能騙自己這也是宿儺大人對你的愛呢？
然而他卻連這一點安慰都不願給你。
因為他根本沒對你動手。
他只是沉默地，充滿審視地睥睨你。
「態度勉強合格了。只是心合不合格還尚未可知呢。」
他涼涼地評判。
你閉著嘴，不敢辯解半句，生怕讓他更生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面宿儺終於開口了，語氣似乎放緩了不少：
「再哭兩聲給我聽聽。」
你聽見了，下意識就積蓄眼淚要嚎啕大哭，你現在很難過，想要掉眼淚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憋回去。」
突然，他命令你。
你淚眼朦朧地抬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不錯的表情。」
宿儺盯著你，終於牽起嘴角，似乎被你的樣子逗笑了。
他彎下腰湊近你，對你又露出一個笑容，他一邊笑，一邊仔仔細細地打量你，他的視線掃過你白皙美麗的臉龐，掃過你濃密纖長而被眼淚沾濕的睫毛，最後停在你溢滿眼淚的眼眶。
「掉一滴下來，你就一週——一天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這對你來說太惡毒了。
你咬著嘴唇，硬生生把眼淚含在眼眶裡面。
一滴都沒有流下來。
兩面宿儺更滿意地笑了。
「不錯不錯，真出乎我的意料啊！撫子，看來你雖然膽子變大了，但也能憋多了，總算有點可取之處！果然這輩子的十幾年也沒白活！那麼，現在開始學怎麼梨花帶雨地哭吧，等「浴」結束後，我要親自看你哭。」
「……要，要哭多少？」
並非你多此一問，而是你很清楚，生氣的兩面宿儺說『讓你哭』，那勢必不是簡單的哭的。
現在問個清楚還能有所準備，如果不問，可能你要哭到眼睛瞎掉又被治好再哭瞎的地步。
然而即便你發問了，他給你的答案也絕不是好接受的。
「哭滿一缸，怎麼樣？或者哭滿七天也不錯。」
他假模假樣地抵著下巴思考了兩秒，便給了你極為苛刻的條件，他似笑非笑地用四隻眼睛看著你，語氣輕蔑地問你：
「不是喜歡哭嗎？喜歡到抱著我哭的時候還在想著那個替代品。撫子，真不愧是我的巫女啊！真厲害！已經成長到讓我都嘆為觀止的地步了！」
你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像要解釋：「可那時候脹相已經——」
「閉嘴。居然還敢提那個雜碎？！」
兩面宿儺冷冷地看著你，忽然抽動了一下唇角，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又笑了：
「對了，我也很想知道——撫子，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多餘的仁慈之心的？我可沒教過你『放人一馬』啊，從什麼時候起，你的弓居然殺不死人了？」
「……對不起，我錯——」
「這種無趣的廢話我已經聽夠了。」
他語氣不善地打斷你。
你立刻咬緊嘴唇。
「沒話說了？那麼，在「浴」完成之前——」
兩面宿儺伸手，猛地掐住你的下頜，他尖銳的指甲掐得你臉頰發痛，與此同時，你很清楚地感覺到他熟悉的咒力漫上了你的臉，將你堆在眼眶裡的眼淚蒸發了：
「你一滴眼淚都不許掉。更不許掉到我看不到地方。但凡多掉一滴，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不對，這對你來說是獎賞。」
宿儺停頓了一下，突然笑了：「那麼，但凡多掉一滴，你將此生此世不許面向我。」
你徹底僵住了。
72
你跪坐在地上，捧著一個臉盆嗚嗚咽咽地哭著。
「浴」結束了的宿儺撐著下巴躺在你面前，一邊看著他不知道從哪裡隨手抽過來的雜書，一邊聽著你哭，有閒心時還給你加油打勁。
「加油啊，撫子，加油！哭了這麼久你的眼淚才剛剛鋪滿盆底呢，不行，完全不行啊——這樣下去你哭一個月也哭不滿，我可沒空看你。」
你居然真的要用眼淚哭一滿整盆……
如果可以的話你寧願放血放滿一盆也不願意哭滿一盆。
但對你這種有反轉術式的人來說放血實在太簡單了——就算不許用反轉術式，放血對你來說也太簡單了。
宿儺大人肯定不會願意這樣輕鬆地放過你。
你心中絕望，但也只能咬著嘴唇，努努力繼續哭。
宿儺要求你梨花帶雨地哭，因此你不能夠嚎啕大哭，甚至不能發出太多聲音，但是眼淚掉的多的話哭的時候肯定會有聲音，因此你只能一邊掉眼淚一邊咬嘴唇努力抑制哭聲。
然而宿儺好像太生氣了，你貓一樣嗚嗚咽咽的聲音他似乎也不能忍受。
「聲音太大了。」
他說著，一道斬擊擦過你臉頰旁邊的髮絲，但控制得當，連一根頭髮絲也沒切下來。
但你還是抖了一下，把嘴閉緊了。
見你聽話，他短暫停留在你臉上的視線又再一次完全從你身上移開，四隻眼睛都去看他手裡的書了。
他從來沒這麼無視你。
你心裡更悲傷了。
眼淚更充足了。
你無聲但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會兒，哭的頭都發昏了，往下一瞥發現盆裡的眼淚就那麼一點，你感覺眼前一黑。
然而你的痛苦沒有持續太久——不能說沒有太久，但遠沒有你想象得久。
因為兩面宿儺將那本書放下了。
他稍稍坐直一點。
他的視線凝在你哭泣的臉上，你垂著眼瞼不敢和他對視，你眨眼，紅腫眼眶裡的眼淚順著你之前哭出來的淚痕順暢地往下流，停留在你的下巴上，而後很快滴落到你手捧的麵盆之中。
「啪嗒——」
伴隨著那滴眼淚砸到盆裡，兩面宿儺注視你的目光終於鬆動了一瞬。
「過來。」
他出聲。
你連忙放下捧著的盆，膝行到他面前。
你感覺你眼睛都哭腫了。
你看著宿儺眼中的你狼狽的倒影，證明你的猜測並沒錯。
「真可憐。」
他看似憐惜而又帶著些許輕蔑地說著，又伸手把你眼睛底下的眼淚抹掉，他沒有收斂力氣，即便伏黑惠只是個少年咒術師，他指腹也有多年練習而出現的繭子，宿儺用有繭子的指腹摩擦過你紅腫的眼睛，你感覺好痛。
而後，你感覺你的眼睛上有咒力一閃而過。
你的眼睛不再痛了。
「我記得教過你反轉術式。你長本事了，所以也把我教你的完全忘了？」宿儺收回手，這麼問你。
「……我不敢用。」
你小聲說，怯懦極了。
兩面宿儺完全不吃這套，他哼笑一聲：「那些事都敢做，在我面前用反轉術式就不敢了？」
可是你很確定如果剛剛你敢用反轉術式治療你的眼睛的話，他一定會更生氣的。
但你肯定不敢這麼和他說。
但你也不能不說話裝鵪鶉，因為他的四隻眼睛正一齊盯著你。
你選擇——
「我錯了。」
你說，你滑跪，但你本來就跪在他面前，當然，他也坐著，伏黑惠身量不高，就比你高一點，導致你們兩現在幾乎平視，你主動伏下一點身，但不敢靠上他，只維持這這樣的姿勢道歉：
「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你本來恨不得直接對他伏拜以此來彰顯你誠懇的認錯態度，然而在你雙手撐地打算伏拜之前，宿儺伸出一隻手抵住了你的肩膀，阻止了你下拜的動作。
「不要不敢。做都做過，何必不敢？」他向你傾身，伸出另一隻手掐住你的下巴。
你雖然不再哭泣，然而因為你急忙膝行過來顧不上擦臉，因而你的臉上依舊滿是眼淚。
它們下落，滴落到他的手上，然而這一次，它們不再帶有電。
無論是你還是宿儺的表情，也都已與千年前完全不同了。
「我感覺還蠻有趣的。一千多年沒有人能這樣忤逆我還活著呢。」
他盯著你說，語氣帶笑，臉上也帶著一點笑。
「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你下意識向他求饒。
「……」
他低頭，盯著你的臉。
他的笑容隱去了。
你好像又說錯話了。
因為千年之前殺死你的又不是他，不能拿這個來求饒，如果宿儺大人一時興起現在要殺掉你倒也很不錯，但怕就怕他已經討厭犯錯的你到連殺你都不願意的地步了。
你癟癟嘴，在他出聲前急忙道歉：
「我錯了，大人，您殺了我吧，您殺了我也比不原諒我——」
「你哭了多久了？」
他打斷你的尋死覓活。
「……」你抽抽鼻子忙不迭從腰帶裡抽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四十二分鐘。」
「……哼。這次就算了。」
他沉默了好久，似乎覺得這時間太短了，卻也沒讓你繼續滾回去捧著臉盆，他嘖了一聲，收回了捏著你下巴的手，結束了對你的懲罰。
話說出口，又好像覺得就這樣放過你太輕鬆了，哼笑一聲，又補充：「下次再犯哭一整天。」
他威脅你。
「不要！宿儺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你說著，你好像一直在認錯，可顛來倒去地就說那兩句認錯的話，因為你的大腦都被你哭宕機了。
你現在好累，好悲痛，但是再累，再悲痛也沒有宿儺原諒你這件事重要，你抬起臉望著他，一邊眨眨眼睛，把眼眶裡僅剩的幾滴眼淚排出去，一邊猶猶豫豫地湊近他，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
你虛虛地環抱住他的腰，見他沒有推開你，才放心地鑽進了他的懷裡。
你的眼淚蹭到了他白色的和服上，洇濕了一大片。
他並不怪罪你，只低下頭，撫摸你濕漉漉的臉頰，問：「所以，之前為什麼不高興。」
「我太想您了，所以不高興。」
你想也沒想就如此回答。
「這就是你找替代品的理由嗎？」他涼涼地問。
「……不——」
「說實話。」
兩面宿儺打斷你下意識的否定。
你一僵，知道此事還沒徹底結束，於是小心翼翼地從他懷裡退出來。
你低頭玩了一會兒他的袖子，見他還盯著你，你才猶豫地點了點頭，
「……是。」
你小心翼翼地回答。
兩面宿儺不說話。
你癟癟嘴，明明剛剛你已經覺得哭夠了，可是現在你又感覺好委屈！
你眨了兩下眼睛，眼淚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可是我想大人嘛！」
你說！
你破罐子破摔了！
「我從來沒有離開大人這麼久！我好難過啊！所以我找代餐吃了！可是代餐也不是宿儺大人嘛！我雖然吃了！但我發現我沒有辦法發自內心地高興！我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大人不在我身邊，我根本沒法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
你的眼淚狂掉，你感覺你完了，你現在真想爬回去把那個臉盆拿過來接你的眼淚，但兩面宿儺注視著你，你除了哭根本不敢動，於是你只能跪坐在原地狂哭把這些眼淚浪費了。
你悲痛。
你在浪費眼淚。
你口出狂言，宿儺大人待會兒可能真的要罰你把臉盆哭滿了。
你悲痛萬分！你嚎啕大哭！你破罐破摔！
「我好難受！我好想念大人！我恢復記憶的時候大人不在我身邊，我拿回術式的時候大人不在我身邊，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大人不在身邊，我閉上眼睛的時候大人也不在我身邊！為什麼會這樣？不是只是過了一千年了嗎？我只是輪迴了一次，為什麼變了這麼多？什麼東西都不在了，琵琶不在了，衣服不在了，大人也不在了！我好孤獨，雖然好多咒靈還有羂索裡梅都在我身邊，但是他們和大人都是不一樣的，我想大人，我吃飯想你，走路想你，做什麼都想你，可我沒法見大人，這麼久了我才見大人三面，即便見了大人我也什麼也沒法做，我沒法幫上忙，我好沒用！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可是我的朋友都死了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以前都不是這樣的！以前我要什麼都可以做到，即便做不到，大人和裡梅也會幫我，可是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好不容易大人見到了我，卻也好像沒那麼看重我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帶著記憶轉世的代價是這個，我寧願再也不要轉世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你癟著嘴想停止掉眼淚，或者止住哭腔，但你失敗了。
你抽了一下鼻子，眼淚像水龍頭裡的水一樣噴出來，你哭的更大聲了！
坐在你面前的宿儺沉默地看著你，你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非常丟臉，但你哭的止不住了，梨花帶雨的哭根本不適合你，你開始放聲大哭，你的眼淚像噴泉一樣噴出來。
你從來沒在兩面宿儺面前哭成這樣——事實上，你沒在任何人面前哭成這樣，這是你一千多年來第一次哭的像瀑布。
「……」
兩面宿儺看著你，欲言又止。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來，在眼淚中你隱約看見他的眉頭緊鎖，他可能要叫你閉嘴，但是沒有。
他四隻眼睛一齊盯著你，你意識到他可能想讓你別哭了好吵，但沒有任何辦法，現在的你不可能因為他的目光就不哭了。
你的眼淚像瀑布一樣往下流，最終他嘖了一聲，撓了撓頭。
「……不會。」
他說。
「什麼不會？」你抽泣了兩下，打了個哭嗝，問。
「無論是輪迴還是……都不會再有。」
他說。
你瞪大了眼睛看他，但你的眼框裡全是眼淚，看宿儺也看不清了。
你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可昂貴的衣料不是為了擦眼淚而生的，上面的繡花紋樣劃過你哭到脆弱的臉留下一道紅痕，但你一點也不在乎。
「真的嗎？」
你小聲地問。
這是你第一次質疑他的話，兩面宿儺皺起眉：「不然呢？把你的眼淚鼻涕擦擦。」
他沒說「撫子，你居然敢質疑我」，看上去臉色不太好，但你突然破涕為笑。
你意識到他剛剛在給你承諾。
你得到了大人的承諾，因此一點也不難過了。
你又擦擦臉，再次伸手，這次你都沒試探他，更沒有等他反應就撲進他的陌生軀體的懷中，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氣環住他的腰，說：「我再也不要和大人分開了！」
雖然你剛剛才被他懲罰過，雖然你剛剛還大哭特哭滿肚子委屈，但對你而言，罰了就是罰了，說了就是說了，結束就是結束了。
你一點兒也不記仇，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你蹭蹭他，滿意地賴在了他的懷裡。
兩面宿儺低頭注視著你，用手指撫摸過你臉頰上的紅痕後，也不再說話了。
73
你哭的太累了，很快在兩面宿儺的懷裡睡著了。
你已經太久沒有見到他了。
雖然這是伏黑惠的身體，但是宿儺的氣味你是這麼的熟悉，在他的懷抱裡你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他的懷裡睡著。
他沒有怪你，也沒有叫你，只是你感覺在睡夢中，似乎有人用指尖描摹過了你的眉眼。
你依舊睡了個好覺——千年之中，從未如此好過。
你真希望能就這樣待在他的懷裡一千年。
第34章 74-78
74
秋天, 天高雲淡，楓葉紅的像血。
風將你大袍的衣襬吹起，金線織就的花朵在黃昏橙黃的光線中閃爍著。
你踩著木屐走過大宅裡很長的長廊。
長廊的地板上曾滿是鮮血，但現在光潔如新。
半露天長廊的一邊按照你的要求移植了應季的花朵, 但現在這個時節只有菊花在開。
然而你並不是很喜歡菊花。
你愛花不看氣節品性, 文人墨客稱讚花的詩句你是一句沒讀過，更不會因為他們說菊花高潔就喜歡它。
畢竟你不怎麼識字。
但即便你識字, 你也對人類附加到花卉上的品性毫無興趣。
你只是因為鍾愛花瓣寬大的花而不喜歡花瓣窄細的菊花。
但要把菊花和同季節不僅花瓣細碎, 花也細碎的蝴蝶蘭相比——那還是菊花更好。
蝴蝶蘭那種小花不能入你的眼, 甚至不配出現在你的眼前。
你知道這時節花的品種少，只有菊花勉強滿足你的要求。
然而不妨礙那時候的你在見到滿院剛移栽的菊花後驟然沉下臉。
你那時候正抱著琵琶站在院裡。
你很喜歡在花前彈曲子——即便在那日宿儺大人斬斷你的琵琶後便不再專門聽你彈曲, 你也會自顧自地彈。
因為聲音夠響, 即便宿儺大人不在你面前, 但只要在這座宅子裡，就能聽到你的琵琶曲。
你認為這是你和大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現在, 你一出門就見到了你不喜歡的菊花。
這讓你興致全無。
因此你只是抱著琵琶而不就座。
你知道這時節花本來就不多。
但不妨礙你亂發脾氣。
你向來喜怒形於色, 臉一板天就陰沉, 伺候你的僕人們知道你不高興，跪著向你發誓，等到山茶花的花期一到便立刻將院內的菊花全部鏟去換茶花。
「在說什麼昏話呢？這不是你們應該做的嗎？」
你挑了挑眉，側過身問他們。
雖然語氣不好, 但你也不高興刁難他們。
殺他們不會讓茶花提前開, 他們的肉質也不鮮美否則裡梅早就動手了，抓新人來還得忍受新人一段時間過分戰戰兢兢的態度, 怎麼想都不值。
於是那時候的你氣鼓鼓地抱著琵琶離開了院子。
而這時候的你走過長廊時仍能看見滿院的菊花，然而你的心情顯然更糟糕了。
但這次你心情糟糕的真正原因和花無關。
幾天前, 你跟隨兩面宿儺大人前往大江山『會會』大妖怪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武力值不低，也頗愛以婦女兒童的血肉為食，和宿儺大人志趣相投，加上他那裡總有美酒，因此宿儺大人閒來無事有時會去他那裡轉轉。
不過酒吞童子愛用美艷皮囊騙女人，宿儺大人可不會這麼做。
你在心裡默默拉踩。
但妖怪的聚會和平安京裡那些文人墨客以及裝模作樣的貴客們可完全不同，你們並不搞什麼詩詞歌賦，只是欣賞妖怪或者被抓來的人類獻上的歌舞樂曲——當然，是沒有琵琶曲的。
即便是大江山，也沒有人彈琵琶了。
妖怪們大肆宴飲，你覺得大江山的肉沒有裡梅做的好吃，不過酒的確好喝。
酒過三巡，大家自然而然就打了起來。
作為宿儺大人最得意的手下，你理所應當地要和酒吞童子最得意的手下茨木童子打了！
茨木童子，不男不女，可男可女，但無論是男是女都有一張美艷皮囊，的確美麗，你時常和他交流護膚化妝穿衣編發心得。
但打起來的時候就不這樣了！
你嘲笑他扮女人騙人，沒品！
他笑你想扮男人還沒機會呢！
又笑你長的好看卻不會騙男人，真是蠢貨！
你惱羞成怒！
你說他和酒吞都是騙女人的爛妖怪！廢物！
他惱羞成怒！
你們大打出手！
你召喚雷劈破了他引以為傲的臉！你的電把他的傷口燒焦了！妖力一下治不好！
他氣急敗壞開了瘴氣！
茨木不一定打得過你！但他免疫大江山的瘴氣，你可不免疫！
你們打平了——實際上是在你們撕爛對方的臉之前，宿儺和酒吞阻止了你們兩個。
瘴氣鑽進你的傷口裡，反轉術式治標不治本治不好毒，回來後你難受到現在，宿儺大人讓你好好養著不要總是上竄下跳，你覺得丟了大臉，現今正打算找倒霉鬼出出氣。
但是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你心情不好，這幾天每個人都裝幽靈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聽到你噔噔噔的木屐聲更是沒人敢出來。
你逛了一圈一無所獲，伸手就把花圃裡的菊花劈了個稀爛。
你看天色知道到了飯點，直接鑽進了裡梅的廚房。
75
「氣死我了！！！茨木！！賤人！！！！！」
你大口吃著裡梅做的飯，一邊氣的捶桌！
你力氣太大了，震得砧板上的肉都一跳一跳的。
裡梅早就習慣了你時不時地鬧脾氣發神經，他面不改色地將你震到半空中的魚肉切片，穩穩放到方形的米糰之上，一邊冷靜地提醒你：「上次你和茨木見面還和他探討最近衣服的流行款式呢。」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下次見面我要劈爛他的臉！徹底！劈爛！！！」
你把碗裡最後一口飯扒光，然後把碗狠狠往桌上一攢——「沒吃飽！還要！」
大江山的瘴氣和毒素等同，無法用反轉術式治癒，又被酒吞童子加強過，因此即便宿儺大人出手，還是殘留了一些在你的身體中。
但當然，這一點小毒素不妨礙你的行動，對你的健康也沒什麼影響。
你依舊很健康，你能吃三碗飯！
你把空碗往裡梅面前一送！
他白了你一眼，將你的碗接過，扔進水池。
「沒了。」
他將做好的壽司往木盤上一放，再把擺盤精緻的木盤放到托盤上，最後從鍋裡搗出溫著的飯菜放到托盤之上，冷酷無情地說。
你皺眉，你驚訝，你不敢置信：「沒了？？？沒了是什麼意思？？？」
「沒了就是沒了。你腦子被茨木打壞了嗎？」裡梅涼涼地嘲諷你。
你的臉扭曲了！
你指著裡梅手裡盛滿飯菜壽司的托盤：「沒了？那這是什麼？」
「這是給宿儺大人的飯。」
裡梅端起托盤，越過你走出廚房。
按照平時，你聽到是宿儺大人的飯就會收手，但你實在沒吃飽，而且你現在心情不好所以會變得特別執著，特別鑽牛角尖，加上飯的香氣勾-引著你——
你跟在裡梅身後，飛快地拿了盤子上一塊壽司。
「……」
裡梅咬牙，瞪了你一眼，忍住了。
你又拿！
他又瞪！
你再拿！
他再瞪！
你還拿——
他把你的手凍住了！
「裡梅！」
他居然凍你！
你大驚失色！
「你差不多得了！！！！！」
裡梅忍無可忍地吼你！
「太好吃了！我再吃一個嘛！！」
你眨眨眼，小聲求他。
裡梅不吃這套！
「一共就六個！！你吃了三個了，再吃怎麼擺盤！！！」
裡梅大聲質問！
「一邊一個！」
你伸出沒被凍住的那隻手，非常聰明地用那根手指比了一個一。
「這麼長的盤子一邊一個？？？？」
裡梅再次質疑你！
你沉默了，你開始盯著那個盤子思考了，你靈機一動，擺了擺你的食指：「那我再吃一個，你只在中間放一個就行了！」
「你有病吧！」
裡梅罵你！
如果不是他現在雙手都拿著托盤，他絕對要用手打你。
還好他不是宿儺大人，沒有四隻手。
你在心裡鬆了口氣，然後繼續得寸進尺：「我不管，我要吃！你待會兒和宿儺大人說沒做壽司不就行了！！！」
裡梅怒火中燒：「你放屁！！我怎麼可能沒做！！」
「那再補上也行！」你說。
在這方面，你總是有很多靈機一動的。
「哪裡有中途上菜的！！！」
「怎麼沒有！」你瞪大眼睛：「好多地方都這樣！」
「我不會！這是我作為廚子的尊嚴！」
什麼鬼東西！
你不管！什麼廚子的尊嚴不尊嚴的，那完全是裡梅自己的事了！
你盯著壽司撲上去！
裡梅冷哼一聲，料到了你的動作，直接把飯菜壽司凍住然後拋到空中！
你想去撈！
他拽住你的袖子，趁機凍住你的腳！
你轉移目標，直接和他在走廊上滾做一團！
被冰塊凍住的飯菜碗托盤飛到空中！即將下落！即將摔成無數冰塊碎碎！
你們大驚！
飯——菜——壽司——味噌湯——
被四隻手接住。
被凍住的托盤砸到地上，咕嚕嚕地轉了一圈。
「……」
「……」
在地上滾做一團的你和裡梅和手托四份菜的兩面宿儺兩兩相望。
宿儺把冰凍的菜放下。
「……你們在幹什麼？」
他發自內心地詢問。
76
「撫子要把給大人的食物全都吃掉！」
裡梅先一步踢開被凍住四肢中三肢的你，對著宿儺土下座道。
你哼了一聲，用電把冰塊劈碎——這種程度的冰不需要召雷，你直接自產就行。
冰碎裂的時候帶走了你一部分皮肉，你轉手便用反轉術式癒合了。
而同時，你拔高聲音把裡梅沒說完的話蓋了過去，你大聲狡辯：「沒有，我只是吃一點點！一點點點點點！！」
「吃一點點難道就不是偷吃了嗎！」
裡梅側過臉瞪你！
你不理他，你抬起臉對著兩面宿儺說：「大人，是裡梅記恨我在戰鬥的時候拿雷誤傷他所以不給我做飯吃！我餓了，我才吃的！」
裡梅額頭上青筋直跳：「瞎說！你那根本不是誤傷！」
「我就是誤傷！是你的冰反光把我眼睛閃到了！如果我認真劈你你還能活嗎！」你覺得自己冤枉，你解釋！
裡梅臉色一僵，然後他雙手抱臂，冷哼一聲：「哼，那也是你自己眼睛的問題。」
「所以你承認你記仇了！你故意餓我！」
你抓住他話裡的漏洞，大聲指責他！
「瞎說，我才給你做了拌飯！三碗！你全吃光了！」
「沒這個好吃！而且你給我做的拌飯也沒之前好吃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裡梅的廚藝沒有退步，是你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因為你知道對一個廚子來說說他廚藝退步是最大的侮辱，但誰叫他污衊你！
你不管他驟然變難看的臉色，伸手去抓兩面宿儺的和服衣襬：「大人！裡梅區別對待！裡梅記仇！裡梅餓我！」
裡梅盯著你，見剛剛的辯論沒有駁倒你，你還侮辱他的廚藝，他咬了咬牙，換了個說法，指責你：「我做的飯是給大人吃的，難道你要和大人相提並論嗎？你要搶大人的飯餓死大人嗎？」
好歹毒的指責！
他居然搞這一套！
你驚了。
「……」
你沉默了。
你無言以對。
你無話可說。
你決定——
「可是！大人！我也想吃！」
你決定耍賴皮：「我也想吃嘛！我好餓！！大人！！給我吃一口嘛！！」
你開始撒潑打滾。
「……」
兩面宿儺沉默了。
裡梅也沉默了。
你不管，你大聲尖叫，你打滾，從這邊滾到那邊，你的昂貴和服被當作滾筒拖布一樣拖來拖去。
「裡梅。」
在很長的沉默後，兩面宿儺開口了。
裡梅大聲應答：「在！」
「做給她吃。」
「……是。」
你停止打滾。
你重新土下座。
你理了理亂了的頭髮和衣襬，睨了裡梅一眼，得意地挺了挺背：「哼哼！」
「撫子。」
兩面宿儺又叫你的名字。
你大聲應答：「在！」
「三日後我將再度前往大江山，你不許去，裡梅跟著。」
你意識到宿儺大人上次好像沒打盡興。
但他居然不帶你去了——
「……啊？」
這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外，你大驚失色。
剛剛還因為要給你做食物而臉色灰敗的裡梅重獲新生。
他睨你一眼，得意地挺了挺背：「哼哼！」
你不服！
你想爭取一下，你想解釋說上次失手是上次！這次你一定不會失手了！主要你還打算撕爛茨木的臉呢！怎麼這次居然不帶你去了！！！！！！！
然而對上兩面宿儺的目光後，你便知道大人心意已決，並非你能改變。
……好吧，畢竟瘴氣還未完全清除，你現在和茨木打不公平！
那麼下次一定！
你撇了撇嘴，自己說服了自己。
你點點頭，認命了：「是！我遵命！」
77
你被兩面宿儺和裡梅留在了大本營。
你無所事事地摘花，捏花，劈花。
你的術式是大範圍進攻的類型，即便你身上瘴氣未清，由你鎮守大本營也最為合適，當然，即便兩面宿儺不在，也沒有人敢來襲擊他的居所——
本來該如此。
「撫子大人，有咒術師來襲！」
此時正是你睡午覺的時候，但你還沒入睡，你躺在宿儺大人的御座上正盯著自己的新手鐲看，見部下這麼說，你懶洋洋地把視線從鐲上的紅寶石移到了部下身上。
「誰啊？找死？」
你語氣輕蔑，但躍躍欲試。
宿儺大人的威名傳遍四海，你已很久沒見到這麼膽大包天的人了，此時有人敢來挑釁，你覺得很有趣。
「具體不知，只知道領頭的人是賀茂忠行。」
部下這麼回你。
賀茂忠行，你有點印象。
賀茂家是大家族，有不少人死在你們手裡，賀茂忠行是逃的很快的那一隻老鼠，好幾次都讓他活下來了。
你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趣，坐直了，你眯起眼睛，意識到這是你立功的好時機。
「哼，大人這次沒帶我去大江山，倒讓裡梅那傢伙獨占了大人的時間，可惡——算了，既然賀茂忠行來找死，我就拿他的頭當作為給大人的獻禮好了！」
你興致勃勃地把鐲子一丟，站起身，伸手就把弓箭召到手中——那把弓穿透紙門，直衝進你的手掌。
「等裡梅回來，我要讓他給我做十頓不重樣的菜！」
你放下狂言。
……
78
「你在做什麼？裡梅！」
你趴在廚房桌上，這是整張桌上唯一一塊空的地方，裡梅為你清出來的。
「我打算做叉燒，你現在吃不了。」
他看著你，手上切肉的動作不停，見你不高興地撅了撅嘴，他嘆了口氣，又問你：「不過我鍋裡燉了豚骨湯，吃拉麵嗎？」
「吃吃吃吃！」你立刻坐直了，「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菜了！」
畢竟雖然在咒靈大本營的時候裡梅有空會跑過來給你做吃的，但他太忙了，來的頻率不高，後面你和羂索來了加茂主宅，他忙著在禪院家做『浴』的收尾工作，更是沒空給你做飯。
你饞了他的飯好久了！
裡梅哼了一聲，開始準備給你下麵條。
但他雖然手上忙著，嘴巴也不停：「羂索給你做的你不也吃的津津有味？」
他反問你。
「不一樣啦！」你哼哼兩聲，看在吃的的份上給他順毛，又問：「這次沒給大人做嗎？」
「你吃的就是大人的。」他冷冷地提醒你。
「不過是麵食……也不存在你搶了大人的餐這種事了。」他又說。
「是嗎？有進步！」你誇讚他！
與此同時，你的視線飄到了廚房角落裡的大冰塊上。
那真的是好大一個冰塊，你能看到它由層層疊疊的冰包裹著——裡梅在這上面用了真功夫，估計還用了極之番和別的東西，那樣的厚度和咒力覆蓋度，即便是宿儺大人的斬擊都不能一擊切開。
裡面似乎還有符咒一樣的東西，你眯著眼睛甚至看到了裡面隱隱約約透出來的陰陽術的咒文。
它看上去不應該在廚房裡，應該在忌庫裡。
你沉默了一下，問：「那個大冰塊裡是什麼？」
你從進來開始就注意到它了，只是現在才有機會問。
「是未來的食材。」
裡梅都沒回頭就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皺著眉想像了一下它的口感，雖然你很相信裡梅的手藝啦，但是——
「還是新鮮的肉更好吃吧？」
你小聲試探。
裡梅一下就懂了你在想什麼，他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麼？這是大人的命令，為找這塊肉，我可廢了很大功夫。」
裡梅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當然不會再質疑什麼了，你點點頭，又問：「好吧，那什麼時候吃？」
「未來。目前我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
你又點點頭，然後不太放心地叮囑他：「那你記得做好吃一點哦？」
「廢話，當然。我會用上我畢生的廚藝的。」
「那搞得我有點期待了。」
你撐著下巴，咂咂嘴，開始幻想『用上裡梅畢生廚藝』的肉到底是什麼味道。
沒想出來。
你撇撇嘴，將目光聚焦到正在冒泡冒蒸氣的水，面正在裡面翻滾，你又跑到另一個爐子前嗅嗅豚骨湯的氣味，感覺沒那麼餓的肚子突然餓了起來。
但在此時，你又忍不住問起另一個盤踞在你心中很久的問題：
「不過，大人去哪裡了？我睡醒就沒看見他了。」
裡梅從開水中撈麵的手一頓，但那只是一瞬間，而後，他很順利的將麵撈了出來。
「為了讓伏黑惠的靈魂徹底沉沒，他要去殺死他的姐姐。」
他略微冰鎮了一下便放入碗中，又走到你身邊，擠開你，開始從鍋裡舀豚骨湯。
「噢。」你點點頭，注視著你身邊只對你露出小半張臉的同伴，你仔細地盯著他看，突然冷不丁發問：「裡梅，為什麼你的臉色很不好？」
他端著碗的手一頓：「沒有。」
「有！」
你湊過去聞聞他，好像預感到了什麼，抬起臉盯著他突然緊繃起來的側臉，聽出他切菜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幾毫秒——
「你有事瞞著我？」
你雖然在問，但很篤定。
他抿了一下嘴唇，搖搖他的妹妹頭：「沒有。」
他說著，立刻背對你，去拿砧板上切成兩半的雞蛋放進面裡。
「感覺有！」
你試探！
「沒有。」他堅決地否認，把面塞到你手裡，「吃吧！」
他催促你。
不應該啊！
一般你問他三遍他就受不了不打自招了！難道真的沒有嗎？
你不太確定，在不確定的事情上你不能用你的尖叫神功，因此只能動用你貧瘠的大腦開始觀察思考。
你捧著碗，你皺眉，沉默了一會兒，用懷疑地視線掃過裡梅沒表情的緊繃的臉，又湊到他臉頰旁邊脖子旁邊仔細嗅嗅他的味道，然後——
你把面往旁邊一放，猛地拽住了裡梅的袖子：「不！你一定有事情瞞著我！我聞到了——」
你仔細在空氣裡猛猛嗅了兩三下，然後眼神堅定地望向他：「我聞到了撒謊的味道！」
對不起，布加O提，雖然有借鑑的嫌疑，但你們終歸是不同的！你不用舔人也能聞到撒謊的味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裡梅不能再躲避你的視線了。
他轉過身，和你面對面，他似乎想靠他堅毅的眼神打消你的疑惑，但你是真的聞到了撒謊後不安的氣味，因此你根本不會被他偽裝出來的堅毅眼神打倒。
在幾秒鐘的對視後，他敗下陣來。
「……你真是狗鼻子啊。」
他感嘆。
「是的，裡梅，我對你的氣味太熟悉了，除了大人我就最熟悉你了，所以別想騙我。說吧。」
你雙手叉腰，無比得意地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快說。
「……」
裡梅頗為糾結地抿了抿嘴唇，他的視線偏移，似乎在做巨大的思想掙扎，然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呼出一口氣，乾脆利落地說：
「萬的受肉-體是伏黑惠的姐姐。」
你眨眨眼，點點頭：「噢，然後呢？」
「？這還不——」
「等等？？？？？萬受肉了？？？？？？！！！」
你猛地反應過來！
你大驚！
你想到剛剛裡梅和你說的話，你大大大驚！
「大人去見萬了？？？？！！！！大人又要殺她了？？？？！！！！」
你暴怒！
你伸手拽住了裡梅的衣領：「那好運的賤人在哪？？？？？？」
第35章 78-80
78
萬, 是千年之前還算厲害的詛咒師。
她的術式是憑空構築材料，裝甲，或者其他東西，但咒力利用效率非常低下, 無論是咒力利用效率還是咒力量都完全不如你。
更別提現在是秋冬季節, 靜電無處不在，你很確定萬打不過你。
當然,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千年前兩面宿儺的狂熱追求者。
她在這本文第一次出場是在你和裡梅的對話中, 具體請看第一章 。
你原本是個還算正常的人，但自從遇到萬, 見到萬尖叫著撲到兩面宿儺身上然後被他一下殺死後, 你的新世界大門打開了。
可以說你的尖叫技能是從她身上學的, 但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而今你們再次見面，萬已經受肉了，她占據了伏黑惠的姐姐伏黑津美紀的身體, 容顏也變更了。
她盯著你千年未改的臉, 露出了很嫌惡的表情：「撫子？為什麼來的是你？宿儺呢？」
「我來是為了提前殺你的, 萬。」
你在體育館內穩穩落地，見她的視線停留在你的臉上，你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很得意地說：「見到我的容貌千年不改而你已經頂了別人的臉, 很嫉妒吧, 萬？」
「……呵呵，老妖怪罷了。」萬雙手抱臂, 注視了你的臉一會兒，而後嗤笑了一聲：「臉什麼的, 我隨便弄一下就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
她說的倒是實話。
但你自有後招。
你哼笑一聲，繼續用語言攻擊她：「你還有臉說我是妖怪？忘了說，我轉世了，還攜帶記憶和術式，不像你，好不容易受肉為了苟延殘喘還得裝別人的姐姐，用別人的名字。」
「呵呵。」
萬有點破防了，但她仍然保持著冷笑的表情，「那又如何？看你那嫉恨的表情，想必上輩子的你不是被宿儺殺死的吧？你嫉妒我被宿儺所殺，我知道，可惜一千年了你也沒得償所願。」
果然，敵人最懂敵人的弱點。
你也有點破防了。
你青筋直冒，但還是努力維持不屑的神情：「那又如何？！我一復活宿儺大人就來找我了！！不像你！還要自己找宿儺大人！！」
「看到這把弓箭沒有？這是宿儺大人用過的弓，他轉送給我了，這個你知道吧？一千多年了，它還保存的好好的呢！因為宿儺大人為了我對它下了詛咒，一千年來只有我可以用！」
「你什麼都沒有！你一輩子和宿儺大人說話的句子都沒我和宿儺大人說的一次多！噢，不對，你和大人說過話嗎？你根本沒有！」
你打出了成噸的傷害！
萬先撐不住，徹底破防了！
「賤人！！！！我要撕爛你的臉！！！！！！」
她說著，飛快地構築出材料覆蓋她自己的全身，並召喚出幾道黑柱攻向你。
「就憑你？」
你冷笑，天上的雷雲終於積蓄完畢，你在閃躲她的攻擊途中直接將手中的弓扔到一邊——因為你才不想用宿儺大人的術式獎勵她！
萬尖叫起來：「撫子！我現在就殺了你！看你還敢不敢用宿儺跟我耀武揚威！」
萬非常清楚你的術式，你也了解她的，你一看她構築出來的材料直接將她完全覆蓋住後就立刻明白她想要把自己做成接電杆（避雷針）把電引到地上。
你冷笑：「你就這點本事嗎，好啊，我承認，我的術式是拿你沒辦法！所以我要直接開領域劈爛你！我的領域就是為了克你這種能夠製造東西的賤人所生的！！！！！！」
因為裡梅和萬的影響，你的領域「死鬥忉利天」為自帶不間斷雷擊的封閉型術式必中規則型領域。
在領域之中：
1.所有咒具都被繳械，即喪失原有功效，只作為普通武器存在。
2.不可製造任何物體，例如冰，咒具，各種形式的材料。
3.不可使用任何武器，物體，式神，召喚物——這類物品在此領域中無法對任何人造成傷害。
4.不可以用任何方式治療傷口。
5.每死掉一個人，領域持續時間重新計算，在場所有人的咒力都會恢復50%，你及你的指定對象【通俗來說稱為隊友】會恢復80%，在場之人所有人的術式威力會增加50%，你及【隊友】的術式威力會增加80%（無上限）。
6.如果領域結束時領域之內存在除你及【隊友】以外的活人，你將一次性承受還活著的每個人在這個領域中收到過所有攻擊，且此次攻擊無法用反轉術式治癒。
【隊友】綁定之後永久無法取消，因此不可以用綁定【隊友】來逃脫規則6的懲罰。
——也就是說，只要領域關閉時還有敵人存活，你基本必死無疑。
你上輩子就是這麼死的。
所以為「死鬥」。
捨棄一切換取勝利，不然就去死，這就是你的理念！
這是特攻型的領域，對宿儺的斬擊，漏瑚的火，五條悟的蒼赫茈，真人的靈魂轉換完全沒用，但打裡梅和萬以及愛搞召喚物的伏黑惠以及夏油傑手到擒來。
你很確定萬的「三重疾苦」的領域強度沒你高，不可能完全對衝你的領域。
轉世一次後，總算讓你挑到軟柿子捏了！
你興致沖沖地雙手合十：
「「死鬥——」
「撫子。」
在你領域展開前，你身後又一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
你意識到，你無法先一步殺死萬了。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開領域被宿儺大人打斷了！
可惡啊！！！！！！！！！！
79
兩面宿儺要和萬決鬥。
為了讓伏黑惠的靈魂徹底沉到深處，為了讓伏黑惠徹底喪失生的意志讓他能夠完全奪取占據這具□□，他要親手處決占據了伏黑津美紀身體的萬，讓伏黑惠親手，用他自己的「十影」術式，殺死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紀。
然而萬在決鬥前先搞了一大通愛的論點。
包括但不限於「愛凌駕於一切之上」「她能夠感覺到宿儺的原因是愛」「宿儺太孤獨了，這種孤獨的感受是因為他沒有愛」「愛很偉大，她要教會宿儺愛」。
在場的所有人都：地鐵老人手機.jpg
這些人中當然也包括你。
首先，你要意識到，你是宿儺舔狗。
宿儺做什麼都是對的！沒有別人說他不對的份！更不用提指責宿儺不懂愛的人是你很討厭的萬了！
你完全不贊同她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並且你雖然曾經因為脹相的緣故隱約意識到自己需要愛，但你那時候只是因為不在宿儺身邊而誕生的對其他東西的渴求而已。
宿儺大人出現在你身邊了，你就不需要愛了。
再者，你那時候需要的愛也不僅限於愛情，友情親情都可以，歸根結底你只是想要別人為你撕心裂肺地哭而已。
但首先這件事就不可能在宿儺身上出現，你根本沒妄想過。
你，也從來沒有想過，沒有奢求過兩面宿儺的愛——即便在BE支線裡有，但那兩個你都是OOC的，被異化的你，在正文裡你雖然愛宿儺，但卻是沒有要求過他的愛的！
你是純正的舔狗，只付出不要回報！
你最大的要求就是希望宿儺最看重你！
僅此而已。
當然，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你很清楚宿儺大人不屑愛。
強者因為孤獨所以需要愛的論調你從來沒贊同過，也不覺得宿儺大人是個缺愛的人，也從來沒有奢求過宿儺的愛。
——認真的，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你得不到而安慰自己。
你是認真的，專業的舔狗，你很清楚當舔狗應該怎麼做，你非常有職業道德。
而事實上，如果被舔的對象一直不懂愛的話，舔狗是可以兢兢業業地一直舔下去的，但如果被舔的對象突然懂愛而懂愛的對象卻不是你的時候，那就是舔狗徹底破防的時刻了。
因而當萬說出這樣的話後，你發出了一聲嗤笑。
萬狠狠剜了你一眼，你狠狠瞪回去，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宿儺，向他提出了決鬥的要求。
要求是——如果她贏了，且那時候宿儺還活著的話，宿儺就要和她結婚。
？
荒謬！根本不可能！！！！
你知道，也很清楚宿儺大人根本不可能輸給她，但她敢這麼說就是對宿儺大人的侮辱！
而且還踩中了你最大的雷點！
即便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你還是破防了！
因此還不等宿儺開口，你就破防地尖叫起來了！！
「我不許！！！！！！！！！大人不要答應他！！！！！！！！！！！！！！！！！！！！」
萬也生氣了：「撫子！！！賤人！！！！你尖叫也沒用！！就算宿儺再寵愛你，我和宿儺結婚後也不會允許你成為宿儺大人的側室的！！！！！！！！！！！」
神經啊？？！！
這女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屁話嗎？？？？？
你完完全全破防了！
你，是兩面宿儺的毒唯！
你完全不接受他會和別人結婚這件事！
你開始高亢地尖叫起來！
「萬！你瘋了？！！！你有病吧！！！！！你發癔症了？！你在說什麼瘋話？？我告訴你！！！宿儺大人不懂愛！你懂不懂？他不懂愛！！他不可能和任何人結婚！！！更不可能有側室！！更不可能和你結婚！你在發癲！我受不了了！！我要殺了你！！你不配和大人打！你去死——」
「……撫子。」
兩面宿儺叫你的名字，阻止了你又一次即將展開的領域。
與此同時，他像無視萬的『強者孤獨愛』的論調一樣無視了你『宿儺不可能有愛不可能結婚』的觀點。
「我不會輸。你退下。」
他說。
他向你承諾。
但是沒有辦法，因為如果想和萬打那麼就必須先答應她的條件。
「……」
你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
「啊！！！！！！！！！！！！！！！！！！！！！！！！！！！！！！！！！！！！！！」
你接受不了現實！
你蹲下來抱頭尖叫！
你的音量之大讓人感覺好像地震了。
這次的尖叫程度讓兩面宿儺也不禁皺眉掏了掏耳朵，在足以讓人靈魂都麻痺的尖叫聲中，他看向羂索，語氣不善地發問：
「所以，羂索，你那時候腦子壞了？為什麼要讓萬受肉伏黑津美紀的身體？」
「……我失策了。」
羂索捂住自己在不斷震盪的腦子：「我沒想到撫子輪迴還有記憶，我以為沒事的，所以偷懶圖了個方便。」
一失足成千古恨。
羂索追悔莫及。
他和宿儺本來打算瞞著你直接把萬解決了的，誰知道裡梅不中用！沒能拖住你！
「短視。」
宿儺罵他。
「所以宿儺，你真的不懂愛也不會結婚嗎？」羂索捂著腦子問。
「……無聊的問題。」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他嗤笑了一聲。
而在這時候，你的尖叫也結束了。
你憤憤不平地站起來，怨毒地盯著免疫尖叫並抱臂得意看著你的萬。
然後，你退後了。
你意識到，你和萬是天生注定的敵人。
她是夢女。
你是毒唯。
當然如果宿儺大人能夠愛你那當然很好！但宿儺大人不懂愛，對所有人平等地一視同仁，所以也很好！
但她居然想讓宿儺大人愛她！
痴心妄想的賤人！
去死！！！！！！！
80
省略接下來不必要的打鬥和萬令人噁心的與愛有關的屁話後——
不出你的預料，即便宿儺大人完全沒有用他的斬擊只使用了伏黑惠的十影，萬還是輸了。
「你所謂的愛就只有這些？真是無趣。」兩面宿儺收回手，冷冷地評價道。
戰敗了的萬本來應該立刻死去，但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口氣在她的胸中遲遲不願散去，所以一直硬撐著不死。
兩面宿儺皺起眉，以為這是她的執念，然而當她為兩面宿儺構築武器「神武解」的術式落下後，萬仍然不願死去。
正當他打算再補一擊時，萬突然盯著他，吃力地開口了：「宿儺……教會你愛的是……」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這種無聊的話就是你的遺言嗎？」
兩面宿儺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萬沉默了。
正當大家以為都以為她要死了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開口：
「撫子，撫子呢……」
你疑惑。
你沒想到她在死前居然會叫你。
但你還是提著弓走到她面前。
「幹嘛啊？怎麼，宿儺大人殺了你，你輸了，你還有什麼要和我說？」
你挑眉，單手叉腰，俯視著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萬，疑心她要和你說什麼愛不愛的事情——
「呵呵……我被宿儺殺了。是第二次。我也算得償所願了。」
她深吸一口氣，在死前最後輕蔑地看向你，問：
「撫子，賤人，你沒有體會過吧？」
她說完，一口氣終於順了。
她得意地死了。
……
你，撫子，重重地破防了。
你僵在原地。
你完全石化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你的靈魂才歸位。
你僵硬地轉身，轉頭看向還在你身後的羂索和宿儺，你無視了單手扶額的羂索，視線牢牢地盯著面無表情好像在發呆神遊的兩面宿儺，然後，你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
「宿儺大人！！！！！！你也把我殺了——」
「。閉嘴。」
在你完全把懇求版本的尖叫說出口之前，雙手抱臂的兩面宿儺打斷了你。
你乖乖閉嘴。
你罕見地，無比不滿地看著他，你用視線譴責他。
但你昨天才在宿儺大人面前痛哭流涕說再不違背他的命令了……
如果你這麼快食言的話，他肯定會生氣，但是你不說的話，又感覺自己好像被萬壓了一頭！
大人肯定看重你遠勝於看重萬。
那他殺了萬兩次，起碼要殺你三次才對！
你憤憤不平！
你無比糾結！
你咬著嘴唇，你不敢和宿儺對視，你盯著地面。
過了好久，你下定了決心，你深吸一口氣，抱著即便宿儺大人再責罰你你也要讓他殺你一回的決心堅定地抬頭，氣沉丹田：
「可是，宿——」
你沒能再繼續說了。
因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兩面宿儺居然已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此處。
在那個方向，只剩下了旁觀一整局的路人羂索。
……
為什麼？
你感到疑惑。
殺死你，本該是如此簡單的事。
為什麼大人要離開？
然而在你疑惑的此刻，把一切從頭看到尾但宿儺離開也沒提醒你的羂索看著你，突然問：
「撫子，你認為，死亡是什麼？」
第36章 81-85
81
「死亡是什麼？」
羂索問你。
你一愣, 覺得這個問題很耳熟。
你突然想起脹相也曾問過你這個問題。
你的回答是——
「空無一物，直到我再次睜開眼。」
你對著脹相的父親，說了和對脹相說的一樣的話。
「那麼，既然空無一物, 為什麼要死呢？」
羂索問你：「在一千年的混沌裡, 不是沒有宿儺嗎？」
「即便眼睛一閉一睜就恢復了記憶，不也真正度過了沒有他的十八年麼？更不用提恢復記憶後為了和他見面付出的恆久等待了。只為了一時的意氣就要他殺死你, 真的值得嗎？」
你沉默了。
你承認, 你被羂索說到動搖了。
但被宿儺大人殺死是你一直以來的期望, 你不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改變主意。
你沉默了兩秒，然後反問：「可是萬都有, 為什麼我沒有？」
「可是宿儺能給無數人死, 卻唯獨不給你。」
你點頭：「對啊！所以我才不高興！」
羂索嘆了口氣：「我認為, 有時候沒有要比有珍貴多了。」
你不明白：「什麼意思？」
羂索看著你，似乎有點無奈。
你見他不說話，等了他一會兒, 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變得沒有了耐心。
你打算離開這裡。
「撫子。」
他叫你的名字。
在你離開這裡之前。
「幹嘛？」
你有點不高興地停下腳步：「羂索！我突然想起來,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之前說會在宿儺大人面前給我說好話，但昨天我還是哭了整整四十二分鐘！」
「即便如此，你也順利過關了不是嗎？」
羂索笑著走近你, 攬住你的肩膀：「別生——」
你拍開了他的手。
「真生氣啦？」
你不理他, 也不回答。
羂索甩甩被電的手，笑眯眯地跟在你身後, 一會兒又探身到你面前看你的表情，確定你生氣了之後, 他嘆了口氣，說：
「那這樣吧，撫子，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答應在未來幫你一次忙。」
這的確是很昂貴的賠禮。
你停下了腳步，看向他：「什麼忙？」
「不知道，隨便。」
他停頓了一下：「只要不阻攔我的大業，不提我能力一定做不到的要求，不讓我找死——並且在束縛完成之前，不許將我們之間的約定和任何人提及。滿足這三點……你可以主動提出讓我幫你忙，我也可以在我覺得必要的時候幫你的忙。當然後者可操作空間太大了，那我就再加一個條件，那必將是可以救你性命的忙，且你那時死亡危機與我無關。」
羂索說。
「我可是很少和別人下這種約定的哦？因為是撫子我才願意的！」
他笑眯眯地看著你。
不知道是他的問題還是夏油傑臉的問題，你總感覺他笑起來很狡猾。
雖然他的制約有點太多了，你徹底被說暈了，但是你隱約覺得這應該是一件好事，所以——
「你先問你的問題，我再考慮。」
你雙手抱臂，倒也不是你突然有腦子了，也不是你突然有警惕心了，而是你心裡還在怪他沒幫你說話！
他害宿儺大人懲罰了你一回！
這件事你要記一輩子！！！
因此，即便你動搖了，也不願意這麼草率地讓他得逞。
「好吧好吧，我的問題很簡單！」
羂索也不強迫你先同意，立刻讓步了。
他歪了歪頭，用那雙小眼睛笑盈盈地看你，然後問——
「萬的話，真的沒對你有一點觸動嗎，你一點也不想教會宿儺愛嗎？」
你盯著他，你還以為他會問你什麼問題呢，沒想到是這個。
你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你怎麼沒八卦死啊，羂索。」
「啊，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感覺很有趣！所以撫子，拜託拜託！」
他雙手合十，擺出一副懇求的樣子來，然後又朝你伸出一隻手：「所以你要回答嗎？」
你抿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你其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又問到你心中最不想承認也最不願意深思的地方了。
但羂索提出的籌碼太誘人了，即便你現在沒有想讓他做的事情，未來也保不齊會有。
即便你沒有，但是萬一宿儺大人有呢？
總之用這麼簡單的問題的答案換取對他的一個請求，完全百利而無一害——實在不行，在發現不對的時候，你可以主動和宿儺大人說嘛。
即便你向別人提起這件事，頂多也就是羂索未完成的幫助機會作廢而已。
你思考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好吧，我同意了，束縛成立。」
你決定回答他的問題：
「那麼，我用束縛發誓——」
「我從來沒想過教宿儺大人愛。因為我自己也不太懂這個東西。但要是他能愛我哪怕只有一瞬，我願意即刻死去，永不輪迴。」
你說。
82
羂索對這個答案並不感到意外。
他微笑著注視著你。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開口。
「那你的呢？」
他問。
問了一個聽上去很怪甚至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
這並非是在束縛之中的問題，因此你並不一定需要回答他。
你也的確沒有回答。
83
有束縛作證，你那個時候的確是這樣想的，一點隱瞞也沒有。
你不奢求兩面宿儺的愛，因為宿儺本人屢次三番的強調過他並不需要愛。
因此，你不去想象也無法想像他會愛人。
只要他不會愛，你就不會妒忌。
但是……
你睜開眼睛。
你閉上眼睛。
你睜開眼睛會想見到他。
你閉上眼睛會見到他。
美麗的他，強大的他，四隻手的他，受肉的他。
聽你彈琵琶的他。被你擁抱的他。
注視著你的他。
這世上沒有人比兩面宿儺對你更重要。
他對你很好，即便你向他展示了他不需要的愛，他也不會像對待萬一樣對待你。
但是，在見完他對萬的愛的不屑一顧的一面後，你的心中出現了一個問題。
你的愛是否是他不需要的——是否是他討厭的呢？
……裡梅就從來不說自己愛大人。
那麼，你是否——
你不知道。
你想太多了。
你感到頭痛。
你意識到這些事情原本不應該是你應該憂慮的。
人一旦開始憂慮糾結就會長大。
你不想長大。
你永遠都只想當在可以依偎在宿儺大人身邊，不需要有腦子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吵吵嚷嚷的撫子。
你決定不去想這些事情了。
84
……不可能的。
你還是在想。
愛，第一次出現在你的人生中，是什麼時候？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要虔誠，神明會愛你。」
但是到神明死去，你也沒看到祂愛過你。
……
但是宿儺大人，不也是你的神明嗎？
你有點後悔去見萬了。
你覺得她的話毀滅了你，像那時候的脹相的愛一樣毀掉了你心中的某個部分——或者說，打開了你心中的某個部分。
你再也無法無視它們了。
因為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舔狗——難道不是只要他幸福就好嗎？
只要宿儺大人幸福，那麼他假使真正有朝一日懂得了愛，只要愛能讓他幸福，他愛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為什麼——
「愛很容易走向毀滅。愛和摧毀相伴而生。」
你想起裡梅說的話。
「有時候沒有要比有珍貴多了。」
你想起羂索說的話。
為什麼宿儺大人不殺你？
你開始疑惑。
又一次。
85
十一月了，茶花的花期已至，院子裡種滿了茶花。
兩面宿儺正坐在半露天的廊下在看月亮。
你一步步走近他，小心翼翼的。
但你從出現在這條走廊上的時候——或許更早，宿儺就已經發現你了。
「你要是來是讓我殺你，那就滾。」
他都沒看你，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說。
「不是啦！」
你有點不高興的否認了。
雖然你很想讓宿儺大人殺死你，但是他既然這麼不願意，你也不想強求他。
可惜！
「我來，是有一句話想和大人說。」
你走到他身邊坐下，看著他，很認真地說。
然而兩面宿儺儘管也許察覺到了你那一點點的認真，卻實在沒放在心上，只是挑了挑眉，還算有閒心地問：「只有一句？」
「……也許有很多句，但關鍵的只有一句！」你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他哼笑一聲：「說吧。」
他讓你說，但你這個時候反而不說了，你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就這樣靜靜靠著他，許久不說話，過了好久，久到風吹過好多回，月亮被雲遮住了好多回，久到花的香味飄來又消失了好多回——
你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
「大人。我還是不太懂愛是什麼。」
人人都說愛很重要。
脹相的愛是為了弟弟付出一切。
萬的愛是強求掠奪。
裡梅說的愛是摧毀毀滅。
人人都可以告訴你愛是什麼，儘管他們的答案不同。
唯有宿儺不屑於愛。
然而你卻要，也只願意問他問題。
但宿儺是肯定不會和你說愛是什麼的。
他睨你一眼，很快給了你回答：「那是無聊的東西，你也沒必要懂。」
「是的，我知道，大人不屑於愛，我當然也不屑於愛。」
你點點頭。
你們之間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你突然鬆開了抱著他的胳膊的手。
你一點點坐直，看向他。
他注意到你的目光，也不再看月亮了，他側過臉，看向你，示意你說話。
「但是……最近，我思考了很久……凡人的愛，咒術師的愛……詛咒師的愛……我都思考了……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太難了，我沒有思考明白。」
宿儺皺了皺眉：「那就不要思考。」
他告訴你。
他總是這樣聰明，果斷，他不會要求你做任何事，就像告訴你如果琵琶彈不好就殺死天下所有彈琵琶的人那樣，他很直白地給出了除了思考以外的第二條路。
那麼簡單的路。
但你沒有踏上去。
你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是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大人，會討厭我嗎？」
他皺眉，看上去就像是你的問題白痴到他了一樣，他嘖了一聲，沒回答，只評價：「無聊的問題。」
「可我想知道！」
「暫時不會。」他說。
「……」
這其實是你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露出了很委屈地表情，癟癟嘴看他：「那什麼時候會？」
「在你問太多廢話的時候。」
「……」
你撇撇嘴，有點不高興地咬了咬嘴唇，突然不太想把話題推進下去了。
你又湊過去，把臉拱進他的懷裡。
「大人，那我不說話了，我想躺在你的懷裡睡覺。」
你抱著他，他沒有拒絕你，也沒同意，沒說話，但你知道他是默認了。
你躺進了他的懷中。
十一月了，天很冷，但對你們這種可以用咒力包裹身體的詛咒師來說，並不冷。
在這裡睡一個晚上也不必擔心生病。
伏黑惠的軀體與宿儺大人的原身差別太大，然而當你的臉靠著他的胸膛時，你依舊能聽見與千年前如出一轍的，平穩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你最終還是沒有把你想說的話說出口。
「撫子，你沒必要想那麼多。」
過了很久，你聽見他說。
但是你已經想了。
你在心裡回答他。
你在心裡默默地說你準備了很久的話——
大人，我知道你不屑於愛。我也努力地不屑於愛。在你和萬那一戰結束之後，我深刻地反省了我自己討人厭的愛。但是我終於意識到，我無法控制它們。
即便大人很討厭這種東西，我也……
「我愛你。」
你突然說。
冷不丁地。
你的話一出口，宿儺立即垂眸看你。
和千年前並無差異的月光照耀著與千年前並無差異的你和他。
你看著他，他看著你，在月光下，月光把你和他的五官都柔和，你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又忍不住緊張地眨眼，扇動你的睫毛。
在佛教傳說之中，毘摩羅詰之女出生時身上有妙光明，光華燦然，勝於月照﹐因名月上。
後來『月上』，也被用來代指美人。
但普通人，甚至咒術師，一般情況下身上都是沒有光的。
唯有在某些契機下，當人以一種美麗的姿態被月光或者日光照耀時，人，會在某一刻如真正的『月上』。
在千年前的某一個夜晚，你抱著琵琶在月色下旋身的時刻被他稱為姮娥，在千年後的這個夜晚，倘使你剛剛不說那一句話，想必他一定會不吝讚美，稱你為『月上』。
然而如今你們對視，他卻只是沉默。
他沉默了好久。
好久。
然後你聽見他說——
「鸚鵡學舌。」
他似乎覺得你是受了萬的影響在說這些話。
他有些不開心了。
他看著你的目光就像看見你被什麼東西汙染了一樣充滿不悅。
……
在這一刻，你感覺你好像說錯話了。
第37章 結局四
85-1
一般來說, 打直球是所有乙女遊戲裡最正確的選項。
我們這本文和乙女遊戲也很類似。
然而，你愛的人，兩面宿儺，並非傳統的乙遊男主。
你, 撫子, 也並非傳統的乙遊女主。
其實連你自己都覺得憑你的口才，很難說服不悅的, 不屑於愛的, 才在白天殺死宣稱『愛他要教會他愛』的萬的兩面宿儺。
……
但你一定要說。
弓弦既然已經拉滿就沒有不放箭的道理。
箭在弦上, 不管前面是什麼都要射出去。
這是千年前宿儺大人在教導你使用那把弓箭的時候告訴過你的。
85-2
「鸚鵡學舌。」
兩面宿儺垂眸，冷冷地評價你的告白。
你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 詫異地瞪大了眼。
你渾身血液倒流, 一時間僵在了他的懷裡, 過了兩秒，你才回過神，從他的懷裡退出去。
你感覺你好像說錯話了。
「我, 沒有……」
你囁嚅著, 下意識辯解。
你有些心虛。
但他看著你的視線卻沒有柔和下來哪怕一分。
他注視著你, 比他之前責罵你找代餐時還要冷凝，然而他沒有冷嘲，嗤笑，反而很有『耐心』地開始推測你突然說愛的原因：
「愛, 你聽到萬提它, 就覺得這是個好東西，所以自己就想要有了, 不是嗎？」
他注視著你，以很篤定的語氣反問你。
用靈魂已經完全沉沒的伏黑惠的軀體凝視你, 他的臉是陌生的，但是神情總是熟悉的，然而此刻，你覺得他的神情也不熟悉了。
可是，已經說到了這裡，你怎麼會承認你的愛是因為看了萬才誕生的？
這肯定是不對的。
你很清楚這件事。
那種情感早在你的胸腔裡扎根了，遠遠早於萬出現之前。
「不！」
於是你反駁。
你否認。
你瞪大眼睛看向他，很篤定而堅定地說：「我覺得，大人，我不是因為看別人有所以想要，我覺得，我是真的愛你！」
「哦？你很堅定嘛。有意思。我從沒見過你這樣。」
你肯定的斬釘截鐵的話讓他挑了挑眉，他沒有厲聲斥責你的忤逆，反倒調整了一下坐姿他不再單手撐著下巴了，擺出了一副稍有些認真的樣子，面向你，看向你：
「那麼，撫子，你剛剛不還說不知道愛是什麼嗎？」
你意識到他是在給你說服他的機會。
多麼少見，罕見，甚至可以說在宿儺身上根本沒有發生過的奇蹟。
他從來沒有這麼耐心地聽任何人說他毫不在意的東西，更不必提愛甚至是他不屑的垃圾。
他幾次三番強調過他不屑於愛，今天中午才殺死口口聲聲愛他的萬，而兩天前你還跪著哭著和他說再也不違逆他。
可今天，這個晚上，你又不知悔改的因為『愛』要和他辯論。
然而此刻，他卻竟然還願意給冒犯他的你一個辯解的機會。
即便他知道你連話都說不明白。
也許正是因為他知道你連話都說不明白。
他注視著你，指尖輕輕敲擊著他的膝蓋上的和服，似笑非笑，而看不清情緒地望著你，等你磕磕絆絆地組織語言。
「……我，不懂別人的，但我想，我對大人的感情應該是愛。」
零分。
什麼東西？
如果有懂一點辯論的，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站在這裡一定會因為你爛到不行的解釋翻出十個白眼。
但宿儺沒有。
「哦？」
他只是似笑非笑地拖長音調，即便你說的解釋一團糟，他也沒駁斥你，反而開始耐心地引導你：「那麼，撫子，你對我的感情是怎樣的？」
說來有點可笑，明明是你說服他，卻要他引導你，而有他引導你之後，你也的確覺得思緒清明了不少，你在短暫地思考後立刻說：
「我想和大人永遠在一起，一旦見不到大人我就思念您，我，願意為大人去死。這就是我的感情。」
「哦，聽起來很感人。所以你認為，這就是你的愛。」
兩面宿儺點頭，他的表情和動作又重新閒適起來了。
他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你，沒有駁斥你舉的這三個例子，又問：「那麼，撫子，你是如何參考別處得出你的感情是愛的？舉幾個例子。可以舉那個羂索的兒子——我記得他的名字，脹相？舉他的也可以，不論你說什麼，我都赦免你的罪。」
他看上去心情不錯，似乎因為你剛剛直說了對他的感情而感到心情愉悅。
然而你卻猛然嗅到了一些……
危險。
「我……不需要脹相的例子。」
儘管他都這麼說了，但是你的直覺告訴你還是不要這樣比較好。
你不太敢拿脹相舉例。
儘管脹相是讓你感到渴求愛的人，但你不認為在這時候提起他是一件好事。
那麼，你周圍的人中懂得愛的人只剩下死去的萬。
儘管你討厭她，但這一刻，你不得不用她來舉例了。
「萬，千年都執著您，我也是。他們都認為他們愛的人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我也是。」你頓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地問：「萬，大人，她應該是真的愛吧？」
「嗯哼，看她那樣，勉強算她是吧。」
雖然你覺得你剛剛被宿儺大人牽著走的樣子很可能辯駁不過宿儺大人，但在這一刻，在宿儺大人承認萬的愛是愛的這一刻，你突然有了希望！
「那麼，我感覺我達成了，萬的愛。」
你終於在局勢中找到了一點機會，你呼出一口氣，重新坐直，說：
「我願意為大人去死，一千年了我一直在思念著大人，大人做什麼我都認為是對的。我覺得這就是愛。」
宿儺挑了挑眉，算是聽見了你的話，但沒做出任何應答，只是反問：「萬想和我結婚，你也想？」
他的問題驚到了你。
你猛地向後縮了一下，好半天，才咬著嘴唇小聲說：
「……我不敢。」
「嗯——」兩面宿儺拖長音調，用四隻赤紅色的眼睛盯著你，又問：「那你想和我交-歡？」
……
你捂住臉低下頭，用更小的聲音說：
「……我不敢。」
宿儺看著你，嗤笑一聲，完全看透了你的心：
「不敢？那就是想，可以，但不敢說。」
他一眼把你望到了底，卻也不打算在這兩個話題上繼續折磨你，他盯著完全把臉埋進手心的你，重又將話題扯了會去，問：「那麼，撫子，假設你愛我。你認為愛是什麼？」
「愛，是……思念——」
你腦袋昏昏的，還沒從剛剛他非常勁爆的兩個問題裡回過神，說話也磕磕絆絆的。
兩面宿儺直接打斷了你。
「人類不是很喜歡說，愛會戰勝一切嗎？撫子，你覺得你的愛會戰勝一切，超越一切嗎？」
他問你。
「當然會！」
你點頭。
他笑了一下，又問：「那麼，你是否認為愛凌駕於一切之上是愛重要的特性？」
「是！」
你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麼，比起你對我的忠誠呢？」
「……什麼？」
你愣在原地。
「我說，比起你對我的忠誠呢？」
兩面宿儺知道你聽的清清楚楚，但在此刻，他卻非常『好心』地重複了一遍，而後笑著問：「撫子，我命令你從此刻起不再愛我。你該如何？」
「對我的忠誠和對我所謂的『愛』裡，你選哪個？」
「……我……」
你瞪大眼睛。
你咬緊嘴唇。
在這一刻，你意識到從一開始你就輸了。
即便你的小腦袋想的都快燒起來了，你也不可能辯得過宿儺。
這個問題你根本無法回答。
你徹底輸了。
即便你隱約知道在這場辯論之中，他也許用了一些詭辯的手段，但你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麼手法。
他的最終結論也許是不對的，但是你根本沒有辦法反駁他。
你沉默了，你不敢給出選擇。
但到了這一步，兩面宿儺也已經不需要你的回答。
「撫子，倘使你忤逆我的命令，你說的愛的特性之一『贊同愛人的一切』不也被你違逆？倘使你不忤逆我的命令，那麼可見愛並不凌駕於其他感情之上，不過是普通東西，那麼愛——我都說到噁心了，也不過是期待和欲=望的變體。」
他最終為你的愛，所有人的愛，都下了判詞。
人類社會中最珍貴的，難得到的情感在他的口中一文不值。
他望著你的眼睛，知道你肯定要問那麼你的情感算是什麼，因此在你問之前，霸道又獨=裁地將你的全部情感籠統歸於一類。
「你說的思念，認同，願意為我去死，只是忠誠和一點貪婪而已。你願意，渴望與我結婚，不過是因為你因為忠誠和貪婪，驅使你渴望與我貼近而已。」
他說你的忠誠，說你的貪婪，然而並不帶任何讚揚或者貶低的意味，在這一刻，他只是簡單地為你『剖析』他想要剖析給你看的東西，然後在你徹底明白他的話之前——
他又將話題轉到讓他無比反感不屑的愛上。
他似乎要徹底擊碎你心中對『愛』的期待。
「這世上每個感情都能用語言形容，規則界定，唯有愛不行。凡人冠冕堂皇地說『因為每個人的愛是不同的』，實際上不過是謊言。因為『愛』是拼湊而成的不完全體，虛無縹緲，不過是貪嗔痴的結合，然而凡人不願承認貪嗔痴，因此給它冠以『愛』的假名。」
他說著，望向你，用他山火一般的眼睛描摹你的五官，欣賞你茫然的表情，他其實很想要嘲笑你的天真愚蠢，然而他早就了解你，很難再為你的愚蠢發笑。
他注視著你，心想要發笑，語氣卻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如此矯揉造作的東西，這樣的垃圾，撫子，你卻撿起來視如珍寶，甚至不惜為此忤逆我……」
他看著你，冷冰冰地審視你美麗的臉，然而那雙眼睛已經不再帶有任何感情了。
「看來十八年的凡人生涯的確教了你太多沒用的東西。」
他說完，這場無趣的，從開始起就一邊倒的辯論也徹底結束。
他站起身，你以為自己徹底忤逆他到他對你徹底失望要棄你而去，你來不及去整理思緒，便下意識連忙爬過去拽住他的和服下擺。
然而他其實並不打算走。
他本來只是打算走向你，然而既然你爬過來了，他便站在原地俯視你。
「我錯了，宿儺大人，我錯——」
「有什麼錯？貪婪，不是很好？」
宿儺打斷了你語無倫次地道歉。
「什麼？」
你瞪大眼睛，像是沒聽清他的話似的，抬起臉，很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看到別人擁有所以也想要，即便別人沒有你也想要。撫子，你不是一直如此麼？」
他說著，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也像是被你的表情逗笑了，他冷峻白皙而又陌生的臉因為這笑容柔和了不少，他反問你，又不等你的回答而繼續往下說。
「貪婪很好，人本就貪婪。我很喜歡你有趣的貪婪，撫子。」
他叫你的名字，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樣。
「只是——」
他低頭，伸手掐住你的下顎，迫使你抬頭仰視他，他背對著月光，他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臉也變得不清楚，然而你面對著月光，他看你這張千年未變的臉卻看得很清楚。
羂索總是愛說『萬物皆貴新，人以故舊親』，好像只會說那一句話，兩面宿儺覺得沒意思，畢竟倘若千年的對手都沒變化豈不是太無趣？
然而，在這一刻，他覺得羂索的確是有些對的。
對著這張熟悉的舊臉，他的確是很難生出太大的氣來。
「多麼，美麗的……」
他的視線逡巡過你月下的眉眼，一點不介懷你剛剛的冒犯，反而心情愉悅地，毫不吝嗇地稱讚你。
「貪嗔痴伴隨生命而生。然而虛偽矯作卻是後天而成。撫子，你要讓明珠蒙塵？」
他問你。
在這一刻，你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事。
兩面宿儺一直拿你與姮娥，月上相比。
你也一直認為自己超越凡人。
然而剛剛的你卻承認自己擁有你和他都不屑的凡人的虛偽的情感——
這對他是多麼大的侮辱，然而你卻……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怪你。
他還在，給你，選擇……
……
85-3
真的是選擇嗎？
如果你堅持讓「明珠」蒙塵，你的結局會是什麼呢？
……
也不會太差，因為隱約感覺，他不會殺死你。
然而拋棄你遠比殺死你更讓你難以接受。
……
「我……」
你垂眸，難得不去看他緋紅色的雙眸，而去看著他抬著你下頜的那隻手的手腕上的刺青。
「我不敢。」
你說。
85-4
傳說中，天生的精靈吃了人間的食物會變成凡人。
天女因為覺得人間奇妙，降臨人間後被偷走羽衣，於是再也無法起飛。
一千年過去，有八百萬神明的平安時代都已經變成傳說，這世上不再有神，凡人卻如此之多。
神已不可見。
天女已不可見。
精靈也已不可見。
但滿目都是庸碌的凡人。
美麗的，醜陋的，聰慧的，愚蠢的……
無論如何，都是凡人而已。
凡人的皮囊不同，然而靈魂都是一樣的平庸。
你為什麼還要變成人？
……
愛……？
愛不過是庸人為將神靈拖到人間而給出的美麗的陷阱。
當金身破滅，你吃下凡人的食物，被愛偷走羽衣……
你就也變成了庸碌的凡人。
85-5
你不許變成人。
85-6
失去仙衣會讓天女變成凡人，取回仙衣便會回到天上。
虛偽的愛會讓你變成凡人，放棄說它便會回到天上。
後來你再也沒有敢說過愛。
但你也再也沒有離開過宿儺。
你們的相處一如往昔，不因那個夜晚的任何一句話發生任何改變。
只是，在某些時刻，你的腦中會有紛亂的思緒一閃而過，你疑惑——
愛，真的只是平凡的『貪嗔痴』的假名嗎？
倘使庸碌的它能將你變成凡人，那它又為何庸碌呢？
……
85-7
算了。
愛是不存在於你們之中的。
你確信。
因為宿儺大人已經向你強調過了，他說的話是完全對的，你為什麼，又憑什麼，以什麼理由去駁斥他？
更何況，如果這樣的你是愛他的，那麼縱容你的，對愛不屑一顧的宿儺，對你的感情又是什麼呢？
……
沒人敢知道問題的答案。
甚至沒人敢去想這個可能。
……
85-7
更何況，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宿儺看重你的貪婪，也看重你的忠誠，你的所求所願都達成了。
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你又何必自尋煩惱？
你將臉埋進宿儺的胸膛。
決定再也不去想它了。
——
「Normal Ending·天女羽衣」
第38章 86
86
「鸚鵡學舌。」
在聽見兩面宿儺這麼說話之後, 你詫異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而很快，你就意識到你說錯話了，你知道你應該道歉, 然而道歉的話就承認你是在學萬的愛。
學誰的愛都可以, 唯有學萬的愛你不想承認。
但要你去為了這一點點不想就去反駁兩面宿儺，你又是不願意的。
於是你保持沉默。
然而你死鴨子嘴硬的心思並不能騙過從你開口說『我愛你』那一瞬間就用四隻眼睛一起盯著你的兩面宿儺。
他看穿了你。
你的沉默證明了你的告白不過是鸚鵡學舌。
他冷笑一聲, 終於移開了一直盯著你的視線, 轉過臉又去看月亮, 一邊又不忘評價你：「你終於也學會說這些沒用的，弱者愛說的話了。」
「……」
你不太喜歡宿儺大人這樣說你。
但你也無法反駁。
並且你不得不承認, 在察覺到他的心情和語氣都變好了一些後, 你躺在他懷裡的軀體稍微放鬆了一點。
於是你沉默, 你無話可說。
你靠著他的胸膛，低下頭去玩他的和服袖子，過了好半晌, 你鼓了鼓臉頰, 還是沒能嚥下那口氣, 賭氣一樣悶悶地說：「好吧，大人不喜歡，我就不愛了。」
「噢，原來你的愛是可以隨給隨不給的。」
你感到他的視線又回到了你的身上。
但你很難得的沒有抬頭回望他, 而是低著頭繼續玩他看不出花來的袖子。
你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停在你的發頂。
你意識到他在等你回應他, 隨便回應什麼。
但你一點也不想隨便回應。
「大人不高興，那我就是錯了, 那我就不愛嘛。」
你說。
雖然帶著一點撒脾氣似的語調，但倒也算是你的真心話。
你說愛他, 一方面是覺得你愛他，一方面是希望他聽到你愛他會高興，就算不那麼高興，也應該會回應幾句。
然而他聽了卻十分不悅。
那麼就算你是真的愛他，那不讓他高興的愛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
在這方面，你總是想的很明白的。
很快，你聽到宿儺笑了。
那低低的笑聲通過他的軀體傳到貼在他胸膛上的你的耳骨上，你咬了咬嘴唇，想繼續聽，又忍不住在他笑聲漸熄的時刻開口，問他：
「可是，就算不是愛，我心裡有一種比萬出現要早感情……具體它是什麼我不知道。」
你頓了一下，又添了一句：「說錯了也不能怪我——宿儺大人又沒有教我。」
聽上去你好像有點埋怨他似的。
但你心裡又其實一點也不埋怨他，只是聽起來像埋怨。
宿儺沒有計較你埋怨一般的撒嬌。
「什麼感情？」
他問你。
「嗯……」
你陷入沉思。
感情是很難用幾句話形容出來的，對常人來說如此，對你來說更難。
因此，你索性也不去思考了，你抬起臉看向他，只抓住你心裡最想說的話說個痛快：「我想和大人永遠在一起！我想和大人永生永世在一起！」
「我也不太確定這是什麼，但人類似乎說它是愛，所以我也說了。但我好像說錯了。」
宿儺挑了挑眉，沒管那愛不愛的後半句，只注視著你，好一會兒，才聽見他說：「永遠在一起……你一千年前就這樣說了。」
「我不太記得了。」
你坦率地承認。
一千年過去了，儘管你認為你記得和兩面宿儺相處時的每一次，但具體細節你卻不太清楚了，更不至於記得每句話。
「不過忘了也沒有關係，我現在不又說給大人聽了嗎？說明儘管過去一千年，我對大人的心也始終沒有變！」
你抱著他的脖子湊近他，他不動，只用眼睛下的眼睛睨你。
「……但是，如果大人討厭，我就努力不這樣您？」
你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試探他。
「……」
宿儺沉默地盯著你，他看向你，但不只是看向你，你感覺他在透過你看向別人——這麼說也許有點歧義，因為這本文不存在替身文學。
好吧，你吃代餐，但宿儺肯定是不吃的。
那麼，換句話說，你覺得他在透過你看向千年前的你。
但你們是同一個靈魂。
所以這句話你也許在千年前也已經說過，因而他看著你，卻想到了千年前說這句話的你。
你有些恍然，可兩面宿儺已經收回視線，他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樣看穿了你看的心，知道你的所思所想，因而發出一聲笑，破開你沒意義地彎彎繞繞，直接問：
「那麼，撫子，你對我說這個，想做什麼？」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想說。」
你停頓了一下，感受了一下胸中的感情，解釋道：「一開始還可以忍受，但漸漸地覺得不得不說，不說不可以，所以說了。」
「大人，如果這世上有愛的話，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愛您的人了，但要是沒有愛，那我就是世上最——最思念大人的人。」
「……花言巧語。」
他如此無情地評價你的真情流露。
你撇了撇嘴，稍微有些洩氣，但你還有更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於是你又在他懷中稍稍坐直了一點點，盯著他的側臉問：「那麼，宿儺大人，您永遠都不會愛人嗎？」
「無聊的問題。別說這些噁心的話。」
「好吧。」你再次撇撇嘴，又問：「那大人會一直記得我們這段對話嗎？」
「哦？」
這時刻，他終於發出了一聲疑惑的氣音，他眼下猩紅的另一隻眼睛望向你：「你想我忘了？」
他問你。
「……不。」
你搖搖頭。
「我想大人永遠記得。」
「假如哪一天我徹底死了，我希望大人也能記得我一點點。」
你說。
你原來從不會擔心這些。
即便千年前的你偶爾也會把希望被大人殺死掛在嘴邊，但你從來沒有真切地想過死後的事情。
然而現在你會想了。
因為你已經死過一次，所以你這張無憂的嘴也會說出惆悵的話來。
但這話讓兩面宿儺感到不悅。
「你死了一千年，現在不也在我面前嘰嘰喳喳？」
他盯著你這麼說。
「可是，裡梅和我說，大人和裡梅，都沒有轉世了，是真的嗎？」
你問他。
「裡梅不會說謊。」
兩面宿儺說。
他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但他這麼說，就說明裡梅說的是對的。
咒物一旦受肉就不會再有下一世，即便你面前的人是兩面宿儺，詛咒之王，也不能例外。
你突然意識到這將是你們的最後一世了。
倘若你未來死了——
「那，擁有輪迴的不只有我了嗎？擁有輪迴的我和怎麼能和不能轉世的大人永遠在一起呢？難道，連這也是不能完成的事情了嗎？」
你瞪大眼睛看他。
你突然意識到你們的緣分在這一世就——
不，不可能，你沒辦法接受。
你想要尖叫，然而木已成舟的事情是你尖叫就能夠改變的嗎？
你的心在你尖叫之前就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於是你死死地，期待地，渴望地盯著兩面宿儺，希望無所不能的他可以給你一個辦法救救你的心。
如果他告訴你在這一世後你們就會再也不見，也許你這一刻就要心碎而死了。
但是，兩面宿儺的確是無所不能的。
「咒物的受肉-體，只要不死，就不會老。」
他告訴你。
「但是我會呀！」你說。
不過在說完之後，你就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噢，我懂了，沒關係！」
不等宿儺回答你，你自己就立刻想明白了。
「我知道，如果大人永生了，只要大人在這個世上存在著，不管過了一千年還是一萬年，我都會重新回到您的身邊的！就像現在這樣！所以，即便我不停地轉世也沒有關係，我總會遇見您的。」
你高興地說著。
困擾著你的最大問題就這樣輕鬆地解決了。
你伸手擁抱著他的脖頸，將頭靠著他觸感變得和千年前不同的肩膀上。
儘管你知道未來也許還有很多麻煩事等著你們，然而這一刻，你靠在久違了的兩面宿儺的肩膀上，體會到了久違的，什麼也不用去擔心的安心。
在他身邊，你不用去考慮任何事。
轉世也好，不轉世也好，只要完全聽從宿儺大人就好。
他是無所不能的，他會解決一切。
你和他坐在廊下，你閉著眼睛聽夜風吹過的聲音，好半晌後，本該安心地入眠的你卻沒有入眠。
「大人，我發現，我還有想要的。」你突然說。
「說。」
「我原來，抱著大人，待在大人懷裡就滿足了。」
你睜開眼，沒有去看兩面宿儺，只是疑惑地盯著你面前在月色下盛開的茶花花叢，說：「但是，現在，我卻覺得不夠了。」
「人的欲=望本就會膨脹。」
「原來是這樣。」
你說著，從他的懷裡坐起來。
你本來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伏黑惠肉=體的身高不高，讓你坐在他腿上時反而高出了宿儺大人一截，你立刻發現僭越，立刻矮下了身。
「那大人是怎麼看待我的貪婪的？」你小聲問，「會覺得討厭嗎？」
「你要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宿儺反問你。
這樣的問題他總是不會給你一個確定的回答的。
但你知道這樣的回答意味著什麼。
你一愣。
隨後，你笑了。
你衝他眨眨眼，又伸手，重新攬上他的脖頸，像之前做的的很多次那樣。
但這一次，你不止如此了。
你一點點地貼近他。
你感到你胸膛裡的心臟很痛。
因為跳得太快，所以緊張到發痛。
你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緊張，這麼痛了。
這種感覺，讓你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你還沒有學過反轉術式的時候……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場面和現在也並無相似之處。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你湊近宿儺的這一瞬間，你不可控地想起了那一天。
第39章 87-91
87
那時候, 作為巫女的你剛被兩面宿儺從神社帶回來不久。
他告訴你你擁有還不錯的術式。
『還不錯』，聽上去是一個一般的評價，然而評價你的人是兩面宿儺，因而『還不錯』, 就是很好。
就連看不太慣你的裡梅也沒貶低過你的術式, 即便那時候你根本不會用它。
所以可能是很好很好的。
你沾了術式的光，成為了宅院裡不會用咒力但卻也不是食物的人類。
甚至興致來了的兩面宿儺還紆尊降貴地教了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巫女一些基本的咒術基礎。
但他耐心不好, 即便有耐心也不會對你施展, 即便教你也是身教大於言傳, 你又是新手，他經常是教了兩下把你打倒在地就讓裡梅接手督促你練習, 然後自顧自離開了。
因此那時候的你別說反轉術式, 就連咒力還是術式都剛剛入門。
你無法操控你的術式, 經常被你製造出的超強靜電電到手麻。
你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用自己的咒力抵消自己的術式——這些對於裡梅和宿儺來說都太簡單了，簡單到他們都對你不會這麼做而感到費解。
裡梅說你是他見過的第一個會被自己的術式傷成這樣的蠢材。
也許對於兩面宿儺來說也是第一次。
他沒有責怪你，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被自己術式電到的你, 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白痴。
後面兩面宿儺一次次把你錯誤地使用方法糾正——並不很溫柔, 經常伴隨著痛苦, 即便他不用斬擊只用咒力，也能對你脆弱的身體造成傷害了。
當然，他不可能讓你能有時間安心養傷。
當然，他也不可能治療那時候的你。
那時候負責治療你的人是裡梅。
兩面宿儺在攻擊你的時候沒有帶詛咒, 因此裡梅的反轉術式可以對他造成的傷害進行治癒。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後, 你終於能勉強控制用你的術式製造初級的電來制敵了。
你欣喜萬分，覺得你終於有用了, 興致勃勃地跑到教導你的宿儺大人面前向他展示，他卻建議你夏天到了, 不如去樹林裡打蚊子。
有點太美化了。
他那時候說的是——
「廢物。打蚊子都費勁。」
他看著你，但要說失望也說不上。
說難聽一些，你那時候只是他撿回來的玩具，因為臨死之時說出的話讓他開心，感到有意思，所以他赦免了你的死，又因為術式天賦咒力量看上去還不錯，所以他在空閒時候教教你來打發時間。
但你只是一個玩意兒。
讓他感到失望——實在太高看你自己了。
那時候是白天，你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周圍都是被你的電燒焦的草地，他坐在廊下的陰影裡，冷冰冰而毫無興趣地看著你。
你有一種將要死去的感覺。
這種死到臨頭的感覺讓你生出一種逃跑的本能。
然而裡梅的話又響在你的耳邊。
裡梅說既然宿儺大人帶回了你，就不會輕易地殺死你。
於是你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們對視。
你感覺那種死意消失了。
但他又突然站起身。
沒有走向你，而似乎要離開。
你以為他要放棄你了，因為你的愚蠢。
但是，從沒有人對你抱有期待，從小到大對你抱有一點期待並且真正教導過你的人只有他，雖然他總是帶給你痛，但你知道你變強了，他給你吃給你穿，你從來沒有這麼幸福地生活過……
你不想讓他失望。
你急匆匆地踩著木屐從地勢低的院子爬上半露天的迴廊，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他，你想要伸手拽他，然而如果不是你躲得夠快你的手指就要被他的斬擊切碎了。
「誰允許你碰我？」他駐足，側過臉，居高臨下地睨你。
「對不起。我僭越了。」
你立刻下跪道歉：「我會努力的——」
「別說廢話。」
他不耐煩地呵止你。
「……」
你沉默。
你感覺他的視線正盯著你妹妹頭的發頂，半晌，他冒出一聲冷笑：「不說廢話就沒話說了？」
「不說廢話……我也沒有信心能靠自己讓自己變強。我，對這一切都，不知道。」
你磕磕絆絆地解釋：「只是大人，教我，我卻沒有變厲害。我很愧疚。」
「很愧疚？」他咂咂嘴，重複了一下你說的話：「有意思。你總能說這樣有意思的話。」
你總能說這樣有意思的話。
擁有有趣術式的人他見過不少，除你之外沒有一個人活下來，也沒一個人能讓他親自教。
讓他感到有趣——這是你雖然蠢笨但可以活到現在的最大原因。
「抬起頭，告訴我，你願意為你的愧疚付出什麼？」
他好高大，高到那時候的你需要很努力地仰起臉才能看見他的臉，在聽清他的問題後，你立刻回答：
「什麼都可以。」
你毫不猶豫。
「那就讓雷劈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你，說：「既然是雷的術式，被雷劈幾下，理應突飛猛進才對。」
那時候正好是夏天，距離你被兩面宿儺帶回來才過了兩個月不到。
88
在雷暴到來的那天，坐在樹下的你就是懷著這樣的，心臟過速到胸腔都發疼的感覺等待著雷劈的。
然而不是每個人拚盡性命就可以一朝頓悟的。
你沒能掌握術式，但是挨了非常痛的一下，如果不是你還有一點智商記得用咒力強化身體，你肯定死了。
但你終歸沒有死。
雨落下來了，你被火燒過一樣——不，比火燒過還要痛的身體在雨中變得冷了，你感覺舒服了一點，又感覺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樹被劈焦了，你的視線穿過焦黑的枝椏和掛在枝椏上但死去的葉子，看向被黑雲鋪滿的天空。
你想起你和兩面宿儺初見的那一天，他叫你引雷劈他。
那時候雷沒有來。
現在雷來了但劈了你。
……好古怪的事情。
你想。
你盯著黑沉沉的天空，也不想爬起來。
也不能爬起來。
所以只是走神。
「真沒用。」
一道聲音將你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也許要飄出身體的靈魂拽了回來。
你勉力掀起即將闔上的眼皮，看向站在你頭那一側，抱臂的兩面宿儺。
在你的視野裡，他是顛倒的。
你意識到你要死了。
但宿儺沒有嘲笑你的醜態，也沒和你說你要死了，他盯著你看了一會兒。
在雨中，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紅。
「你在想什麼？」他問你。
「我在想，和大人初見那天的天空。」
你說。
「沒有原因，我只是，突然想了。」
你說。
89
你失敗了，宿儺也離開了。
但你一點也不為付出痛苦卻什麼也沒得到的失敗而難受。
相反，你很高興。
因為你沒死。
但你不是因為你沒死而高興。
而這時候，看在你剛剛被雷劈的份上，從見到你開始就冷冰冰，也不給你做飯只叫你自己去打獵或者去別人家搶食物的裡梅在看望你時破天荒地捏了幾個飯糰帶給你。
他以為你會因為被雷劈了還沒變強而很難過，做好了一進來就看你哭哭啼啼的樣子。
沒想到你居然很高興。
他問你為什麼，
「我還以為，大人用反轉術式治好我後，大人會和我說，只教我一遍呢……」
你說，你盯著你已經完全癒合的手臂，那裡已經看不見任何雷劈後留下的樹杈一樣的傷疤，你向裡梅晃晃你的白胳膊，一邊說：「居然沒有！」
「一遍就學會反轉術式？憑你？」
裡梅皺眉看向你：「你在妄想什麼呢？大人不會說不可能的事情。」
你完全不理裡梅話裡的刺，只挑你想聽的聽。
「那這樣的話，我未來豈不是還能被大人治療了？」
你眨眨眼，雙手合十，一向沒什麼表情的，木訥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來：「這麼想的話，我可真幸福啊。」
裡梅：「……」
他翻了個白眼，不想聽你說白痴話，所以把飯糰塞進了你的嘴裡。
好吃！
你從此惦記上了他的飯。
——但那是這個故事以外的故事了。
90
痛，是轉瞬即逝的東西。
人在劇痛之後很快會忘記這樣的痛苦，只殘留『很痛』的印象，卻忘記到底為什麼很痛。
然而幸福，卻是可以長久存在的事物。
區別於斬擊的咒力使用方法，反轉術式帶給你的感覺很不同。
即便是兩面宿儺那樣霸道的咒力，在治癒你的傷口的時候，也帶來一種溫暖。
不過在那天之後，他禁止你再去找死，也沒再提過讓你被雷劈的事情。
他開始稍微認真一點地教你術式，但依舊每每開了一會兒頭就讓裡梅來教，第二天來時發現你自己學歪了就靠暴力但不致死的戰鬥讓你重新來過。
你變強了，雖然你對變強沒有什麼病態地渴望，但你變強了，你因為兩面宿儺而變強了，你總是會感到開心的。
可是，在開心的時候，你又想，被宿儺大人治療的那種感覺，什麼時候能再來一次呢？
後來，你每次受傷，你都會體會到心臟過速到胸腔都發疼的感覺。
那是疼痛導致的嗎？
別人會覺得是這樣的。
但你知道，不是因為疼痛，是因為期待。
這種期待一直伴隨到你學會反轉術式為止。
但其實那時候的你早就領悟了反轉術式。
你雖然笨，但還是有一點天賦的，否則他也不會教你。
只是你想要宿儺大人多治療你幾次——儘管後面治療你的更多的是裡梅，但偶爾偶爾偶爾，宿儺會來治療你幾次。
所以即便你痛著，也遲遲不願意嘗試使用反轉術式。
直到你隱約覺得瞞不下去的時刻，你才終於『學會』了它。
在那之後，你幾乎沒有再擁有過這種疼痛的緊張。
直到剛剛。
然而——
千年過去，已經物是人非了。
你再也不會因為只是朝他伸出手想拽他的衣袖就險些被他斬下手指了。
即便現在的你去摸他的衣袖一萬次，他除了問你想幹什麼之外不會說任何話。
一千年裡好像什麼都變了，好像什麼都沒變，至少你和他，在此刻，還在千年不變的月亮下。
你感受著久違的，因為緊張而發痛的心，一點點湊近他，一點點感受他，直到貼上他眼下的刺青。
輕輕的。
就像他睫毛扇動時帶出的風，像他的呼吸，像他胸膛的起伏。
這一瞬間好短。
又好長。
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時刻，你的心臟突然又不痛了。
像你每每被宿儺用反轉術式治好的時刻。
像你學會反轉術式的那一天。
然而又是不同的。
你亂想著，你攬著他脖頸的手臂收緊了，然而你卻稍稍離開了他的臉，與他看向你的猩紅的眼睛對視。
「撫子，這就是你想要的？」
他注視著你，問你。
「是的，大人。這就是我想要的。」
你說。
91
也許你已經想要了一千年。
然而欲-望是會膨脹的。
在得到之後，在一千年前的渴望被滿足的這一刻，你發現你的貪婪不合時宜又如此合時宜地出現了——
這一刻，你發現自己慾壑難填。
「可宿儺大人，即便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卻發現，我居然還想再要多一點。」
你看著他，如實說。
第40章 92-96
92
「可宿儺大人, 我還想再要多一點。」
你說。
話說完，你感覺自己好像因為緊張而天地旋轉，星月倒垂。
93
……
事實也的確如此。
你躺在長廊的地板上，綢緞一樣的黑髮與和服的披風披散開。
月色之下, 你被月光與廊上燈籠照耀著, 而掀倒你的人卻完全背對著月光。
你的手腕被壓制著，脖頸被鉗, 他的掌心好熱, 熱的像的烙鐵, 熱量從他輕輕掐住的脖頸蔓延上你的大腦。
你感覺到他的視線有如實質一般從下至上掃過你的下頜，臉頰, 眉眼, 最後重新向下, 停在了你的嘴唇。
很快，他不再威脅一般地掐住你的脖頸，他的指尖隨意地向上, 最後與視線一同停下。
他從未如此對待你。
你的心砰砰作響。
「繞著『愛』『不愛』『永遠』『不永遠』說了這麼一大圈, 終於說到這兒了？撫子, 這是你想要的？」
他說著，他的喉嚨間翻滾出近似輕嗤的詞，好要笑你。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月色朦朧，秋冬季節的風很冷, 木質地板上的冷意漸漸穿過那華美而不保暖的和服衣服蔓延到你的脊背, 你在他的注視下忘記了一切，自然也忘了用咒力保暖。
你打了個寒戰。
於是他鬆開你的手腕。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繡有堇花的織金布料, 他的手從你的腰後探入，攀上了你的脊背, 將你整個抬起。
他另一隻手鉗住了你的下頜。
他垂下眼瞼，湊近你，近到你可以數清他陌生軀體根根分明的眉毛，你們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你聞到他的氣味，但很快你什麼都聞不到了。
你只意識到你心愛的眼睛此時正一齊看著你。
像盯著他的所有物。
不是像。
你本來就是。
然而他並沒有再進一步。
「撫子。」
他叫你。
「你所求的是什麼？」
他問你。
「大人，我不知道。」
你幾乎沒有思考。
在離兩面宿儺這麼近的距離下你也無法思考。
你只能憑藉著本能去回答他。
然而事實上你的回答卻很流暢。
「我只是想要……但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要，究竟要什麼。但是我想要。」
你流暢的回答著語無倫次前後顛倒的話，沒人能在你的對話中體會到你真正的意思，但是有件事卻很清楚。
那就是你想要什麼東西。
你的欲-望在燃燒著。
有人認為死亡，欲-望和愛是三位一體互相連結的，你被不允許有愛，也不應該死亡，於是你只剩下欲-望可以增長，因而它熊熊燃燒，逐漸慾壑難填。
但他縱容你的慾壑難填。
因此你說著，伸手，試探性地環住了他的脖頸。
他沒有躲開你，沒有揮開你的手臂，於是你的指尖可以暢通無阻地擦過他頸後同樣昂貴的和服面料，摩挲過他和你陌生但同樣髮色的頭髮，撫摸過他眼下熟悉的刺青。
你捧著他陌生而又熟悉的臉，盯著他白皙的臉，描摹他俊秀的五官，輕聲說：
「伏黑惠的肉-體讓我感到陌生……可是，剛剛躺在您懷裡的時刻，我意識到……其實什麼樣的大人我都特別喜歡。然而，這樣的大人我卻不能恆久地常伴，因為大人獲得了永恆，可我的人生如此短暫，死去之後就要再過千年，死去之後就要再過千年，如此輪迴，像白天開了晚上就要凋謝的花，像蟬，儘管死去後的我不再感受時間的流逝，可一想到要和大人離開這麼久我就好難過。」
你說。
「所以我想，估計是我一千個一千年裡的欲=望控制了現在的我，我現在才會對大人這樣貪婪。」
連你自己都知道你現在要的東西太大太多太僭越了，然而兩面宿儺卻沒有冷臉，沒有不悅，也沒有呵斥你，於是你不用下跪，便可以和他推卸責任一般地說著胡話，把心理壓力拋去後便開始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微微仰頭，親吻他稜角分明的下頜。
你要把你的愛——噢，不能說愛。
那你要把你所有的感情獻上。
但對兩面宿儺來說，空口無憑的感情都不值得聽。
將心剖出來，也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兩分信任。
即便再熾熱的情感，也很難得到他多大一眼。
但和他說這些話的人是你。
月色下，他的五官隱沒在陰影中。
然而他的眼睛是那麼亮，那麼紅，滿是熊熊燃燒的野火，你看著他，彷彿深陷火的漩渦……
他沉默地凝視你，像拆骨刀一般的目光彷彿已經切開你的皮肉刺中了你的心，他將你所有的表情拆卸，欣賞你渴望之下的渴望，貪婪之下的貪婪。
然後他沉默，然後沉吟，最後只化作一聲與任何時候都好像沒有區別的嗤笑。
但你知道是不同的。
於是他不再審視你，也不再沉默。
「話說的倒很有底氣。」
他誇讚你，像之前的每一次。
「好吧。既然這是你想的。」
他說，他應答，他恩賜。
影子攀附上你的四肢，從背後代替他的手臂托住你，他俯視你，手指劃過你昂貴的衣襬，金線繡成的堇花燃燒，你卻不覺得燙，也不覺得痛。
「愛——沒用的東西。我不屑於知道對的錯的究竟是什麼。」
在此時，他回答你在這個晚上的對話中最開始的問題。
但你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所以，我不在乎了。只要在大人身邊，沒有愛也可以。」
你說。
你接上他的話。
你眨眨眼，說：「我只想和大人在一起，那種感情不是愛也可以。」
你伸手，用兩隻手握住他的一隻手。
他的手很熱，比你的手要熱，一千年前如此，一千年後也是這樣。
在冷冽的冬風裡，你碰到他，就不再感覺冷了。
你碰到他，就從凡人變成了他的巫女。
「……」
他沉默地盯著你。
很久很久以後，又或許只是無限拉長的一秒，他突然笑了。
他伸手，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樣撫摸你的面頰。
卻又那樣不同。
「撫子。」
他將你臉頰旁的發勾到耳後。
他喚你的名字。
94
……
千年前的山火在千年後燒到了高天原。
火焰灼燒你的血肉。
吞吃下的，是還未脫離皮肉的血和眼淚。
你被打碎。
你被反轉術式重組。
在眼淚和火焰中，你看見被火燒紅的赤色月亮。
四個月亮倒映你緋色的臉。
天地旋轉。
星月倒垂。
影子將你和你根本無法出口的話徹底吞沒。
你溺斃在水一般的影子中，又很快復生。
你將來往於地獄和人間，眼睛裡黑紅一片，看不見月亮，看不見星星，除了熊熊燃燒的山火，只是熊熊燃燒的山火。
你好像回到了千年以前，重新成為舊的凡人，站在鋪天蓋地的火焰前，看山火從地上燒到天上。
你想要呼吸，但是只能夠聞到火的吐息。
很快地，你又一次觸碰死亡。
在一切歸於黑暗的一切虛無的寂靜後，在你以為可以獲得靈魂休憩的下一剎那，你又一次睜開眼。
你恢復呼吸。
你很快溺斃。
「撫子——加油啊？這可是你拚命問我要的，既然得到了，不該好好努力嗎？」
他問你。
他叫你的名字。
你呼喚他的名字。
宿儺，撫子，多麼不一樣的名字。
本來毫無交集，毫無相似，毫無關係，卻在千年前的某一個春日晴天因為某個閃念遇見。
你們糾纏千年，在千年以來每一個寫到你們的書上，和他的名字最近的是你，和你名字最近的人是他。
在意識到之前，你們的名字比你們的話語軀體靈魂更早地貼合。
而在這個夜晚——
它們重疊了。
好像天生如此，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
不。
不需要『天』。
你不需要『天』。
……
溺水者朝水外伸出手。
水草的影子卻攀附上來。
你沉下去，卻沒有通往死亡或者地獄，因為漆黑的影子已先一步將你吞沒。
你死去而又復生。
你獲得你所求的死亡。
你死亡的次數遠超你想像過的——
……
水與火的漩渦是地網天羅。
即使你想要逃跑，也無處可逃。
……你也不願意逃。
是地獄也沒有關係。
你想。
是地獄也沒有關係。
你親吻他。
在很久很久之後，在從初見開始到現在的千年裡，他第一次親吻你。
他沉默地第一次擁抱你。
在這生與死停止的時刻，影、火、水都消失了。
天地間只剩下了亙古不變的月亮。
以及你和他千年不變的魂靈。
95
善良，正義，是凡人定下的標尺。
愛也是。
你終於體悟。
也許萬年前當人類才開始說話時，愛是珍貴的。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它已經變得人人能說，自然廉價而配不上用來形容你們之間真摯的感情了。
於是凌駕於凡人之上的你們沒有善惡，沒有正義，自然也沒有庸碌的愛。
但，倘使將你的話——
「▆▆▆▆▆▆▆▆▆▆。」
他的話——
「▆▆▆▆▆▆▆▆。」
轉用為凡人的語言——
……
也許你們已經將愛說過千萬遍。
……
「我想和大人永遠在一起。永遠，永生永世不分開。」
千年前，你曾經躺在他的腿上，注視著他的下頜，這麼說。
並非唯一一次。
你總喜歡這樣誇張地說話。
也許一千年過去，你已經忘了你說過的，誇張化的，隨口一提的玩笑。
然而咒術師說出的話是詛咒。
添加「永恆」「永遠」「永生永世」，就是詛咒之中的詛咒。
然而被你詛咒的人是兩面宿儺，你的詛咒無用，他也合該無視你的詛咒，或者責怪你口無遮攔的冒犯。
然而他只是垂眸。
他的指尖撫摸過你在月光下無瑕的眉眼。
月宮自有永生的姮娥，毘摩羅詰自有光華璀璨的月上。
兩面宿儺自有他的撫子。
他撫摸著他的巫女的眉眼，如同撫摸一截月光。
過了很久，過了一瞬，過了眨眼也不夠的一個吐息，你聽見他說——
「好啊。」
如同之前他聽聞你要求的每一次。
即便是再不可能的事情，他也會做到，因為他無所不能。
即便是詛咒或者束縛，對於詛咒之王來說，又如何呢？
……
96
千年之前，你因為兩面宿儺而從供桌之下『撫子』凡人的身軀上真正誕生。
千年後，在兩面宿儺受肉虎杖悠仁的那個夜晚——
你摔下樓梯。
你因為兩面宿儺而從『撫子』凡人的身軀上真正誕生。
你不需要『天作之合』，也不需要命運。
從一開始，就是兩面宿儺選擇了你，你才成為——
「撫子。」
他叫你。
在千年之前。
在千年之後。
第41章 97-99
97
自羂索用計成為加茂家家主之後, 整個加茂宅就成了你們的領地。
不久後禪院家被禪院真希滅門，空置的禪院家宅也成為了你們的地盤。
只要你想，你可以住這兩個宅子的任何一間屋子，去任何一個地方。
而你日常休憩之地, 絕對是風景最好, 裝潢最華美，睡起來最舒適的房間。
因而就算你對賀茂忠行再有不滿, 睡起他後代的家宅時卻是一句壞話也說不出來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 今天的你, 在你頗為滿意，一句壞話都說不出來的臥室裡, 卻睡得不是那麼安穩。
在睡夢之中, 你輕輕皺起眉。
你隱約能感覺外面此時已經天光大亮, 因而即便你的臥榻照不到陽光，也有光從層層疊疊的窗簾帳幔外透進來一星半點。
但這點光本不足以鬧醒你。
你感覺臉上癢癢的。
似乎有東西從你的眉梢滑向眉頭，滑下鼻梁, 停在你的眼睫之上。
你感覺這觸感熟悉又陌生, 你皺眉, 按道理，你此刻應該睜開眼看看那到底是什麼，然而你覺得很累，即便反轉術式可以治癒□□, 但治癒不了精神, 因而你掙扎了半天，沒能睜開眼, 你本來想不去管它自顧自睡，但在你即將再度沉入夢鄉時, 你臉上的東西滑動著似乎摸向了你的臉頰——
你不堪其擾，閉著眼抬起手『啪』一聲把它揮開，然後在床上一翻身，鑽進了一個充滿你熟悉氣息然而觸感陌生的胸膛，把臉埋進去，很快不動了。
在你徹底睡著之前，你只聽到了一聲不知道高興還是不高興的哼笑。
但很快，這聲哼笑也伴隨著你被他摟入懷中的動作，被你忘到了九霄雲外。
98
你徹底醒過來的時候，裡梅正坐在你的臥室裡。
你的臥室很大，如果按普通人的住宅面積大小來說，他和你的距離應該可以說他正坐在你的客廳。不過你的臥室裡沒有隔斷，所以導致你一掀開帳幔就能看見他。
以及他身邊桌上托盤上的飯菜。
「哇——」
你驚喜地大聲驚嘆！
裡梅衝你翻了個白眼，問：「哇什麼？」
「你給我送飯了！好裡梅！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說著，拍了拍手，就有羂索提供的全自動保姆型咒靈過來給你勾好帳幔，給你端上洗漱用的臉盆和擠好牙膏的牙刷還有一系列護膚品。
你坐在床上開始洗漱，裡梅盯著你懶到抽筋的模樣，真不知道該說你懶死，還是說羂索真適合當老媽子。
但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只說：「太陽已經在西邊了。」
正在漱口的你用眼神問他那他來幹嘛。
「怕你一覺睡醒餓死。」他說著，敲了敲桌子，像招呼狗一樣招呼你；「洗漱完就過來吃。」
你把濕毛巾往臉上一搓，囫圇吞棗似的擦完臉就把毛巾一扔，下床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身邊，視線先往他桌上一掃——
「好豐盛！」
你雙手合十，一副被感動到了的樣子，然後，你說：「但為什麼沒有紅豆飯？我還以為有紅豆飯呢。」
你有點得寸進尺了。
你還以為裡梅會嗆你幾句，但他沉思了一會兒，居然點了點頭應和了你的話：「的確。明天補給你。」
你驚訝地眨眨眼：「欸？我還以為你會問為什麼呢！」
「哼，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是白痴嗎？」
他說著，冷冷地看向你，一臉你好像占了大便宜的樣子，但你自己都覺得你自己占了大便宜，因此稍微有點心虛地撓了撓臉頰，顧左右而言他：「嗯……那個……羂索呢？」
「不知道去幹什麼了，誰管他。」裡梅把飯桌上的托盤往你那邊一推，惡狠狠地說：「吃你的吧。」
你開始吃飯，不過你擁有一邊吃飯一邊說話還吐字清晰的技能，你盯著裡梅，問從醒來開始就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那宿儺大人呢？」
「不知道。」裡梅搖搖頭，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好像真不知道。
你撇撇嘴，沒有什麼問題想問了，於是低下頭專心扒飯，而這時，你聽到裡梅別彆扭扭不太情願地通知你：「對了，等你吃完，你快點搬過去。」
你一愣：「搬到哪裡？」
你是誠心誠意地發問的！
一點也沒有炫耀的意思！
但是裡梅肯定覺得你在炫耀！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對待你的態度就像是看見關係很好一起追星的毒唯同擔在某一日出現在了自推的官宣帖子上並還附「謝謝大家的祝福我們要結婚了」的那種驚訝，震怒，嫉恨，又愛又恨，恨遠大於愛雖然很討厭你但因為舊日情分也不好殺了你的那種糾結。
「你說哪裡？當然是大人那裡。」他攥拳，咬牙切齒地回答。
「好哎！」
你歡呼！
你知道這肯定是宿儺大人的意思！
你要住進宿儺大人的屋子了！
雖然你之前也進去過，甚至在幾天前你被宿儺大人懲罰哭四十二分鐘後在宿儺大人懷裡睡著的那個晚上你就睡在他的臥室裡，但那只是偶爾偶爾才會出現的幸運的例外！可是，現在，他讓你住進去了！
你天天都能在宿儺大人懷裡睡覺了！
啊！！！！！！！！！！！
爽！
不過，你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很擅長得寸進尺的人——
「但裡梅，我這張床好舒服的！」你說。
「那搬過去。」
裡梅說。
你驚訝地看著雖然臉比之前臭了一百倍但本人居然比之前也好說話了一百倍的裡梅，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也許是你的視線太直白，太驚訝，太不加遮掩，裡梅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你注意到他的拳頭捏緊了，似乎準備給你來上一拳。
正當你微微後仰準備做閃避準備時，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沒有打你，憑藉他驚人的意志力阻止了憤怒上腦，咬牙切齒地回答了你的問題：
「反正大人沒你要求這麼高。」
他說。
「好哎！」
你完全不顧裡梅死活地歡呼起來！
裡梅：隱忍.jpg
99
入夜，你披著睡袍，正用吹風機細細地吹你還帶著幾分潮意的頭髮，但你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才從浴室出來的兩面宿儺看。
在你進浴室洗澡前，他還沒有回來。
在你從浴室出來後，他已經出現在了臥室裡。
你本來想撲到他懷裡，但他叫吹你的頭髮，自己先進了浴室。
你真想說你也可以陪大人再洗一遍，但那似乎有點太痴=漢了。
你是舔狗，不是痴=漢！
這兩種屬性聽起來好像差不多，但其實是有點不同的！
至少你不想喝宿儺大人的洗澡水！
為了保持你的人設，你只好癟癟嘴看他進了浴室，而自己卻在外面吹頭髮。
而等到你頭髮吹得差不多的時候，兩面宿儺終於出來了。
他的頭髮很容易乾，只要擦兩下基本就不再滴水，然而畢竟還帶著點水，因而不像平日那樣如同刺蝟般根根分明地直立著，而是是簇簇地垂在額前，黑色的半長發遮住了他額前的一半刺青，倒顯得大人有點溫柔了。
他和服半敞地坐到榻上——因為你的床搬了進來，所以榻榻米就成了你們坐的地方。
他衝你招了招手，你關閉吹風機，頂著同樣半乾不濕的頭髮挪到他身邊，熟練地鑽到他懷裡，問：「大人今天去哪裡了？我一睜開眼，就沒有看見大人。」
你說。
「找人試了試術式。」
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沒有責怪你的僭越，沒說『這也是你該問的？』這種話，直白地告訴了你答案。
「十影麼？」
你抬起臉看他：「我還只看過大人用過一次呢！哦，不是，是兩次！但感覺……大人使用的兩次十影……很不一樣？影子的形態很不一樣？」
雖然你人笨笨的，但在術式上還是有些天賦在，因此能很敏銳地感覺到兩面宿儺在對萬使用十影術法時和對你使用十影術法時，影子的狀態有所不同。
而兩面宿儺也的確因你的敏銳而感到滿意。
他笑了一聲，算是應了你的猜測，而後，他垂眸，有不規則形狀的影子從地上躍起，一點點纏繞住你赤裸的腳踝，一點點往上，攀繞住你的小腿，最終在你的大腿上側停下。
你伸手想要觸摸它，但只能摸到一團空氣。
倘使你用咒力攻擊它，那是可以攻擊到的，然而如果只是單純的觸摸，那你並不能觸碰到影子的質感。
而那纏繞在你腿上的影子看上去不像是任何一種動物——哦，不，其實有一點像是蛇，但你知道，蛇已經被擊潰了，無法再被召喚出來了。
而兩面宿儺自然知道你在困惑什麼。
「十影只能用指定的動物，但是只要不固定外形，不用咒力鎖定輪廓，偶爾也可以當做別的東西使用。」
他在與萬的戰鬥中也使用過這一招，用不固定外輪廓的玉犬攻擊萬，這樣召喚出來的動物雖然實力會有所下降，但卻能免於被徹底擊潰。
「如此靈活多變，也算是有趣的術式。」
兩面宿儺說的是事實。
然而你是舔狗，你是毒唯，你聽到他誇別人的術式好即便你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你也覺得不高興。
但你也不好說什麼。
你只能癟癟嘴，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不說話了。
他哼笑一聲。
你的小腿被拽了一拽，你下意識低頭看向纏繞著你腿的影子，而這一刻，影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東西向你撲來——
你下意識後躲，然而你身後是兩面宿儺屹然不動的胸膛，你的後背抵著他的胸膛，他抓住你打算使用術式做出防禦的兩隻手，你沒想到宿儺會制止你的動作，在此刻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然後，那向你撲來的東西撞進了你的懷裡。
落下來。
在你的大腿上蹦了蹦。
然後它低下頭，咬了咬你睡袍上金線織就的堇花葉子。
「……兔子？」
你眨眨眼。
有點好奇地看向它。
當然，你肯定不是第一次見兔子，在裡梅不給你做飯的初期，你上山打獵吃了不少兔子。
影子做的兔子你其實也在宿儺和萬的戰鬥中看見過，只是那時候的它們看起來可要比現在兇悍多了……
你注視著膝蓋上乖巧的它。
而這時候，在你身後的宿儺也不再製著你的雙手。
你伸手，將你膝蓋上的，由影子構築而成的兔子抱到懷中，你伸手撫摸過它軟軟的耳朵，軟軟的肚子，像捏碎一朵花似的一捏——
它散成影子從你手裡滑落。
下一刻，你身下的影子裡又蹦出一隻新的兔子，像剛剛一樣蹦進了你的懷裡。
你抿著嘴唇笑了。
雖然沒有常開不滅的花給你捏，但你現在有源源不斷的兔子可以玩了。
你在宿儺懷裡坐直了一點，抬起臉，親了親他的下頜。
第42章 100-101
100
下午時分, 你踩著木屐在加茂家的走廊上奔跑著。
你沒有克制自己的腳步聲，因而木屐踩到木質地板時發出咚咚的響聲，你未扎的頭髮披著的黑底織金大袍被冬風吹起，你耳邊晃來晃去的流蘇珍珠耳環太麻煩, 被你一把拽下。
而在你身後, 由影子凝聚而成的兔子正狂跳著追趕你的腳步。
但你一點也沒等它，因為——
「好啊！你們偷偷背著我塗指甲油不帶我！！！！！！」
你踏入羂索的院中, 繞過一進正門就有的, 專門為擋住院內風景而做的石屏風, 看見坐在院中木桌兩側裡梅和羂索正在做什麼之後，立刻憤怒地大叫了起來。
「你們兩個偷腥貓！！！居然！！背著我！！塗指甲油！！！！！」
在你深吸一口氣準備大叫之前, 裡梅連忙放下手裡才挑好的指甲油捂住耳朵, 並大聲責怪你：「是你自己起的太晚了。」
你本來想單手叉腰, 但這時候一直跟在你後面的兔子終於追上了你。
它往你懷裡一撞，你下意識一躲，在發現是它後又連忙把它撈到懷裡摸了兩把, 然後你重新看向裡梅, 怒吼道：「那你不叫我！」
裡梅翻了個白眼。
「你還對我翻白眼！！」
你悲痛萬分。
你聲嘶力竭。
裡梅嘆氣, 但是不理你，他可能還在打擊之中，但你受不了他這麼對你，你要開始尖叫了！
「你最近都睡到這個點, 我們怕早叫你你不高興。」
羂索適時地開口, 他已經選好了他的指甲油顏色，樸實無華的黑色。
此刻, 他正一邊在拇指上試色一邊安慰你：「而且的確應該多休息。」
「那也不是你們背著我偷偷塗指甲油的原因！！！」
你氣沖沖地抱著兔子坐到了茶几旁邊。
你看看裡梅選的淺藍色和銀色，看看羂索選的黑色, 把兔子放到一邊，伸出雙手在他們面前晃了晃，問：「你們覺得我選什麼色好看？」
「紅的。」「紅的吧？」
裡梅和羂索異口同聲。
「嘿嘿，我也覺得。」
你說著，一連串拿了好幾個紅色，對比了半天，終於挑中了最像兩面宿儺眼睛的顏色。
你向上攤開手，羂索操縱著咒靈給你塗指甲照燈，你靠在羂索的身上，靠了一會兒覺得不能顧此失彼，又換了個方向挪到裡梅身邊靠到他肩膀上。
他冷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
過了半天，你聽見他問：「晚飯吃什麼？」
「隨便。」你說。
「不許隨便。」
他兇巴巴。
你癟癟嘴，思考了一會兒——
「主食是什麼都可以，但今天我想吃大福或者小巧的糕點。」
「哼。」裡梅冷哼了一聲，「你還真會提要求。」
你哼哼了兩聲，如果不是你的手另有用途現在肯定抱著他的肩膀開始晃他撒嬌了，但現在，你只能拖長音調撒嬌——
「就說能不能嘛！」
「我當然能。」
裡梅說著，推了一把你的肩膀，你識趣地支起身不再沒骨頭的靠著他，他站起身，撣撣和服，離開了。
你知道他是去給你做晚飯了。
院子裡只剩下你和羂索，他笑眯眯地看著你，你挪了一下身子，又挪到他那邊去，靠到他身上。
你的指甲做好了，咒靈也被收回了，紅色的甲油均勻地貼在你的指甲上，你觀察了它一會兒，很滿意地收回手，又問：
「為什麼不叫真人來為我塗指甲？這樣也算我們四個齊聚一堂了。」
「好主意！」
羂索被你的奇思妙想驚到了，他忍不住讚嘆你：「太聰明了撫子，你總是有這麼多奇思妙想。」
你得意地哼唧了兩聲。
這時候，有烏鴉落到院子裡，藏在花叢裡，然而即便它被花掩住，你也知道它在哪裡。
你對神話了解不多。
但你知道，烏鴉，在神話裡是連接生死的鳥。
八咫鴉帶著八咫鏡超渡亡靈，帶走死去又逗留在現世的亡靈，也代表復仇。
它這時出現在這裡很不吉利。
誰允許凡人復仇了？
你盯著它，眼睛一眨不眨，從袖子裡摸出你剛剛在奔跑時摘下的耳墜，它是流蘇綴著珍珠的耳墜，你將上面的珍珠掐下來，朝著烏鴉擊出去。
空氣中傳來一聲短促的啪嚓聲。
它發出一聲叫聲後，就再也沒有了聲音。
被燒焦的花葉散發出植物枝葉的味道，周遭的茶花香變得濃郁，你伸手將乖乖伏在你身邊的兔子抱起來揉捏，一邊感嘆道：
「大人和裡梅都沒有輪迴了。」
你知道羂索肯定知道這件事，因而你只是感嘆。
「是啊，帶著術式，記憶和咒力復生的代價就是這樣。所以撫子，你是最特別的。」
羂索說著，你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你懷中的兔子上，但你不會給他摸的，因為這是宿儺大人送給你的兔子。
當然，他也沒有要。
「千年以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帶著記憶輪迴的人。」他說。
之前羂索也說過這樣的話，但那時候的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保留記憶，然而你現在知道了，就忍不住問他：「那你想知道原因嗎？」
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他，但你就喜歡賣關子。
「……嗯……之前不知道，不過現在，看撫子你的表情，我似乎……隱約知道了。」
羂索單手摸著下巴，用塗黑的指甲點點他的臉頰，小小的眼睛眯了又眯，他半真半假地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
「是束縛吧？或者是詛咒？我猜猜——你說什麼宿儺幾乎都會答應，所以應該是他答應了什麼？」
他居然猜中了！
「羂索！你真聰明！」
你驚訝地稱讚他。
到這分上了再賣關子也沒意思了，你直接告訴了他答案：「宿儺大人答應我永遠能陪在他身邊。」
「原來如此。」
羂索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他的視線停在你的身上，可惜他沒有六眼，看不到更深的東西，只能憑藉經驗猜測：「他作為咒物，靈魂千年不滅，所以詛咒和束縛自然存在於你的靈魂上……原來是這樣。」
「你想復刻？」
「這世上很難有這樣強大到可以維持橫跨千年的束縛的人。」
羂索搖了搖頭，又說：「不過，我隱約覺得，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
「什麼原因？」
羂索盯著你，不說話了。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開始進行科學咒力術式輪迴上的思考了。
你知道你從他的口中問不出來什麼了。
於是你開始自說自話了：「可是，我還是會死去。」
雖然你不怕死，然而宿儺不死你卻必須不斷死去的未來還是讓你感到難過，你不一定需要別人回答你，你只是想說而已。
所以你說了。
「人的壽命只有一百年——不，我沒辦法接受我在宿儺大人面前老去，所以，嗯……四十歲吧，四十歲時我應該就會顯出老態了，所以那時候我就要死掉。這麼一想，我只能陪伴大人幾十年，轉頭就要投入千年的輪迴之中……完全就是牛郎織女嘛。」
「死？」
在思考中的羂索捕捉到了你話中的關鍵詞，立刻從思考中抽身，看向你，重複：「死？」
他的態度有些奇怪。
你眨眨眼，不再繼續靠著他，而是直起身，轉過臉很疑惑地回望他，問：「對啊，難道我不會死嗎？」
你這段話之前在宿儺面前也說過，他雖然沒有回答你，但按照慣例來說，他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因此他應該也是默認你會死去這件事的……
所以羂索現在的反應就很奇怪。
「現在的你是凡人，當然會。」他說。
「不過……」
羂索盯著你，撐著下巴欲言又止，用染了色的指甲點點臉頰，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你承認你被他勾出了好奇心。
儘管你覺得羂索有點故意釣你，但你還是上鈎了。
「不過什麼？」
你重複羂索才開了一個頭的句子，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可羂索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你。
你忍不住拍桌催促，又拿桌上的指甲油砸他：「什麼呀！羂索！！！話不要只說一半！！！」
羂索笑著接住了你向他砸過來的指甲油瓶，搖了搖頭：「我感覺，還是讓宿儺自己和你說吧。不過按照他的性格，也許他永遠不會說也說不定……」
你感覺羂索在說宿儺大人的壞話，但你沒有證據，因此只能下意識為兩面宿儺辯解道：「大人做事總有他自己的道理！」
「的確，一般他也從不向人解釋呢。」
羂索依舊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意有所指什麼。
你懷疑他在夾帶私貨。
「所以到底是什麼嘛？」你問。
他知道現在的你最在乎的是這件事。
你擔心只和宿儺大人在一起幾十年就要進入千年的輪迴，不願他度過一個又一個沒有你的千年。
你雖然知道宿儺不怕孤獨，卻不願意離開他。
因此你其實很不願意死去，很不願意輪迴。
雖然把死後的你做成咒物也可以……
但千年前宿儺還沒掌握製作咒物的方法，因而並沒有這樣打算。
至於現在——
顯然有更好的辦法。
在意識到事情真相後，羂索暗暗咂了咂舌，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打算繼續說了。
「我不說。」
他直白地拒絕你。
他解釋：「不然萬一到時候宿儺突發奇想告訴你，你卻一點驚喜感也沒有，他一定會氣到殺了我的。」
你不信，你知道羂索只是在說誇張的話，但你還是忍不住搖頭為兩面宿儺辯解：「大人才不會那樣呢！」
「他可太那樣了。」
羂索看著你，無奈地說。
你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篤定。
你認為羂索在宿儺心裡還蠻重要的。
你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於是皺眉看向他，下意識問：「為什麼？」
「因為你是不一樣的。」
你是宿儺的一張紙，上面所有的字都應該由他來寫，如果旁人膽敢多寫一筆，他自然會認為是對他的冒犯。
然而這樣的話也不是他應該告訴你的。
羂索這麼想著，看著你，最終只能這樣模稜兩可地解釋一句而已。
他說完，便笑著岔開了話題：「之前因為愛不愛的事，宿儺可發了好大的火呢。」
他感嘆。
「對你嗎？」
你有些詫異地睜大眼睛，在得到羂索肯定的回覆後，你快意地拍了拍手，落井下石：「你的確應該承受一下我承受的事！」
「冤枉啊，代餐不是真人找的嗎！」
你：「誰叫你吃了真人呢？」
「……好吧。」
羂索無話可說了。
冤有頭債有主，還是輪到他了。
真倒霉。
第43章 102-106
102
「撫子, 你的指甲真好看。」
當你欣賞著你紅色且修剪圓潤的指甲時，羂索也同樣在欣賞你的。
他非常有品位地誇讚了你，同時，在你高興地點頭後, 他又問：
「不過宿儺的指甲比你還要長一點, 不會感到苦惱嗎？」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你沒能體會到。
「苦惱？沒有啊。」
對待聽上去可能會造成兩面宿儺風評不好的問題, 你總是下意識否認的, 然而在否認之後, 你沉默了一下，遲鈍地思考了一會兒羂索的問題後, 又猶豫地補充道：
「如果你是說大人會不會抓傷我？那好像應該……沒有？」
「？應該是什麼意思？」
羂索疑惑。
「因為反轉術式會治好我啊, 所以我不清楚。雖然我很想留下一點傷口啦, 但每次那個時候我都把這事忘了，等我想起來已經被完全治好了。」
你有些苦惱地撇撇嘴。
如果羂索不提醒你的話你還不會在乎這些，但他現在提醒了你, 你突然意識到你究竟錯過了多少珍貴的傷口！
那可都是宿儺大人給你的傷口！
你在心裡下定決心下一次一定不要讓大人用反轉術式！
你說完, 發現羂索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你以為他是因為他問的問題沒有被你正面回答的原因, 因此又特意加了一句：
「而且，這種小傷對我來說本來就不算什麼啦！在那種時刻我又只看大人的臉，完全不會注意那些東西！」
你說的完全是實話。
在那時候，你只會注意兩面宿儺微微下垂的眼瞼, 被眼瞼半遮住的發亮的赤紅色眼眸, 注意他顫動頻率高了些的睫毛，注意他從額頭上落下來的幾滴汗珠, 注意他偶爾抿起的帶著一點笑的嘴角。
那些都是多麼難得的東西，是天底下只有你能有幸看到的細節表情。
於是你看見了就目眩神迷, 神魂顛倒，把天地間的一切都忘光了。
你甚至都忘記自己是撫子，只知道他是兩面宿儺。
半沉在影子裡的你忍不住伸手擁抱他。
影子纏繞著你的手臂，然而它們卻不阻止你朝他伸手，你抱住他的肩膀，口中開始呢喃一些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話。
有時候他會沉默什麼也不回應，有時候他會發出幾聲哼笑示意他聽見了，有時候，當你口中支離破碎的單詞能拼湊成一句半句句子時，他會說「好」——不帶一點平日裡會有的輕蔑嗤笑，只是說好。
他低頭看你，他猩紅的眼珠像月亮，是只為你亮的月亮。
他的視線逡巡過你燈下朦朧的眉眼，他的汗滴到你的眼睛裡，和你的眼淚一起從你的眼角滑下去，又在滴落在被衾上之前被他低頭，或者伸手舔去。
……
在不斷地親吻喘=息之間，你聽見你爆炸一樣的心跳。
103
晨光熹微，你突然醒了。
微光從紙門和帳幔外透進來，天色還很早，也許太陽剛剛才升起來不久，你應該還沒睡上兩個小時，但你突然醒了。
你側過臉，看向在你身邊的兩面宿儺。
鬼使神差地，你沒有繼續睡，也沒有鑽進他懷裡的更深處，而是微微退出他的懷抱，半支撐起身子注視著他朝向你的那大半張側臉。
不知道是否是你的錯覺，你感覺受肉-體的同化度越來越高了，宿儺大人越來越像你記憶裡的樣子了——
你伸手，想撫摸他眼下的刺青，然而在你碰到他之前，他眼睛底下的那一隻眼睛已經睜開，睨向你。
「！」
你一驚。
「我吵醒大人了，對不起。」
你立刻收回手，咬了咬嘴唇，小聲向他道歉。
「怎麼了？」
他沒責怪你，只問你。
「沒什麼。」
你說著，重新躺下，雙手環著他的腰，窩進他的懷裡，把臉蹭上他的胸膛閉上眼睛。
然而你很快意識到宿儺的眼睛仍然在注視你。
「……」
你沉默了一小會兒，用額頭抵著他的胸膛蹭了蹭，在糾結之中最終選擇小聲和他坦白：「我想摸摸大人的刺青。」
「這有什麼好問的？」
宿儺這麼反問你。
你知道他是同意了，於是忍不住笑著從他的懷裡退出來一點，很大膽僭越地伸手，撫摸過他眼下臉下的刺青。
你紅色的指甲與他的眼睛交相輝映。
「我想親親大人。」
你說。
你得寸進尺。
他發出了一聲哼笑似的氣音。
這意味著他又同意了。
於是你很高興地支起身體，湊上去親親他的臉，鳥一樣地啄啄他的鼻尖。
親完之後，你稍微退開了一點身體，大膽地用手去碰宿儺搭在被子上的手背，在你碰到他的那一刻，他便反手抓住了你的手。
他這次乾脆都不說話了，只是衝你挑挑眉。
「只是……覺得好幸福。」
你說。
你用被他完全握在手裡的那隻手回握他，用圓潤的指甲輕輕刮過他的掌心。
「我只是想……要是一輩子都能這樣就好了。我想每天睜開眼都能看到大人。」
半支著身子的你說著低下頭。
你想看看躺在你身邊的宿儺大人的表情，看他是否會因為你這實在太異想天開的想法發怒，然而不等你的目光落下，他已經突然伸手，捏住了你的脖頸將你掀倒在床上。
「……頭抬得太高了。」
他覆蓋你。
影子遮住了你的眼睛。
你只聽見他這麼說。
……
……
104
你又忘了讓宿儺大人不要用反轉術式了！
105
……
你這次終於記得求他不要用反轉術式了。
他沒有理你。
他說你傷痕累累的身體很影響他的食慾。
你有點難過。
但你很快重振旗鼓，問他要不要吃你的肉，畢竟你現在是完好的，肯定不影響他的食慾。
他注視了你一會兒，突然啃了一口你的臉。
好痛！
你以為他會啃下你一塊肉。
但沒有。
但好歹留下了帶血的牙印。
他將你臉上的血舔掉，很快只剩下了牙印。
你興高采烈地想將這牙印保留，又聽見他感嘆——
「傷痕累累的臉可真影響食慾。」
多麼熟悉的話。
但這次不是威脅了。
他鬆開懷抱你的手，纏著你的影子也都沉沒到地面之下，他不再摟著你，和你拉開距離，他盤腿坐著，視線也移開了你的臉，好像完全對你失去興趣了。
你大驚失色。
你捂著臉湊過去，他看都不看你，你趕忙用反轉術式把臉上的傷口治好，膽大包天地伸手牽住他的手引導著他往你臉上摸——
「大人！我治好了，大人！看看我！我再也不這樣了，我再也不……」
你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掉眼淚。
但他不理你。
你糾結了半天，一邊伸手握著他的手腕手背讓他的手掌能貼住你完好的臉頰，一邊又鼓起勇氣湊上去親他的下頜。
你帶著眼淚親他，惶恐不安地從下頜親到臉頰，從臉頰親到眼角，直到他不看你的眼睛終於施捨一般睨向你，你才停下。
他貼在你臉頰上的手動了動，掌心裂開的口子將你臉頰上的眼淚盡數舔去後，他抬起你的下巴，用帶著你眼淚的拇指抹過你的嘴唇，突然笑了：
「撫子，你眼淚的滋味如何？」
他問你。
那一點抹在你嘴唇上的眼淚根本不夠你嚐到味道的，但在此刻，你當然想用盡一切方法來討他歡心。
你舔了舔他的拇指，正皺著眉想從同樣稀薄的淚水裡拼湊出眼淚味道的形容時，兩面宿儺突然不再等你的答案。
他移開手，突然低頭扣住你的脖頸親你。
你的背本該砸到地上，然而厚厚的被衾和湧上來的影子阻止了托住了你，你下意識摟住他的肩膀，在這一刻，你聽見——
「不著急。待會兒你可以好好品嘗。」
他說。
他下意識收緊掐住你脖頸的手。
又很快鬆開。
……
106
黃昏時刻，你窩在兩面宿儺的懷裡補覺，羂索坐在你們對面正在說他把裝有五條悟的獄門疆扔到什麼海溝裡了，周圍還放了很強力的咒靈，確保他不會出來。
——如果五條悟被水壓搞死了那也太遜了，根本不配和宿儺大人相提並論。
你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又聽見他說天元什麼什麼的——
天元你也認識，不過不熟。
但問題是——怎麼一千年了，咒術界的關鍵人物還是這些人啊？就連六眼十影也都是幾百年前的產物了。
這幾百年咒術界完全沒有一點創新嘛。
半夢半醒之間，你忍不住繼續吐槽。
然而，當你在羂索羅里八嗦地背景介紹下正要完完全全進入夢鄉時，你的直覺突然將你猛地從——
一聲巨響傳來，你們所處的大半個院子以及周圍的房屋頃刻間化作烏有。
羂索召喚出來的咒靈還沒來得及成型就被擊碎。
斬擊將飛向你們的大塊建築磚塊切成碎屑，連帶著衝向你們的殘餘咒力也一道切割，而靜電組成的盾則將灰塵碎屑完全擋在你們之外。
「五條悟？！」
羂索大驚失色。
他好像沒料到他能從海溝裡爬出來似的。
你從兩面宿儺的懷裡支起身，迅速站了起來。
從遠處受召而來的弓擦過站在院中的不速之客落到你的手中，而這舉動也讓他看向了你。
他衝你挑了挑眉，你也不善地看向了這討人厭的白毛，你感覺到他的視線晃過你的周身，然後——宿儺擋在了你身前。
「哇。」
六眼莫名其妙地開始驚嘆，聲音穿過宿儺的背影落到你耳朵裡：
「我知道你，不用介紹了，你肯定是撫子。」
他說。
「……真是令人噁心的眼睛。」
你聽見宿儺罵他。
第44章 107-108
107
「欸——不是吧, 我才說了一句話而已，倒也不至於這麼人身攻擊我吧？說到底，既然怕人看就不要做的那麼過分啊。」
白毛男人很不滿，不知道在瞎扯些什麼, 總之你感覺宿儺大人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你感到奇怪, 從兩面宿儺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看這個從海溝裡面爬出來的六眼，他和你對視, 你問他：「你為什麼知道我？」
「典籍上有宿儺就有撫子, 我以為說你們倆是一對是古代人愛配平的陋習使然, 沒想到是真的——那那個萬呢？也是真的？」
白毛男說著，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做出一副考究的認真思考的態度來, 盯著你說：「和宿儺有關的好像就這兩個女性？我應該沒猜錯吧？你是用電的撫子吧？」
前面, 說的很好。
後面，說的是屎。
你沉默了。
你狠狠地瞪他，回敬他：「我當然是撫子！不要提萬那個賤人！！！當然, 我也知道你！你是沒用的最強, 無能的六眼！」
你回敬他。
「……」
白毛男沉默了。
「你的嘴也不簡單啊。」
好半晌, 他感嘆。
「是呢！」
你得意。
「為什麼這麼說我？」
他問你，似乎對你的話產生了一點興趣。
但你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疑惑的。
「因為你被比你弱的人封印了，難道還不無能嗎？」
你整張臉都皺起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然後側過臉去看站在你身後半步的羂索, 罵他：
「還有，羂索, 你費那麼大勁，他居然還是從小盒子裡面出來了。羂索, 你真是個廢物。」
你狠狠譴責他的鬆懈。
「別這樣，我的學生們可是費了很大——」
「你也自己好好反思一下，既然現在出來的這麼容易那時候為什麼會被封印吧？」
五條悟：「……」
白毛看向一直站在你身前雙手抱臂不說話的，從虎杖悠仁的殼子換成伏黑惠殼子的兩面宿儺，感嘆道：
「原來你喜歡這一款的。真讓人意外。」
你半藏在宿儺的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哼笑一聲，用捎帶不滿地語氣反問——
「她怎麼了？六眼，你沒長眼睛嗎？」
很語焉不詳的一句反駁。
你不知道宿儺大人是在反駁他不喜歡你，還是在反駁別的——
但沒關系。
總之反駁了就好。
你癟了癟嘴。
五條悟不再和你打嘴仗，看向在場中唯一一個能和他打打的宿儺：「終於說話了？還以為你要沉默到結束呢。」
宿儺：「我懶得和你說廢話。」
「逃到惠身體裡的你沒資格說這種狂言吧。」
「從海溝裡逃出來的人就有資格了？」
宿儺冷笑著看了看五條悟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沒趁你不在多殺你幾個學生真是遺憾。」
「真陰毒啊。」
五條悟感嘆。
這時候，你看看六眼空無一物的後背，這麼久了你都沒看到第二個咒術師出現，忍不住發問：「你為什麼一個人來這裡放狠話，孤家寡人嗎？」
「……啊，一下出來太興奮了忘記等人了。」
「差不多得了，我們都知道你人緣很差啦。」
你直白地戳穿了他的假面：「當了二十幾年牛馬最強一被封印就被人類方通緝，都沒幾個人真心實意地救你呢。」
這太荒唐了。
到底是誰寫的劇本？
你可完全想像不到宿儺被封印之後被咒靈方和詛咒師通緝的樣子。
就算是你，也不會混成這樣啊——反正是最強，把所有人殺光不就行了？
你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因此五條悟都不需要問你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我啊，是想著如果以暴制暴的話，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一直沒這麼做。」他撓撓頭。
「瞻前顧後。」宿儺冷冷地評價他。
「那把造成的影響也殺了唄。」你說。
你不理解他在擔心什麼，但既然他說了，你也就大發慈悲告訴了他正確的做法：「反正咒術師就那麼多人，把反對你的殺了，把反對你的人的親眷連坐了殺了，一直殺到沒人敢反對為止好了。」
「咒術師就這麼多人，到時候怎麼祓除咒靈啊？」
「為什麼要祓除咒靈？其他人的死活和你有關嗎？」
你皺眉。
但你懂，正派總是有自己的原則的，你大度地給了他另一條好方法：
「那你要是擔心這個，就把反對你的人圈養起來，把他們的腦子切掉，讓他們只知道不斷□□生孩子不就行了？說不定人也能讓咒靈懷孕吧？這樣還能量產呢！你也可以加入一下，反正你基因很好嘛。」
你靈光一閃，如此回答！
好像有一個世界線中的你朝此時的你發射了靈感！
既然是摯友，夏油傑有的五條悟也要有！
——不對，夏油傑什麼時候有了？
總之五條悟有過，你依稀記得，天使來過——
「……」
所有人都看向了你。
「怎麼了？」
你問。
「有我的風範。」
羂索朝你豎起了大拇指。
你看向兩面宿儺。
「……說的不錯。變聰明了嘛，撫子。」
他誇你。
五條悟沉默了。
他意識到和你這種說話做事都一根筋的人講道德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在場的其他人對你都完全溺愛，根本不可能指出你話中的問題。
而開場白說到這裡也差不多可以了。
他終於將視線真正投向從他出現開始就躲到了你和宿儺身後的羂索身上。
「啊，一開始我就想說了，見到傑的這張臉露出這樣的神態真讓人感到不適啊。這麼玩弄他的屍體也未免太噁心了。」
他說。
很可惜，他來的不是時候，如果宿儺不在，那麼在一開始他就要殺死羂索這個偷盜他摯友屍體的人渣。
但現在稍微變得有些麻煩了。
「屍體在這裡，這麼好用，我為什麼不用呢？」
有人撐腰所以有恃無恐的羂索攤手：「是你自己優柔寡斷，你要為夏油傑的屍體被侮辱而承擔責任哦。」
話說到這個地步，五條悟不能再插科打諢了。
他好像很憤怒。
把你自己代入他，如果是宿儺或者裡梅的屍體被這樣使用，你肯定也會生氣的。
但是——
現在被使用的人不是夏油傑嗎？
你憑什麼要代入別人？
你是無法共情的。
你是沒有同理心的。
你只要嘲笑他就可以了。
……
好了，總而言之，在一段沒什麼必要的互放狠話之後，五條悟和兩面宿儺的決戰定在了12月24日，也就是一個多月之後。
你相信宿儺大人會贏的！
作為兩面宿儺麾下的最強戰力，你也不得不開始練習了，你要勤加苦練——好吧，你目前只是有這個想法，但還沒認真實施，畢竟你每天起床都快傍晚了。
而且你不認為咒術師那邊除了五條悟之外還有什麼強戰力。
在經過澀谷一戰後，你已經完全不把咒術師方的人放在眼裡了。
連據說很厲害的『特級』九十九由基都被羂索殺了，雖然咒術師那邊還剩下另一個特級乙骨憂太，但想也知道他能力也就那樣，你不把他放在心上。
你依舊躺在宿儺大人的懷裡度過每一天。
偶爾他會叫你把弓拿出來讓你射兩箭看看威力，你雖然很久沒有戰鬥，但弓的用法是宿儺大人教你的，你又怎麼會忘？
總之，宿儺大人看上去對你還算滿意，你對平安夜的戰鬥也很有信心。
正當你以為你能這樣混到決戰時，在某一個下午，裡梅和宿儺大人都不在家的時候，羂索找到了你。
他帶你走到了廚房，帶你站在被裡梅層層冰封住的凍肉之前，指著它們，開口——
你以為他要問你這塊肉是什麼，你做好實話實說告訴他你不知道的打算了，然而他問的是——
「撫子，你相信輪迴嗎？」
「？」
108
「……？」
你，真正經歷過輪迴並且保留記憶的人，聽他這麼說後，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我說的不是生死輪迴，是命運輪迴。」
羂索通過你的表情看出了你的想法，他嘆了口氣，和你解釋：「也可以說，宿命。」
這個詞對你來說有點太高深了。
「那是什麼？」
你問。
「我活了一千多年，在這一千年裡，我總會輸給六眼——輸給菅原道真的後代。」
他說。
你點頭：「我知道，這不是你能力不行嗎？」
「不，這是宿命。」
羂索不承認是他太弱的原因，固執地搖頭。
你撇嘴，用『鴨頭你就嘴硬吧』的眼神看他。
他無視你的眼神，自顧自地開始說以你的智商很難以理解的話。
「我叫『羂索』，承不空羂索觀音的名諱，是想要借神的願力達到我的大業，然而不空羂索觀音登陸日本後，因為『神佛習合論』，與建御雷神武翁槌命合二為一，也成為了藤原氏族供奉的守護神。菅原道真，為藤原氏的藤原時平所冤殺，藤原時平又因遇道真冤魂驚厥而死。菅原家和藤原家從此陷入命運的輪迴中，我身為藤原氏的守護神『羂索』，自然也在輪迴之中，因此會不斷地被菅原家的人擊敗。」
「當然，只有這一個例子似乎不足以論證這一切。」
「萬，千年前為宿儺所殺，如今也為宿儺所殺。江戶時期，六眼與十影於御前決鬥時同歸於盡，如今宿儺占據了伏黑惠的身體，你我都知道，他一定將以十影殺死六眼，再將伏黑惠的靈魂完全殺死。命運，不斷地在輪迴，輪迴——」
「……你是說，我會被加茂所殺？還是脹相？還是你的兒子虎杖？」
你聽懂了他的話，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論述，雙手抱臂，冷笑：「憑那幾個菜鳥？你覺得可能嗎？」
你覺得羂索在侮辱你。
「沒人知道命運會怎麼走。何況，我不也算是加茂麼？雖然我很確定我不會殺你，但如果我死了，有人借用了我的身體或者術式來殺你，不也算是輪迴嗎？」
羂索看向你：「撫子，單論術式和領域，你雖然比我強，但你卻實在沒有腦子，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被賀茂忠行殺了。」
「……」
你有點想反駁他，但你貧瘠的腦子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你陷入了沉默。
而羂索見你被他說動了，便開始繼續往下說：
「我以為封印了五條悟就能夠擺脫這個宿命，沒想到他又一次衝破了封印，在那一刻，我意識到，宿命無法被阻擋。」
「……既然無法被阻擋，那你說這些是為什麼？」
你皺眉，有點不高興了：「讓我提前知道我的死法嗎？」
「既然無法阻擋輪迴，那麼，我們就跳出輪迴。」
他看向你，又看向廚房角落裡的那塊肉，終於切入了正題。
「傳說中，凡人吃下人魚肉後會得到永生。」
說了這麼多話，他終於開始介紹起這塊肉究竟是什麼。
鎌倉時代，出現了一位吃下人魚肉而永生的尼姑，被人稱為八百比丘尼。
裡梅找到了她，向她問到了人魚屍體的所在處，他將人魚屍體上還沒腐爛的肉刮下，一直冰封到現在。
「你我都沒被製作成咒物，你我都是凡人，吃下它，你我將跳出輪迴，自然不會再死去。」
他說。
你盯著羂索，你意識到有束縛在，他說的的確是真的，字字屬實。
他的觀點雖然非常匪夷所思，但他舉的例子似乎有很有道理，你的確被他說動了。
因而，你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角落裡那一大塊冰中的肉。
「我可以為你我製作它。」
他知道生吃這塊肉讓人難以接受，因此適時地給你提供了貼心的幫助。
那麼，你決定——
A.吃
B.不吃
第45章 結局五
108-1
宿儺大人戰敗了。
即便你再不願意承認, 也已成事實了。
哪怕月亮再圓一千一萬次，哪怕你在失敗無數次後終於殺死老去的虎杖悠仁，殺死了多少個乙骨憂太的轉世，殺死了多少任轉世的六眼十影, 兩面宿儺也不會再回來了。
你站在襁褓中嬰兒的屍體前, 你身上的傷口不必用反轉術式也自動癒合。
你的眉眼千萬年不變，你容顏永駐, 但再也不會有人伸手撫摸你月光下姝麗的眉眼了。
你仰頭, 看著天上的滾滾響雷, 雨落下來，混著你脖頸上留下的血落下, 將滿地的血沖開。
你的眼淚混著雨水掉下來。
變成你曾經用來打鳥的珍珠。
它滾動著, 落在雨水與血水之中。
……
108-2
你突然想起一千年前你在月下彈琵琶時, 兩面宿儺稱讚你像姮娥。
你因為兩面宿儺稱讚你而喜歡月亮，喜歡姮娥，在宿儺稱讚你像姮娥的那一段時間裡, 你曾瘋狂地搜集有關姮娥的所有典故詩詞。
姮娥為避漢朝一位皇帝的名字而改名嫦娥。
嫦娥吃了長生藥飛往了月宮, 永困月宮。
從此在神話傳說中, 她永遠是，也只能是那個月宮的美人。
你吃了人魚肉，不老不死，得到了永生。
然而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你的生命之火, 你的靈魂之光，卻再也不會有輪迴。
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人間了。
即便你走過他走過的地方, 看過他看過的風景，他也再也不會出現了。
人間從此成為了你的月宮。
很多年過去, 你也變得不像是你。
只是在某個月光如水的夜晚，你揚起頭看向天空中亙古不變的月亮時，你突然想知道，千年前，在你死後，那時候的宿儺大人，是否也曾懷抱著同樣的心情與你看過同一輪月亮呢？
然而你再也無法得知了。
108-3
後來你因為太思念兩面宿儺，逐漸傾向於在幻覺之中尋找兩面宿儺的影子。
你費盡千辛萬苦，又將「神樂鈴」拿了回來。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你坐在廊下無所事事地揮動它時，從你身後走來的兩面宿儺曾拿過它，玩笑似的為你展示過它的用途。
它是能產生幻覺的神器，你身為幾千年前供奉過那個已死神明的巫女，理所應當可以操控這個神器。
然而，「神樂鈴」雖然是神器，雖然能讓參與者感到十年百年如一瞬而過，但卻只能虛擬出背景，時間，空間，卻不能虛擬出真實的人物。
即便你使用神樂鈴，幻覺裡面出現的兩面宿儺也並不是真正的兩面宿儺。
那不過是你精神思想的另一種投影。
你一見到幻覺裡的他，就知道他不是他。
你崩潰了。
然而你再怎麼哭叫又有什麼用呢？
你盯著幻覺裡面容模糊的兩面宿儺，你突然意識到這些時光太長了，太長了——
一千年，對之前的你來說多麼短暫啊。
那時候的你死了，一千年後你輪迴了，這一千年對你來說不過是眨眼一瞬，對你來說沒見到兩面宿儺的幾個月都是漫長的等待，可現在，你已經等了好幾萬個『幾個月』了。
滄海桑田。世事變換。
你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忘記了兩面宿儺的聲音，也忘記他的臉了，你只記得他有粉紅色的頭髮，山火一樣的眼睛，可再多的，你沒法再細節地回憶出來了。
因而即便你有「神樂鈴」，也無法復刻出他的真容了。
你悲痛欲絕。
可你永恆的人生太漫長了，那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你嘗試無數種方法卻都無法死去，而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兩面宿儺——
你感覺你瘋了。
可你甚至也不能瘋。
你永遠停在了十八歲那一年。
你的身體將永遠停在你吃下人魚肉的那一天。
有的時候你會想你雖然做了很多錯事，但難道你做的那些錯事需要用如此殘忍且永無盡頭的懲罰來懲罰你嗎？
但後來你意識到了，命運，宿命，從來都不講公平。
善良的人不一定長壽，罪惡的人也不一定不得善終，只是你在命運給你的選擇上選擇了最壞的那一個選項，所以你走向了最壞的那一條路。
這是你的命。
你的命不講公平。
它就是這樣存在著。
後來，你機緣巧合看到了一則近萬年前的神話故事，其中許多字已經不可查：
「夢草，似▆，色紅，晝▆▆地，夜則▆，亦名懷莫。漢武帝思李夫人之容，不可得，東方▆乃獻一枝，帝懷之，夜果夢李夫人 ，因改曰懷夢草。」
懷夢草，是神話傳說中的異草，據傳懷之可以夢見自己想夢見的人。
後來，你為了再見上一次兩面宿儺，用了幾千年尋找懷夢草。
你擁有無盡的壽命。
你當然，也終於找到了它。
你環抱著懷夢草，懷抱著期待進入了夢想。
夢裡，你終於又回到了萬年前的平安京。
即便這夢對擁有萬年壽命的你來說甚至無法稱為一瞬……
你也甘之如飴。
但，成為咒物的人不再擁有輪迴，靈魂理應不能再來人間。
究竟是懷夢草將萬年之前就該消失或者沉沒到地獄的靈魂牽引到了你的夢中，還是——
那真的是已經不存在於這世間的兩面宿儺的靈魂嗎？
你已經不願再去想了。
就讓你做一個夢吧。
即便它馬上就會醒過來。
也做一個夢吧。
你已經擁有了一萬年痛苦的人生，未來還有一萬個痛苦的一萬年，為什麼不能做一個夢？
月宮上的嫦娥，你也會做夢嗎？
108-4
「雲母屏風燭影深，
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
——
「Bad Ending·姮娥怨」
第46章 109-111
109
……
人魚肉被層層疊疊的符咒咒文和裡梅的極之番冰凍著。
如果沒有你, 羂索想要破開它很難，而且在破開它之前就會被裡梅和宿儺大人發現。
你意識到羂索有自己的私心。他被六眼打怕了，所以要無所不用其極了。
但沒關係，人總有自己的私心。
而且有束縛在, 他也的確坑不死你。
你看向站在你身邊注視著你, 等待你選擇的黑髮男人，你沒有給他答案, 只是問：「這是你答應給我的幫助嗎？羂索。」
「是的。」
他坦率地承認了。
束縛證明他說的是對的, 不吃人魚肉的確會在未來導致你的死亡。
「謝謝。」你向他道謝, 然後搖了搖頭：「但對我來說，這不是最重要的事。」
「我的生死並不重要。因為我還有輪迴, 即便死了也沒關係。」
你說。
從一開始你就不害怕死亡。
你將視線從人魚肉上移開, 這意味著你徹底放棄了吃它。
因為你心裡有更想做的事情。
你轉過身, 面向羂索。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你。」
「用上我們的束縛吧。」
你說。
110
「…▆▆………▆▆▆▆……」
「是嗎？」你看著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麼, 就像那時候我答應你不把我們的束縛和任何人說一樣, 你也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包括宿儺大人。」
你說。
111
決戰前夕，12月23日，加茂家主宅。
兩面宿儺坐在廊下賞月。
你難得沒有靠在他懷裡，而是坐在他身邊注視著他。
你注視著雖然變了皮囊, 卻仍然沒有改變的宿儺, 好像你們之間並沒有間隔一千年。
在漫長的注視之中，他忽然說要聽你彈琵琶。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聽你彈琵琶了, 自從他劈開你的琵琶後，他再也沒說過這樣的話。
你欣喜若狂, 從屋子裡抱出了一把琵琶來。
琵琶上雕刻著花紋，鑲嵌著紅色的寶石，那些寶石與宿儺大人的眼睛很像，因此你最喜歡這把琵琶。
你低頭，轉軸試音，你耳墜上的紅流蘇輕動，上面綴著的圓形半透明的紅珠子一搖一晃，宿儺伸手，用手指輕輕扶住它，又替你將垂下來的一縷發勾到耳後。
你抬眸，朝他露出笑容。
你其實已經很久沒彈琵琶了。
上次彈琵琶好像還是教脹相的時候。
但那時候與其說是彈，不如說是玩，教他根本不需要彈一曲完整的曲子。
之前你好像也為羂索撥過兩三次弦，但那時的你也很不認真。
你上次認真彈奏琵琶的時候，似乎要追溯到千年之前了。
因而你這次彈奏的開始很是生疏。
但那是宿儺教你的琵琶曲。
即便再過一千年一萬年你也記得每一個音調，每一個停頓，每一個掃弦撥弦的力道，你很快找到了那段記憶，你注視著他，漸漸地，你不再緊張了。
你望著凝視著你的兩面宿儺，你為他彈千年前他彈給過你聽的琵琶曲，在一千年前就存在的月亮下，你望著一千年前就存在的兩面宿儺，彈奏著一千年前就奏響過的琵琶曲……
愛，情，忠誠，眷戀，傾慕，孺慕，敬佩，臣服——
人間的感情究竟有多少種？
你該如何形容你對宿儺的感情？
那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在這一刻，所有問題都不再重要了。
因為你已經認清了你的心。
無論結局如何，你都生死相隨。
但，你衷心希望，你可以為他將這首琵琶曲彈奏到下一個一千年。
第47章 112-115
112
「撫子, 你是如何看宿儺的呢？」
這種問題，問你這樣的人，實在有些太難回答了。
你沒什麼文化，也並沒有什麼藝術細胞, 被問時不能用貼切的言語確切地形容你的感受, 也不能即興作一首曲以曲代話。
但是，用你貧瘠的語言來形容的話, 那就是——
「宿儺大人很強。」
強到你已經習慣仰望他。
強到你已經習慣把所有解決不了的難題交給他。
強到你已經習慣聽從他的話。
你跟隨他, 無數個日日夜夜, 你跟隨著他從小山村走到大阪府，大江山, 再走到千年後的東京, 京都, 他教會你一切，把你從一個無能的巫女打造成他的撫子。
倘使有人見過舊日的你，絕不會想到她會是今日的你。
他雕琢你, 即便你是一捧塵土, 他也把你雕琢成光明的月上。
天下沒人能做到他做到的事。
因而, 在你眼裡，兩面宿儺是無所不能的。
你想不到他會輸。
人們常說，強者死於戰鬥是命運對他的一種恩賜。
但你不認為那是對的。
強者，就應該贏到最後一刻。
倘若他敗北了, 就不再是強者。
輸了, 再說任何的類似於『雖然輸了但心沒有輸』的話都不過是因為覺得輸了丟臉而忍不住為人找補挽尊罷了。
所以，在你心裡, 宿儺大人是不會輸的。
他可以因為衰老而死去，就像千年前那樣。
但卻不可以輸給任何人。
你不接受。
但是, 命運不會在戰鬥之前就給人判下百分百的勝利的。
你知道。
就像當年你明明比賀茂忠行強那麼多卻還是死了一樣。
在你死過一次之後，你意識到輸贏有時並不完全取決於強弱。
但你和宿儺又是完全不能比的。
你仍舊堅信宿儺大人會贏，你從不懷疑他會贏這一點，但是，命運不會因為你不想就不繼續往下走，也肯定有人會問——
「萬一他輸了呢？」
但這個答案，你也已經在一千年前就給出了回答。
「在那之前，我必已為宿儺大人而死。」
多麼忠誠的話。
然而它其實包含了另一層含義。
它意味著——
只要你死了，你就不知道宿儺輸了。
你看不到他的屍體，看不到他失敗的模樣，他在你心裡就永遠是無所不能的兩面宿儺。
所以你作為他忠誠的屬下一定要為他而死，你要先他一步死去。
說是毒唯也好，說是愚忠也罷，你只願意承認，只願意接受『最強是兩面宿儺』這一個可能。
如果不是，你就寧願去死。
說到底，死亡，有什麼可怕的？
如果你怕，當年在供桌底下你就已經死去，而不會活到現在，也不會再有這麼多故事了。
沒有宿儺大人的世界，才是可怕的。
因此，為了阻止這個未來到來，你願意付出一切。
113
12月24日，新宿
五條悟死去了。
他和宿儺大人的戰鬥不必贅述了，雖然他很強，但還是輸了。
過程不重要。
只要知道他輸了就可以了。
在他死去的下一刻，四百年前的最強——鹿紫雲一來不及為五條悟的死哀悼，就立刻加入了戰場。
然而與他幾乎同時到達兩面宿儺身邊的你卻先他一步展開了領域。
「死鬥仞利天」的領域範圍迅速擴展，只進不出的規則領域特性讓它擁有內外部強度同一的特性，即它不能被簡單地靠突入突出而擊破。
在你領域展開的那一瞬間，鹿紫雲一就立刻展開簡易領域與你對抗——領域被擊潰的話會造成術式熔斷，他不可能在和宿儺對戰之前就熔斷術式，因此只用了簡易領域。
但他畢竟是四百年前的最強，即便是簡易領域用起來也威力不俗。
「你在幹什麼？」
戰鬥興致被你橫插一刀打斷的他盯著你，語氣不善：「雖然我對你與我相似的術式有些興趣，但我這次只為宿儺而來。」
「大人很強，我相信他一個人就能輕而易舉殺死你們所有人，但即便如此，無論是作為屬下還是——，我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後。」
你說。
「不過，我也不覺得我的雷能劈死你。」
這句話是實話。
你和鹿紫雲一的術式都是雷電，因此你們都擁有對雷電的抗性，你的術式威力應該比他弱一點，但你有反轉術式彌補了這一缺點，因此你們對轟的結局就是有煙無傷，誰也殺不掉誰。
所以你也不再拖延時間了，立刻退開一步，又將戰場留給了鹿紫雲一和兩面宿儺。
精於戰鬥的鹿紫雲一立刻意識到你開領域只是為了疊增益BUFF，用譴責且看不起你的視線掃了你一眼，但他心心念念的宿敵兩面宿儺就近在眼前，因此他也不再和你糾纏，徑直衝向了兩面宿儺。
然後他死了。
來不及為鹿紫雲一的死哀悼——
等等！
在鹿紫雲一死前，他展開了領域——
「這樣疊加增益效果，可並不是真正的戰鬥啊！」
在咽氣之前，他將你的領域擊潰了。
……？
114
在屏幕前觀戰的眾人：「啊？？？」
裡梅：「啊？！撫子，你是廢物嗎？丟人！馬上給我退出戰場！」
即將被乙骨憂太斬首但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羂索此時正盯著手機屏幕裡的你微笑。
而親眼目睹你領域被擊潰的兩面宿儺看了你一眼。
你躲開他的視線，撓頭。
115
總而言之，領域被擊潰的你雖然沒法再靠領域展開單方面碾壓對手，也沒法再用雷電了，但拿著弓箭的你仍然是不小的戰力。
咒術高專在五條悟死後就採取車輪戰了，裡梅負責秤，你也負責圍堵一個。
這個人是——
你的老朋友脹相。
老代餐了。
好吧，主要原因是因為咒術方那邊除了脹相好像也揪不出一個能和你過招的人了。
咒術師方上的人連特級都算不上，五條悟死後他們就青黃不接，一級二級都參戰了，再打打三級術士都要上場了，因此只有脹相能和你打打架。
其實虎杖也能和你打，但你覺得虎杖還是由大人親自殺死比較好。
總之，你和脹相在另一邊的戰場上過招。
而這時候，乙骨憂太降臨戰場，宣告了羂索的死訊。
羂索果然如他所言，死在了菅原道真後代的手裡。
只是這個菅原道真的後代不是五條悟，而是乙骨憂太，並且夏油傑雖然是五條悟殺的，卻是輸給了乙骨憂太。
是命運的又一次輪轉。
你抿了一下嘴唇，然後——
「我們這邊最菜的人出現了！」
你萬分驚訝地抬頭看向天空：「居然不是你！裡梅！」
「滾吧！剛剛開了兩分鐘領域就被擊潰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說話！！！」
在天上打架的裡梅狠狠地反駁你！
並朝你丟下了一塊冰錐。
你向後一躍，躲開了那塊冰以及脹相朝你發射的血子彈。
而在另一邊的戰場，情況似乎也是一邊倒的。
「為什麼宿儺會越打越強——」
有人發問。
他們制定的戰術沒能發揮功效，虎杖悠仁的攻擊雖然能攻擊到宿儺的靈魂並削弱他的傷害，但不知道為什麼，過了一段時間後，兩面宿儺又會重新變強。
於是有人發出了這樣不敢置信的疑問。
兩面宿儺發出了一聲嗤笑。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兩面宿儺的實力並未衰減得太過，因而剛剛到達戰場不久的乙骨憂太也很快敗下陣來。
而後，瀕死的他將羂索吃下後獲得了他的術式，往五條悟的屍體中移植了他的大腦。
在『六眼』來到戰場後，兩面宿儺越打越強的原因終於被找到了。
「……為什麼宿儺會越打越強，原來是你。」
他用那雙藍色的，可以看穿一切偽裝術式的眼睛看向你。
虎杖悠仁疑惑：「什麼意思？」
「因為一直有人在死，所以增益一直在疊加。」
擁有六眼的乙骨憂太看向你，你被雷電裹挾著向後一跳，躲過他沒有蓄力吟唱就發來的「蒼」，而後，聽見他說：「因為她的領域根本沒有關閉。」
你的詭計被拆穿了。
你甩了甩手，將雷雲招來，與此同時，也將藏在大袖裡的「神樂鈴」拿了出來。
再精密的掩藏手法也無法騙過六眼。
你解除了幻術。
「的確，我沒有關閉領域。」
你坦率地承認了。
「你怎麼做到的？」
他在問你怎麼做到開啟領域卻不被任何人發現。
即便是六眼，也並不能看出他人定下的束縛內容，否則五條悟早就該發現宿儺和虎杖悠仁之間的「束縛」了。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這一招做的非常妙，自然非常得意，並看在公開術式能增幅威力的份上大發慈悲地為他解釋了：
「一般的領域對抗，本質上其實是以領域覆蓋領域。封閉式領域的對抗是以兩個有殼的領域相撞，簡易領域則是擬造一個半透明殼削弱外圍他人領域的攻擊，但歸根結底，你們的領域都是有限制的，即為在畫布上作畫。」
這些都是會領域展開的咒術師理所應當應該知道的背景知識。
你利用的就是這些背景知識。
眾所周知的事情反而會造成盲點，再加上「神樂鈴」這個從未現於人前，也一直籍籍無名的特級咒具製造的幻術的幫助，你領域『被擊破』的幻覺自然能被所有人接受。
因為沒人會認為領域展開是無聲無息的。
但——
「只要我削減「死鬥仞利天」的對抗性與存在感——乙骨憂太，告訴我，你會在作畫時去看畫布背面嗎？」
你看向他，笑著問他。
第48章 116-119
116
「乙骨憂太, 告訴我，你會在作畫時去看畫布背面嗎？」
你這麼問乙骨憂太。
他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五條悟不會做出的表情。
你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你是笨笨的, 你知道脹相加入咒術方後一定會將你感人的智商大肆傳揚, 反正你也不遮掩你智商低的事實，但之前也說過, 你是一個有點戰鬥天賦的人。
真正的庸才連反轉術式和領域都學不會, 你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而為了兩面宿儺, 你幾乎是以燃燒自己生命的代價構成了這完美無缺的戰鬥計劃。
「為了隱藏我的領域，我捨棄了「死鬥仞利天」中的大部分規則, 取消了不間斷的雷擊, 讓其不再有必殺效果, 不再束縛咒具，不再禁止反轉術式的使用，並更改了規則五。」
「我原本的規則五是每死掉一個人, 領域持續時間會重新計算, 領域內所有人的咒力都會恢復50%, 術式威力會增加50%，我及宿儺大人及裡梅的咒力會恢復80%，術式威力會增加80%。」
「而現在，我刪除了對你們的增益, 只留下了對我方的增益, 作為代價，我也撤銷了領域的進出限制, 你因此才可以自由進出我的領域，還能換個殼子再進來。」
虎杖悠仁抓住了你話中的漏洞：「那我們先出去——」
「不, 如果等到她領域結束再進來，宿儺雖然不再有增益效果，可也早就用反轉術式讓他自己恢復到全盛時期了，那我們之前做的一切都——」
乙骨憂太看向你，意識到在這一刻，你已經成為了戰勝宿儺的前置條件：
「我們必須先殺死她。」
他說。
在這一刻，看著這個吃掉羂索，頂著五條悟身體的乙骨憂太，你意識到羂索說的那個宿命論是對的。
你肯定會死在他的手上。
因為在你領域展開的此階段，對他們來說，殺死可以不斷給宿儺疊加強度的你已經成為這場戰鬥中最重要的事了。
只有殺死你，宿儺身上的增益效果才會消失。
他們才有擊敗他的機會。
而你顯然比兩面宿儺好殺多了。
你自然意識到了這件事。
當然，宿儺和裡梅也意識到了這件事，他們擋在了你的身前。
這場戰鬥的成敗很重要。
但乙骨憂太說錯了。
你的生死其實不重要。
因為——
要感謝羂索的那一番宿命論。
雖然他說那些話只是想說動你吃人魚肉，但你卻從他的話中受到提示，提前做好準備了。
做好你會死的準備。
117
「我要立下「在此次領域關閉後，兩面宿儺仍能擁有在領域之中獲得咒力及術式威力倍數化增持」的束縛。」
「作為代價，我將放棄下一世之後所有轉世。」
「但如果兩面宿儺死去，我連下一世也不再需要。我將放棄所有輪迴。」
在戰前，你對自己立下這樣的束縛。
「真的值得嗎？」
站在你身邊看著你立下束縛的羂索問你。
「當然值得。」
你說。
「怎麼，難道只有他們咒術師才擁有那樣慷慨赴死的決心嗎？我就不能有？」
如果是千年之前的你，是絕對不會想這麼多的。
可是輪迴之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即便你再怎麼不願意，你也被迫學會了「失去」。
你為了不「失去」，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你反正還有輪迴，所以死也不要緊。
但宿儺大人必須活下去。
「那如果即便你做到這種地步，他也輸了呢？」羂索問你。
他總會問這麼討人厭的話。
千年前這樣，千年後也一樣。
但你現在已經不會因為聽他這麼問而生氣到在天上聚集雷雲了。
然而你還是不悅。
「那又怎麼樣？」
你側過臉看他，挑眉，面色不善語氣也不太好的反駁他，也好像在反駁一定要宿儺贏的自己：
「束縛是我自己要定的，和大人無關。即便大人輸了，先他一步死去的我又有什麼理由怪他？」
你理直氣壯地說完，羂索看著你，難得地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
他見過「愛」與「情」，但卻沒有經歷過，因而看見你身上出現這樣激烈的情感，自然感到困惑。
但你自己也沒辦法完全理解你的心，又怎麼可以和他解釋呢。
於是你只是沉默。
很快，你又心虛起來了。
你撓撓臉頰，拽拽羂索的袈裟袖子：
「只是……你不許和他說。」
你叮囑他。
「什麼？」
「我剛剛的束縛，你永遠也不許告訴宿儺大人。」
你說。
羂索不理解：「為什麼？」
「因為……我不要愧疚，我也不要不甘抱歉後悔，我不要給他壓力，我不要因為是『最後一世』所以對我好。」
「即便我知道宿儺大人大概不會做出我說的那樣的反應，不會對我產生這樣的情感，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也不要。」
你說。
因為那些東西都不是你所需要的。
你要的……
始終如一。
過去一千年也沒有變。
118
千年之前，你就聽人說，這世上不存在無怨無悔的死亡。
即便是千年前的你，在死去之時也仍有不滿，仍有遺憾，因而你覺得他們說的有點道理。
但這一刻，你知道，他們說的是錯的。
因為這一刻——
你滿臉是血的躺在地上，在血是視野裡看著雷雲散去的。被夕陽照紅的天空。
持續了大半個戰局的「死鬥仞利天」隨著你遭受200%「茈」的攻擊後即刻關閉。
而在領域關閉的那一瞬間，你又同時承受了領域內所有人承受過的所有攻擊。
這是「死鬥」失敗的代價。
那些都是不被允許使用反轉術式的傷口。
沒人能在這種傷勢下活下去。
你連反應的時間都來不及，就立刻倒下了。
是命運的輪轉。
是與千年前一樣的死法。
這一次，纏鬥之中的宿儺大人也依舊沒能到你的身邊，依舊沒能看見你瀕死的狼狽模樣。
你也非常慶幸沒讓他看見自己的醜態。
當然，也許在死前最後一刻沒看到他會有些遺憾……？
但沒關係。
因為已經到了黃昏。
夕陽將雲染紅，天地陷入一片赤色之中。
在逐漸變黑的世界中，你望著新宿上空的火燒雲，恍若間看見千年前的那場山火。
你彷彿看見了兩面宿儺的眼睛。
就像你們初見的那天一樣，十四歲的你躲在供桌底下，透過垂下來的紅布間隙，看見那雙山火一樣的眼睛。
命運輪轉。
有始有終。
……這就足夠了。
119
大人，這次我是真的為你而死了。
第49章 120（？）
120（？）
死後的世界不再疼了, 你感覺有人牽引著你走。
但你不想走。
你的腦子空空蕩蕩的，但你隱約覺得你應該去找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
誰？
……
誰？
……
…找…
……
要找……
……su……na——
……Suku——
……Suku……na……?
宿儺？
宿儺！
你想起他了。
你想起他的名字了。
在你想起他的名字的那一刻，有關他的記憶又重新回到了你的靈魂之中。
在恢復記憶的這一瞬間，你掙脫開束縛。
你失去的雷電, 在冥界本不應該被使用的雷電重新回到了你的身邊。
電光閃過, 你把一切牽引你的，追捕你的都甩在了身後, 為你指明道路。
『永遠在一起。』
你的靈魂還記得這句話, 命運還記得這句話, 因而你的術式也合該記得這句話。
你跟隨著那道雷光奔跑，彷彿回到了平安時期的無人的曠野上。
你空無一物的周圍不斷變暗。
隨著周圍的光芒消失, 從你出生開始就陪伴著你的雷電也逐漸離開了你, 只剩下一點點電流閃爍的微光帶你前進, 很快，閃爍的微光也消失了，你眼前漆黑一片, 你逐漸無路可走。
但是, 它已經帶著你走了很多的路了。
接下來的一小段走到宿儺大人身邊的路不需要眼睛你也知道該怎麼走了。
你閉上眼睛, 你深吸一口氣。
你繼續向前奔跑。
直到一片混沌裡，有人伸手抓住了奔跑的你。
「……」
他沒有出聲。
但你知道他是誰。
「宿儺大人！」
在一片漆黑中，你抱住他：「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怎麼來了？」
微弱的火從他身邊亮起，照亮了你們, 和你們身邊的裡梅。
變成原身的兩面宿儺低頭看你, 詢問為什麼你本該有輪迴不該來此卻出現在此地。
「羂索告訴我，執念夠深就可以擺脫輪迴。世界上不會有什麼比我對宿儺大人的執念更深了, 所以我來了這裡！」
「是我求羂索的。不過他說不一定能成功。沒想到真的成功了，真好, 他沒有騙我。」
你這麼和兩面宿儺解釋。
你沒有告訴他那個束縛的內容。
你不想他知道。
欺騙宿儺大人是忤逆犯上，應該下地獄。
但你現在不就在地獄裡麼？
所以撒謊也沒有關係。
「為什麼？」他沒有懷疑你話的真實性，只這麼問你。
「因為我無法，活在沒有宿儺大人的世界裡。」
活下去是勇氣，拋棄也是勇氣。
但你不需要勇氣。
你只要跟隨宿儺大人就可以了。
「沒有大人的世界有什麼意思？即便我變成最強，得到永生，那也是無意義的人生。我不要。我不在乎。我不稀罕。」
你說，你把世人追求的東西都當作垃圾，棄之如敝屣。
那些東西都是俗物，你不要。
你抱著兩面宿儺偉岸的身軀，抱著你心中獨一無二的珍寶。
他不再熱了，他冷冰冰的，但是你抱著他，心中就充滿了無盡的熱量，你說：「即便我還有一千一萬次轉世，我也不要。」
「地獄，不是你想的那麼好的。」裡梅看著你，告訴你說。
他們都知道你還有回去的機會，所以即便裡梅和你不對付，也好像在勸你。
「我不在乎！都說了我才不在乎！我不怕！」
你轉過頭，拔高音調，和裡梅強調。
說要，你又看向兩面宿儺：「我想和宿儺大人一起。宿儺大人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
他低下頭，用一隻手如同之前千萬次一般撫摸過你的臉頰。
而後，他突然笑了，和你說：「這一回，就算你再怎麼哭叫，我也不能用反轉術式治好你了。」
你搖頭:「沒關係，愛能止痛。」
「只要和宿儺大人在一起，我永遠不會害怕，永遠不會後悔，也永遠不會怕痛了。」
在一片混沌中，你雙手握住兩面宿儺的一隻手。
你，宿儺，裡梅都是最原本的模樣。
恍惚間，你們似乎又回到了一千年前的平安京，回到了月光之下。
地獄裡沒有日月。
但平安京的日月恆久地存在於你的心中。
再過一千年，一萬年，它們仍然存在著。
和永遠不會離開的裡梅，宿儺大人一起，永遠地陪伴著你。
「要隨我而來嗎？」
「即便是地獄，也幸福。」
「Happy Ending·至福樂土」
「要隨我而來嗎？」
一千年前的你，在兩面宿儺問起這個問題時，迫不及待地說出了準備已久的答案:
「即便是地獄，我也要去！」你說。
一千年後，它成真了。
「Normal Ending·烏鴉嘴」
全文完（X）
第50章 01-06
01
你轉世了。
上輩子你為了宿儺而死, 但你不會吸取——
等一下。
你沒有帶記憶轉世。
所以，宿儺是誰？
重來！
02
你轉世了。
你投胎到了普通人家。
即便是上一世你也是十八歲時才恢復記憶的，所以此時只是嬰兒的你一點記憶也沒有。
但你出生時攜帶雷雲，在晴朗的春日裡突然就雷聲大作暴雨傾盆, 你的父母因此認定你是咒術師, 把你拋到了荒野的一個山洞裡。
外面暴雨傾盆，你嚇得哇哇大哭, 引來了咒靈, 它們本來想吃掉你, 但嗅到你身上的氣味後不知為什麼猶豫了起來，然後——
「——」
無聲的斬擊劃過。
咒靈被切碎成粉末, 像完全沒出現過一樣消失了。
你被人抱起來。
哭的全身通紅的你, 剛剛出生連眼睛都睜不開的你, 好像一口就能被他吃掉的你……
兩面宿儺注視著小小的你。
雖然你渾身都沒有傷口，但他知道人類的幼崽是多麼脆弱，會很輕易地就因為一個風寒就死去, 因此給你用了好幾個反轉術式。
「真嚇人, 就差一點。」
目睹全程的羂索（轉世且吃了人魚肉版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見你安然無恙，他才呼出一口氣。
「的確，差一點就要下一世了。」
裡梅說著，將手裡捧著的薄毯呈給兩面宿儺, 一邊說：「這次等了一千五百年, 下一世豈不是要兩千年了？還好趕上了。」
知道這已經是你最後一世的羂索因為束縛只能笑而不語。
「她豈會因為這樣的雜碎死了？」
兩面宿儺冷哼一聲，用毯子把你裹住, 羂索適時地從口袋裡摸出裝著還溫著的人乳的奶瓶——從五百年前開始，這些東西每天都準備著。
所有人都以為你是一千年一輪迴, 沒想到你這次卻花了一千五百年。
有人曾經有過完全不合邏輯的猜測說你已經沒有轉世了，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知道那些猜測是假的，可你又的確遲遲不來，本來脾氣就不好的兩面宿儺脾氣因此更不好了。
還是他找到了轉世並通過某種預備方式恢復了記憶的羂索，從他口中確定『撫子一定有轉世』後，他才勉強恢復耐心，重新開始等你。
一等就又多等了五百年。
時間長到羂索甚至都有一點懷疑你那時候定下來的束縛判定錯誤把你的輪迴吞掉了。
所幸你還是出現了。
你一降生，兩面宿儺就通過你們兩個人靈魂上的束縛感知到了你的存在，也正是因為你和詛咒之王的束縛，才讓圍住你的咒靈們不敢對你下手。
總而言之，現在的你徹底安全了。
在他們身邊，不可能會有人再能夠傷害你。
「那麼，把撫子養在誰那裡？」
羂索看著用奶瓶給你餵奶的兩面宿儺，有些明知故問。
來之前他們本來已經商量好了，在你恢復記憶之前先由羂索撫養你，省得你因為從小在宿儺身邊長大隻把他當作家人而對他連一點男女之情也沒有了。
那樣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但如果你在宿儺身邊長大還不把他當作家人並且飛快地愛上了他——
那聽上去也有點太刑了。
雖然人類的刑法對詛咒之王毫無用處，但在討論的時候，兩面宿儺還是不太願意養你的。
據他說是覺得小孩太煩，他只喜歡吃小孩，不喜歡養小孩。
但羂索認為宿儺就是怕把你養大後你只把他當家人，成年之後會帶回來一個男生堂而皇之和他介紹說:「宿儺大人這是我的男朋友狂野男孩！」
——這種事情不要啊！
光是想一想，身為cp粉的羂索都要碎了。
但是……
羂索看著抱著你完全不願意撒手的宿儺，意識到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
「先在我身邊呆幾天，省得因為這場雨病死了。」
宿儺說。
好嘛！果然！
羂索，非常有情商。
他完全不戳穿宿儺聽上去漏洞百出的藉口，只是微笑著點了頭。
他猜，宿儺估計要養到你快記事才肯放你走了。
03
兩面宿儺說是暫時把你養在他那裡，但餵奶換尿布之類的事情其實全部都是裡梅或者因為要照顧你所以乾脆住在宿儺宮殿中的羂索在干。
宿儺就像每個家庭中的都有的甩手掌櫃那樣，在需要幹髒活累活時完全不出現，只在你心情好不哭鬧的時候過來看看你。
不過雖然在生活方面他不能幫助你，但是其他方面，他絕對提供給你最好的，你住的嬰兒房都是精心布置過的。
他來的時候會拿鈴鐺，珠寶，或者隨便什麼玩具逗逗你，但你太小了，連吐泡泡都不會，只會看他一眼，然後睡覺。
「和人類小孩也沒什麼不同。」
兩面宿儺銳評。
「那讓我帶回家吧。」
在旁邊給你洗奶瓶的羂索連忙說：「我可會照顧小孩了。我不嫌棄撫子和別的人類小孩一樣。」
宿儺哼了一聲，看看下著毛毛雨的窗外，拒絕了他。
「這幾天下雨，等雨停了再說。」
他說。
看起來宿儺可真怕你因為一場感冒就死了。
同樣會反轉術式可以治癒感冒的羂索依舊不戳穿他，只是笑而不語。
04
就這樣過了好幾個月，你學會了走路，但只會走短短一段路，於是羂索裡梅和兩面宿儺三個人圍成一個不大的三角形，你從那邊走到這邊，又從這邊走到那邊。
如果你要摔倒，在摔倒前就會被人撈起來。
如果你不想走了，你就窩在隨便一個人的懷裡。
你比較偏愛宿儺的懷抱，千年如一日，三生三世了也沒變。
「So——so——」
你趴在兩面宿儺的懷裡，抓著他的袖子，把口水蹭到他的袖子上叫他的名字。
宿儺笑了一下。
但很快，他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就不再笑了。
「已經到了會說話的年紀了嗎？」
羂索說出了他意識到但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
人類小孩多久能記事，他們三個都不清楚，但他們都知道，如果你能叫出他們之中人的名字了，那差不多意味著你將要記住他們了。
「……」
兩面宿儺不說話了。
他盯著扒著他袖子不放的你，伸手把你抱了起來，你被舉在半空中也不害怕，只是傻乎乎地朝他伸手要親親他。
但這一次宿儺沒如你所願了。
他伸手，將你塞到羂索懷裡。
「帶她走吧。」
他說。
他不管開始哇哇大哭的你，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04
羂索就這樣帶你走了。
宿儺當然沒去送他。
是裡梅去送的。
裡梅望著羂索抱著你離開的背影，遲遲不願收回目光。
雖然他嘴硬，還嫌棄你愛哭還尿床，其實非常捨不得你走。
而且你這一走就是十幾年，他就更捨不得了。
你繼續在他們身邊，你會不會愛上宿儺是一碼事，你會不會恢復記憶又是另一碼事了。
宿儺雖然又一次為你製作了儲存你咒力和術式的咒物，但那裡面並不包含你的靈魂與記憶。
宿儺這時候也不可能再次從被封印狀態解封受肉，因此，你想要恢復記憶只能靠你自己。
而太早和宿儺接觸，很有可能讓你再也恢復不了記憶。
所以你必須離開。
裡梅因此EMO了好幾天。
兩面宿儺本來想無視他。
但他EMO到做菜水平都下降了。
於是，宿儺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了。
「裡梅，你活了兩千多年，現在區區十幾年也無法忍受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罵裡梅。
「抱歉，大人！」
裡梅土下座並羞愧地低下了頭：「是我太心急了。」
宿儺哼了一聲。
05
……
你叫撫子。
你是一個很有咒術天賦的女孩。
這個世界裡，詛咒之王於一千五百年前勝利了，現在是咒靈和人類共存的時代。
由於天賦高強的咒術師會破壞共存的現狀，因此一出生就會被抓走，生出高天賦咒術師的夫妻也會一同被抓走。
至於他們被抓去哪裡，沒人知道。
但想必結局不太好。
所以你一出生就被害怕惹禍上身的父母拋棄了。
但你又很快被一個名叫羂索的人撿到了。
羂索把你養大。
羂索可男可女，不知是男是女，總之他經常會換皮，但每一個皮的頭上都有縫合線，你靠這個來辨認他。
他不讓你叫他父親或者母親，他說這樣是亂了輩分，你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你們上輩子是好朋友，只是因為你投胎投晚了，所以才輪到他把你養大。
你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
不過看著他這張臉，你也的確沒有叫他爸爸或者媽媽的欲望，所以你總是羂索羂索的叫他。
羂索在咒靈方很有威嚴，所以即便養了極具咒術師天賦的你，也沒人敢對他說三道四。
他擁有一間很大的宅子，據說是很久以前一個名為『加茂』的氏族的，據說羂索以前是『加茂』家的家主。
但這些都是據說，你不知道真假。
你只是在這座有三千年歷史的宅子裡追著你養的兔子跑來跑去，時不時地召喚雷電劈花，用珍珠寶石打鳥。
沒人對你有任何意見，無論是咒靈還是僕人對待你都特別恭敬，你認為這是羂索威望的功勞。
你一天天長大，有天羂索說要教你咒具的使用方法，帶你去咒具庫讓你挑武器，你挑中了一把弓。
那是一把很老的弓，但你一碰到它，就感覺好像很久之前就擁有過它似的。
你在弓箭上很有天賦，羂索沒怎麼教你，你就學會了如何使用它。
後來你還學會了彈琵琶，同樣，羂索沒怎麼教你，你就學會了如何彈奏它。
但你彈琵琶的天賦比拉弓的天賦差遠了。
隨著你長大，你對咒力的感知也越發靈敏，有一天，你感覺有人在看你。
其實你總感覺有人在看你——一年裡大概有一兩次，但那種感覺一點也不明顯，你甚至沒法用『好像有人在看我』這樣的話確切地形容出這種感受，那道目光就消失了。
但那一天，你確切地感受到了那股視線。
你匆匆跑過去，抓住了——
「哎呀，痛痛痛！！！」
被你抓住小辮子的藍色頭髮咒靈被你從異常茂盛的花圃裡拽了出來。
「你誰呀你！偷窺我！」
你覺得這咒靈不是之前看你的那個人，於是你不高興地鬆開手。
「不是偷窺！」
藍頭髮咒靈還沒來得及說話，花圃裡就有人氣沖沖地反駁了。
你困惑地「嗯？」了一聲，再度伸手——
噴火的火山頭咒靈，頭上有樹枝角的咒靈，不會說話的紅色章魚咒靈接二連三地被你抓住，被你從花圃裡拽了出來。
第51章 07-09
07
你把躲在花圃裡的四隻咒靈像拔蘿蔔一樣拔了出來。
和你一般高, 但看樣子還在幼年期的咒靈們在你面前排排坐。
你雙手叉腰，視線掃過他們，微微揚起下巴，做出一副審問的姿態：
「好啊！你們是誰？」
「我們是四大天災！」
火山頭咒靈噴噴火, 氣鼓鼓地說, 「你敢這麼對我，我要把你燒成碳！」
如果不是因為他打不過你, 他肯定已經用火噴你了！
你用布滿雷電的手威脅了一下他, 然後很頤指氣使地收回了手, 拔高聲音衝他強調：
「少來啦！這裡是我家！再煩我叫人把你們都丟出去！」
漏瑚不滿地眯起了他的單隻大眼睛。
「好了好了，我來解釋一下吧！」
藍色頭髮的咒靈在你們真的要打起來之前站了起來, 他對你露出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 你感覺他的笑容親切熟悉，就像很多年前曾經見過一樣。
「我是真人。他們分別是漏瑚，花御, 陀艮, 我們是好奇你才來的。」
你感覺咒靈們的名字也很熟悉。
但這熟悉感只一閃而過。
你的態度稍微好了一點, 你望向他，再看看其他三隻咒靈，問：「為什麼好奇我？」
你從小到大一直在羂索家住著，也沒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按道理並沒有聲名遠揚才對。
「我們知道你會引雷, 我以為你是我們的同類，第五天災, 所以我們來看你，結果你是人類。」
真人好像是這四個天災裡最會說話的, 因此他見你不排斥他之後，便開始負責和你交流。
「是人類就不能當天災了嗎？」你問。
「……」
真人被你問住了，咒靈們面面相覷，好半晌，你聽見他說：「好像也沒人規定不行。」
「那我就是第五天災了！」你高興地宣布。
「好欸！」
咒靈們都非常高興地鼓起了掌。
他們又多了一個新同伴了！
「那我們走吧！我討厭羂索，我不想在有他味道的地方待著，你和我們出去玩吧！」
真人說著就伸手拽你：「我可以變成很多動物的樣子，你可以把我當馬騎。」
他說。
不知道為什麼，打從見你開始，他就有一種想和你一起玩，想背著你跑的渴望。
你也的確被他說動了！
你高興地和他們往外走。
自你學會用弓箭後，羂索不再限制你的出入，在這個宅子裡你和他是平起平坐的主人，你要去哪裡他都允許，而且現在的你已經很強了！
羂索放心你！
「對了，你叫什麼？」
在你爬上真人的背的時候，你聽見真人問你。
「我叫撫子。」
你說著，伸手輕輕拽了拽他可以當作韁繩來用的藍色頭髮。
「撫子？好熟悉的名字！」他驚嘆。
「因為有很多人類叫這個名字吧。」
火山頭漏瑚涼涼地說。
但花御搖了搖頭：「▆▆▆▆▆▆▆▆▆▆▆▆▆。（我也覺得很熟悉撫子，不是熟悉名字，是熟悉她）」
「我也是噢！」真人舉起蹄子，「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見到撫子我就有一種摘下耳朵的欲-望呢！」
陀艮也跟著哼唧了兩聲。
「哼，我也是。」
見他的同伴們都倒戈了，漏瑚才不情不願地承認了他對你感到熟悉的事實：「也許你這小丫頭上輩子是咒靈，只是這輩子倒霉地投胎成了人類也說不定。」
他為自己挽尊。
但你覺得才不是呢！
你上輩子一定也是像現在這樣又漂亮，又厲害，又聰明的美女才對！
08
從那天之後，你迅速地和咒靈們打成一片。
後面真人經常來你家找你玩。
你也一天天長大了。
隨著你一點一點長開，你變得越來越好看，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你喜歡奢侈的東西，也喜歡毀滅可愛的美麗的東西，但似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只是你一點也不覺得理所應當。
從十四歲開始，你就覺得你失去了什麼。
你經常想要尋找什麼，可什麼也找不到。
後來你總是在黃昏之時盯著夕陽，你想也許你上輩子是夸父，所以總愛追著太陽看。
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年。
直到有一天，羂索找到了你。
「撫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羂索將雙手背在身後，你居然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類似於『難辦』的情緒。
這可真新奇。
你提起了一點興趣，便將手中的新兔子放跑了，它劫後餘生，逃進花叢裡很快沒影了。
「什麼事，你又要換皮了？」你問。
「不是。」
他搖頭。
「那是什麼？」
「我們家要多個新成員了。」
羂索說著，把一個半大的，臉上有橫刺青的小孩舉到你面前：
「這是我搞實驗搞出來的小孩，不知道為什麼幾天就長這麼大了，還長這樣，太怪了。」
你和羂索手中的小孩面面相覷，他朝你伸出手，你也戳戳他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你們一見如故。
「這長的也不難看啊——」
你不知道羂索為什麼如臨大敵，說著就要抱抱他手裡的小孩，但羂索眼疾手快地把他藏了回去。
「幹什麼！！！！」
你沒抱到。
你惱羞成怒！
羂索不動如山，但被他重新藏在身後的小孩不知道為什麼劇烈掙扎了起來，勉力從他背後探出了一個頭，你湊過去，羂索立刻後退了一大步。
他如臨大敵。
「我認為你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不然我感覺會發生什麼很恐怖的事情。」
他說是『感覺』，但看上去更像是『預言』。
怪的很，據你所知，他沒有『預言』的術式才對。
「羂索，你又在說怪話了。」
你撇撇嘴，忍不住吐槽他，然後又問：「他叫什麼？」
「脹相。」
羂索不假思索。
「好古怪的名字。」
你看著脹相，歪了歪頭，問：「他會有弟弟嗎？」
不知道為什麼，你下意識地問這個問題。
「也許有吧。」羂索咳嗽了一聲，將脹相抱在懷裡，脹相似乎也不怎麼喜歡他，一直推他的臉扯他的頭髮，但羂索不動如山，微笑著問你：「和真人他們玩的怎麼樣？」
「還可以。」你聳聳肩，說：「過兩天真人要來，你別出現，他討厭你。」
真奇怪，為什麼羂索會被這麼多人討厭呢？
你不明白。
但羂索本人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09
某一天的黃昏時刻，你正披著你常穿的黑底織金繡著花的大袍，倚在高台上看花御送給你的一朵夏花。
突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把你手中的花搶走了。
你抬頭，看見搶走你花的真人已經往外竄出了好幾米。
天底下只有他這麼幼稚又膽大會來搶你手裡的花。
「還給我！！討厭！！！！」
你很不高興，你小聲尖叫！
「不給！」
他玩笑似的往高台的另一邊跑。
在你們小時候，你們經常會這樣玩。
但現在你長大了，他卻還是這樣逗你。
你覺得他真幼稚，但還是去追他。
然而你沒跑幾步後突然停下了。
真人回頭看你，見你站在高台上往下看。
他走到你身邊，把花遞給你，你沒接，他感到奇怪，偏頭看你，只看見你呆呆地看著底下的某處，又聽見你問:
「……那是誰？」
真人順著你的視線往下看，看見正有一群人從外往裡走，高台位置偏遠，不在那些人的必經之路上，所以和你們離的有些遠。
但對你們來說離得再遠也能看的很清楚。
他一眼就看見了他討厭的羂索，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然後，下一刻，他看見羂索身邊的高大的男人。
他立刻就意識到你問的是這個人。
真人當然認識他。
「他是兩面宿儺，詛咒之王，他怎麼會來這裡？」
真人說著，趕忙拉你的手：「不要一直看他，你是在俯視他，被發現會被殺的。」
他說著就想拉你走或者拉你蹲下，然而在這一瞬間，遠處的兩面宿儺已經抬起頭。
他看向你。
你看向他。
你對上了他紅色的四隻眼睛，發現這個人的眼睛比黃昏時的夕陽還要紅。
美麗的眼睛……
你的眼睛一眨不眨。
這一瞬間好像過了一千年。
你突然心悸。
但你不懂這種心悸因何而來，還以為真人說的是真的，你以為是感受到了殺意，以為兩面宿儺真要因為你從高處看他而殺你——
不知道他會不會把你切成四塊呢？
你腦中突然有一個疑問一閃而過。
然而兩面宿儺卻沒有殺你。
他只是掃了你一眼，然後當你是空氣一樣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旋即收回視線，離開了。
「……」
他已經不再看你，你卻愣愣地對他的背影發起怔。
站在你身邊的真人從宿儺的威壓下回神，他長舒一口氣，劫後餘生一般感嘆:「啊……差點死掉了……他居然沒有生氣！真幸運！你說對不對，撫子？……撫子？」
真人注意到了呆住的你。
他叫了你好幾次，又把手在你面前晃了幾遍，最終輕輕推了你兩下，你才回過神，看向真人，磕磕絆絆地和他說：「……我，好像……」
「好像嚇到了？」
真人體貼地為你接下後半句話，安慰你：「應該的，畢竟他是宿儺啊。」
「不……正相反……我居然一點也不怕。」
你搖頭。
你知道這樣說很奇怪，但你並不是在說大話。
在剛剛連真人都感到恐懼的時刻，不知道為什麼，你卻一點也不害怕宿儺。
夏日黃昏時刻，天地的一切都被染紅，你盯著兩面宿儺離去的背影，回憶他比火還要紅的眼睛……
「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你說。
第52章 10-13
10
「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你說。
好像在解釋為什麼你不怕兩面宿儺。
雖然你本意也許並非如此, 但真人認為這是一個解釋而非一種感嘆，因此他摸著下巴點點頭，替你想出一種可能：「兩面宿儺是羂索的朋友，你小時候可能見過他也說不定呢。」
「是嗎？」
你不太確定。
但真人替你肯定了：「肯定是！」
你的記憶裡並沒有兩面宿儺的存在, 但人不會記得太小時候的事情, 因此你小時候見過兩面宿儺的確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你被真人說服了。
你點點頭，然後說：「我對他, 有點好奇。」
「為什麼？」
真人感到奇怪。
「沒有為什麼。」你說。
很多事都是沒有為什麼的。
即便有, 你也不是一個可以輕鬆說出原因的人, 所以你從來不想原因，只說你要什麼：「我想離他近一點。」
真人點點頭, 問你：「那你想怎麼做？」
「……他的宮殿在哪裡？」你問。
在這一瞬間, 你突然意識到, 羂索雖然和詛咒之王關係很好，但他幾乎從沒在你面前提起過他，也從來帶你去見過他……
為什麼？
你感到奇怪。
但羂索本來就是一個奇怪的人, 所以你也不去想了。
而真人這時候也回答了你的問題：
「他的宮殿叫難波宮, 在大阪, 是一千五百年前建立的，但使用了兩千五百年前他宮殿的名字。」
在這方面，真人居然比你博學！
天呢！
「我想去他的宮殿看看。」
「被發現會死的。」真人說。
「我保護你。」
你大手一揮，拍了拍他的肩膀, 向他保證：「而且我們很強, 只要不正面撞上宿儺和——他有很強的手下嗎？」
「裡梅吧？我印象裡只有這一個值得忌憚的。」
「裡梅？」
你對這個名字感到耳熟。
你很快想到了他是誰。
「羂索經常帶他做的飯給我吃！不過我也沒怎麼和他見過面……但裡梅應該是個好人！」
聽到熟悉的名字，你的心裡一下松快了起來。
如果只有裡梅一個人值得忌憚, 那看在他給你做了那麼多次飯的份上，也許他遇見你也會放過你也說不定呢？
你非常樂觀地想著。
「總之, 我們避開他和宿儺，去宮殿裡看看吧？如果被發現了，你先跑，我墊後！」
你是人，被宿儺殺了也會有轉世，但真人被祓除了的話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出現了。
所以你要先保護真人！
而你都做出這麼大犧牲了，真人也當然願意陪你了！
即便冒著很大的風險，真人還是答應陪你去宿儺的難波宮看看了。
真人，不愧是你最好的朋友！！！
11
你們偷偷前往了兩面宿儺所在的難波宮。
在到達之後，真人變成鳥在天上飛了一圈，把難波宮裡大致宮殿位置記了下來——因為是詛咒之王宿儺的所在處，所以基本沒有護衛隊，也沒有巡邏，想進去的話非常簡單。
當然，出來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不過真人和你都對自己蠻有信心的。
真人把簡略的地圖畫在了他的皮膚上，然後把那塊皮如同蛇蛻皮一樣蛻了下來遞給你，說：
「大致的宮殿就是這樣，但太中間的我不敢去看，怕被宿儺或者裡梅發現，總之到時候你盡量往中間走就好了。」
你沒立刻接過地圖，對他眨眨眼，問：「你不陪我去嗎？」
他聳聳肩，很無奈地說：「沒辦法，我是咒靈嘛，太深入的話會被發現，只能在外圍的宮殿等你。」
「那你在廚房等我吧？等事情結束，我們去廚房偷點吃的！裡梅做的東西可好吃了！」
「好啊！那我就在廚房等你！」他把地圖塞進你手裡，有點不放心地看著你，叮囑你：「要小心哦！」
「放心啦，如果被發現了我就跑，如果逃不了我就把羂索搬出來，我想宿儺應該會看在羂索的面子上放過我吧？」
你點點嘴唇，不太確定地說。
真人無情地戳破了你的幻想：「他看上去可不像是會看人情的人。」
真的嗎？
雖然真人說的信誓旦旦，但你似乎對『兩面宿儺會殺掉你』這件事沒什麼實感。
也許是因為你從小到大都被保護的很好，沒經歷過什麼生死一瞬，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什麼是恐懼吧。
但是真人都這樣說了，你還是決定相信他。
「那怎麼辦？」
你問他：「我要是死了怎麼辦？如果只是因為潛入一次詛咒之王的宮殿就被殺了，聽起來好遜噢。」
你撇撇嘴，撒嬌似的和真人抱怨起來。
可是聰明的真人也沒有辦法。
他只是看著你，問你：「那你還要去嗎？」
「當然要！」
你說：「即便死我也還是想去，好奇怪。」
但像你們這樣的人總是奇怪的。
於是真人也不阻止你了。
「那去吧！如果你被宿儺殺了，我就等一千年，兩千年，等你轉世，我們再做朋友！」
「好悲壯噢！那我一定要努力活下來！」
你這麼說著，心裡難免感動，你朝他揮揮手，說：「我走了！」
不過——
……你被宿儺殺了？
好陌生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是可能發生的未來，可你聽了這句話後總感覺心裡有點怪怪的。
但你不喜歡思考，所以搖了搖頭就將這種古怪拋之腦後了。
12
你進去沒多久，就遇到了裡梅——個子不高白紅妹妹頭穿和服的男生，很好辨認，雖然你們不常見面，但你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好像剛剛吃完飯，現在神清氣爽地不知道要去哪裡。
你偷偷跟在他的身後。
他非常沒有警惕心，走出了好長一段路都不回頭的，於是第一次跟蹤別人的你也一點點不再緊張了。
你想，即便今天不能見到兩面宿儺，見見裡梅也是很好的。
可是突然，裡梅停下了腳步，攔下了路過的一個侍從。
侍從手上有一個空了的托盤。
「你去幹什麼了？」他問。
那個侍從似乎是第一次被他攔下，還沒說話呢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冷汗直冒了，你聽見他磕磕絆絆地回答：
「今天是打掃寶庫的日子，我剛剛打掃完，並供奉了——」
「我知道了。」
裡梅隨口打斷了他，然後抬手從袖子裡拿出了個小物件凍住，放到他舉著的托盤上，命令道：「把這個東西送到宿儺大人宮殿，放在他居室之外就可以了。」
「……我嗎？」
平日裡根本不配踏入兩面宿儺宮殿的侍從呆愣愣地看著托盤上平平無奇的冰塊，難得地猶豫了起來。
「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裡梅不悅。
侍從汗如雨下。
侍從不敢再說任何話，低頭托著托盤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裡梅也很快離開了。
你站在岔路口，猶豫了兩秒鐘，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裡梅的背影，隨即收回目光，立刻跟上了那個普通侍從。
13
你跟隨著那個侍從，很快到達了兩面宿儺的宮殿。
侍從放下托盤就飛快地離開了，但你卻大膽地推門而入。
兩面宿儺很強大，因而他的寢宮也沒有任何禁制，你輕而易舉地進入了這裡。
你克制著咒力，確保不會留下什麼殘穢，然後便開始在他的寢殿內亂逛，這裡雖然接了電線，有現代科技，但大部分裝潢還是古色古香的。
你走進一個偏僻的偏殿，繞過一架又一架屏風，在一面牆壁上看見了懸在牆上的一把琵琶。
那是一看就知道很名貴又很古舊的琵琶，但看上去又很新，像沒怎麼被人使用過一樣。
但如果不被使用，它有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你感到奇怪，卻又想不出答案。
而更奇怪的是，明明羂索對你有求必應，你也並不缺琵琶，可你一看到這一把就特別想要，好像它本來就該是送給你的才對。
你忍不住伸手——
外面，遠處，突然傳來跪拜的聲音。
你立刻反應過來，意識到兩面宿儺要回來了。
在兩面宿儺的寢殿裡，你當然不敢用術式，但所幸你的體術還算可以，身手也算敏捷，總算在移門拉開之前藏好了。
你藏在一架屏風後面，旁邊就是那把掛在牆上的琵琶，更角落處是瓷瓶和花瓶架子，這裡是很偏的偏殿，你覺得兩面宿儺不會到這裡來，因而雖然屏氣凝神，卻沒有太緊張。
你盯著你面前的屏風紋樣。
紋樣是花。
事實上，這宮殿裡有太多不同花的紋樣。
花，是朝生暮死的東西，實在短暫，看上去與詛咒之王實在不相符，但他就是用了，用起來也不顯得突兀。
這讓你對兩面宿儺產生了更多好奇——
但當有人推開這偏殿的門進來後，你的好奇就變成緊張和害怕了。
你沒想到他會來這麼偏僻的偏殿。
你克制呼吸，放緩呼吸，努力把自己的身體完全藏在屏風後面，卻又克制不住好奇心，將臉湊到屏風之間一點點大的空隙旁邊，透過這一點空隙看這宮殿的主人。
你的視力很好，用弓箭的人視力大多都是很好的。
此時的你又離兩面宿儺的距離比初見時近的多，因而你很清楚地看見他粉紅色的發，看見他臉上的刺青，看見他白底和服上銀線的走向，而後在他轉身不經意將視線掃到這邊時將自己藏好。
你以為你要被發現了，躲在屏風後面屏息，提心弔膽地等著他的責問或者乾脆連責問也沒有就直接衝你而來的斬擊。
可是居然沒有。
在一片黑暗中，你聽見他的腳步聲走遠。
他居然沒發現你。
屋內很快恢復了寂靜。
……離開了嗎？
你動了動，壓抑了一下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重新將臉湊到縫隙邊。
你透過屏風之間的空隙盡力向外張望，並沒再看見那道讓你心悸的身影，你長舒一口氣，又感到有些失落，真希望——
不對。
如果離開的話，為什麼沒有……開關門的聲音……
連風聲也……
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些對你來說過分不美妙的事情。
你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這時候，你身邊，右後方，突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嗤笑。
你僵硬地挪動脖頸，抬頭，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到達你身後的，穿著白色和服的粉髮男人對視。
他不知道看了你多久，見你回頭，還蠻『好心情』地朝你露出一個不太友善的笑。
「讓我看看，這裡什麼時候溜進一隻貓？」
身材高大的詛咒之王似笑非笑地俯視著跪坐在地上的你，語氣輕嘲。
然而你注意到的確是……
他居然沒罵你是老鼠，而說你是貓。
第53章 14-15
14
其實在這一瞬間, 按道理死亡的陰雲本該將你這個膽大包天闖入詛咒之王寢宮的狂徒籠罩，然而應該來的斬擊卻沒有來。
——實際上，如果是普通的狂徒，應該連看清他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切成粉末了, 可你現在還活著。
你甚至都沒有嗅到死的味道, 而且兩面宿儺居然還紆尊降貴地願意和你講話。
你太幸運了！
但你還是要逃跑。
和身為人類的直覺無關，說是身為術師的下意識反應也無關, 和你不存在的可以審時度勢的理智和智商更無關。
你見到兩面宿儺, 從這麼近的距離仰望他, 在感到熟悉的一瞬間便好像上輩子欠他什麼似的莫名其妙心虛起來，於是下意識就想逃跑——
但面前的人擁有比雷電還要快的速度。
他完全看穿了你的想法, 你甚至沒有真正地開始移動, 就被他掐住脖頸壓在了地上。
你身後的台桌與台桌之上的花瓶傾倒, 碎瓷片四濺，但還沒碰到你們便被斬擊擊成碎末。
他掐著你脖子把你砸到地上時用了些力氣，使你的背隱隱作痛, 但也不至於太痛。
在疼痛中, 你將視線聚焦在他的臉上, 發現他臉上剛剛還有的，即便不算太友善但也算是笑容的笑容不見了。
「跑？」
他沉下臉質問你。
他好像生氣了。
你的心忽然砰砰作響。
15
……
不知道為什麼，你覺得兩面宿儺好像生氣了。
你偷偷潛入他的寢殿他不生氣，你偷偷躲在屏風後面窺視他他不生氣, 但你像常人一樣要逃跑他卻生氣了。
有點奇怪, 但你完全不覺得奇怪，你只是突然心動, 並且更心虛了。
然而你的沉默似乎更進一步地引起了他的怒火。
「要不被我發現，起碼也得不呼吸才行啊。」
他說著, 收緊一點手指，居高臨下地掐著你的脖子看著你，帶著嘲諷提醒你。
他意有所指。
他好像要這樣掐死你。
「……可是沒有呼吸聲，大人也會很輕鬆地聽見我的心跳聲……」
你小聲反駁。
他沒有特別用力掐你，所以你居然還能小聲說話。
反駁詛咒之王，絕對是大不敬。
你以為他要責罵你，或者用斬擊給你一下，如果他是真人形容的那樣的性格，就算立刻把你殺死也很正常——
但他居然沒更生氣。
他盯著你，你甚至感覺他突然不生氣了，你聽見哼笑一聲：「是嗎？那把你的心挖出來不就行了。」
「可是，這樣我就要死掉了，這麼死也太……太……太沒意思了。」
你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只能磕磕絆絆地隨便想了個詞語搪塞。
你的答案似乎又讓他不高興了。
「哦？那你想怎麼死？」
他問你。
「……大人要殺我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
我想被您切成四塊——好怪，為什麼你想這樣說。
好像很久之前你這樣說過。
可他現在看上去並沒有那麼想殺你，所以說這句話好像不太對。
我想為您而死——好怪，為什麼你想這麼說？
好像很久之前你這樣說過。
可你這才是第二次見他，對他哪裡有這麼重的情誼，聽上去也未免太諂媚。
「我不想死。」
你實話實說。
你本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性格，可是在此刻你特別特別特別不想死。
你不想死。
不知道為什麼。
「但死在大人手下也是我的榮幸。我會記到下輩子的。」
你說。
他沒有立刻回覆你的回答。
屋內的燈透過屏風將屏風上的紋樣照射在你們的臉上，他的臉被光影分隔，你只將他陌生又熟悉的猩紅色眼睛看得真切。
他用那雙火紅色的望向你，你以為他的視線裡應該帶著輕蔑，不屑，殺意，或者其他什麼不將你放在眼裡的情緒才對。
然而那些通通都沒有。
他望著你，你難以從他的視線中參悟他的情緒，只是被他凝視的這一瞬，你突然有一種被捕食者鎖定的錯覺——
……好像，不是錯覺。
掐著你脖頸的手指收攏，你呼吸不順，顫動睫毛，看見兩面宿儺猩紅色的眼睛中浮現出一種近似於看見多年未嘗的美食因而誕生的——
食慾。
他用盯著食物的目光盯著你，你有一種即將被他拆吃入腹，骨肉剝離的錯覺。
然而那食慾一閃而過，轉而沒了影蹤。
代替它的是一衝而過的斬擊。
然而那斬擊又根本不是向你而來——也許它本來在既定的，最初始的命運上是應該衝你而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它卻脫了軌，遠遠地離你而去了。
它帶出的風甚至沒有吹動你額前臉頰邊的頭髮，更不至於劈壞你的臉。
你的餘光看見那道斬擊擊裂了你們身側的屏風。
屏風上一裂兩半的花影如同那些被你捏碎的花一樣死去了，巨大的屏風轟然倒地，先前被半遮住的光投撒進來，把你和他的眉眼都照亮。
「沒意思。」
他說。
「滾回羂索那裡去。」
他命令你。
他興致缺缺地收回手，就這樣放過了你，轉身就要跨過倒地的屏風離開。
「等等！宿儺大人！」
僥倖逃脫一死的你從地上連忙爬起來，叫住他。
不知道為什麼，在劫後餘生的此刻，你本該立刻逃走才對，可你卻膽大包天地叫他，在他側身回眸的那一刻，你盯著他說：
「撫子！我叫撫子！」
你和他說你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你非常想讓他記住你的名字。
你非常想讓他叫你平凡的名字。
「我知道。」
他說。
「因為羂索嗎？」
你問。
你因為剛剛他對你說的話，以為他放過你是因為羂索，因此自然而然以為他知道你的名字也是因為羂索。
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感覺不高興了。
你隱約覺得他知道你是理所應當的，本不應該通過任何人才對。
粉髮的高大男人沒回答你。
他只是用紅色的眼睛注視你，也許這是默認的意思？
你猜測。
不知道為什麼，你很想湊近他蹭蹭他的手，但你覺得那不對，有些太蹬鼻子上臉了，所以你只是坐在地板上仰著臉看他，問：
「大人，那我以後還可以再來嗎？」
明明他剛剛才叫你滾。
但你很想問這個問題，所以你問了。
「哼……」
他哼笑一聲，你以為他會拒絕你，罵你得寸進尺，但是他居然又沒有。
「為什麼？是嫌剛剛的斬擊沒斬到你身上？想找死？」
他語氣不善地問你。
「不知道。」
你實話實說：「我只是，覺得您很熟悉。我只是……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我……」
「好像我們很久之前見過一樣。」
你解釋，你想起羂索之前開玩笑說你們是上一輩子的好朋友這樣的屁話，於是下意識地對兩面宿儺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哦？多久之前？」
他挑眉，沒說你的話是胡言亂語，反而還順著你的話追問。
「不知道。我聽真人說，人的輪迴差不多是一千年，所以，也許，一千年前我們見過呢？」
你試探地問他：「但是，大人沒有見過我也沒關係……我……」
「我……我……」
你我了半天，沒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好像沒這樣求過他，好像按道理他現在應該給你台階下，說什麼「可以」「從此以後你就跟著我」這樣的話，可是就像你沒有說出那兩句讓你感到熟悉的話一樣，他也沒有說讓你感到熟悉的話。
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你，敦促你再說些討他歡心的話求求他。
「那我以後……不來了？」
你癟癟嘴，說。
你很乾脆利落地放棄了。
「……」
他沉默了。
「這就是你的恆心？」
他挑眉，不悅地反問。
「大人不殺我，我很感激，大人不願意我來，我不敢強求。」
你嘴上這麼說，但你心裡想的是以後偷偷來，但躲著他走，盡量不讓他發現就行了！
他無言地注視你。
你越發心虛，甚至猜想他是否有讀心術，是否看穿了你的打算，正當打算滑跪發誓再也不來了——
不行，你還是想來。
所以發誓立束縛可不行！
正當你糾結萬分的時候，你聽見他冷哼一聲，問:
「……你的術式是什麼？」
「雷電！」
你突然，莫名其妙地，你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地激動了起來。
「我會用弓箭，聽羂索說，我的弓箭上有大人的術式！所以您看，我們還是有點緣分的！我，我還會彈琵琶，大人，我彈給你聽怎麼樣？」
你開始盡力找理由，即便有些理由你聽上去都覺得非常勉強，但為了說服兩面宿儺，你很努力地在說了。
你的餘光甚至瞥向牆上掛著的那把琵琶。
其實你沒報什麼希望。
可宿儺居然被你說動了。
「哦？你彈的很好嗎？」他挑眉問你。
這時候你合該說些誇張的話來抬高你的琵琶技藝，但你的潛意識告訴你對兩面宿儺說謊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於是你又選擇實話實說。
「……不知道。除了羂索，我沒聽過第三個人彈琵琶，所以不知道好不好。」
這時代會琵琶的人非常少，因此你的琵琶是羂索教你的，你也的確不知道你琵琶技藝的高低。
所幸兩面宿儺沒在這上面多問。
「那麼，你要為我彈什麼？」
「一首平安時代的曲子！大人應該聽過！」
你會的曲子有很多，其中自然也有更高超精妙的曲子，可是在此刻，你只想為他彈這首曲子。
他對你頷了頷首，示意你去取牆上的琵琶。
你知道，這意味著如果你接下來的琵琶曲讓他滿意，他會允許你再來了。
你沒想到他會這麼簡單地同意你的要求，但又隱約覺得本該如此……
可是，宿儺未免也太好說話了！
他和真人口中詛咒之王可一點也不一樣！
第54章 16-17
16
宿儺恩准你為他彈一曲琵琶。
雖然這裡沒有第三個人為你解說, 但你隱約知道這應該是莫大的殊榮。
你走到牆邊，將那把你一看見就喜歡的琵琶拿下來，轉軸撥弦試了兩下音後，就坐在地上為他演奏了。
但說實話, 你並不是一個刻苦的人。
使用咒力和術式, 你手到擒來，但在學會了領域後你就不再繼續鑽研。
張弓搭箭, 你一點就通, 能夠利用咒力加持百步穿楊後也不再勤於練習。
至於琵琶, 你學會了如何彈奏，記住了譜子, 然後就把它束之高閣, 只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撥上兩下。
在過去, 你沒遇到能讓你真正彈上一曲琵琶的人，所以你不苦練，除了學新曲的時候, 你也很少彈完一首完整的曲子, 因而當現在, 當你真心想為一個人彈奏時，你開始掉鏈子了。
開始沒到半分鐘，你彈錯了一個音。
你偷偷去看兩面宿儺，他雙手抱臂, 正側對著你在欣賞牆上的掛畫, 似乎沒注意到你的錯音。
於是你鬆了一口氣，繼續。
可也許是那個錯音的問題, 也許是你第一次給兩面宿儺彈琵琶感到緊張的問題，明明是還算熟悉的曲子, 彈到半截時你卻把後面的譜子給忘了。
你的大腦一片空白，這裡也沒有曲譜給你看，你記憶裡的曲子片段零零碎碎，你記不清的時候就現場譜曲一通亂彈——
在編都編不出來之後，你停下了撥弦掃弦的手，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這個時候，好像一直在看畫沒聽你琵琶曲的詛咒之王終於紆尊降貴地側過臉，看向你，俯視你，問：
「怎麼不彈了？」
他問你，聽不出來情緒。
你意外地抬起臉，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還等著數你能不能在一首曲子裡彈錯一千個音呢。」他說。
似乎在笑你，但好像又沒怎麼責怪你。
就像他早就料到了似的。
也許他本來就對琵琶曲不怎麼感興趣？
這個猜測一閃而過，很快沒了影蹤。
你不敢當著他的面揣測他的想法。
「……對不起。」
你只是慚愧地把頭低的更低了。
但你不是一個會乖乖承認自己不行的人，所以即便彈得很爛，還是忍不住小聲狡辯：「我太久沒彈了，下次我一定勤加苦練了再給您彈。」
你悄悄用了一點小心思。
如果宿儺沒立刻否認的話，那麼你『下次』就還可以來。
在說這話的時候，你感到他的視線此時正落在你的臉上。
其實自從你們見面開始，除了你彈琵琶的時刻，他的視線似乎總是落在你身上，不帶審視，但像盯著獵物，可你不覺得反感，也沒有閃躲，甚至有點習以為常。
儘管你們才第一次真正『見面』。
可你隱約覺得你居然古怪地，有點了解他。
而這一次，他並不能順利地將視線落在你的臉上了。
他太高了，跪坐在地上抱著琵琶的你又太矮了，更別提你還因為心虛駝著背低著頭，因此即便兩面宿儺有再好的視力，也只能看見你的發頂而看不見你的臉。
於是他無視了你的『下次』，即便聽出來了也沒戳穿你語言上的把戲，只是走近你兩步，命令你：
「抬起頭。」
按道理，為表尊敬，你應該雖然抬起頭，但低垂眼瞼不去和他對視以示你對詛咒之王的臣服。
你本來也是想這麼做的。
可是你一抬起臉，視線就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臉上瞟，但一和他對視，你又急急地收回視線，然後沒過兩秒，你又忍不住看他。
然後和他一直注視著你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你下意識——
「要看就看。」
他說著，伸手抬起了你因為心虛而要再度低下的臉。
他的掌心很熱，指尖的，掌心的繭子滑過你臉頰下頜的皮膚，帶出一點古怪又熟悉的感覺，好像隔著皮膚摸到了你的靈魂。
你有點失神。
你『被迫』和他對視。
「誰教你的琵琶？」
他問你，赤紅色的眼睛逡巡過你的眉眼，掃過你抿起的嘴唇，又重新落在你顫抖的眼睫上。
「羂索。」
你說。
「廢物。」
你以為他在罵你。
你下意識道歉：「對不——」
「不許說廢話。」
他打斷了你第二次道歉，不耐煩地皺起眉。
他似乎有點生氣，但倏爾又咧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既然要道歉，不如把手砍下來給我好了。」
你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
你抿了抿嘴唇，想低頭當沒聽見，然而他的手卻死死托著你的下頜讓你不能挪動半分，你想垂下眼瞼，然而你的直覺告訴你如果你敢這麼做會得到他語氣不善的命令——
但你還是你做了。
你垂下眼瞼。
然後在下一刻聽見他涼涼地威脅你：「你想讓我把你的眼皮割掉？」
「……」
你咬咬嘴唇，有點委屈地抬起眼睛重新望向他。
「……再不說話拔了你的舌頭。」
他面無表情地說。
好像只是威脅。
——為什麼這麼說？
你心裡疑惑，卻又好篤定，像是聽過他認真地說過這句話似的。
但即便是『威脅』而並非『認真』，顯然也不能不聽他的話。
於是你伸手，把兩隻手輕輕搭在他有刺青的手腕上，甚至做好了他真砍你的準備。
但他沒像他剛剛說的那樣把你的手砍下來。
於是你有些遺憾地鬆了口氣。
你對他眨眨眼，抿抿唇，問：「我彈的曲子，很不如大人之前聽的好嗎？」
你其實想問他之前聽誰彈過琵琶，這把琵琶是別人的還是他的，但那樣問問題太直白，你怕他說你僭越，所以用你認為很委婉的方式問了。
他挑了挑眉。
你以為他不會回答你了。
可是他回答了。
「比現在的你好點。」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你，說。
可他的回答卻不如不回答。
因為你感覺有火「蹭」一聲從你的心裡冒了出來。
你甚至沒法笑了。
也沒法維持表情了。
「那個人是誰？死了嗎？肯定死了吧？」
你迫不及待地，難以忍耐地追問。
可兩面宿儺卻沒回答你了。
他收回托著你下頜的手，好像又要走了。
你看著他的背影，抱起放在地上的琵琶，爬起來追上他。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說，沒法再顧及那個曾給宿儺彈過琵琶的人了。
你急急地問：「我以後還可以來嗎？」
「隨你。」
他說。
「那，我能把這把琵琶帶走嗎？」
你得寸進尺。
他的腳步一頓，居高臨下地瞥你一眼：「怎麼，羂索那裡沒有？」
「是不一樣的。」你說。
「你給的，和羂索給我的，是不一樣的。」
你說。
明明你覺得你已經說的很好了，很真心了，按道理，按照直覺，按照不知道誰寫的命運，他應該說點什麼吧？
可宿儺卻只是看了你一眼，並未給你更多的反應。
你覺得你心裡的火又旺盛了。
17
你到廚房時，已經過了飯點，廚房裡一個人也沒有。
你在廚房裡轉了一圈，真人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鑽了出來，從某個櫃子裡抽出了食盒。
「這是裡梅做的飯，他來的時候我躲起來了，他中途出去了一趟，我就偷偷把他做的食物藏起來了一部分，他居然也沒發現。」
他說著，把食盒裡的菜擺到你面前，坐到你身邊。
提到裡梅，你的心情稍微好了點：「我之前跟蹤裡梅，裡梅也沒發現！」
「那他可真是一個沒有警惕心的傢伙。」
真人感嘆。
「對了，你找到宿儺的宮殿了嗎？」
他說著，看看你懷裡一看就價值不菲還有些年代的琵琶，問：「琵琶是從他宮殿裡偷的？他沒發現你？」
「當然發現了！！我正面撞到了！！然後被抓住了！！宿儺又不是裡梅！！」
真人大驚：「那你居然還活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他放過我了。」你夾了一塊壽司說，「也許是因為羂索吧。」
你的語氣不如剛潛入這裡時雀躍了，明明見到了宿儺，和他說了不少話，可你總覺得不太高興。
你感覺有什麼東西被搶走了。
但那東西好像原來也不是你的。
但是你看中了，不就是你的了？
誰允許他們提前拿的？
真人觀察了一下你的臉色，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但他摸了摸下巴，還是說：「我還是覺得羂索沒這麼大面子。」
「那是因為什麼呢？總不能因為我吧？」
你猜測，你承認你的猜測讓你的心情好了點，可你很快自己把這個猜測否定了：「我可沒見過他。」
「嗯……」真人摸著下巴沉吟，又問：「他和你說什麼了？」
「他叫我彈了一曲琵琶。」
真人突然意識到什麼，驚訝地看向你手裡的琵琶：「等等，撫子，那你手裡這個琵琶是你當著他面拿的？？不是偷的？？」
「我怎麼可能偷——好吧，我是想偷，但是後面宿儺出現了我沒法偷嘛！所以我問他能不能送給我，他沒同意也沒拒絕，但我把它帶出來他也沒說什麼，所以我感覺就是送給我了。」
「……」
真人盯著你好半晌，然後說：「我感覺我認識的宿儺和你遇到的不是一個人。」
「我也覺得！」
你呼出一口氣，把凡人的嫉妒之心呼出去，然後盯著真人問：「所以我覺得他對我是不一樣的！對吧？」
「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真人點頭附和你，但他要比你聰明，所以總會比你想的多：「可是為什麼呢？」
但這個問題你肯定回答不了他。
於是他開始沉思。
然後，他問你——
「宿儺會彈琵琶嗎？我從沒聽說過他會彈。那，這把琵琶到底是誰的？」
你的臉沉了下來。
第55章 18-25
18
「我沒聽說過宿儺會彈琵琶。」
在吃裡梅做的美食的過程中, 真人突然想到了什麼，盯著你手中的琵琶說：「那這把琵琶是誰的？」
也許是宿儺自己的。
因為即便兩面宿儺會彈琵琶，他的琵琶曲也不是人人都能聽的，所以他會彈琵琶這件事情不為人知是很正常的。
真人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
你無法克制地想到了剛剛宿儺說的, 他曾聽過另一個人彈過和你一樣的琵琶曲。
他說「比現在的你彈得好」。
意思是你不如那個人。
想到這裡, 你的面色沉了下來，嘴裡的壽司也不再那麼美味了。
從小到大, 沒人敢說你不如別人。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你, 你肯定要生氣, 氣的殺了他也說不定。
可這麼說你的人是兩面宿儺，你不知道為什麼沒辦法對他生氣, 也不能對他生氣, 因此只能氣他話中的那個人。
可你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你垂眸, 盯著手中古舊卻紋樣華麗的琵琶，突然覺得它沒那麼好看了。
你突然不那麼喜歡它了。
「也許它只是個掛件。」
你抽動了一下唇角，隨口說了一個可能。
然而這個可能也許能說服不願細想的你, 卻不能說服想追根究柢的真人。
「放了一千多年還能照樣彈起來的掛件？」他問你。
過了一千多年還能如常彈奏的琵琶, 一定有人時時精心呵護——兩面宿儺不會做這種小事, 但如果他不吩咐別人，別人也不敢時時進出他的偏殿只為保養一把琵琶。
因此宿儺一定很看重它。
在真人的追問下，你不可控想到了這一層。
你突然有點討厭真人的追根究柢。
但是——
「……」
你沉默地和他對視，這一瞬間你不知道他是知道你不想說還逼你繼續思考繼續說, 還是他不知道你不願意所以追問。
但無論是哪種, 你都說了。
你有意忽略的，你本來不想在乎的, 只要不出現在你面前你就勉強可以忽略的——
「曾經有人給兩面宿儺彈過琵琶，宿儺說TA彈的琵琶曲比我好聽一點。」
你隨手撥了兩下弦, 你的心緒不寧，因而琵琶聲也滯澀，你旋即又開始給自己，給宿儺找補起來了：「不過，這琵琶都放了這麼久了，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了。死的好。」
你說。
你抿著嘴唇，心裡已經非常不爽了。
「如果TA還活著呢？」
真人盯著你，儘管他知道這麼問會讓你變得更不高興，他還是戳破你好不容易構建出來的安慰你自己的話，問了另一種可能性。
「咒物一般是沒有轉世的。」
你下意識將這個人想成已經沒有輪迴且死了的咒物，但你知道，真人指的是另一種可能。
於是你很不情願地思考了一下另一種可能性，然後更不情願地說：「如果是人，那TA現在的轉世不應該已經出現了麼？又哪裡輪的到我彈？」
「如果只是暫時還沒轉世呢？」他問。
「……真討厭。」
你看向他，沒忍住給了他一拳，拔高聲音質問他：「那還用問嗎？」
你捏緊琵琶頸，感覺自己的心裡莫名其妙燃起了熊熊妒火。
它本來只是小小的，小小的一簇，本來也只是因為宿儺的一句話而誕生的微小火星，由於沒有確切的妒忌對象，因此本就後勁不足。
你不去想它，它很快就會熄滅的。
可是真人讓你不斷地去看它，不斷地用追問的方式刺你，於是它越來越旺盛，越來越熾熱。
真人是人類負面情緒誕生的咒靈。
他不覺得負面情緒是壞事。
咒術師不也靠負面情緒變強麼？
因此他嗅到你有負面情緒，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肉食動物一樣衝過來了。
他不斷地把你不願意去想的『真相』剝開來，呈到你面前，然後滿意地看到那本來只是小小一簇的妒火砰砰砰的越燒越旺。
妒忌——
你從出生開始就沒品嚐過它的滋味，你只知道它的存在，卻從來沒有親身體驗。
而今它十倍百倍地撲了過來，直接把沒有準備的你燒盡了，燒成一具空殼了。
你沉下臉，很不高興地撇撇嘴，你盯著真人，語氣不善地問他：
「喂，真人，告訴我，如果是你，你怎麼做？」
你們兩個人坐的非常近。
而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刻，你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你們對視，他看著你圓圓的，黑色的，雖然長大了卻還像小孩一樣大大的不透光的眼睛，你看著他異色的，一點點漫上笑意的，像貓又像蛇的異色眼睛。
你們心有靈犀，你們異口同聲——
「殺了TA！」
在沉默後，你們都笑了。
既然不爽，既然嫉恨，那殺就可以了。
事後被兩面宿儺記恨，報復，切碎也沒事。
那是殺死TA之後的事情。
18
瞻前顧後是庸人愛做的事。
你不是。
真人也不是。
你的同伴們都覺得你這麼做是對的。
當然，它本來就是對的。
19
人類在小時候總是喜歡做殘忍的事，比如踩死兔子，用彈弓打鳥，撈出金魚刮掉它的鱗片從樓上扔下去，拔下蝴蝶的翅膀把它放到螞蟻窩裡看它被活吞。
但長大了，有了道德，他們就有了仁慈之心，所以不做了。
但你長大了卻依舊做，甚至做的更過分，更宏大。
因為你沒有道德。
某個時刻，你自己也知道你做的事『殘忍』『不仁慈』，但你反而引以為豪，還很得意地跑到羂索跟前問：
「羂索，我這樣做，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你雖然在問他，但如果他說『覺得有問題』，你也不會聽。
但羂索是你的好朋友，他怎麼會說你有問題呢？
所以你其實是為了聽到他說沒有問題才來的。
他果然也只是微笑著伸手理了理你有些散亂的發，和你說：「一點問題也沒有噢，再過分都沒關係。」
「有人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這樣呢。」
「看到你這樣，他就愛的不得了。」
那時候你覺得這個『有人』是羂索，這時候你覺得這個『有人』是真人，但他其實是——
……
誰？
20
「還沒有恢復記憶就這樣接觸，已經不擔心了嗎？」
在你第一次潛入難波宮又回到加茂宅的第二天，羂索來找了宿儺，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帶回了一千五百年前你曾經彈過的那把琵琶，卻沒有任何恢復記憶的跡象，因此羂索才多此一問。
但兩面宿儺似乎不再擔憂了。
「那不也很好？」
坐在廊下賞月的宿儺甚至沒將視線從月亮上收回，用很平靜而理所當然的語調反問。
「難道是……你覺得，那些過去太痛苦了，改變了撫子，你本就對她的改變感到不滿，而現在，最原本的她重又愛上你了，所以不再需要過去的撫子了麼？」
羂索笑眯眯地看向他，用非常惡意卻很符合他們個性的猜測去揣測他的想法。
「無聊。」
兩面宿儺顯然對這種論調嗤之以鼻。
「這麼無法無天——你居然還敢說是她最初的模樣？」
看看這次見面時你到底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蠢事，如果在兩千五百年前的一開始你就這麼有勇氣，早就被他切碎一萬八千遍了。
羂索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的微笑擴大了幾分，他撐著下巴歪了歪頭，問：「那是為什麼？」
「明知故問。」
兩面宿儺冷笑，用猩紅色的眼睛掃向羂索，雖然他不太樂意說蠢話，但還是說了：「當然是有還是沒有都無所謂。」
有沒有記憶都無所謂。
這就是他的想法。
羂索歪了歪頭，似乎感覺很有趣，於是又提醒道：「可有人認會為有沒有記憶會代表不同的人呢。」
那是很多人的想法。
可是宿儺從來都不是很多人之一。
粉色頭髮的詛咒之王嗤笑一聲，無情地駁斥它：「斤斤計較。無趣的論調。」
「那你是怎麼想的？」
「是我的，就足夠了。」
撫子是他的巫女。
他一眼就能認出。
性格上的變化無關緊要，人在被縱容時會放肆，被打壓時會謙卑，無論是放肆還是謙卑，他都見過，因而從不拘泥於此。
至於記憶——
加起來不過幾十年的過去就死了兩次，這樣廢物的過去想不起來就算了。
歸根結底，有記憶也好，沒記憶也好，又有什麼分別？
是他的就足夠了。
21
後來，你還是會去宿儺所在的難波宮。
只是你不必再偷偷潛入了，你來去自如，就連裡梅做的飯，你也可以隨時享用。
即便你不住在那裡，裡梅也給你安排了一個寢宮，他說的是讓你閒著沒事的時候可以待在那裡休息，但事實上，你幾乎沒去過那裡。
因為只要有空，你總是待在，賴在兩面宿儺身邊的。
與其說是你有自己的寢宮，不如說兩面宿儺的寢宮就是你的寢宮——可惜的是你沒有機會住在過他的寢宮中。
你大多數來的時候會給宿儺彈琵琶——在那次出糗之後，你回去好好地練習了你的琵琶技藝，好好地背了曲譜，雖然現在有時候還是會彈錯音，但不會再像上次那樣那麼災難了。
總之，你為他彈琵琶。
即便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還像幽靈一樣盤旋在你的心中，可是你意識到你和宿儺的唯一的聯繫似乎只有彈琵琶這一件事，所以即便你不太高興，不太願意，你還是在為他彈琵琶。
你感覺很憋屈。
然而為兩面宿儺，為你喜歡的人彈琵琶本質上又是一件幸福的事。
因此，你在這兩種矛盾的情感下過得很糾結。
而今天，是和之前每次都不同的一天。
因為宿儺睡著了。
你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了，總之，他撐著下巴合上了眼睛。
你盯著他，手上撥弦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見他未因為你逐漸慢下來的琵琶曲睜眼後，你大膽地直接停下了彈曲。
你將手裡的那把琵琶輕輕放到地上，然後一點點挪到他面前。
兩面宿儺很高大。
即便他盤腿坐著，撐著下巴小憩，直著身子的你也要略略仰起臉才能看他俊美的臉。
你好像從來沒離他這麼近過。
你湊近他，想近到只能看見他，又不敢太近，怕把他叫醒。
你盯著他的臉，想起有人說宿儺的受肉-體算是美人，然而你不知道這樣美的一張臉究竟是歸功於這受肉-體還是要歸功於宿儺本人。
而明明你經常來，經常見他，經常見這一張臉，可是在這一瞬間，你卻覺得好像一千年沒見到他了一樣。
以至於在這樣近的望他的時刻，你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你看兩面宿儺閉上的眼睛，回想他夕陽一樣的眼眸，卻覺得他的眼睛其實更像你沒真正見到過的某種火焰。
你的視線描摹過他臉上黑的刺青，想知道它們的觸感是否與普通的皮膚不同，於是你朝他伸出手——
他突然睜開眼。
清明的猩紅色眼睛與你對視。
你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你自己的倒影。
你的心又開始怦怦作響，恍如擂鼓，你急急向後撤，急急收回手，當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的退回原位，然後像鴕鳥一樣低下頭。
他不問，你也不敢解釋，不知道怎麼解釋。
但你看著他，其實有萬語千言想說。
可你又不知道說什麼，也不願就這樣重新拿起琵琶。
最後，你只是咬了咬嘴唇，在沉默之中，突然將先前被放到地上的琵琶用力地掀飛出去，鬧小孩子脾氣似的和他說：
「大人。我彈累了。」
你說。
「所以？」
他一眼都沒分給那飛出去的琵琶，這讓你好受了一點。
可是你感覺你的妒火還在燃燒著。
你不知道它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刻燒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但是你看著他，儘管他沒對你把琵琶掀出去的動作做出任何評價，但你卻突然覺得很委屈。
你咬咬嘴唇，說很沒有緣由的，埋怨似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又膽大包天地質問他：
「我，難道我只是，您只是——您只是為了聽我彈琵琶才讓我來麼？難道我只能彈琵琶嗎？」
你說著說著開始胡攪蠻纏了。
那是有點無理的質問，說那話時你自己都覺得心虛。
因為又不是宿儺逼你彈的。
你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兩面宿儺注視著你，卻突然笑了。
帶著一點嘲諷，但並不尖銳，他彷彿只是單純被你的蠢話逗笑了。
他沒責怪你的無禮，只是注視著你，問：「那撫子，你想做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跟你說話，可你總感覺他已經問了千萬遍。
他問的感覺是那麼熟悉，所以你回答的感覺也是那麼熟悉。
「大人，我做什麼都可以嗎？」
你問。
他沒回應，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你。
你咬了咬嘴唇，決定不再等他回應，決定破罐子破摔了。
你張開手臂，擁抱他，鑽進他懷裡，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明明是第一次做，動作卻一氣呵成。
你這樣做的時候想都沒有想後果，完全沒有想他如果突然來幾道斬擊把你的手切掉了你會怎麼辦，你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這樣的可能。
事實上它們也的確沒有發生。
你非常熟練地在他懷裡找到舒服的位置，把發紅髮燙的臉埋得很深，然後小聲撒嬌：
「我累了，想要躺在大人的懷裡睡午覺，等我睡醒了再給大人彈琵琶吧。」
「哼。」
他哼笑一聲，你分辨不出他的情緒，你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動，你聽見他說：「它已經壞了。」
他沒有砍你，沒有推你，而只是說琵琶被你剛剛的那一下弄壞了。
你意識到他容忍了你的僭越。
他同意你躺在他懷裡睡覺了。
可你還要明知故問。
「我把它弄壞了，大人會生氣嗎？」
你藏在他懷裡，也不去看他，只盯著他胸前的白色和服布料看，好像能把面前的布料看出一朵花。
你覺得你的問題很正常，可不知道為什麼，宿儺大人回你時的語氣卻很古怪莫名，好像你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似的。
「一把琵琶而已。」
他說，語氣裡帶著一點不願回答的嫌棄。
「可是大人放了它一千年。」你撇撇嘴，強調。
「那又怎麼樣？」
他反問你。
他看你，沒能看到你的臉，於是皺了皺眉，扯了一下嘴角，用還算鬆快的語氣反問：「怎麼，你要把它當柴燒？」
這是一個玩笑似的提議，你本不應該把它當真，可你卻偏要當真。
你從他的胸膛裡抬起頭，仰起臉看他，問：「可以嗎？」
那是兩面宿儺給你的琵琶，現在他問你要不要把這把琵琶當柴燒，你不但不認罪說不敢，還問他可不可以。
僭越，放肆，無禮。
他盯著你，為你的犯上冷哼了一聲。
你感覺他的視線劃過了你的眉眼，但視線裡並沒有任何不滿，憤怒，輕蔑。
他注視你時並不像他注視其他任何一個人，因而你無法將這道視線與任何人任何事作比，你只知道，他看你的視線是非常不一樣的，和看其他每個人時都不同。
每當他用這樣的視線看你時，你都覺得他不是詛咒之王，只是兩面宿儺。
好像回到了一開始的，在他只是兩面宿儺還沒成為詛咒的時候。
但兩面宿儺還是人的時候已經是兩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又怎麼能見到呢？
所以那大約只是你的妄想。
但即便是妄想，你也感到一瞬間的幸福。
最終，注視著你的宿儺只是收回視線，用手輕輕推了你一下——非常輕，與其說是推，不如說只是碰了一下你的肩膀。
然後，你聽見他似笑非笑調侃一樣地說：「那你得快點去，馬上就是飯點了。」
他是在催促你把那琵琶送去廚房當柴燒。
你當然不去。
你終於開心地笑了，然後更用力地抱住他的腰，將臉重新貼在他的胸膛上，說：「不要。是大人送我的，我其實捨不得。」
「捨不得？不過一件東西而已。」
你感到他的手指撫摸過你背後的長髮。
你聽見他這麼說。
那熊熊燃燒的妒火就這樣被他一句話澆滅了。
22
……
之前說，你心中熊熊燃燒的妒火因為宿儺一句話就熄滅了。
熄滅了？
其實沒有。
它只是暫時消失了。
只是因為你很大度，你不在乎這些過去的事情，不去想它，所以它暫時消失了，隱沒了，變成灰燼底下的火星了。
但是，它還是存在著。
但你是個很大度的人，以你的脾氣，你是不會在乎這些火星的。
如果給你一點時間——不超過三天，你就會把這件事完全忘記。
可是有人連三天都沒有給你。
又一次點燃它的人還是真人。
他一心為你。
儘管他說的話讓你妒火熊熊，但他的確是一心為你的。
因為你總要知道。
現在知道總比日後知道要好。
而且你承認你的確，難免有點好奇。
所以你讓真人說了。
說那個『彈琵琶曲比你好』的人的故事。
那時候的宿儺大人你不認識，所以你只能從真人的口中聽到他的故事。
——他們的故事。
即便只有隻言片語，也夠你惱火嫉妒了。
因為，太好了。
宿儺對那個人太好了，比對你好多了，你理所當然地嫉妒了。
不是你小心眼！任誰聽真人說那樣的事情都會嫉妒的！！！
你聽聽真人在說什麼？
他說——
「兩面宿儺在兩千五百年前的平安時代有個非常看中的屬下。因為她喜歡彈琵琶卻不精通，所以宿儺為哄她高興殺死了天下所有彈琵琶的人，這樣她就是天底下彈琵琶最好聽的人了。」
這好像能解釋為什麼這個人會彈琵琶，但琵琶技藝只比你「好一點點」了。
因為宿儺縱容她。
他這麼做完全不是因為他想要聽琵琶，而只是因為那個人想玩琵琶而已，所以他才這麼做了。
……多麼令人嫉妒。
那麼他現在聽你彈琵琶是為什麼？
……睹物思——
……
你深吸了一口氣，光是這一件事就足以讓你妒火中燒到自燃了。
你感覺你現在是漏瑚，你覺得你腦袋上在冒熱氣。
你的腦漿都快氣到蒸發了。
你沒憋住，將手中的茶盞捏碎了。
然而真人還在繼續說。
「因為她喜歡奢靡之物，兩面宿儺及其麾下眾人為其搜羅綾羅綢緞，金玉珠寶，不多時便堆積成山，傳說為安放這些東西，宿儺為她重修大阪難波宮。」
難波宮在飛鳥時代就被大火燒毀，但在平安時期被宿儺及其手下重建……這件事是真人告訴你的，你也確定這是真的。
而當這前後兩件事情串聯在一起——
你應該怒髮衝冠。
但實際上，你感覺你的怒火妒火已經把你腦子裡的水蒸發了，因此你反而非常，非常，非常冷靜。
你氣笑了。
你打斷了還想繼續說軼聞的真人，問他：「我不想聽了。你告訴我，那個賤人在哪裡？」
「她在兩千五百年前死了，卻在一千五百年前又復活了，和宿儺一起參加了新宿決戰後戰死了。」
真人仔細打量了你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所以我推斷那時候的她是咒物復生。」
你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你不相信，你深吸一口氣：「所以她再也沒有輪迴了？」
「是的。」
「……我就這樣輸給一個死人了？？」
你又深吸一口氣。
你感覺你的腦袋突突的痛，但你不能就這樣認輸，於是你勉強找回了一點點理智，又問：
「她長什麼樣？比我好看嗎？肯定有畫像吧，照片吧？有我美嗎？」
你對你的臉非常自信。
你想著總有一件事你能贏的吧？
然而真人卻猶豫地看向了你，和你說了另外一個軼事——
「這個人長的很美，宿儺誇她是『姮娥』，有畫師願意以死換給她作畫的機會，她同意了，但宿儺不許。」
你皺眉：「為什麼，難道她其實很醜嗎？」
「不，是宿儺說——」
真人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猶豫：「宿儺說——」
他非常糾結，但你已經無法等待了，你催促：「說什麼？？？你說啊！！」
「宿儺對畫師說：『天上之人，如何入凡人之畫？僭越，該死。』然後把畫師殺了、所以這個人沒有畫像流傳。」
你沉默了。
你失去了所有表情。
宿儺大人，從來沒有這樣誇過你。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
你沒她好看。
「……我不信。」
你抱頭尖叫：
「我不信！！！！！！！！OOC了！！！！大人才不會這樣說話！！！！！！絕對OOC了！！！！我不信！！！！！！你騙我！！！！！！！」
你崩潰了。
你蹲在地上尖叫了好一會兒，你的胸膛不停的起伏，你感覺血液都往你的臉上湧，你感覺你要被妒火燒死了。
你憤怒到腦子裡都是亂碼，已經無法繼續思考下去了。
過了好久，你才站起身。
你盯著你自己臥室牆上掛的琵琶們。
那些有的是羂索送給你的，有的是真人送給你的，有的是你從宿儺的寶庫中搜集來的，無一例外都特別名貴，美麗。
你以前非常喜歡它們，但現在，你覺得它們都特別礙眼。
你忍無可忍，伸手用雷電將它們——
「砰——」
在你的雷電即將把它們劈爛之前，你憤憤地呼出一口氣，還是沒捨得，於是臨時改變了電的軌跡，只讓它劈中了旁邊的牆壁。
琵琶們還完好無損。
你氣死了，你狠狠地砸桌子，將桌子上的點心全都掃到地上。
你甚至把那把你一直用的弓召喚過來然後氣沖沖地扔到了一邊還跳上去踩了幾腳。
如果不是因為它有宿儺的詛咒無法損壞，你肯定也要劈它幾下。
把你的臥室劈到一片狼藉後，你勉強冷靜了下來。
「你有什麼證據？」
你雙手抱臂，盯著在你發飆期間把自己縮成一小團躲在牆角避免被你波及的真人，問。
「那個……」
真人從球形一點點變回原型，他似乎有點後悔告訴你這些事了，但現在箭在弦上，他只能猶豫地再給你的怨火妒火怒火添了一大把柴：
「難波宮中，現在有專門放她遺物的地方，定期有人供奉。」
他小聲建議：「你可以去看看。」
「……」
「呵呵。」
23
「撫子大人，您找我？」
你常來難波宮玩，雖然不怎麼住在這裡，但裡梅還是給你安排了僕從。
你一叫他，他就來了。
凡人僕從對你們這種詛咒師都非常恭敬。
你無意為難螻蟻，因此即便再不高興，也只是臭著一張臉問：
「我聽說，難波宮中有專門供奉一個死掉的女人遺物的地方？」
最後幾個單詞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蹦出來的。
你多希望這個僕從說沒有啊。
可是——
「的確有。那個人似乎是宿儺大人的愛人。」
將額頭貼到地上的僕從看不到你的臉色，只是順從的實話實說。
你的心猛地沉到了地上。
窗外突然狂風大作。
「……」
你側過臉，看著廊外突然陰雲密布的天。
你不願意承認你就這麼簡單的因為一個死人破防了。
於是你硬生生扯出一點笑容，控制著術式將陰雲散去的同時，放輕了一點語調，追問：「那，和我說說她？」
「具體的，屬下不知道。屬下只知道在那裡存放著宿儺大人特別珍視的寶物。」
僕從思考了一下，又說：「千年之間誰敢亂看它們都會被他殺死，只是最近十幾年宿儺大人好像不怎麼去那裡了。」
「……它在哪裡？」
24
你跟隨僕人的指引來到了那個寶庫。
那個僕人說這裡不是他們這種人可以進入的地方，所以接下來的路只能你自己走。
在你即將進去之前，他又說除了裡梅之外，就連宿儺大人的其他手下也不允許進入這裡。
言下之意就是他在提醒你如果你想進去最好也要知會一聲宿儺，以免到時候受罰——
開什麼玩笑？？？？？？？
——冷靜一點，說不定他說的是真的，兩面宿儺說不定真的會因為你擅闖此處而懲罰你呢。
但那又怎麼樣？
之前和真人說話的時候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不必害怕宿儺的事後報復，只要在乎此刻的心情就可以。
如果那個女人活著就殺了，現在那個女人死了，你為了洩憤來毀掉她所有的遺物不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人，不喜歡你，你可以接受。
無視你，你也能夠忍受。
但是……
你感覺很屈辱。
你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你完全沒有聽那個僕役的話，如果不是擔心鬧出太大動靜惹來矚目，你現在一定要給這有眼無珠的傢伙一下。
但現在，時間寶貴，你只是讓他滾。
然後自己推門進入了院內。
這裡的院內栽種著時新的花朵，看上去的確乾淨，走道上連一片落葉都沒有，真人說的很對，這裡一定有人時刻打掃。
你已經嫉妒麻了。
你嫉妒到沒有感覺了。
你推門進去，看見偌大的殿內放著千年前的琵琶，首飾，衣服。
你的視線逡巡過它們。
最終停在了一件大袍上。
這件大袍，和你經常穿的那一件很像——不，一模一樣。
都是黑底織金堇花的大袍。
和兩面宿儺初見的那一天，你穿的就是這件衣服。
你從小到大都喜歡這種衣服。
你從小到大都喜歡花。
你從小到大都喜歡琵琶。
……
究竟……
是你喜歡，還是……
羂索…………？
難道連你也……
……
——————————————————！！！！！！！！！！！！！
從天而降的一道巨雷，將這整座宮殿劈成了灰燼。
25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看見的是坐在一片焦土上的你。
沒有敵人，但你看上去非常，非常，非常，生氣。
天上甚至沒有雲。
但在剛剛卻降下了巨雷。
你的術式在發動大規模雷擊時通常是需要等待的。
然而此刻，你沒有蓄力，甚至天上都沒有雷雲就已經降下雷電，這種情況少之又少，說明你的負面情緒非常之多。
你坐在那裡，見到他們過來也不走近他們，沒有像平日那樣叫著宿儺大人裡梅羂索就跑過來，而是在原地瞪他們。
「怎麼了，撫子，什麼事值得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和你關係最親近的好閨蜜羂索先開口詢問，在說話的過程中，他一直很關切地望著你。
你哼了一聲，沒理他。
你還有賬等著和他算，但現在他並不是什麼重要角色，所以你不想理他。
你從廢墟上一躍而下，往他們那邊走了幾步，然後指著被你甩在身後那一片廢墟，拔高音調說：「我把它們全弄壞了。」
你一點也不心虛，反而還很得意，但在得意之中又摻雜著一點『要殺要刮悉聽尊便』的赴死感。
羂索注意到了你的異常，皺起眉。
「看見了，我們又沒瞎。」
沒注意到你情緒的裡梅雙手抱臂，說。
他盯著你，似乎非常疑惑：「所以為什麼？你在搞什麼？覺得這個院子建的不和你心意所以想重建嗎？」
他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都快氣死了！！！！！裡梅居然還開玩笑！！！！！！
不過你承認現在的情況有點出乎你的意料，你以為他們會因為你把那個誰的遺物劈壞了而怪你呢，結果他們三個人好像都沒什麼表示。
他們好像一點都不生氣。
為什麼？這和你想的不一樣啊！
你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所以你開始觀察面前的三個人。
裡梅一臉疑惑，羂索盯著你一臉沉思，宿儺大——不，你不要叫他宿儺大人了！你要叫他兩面宿儺！兩面宿儺雙手抱臂，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你。
哼。
「……我錯了。」
你撇撇嘴，抽抽鼻子。
不是你想抽鼻子，而是很莫名其妙的，你在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突然淚如雨下。
明明他還一句話沒說呢！你就哭了！實在太遜了！
但即便哭了，即便先道歉了，也不代表你就輸了。
你咬咬嘴唇，瞪著他，鼓起勇氣，用一萬年都找不到第二回的勇氣瞪著他，拔高音調，非常無禮地說：「但是，如果宿儺，你要因為這件事情怪我，我就——」
兩面宿儺因為你的稱呼挑起了半邊眉：「你就？」
你深吸一口氣！
「我就再也不想理大人了！！！！！！！！！！！！」
你發自內心地尖叫！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
因為你憋了特別特別特別多的話要跟他說！
「因為我穿了和大人之前喜歡的人一樣的衣服就愛屋及烏的大人好討厭！！！！因為我會彈琵琶所以搞替身的大人好討厭！！！！！我就說為什麼初見時候大人對我那麼縱容！！那麼好！！為什麼對我和對別人都不一樣！！！！我還以為是因為大人喜歡我呢！！！！！可原來是因為別人？？？！！！那我才不要這種好！！我不稀罕！！！大人騙我！！！我還以為大人起碼有一點點喜歡我呢！！！結果都是假的！！！！！我討厭大人！！！我再也不要來這裡了！！我討厭你！！！！！！！！我再也不想見到大人了！！這樣的世界再也無法讓我發自內心地歡笑了！！！！！大人把我殺了吧！！你把我殺了，我們兩清了！！我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永遠，永生永世！！！就算下地獄也都不要見到大人了！！！！！」
你尖叫著，你的眼淚像瀑布一樣噴了出來，你嚎啕大哭。
多年的情愛與時光，究竟是錯付了！！！！！！
「……」
在你叫完之後，萬籟俱寂。
你面前的三個人都用見到鬼的表情看你。
……
「撲哧——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寂靜中，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麼的羂索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疑惑。
你生氣！
你淚眼朦朧地瞪羂索，但是羂索已經笑到快斷氣了，沒接住你的瞪視。
你偏過頭看裡梅，發現裡梅已經石化了。
於是你抽抽鼻子，擦擦眼淚，不情不願地去看你此刻在這世上最不想見到的兩面宿儺。
你發現他的表情很古怪。
像是想罵你卻不知道從哪裡罵起。
你心裡好難過，你都這麼難過了，他居然還想罵你！
你癟癟嘴：「大人想殺就殺吧！你的選擇都有意義！大人為了別人的東西殺了我我不會有怨言，但我再也不要喜歡大——」
「閉嘴。」
在你又要大聲尖叫著說出你『討厭他』『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之前，宿儺忍無可忍地喝止了你。
「那我不說了，你殺我吧。你動手吧！」
你閉眼。
你閉眼還在掉眼淚。
「……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打開看看。」
你聽見他說。
只是這一回你閉著眼，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說話了。
「我的腦子不會像羂索一樣說話。」
你頂嘴。
你膽大包天。
你吃了雄心豹子膽。
你聽見他冷笑。
你聽見他一步步走近你，伸手抬起了你的下巴。
你的眼淚和瀑布一樣，才一會兒時間就把你整個下半張臉浸濕了，他碰到你的下巴，你的眼淚就沾滿了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好像比你的眼淚都要熱，烙鐵一樣鉗住了你的下頜。
「給我把眼睛睜開。」
他如同之前每次那樣命令你。
但你不會像之前每次那樣聽他的話了。
你撇撇嘴，想掙脫他的手，卻失敗了，但你還是堅持閉著眼睛不看他：
「我不睜，說要切我的眼皮也沒用了！你切就切吧，我不在乎！總之大人殺了我吧。」
你徹底破罐破摔了！
舔狗也是有尊嚴的！！
舔狗才不當替身！！！！！
……
你們僵持了好久。
你本來肌肉緊繃著等著他的斬擊，可是等的時間太久了，等到你肌肉都放鬆了他還沒有動手，你本來要開心的，因為你這麼放肆兩面宿儺都沒殺你，難道你不應該開心嗎？
可是一想到他在搞什麼討厭的沒品的替身文學你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你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東西！
不管他怎麼做，不管他說什麼，不管他怎麼殺你，你都絕對要堅持到底！
你咬咬嘴唇，一邊硬逼著自己絕不睜開眼看他，一邊正打算再說些討嫌的話讓他能給你來個痛快，卻突然聽見他嘆了一口氣。
……有什麼好嘆氣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你的邏輯裡，你明明覺得是宿儺錯了，你發脾氣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在他嘆氣的這一瞬間，你覺得你錯了。
剛剛還激烈到要把你整個人都燒掉的妒火就因為這一聲嘆息消失了。
火沒有了，你的眼淚不必一邊流一邊還要流到身體裡去撲火了，於是你流出來的眼淚更多更洶湧了，它們雨一樣的往下掉，甚至浸濕了兩面宿儺的衣袖。
你咬著嘴唇嗚嗚嗚嗚的哭，但就是不睜眼看他。
你感覺他在注視著你的臉，你感覺他捏住你下頜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但最終他並沒有改變姿勢。
他還是抬著你的下頜。
你只聽見他語氣不善地嘲諷道：
「撫子，只有你才會找替代品。」
那並不是你預料之中的任何一句話。
可是你記得你從來沒有找過替代品，是他在倒打一耙！
可是，當他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你居然又感覺心虛。
於是你詫異地，驚訝地，摸不著頭腦地睜開了眼，對上他赤紅色的眼睛。
「真不知道羂索怎麼養你的。」
他說。
他好像沒有怪你，反而把所有問題都推到羂索身上去了。
他注視著你，沒有一點『找替身』被發現後的惱怒，而在被你劈頭蓋臉一頓罵後因為感到被挑釁而生出的殺意——根本沒生出過。
他看著你，就只是簡單地看著你，像之前的每一次，像你要在他的懷裡睡午覺那次一樣，他只是看上去不滿，不耐，然而實際上，他只是……
你突然意識到你錯了。
你好像，可能，也許，在吃自己的醋，生自己的氣，砸自己的遺物，詛咒自己死……
你好像白生氣了，白難過了，白掉眼淚了。
可是，你還來不及窘迫懊惱呢，在下一瞬間，即便你什麼也不記得，只要看到他，聽見他那樣說話，你眼眶裡積攢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滾滾而下，好像要將兩千五百年的眼淚都流光了。
因為你聽見他說——
「……從頭到尾，你都是唯一的。」
你知道，從兩千五百年前到現在，這肯定是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除了你之外，也許再也沒有人能讓他這樣說話了。
你聽見了。
再過一千年，一萬年，過十億次轉世，你都不會忘了。
第56章 26-31
26
你把放著你自己遺物的宮殿劈爛了。
你還當著兩面宿儺的面直呼他為宿儺而不加『大人』。
你大聲且重複說『討厭他』, 忤逆他的命令，挑釁他。
如果是一般人，絕對會死一萬八千回，輪迴轉世了也會被再揪出來再殺。
但因為是你, 所以兩面宿儺原諒了你。
因為你雖然特別放肆, 但並沒有踩到他的雷點。
在兩面宿儺看來，你不過是在發小孩子脾氣而已。
所以他溺愛了。
但你沒有見好就收。
雖然這件事在最後被證明不過是一場烏龍, 但你的難過害怕擔心全都是真的, 在確定兩面宿儺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你後, 你的確鬆了口氣，但你的眼淚也徹底剎不住車了。
「大人你早點說嘛！！！！搞得我好難過啦！！！我難過的都快要死掉了！！！！嗚嗚嗚嗚嗚哇————！！！」
你撲進他的懷裡大聲尖叫, 眼淚像洪水一樣噴湧而出。
你哭了個天昏地暗, 停都停不下來。
27
但也沒事, 因為你哭成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
28
「我還以為大人會殺我呢。」
事情結束後的某一天，你，羂索, 裡梅小聚了一下, 因為你還沒恢復記憶但又特別想知道過去的事, 他們便打算和你說關鍵事件——至於你和兩面宿儺的相處故事，就只有你們兩自己知道了，他們也愛莫能助。
只是在聊天的途中，你想起那一天特別『勇敢』的找死行為, 沒忍住做出了如上感嘆。
「殺你？」裡梅忍不住了：「為了那些東西？你真這麼想的？」
「因為聽上去大人很珍惜它們, 而且我的態度也不太好嘛。」你撐著下巴撇撇嘴：「我真的做好死的準備啦。」
裡梅對你翻了個白眼，他似乎想罵你為了那些東西就尋死覓活真是蠢貨犟種, 但話還沒出口他就意識到你會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所以就不說話了。
而這時候, 托著下巴笑眯眯看著你的羂索說話了。
「哈哈，那些東西是因為你用過才珍貴呢。」他說：「宿儺等了你一千五百年——哦不，兩千五百年，又怎麼可能為了你用過的東西殺你呢？」
只是你一點也不清楚這件事。
也沒人和你說。
總而言之都是養大了你卻一點都不透露關鍵信息的羂索的錯。
你狠狠打了他一拳。
羂索非常配合地露出了吃痛的表情，然後笑著順著你這一拳的力道向另一邊倒下了。
「哼。」
你憤憤地收拳，把他拉起來，又說：「總之再說點過去的事給我聽啦！」
29
雖然聽裡梅羂索說了過去的故事，但你心裡始終惦記著真人說的話，什麼嫦娥，什麼天下第一琵琶手，那些話的確是誇你的，但你又沒聽到的記憶，所以你始終耿耿於懷。
於是，在某一天，你終於忍無可忍，挑了一個宿儺大人看上去心情不錯的時刻，窩在他的懷裡說：
「雖然，我知道了，兩千五百年前在大人身邊的人是我，一千五百年在大人身邊的也是我，可是，很多大人說過的話我都不記得了，所以，我——」
你對上兩面宿儺猩紅的眼睛，不由得有些緊張，但你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勇敢地開口了：「我想要大人對我再說一遍！」
兩面宿儺挑了挑眉：「說什麼？」
「說全部的那些話，我想聽大人說我像嫦娥，說我好看，說好多好多好多之前對我說過但現在我不記得的話。」
你說。
「……得寸進尺。」
「……」
你癟嘴：「我要聽嘛。不聽的話，我會難過死的。」
「總把死掛在嘴邊，羂索是這麼教你的？」
「可是這是我的真心話啦。」你說著，伸出雙手拉住他的一隻手放到你自己的胸口，說：「不信大人自己聽啦！而且，我還有真心話想說！」
你說著，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雖然用的是詢問的語氣，可卻擺出了不說出口不會罷休的架勢。
而宿儺大多數時候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此時也不例外，他見你這樣，也沒說你放肆，不過挑了挑眉，衝你揚了揚下巴：「說。」
「我那樣放肆，大人為什麼不殺我？」
你問。
宿儺冷笑了一聲：「你那麼想死，我殺你不是便宜了你？」
說完，他又像是不太滿意剛剛的回答似的，用視線劃過你的臉，說：「如果我殺你，你還有轉世，我還能找到你的轉世再殺你。」
「可是，我的轉世好像不會有記憶——這一世沒有，下一世也不一定會有了，所以，那好像和現在的我也沒有關係了？」
你眨眨眼，盯著他說。
這是實話。
上一輩子的你輪迴轉世還有記憶，這一世的你輪迴轉世已經只剩下了一點熟悉感而沒有記憶，如果按這樣推斷的話，下一世的你在輪迴之後也許連那一點熟悉感都沒有了。
輪迴的次數越多，靈魂上的束縛就越弱，直到它徹底消失的一天，等到那一天，你會徹底回歸『普通的撫子』。
沒什麼是永恆的。
而你話中的言下之意顯然讓兩面宿儺感到不悅了。
「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他語氣沉下來了一些，他伸手扣住你的下頜，抬起你的臉，微微眯起眼俯視你，感嘆似的說。
然而你其實不是很怕他。
你伸手抱住他的手臂，抿抿嘴唇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說：「因為大人寵愛我，我也喜歡大人，所以我才放肆嘛！」
「噢？你之前還說再也不要——」
「那是我故意的氣話，那是反話，怎麼能當真呢？」
你可害怕他在這時候翻舊賬，因此急急地打斷他。
雖然你也知道這樣無禮，但你的直覺告訴你比起他真把舊賬翻出來，還是寧願打斷他比較好。
當然，打斷了他的話的你也不會轉移話題——直覺告訴你在這時候轉移話題不是好的選擇，因此你選擇胡攪蠻纏花言巧語的撒嬌手段。
「我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喜歡大人！我愛大人！我敬慕大人！我特別特別特別離不開大人！」
你說著，為了增加你話的可信度，你還舉起了三根手指做出了發誓的姿態：「我對大人的情感天地可鑑，即使日月逆轉都不會變！」
「油嘴滑舌。」
「雖然是花言巧語，但是是真心話！大人把我的心剖出來看看也沒關係！」你笑著說。
「無聊。」
你哼哼了兩聲，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將臉貼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撫摸過你的發頂，也不再說話了。
過了好久，趴在他手臂上的你注視著屋外的夕陽，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有感而發：
「恢復不恢復記憶，其實不那麼重要，大人和不和我說過去說過的話，其實也不那麼重要。」
你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只知道，我想和大人，就這樣，永遠在一起。」
你感到有與平日完全不同的視線落在了你的身上。
太不同了。
不同到一看向你你就立刻回望。
你對上了那道看向你卻好像不在看你的目光。
宿儺的眼睛是猩紅的，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殘忍的，戲謔的，無情的，然而對著你，他似乎又好像總是有情的，只是沒人看得出而已。
可是在這一刻，你能看出他眼中是有感情的。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他說。
「什麼時候？」
「你的每一次輪迴。」
你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那說明——我對大人的心，的確是日月逆轉也不會變的！」
你得意萬分地說。
30
你恢復記憶的契機——是沒有契機。
你在宿儺懷中午睡，睡醒的時刻，你的腦子一痛，然後什麼都想起來了。
……什麼都想起來了。
你的犯上作亂，你的尋死覓活，你的膽大妄為，以及——
你當著他的面為他而死。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大的罪過。
你最大的罪過是，你已經沒有轉世了。
你偷偷把轉世賭上了，但沒告訴他，並且在你失憶的這段時間還一直尋死覓活要他殺你……
你有預感，如果東窗事發了，你會完蛋的。
你覺得如果你說你恢復記憶了，那你沒有轉世的事情一定會暴露，
你決定裝沒恢復記憶。
你決定——
「怎麼了？」
宿儺的詢問聲將走神的你驚醒。
剛剛因為突如其來的頭痛，你發出了短暫的抽氣聲，這自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沒什麼，只是突然有一點頭痛。」
你說著在他的懷裡面坐直了一點。
你本來是窩在他的懷裡面睡午覺的，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現在你睡醒，身體自然要舒展開。
你習慣性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你的袖子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垂下來，垂在他的肩頭與半邊胸膛上。
他眯起眼睛看你，似乎不滿於你敷衍的回答。
你有點心虛，但還是對他笑。
你看著他，這一次，這一眼，是真真正正的隔了一千五百年的一眼了。
「大人——」
你拖長音調叫他，把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一會兒又感覺不夠似的從他懷裡坐起來。
你的小腿抵住他的大腿，手攀著他的肩膀，整個人都跪坐在他的腿上，這讓你可以和他平視，但很快你就非常識時務地稍微低下去了一點點。
「大人——之前我劈那座宮殿毀掉了好多東西！」
你說，你意有所指的撒嬌。
「所以呢？」
他應該在你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明白了你的意思，卻裝不懂，只是似笑非笑的盯著你。
這是與往日不同的事，他的視線與你對視之後就慢慢下移，停在了你的嘴唇上。
「雖然是我問題，雖然我那個時候非常無理，對大人說話也很放肆，但是，但是，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嘛！我毀掉的那些東西也是我的，我都沒有穿過呢，所以我就在想，可不可以……」
你嘰嘰喳喳地為了讓他給你做新衣服說了很多話，可兩面宿儺始終低垂著眼睛，將視線凝在你的嘴唇上，只有你在說到幾個關鍵詞時他才會有點興致地掀一下眼皮看你，然後又垂下視線。
你有點不高興地推了他一下，說：「大人之前都不這樣。」
「噢？我之前是什麼樣的？」
「大人會一直看我的眼睛的。」
你很不滿，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下，但在那一眼之後你就意識到不對，於是迅速收回視線，只咬咬你自己的嘴唇。
「是嗎？」
說話間，他扶著你後肩的手上移，輕輕地撫摸上你的後頸，你感受到他帶著繭子的手指劃過你赤/裸的後頸，彷彿穿過皮肉撫摸上了你的脊骨。
不知為什麼，你覺得脊背發涼，但你不太明白，而且你承認你自己的確恃寵而驕，有恃無恐。
你心裡很清楚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因為之前你都那麼放肆了，他也沒有說什麼。
「是的！」
所以你承認了，點頭了。
他似笑非笑，伸出另一隻手，撫摸上你的下頜，拇指上移，輕輕地撫摸上你下唇的齒痕，然後說：「我會看著你的，幾件衣服首飾而已，撫子，也不值得你說這麼多話。只是……你也稍微得為你的放肆付出點代價了。」
他說著，與你對視，朝你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猛地瞪大眼睛：「大——唔——」
你沒有再說話的機會了。
因為他已經湊上來啃咬你的嘴唇，用像在吃你的肉的姿態親吻你，你驚慌失措地想要後退，可他的手早就扣住了你的後頸下頜與後背叫你根本無法退後，你感到有熟悉的影子纏繞上你赤/裸的腳踝又順著你的小腿逐漸往衣襬深處攀爬，1500年過去了，讓你不再習慣祂們，於是你伸腿要踢，卻被狠狠地壓住，在你作為失憶的撫子的時候，兩面宿儺縱容你，卻又只把你當沒長大的小孩，從不主動親近你，只是像一座佛像石像一樣不動如山，然而此刻，你感受著他的體溫，清楚地意識到宿儺才不是一座石像。
……什麼時候？
你在心裡發問。
然而兩面宿儺了解你，因此你不需要說話，他就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認識你的靈魂，他熟悉你甚至遠勝你自己，你一睜開眼，他就知道你已經是完全的，完整的，他的撫子。
「你睜眼，我就知道了。」
他通過另一張嘴回答你的問題，你睜開眼，看見他含笑的眼睛，聽見他帶笑的，揶揄的，戲謔的聲音。
「犯上，忤逆，瞞騙，撫子，你每死一次，膽子就越大嘛——」
「但有趣，我很喜歡。」
你嗚嗚咽咽，你伸手想擁抱他，然而你的手被整個壓住，有手指插入你的指縫，十指相扣地將你摁在地上。
「別急著求饒。」
「我們還有很多賬要算呢。」
……
31
明月高懸的夏夜，蟬鳴隱約透過紙質的移門傳進來。
你半闔著眼伏在兩面宿儺的身上，他正在把玩你的頭發，如果是之前，你大約馬上就會徹底閉上眼安然入睡，可這一次，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件事叫你從睡意裡掙扎了出來。
你眨眨眼，又眨眨眼，將睡意甩掉一點，正支起身要說話時，你先聽見了從額上傳來的聲音：「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你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伸手環著他的脖頸，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頜，與他眼角下的赤紅色的眼睛對視，又忍不住湊過去親親他眼下的刺青。
他伸手，將你額前黏著的碎髮撥到一邊，你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背，又將自己的臉放到了他的手心。
他托著你，你看見他的眼中漫上了一點很輕的笑意，於是你的笑容便又擴大了。
你像貓一樣蹭蹭他的手掌，然後說：「大人，我錯了。」
你向他道歉。
然而你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即便是宿儺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哪裡錯了？」他問。
「我輸了……我應該堅持更久的，這樣大人就能贏得更輕鬆了，對不——」
「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打斷你，沒向往日一樣叫你「別說廢話」，而是很直白地以誇讚來打斷你。
他盯著你，原本托著你臉頰的手掌上移，他用拇指以不輕不重的力道碾過你的眉眼，他望著你，在這一瞬間，你覺得他不止是在看現在的你。
恍惚間，即便你自己不知道，但你猜想他也許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你的屍體，也這樣撫摸過死去的你的眉眼。
兩千五百年前是這樣，一千五百年前也是這樣。
然而這一次，他摸到的你終於擁有了人的溫度而不再是一具冰冷的，骨血肉的合成物。
他並不是在哄你，你知道，他不會用這種話哄人。
他這麼說，只是因為他的確是這樣想的而已。
無論是你，還是裡梅，他從來都不會讓你們站在他的身前。
身為詛咒之王……
從一開始不就是這樣嗎？
從兩千五百年前你正式投入他麾下開始，與真正的大妖怪對戰的人永遠是他而不是你或者裡梅，贏了你可以與他一起慶祝，輸了——他從來沒有輸過。
如果他輸了，是他的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但他也當然沒有責怪你插手他的戰鬥，他注視著你，不愛重複自己說過的話的他在這一刻卻又重複了一遍他剛剛才說過的話。
「撫子，你已經做的很好。」
「贏，是我的事。」
他說。
你呆呆地盯著他。
在這一瞬間，你的感情如同潮水一樣湧上來，它淹沒你跳動的心，然後從眼框裡滾滾下落。
他垂眸，抹去了你的眼淚。
第57章 32-36
32
在恢復記憶後, 你自然而然地要從加茂宅搬走，搬去宿儺所在的難波宮了。
離開那天，你站在院門口，望著這一座你已經住了十幾年的宅院, 心裡難免有點惆悵。
這時候, 又換了一個皮的羂索走到了你身邊。
「撫子。」
他叫你。
「怎麼了？」
你側過臉看他，對上他換了幾百幾千個皮, 卻仍然千年不變的, 笑眯眯的目光。
「稍微有點捨不得呢。」
他說著, 伸手摸了摸你的頭髮，像對待小時候的你那樣對待現在已經長大了的你。你沒有拍開他的手, 就由著他這樣做。
「好像我有一部分留在了撫子的童年一樣。」
羂索垂眸, 注視著你同樣千年不改的容貌, 只是這一次，他看著你，想起了你的小時候。
於是, 又忍不住感嘆道：「雖然我有這麼多孩子, 但最終我卻只見證了不是我孩子的撫子你完整的童年呢。」
這一世的脹相雖然也復生了, 但他的生長速度飛快又和羂索不對付，所以沒幾個月就離開了，只偶爾回來見見你。
因此嚴格來說，羂索說的沒錯, 他真的只認真地養大過你。
但你很不習慣他這樣的狀態, 忍不住撇了撇嘴，問：「真的變成媽媽了嗎？」
「不瞞你說, 有一瞬間真的體會到了媽媽的心呢。」
羂索說著，收回撫摸你頭髮的手, 打了個響指：「所以，我決定我也搬過去了！」
「那剛剛是莫名其妙在傷感什麼啦！」
33
大事件結束了，你也恢復了記憶，死去的同伴們也都復生了，雖然你還隱瞞著沒有轉世這件事，但問題不大。
因為人魚肉還有剩，這時代也沒有可以被兩面宿儺視為對手的人存在，你更是非必要不出難波宮的門，在這樣安全的環境下，你打算再長幾年再吃人魚肉。
——天可憐見，你從來沒見到過二十歲之後的自己，而吃下人魚肉後你會停止生長，因此你打算延後幾年再吃它。
與此同時，你想要瞞住自己沒有轉世的事情，並希望這件事永遠不被宿儺知道。
畢竟吃下人魚肉後有沒有轉世也不重要了，反正你打算就這樣糊弄過去，而就目前來看，宿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總而言之，在這幾年間，你和宿儺，裡梅，羂索，都一直幸福快樂地在難波宮中生活著。
當然，在你們的幸福生活中，也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小插曲——
34
【有關你的衣服首飾】
放著你遺物的宮殿裡不止放著你一千五百年前穿過的衣服首飾，還有很多已經做好了但你沒穿過沒戴過的夏裝冬裝耳環項鍊。
但在那一道雷擊之後，一切都變成了灰燼和凝成一團的金屬塊。
但沒有關係。
作為罪魁禍首，真人雖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他被迫開始操縱他的改造人們為你打板裁布做衣服。
當然，裡梅和羂索也不停地找人來給你做衣服首飾，而被你劈毀的宮殿也在飛快地重建之中。
不多時，你又擁有了一宮的金玉珠寶，冬裝夏裝。
只是在你穿著新衣服旋身坐到兩面宿儺的懷中時，他偶爾會因為衣服上真人的殘穢皺起眉來。
不過沒關係，因為很快，那些殘穢就都被他的咒力覆蓋，轉瞬消失了。
35
【有關你的眉毛】
修眉。
是大多數會化妝的人會做的事情。
但你天生麗質，之前不怎麼需要這樣做，但愛一個人會覺得怎麼樣都不夠，因而即便你已經夠好看，仍然希望自己可以再好看一點。
所以你想要修眉。
本來你是想要拜託羂索的，可羂索忙著搬家，你不喜歡等待，所以你自己動手了。
你相信就算你自己動手——
你把自己的眉毛刮掉了好大一塊。
你感覺你變醜了。
不，你就是變醜了。
「啊！！！！！！！！！！！！！！！！！！！！」
你不敢置信地對著鏡子驚聲尖叫。
你嘗試使用反轉術式，但反轉術式沒法長出眉毛。
你崩潰了！
你捂著眉毛狂奔到宿儺大人所在的主殿，你甚至來不及移開紙門，而是直接破門而入。
一進室內，你就捂著眉毛開始哇哇大哭。
「……怎麼了？」
他顯然在你在走廊上狂奔的時候就知道你要來了，因此你破門而入時他也沒顯得太驚訝，只是他從沒見過你這樣，因此詫異地挑了挑眉，這麼問。
他衝你招招手，如果是平時，你一定撲進他的懷裡了，但現在，你躑躅在原地不敢邁步，你猶猶豫豫地看著他，磨蹭了半晌才開口：
「大人不要笑我。」
你盯著他，帶著哭腔說。
他揚眉，盯著被你的手捂住的你的眉毛，他似乎已經猜到了真相，因此先扯了扯嘴角，然後才說：「不笑。」
你咬咬嘴唇，走近他兩步，然後將捂著你眉毛的手放了下來。
「成這樣了！」
你指著自己的眉毛和他抱怨，擺出一副『幫幫我宿儺大人』的架勢，似乎如果他說沒辦法你就會大哭特哭大叫特叫一樣。
然而即便是兩面宿儺也束手無策。
「即便是我的反轉術式也沒辦法給你長眉毛。」
他實話實說。
在你坐在地上開始不高興地大哭大鬧之前，盤腿坐著的兩面宿儺不再單手撐著下巴了，他衝你招招手，讓你過來。
這一次你走到了他跟前。
但因為頂著那一邊半殘的眉毛，你都沒好意思鑽進他的懷裡。
「矯情。」
他似笑非笑地罵你，伸手拉你的手腕，力氣控制得很好，叫你一下墜進了他的懷中。
你撲在他懷裡，下意識調整了一下姿勢，便感覺有一隻手鉗住了你的下巴，你抬起臉，對上他湊得很近的紅色眼睛。
「閉眼。」
他說。
你乖乖地合上眼瞼，然而眼皮還是一顫一顫的，睫毛也是一顫一顫的，你聽見他輕笑了一聲，下意識想睜開眼，可他卻先一步用手指按住了你的眼皮。
你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
下一刻，你察覺到了斬擊——
斬擊擦過你的眉骨——不，擦過你的……眉毛。
兩面宿儺在用斬擊為你修眉。
多麼……
……
斬擊來的速度很快，兩面宿儺對斬擊操控的精細程度又是頂尖的，因而幾個呼吸後，斬擊便停下了。
你感到他用手指撫摸過你的眉骨，然後收回了手。
你睜開眼，忙不迭去找鏡子。
「像是平安時代的那種……」
你盯著鏡子裡你臉上那小小的，逗號一樣的眉毛，覺得它們實在眼熟，卻不知道叫什麼。
而宿儺適時地告訴了你答案。
「殿上眉。」
宿儺說。
「嗯！雖然我是平安時代的人，卻還沒有試過這種眉毛呢！真新奇！」
你把鏡子放下，非常滿意這由兩面宿儺操刀的新眉毛，把臉上的淚痕一擦，又撲進他的懷裡去了。
「宿儺大人真厲害！！」
你大聲說！
「哼。」
他哼笑一聲回應你。
你們又親親貼貼膩歪到一起去了。
36
【有關下廚】
某一日，你突發奇想，想給宿儺做東西吃。
你以前也不是不會做飯，在最開始的時候裡梅不願意給你做飯，你會上山打獵，烤肉給自己吃。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經歷了兩次輪迴，一早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忘光了，而且你也不可能給宿儺大人吃沒加調料的烤兔子。
所以你找到了裡梅，說想要給宿儺大人做一次晚餐——晚餐不行的話，隨便一道菜也可以。
裡梅雖然覺得你是閒著沒事幹在找事做，但他央不住你的哀求請求撒嬌，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他教了你半天，你總算是知道現代廚房用具的使用方法了。
你做了一個最簡單的玉子燒送給宿儺。
你親自端給他。
把擺盤精緻的玉子燒（盤是裡梅擺的）往桌子上一放，仰起臉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兩面宿儺挑眉，很給你面子地嘗了一口。
「大人！怎麼樣！」
他還沒嚼呢，你就激動且迫不及待地詢問了。
「……」
他沉默地嚼了兩下，嚥下去，然後面無表情地給出了評價：「難吃。」
「……」
你癟癟嘴，失望地把直起的脊背彎了下去，但你不太甘心，於是忍不住小聲打了個補丁：「這是我這一世第一次下廚呢。」
「所以我才沒讓你帶著這盤垃圾滾。」
他放下筷子，冷冰冰而無情地評價道。
「……真有這麼難吃嗎……」
你想要去嘗，宿儺阻止了你。
你灰心喪氣。
但兩面宿儺是一個對食物有著超高要求的男人！
即便你非常灰心，但那難吃的味道還在他的口腔裡膨脹，他忍了兩下，沒忍住點評的欲=望，因此還是點評了你的這道菜：
「焦了，但有的地方還生著。蛋放太多了，調料也放太多了，鹽粒沒有化開，但由於鹽放太多了，所以不存在又鹹又淡的情況，是統一的咸。」
實際上，雖然他點出了很多問題，但因為點評對象是你，他的用詞已經極端的委婉了。
極端的委婉了。
放在平時，做出這種菜還給他吃的廚師是要被他剁成肉泥餵狗的。
但因為是你，他只是說：「正宗的玉子燒不是這個味。裡梅沒教好你。」
他總是不會怪你而只怪別人的。
因為即便是兩面宿儺，他的心也是偏的。
但這一次，他的偏愛偏心沒能把你哄好。
「……」
你癟癟嘴，依舊很喪氣地看著他：「那是什麼味道？」
你看上去蔫蔫的。
兩面宿儺盯著你，你們沉默地對視，他突然站起身，走出寢殿。
你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爬起來跟著他走。
你們一路走出宮殿，順著走廊小道往外走，最終走到了廚房。
宿儺下令趕走了所有人，連裡梅都沒有留下。
所有人離開後，他叫你站到離灶台遠點的地方去，然後開始給你做玉子燒。
你受寵若驚！
你瞪大眼睛！
你目不轉睛！
然而玉子燒不是什麼很難做的食物，不一會兒它就被扔到了你面前。
它沒有擺盤，只是隨意地擺放在深色的瓷盤上，然而無論是色澤還是香味，都遠勝於你之前做出來的那一份。
「我會感恩戴德的！」
在進食之前，你雙手合十，非常感動地盯著雙手抱臂居高臨下看你的宿儺大人，如此說。
「你的確應該。」
他說。
你和他都清楚，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有榮幸吃過他做的菜。
想到這裡，你都捨不得吃了。
但再美味的食物涼了味道也會大打折扣，因此你沒有再猶豫，吃光了他做的玉子燒。
美味到好像到了天堂！
但作為吃到宿儺下廚食物的代價，你被勒令永生永世都不許做菜。
……可惡QAQ
第58章 37-42
37
【有關賴床】
你不喜歡早起。
這是顯而易見的。
只要見過你的人就沒人會覺得你是愛早起的人。
以前在加茂宅中你一個人住一個大院子, 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來叫你，而現在你搬進宿儺的寢宮——
你應該早起？
錯了，你更愛賴床了。
你不僅自己不起來，你還拽著宿儺不早起。
你趴在他的懷裡, 眼睛都沒睜開呢就往他的脖頸處湊, 用額頭臉頰蹭他，拽著他不許他起來, 說好累要繼續睡, 再拖長音調說：
「我想在大人懷裡這樣賴一輩子嘛——」
40%的機率宿儺會摟著你繼續睡。
60%的機率宿儺會捏著你的下巴做點瑟瑟的事情。
0%的可能他會拽你起來。
總而言之, 搬進宿儺的寢宮之後，你變得更愛賴床了。
據統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你在十二點之前起床的天數為——
零。
38
【有關失眠與東窗事發】
偶爾, 你們也會有什麼也不做，只是相擁而眠的夜晚。
往日你只要躺在宿儺身邊就會很快安然入睡，然而今夜似乎是個例外。
你睜開眼睛又閉上眼, 睜開眼又閉上眼, 周而復始好幾次都睡不著, 於是在他懷裡動來動去，滾出被子又滾進去，直到把本來閉目的宿儺吵到睜眼了。
在他出聲之前，你先一步掀開被子又滾到了他懷裡, 諂媚地親親他的嘴角, 解釋：「睡不著。」
於是他也不說你吵了。
他伸手撫摸你的臉，在床-上翻滾了這麼久, 你的臉熱熱的，熱到和他的掌心一樣的溫度, 在透過窗子打進來的不算亮的月光下也顯得那麼紅，叫他忍不住用拇指摩挲了幾下，在你白裡透紅的臉上留下了幾道紅痕。
「為什麼？」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你，問你。
你又有一種，熟悉的，被野獸盯上的感覺了。
你伸手覆上他摸著你臉頰的手的手背，但你和他手的大小差了太多，你只能覆蓋他手背的一部分，但他夠縱容你，夠配合你，因而你可以抓著他的手背，你可以側過臉親他的手掌。
「剛剛，突然感覺好喜歡大人……喜歡到感覺擁抱都不夠了……想要鑽到大人的身體裡……」
你說著，沒忍住，又往他的懷裡鑽了鑽。
兩面宿儺本體的肚子上有一張嘴巴，可惜在過去這張嘴巴只用來舔你輕咬你而不吞吃你，在你說『想鑽到他身體裡』的這時刻，這張嘴也一點都不識時務，沒為你的要求張開半分。
但宿儺上面那張嘴在這時刻是不可能閉著的，你牢牢地抱著他，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覺他的聲音一半從他的胸腔裡傳過來，一半從你的額頭上飄過來，你聽見他問——
「你想被我吃掉？」
「可以嗎？」
你激動地抬起眼，用亮晶晶地眼睛注視著他，很大膽地詢問他，好像很期待一樣。
然而你也許你忘了，可宿儺還記得你是個被他咬一口臉都會吃痛地嘶嘶叫的嬌氣包，他還記得之前是怎麼治你這總想被他殺被他吃的臭毛病的，於是他似笑非笑地盯著你，問：
「打算這輩子被我吃掉，下輩子再來一次？」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似乎只要你點頭他就會低下頭立刻對准你白皙柔軟白裡透紅的臉頰狠吃一口，但是剛剛還一臉期待地等著他吃的你卻遲疑了。
「……那還是不要了。」
最終，你居然搖頭了。
你的反應讓宿儺都感到疑惑。
「為什麼？」
他支起身，問你。
你感覺他注視你的視線變得認真了不少。
你意識到你說錯話了。
然而此刻，你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找藉口往下說。
「因為，因為，大人好像捨不得吃——」
「你那是什麼表情。」
在你咬咬嘴唇，正打算說些情話來給自己找補時，宿儺打斷了你。
你心下一驚，下意識搖頭否定：「嗯？沒什麼表——」
「是嗎？」
「是捨不得大人的表情！」
「是撒謊的表情。」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你臉上的心虛爆炸一樣擴散開來，到了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地步，你想側過臉起碼遮住半張臉，然而宿儺已經伸手鉗住了你的下頜。
你想伸手用手臂遮住你的眼睛，然而還沒徹底抬起來呢，手腕就被他制住了。
「撫子。」
宿儺叫你的名字，並不見惱怒。
然而在這時刻越平淡的語氣就越顯得危險，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昏暗的室內你只可窺見他一小部分已經沉下的臉。
「你在瞞著我什麼？」
他問你，不算逼問，但勝似逼問。
「……我說的話，大人不能怪我……」
你咬咬嘴唇，猶猶豫豫地試探他。
但你越猶豫，越推三阻四，宿儺就越不爽。
「什麼時候輪到你和我討價還價了？」
「……那我不說了。」
「……呵。」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睥睨你，他紅色的眼眸裡閃過很複雜的情感，不是單純的不滿，還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情緒，你意識到你的放肆終於在這一回惹惱了他。
然而他沒有攻擊你，只是收回鉗制著你的兩隻手，頗有閒心地為你的勇氣鼓了兩下掌：
「可以嘛撫子，翅膀硬了，敢這樣忤逆我，實在勇氣可嘉。」
但這絕非真心的讚美。
「既然如此，明天開始你搬出去住，回你自己的寢殿去。」
這聽上去像是情侶吵架似的威脅。
但對付你，實在不需要用什麼太高超的手段。
拿斬擊斬人是兩面宿儺對付絕大多數人的手段，但這絕大多數人裡絕不包括你，他切碎你，你爽了，他反而不好受了，而這種低端的威脅，拿來對付你卻正正好。
他其實很愛看你哀求的模樣，泫然欲泣的模樣，咬著嘴唇湊上來小心翼翼親他的模樣。
而你的確最怕的就是他不理你，趕你走。
即便他沒說讓你搬出難波宮，只說讓你搬出他的寢宮回你自己的院子裡，但這夠讓你膽戰心驚受不了了。
「大人——」
你果然連忙爬起來湊到他面前了，但他冷著臉，叫你不敢像平日一樣沒大沒小地湊過去親他了，你只能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試探地去抓他的衣袖，一點點攥他的衣角，見他不反對，不揮開你，你鬆了一口氣。
「我說，我說嘛……」
你說著，抽抽鼻子，因為感覺這樣容易就哭了實在太丟臉了，所以先伸手把蓄在眼眶還沒落下來的眼淚擦掉了。
「我，那個時候，新宿決戰的時候，在我死後，大人仍然擁有我領域的增益的，對吧？」
因為緊張，所以你說的語無倫次，但宿儺聽懂了。
「的確。」
實際上，那次領域的增益持續了一千五百年，直到你在這一世第一次開領域後，那增益才消失。
不過你這一世學會開領域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宿儺都快把這件事忘了，而今你一提，他就想起來了。
「你下了束縛？」
雖然是問句，但他實際上非常確定，在一千五百年前的新宿決戰裡就確定了，只是他不清楚你束縛的代價而已。
但現在他也已經知道了。
不過他要你自己說。
「是的，束縛的代價就是，就是——」
宿儺注視著你的目光愈發冰冷，你也越說越心虛，但你知道他就是要你自己說出答案，於是你一咬牙，抬高音量豁出去了：
「現在是我最後一世了！我已經沒有轉世了！」
「……」
你說完，兩面宿儺沉默地盯著你。
你立刻滑跪，湊過去拉他的小指晃晃，過去貼貼他的胸膛親親他的脖頸，一邊撒嬌一邊道歉：
「我錯了，我知道，我太自作主張了，大人，可是，我——」
他伸手掐住你的脖子。
很輕，都沒擠壓你的氣管，但足夠阻止你沒意義的車軲轆道歉了。
你感覺他應該把你推倒在床上，但實際上，他只是低頭，洩憤一樣狠狠咬了一口你的白裡透紅的臉頰，在你吃痛地抽氣後，又接連咬了你的脖頸和肩膀兩口。
然後，他好像還不解氣，用沾滿你的血的嘴唇過來咬你的嘴唇。
在血腥味與他撲面而來的食慾中，你聽見他用另一張嘴以命令地口吻和你說話：
「明天。」
「——？」
「明天，你就給我把人魚肉吃了。」
39
你以為他會雷霆大怒。
兩面宿儺也的確雷霆大怒了。
但是他能把你怎麼樣呢？
殺了你？
絕不可能。
因為沒有轉世並不是開玩笑的事。
即便是詛咒之王也沒有辦法凌駕於命運和規則之上。
他沒有辦法逆轉這樣的束縛。
也沒有人知道如果沒有轉世的你死了是否還能夠用反轉術式救活。
哪怕只是斷氣幾秒，你的靈魂都可能就此墜入地獄再也找不回來。
所以他不能夠殺你。
那麼不理你？
在今天之前你其實也犯過不少事，但每一次你都靠死纏爛打哭哭啼啼將一切解決了。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按道理，喜歡看你哭的宿儺的確可以借題發揮讓你再哭一次。
但是……
但是你的束縛是為他而下的。
他又怎麼捨得再讓你那樣哭呢。
所以，這件事就這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當然，也不是那麼的輕。
因為他怒然大勃了。
40
半夢半醒之間，你本來躺在宿儺的懷裡昏昏欲睡，他卻突然摟著你直起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你布滿齒痕的臉頰，逼你睜開眼，然後問你：
「所以，撫子，之前你找死讓我殺你那麼多次——也意味著，只要我殺一次，你就再也不會轉世了，是嗎？」
他說著，雖然問的是一個死亡問題，但語氣卻非常溫柔，隱約之間帶著一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你頭昏昏的，睏睏的，還躺在你最喜歡的，最信賴的宿儺大人懷裡，因此對他的問題完全沒有任何警惕心。
「是的。」
你秒答：「是的！宿儺大人殺了我，我就……去地獄了。幸福！」
說完，你的眼皮打架似的合上又睜開了幾回，最後，你堅持不住，就要睡著，卻聽到抱著你的詛咒之王發出一聲氣極的冷笑。
「……很好，你很好。」
他突然重重地箍住你的下頜，用力之大逼著你從夢鄉之中猛地睜開了眼，然後，他狠狠地咬你的鼻尖，抵著你的肩膀把你壓到身-下。
「不許睡覺。」
他命令你。
「吃下人魚肉後你就沒有眼淚了，撫子。」
他盯著你，手指從你的眉頭滑向眉尾，抹去你眼眶裡因為剛剛那一下而泛出的生理性眼淚，最後停在你泛紅的眼角。
「所以，懺悔也好，歡愉也好，痛苦也好，今晚把眼淚流光給我看。」
41
【有關珍珠和眼淚】
吃下人魚肉後，你的確不再有眼淚。
這樣說也許有點太偏頗，實際上，眼淚會蓄在你的眼眶裡，而一旦它落下來之後，就會變成珍珠。
因而每次結束後，你和宿儺的周圍總是堆滿了珍珠。
你一開始還覺得新奇，還挑著珍珠給你自己做首飾，可架不住它們越來越多，多到磨珍珠粉都要送給羂索用了，而且自從你不掉眼淚只掉珍珠後，宿儺沒法再湊到你的臉頰上舔你的眼淚了，這讓你很不滿。
因而這一晚，你很不耐煩地揮手將你身邊的珍珠們全推下床。
珍珠呼啦啦地落地，發出叮叮叮不斷地響聲，宿儺你臉上的怒容，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說：「明天下床你可別自己摔一跤。」
「我知道，宿儺大人會拉住我的。」
你說著，又拽拽他的衣袖，委婉地和他抱怨：「我掉夠了。」
「我沒辦法。」宿儺早料到了你要說什麼，嗤笑了一聲，直白地拒絕了你：「去找羂索。」
羂索熱衷於冷門東西的研究，這種事問他總沒問題。
你當然也想到他了。
「羂索還在研究，不知道研究道什麼時候呢。」
你說。
「那你住到水裡去，在水底下哭眼淚不會變成珍珠。」
「可那好沒勁。」你撇撇嘴，又很快靈光一閃，心生一計，包含期待地問：「那定下束——」
「哦？你還敢提？」
你話還沒說完，宿儺便沉下語調，似笑非笑，像威脅又像開玩笑似的反問你。
「……不敢不敢不敢——」
你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搖頭，見宿儺大人不是真的生氣後，你才鬆了口氣，鬆開捂住自己嘴的手，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大人，和我一起……在水下……？」
你說話時小心翼翼，將好幾個關鍵詞隱沒了，但宿儺卻懂了你的意思。
他垂眸，濃密的睫毛掩映下，那赤紅色的眼眸因為你的話重又染上了興致，他伸手揉捏你柔軟的耳垂，那上面有你的哭出來的珍珠做成的耳釘。
他的指腹曖-昧地摩擦過代表你眼淚的珍珠，而後，他發出一聲輕嗤，讚嘆道：「撫子，你倒會想嘛。」
大阪臨海，想要引海水進來並非難事，而身為海洋咒靈的陀艮也能在某些方面幫上你們的忙。
不久之後，在咒靈朋友們的幫助下，你擁有了一座不大但夠用的水下宮殿。
當然，一般情況下，你只會在晚上光臨它。
42
【有關愛】
你經歷過一次輪迴了，一千五百年前的很多事你又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在某些時刻，你會忘記宿儺不喜歡說愛這件事，直愣愣地就把話脫口而出了。
在某個夜晚，你伸手環抱他浮出一點細汗的脖頸，親吻他臉上的刺青，那刺青的觸感與他的臉頰並無差別，然而你還是愛親它們。
宿儺的手托著你顫抖的脊背，一點點回吻你的臉頰，在這樣幸福的時刻，告白不需要思考便脫口而出。
「我愛——我，大人在我心裡，是最重要的，我想和大人一直在一起。」
你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告白咽了回去，但實際上它已經快說完了。
只是宿儺似乎沒有聽見。
你鬆了口氣。
然而其實在某些時刻，它已經被你無意識地說過很多遍了。
但兩面宿儺都好心地當作沒有聽見。
某種意義上，也許他早已經……
————。
43
在吃下人魚肉之後的某一天夜晚，秋冬時節，月光皎潔而難見星辰，你躺在兩面宿儺的腿上，從下往上看他的下頜。
他依舊那麼的美麗。
經歷了這麼多，你們最終卻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在這一刻，似乎無論是你還是他，都與千年之前的你們並無區別。
好像這兩千五百年並沒有真實的流淌過，你們仍舊在平安京的郊野，在平安時代的月光下，他沉默地被你依靠著。
但你知道，有什麼不同了。
你們的心不同了。
你躺在他懷裡的時刻再也不會覺得惴惴不安，再也不會覺得會因為提出的要求過分而被他厭棄了。
因為，你知道，宿儺大人總是會為你做到的。
不管有多麼的荒謬，誇張，難以達成，他終究是能做到的。
之前，你曾千萬次地和他說「永遠不想和大人分開」，「想永遠陪在大人身邊」，「想和大人永遠在一起」。
但那時候你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只是不抱期望的祈願，並不能算得上是一個要求。
但正如兩面宿儺所說，世上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會回應他的巫女的任何要求。
你的祈願，即便是隨口一提，即便連你自己都沒放在心上，即便說出口時未必懷抱著什麼期待只是為了表你的忠心，他仍然當作要求去聽了。
永生。
永遠。
一直。
那是多麼苛刻的要求，千百年來多少人追求長生而不能夠。
然而他做到了。
「永遠不分開」，「永遠陪在他身邊」，「永遠在一起」——他做到了答應你的「永遠」，而你能做到的，就是永遠不離開他。
即便再過一千年，一萬年，一億年，你也再也遇不到一個比宿儺對你更好的人了。
你也再也不會也不能夠在任何人身上傾注愛了。
但從此之後，一千年也好，一萬年也好，一億年也好，世事輪轉，滄海桑田，於你們而言，也只是彈指一揮間了。
之前，只要為了他，無論做什麼，即便是死亡你都無怨無悔。
而今，你再也不會死亡，也終於可以什麼都不用付出就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了。
千年之前就存在的月亮，與千年前一般無二地照耀著你們，好像可以照——不，它會照耀你們，直到世界終結。
世上再也不會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Happy Ending·千年後的荒原」
正文完
第59章 鬼神的新娘·上
01
高三的暑假, 分別後就也許不會再遇見的同學們按照慣例聚在一起開告別派對。
一個班的人在吃完飯唱完K後一群一群地聚集成小團體，回家的回家，繼續活動的繼續活動，就這樣分道揚鑣了。
而你和朋友們顯然是沒玩盡興的後者。
性格使然, 你並沒有玩的特別好的朋友, 但因為你長的特別漂亮，心情好的時候脾氣還說得過去, 因此也有數量可觀的酒肉朋友。
大家拉拉扯扯地在街上遊蕩著, 突然有家住在附近的, 也蠻有錢的某個男生想到了什麼，突然拔高音調攛掇所有人都去他家裡玩。
「我啊, 最近收到了一個特別詭異的錄像帶。」
他興高采烈, 異常誇張地拔高聲音拖長音調。
「聽說錄像帶裡有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聽說看過這個錄像帶的人, 都——」
「都？」
有人適時地捧哏。
「都死了！」
他非常誇張地雙手掐自己的脖子，做出小丑一樣逗人的姿態。
因為聲音太大，音調太誇張, 讓你也短暫地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收回, 向他飛去一眼。
被你一看, 他的表現更誇張了。
你感到無趣，翻了個白眼又收回了視線。
但同學之中總有相信這種迷信傳聞的傢伙，他們居然有些信了看了錄像帶就會死的蠢話，開始發出擔憂的, 害怕的, 半信半疑的怪叫來。
「真的假的？」「騙人的吧？」「我才不信！」
而此時，突然有人推了推在玩手機的你：「撫子, 你怎麼看？」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個錄像帶死了？」
你嗤笑：「什麼鬼不鬼的, 我才不怕！」
這並非你的狂言。
而是你的確異常幸運。
從小到大你經歷過很多次危險，但是每一次都大難不死。
你不會游泳，但是卻敢下海。被海浪捲走之後沒多久卻又被海浪沖了回來，毫髮無損。
有一次東京下暴雨，把你們公寓的一樓給淹了，又正好遇上漏電事故，所有淌水過一樓的人都被電死了，但你淌了卻安然無恙。
你非常幸運，如果是其他人遇見這麼多幸運的事件，一定會開始敬畏鬼神。
但你不。
你經歷過這麼多幸運事件之後反而更無法無天，誰也不服，只服你自己。
以前你們學校裡還流行過名為地獄少女的網站，在上面寫下你恨的人的名字之後就會有人出現送你一個稻草人，如果你解開稻草人上的繫帶，鬼就會替你把你憎恨的ta殺死。
而作為代價，你死後會去地獄。
你玩笑般寫過幾次討厭的傢伙的名字，但是卻沒有人出現送你稻草人。
因此你很不相信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
因此，同學們說看了這卷錄像帶的人都會死去，你也不相信。
但是——
「佐藤君死了。」
一個和你不熟的同學在夜晚按響了你家的門鈴，找到了你。
為什麼不是你的好友找到你？
因為她在前幾天失蹤了。
屍體在今天早上被發現。
「那時候一起看錄像帶的人，只有四個人還活著了。」
她驚慌失措。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因為你今天早上親自去荒郊看了你好友的屍體。
屍體腐爛了，眼睛還瞪大著。
好像真的看到了鬼。
即便你再不信這些東西，在同學們一個又一個死去的當下，你也不得不信了。
面對著已經因為恐懼而滿面青白的同學，你握著門把手的手收緊了一點，按照常理，你應該請她進到家裡坐坐，然而——
「那我有什麼辦法？」
你問她。
「如果真的要死，我也沒有辦法。」
你盯著她，在此刻，密閉走廊連同你身後家中的燈突然熄滅了。
你心下一驚，正要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時，她發出一聲尖叫，突然奪路而逃。
在漆黑的走廊中，只有應急通道和電梯的按鈕是亮的。
然而應急通道的標識綠瑩瑩的，樓梯間又是那樣黑。
她摁下了電梯按鈕，逃進了亮著的電梯裡。
你來不及追上她。
當然，你好像也沒有那麼想要救她，因為她自己在你進來之前就把電梯門關上了。
你住所在中層，但這是一棟很高的公寓樓。
你盯著不斷攀高的電梯樓層顯示屏，隔著幾道金屬門，你聽見門裡面傳來女人的尖叫和你同學的哀嚎。
它們不斷飄遠，你看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一節節節節升高，升高，然後——
「砰——」
從樓底下傳來的巨響驚醒了你。
樓層顯示屏上什麼都沒有了。
在一片漆黑中，只有你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你低頭。
上面顯示——
「2018年7月1日 0：00」
走廊裡的燈一瞬間全亮了。
你走到安全通道處往下看，那裡還是漆黑一片。
02
電梯衝頂後急降，門打開後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現在一起看錄像帶的同學中只有三個人活著了。
即便你再不相信這些東西，現在也得去求神拜佛了。
你第一個去拜的就是離你家最近的東京淺草寺。
而在你出淺草寺的那一瞬間，穿著兜帽衫的男人出現在了你的面前。
他似乎等了你有一會兒，但在這麼熱的七月，他的臉上額頭上都沒有汗。
「被厲鬼纏上的話，求那些東西都是沒用的。否則之前也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他注視著你，語氣輕快地提醒你。
「你是誰？」
「可以救你的人。」
他將頭上的兜帽摘下，露出他有一圈縫合線的額頭，然後，他對你露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撫子，你可以叫我羂索。」
03
羂索告訴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和他去大阪求一個名為『兩面宿儺』的鬼神。
雖然因為隻言片語就和一個陌生人離開東京去別的地方聽起來很傻，但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你也顧不上其他了。
而且你對羂索，雖然你確定你是第一次見到他，但不知道為什麼，你對他總有一種古怪的熟悉感。
總之，你沒怎麼猶豫就跟著他走了。
只是，在去大阪的列車上，你『被盯上』的感覺愈發明顯，有時候你的餘光會在列車車窗上的看見很恐怖的披頭散髮的女人的臉。
但當你側過臉去注視車窗時，你又看不見她了。
這讓你都不怎麼敢獨自一人去上衛生間。
還是羂索和你打包票說有他在的這幾天你一定安然無恙後，你才敢離開他的視線去衛生間。
但在衛生間的鏡中，你又一次見到了披頭散髮的白裙子女人。
聽到，餘光看到，和親眼見到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你嚇得奪路而逃。
後面你抱著羂索的胳膊，說什麼都不要一個人去衛生間了。
所幸東京到大阪也就三個小時路程，你們很快下了新幹線，羂索開著車載你去了一個很偏遠的山林中。
你看不出這座矮矮的山丘和其他山林有什麼不同。
而這時候，羂索讓你牽住他的手不要鬆開。
他拽著你左拐右拐，你們眼前突然出現很多鳥居。
他拽著你穿過一座又一座掉色的鳥居，與此同時，你感覺『被盯住』的感覺越來越輕。
直到你眼前出現一座廢棄的，由很多動物頭骨堆積而成的神廟的那一瞬間，『被盯住』的感覺也消失了。
你意識到你來到了那女鬼無法染指的地方。
在這時候，羂索也鬆開了牽著你的手。
「進去求他吧。」
他推了一把你，叮囑你說：「求他時，記得提出你能給他的代價。」
04
羂索說，兩面宿儺是平安時期的鬼神。
只要提供他滿意的代價，他就會為人解決一切問題。
這聽上去是很好的神。
但你其實有些疑心。
畢竟如果如果真就這麼簡單地能讓神幫忙，那兩面宿儺應該非常出名才是，為什麼還會藏在荒山野林裡呢？
「因為他感興趣的『代價』很少。」
羂索看出了你的疑惑，很好心地告訴你答案。
「那我怎麼能付出他『感興趣』的代價呢？」
你問他。
你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才畢業的女生而已，你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可以說動鬼神的東西。
羂索盯著你，笑著告訴你：「你有的。」
他說。
「儘管去給他吧。他絕對會幫你的。」
他向你承諾。
於是現在，你步入破敗的神廟裡，神廟的牆壁上畫滿血紅的眼睛和怪異的圖騰，在神廟的中心，立著一個四隻手的神像，它無比高大，你看不清神像的五官，也不太敢看他。
你跪在乾淨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開始祈願：
「大人，救救我，我被一個特別恐怖的女鬼纏上了，如果您能救我的話，我可以給您好多好多好多香火供奉，好多好多錢！」
其實在富人中，你不算特別有錢，但在高中生中，你是特別有錢的那一類。
因為你長的好看。
像你這樣長的異常好看的人，只要勾勾手指就會有人給你送錢。
明明你不是特別聰明，卻能靠你的臉把很多人騙的團團轉，他們連你手都沒有碰到就已經被你騙到了錢。
按道理你應該會遇上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讓你好好吃吃苦頭，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旦那些ATM們表現出不願意鬆手的態度讓你厭煩時，他們就會突然消失。
然後屍體被發現在某個橋洞底下，在大夏天卻被活活凍死之類的……
很反常。
但你不在乎他們究竟去了哪裡，也不在乎他們是怎麼死的。
總之你已經騙到——不，拿到了他們給你美貌的上供，至於他們本人……
誰在乎？
而現在，為了活下去，你可以再騙——不，再讓很多人來給兩面宿儺供奉東西，金錢也好，香火也好，總之只要宿儺需要，你都可以讓你的追求者們來給他。
無論要多少，只要你這張臉還在，你都能——
但他沒有回應你。
羂索告訴你，如果兩面宿儺答應你的話殿內會出現神蹟，但現在，殿內異常安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意識到這不是兩面宿儺想要的。
好吧，他不在乎香火金錢。
「那，我願意獻出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壽命！」
你思考了一下這種鬼神需要什麼，然後深吸一口氣，給出了你的壽命。
然而殿內還是一片寂靜。
你沉默了。
你回想羂索的話，他說你身上有其他人都沒有的東西。
你有，其他人都沒有……
「那……我將我的臉獻給大人？」
你摸著你最引以為傲的美麗的臉頰，咬了咬牙，破釜沉舟一般開口。
然而殿內還是一片寂靜。
「……？」
你現在覺得羂索在騙你了。
連你這張臉都不屑一顧？怎麼，他兩面宿儺要天上的仙女嗎？
你有些不滿地翻了個白眼。
但在神廟外追著你跑的女鬼還在威脅著你的性命，因此即便再怎麼不甘心，你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進行了最後一次嘗試——
「我不知道要給大人什麼，但如果大人想要，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只要大人能救我，任何代價我都可以承受！我願意獻出一切！」
你破罐破摔了。
而在這一刻，你聽見『祂』發出了一聲輕笑。
你感覺你的身上，心上，突然纏繞上一圈無形的鎖鏈。
那鎖鏈只出現一瞬，而後——
伴隨著這神廟中佇立千年的神像一起碎裂了。
你盯著濺了滿地卻沒碰到你的神像碎片，遲疑了。
你伸手想去找兩面宿儺的五官，但你將理應是祂『臉』的那一片碎片翻開後，卻只看見一片空白。
你又去看四周原本布滿猩紅色眼睛的牆壁——那上面所有的眼睛都消失了。
牆壁上除了千年間留下的裂紋外，空無一物。
你意識到這就是羂索說的『神蹟』。
『神蹟』出現了。
兩面宿儺答應了你的請求。
你不知道祂要你付出什麼代價，但你知道，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第60章 鬼神的新娘·下
05
那天回來之後, 追著你不放的女鬼再也沒出現過。
你剩下的那兩個沒死的同學也活了下來。
你的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軌。
只是……
你對著浴室裡的鏡子，呆呆地看自己赤/裸身體上層層疊疊的淤青和齒痕。
雖然看上去恐怖，可它們一點也不疼。
你一點都沒有感覺。
甚至它們其實是沒有在你的軀體上出現的？
你只有透過鏡子，才能看到它們。
因此, 你還是在擦拭身體時偶然往鏡中一瞥, 才驟然驚覺你的身體上擁有如此之多的痕跡。
可是，為什麼, 你毫無感——
不。
你有感覺的。
你突然回憶起你這段時間無論怎麼睡都總感覺有人壓著你, 每次你醒來後你都衣不蔽體。
如果是睡裙, 它會變成皺皺的一圈擠在你的肩膀上，如果是睡衣, 它們的扣子會全部被解開, 總之, 每次醒來時你都幾乎光/裸著，身上總是黏糊糊的。
但你總以為那是你睡姿太豪放再加上夏天容易出汗……
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
可是, 按道理, 按照你貧瘠的知識來看, 如果和鬼交-歡，你應該會被吸-食-精-氣或者陽氣，變得很憔悴才對……
你湊到鏡子面前，仔細地打量你不但沒有憔悴反而似乎越來越光彩照人的臉, 微微蹙起了眉。
「為什麼……」
你喃喃自語。
「因為我可不是那種吸食陽氣的低等鬼。」
你耳邊突然有人低語。
你側過臉去看祂, 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然而你的餘光掃過鏡子，卻看見鏡中有高大的粉髮男人用四只手環抱住了你赤/裸的身體。
可你並沒有被祂抱住的實感。
你想仔細地去看他, 可當你直視鏡子裡的時候，鏡子裡的鬼神卻消失了。
但你知道他還抱著你。
「嘖……」
對於現在這樣的狀況, 抱住你的鬼神似乎有些不滿。
你被逗笑了。
你在嘲笑鬼神。
祂大概很不滿吧。
但你又見不到祂，祂也碰不到你，你為什麼不能笑祂？
你很放肆地笑祂。
第二天鏡子裡你的臉上都有祂留下的齒痕。
但那又怎麼樣？
反正你也不疼。
你就讓讓他吧。
06
其實，你蠻喜歡兩面宿儺的。
雖然你連祂的臉都沒有見到，可你只看到祂鏡中的殘影，你就不可控制地心動了。
更不必提祂還從面容恐怖的女鬼手中救下了你。
而且有祂在，你再也不用擔心其他神神鬼鬼的東西了。
你喜歡強者，喜歡高大的男人，喜歡有氣魄的男人。
兩面宿儺雖然是鬼神，但也算是個男的。
你其實也挺願意和他生活一輩子的。
直到——
那一天，有一個人來拜訪你。
是你的高中同學。
她也是錄像帶事件的倖存者，但關係和你一般，可她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心情頗好的你也就放她進來了。
閒聊了幾句話後，她談到了「請東西」這件事。
她說另外一個倖存者因為請了東西，所以最近一直在屢遭不幸。
兩面宿儺不也算是你請的「東西」嗎？
你心裡想。
也許是你的表情暴露了什麼，她問你是不是也請了東西。
你本來想否認，但是她盯著你的眼睛太熱切，太直接，一眨不眨，就像是被鬼盯住了一樣。
你被她看的心裡發毛，下意識點頭了。
於是她和你說請這種東西都是在投資未來的壽命和運氣，趁著這些東西還沒有在你家裡扎根，要趕快把它送走。
在說這段話的過程當中，宿儺一直沒有出現，只是在你明顯猶豫的被說動的時刻發出了一聲冷笑。
你承認你的心動搖了，雖然你在現在把宿儺趕走有點過河拆橋，但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如果他真的會在未來害你，那你現在把他趕走，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提前正當防衛吧？
反正你沒有什麼愧疚之心的。
但是你還是沒有直接答應你的這位女同學。
舍不得宿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你覺得你這位女同學有些奇怪。
總而言之，即便她舌燦蓮花，你也還是沒有答應她，反而把她請出了你的家門。
直到她離開你家，她都一直在叮囑你可以把那個東西送走了。
門被合上，你煩不勝煩，站在門前握著門把手沉思糾結，突然聽到樓底下傳來人的尖叫聲。
你心下一驚。
你跑到陽台去看，發現剛剛從你家裡出去的女同學被掉落的樹枝插-死了。
腿一樣粗的樹枝枝幹從她的脖子插到小腹，血流了一地，腸子都出來了，人卻還沒有完全死，還躺在地上抽搐。
你的樓層是中層，讓你只能夠看到底下的的一灘血。
前幾天是颱風天，那樹枝經歷了大颱風一直搖搖欲墜的，本來今天下午會有人來處理，可是——
你知道這不是意外。
你站在陽台上，看著老同學的屍體，突然感覺渾身發冷。
「宿儺……」
你下意識叫他。
沒有回應。
「……宿儺？」
你驚訝地抬起頭，抬高聲音叫他。
沒有回應。
你跑到浴室去看鏡子，
「宿儺！」
沒有回應。
「宿——啊！！！！」
你四處尋找宿儺，餘光卻突然在鏡子裡看到了女鬼的影子。
你逃出了浴室。
07
宿儺消失了。
祂因為你想拋棄祂所以生氣了，離開了。
被女鬼盯上的感覺又出現了。
你在家裡面狠狠的對空氣懺悔過，痛哭流涕，哭哭啼啼的說對不起過，你甚至還買了那種供奉的香爐給他上過香。
但無論你做什麼，兩面宿儺始終沒有出現。
祂可能真的離開了。
在你的印象裡面，神的確就是這樣喜怒無常的。
你嘗試聯繫羂索，可他留下的號碼變成了空號。
你嘗試求神拜佛，但如羂索所說，那些寺廟教堂一點用也沒有，你的家裡開始總是停電，你不敢走電梯，也不怎麼敢走樓梯，你想跑出去，可是怕被樹枝花盆砸死，怕被車子撞死，最終你還是回到了家裡。
你知道你死期將至了。
天太熱了，你的屍體在外面一天恐怕就會腐爛，而被花盆砸被車撞會變成一灘爛泥，無論是哪種，你都無法接受。
你還是很愛你的臉的。
在你貧瘠虛榮的人生裡，你的臉就是你的全部。
你雖然很差勁，但是在最後，你想對你的臉好一點。
畢竟從你出生起，你的臉就陪著你，給你帶來不少好處，所以在生命的最後，你打算回饋它一下。
你回到家，把空調開到最低，把風扇也拉了出來，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裹著被子，等待死亡的到來。
當天晚上，時鐘上的分針離零點只差幾分鐘，那女鬼就來了。
夜裡，燈明明暗暗，明明客廳電視機沒有開著，可是屏幕上突然閃爍著雪花紋，它閃爍了幾下，突然浮現出古井的畫面，你皺眉，還沒來得及細看，就看見古井上有披頭散髮的女鬼爬出來。
你不由得尖叫。
「啊！！！！！！！」
女鬼以飛快的速度從古井爬到攝像頭前。
她的手碰上攝像頭，從電視裡面鑽了出來。
你魂都快被嚇飛了。
「宿儺？宿儺！宿儺救救我！！！！宿儺！！！！！」
你不斷地向空氣求救。
女鬼半個身子已經爬出了電視。
「我再也不敢離開你了，我再也不想送走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嗚嗚嗚嗚！！！救救我！！！！」
你不斷地對空氣求饒。
但是沒人出現。
那女鬼上一秒才剛剛爬出電視，你不斷淒厲地尖叫後退，你們之間本來還有點距離，你顫動的神經還打算逼迫你做些垂死掙扎，但是下一秒，在你眨眼的一瞬間，她就逼到了你的面前。
你們幾乎呼吸交疊，你看見她臉上血痕一樣的傷疤，腐爛的青白的臉，奪眶而出的眼睛和嘴裡湧動出的蛆和舌頭，在那一瞬間，你碰到了死。
……
在這一瞬間，你連尖叫都失聲了。
你要死了。
「閉上眼睛。」
突然有人在你耳邊說。
你閉上眼睛。
女鬼的氣息突然消失了。
你聽見電視爆裂的聲音。
下一刻，你聽到女鬼垂死的尖叫聲和……
咀嚼聲。
你意識到兩面宿儺把女鬼吃了。
然後……有人過來了。
你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但是你能感覺到他的寒氣。
他碰到你。
你知道這個人是宿儺，可你身體還是下意識顫抖，你不可控制地抱著頭尖叫起來。
「是我。睜眼。」
他命令你。
你睜開眼，眼淚不斷地流淌下來，他蹲下來抱住你，你發現他在吃掉女鬼後居然有了實體，他居然能夠碰到你了。
但現在你顧不上這麼多了。
你一見到他，就像八爪魚一樣纏繞住他，不住地，支離破碎地求饒道歉：
「我……我錯…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呼……我錯了……宿儺……對……呼……對不起……」
你嚇到連呼吸都是支離破碎的，你好像都忘記呼吸是怎麼樣的呼吸方法，需要他來幫你順氣，你整個人抖的過分，眼淚卻不像你平常哭的那麼多了，你的身體像犯了癲癇一樣一抽一抽的，但實際上只是因為你太恐懼了。
你無法控制你的軀體，你不敢看除了兩面宿儺以外的任何地方，怕又蹦出來一張女鬼的臉嚇得你半死。
看到你如此狼狽的樣子，宿儺不禁蹙起了眉。
他垂眸欣賞你恐懼的模樣，你嚇得臉色青白，又因為呼吸不暢情緒激動氣血上湧而在臉上浮出病態的紅，你的眼淚和冷汗把你臉周的發都淋濕了，他又憐又愛地為你整理你黑色的發，可你看到你自己的頭髮就想到那披頭散髮的女鬼，你發出一聲驚叫，閉上眼衝進他冷的懷抱裡。
他笑了。
你感受到他的胸腔在震動。
他像哄孩子一樣拍著你的背，在你耳邊不斷地告訴你沒事了。
完全把你當小孩子。
但是你承認，被他這樣哄著，你的確變好了一點。
而後，有一隻手撫摸上你的臉，在這一瞬間你又不可控地抖了一下，但他仍然撫摸你，你聽見他說：「好了，怎麼為這種貨色掉這麼多眼淚？」
……這種貨色？
你可是差點就死了……
這種貨色……
……他還能再找出很多嗎？
你被恐懼填滿的大腦遲滯地思考著，但當你對上他猩紅的眼睛，你就下意識地向他發誓：
「我再也……不……永遠……我永遠……都不離開你了……我……」
他哼笑一聲，不知道到底接沒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下一瞬間，你感覺他還抱住你背的手突然撤回了。
「啊！不要！！！」
你發出一聲非常絕望的尖叫。
你立刻用上所有的力氣去抱他，整個人纏住他不放，你用雙腿纏著他的腰，你把臉埋到他肩膀上，你絕望地環住他，你又開始不停地發抖，不停地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大人，大人，不要離開我！大人——宿儺——不要離開我，不要走，不要拋棄我，我錯了，我再也，我……嗚……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懲罰我沒關係，不要離開我，不要——」
你聽見他發出一聲愉悅的哼笑。
你應該怪他的。
其實你也清楚他是故意的。
但是在這時刻，你更清楚，他就是你的全部。
他動了一下，你像藤蔓一樣把他纏繞得更緊，可是他想要扯開你的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絕望地看著他將你的手從他的脖頸上移開——
所幸他只是換了一個擁抱你的姿勢。
但你不可控制的因為他的動作越發顫抖，明明之前已經被他哄好了，但現在你又開始抖了，你整個人一抽一抽，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但你卻不肯眨眼睛，你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拋下你不管了，留你一個人在這恐怖的黑的房子裡。
你被嚇破膽了。
你臉色發白，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看你如此悽慘，他的眼睛裡充滿憐愛，然而在最深處卻翻湧著一些你看不太懂的情緒，他將有刺青的額頭抵上你的，你和他猩紅的眼睛對視，與此同時，你的餘光能看到他眼角下的兩隻眼睛也同樣在凝視著你。
他離你這麼近，你本該感到不適應，可是在這一刻你卻無比的安心。
安心……
你知道有什麼改變了。
你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樣對他了。
你再也不敢對他過河拆橋了。
而在這麼近的當下，你也終於聽見他未說出口的心裡話。
【如果不這樣，撫子，你又怎麼會聽話呢？】
……
你的確應該生氣的。
但是，你已經被嚇破膽了。
你根本不知道氣該從哪裡生出來。
你可以發脾氣，如果你夠膽的話，你甚至現在可以推開他讓他走。
但然後呢？
這世上難道只有那一隻女鬼嗎？
只要你還行於世間，明年，明天，下一刻，下一個眨眼，就可能會出現另外一隻鬼。
到那時候誰還能保護你？被你推開第二次的宿儺還會再回來嗎？
他是這樣的人嗎？
他真的能夠容忍你幾次三番的忤逆犯上還非常大度地救你嗎？
你……你不敢賭。
你害怕。
你……
你也沒那麼討厭他。
相反你很喜歡他。
既然如此——
所以你把氣惱嚥下去了。
你只是哭，你只是擁抱他，你只是感受他拍你背的頻率，只聽他安慰的低語，你漸漸平靜下來，然後，你才感受到你右手無名指傳來的疼痛，
「嗚嗚……宿儺……我的手……」
你聲音發啞，帶著哭腔說。
「手怎麼了？」
「痛……是不是被……被吃掉了？」
宿儺挑眉：「沒有，她沒碰到你一根汗毛。」
於是你才放心地將右手拿到自己面前看。
你發現你發痛發燙的無名指指根多出了一個四隻眼睛交疊環繞成戒指一樣的「刺青」。
但肯定不是刺青，應該是咒印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
你的直覺告訴你它和兩面宿儺有關，因為咒印戒指是四個眼睛組成的，兩面宿儺也是四個眼睛。
「你還記得你求我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宿儺並不直接告訴你答案，而是問你。
「記……記得，我說，只，只要你解決那個女鬼，我……」
你抽抽鼻子，看著他說：「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我現在已經吃了它。現在是我收取代價的時候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你，含著些許惡意開口。
你一怔，而後癟癟嘴，問：「你要……要吃了我嗎？」
宿儺嗤笑，伸手捏了捏你哭到發紅，眼淚擦到發紅的臉頰，說：「那我早就吃了，還要哄你？」
你吃痛，捂著臉頰又開始掉幾滴不值錢的淚珠子，你撇撇嘴，問：「那你要——」
「把你的皮剝下來，全身的。」
兩面宿儺湊到你面前惡魔低語。
「——！！！！！！」
你渾身僵硬，連跑出他的懷裡這件事都忘了。
他被你的表情逗笑了，收緊環抱著你脊背的手臂，親了親你的額頭，說：
「騙你的。我舍不得。」
冰冷的氣息撲上你的臉，你的眼淚被他舔掉了。
「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他說。
「新……娘？」
你呆呆地看著他。
「從此之後你和我共享壽命。有它在，再也沒有鬼敢出現在你面前了。」
他盯著你，壞心思地勾起唇角，遲來地，過場面似的詢問你的意見：「撫子，你意下如何？」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你忙不迭地同意，為表誠意，你還非常諂媚湊上去親他。
你的嘴唇觸碰到他的冷冰冰的皮膚。
他真冷啊。
冷的像冰，被他擁抱時，你感覺自己在冰川裡面沉浮，親吻他的時候，你感覺你在親一個冰塊，但他和冰塊不一樣，至少抱著他的時候，你不會因為冷而瑟瑟發抖。
你只是感到冷，卻沒有生理反應，你也不想逃開他的懷抱。
你意識到這就是鬼神。
是不可以用常理來解釋的生物。
但搞不清楚他是什麼，搞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存在也沒有關係，你只要知道在他的懷抱裡你從來沒有如此安心過就可以了。
你抱著他，他像哄孩子一樣拍你的背，親你的臉，親你的額頭，吻你的眼淚，你一點點放鬆下來，漸漸止住了哭泣，很快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他在你身邊的緣故，你並沒有做噩夢。
後來你漸漸從那女鬼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也不再那麼怕黑，但你始終不願兩面宿儺離開你哪怕半步。
你很黏人。
甚至過分黏人了。
但宿儺顯然樂在其中。
08
不知道是不是宿儺的緣故，隨著時間流逝，你變得越來越美，甚至美到詭異的地步。
升上大學之後，你依舊憑著一張臉非常受歡迎，追求者不知凡幾，但你對外公布你已經有了「愛人」。
識時務的人不再打擾你，但仍然有一些不自量力的狂蜂浪蝶存在著。
佐藤次郎就是其中之一。
他對你男朋友的身份追根究柢，因為你的男友從來沒有在人前出現過，你也基本不提他的身份，他似乎覺得你男朋友是你編造出來的不存在的人，認為你無名指上的刺青只是刺青而已，是你用來搪塞追求者們的手段。
他平時只會將這種屁話發在論壇上，你懶得理蠢貨，便像無視一隻臭蟲一樣無視他。
可今天，他居然跑到你跟前來了。
他大咧咧而胸有成竹地坐在你面前沒有人敢坐的座位上，緊了緊他脖子上愚蠢的領帶，摸了一把油光鋥亮的背頭，然後志得意滿勝券在握地問你：
「撫子，為什麼你說你有男朋友，但是你男朋友從來沒有出現過呢？」
「一個虛擬的男朋友肯定沒有真實的男朋友好吧？不如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你懶得跟他煩，可他居然喋喋不休，讓你吃甜品的欲望都下降了。
賤貨……這可開了一個壞頭啊……
你捏著金屬勺子，無表情地盯著他，無視他後半句話，心思百轉。
然後，你突然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在他目眩神迷的當下，你問他:
「雜種，你真想見他嗎？」
——
下一刻，他的視野被血紅覆蓋。
在他飛到半空的眼珠爆裂之前，他終於見到了你背後的愛人。
原來是真——
「噗嘰。」
眼球被【空氣】捏爆了。
……
失控的貨車沖入了咖啡店內，將你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跟屁蟲碾成了肉沫。
他血肉飛濺，但沒有哪怕一滴可以碰到你。
你哼了一聲，眼皮都沒抬哪怕一下，將盤子裡最後一塊甜品吃掉後，拎起你的名牌包，在眾人的尖叫聲中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這裡。
「真煩人。」
你小聲和在你身後的，只有你可以看見的鬼神驕矜地抱怨。
你如此美麗，總是該有人傾慕你的，你貪慕虛榮，自然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可萬眾矚目是萬眾矚目，死纏爛打是死纏爛打，你可不願意自己和宿儺的約會被人打擾。
「那就全部殺光。」
跟在你身後的鬼神雲淡風輕地說著殘忍的話，低下頭親了親你的發頂。
你笑著點頭，才不管因為你這句話又要死多少人——反正都是聽到你有愛人還要湊上來的該死之人，死了活該，你一點也不在乎。
你只伸手牽住了他的手。
只有你能感覺到的，只有你能觸摸到的，只有你能看到的，永不會離開你的……
你的愛人。
你的神明。
宿儺大人……
09
▆▆▆，▆▆▆▆▆▆▆▆。
我▆▆，我們▆▆▆▆一起。
我▆你，我們要一直▆一起。
我愛你。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
「鬼神的新娘·完」
第61章 幕間雜談
01
在虎杖悠仁被兩面宿儺受肉, 入學高專之後不久，來自普通人社會的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對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產生了一些好奇。
而伏黑惠雖然對兩面宿儺有所了解，但了解的也很少，因此, 五條悟為他們特地開了一節課, 搜羅了一些有關宿儺的故事。
兩面宿儺已經是一千多年前的詛咒師了，有關他的大多數記載無非是「千年前的最強」「擁有多種術式」「死後變作不可以毀滅的咒物」這些世人皆知的事情。
但因為搜索他資料的人是五條悟, 所以搜到了常人不太能查到的陳年舊事。
「宿儺的麾下大將是撫子和裡梅——撫子和裡梅, 這兩個人的出場頻率還真高啊。稍微有點好奇他們了, 但怎麼沒有更多記載啊？」
釘崎野薔薇已經在好幾張資料頁上看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了，比起對宿儺的長篇大論, 有關撫子和裡梅的記載只有寥寥數語。
「也許是不重要的人物？」虎杖悠仁這麼猜測著。
五條悟雙手抱臂地站在一邊, 任由他的學生們翻閱桌上的一沓資料, 即便虎杖這麼說，他也只是笑而不語。
就像可以通過虎杖悠仁的眼睛看到現實的宿儺一樣沉默。
這時候，伏黑惠突然整個人頓住了, 他皺眉盯著手裡的一頁紙, 一字一頓懷疑地唸出了上面的話：「有傳說, 宿儺的愛人是……撫子？」
「哈？真的假的？？」
釘崎和虎杖忙湊到他身邊看手裡的資料，在確定伏黑惠沒唸錯後，釘崎發問了：「這個撫子到底是宿儺的愛人還是屬下？」
「宿儺那傢伙真的會有愛人？」
這是虎杖。
但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在虎杖身體裡的宿儺沉默著, 他們三隻能將視線移向看好戲似的不稱職教師五條悟。
但有的時候, 沉默也代表一種回答。
他這樣笑，就代表這件事也許是真的！
「我現在對這個撫子非常好奇！」
野薔薇說著, 將手裡的資料一拋，立刻扎入桌上的一堆典籍中了。
半個小時後, 又是伏黑惠找到了有關撫子的資料。
是個合訂集，是由不同的人收錄的故事。
依舊只有薄薄幾頁。
但宿儺在千年詛咒/咒物合集中出現的頁數也不多。
一段記載能流傳千年被他們看到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情，有就很不錯了。
總之，他們三紮在一起開始閱讀這張紙上的內容。
「撫子，兩面宿儺麾下大將，曾為不知名神之巫女，後侍宿儺。（註:亦有典籍中稱其為宿儺摯愛/愛人/愛妾/愛妃，因兩面宿儺並無妻子，後兩者應為謠傳）」
「後兩者應為謠傳，就是說愛妾愛妃是假的，那反過來想，前兩者——也就是說撫子是宿儺摯愛/愛人是真的囉？」
釘崎野薔薇大驚！
虎杖有些不服：「可是上面不也寫『兩面宿儺並無真正的妻子』嗎？」
「因為結婚會締結束縛，所以有些古代詛咒師是不結婚的。」
這時候，伏黑惠適時地補充了一些設定。
虎杖被駁倒了。
但這並不足以證明撫子就是宿儺愛人，因此他們繼續往下看——
「宿儺麾下眾中，撫子最為年少，力最強，亦最得宿儺所器重寵愛。
生年不可考，卒年為***年。
撫子術式為雷，所用弓箭為【天之麻迦古弓】，為宿儺曾用之物，弓上附宿儺術式刻印（註：宿儺使用時此弓並無術式刻印，但撫子使用時弓上出現術式刻印，推測為宿儺特意為其刻之）。
撫子性格驕恣，為人殘暴，好大喜功，輕狂冒進，被賀茂忠行設計圍殺，屍體被宿儺奪走後不知所蹤。（註:宿儺並未為其建墳立碑）
有傳說五年後宿儺在大祭祀上屠盡賀茂一族是為撫子報仇，但並無實據。」
「這個殺賀茂一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主要宿儺那種人心情不好搞屠殺也很正常吧，不能證明什麼，但撫子的弓箭是由宿儺刻印的，這件事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噢！」
之前一直沉默的五條悟在這時候插話了，他拍了拍手，說：
「那把弓現在在京都的咒術高專，我去看過，刻印之上有宿儺的咒力，我很確定是他親手刻的。並且那把弓上有他的詛咒，千年不腐，千年間也沒人可以用那把弓。」
虎杖驚了：「所以居然是真的。宿儺，居然會為了別人刻印？」
完全想像不出來那個場面。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如果不是五條老師親口所說，他是不會相信的。
「……說實話我現在已經有點嗑到了。那傢伙可是兩面宿儺啊。」
野薔薇忍不住感嘆。
「……還是吃點好的吧。」伏黑惠提醒她。
總之，在感嘆結束後，他們繼續往下看——
「因撫子好奢靡之物，兩面宿儺斂綾羅繒帛，金玉珠寶，須臾成山。傳說為安放撫子愛物，宿儺重修天皇曾用皇居大阪難波宮，後大阪亦為宿儺黨都。
撫子好琵琶，宿儺為其搜羅域內琵琶名手教之。撫子彈奏琵琶曲聲如伐木，敗興而泣，宿儺為其殺盡域內琵琶樂師，曰：「天下若無琵琶手，汝（撫子）當為天下第一。」自是境內無敢彈琵琶者，琵琶技遂絕。
撫子容貌姝麗，冠絕一時，月下抱琵琶而行，猶如仙子，一畫師見之願以死為之丹青，誓使撫子美貌名揚天下，流芳百世。撫子大喜，欣然允之。
宿儺不允。
宿儺問：「天上之人，如何入凡人之畫？」
問罷，殺之。
因而撫子並無畫像流傳於世。」
「有病吧？？？」
野薔薇受不了了：「不管是殺光其他琵琶樂師還是殺這個畫師，都有病吧？？為什麼啊？？？」
「詛咒師是這樣的。」伏黑惠說：「極惡之人，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不在乎別人。也不會喜歡讓自己在乎的人被其他人看見。」
獨占欲是惡念的一種。
宿儺又顯然是放縱惡念的極惡之惡。
他很在乎撫子，因此自然不會願意他在乎的人被他人覬覦。
因此在畫師說讓撫子名揚天下流芳百世的時候，他已必死無疑。
「你也承認撫子是宿儺在乎的人了嗎，惠？」
這時候，旁觀的五條悟突然調侃似的開了口。
意識到這一點伏黑惠沉默了。
虎杖已經沉默很久了，至於為什麼，因為他隱約從宿儺的沉默中感覺到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的話，在這時候，他應該跳出來，在他的臉頰上裂出一道口子發出嗤笑，笑他們這些人什麼東西都信。
可現在他保持沉默，就說明這些話都是真的。
可不管他們怎麼想，不管到底是真是假，總之，這幾頁的記載也只剩下最後兩段話了，看都看到這裡了，他們也決定繼續看下去——
「傳說酒吞茨木初見撫子皆嘆其美若仙子。茨木嘗欲剝其皮獻於酒吞，及戰，茨木與撫子戰愈酣，戰畢已成密友。二人常交流美容秘法。（註：吾閱之亦嘆「吾盍聞茨木撫子秘法耶?」可見天下之人愛美之心，千古亦同）
有傳言撫子對內形容嬌憨，分外可愛，然宿儺一派對外性情殘暴，殺人如麻，手下罕有存者，故人莫知其情。自撫子卒後，宿儺不許人稱其名，不許人談其事，是以撫子亦漸為眾所忘。唯在宿儺生時，難波宮內四時皆有異花。侍後脫者為余所遇，曰：「宮中嘗有好花者，其人死，故宿儺常久觀花月默默不語，露濕其衣亦不覺。」
余疑亡者撫子也。
亡者究竟為誰？獨宿儺知之。」
其實最後兩段並沒有太多撫子和宿儺的故事了。
第一段只是單純的撫子的個人故事，提到了平安時代的另外兩個大妖怪酒吞和茨木，這裡根本沒有宿儺的出場。
而第二段，也就是整個撫子資料的最後一段，其實也只是撫子死後，因為不知道宿儺反應所以通過別人的隻言片語進行描寫因而有些模稜兩可的結語。
記載這個故事的人好像是宿儺和撫子CP粉所以寫的有些曖昧，可是如果跳出濾鏡來看這段話的話，其實這個結語一點也不曖昧。
兩面宿儺在撫子死後不讓人提她，也許只是因為他覺得撫子身為他麾下大將居然是那樣死的，死的太丟臉了，他不想承認，所以不讓人提。
難波宮中四季都種有鮮花也不一定是因為那個逃出難波宮的侍從說的那樣『難波宮裡曾經有人喜歡花』。
也許只是單純的，侍弄花草的人擔心這些詛咒師看見院子裡有枯萎的花草會覺得他們怠慢，所以為求活命而讓院子裡四季有花。
兩面宿儺盯著院子裡的花和院子上的月亮發呆也許也不是因為在思念撫子，也許只是單純地想要發呆，畢竟虎杖說他是個喜歡發呆的千年老妖怪。
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所有讀完這短短幾段故事的人，都會覺得，當夜晚的露水打濕他的和服的時候，在月光下，兩面宿儺應該是在看著花想死去的撫子的。
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人的感情，千古亦同？」
五條悟笑眯眯地說了他猜測的答案。
用這張紙上寫的話說了他認為的答案。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詛咒之王的愛，理應比任何詛咒都長久。
他的愛是詛咒，所以敢寫有撫子名字的資料並不多，能流傳下來的甚至只有這一個，但只要流傳下來了，所有讀過這個故事的咒術師都能感覺到他的詛咒。
愛的詛咒。
「這個故事是誰記載的？」
「已經不知道了，不過收集這些資料的人倒還有名字留下。」
五條悟說著，從伏黑惠手中拿過這幾頁紙，翻到背面，指了指左下角的小字。
收錄者——
「羂索」
02
「不過，你們應該還會見到她的。」
五條悟收回指著「羂索」名字的手，這麼說。
「誰？」
「撫子。我猜你們會見到她的。」
他說著，隔著眼罩，看向虎杖悠仁——看向他身體裡的宿儺：「畢竟那把弓千年不腐，還不能讓別人用，即便是宿儺，要達到這種程度也需要花費很多精力吧？我猜你把它保留到現在，應該也不止是為了睹物思人的？」
宿儺沒高興理他。
但有的時候，沉默也代表一種回答。
所以在京都高專的交流會上，你一出現，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就知道你是誰了。
在五條悟從獄門疆出來直奔加茂宅的時刻，你一出現，他也知道你是誰了。
容色姝麗的，帶著弓箭的，千年前宿儺的愛人。
撫子。
果然是你。
第62章 強取豪奪線·上
01
你轉世了。
你本不應該這個時候轉世。
你提前了太多年, 導致所有人都沒個準備。
在你死去的這八百年裡，你的靈魂都在執著於一件事。
「找到他，回到他的身邊。」
你不停地念，你不停地求, 你不停地祈願, 你的執念太深了，於是, 你提前輪迴了。
可是, 為了這提前, 你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02
你出生了。
你出生在一個咒術師家族。
這個家族不那麼大，也不那麼小, 稍有名氣, 但隨時可能因為下一代沒有天賦而急速敗落。
所以後代對他們而言很重要。
男性後代用來維持家族, 女性後代用來送出去聯姻。
你當然也難逃這個命運。
送出去聯姻的女孩只要有術式就可以了。
不拘什麼術式，如果咒力量多的話會受歡迎，但只要不太少, 也不會有問題。
而聯姻工具摒除術式和咒力, 最重要的是——
臉。
你自然擁有一張很美的臉, 這是初始設定。
咒術師家族儘管極端地重男輕女，但也不會缺衣少食，因此，你很健康。
所以, 你自然不會頭髮枯黃面黃肌瘦, 因而在你很小的時候，周圍人都知道你應該會長成很美的女性。
他們對你傾注很多關注, 從會走路開始，你出行會有好幾個僕從跟著, 怕你在走廊跑步時摔倒，爬上爬下時把那張臉弄破弄壞。
但他們其實多此一舉了。
因為你雖然會跑，卻從來不跑，走也走得很慢，更不會爬上爬下。
他們一開始都覺得你是天生嫻靜，因為你出生時就不怎麼會哭，哭的不大聲——當然更不會笑，總之沒什麼表情。
但你倒還會發脾氣的。
你很會砸東西，也會下意識尖叫，但就連生氣的時候，你也沒什麼表情。
那太奇怪了。
後面有個觀察細緻的僕人仔細在你發怒的時候看你，終於發現了你的問題。
你不知道要做表情。
你好像沒有意識到你的表情要搭配你的情緒。
所以你不會笑，不怎麼會哭，也不會做發怒的表情。
沒人知道這個怪病要怎麼治。
但沒關係。
不會做表情不是什麼大事，冷麵美人照樣很受歡迎，有這張臉，大多數人都會諒解你的無表情，在海那邊的中國古代，他們的褒姒不也不笑麼？
可等到你七歲都不能說連貫的話的時候，事情變得嚴峻了一些。
你之前不是不會說話，但你的話很少，所以沒人發現你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的，但當你要開始學習禮數以及嫁人後該如何管家的時候，他們終於發現了這件事。
你不能連貫說話。
你記性很差，你記不住東西——他們發現你甚至認不出你的父親母親。
之前每次見面，你只是因為他們穿的衣服很華麗所以才衝他們下拜，而在家族裡，你不稱呼他們為父親母親而敷衍地稱呼他們為『大人』也是可以被接受的，所以在這之前，沒人發現你在偷懶。
你有術式，但甚至無法使用它。
大家知道你的術式是雷電，從你的咒力量推測它應該是個強勢術式，可你只能召喚靜電電一下人。
但用靜電電人在你兩歲時會被認為是有天賦，在你七歲時會被認為是廢物。
你家族的人為你找來了相師。
那並非是只給普通人看相的相師，據說他能看穿人的命運。
他的腦袋上有一條長長的縫合線。
你一見他，就覺得親切，可那親切也只是在你心裡一閃而過，很快不見了。
「她沒什麼問題。」
來看你的相師說。
「只是她少了一部分靈魂。」
「少了一部分靈魂，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少了一部分？」
有看不清臉的女人抱著你，急切地發問。
「不知道為什麼少，也許是輪迴時除了錯，也許是上輩子死時被人詛咒了，也許是生產的時候出了問題，也許是父母出了問題，總之少了一部分靈魂。」
「如果隨著長大她能一點點變活潑，那還好，如果她長大了卻還是呆呆傻傻的，那說明她另一部分的靈魂再也不會回來了。」
相師看著你，你卻不看他，你只低頭，把玩著你腰間系帶上垂下來的紅色的穗。
「如果是前者，可以痊癒嗎？」有人問。
相師遺憾地搖搖頭：「不可能。她還是會比常人木訥很多。」
他的語氣非常遺憾悲痛。
你終於抬頭看向他。
不知道為什麼，你覺得他在壞心眼地撒謊，但你沒有證據，你也不想拆穿他。
恢復不恢復，對你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
你隱約覺得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他——
他？
而在此刻，你耳邊爆出了無數悉悉索索的議論來。
「……那不是沒用了嗎？」
「怎麼生了個廢物？」
「至少還有臉呢，未必不能——」
僕人牽著你往外走，你聽見他們說的話，隱約知道他們的意思，可是他們的話就像流水一樣衝過你的耳朵，消失了。
你本來應該直接回到你的小院子，可是，僕人停住了腳步。
你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人的下半身。
你沒抬頭，只聽見頭頂上有聲音傳過來。
「撫子，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
你歪了歪頭，沉默地沉思著，似乎有人扶著你對相師露出了歉意的笑，他們似乎覺得你很丟臉，想拉你走。
但相師阻止了她。
他蹲下來等你說話。
過了好久，好久，起碼有五六分鐘，你才開口。
「衣服，走，累。」
你和他說。
他一愣，旋即衝你笑了起來：「這——」
可是他還沒說完，你就感覺你的後背被狠狠推了一把。
「無禮！沒規矩！不許說這麼放肆的話。」有人呵斥你。
你當沒聽見。
但後面的事情你也不太記得了。
總之，相師注視了你一會兒，離開了。
03
在那之後，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很久，在相師離開後，你的待遇變差了，你吃的沒那麼好了，但你不在意。
你經歷的一切都像蒙上一層霧氣一樣，你記不太清了。
你對外界的一切感覺都霧蒙蒙的，但是在你心中，卻又燃燒起一股怪異的火，隨著你長大，這種火愈演愈烈，漸漸地，你感覺有人在你耳邊說話。
是個女聲。
「找到他，回到他的身邊。」
「找到他，回到他的身邊。」
「找到他，回到他——
「誰？」
你問她。
沒人回答你。
「誰？」
沒人回答你。
「誰？」
你問，你不停地問，不停地問，在你對外界無動於衷的時刻，你不斷在你心裡問。
過了很久，你聽見她說——
「S▆▆▆▆▆」
是一個，三個音節的名字。
在這一刻，你意識到，這道女聲是你自己的聲音。
04
再次有記憶的時候，是春天。
他們說你出生在春天。
你沒有印象。
你對春天有印象，是因為一種花。
開在樹上，粉紅色的。
夕陽下，被染得很紅。
像火在樹上燒。
「這是什麼？」
「桜（sakura）。」
僕人回答。
你站在廊下很久，突然說：「我，喜歡，它。」
那是你第一次表達情緒。
僕人高興壞了。
但在他們高興後，壞事就來了。
你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
現在你能表露情緒了，說明你還是能變好的，只要不是呆子傻子，憑你這張臉就可以嫁出去。
他們打算把你嫁給加茂家的某個旁支。
不知道為什麼，你一聽到加茂就生理性厭惡。
你不願意嫁，他們打你你也不怕，因為你不太能感覺到痛，與此同時，你開始不吃東西，不喝水。
你在這方面展現出一種天賦，你第一次正式用術式就是把飯菜電焦。
有時刻你想過為什麼不能把他們都殺光？難道這很難嗎？
可這念頭太激烈洶湧了，一出現就被過濾了。
你終於意識到你現在只能承受輕微的情緒，你唯一情緒激烈的時刻是看到櫻花，因為它的音節很像你心中那個模糊不清的名字。
這是代價嗎？
你不知道。
總之你不吃不喝，你的靈魂快要離體了。
在你虛弱的時刻，有人突破了你由電組成的盾衝進來要給你塞米湯，可你的食道都被你用術式閉合了，一點東西都喂不進去。
你能清楚地感覺到靈魂和肉身在逐步分離。
你要死了。
但你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你隱約覺得這個身體不該是你的身體，這個輪迴不該是你的輪迴，是你費盡心思求來的，但不是正確的，否則你都過的這麼痛苦了，他怎麼還不出現呢？
總之你要死了。
不管，死就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你真要死之前，他們妥協了。
「不嫁加茂就不嫁吧。」他們說。
把你養到這麼大，你卻還沒出嫁換到利益就死了，未免太虧了。
「但你必須嫁人，這是你死都無法改變的事情。」
他們說。
「不過，你可以提一點要求，我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到你滿意的夫君。」
……
你在死和嫁人之間猶豫了一下。
你的『一下』，其實是很久。
總之，你覺得也許活下去還能見到他，也許你再輪迴一次還要再經歷這麼多苦難，你不是很想再來一次了，所以你選擇了——
嫁人。
05
你提出了你的要求。
和權利，地位，術式，相貌都沒有任何關係。
你的要求非常奇怪。
「我要一個，名字音節，像是桜（Sakura）的丈夫。必須是，三個音節，第一個音節，必須，是S—。」
06
那是很苛刻的要求。
但咒術界中，居然真的有一個人符合了你的要求。
不過也是加茂家的。
看在他名字的份上，你大度地接受了加茂這個姓氏。
他叫加茂咲人（Saguto），身份比你上一個結婚對象高一點，並不願意娶你做正妻，但你家族的人安排了一場宴席將他請到了家裡。
僕人牽著你的手把你帶到廊下，讓光和白紙籠裡的光將你的臉照亮，你垂眸，聽見僕人叮囑你就站在那裡看櫻花。
你總是能看很久的櫻花的。
你一點也不覺得累，不覺得疲憊，不覺得厭倦，好像很多年前有人在你面前這樣長久地發過呆，你學他，好的壞的都學，所以學會了這樣發呆。
總之，你發完呆，僕人過來把你牽走了，她告訴你那個加茂家的少爺見到你就很喜歡你，你會順利地嫁給他。
所有人都很開心。
但你其實沒有太大感覺。
不過你打算出嫁了。
咲人……
Saguto，Saguto……
你念過幾遍這個名字便失去了興趣。
你覺得這個名字不是你想找的。
但聊勝於無吧。
在沒有找到你想找到的人之前，找個替代品也未嘗不可。
07
嫁人的前幾天，家中的僕人幫你試穿白無垢。
衣服難穿繁瑣，盤起的髮髻也經過精心設計，你就像個人偶一樣任由她們擺弄。
她們抬了一架很大的等身西洋鏡過來，把穿上白無垢的你推到鏡子前。
她們告訴你，結婚時你不會有這樣的閒暇時刻觀賞穿著白無垢的自己，所以在今天就要看個痛快。
「等出嫁那天，您一定會比日月都奪目。」
她們誇讚你。
你盯著鏡子裡的你。
除了你自己以外，周圍所有人的臉都是模糊一片，你只能看你自己。
你已經習慣看你自己。
臉還是那張臉，欣賞過就可以略過了。
可是這件衣服……
你將視線凝在鏡子中的白無垢上，這是你一生從沒有穿過的衣服。
你也從沒有想過。
可是在你穿上它的這一刻，你意識到，其實你還蠻喜歡它的。
儘管你對你未來的丈夫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你還蠻喜歡這件衣服的。
你伸手，去撫摸鏡子裡自己身上的白無垢，卻只能摸到冰冷的鏡面。
「咲人少爺聽說您喜歡櫻花，所以特地找人為您製作了有暗櫻花紋的白色布料，所有的小配件只要能換的，他也都為您換成了櫻花物件呢。」
你垂眸，看著自己袖子上的櫻花紋。
你不喜歡白色的櫻花。
你愛櫻花，一方面是因為它的讀音和你夢中的那個人名有一點相似，一方面是因為在那個黃昏，它紅的像是火。
所以你怎麼會喜歡白色的花呢？
也許是察覺到了你的不屑，又有僕人過來安慰你：
「雖然他只是因為喜歡您的臉才願意娶您做妻子，但這世上心心相印的夫妻又有幾人呢？能這樣對您，加茂少爺已經很好了。」
「只是他說，櫻花終究是寓意不好的花，結婚之後希望您能喜歡別的花，當然不改也可以，他也在您住的院子裡移栽了很多櫻花樹。」
你皺眉：「那，不是春天，怎麼辦？」
你根本沒在乎她們前面的話，只抓住了最後一句。
「什麼？」
僕人沒聽懂。
「不是春天，院子裡，不是，沒有花了？」
「夏天應該也會有花吧？」僕人不太確定。
「秋？冬？」你追問。
「您在說什麼呢，秋冬本來就沒有花開啊。什麼院子裡能四季都有花呢？」僕人有些奇怪地回答你。
但你覺得不是這樣的。
但你也沒必要和她們說。
你重新將視線移回鏡子裡的自己。
你盯著她很久，盯著她身上的白無垢很久，你隱約意識到你的未來不會特別快樂，不過你又有一種隨時可以掙脫的預感。
儘管你從沒正式用過你的術式，可你對它似乎很有信心，所以在旁人身上的枷鎖，與你而言只是不高興掙脫的，橫在你身上的稻草杆而已。
你突然覺得你自己其實是有點期待的。
跟那個加茂沒關係。
當你穿上這件衣服的時候，你是有點期待的……
期待……
「我就要出嫁了。」
你說。
好像在告訴誰似的。
「是的，您就要出嫁了！看看，您多開心啊，您居然能連貫地說出一句話了！」
僕人歡呼雀躍。
「您和加茂少爺，真是天造地——」
在你近前說吉祥話的僕人突然沒了聲響。
你有些疑惑。
可你甚至沒高興側過臉去看她。
因為你發現鏡子裡你身上的白無垢變紅了一片。
血流下來，將白無垢上白櫻花的暗紋一點點染紅，血色暈開，那顏色不像是黃昏下的櫻花，也不像是火，可是，好像你更愛這種顏色的櫻花。
可是，即便你很喜歡這種顏色，但你的白無垢變髒了。
你不禁蹙眉，鏡子裡面容蒼白身量過瘦的美人也蹙眉，你伸出手去摸鏡子，將鏡子上濺開的血擦掉，可有人無禮粗魯地握住了你的手。
他的手好熱，你一被他碰到就被燙到了，不住地想要抽回手，可你沒能成功把手抽回來，反而讓他把你的手握得更緊了。
環有刺青的手用力把你扯過去，又有另一隻手鉗住了你的下頜迫使你抬頭。
你抬頭，他的面容也是模糊一片，你只能看見那雙和濺到你身上的血一樣顏色的眼睛。
你感覺他是帶著怒火的，可你甚至不認識他。
「撫子，為什麼穿成這樣？」
他慢條斯理地問你，好像一點都沒生氣。
你疑惑。
你其實不想回答這個陌生人的話，可是你越沉默，他捏著你的手力氣就越大，你聽到你的骨骼在咯吱咯吱作響，雖然你沒什麼痛覺，可你不想在你穿著白無垢的時刻感受痛。
你又掙扎了一下，沒掙扎出去。
最後只能選擇回答他。
「……因為我要，嫁人了。歡迎你來，我的婚禮。」
你說。
他沉默了。
你感覺他的眼睛死死盯著你。
然後，突然爆出了一聲冷笑。
「好！好！真厲害啊，撫子！你要嫁人了！好——」
他的聲音，像是厲鬼一樣——不是說他聲嘶力竭，實際上，即便你感覺他很生氣，可他的語調仍然是游刃有餘的，但是，聽到你的耳朵裡，卻像追魂索命的厲鬼一樣。
你突然下意識發抖起來。
下一刻，你身邊的鏡子，桌椅，吊燈砰一聲全都爆開，你被這聲音驚到，驚詫地四處去看，先看到的卻是滿地血紅。
你終於發現周圍僕人們不說話是因為全都被切成了塊。
在一瞬間，在你完全沒有察覺到的時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就被切成了塊。
在這一刻，你的心裡出現了一種嶄新的情緒。
現在的你不知道它是什麼。
但是人們稱它為——
恐懼。
你意識到你也許會變成地上的僕人那樣，一塊一塊的，血淋淋的，連衣服都被切碎的……
不要。
你開始顫抖。
你意識到，你非常，非常，非常，害怕你面前的這個人。
你開始劇烈地掙扎，可你掙不脫他的手，你開始掉眼淚，你甚至用術式去劈他，但是你引以為傲的，你剛剛還覺得無所不能的術式在他面前什麼都不是，他側側臉，隨手一揮就把它們擊散了。
你感覺他越來越憤怒。
太恐怖了。
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你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憤怒。
你從來沒這麼生死一瞬。
你可以死掉，你可以餓死你自己，但是，你不要這樣血淋淋的死掉，你的白無垢，你的婚禮，那些你從來沒擁有過的，你還沒有真的體會過……
你——
在最後一道從天而降的雷擊也失敗的那一刻，你面前四目赤紅的男人終於忍無可忍了。
「撫子，好得很，你真是膽大——」
他後面說什麼你不知道了。
因為你斷線了。
更直白一點。
你被他嚇暈了。
確切來說，在那瞬間，你被他嚇得魂魄離體了。
你要在死之前先去輪迴，這樣就不會親身經歷被切碎的痛苦了。
失去靈魂的肉-體重重地墜在地——
沒有。
他接住了你。
但失去意識的你不知道了。
第63章 強取豪奪線·下
08
你醒過來時, 你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
你很驚訝你還活著，你也很驚訝你的靈魂居然還能回到身體裡。
但總之，你活下來了，你開始四處找那件衣服。
可你找不到。
你已經不在你家裡了, 從周圍的建築來看, 你應該到了另一個家族的主宅中。
可你從出生開始就沒出過門，所以你也不清楚你究竟到了哪裡。
儘管你在四處亂翻, 把這個臥室翻的一團亂, 但這裡的所有僕人都不敢阻止你, 也不敢和你說話，最後還是一個白髮妹妹頭拉住了你問你在找什麼。
「衣服。」
你抬起臉眼巴巴地看他。
他雖然面無表情, 但你覺得他比之前那個恐怖的, 把你的僕人全都殺死的紅眼睛男人要好說話多了, 你不怕他，所以只問了。
「已經被大人燒掉了。」
白髮妹妹頭和你說：「全是血，也洗不乾淨了。」
你聽完後悲傷地哭了。
09
不久後, 紅眼睛的男人就出現了。
你聽見白髮妹妹頭叫他大人。
妹妹頭很尊敬他, 見他來到這裡他不敢久留, 看了你一眼後就離開了。
而你早在紅眼睛男人出現那一瞬間就逃到了角落，掩耳盜鈴似的不去看他。
但那個人是不可能因為你不願意看他就不過來的。
你害怕到發抖。
你貧瘠而缺乏色彩情緒的人生裡，第一次出現這麼濃重的情緒。
但這種情緒你寧願不要。
你蜷縮在角落，聽他一步步走近你, 蹲下來看你, 你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在你身上打轉，這讓你忍不住用手臂把臉藏得更深了。
很快, 你就意識到他非常的惡趣味。
非常的壞。
你越怕他，他就越要靠近你, 越要觸碰你。
他看夠了你，卻不動作，非要在你警惕心鬆懈的那一瞬間突然暴起，不由分說不能拒絕地撈住你，抱住你。
你被嚇了一跳，你短促地尖叫，然後聽到他愉悅地低笑。
多恐怖的男人！
你沒有辦法不怕他，所以你只能不斷地在他懷裡發抖，他卻當看不見。
他的手撫摸過你的頭髮，摩挲過你的耳垂，撫摸過你過於消瘦的脊背，然後扣住你的腰，你低著頭，但不妨礙他也低下頭細細地看你。
他把你抱在懷裡，他的手掌擦過你的脊椎，突然因為觸感而皺起了眉，他顛了你兩下，然後說：
「真瘦。」
他在嫌棄你。
你真想說既然如此就不要抱你，但是你不敢。
他的體溫很高，懷抱好溫暖，他的指尖撫摸過你臉頰的動作好溫柔，他看著你的視線號複雜，從來沒有人這麼抱你，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地撫摸你，從來沒有人這樣用複雜的目光端詳你。
你不自覺地想要依賴他。
可是一想到他把你的白無垢燒了，你又討厭他，再想到在你昏迷之前他那麼兇殘，你更想離他遠點了。
你在他的懷裡面朝外面挪了挪，然後被立刻逮了回來。
「就這麼怕我？」
你不敢說話。
抱著你的男人威脅你：「不說話把你舌頭割了。」
你翕動嘴唇說話，像貓一樣，他湊近了聽，你聲音更小了，在發抖，抖到你自己都覺得會惹他生氣的地步，可當你鼓起勇氣抬眸對上他的眼睛時，卻發現他在笑。
……他故意的。
他不湊近也聽得見。
他就是故意逗你。
被你發現了，他也一點都不羞愧，而是問你：「為什麼掉眼淚？」
你想，你哭不哭和他有什麼關係？
被抓來的人總應該哭的，為什麼要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但你不敢反問他，只敢非常窩囊地回答：「白無垢……你燒了？」
那甚至是個問句，因為你不知道他為什麼沒事要燒你的衣服，你不信他燒了，所以心懷期待地在發問。
可惜兩面宿儺最擅長讓人的期待落空。
「我燒了。」他坦率地承認。
「……」
你翕動嘴唇。
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掐住你的臉，命令你：「再說一遍。」
你抬起臉，盯著他，鼓起勇氣重複：
「我恨你。」
10
在那一瞬間你感覺他真的要殺了你。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在短暫地面無表情後，便勾起唇角掐住你的下頜，迫使你抬起臉。
他力氣真的很大，你懷疑你的下頜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但沒有。
「就那麼看重這種東西？」
你聽見他問你。
你不回答他，但好像默認了。
「說話。」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你感覺他的指甲應該掐破了你臉上的皮肉，在這樣的微痛中，你怕到開始掉眼淚，但還是堅持告訴了他答案：
「我從來，沒有過這些。」
你說。
「我討厭你。」
你說。
11
那天，你和他不歡而散。
然而那遠不是結束。
你開始不吃飯。
像對付你家族的人一樣對付他。
宿儺餓了你一天，是在第二天聽說你還不吃飯的時候來的。
「絕食？」
他站在躺在榻榻米上的你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你。
你不說話。
「我聽說了，你靠絕食更換了你的結婚對象，所以你覺得你這招也能對我管用，是嗎？」
你還是不說話。
斬擊擦過你的臉。
你沒想到他就這樣動手了，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你感覺很痛，伸手去摸你的臉，摸到了一道窄窄的傷口。
之前你說討厭他，他都沒有動手，可現在他只是因為你沉默就對你用斬擊，你又重新開始——不，你更害怕他了。
你不禁坐起來往後挪，可他步步緊逼，直到你的後背貼上牆壁退無可退後，他蹲下來，用那雙紅色的眼睛注視你。
然後，他伸手撫摸過你的臉。
那道傷口消失了，只剩下你手上的血。
「這是，什麼？」
你第一次見這種東西，有些新奇，連害怕都顧不上了。
「反轉術式。」他說。
你點點頭，然後又有點奇怪的看著他，但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你又觸電一般的收回了目光。
你低著頭有點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你展示這個術式。
但他很快就告訴了你答案。
「不吃飯，當然可以。我聽別人說那時候你靠用術式封閉食管不讓食物進入，不錯嘛，的確長進了不少。那麼，我把你的肚子剖開，把你的胃切開，把食物塞進去——你又當如何？嗯？」
他看上去非常和善地詢問你的意見。
你愣住了。
你終於明白他剛剛為什麼要對你展示反轉術式了。
「開膛破肚不算什麼。即便你咽氣，我也能把你從地獄拉回來。」
他伸手，掐住你的臉，非常好脾氣地問你：「那麼，撫子，你是吃，還是不吃？」
12
他太恐怖了。
你屈服了。
你選擇吃。
13
你所在的院子裡也有櫻花。
櫻花的花期就只有那麼幾天，時間一過，花就謝了，樹上鬱鬱蔥蔥的，雖然生機勃勃，但你不太喜歡。
可你還沒說什麼呢，在某天下午，裡梅就開始招呼人在院子裡種新的花了。
「為什麼？」你問裡梅。
「不一直如此嗎？」
他很奇怪地反問你。
一個季度的花枯萎了，那就種新的，這有什麼好問的？
「可是，麻煩。」
你說。
「你喜歡就不算麻煩。」
裡梅說。
「反正麻煩的也不是你，你擔心什麼？」
14
院子邊角的櫻花樹鬱鬱蔥蔥，院子裡種上了新的花。
裡梅說未來院子裡的花會一直換，也許未來『大人』會找一個與植物有關的詛咒師一勞永逸。
你隱約覺得里梅和那個你現在都不知道名字的大人對花是沒那麼多要求的，你隱約覺得他們這麼做是為了你。
事實也的確如此。
「幾朵花而已，值得你這麼問東問西？」
在你把同樣的問題問向抱著你的紅眼睛男人後，他注視著你，發出了一聲嗤笑，這麼說。
「還掉眼淚了，撫子，你的感動可真廉價。」
他笑你。
然而笑你還不夠，你都這麼難過，這麼害怕，這麼哭了，他居然一點都不憐惜你，居然突然湊過來舔你的眼淚！
好恐怖的男人！！
可這次你在發抖的間隙卻居然感到了害羞。
你的臉頰不可控制的開始發燙，身體也抖的更厲害了，但與此同時，你感覺他抱著你的手又收緊了。
你都沒法呼吸了……
「要教你怎麼吸氣呼氣？」
看他的表情這個教法，也許應該也不是那麼常規，你只能逼著自己喘氣。
你這副樣子顯然逗樂了他，他湊近你，湊得好近，把你嚇得下意識的屏氣凝神閉緊雙眼。
可是他遲遲沒有動作，於是你試探性的睜開一隻眼睛偷看他，而正在此時他猛地接近你，咬了一口你的臉頰。
好痛！
你受驚了，猛的向後縮，可是你的後面是他的手臂，你哪裡掙得脫，他把你抱的更緊，你捂著臉頰想哭，可是眼淚還沒掉下來，就被湊近的他舔掉了。
你惶惑不安，心臟在砰砰砰砰跳，感覺這種狀態好陌生，你想逃離，但又逃不掉，想解決但又沒有辦法，只好嗚嗚哭。
按道理像他這樣性格的人會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但他一點也不嫌你煩，說著「這副樣子可真少見啊撫子」「看久了倒也有趣」，就湊過來舔你的眼淚繼續逗你玩，搞得你後面哭都不敢哭了。
好恐怖的男人！
15
但是，他雖然恐怖，可在這個人這裡，從來沒有人對你管東管西。
在這裡，你過的非常幸福。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無論怎麼穿衣服，穿幾件，穿不穿鞋子都不會有人說什麼，你可以隨意地糟蹋衣服首飾，拿珍珠寶石打鳥打花都不會有人說你。
白髮妹妹頭——裡梅做的飯很好吃，你吃的開心，身上也終於長了一點肉。
你過得很快樂——你覺得那是快樂。
你其實也不太討厭那個『大人』了。
他雖然很兇，可是對你很好，雖然看著很恐怖，但他歸根到底也沒有傷害你，你開始喜歡他眼睛的顏色，因此雖然害怕他，但也不像剛開始那樣坐在他身邊就瑟瑟發抖了。
春天過去了，夏天很快到了，院子裡面依舊種滿花。
你一開始很喜歡，可是，漸漸地，你愁眉不展起來。
「怎麼了？」裡梅過來問你，「是太熱了？」
因為失去了一塊靈魂，所以你的體溫要比常人低，也更不耐熱，因此你的房間裡面總是擺滿冰塊。
你搖搖頭。
「是看花被曬蔫了所以不高興？」
裡梅繼續問。
你繼續搖頭。
「那是為什麼？」
有人問你。
不是裡梅。
「我只是在想，都是花的時候，我在這時候結婚，多好。」
你實話實說。
然而在那一瞬間，你感覺你身後的氣壓變低了。
你疑惑地回頭，看見站在你身後的男人面無表情的臉。
「……」
裡梅震驚地望著你，噤若寒蟬。
你感覺宿儺刀割一般的視線劃過你的臉。
他勾起唇角，然後，院子裡發出一聲巨響。
你院子裡所有的花全都變成了齏粉。
你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哭，他已經轉身就走，裡梅急匆匆跟上他。
你以為他會直接離開，可是，走到一半，身材高大的男人又停下腳步，側過頭看坐在廊下被他嚇呆了的你。
「你就那麼想？」
他問你。
好像在給你懺悔的機會似的。
但你就是不下這個台階。
「我就是想結婚。」
你實話實說。
你非常誠懇。
可他卻發出一聲冷笑。
你不懂為什麼，只感覺他似乎更不高興了，但是你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你只好對他眨眨眼，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問：「大人，你什麼時候讓我結婚？」
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對他笑呢。
你總覺得你對他笑的話他心情會好。
可他臉色更差了。
「做夢。」
他說完，把你丟下就走了。
臨走之前，裡梅轉過頭來看了你一眼，你確定你自己在他的眼裡面看到了敬佩。
可是你只是在實話實說呀。
奇怪。
16
當天晚上，宿儺把你叫了過去和他一起用膳。
他之前也經常會叫你一起用膳，所以你並沒有懷疑什麼。
只是你覺得他未免太容易消氣了，明明白天還那麼怒氣沖沖呢。
不過，他不生氣就好，你記性不好，本來也不記仇，既然他不生氣了，你也就把這件事忘了。
當天的晚膳是烤肉。
你吃完之後他問你今晚的口味與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同？
你回味了一下，說沒有。
宿儺笑了。
這個時候，有僕人呈上一個盒子。
你以為是什麼新禮物，興致勃勃地接過它，打開。
裡面是個死不瞑目的男人的頭。
你被嚇了一跳，盒子脫手砸到地上，那人頭骨碌碌滾出盒子，在地上滾了一圈，你站起來看它，發現他的頭髮和瞳色是你感到陌生的，於是發問：
「這是誰？」
然後你聽見坐在你身邊的男人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怎麼？撫子，你連你未婚夫的肉吃不出來就算了，你連他的頭都認不出來嗎？看來你也不是特別喜歡他啊。」
……
什麼？
他把你的未婚夫殺了。
還給你吃他的肉——
你乍一聽有點想吐。
但是你回味了一下，其實也還好，味道可以接受。
你覺得人肉和豬肉的味道好像沒什麼區別。
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覺得他也許不會讓你去吃別的男人的肉的。
不過你也不敢問。
吃就吃了吧，你不是很想吐，就這樣吧。
「……」
你保持沉默。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你，問：「想說什麼？」
你癟癟嘴，不回答。
你很失落。
在這一瞬間，你意識到你想要一個無所不能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就這樣連面都沒見著就莫名其妙死掉的丈夫。
你很清楚地知道，你輪迴轉世要找到那個人肯定是滿足你所有要求的人，否則你不會過了一個輪迴都想找他。
可是，他在哪裡呢？
你遇不到他，與此同時你又知道你再也沒有穿上白無垢的機會了。
你人生的指望只有這兩件事情，可現在你感覺這兩件事情都破滅了。
你感覺非常難過，你感覺你這一輩子裡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你感覺很失望。
在失望的驅使下，你感覺呼吸困難，視線模糊，你又一次暈倒了，你身邊的兩面宿儺又一次接住了你。
你感覺他在對你用反轉術式，但是當然沒有用，因為對肉=體的反轉術式是用不到靈魂上面的。
你有點得意，你想你要死了，這傢伙肯定拿你沒辦法了，他再也不能這樣威脅你了。
可是，你又覺得有些失落，有些捨不得。
你還沒捋清到底為什麼捨不得時，你的靈魂已經要徹底脫離肉=體了。
可正當你要徹底斷氣的時候，你突然感覺憑空出現了一道鎖鏈鎖住了你的靈魂，把你往肉-體上拉。
是束縛？
什麼時候？
你來不及回憶思考，就又清醒了過來。
你對上一雙冷冷的，又好像含著怒火的紅色的眼睛。
像血一樣。好像隨時能夠滴下血來。
有這樣一雙眼睛的男人正抱著你，托著你脫力的脊背，垂眸問你。
「就為了一個你連臉都認不出來的男人，你就又要死了？」
他冷冰冰地問你。
不知道為什麼，你真正地開始害怕起來。
你意識到，如果你說了他不喜歡的話，他真的會動手送你去死。
你沉默，他這次非常有耐心，也不催促你，只是盯著你，等你說話。
殿內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你們兩個人。
過了很久，你鼓起勇氣，搖了搖頭。
「……不。」
你說。
你感覺他的心情好了一點。
雖然他表情沒變，但你感覺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輕輕哼了一聲，又問：「那是為什麼？」
「……」
「不說把你說舌頭割了。」他催促你。
「我想穿白無垢，結婚。」
「……」
話題兜兜轉轉又繞了回來，你看見他皺起眉。
但你還是繼續說：「我想嫁給他。」
「誰？那個死人？」
「……不是。是名字，是，三個音節的。s-開頭的男人。」你抿了抿嘴唇，「我，輪迴，為了他。」
你以為他會生氣的。
畢竟他是那樣一個喜怒無常的傢伙。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心情變好了。
「……嗤。」他嗤笑一聲，但這嗤笑裡面的嘲諷含量絕對大打折扣了，他扯了一下唇角，問你，「你在說我？」
「不是你。」
你直白地否認了。
「……」
他皺眉。
你解釋：「你不是，三個音節的。」
「我怎麼不是？」
「你叫，sama？」
你知道sama是大人的意思。可是這所有人都叫他大人，你就覺得大人是他的名字了。
你一直以為他叫大人。
17
「……宿儺，我的名字。」
「……哦。」
18
在長久的沉默後，你率先受不了了，你扯扯他的衣袖，開口：「那你，娶我？」
你鼓起勇氣。
可是名為宿儺的男人卻挑眉，用視線上下打量你：「你？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他看上去有些不屑。
你心裡有點難過。
但不想被他發現，所以你也不強求。
「……那就算了。」
你乾脆利落地放棄了，轉而提另一個要求：「那你為我，找一個吧。」
「找什麼？」
「丈夫。」
你說：「你幫我選一個。這個你不喜歡。你幫我選個，你喜歡的吧。」
你覺得你真好，真為他著想，你覺得這下他應該會同意，應該會高興了。
然而他沒有。
他臉沉了下來，捏你的臉，然後又哼笑了一聲，說：「你真敢說啊，撫子。」
他好像連這個要求都不願意答應。
你有些急了，你抓住他捏著你臉頰的手的手腕，你的眼眶裡開始積蓄眼淚，但不敢讓眼淚掉下來，因為你怕他舔你，你急的開始要嘴唇，最後選擇破罐破摔。
「不然，不然，不然，我就死。」
你眼一閉心一橫，這麼說。
「你覺得你死的掉？」
他反問。
「……」
你沉默不說話了。
你好像要輸了。
你好像真的沒辦法反抗了。
但你不會這樣屈服！
在長久的沉默後，你突然下定了決心，對他說：「好。那從現在開始，我不和你說話了！我也不吃飯，你切我的胃吧！」
「威脅我？你好大的膽子。」
你不理他。
你不接他的話。
你閉上眼不看他了。
19
你真的開始不吃飯了。
他拿斬擊威脅你，你也不睜眼看他。
你不說話，不吭聲，躺在地上不動，他過來拍你，你也不動。
他皺眉來碰你的臉，發現你的體溫低的嚇人，比常人的體溫低了大概三四度，他立刻意識到你的靈魂在溢散。
你把你的智慧用在這方面了。
你知道靈魂直接脫離肉-體會被不知道什麼時候立下的束縛拽回來，所以你在一點點把靈魂散掉，這樣就不會被他發現了。
可是直接脫離肉身的話，你的靈魂還能進入輪迴，但你用這種方法離開肉身意味著等到你的靈魂徹底散掉，你就徹底消失在天地間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你的確都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你們再也不會再見了。
但你也沒有恨他恨到那種地步。
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不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
你只是在賭氣。
所以，在魂魄漸漸散去的當下，你透過已經不太受控制的肉身發現他無比暴怒的時刻，你不太清楚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你感覺他好像想直接掐死你。
那也挺好的。
你想。
但你莫名其妙感覺非常委屈，你又想哭了，可是你憋住了。
「睜眼。」
他說。
你不理他。
你們對峙。
你決定就算你死了你也絕不鬆口！
「……結婚。」
他說。
你理他了。
「真，的？」
你勉勉強強非常吃力地睜開眼，聲音嘶啞。
「……真的。」
20
婚禮的準備比你想的快多了。
在宿儺的威勢之下，所有人都在加班加點地趕工。
你終於如願以償地穿上了你想穿的白無垢，那上面沒有櫻花暗紋了，見到這件衣服，你才發現你喜歡的是大瓣的花。
雖然你平時的衣服上面繡的是堇花，但是其實你喜歡的是大朵大朵的花。
至於你為什麼平時不穿大花紋樣，是因為細碎的紋路比那種大紋路更容易讓衣服好看。
但是在你生命中很重要的這一天，你當然希望你的衣服上面是你喜歡的花。
你困惑為什麼宿儺清楚地知道你喜歡什麼而你自己卻不知道。
你去問裡梅，裡梅卻不告訴你，叫你自己去問宿儺。
你生悶氣，但最終也沒敢去問他。
婚禮當天，裡梅為你編髮髻，為你戴上很大的白棉帽，半遮住你的額頭。
你們選擇的是最古老的神道教的婚禮模式，可是宿儺並不願意去跪拜神靈，他說他自己就是神，只要和他結婚自然而然就會誕生束縛。
於是你們省略了在神靈面前宣誓的步驟，直接跳到喝交杯酒。
你們一共要喝三杯交杯酒，每杯要分三次喝光。
這是你這一生中第一次喝酒，你的嘴唇一碰到酒，你就開始皺眉，宿儺將你的表情盡收眼底，笑你嬌氣。
但他這次可不能幫你喝。
所以你皺著眉頭喝完了。
21
儘管已經刪繁就簡，把所有和神明有關的東西全都刪完了，但婚禮開始的時間是在中午，做完婚禮儀式也到了夜晚。
你不會自己一個人拆卸髮髻，在梳妝檯前笨手笨腳地扯痛了頭髮，還是宿儺大發慈悲地走過來幫你把頭上的珠釵卸掉，又過來幫你用毛巾擦臉卸妝。
本來是好好卸妝的，可是擦著擦著，他突然低下頭親你。
不是像舔眼淚一樣親你的臉，也不是逗你玩時咬你的臉，他在親你的嘴唇。
他好燙。
你被親一下，就忍不住被燙得往後縮。
「不是你要結婚的嗎？」
他問你，似乎有些不滿。
你感覺很害羞，你不知道怎麼解釋。
結婚，結婚是要結婚啦，但是你，但是你——
你從臉紅到耳朵，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整個人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
他發出了一聲輕笑。
也不需要你回話了。
他伸手拽你，攬住你的腰，後面索性單手把你抱起來，又來親你。
「太瘦了。真沒意思。」
他這麼抱怨著，嚴苛地評判著，非常不滿意你的體重，卻硬要在你紅的都快滴血的臉上親來親去。
……
白無垢被脫下，你有些害怕地摁住他的手，求饒似的說：
「我會散架的。」
「沒關係，我會把你拼起來。」
他用他自己方法安慰你，可你一點也沒被他安慰到。
……
在沉浮之中，你突然發現你可以看清他的臉了。
這是你第一次看清別人的臉。
你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他。
神使鬼差地，在某一種吸引之下，從開始到現在一直躲來躲去的，不敢睜眼看他的害羞的，汗津津的，滿臉都是眼淚的你，突然勉力直起身……
輕輕地啄了一下他下頜上的刺青。
你感覺他頓住了。
而後——
……
……
天剛蒙蒙亮，你躺在他的懷裡昏昏沉沉，卻感覺他粗糙的指尖劃過了你的臉頰。
你以為他都洗過澡了還要來，不滿意地抿起嘴，正要掙扎著睜眼抱怨，他卻低頭，親了一下你的額頭。
你看著他，不知為什麼，突然順著眼角滑落下了一滴淚。
可這滴淚也被湊過來舔去了。
22
在嫁給他之後，你的靈魂們一點點回來了。
你的身體也變好了。連你的術式都變強了很多。
你這才意識到其實之前完全不是你的全盛狀態，在初見時你用術式打宿儺的那幾下，其實就跟小貓撓癢癢一樣。
而這些變化也代表……
也許你要找的人的確就是宿儺。
你把這件事情跟他講，他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嗤笑了一聲，說你很蠢。
說你比以前還要蠢。
難道你們之前見過？還是說你們上輩子見過？肯定是上輩子見過吧？
你問他，他不回答你，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你。
他不告訴你，你也不想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你還是很容易哭。
宿儺也很愛吃你的眼淚。
隨著你身體變好，你開始有一些胡思亂想，並且貪得無厭的期待起更多東西了。
比方說——
「我聽別人說夫妻之間總是要說愛的。」
你湊到他身邊說。
不知道為什麼，你不再害怕他了，也不怎麼會躲他了，閒來無事時，你還喜歡湊到他身邊去試探一樣地抱他的胳膊。
一開始你還小心翼翼，可後面你見他不但不反感還習以為常樂在其中，你就不試探了。
這一次，你也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但他對你的問題似乎有些不滿。
「愛？誰跟你說的？」
他挑了挑眉，好像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個詞噁心，露出了一絲不悅的神采來。
「忘了。」
你實話實說，但你認為誰說的並不重要，你只在乎你想要的：「可是，宿儺，你能不能說你愛我。」
「做夢去吧。」
他直白地拒絕你。
「……」
你癟癟嘴。
他盯著你。
你癟癟嘴，咬咬嘴唇，眼睛一眨就開始哭了。
「嗤。」他發出一聲嗤笑，朝你伸手，被你躲過去，你鬆開抱住他胳膊的手，一下退後好遠，和他拉開距離。
他的手摸了個空，但也沒追上來，只是放下手，嘲笑你：「真是廉價的眼淚。」
「我渾身上下，也沒有貴价的嘛。」
你無視你身上的綢緞耳墜上的寶石頭上的髮簪，在睜眼說瞎話呢。
宿儺挑眉：「是嗎？」
「是！」
你硬著頭皮點頭。
兩面宿儺哼笑了一聲，也不反駁你，就順著你的話往下問：
「那既然你如此廉價，我為什麼要愛你？」
你沉默了。
你突然沒法反駁這句話。
「嗯？說啊，我為什麼要愛你？」
你的頭越來越低，但是宿儺不讓你低頭，他把你拽過來，扣住你的腰背，用他的額頭抵住你的額頭，他紅色眼睛離你那麼近，看得你心裡發毛。
「……大人愛我的話，愛是不分貴賤的。」
好半晌，你才憋出這句話來。
但宿儺被你逗笑了。
「你敢用凡人的常理來揣測我？膽子可真大啊，撫子。」
「……可是我也愛大人嘛，我們就不能換一下愛嘛？」
你說不過他，開始胡攪蠻纏了。
「那你說，我是廉價貴价？」
他問你。
「肯定是貴价！」
你想也不想就這麼說。
「是嗎？那我憑什麼要和廉價的你的心換？」
他問你。
他說的話是這麼有道理，你們智商差距太大了，每次當他稍微認真起來和你說話的時候，你都沒辦法反駁他。
現在就是這樣。
「……」
你沉默了，你翕動嘴唇，把嘴唇張開又閉上還是沒話可說，於是你開始洶湧地掉眼淚而不說話了。
最後還是宿儺自己看夠了你哭哭啼啼的樣子，主動開始給你台階下。
「那，既然是貴价，你用什麼來買？」
他問你。
你沒東西可以給他，感覺更失敗了，只能自顧自地繼續哭著。
「你再不說話試試看。」
他扯你的臉頰，半真半假地威脅你。
你翕動嘴唇：「……」
「什麼？」
他明明聽見了，就當做聽不見。
但你沒辦法，只能拔高一點聲音重複：
「我的全……全部？」
「那要還不夠呢？」
「……」
你咬咬嘴唇，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說。」他命令你。
他的命令給了你一點勇氣，你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破罐破摔地開口了：「大人，借給我點……？」
「……？」
現在沉默的人輪到他了。
「求，求求你……」你湊上去親親他，「我愛大人嘛……」
「……」
宿儺沉默地盯著你，然後忽然笑了。
「可以啊。」
他說。
「我借給你。但你得好好還。」
「怎麼，還？」
「嗯——」
他拖長音調，用那雙紅色的眸子懶洋洋地上下打量你，然後抬起你的下頜，忽然笑了。
「我本來想說還到世界毀滅差不多結賬，就這樣與你結下束縛倒也不錯。不過那未免太沒勁。」
他是真覺得無趣了，還撇了撇嘴，嗤了一聲：「像是羂索會做的。」
「羂索？」
你確定你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所以發問。
「你以後會見到。」他隨口解釋。
在此刻你對別人的興趣不大，所以知道他是誰，之後就沒有再問了，你只問突然不願意給你辦長期貸款的宿儺：「那怎麼辦？」
你問他，向他求助。
「不借。你打算怎麼辦？」
你癟癟嘴，又開始準備掉眼淚了。
你又準備走「掉眼淚，心碎，抑鬱，然後去死」這一套流程了。
雖然老套但勝在有用。
但這一次，宿儺只是笑著看你掉眼淚。
然後在你哭到快心碎之前抬起你的下巴，妥協一樣地說：「好吧——」
你立刻不心碎了。
你不哭了。
但他開始興致勃勃地用他手掌的嘴，舔你的，親你的眼淚，等到把你的眼淚都親乾淨，舔乾淨了，他好像才注意到你還在眼巴巴的看著他。
「借給我嘛。」你適時地開口求他，「我愛你。」
你告白。
「不借。」
他溫柔地撫摸著你的臉，殘忍地說。
你瞪大眼睛，正準備直接心碎——
「何必借來借去呢，撫子？」
他湊近你，笑著問你。
「儘管拿吧。」
他說。
「不是我的妻子嗎？儘管拿吧。」
他注視著你，說。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對你，我可算有求必應了，再敢尋死覓活——」
「再也不會了。」你說，「再也不會了。」
你感到不幸福，不滿足，所以才要尋死覓活，可是你現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還有什麼值得你尋死覓活的呢？
再也不會了。
你會珍惜你擁有的幸福。
那可是你求了八百年才求到的……
幸福。
——
「強取豪奪線·完」
第64章 殺青番外
「OOC預警！」
01
「那如果即便你做到這種地步, 他也輸了呢？」
在新宿決戰前夕的夜晚，在你立下束縛後，羂索注視著你，這麼問你。
你看著容顏已改的他, 突然回憶起很多年之前的事情——
「「如果宿儺死去, 你會離開他的屍體，投向殺死他的人的陣營嗎？」」
冬日的半露天廊下, 十五歲的你和羂索面對面站立。
這是你第一次見到他, 然而在你們見的第一面, 他就問出這樣讓你厭惡的問題來。
他微笑著注視著你，執著地要一個答案。
而今他更換了皮囊, 卻沒有更換他的執著。
倘若你擁有很精妙的劇本, 理應讓這兩個問題擁有同一個答案, 但命運並不完全是戲劇。
因為那時候的你回答的是——
「「在那之前，我必已為宿儺大人而死。」」
現在你的回答是——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一定生死相隨。」
話不一樣, 話裡蘊含的感情好像也不太一樣了, 但你知道, 你對宿儺大人的心始終如一。
千年如一的月光照在你們的身上，你們已經更換了軀體，然而卻擁有和千年前一樣的靈魂。
月光和羂索一起見證著你對宿儺超越一切的感情。
羂索注視著你，在長達幾秒的沉默後, 他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撫子。」
他愛憐地呼喚你的名字, 誠心地祝願你——
「我祝你得償所願。」
他說。
……
「卡——」
「夏油傑和撫子殺青了！拿花，拍照！！」
02
你和夏油傑立刻從脫戲, 轉身分別接過真人和五條悟跑過來遞給你們的花。
真人早就殺青了，但為了拍這張照片他又重新穿上了戲服和縫合線, 五條悟是前幾天殺青的，今天來劇組是補打戲鏡頭，頭上的縫合線還沒擦，正好裝上你們殺青戲就自告奮勇過來送花。
總之，你們四個站在一起，對著鏡頭露出營業性非常強的微笑，順帶擺了幾個POSE，負責拍照拍視頻的劇組人員對你們過來一陣拍，在導演說可以了之後——
「接著！」
你和夏油傑同時大喊！
你們默契地把花往旁邊人的懷裡一拋！
你將身上穿的大袍往下脫，夏油傑也立刻開始解身上的袈裟。
「熱死了！！」
你一邊脫衣服一邊大叫。
「真可憐，居然在這時候拍冬天的戲。」
五條悟一手抱花一手叉腰，開始說討厭的風涼話。
劇組裡的戲不按時間拍，其實現在才剛剛入夏，但偏偏今天氣溫特別高，你和羂索的冬裝又是咒術回戰劇組裡數一數二的厚，搞得你們在對戲時熱的半死！
「你們這種一年四季一套衣服的人可真爽。」你感嘆。
「瞎說，我明明有三套！學生服，教師服，和裹屍服！」
五條悟很不滿地反駁你，然後伸手一指真人：「他才是只有一套呢！」
「……差不多得了你，我是幾番，你是幾番啊？」
真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哎喲喲，我們真人老師對番位不滿意囉——」
「悟！」
夏油傑嘆了口氣，阻止了五條悟扮鬼臉的欠揍行為。
你的常服就穿在你的和服裡面，因此把脫下來的衣服交給助理後就沒事了，你轉頭問真人：「裡梅呢？」
宿儺就不說了，你知道他作為最終BOSS還在另一個片場和好侄子虎杖你一拳我一拳打著呢。
辛苦！
等下戲了你好好親親他！
還在脫衣服的夏油傑抬起一隻手：「我猜還在和秤拍打戲。」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你猜對了。我剛從那邊回來，戰意正酣呢！」
你受不了了，翻了個白眼：「我的天呢，我感覺他們已經打了一輩子了。」
所有戲裡你，你們，幾乎所有演員，最討厭的就是打戲。
因為很累，而且因為要拍臉所以基本上都不能用替身，JJXX還就喜歡拳拳到肉。
JJXX賤人！
拍打戲的時候即便拳頭收了力氣打在身上也會痛，又要吊威亞又要被打飛又要被打殘還要拍反轉術式，所以特別容易NG，有咒具的還要拿著那重的要死的咒具——特指你的那把弓還有真希的戟和長槍。
你們煩不勝煩。
問題是咒術回戰是猩猩回戰，劇情就是一直在打，一直在打，一直在打！
而現在在大家都殺青的當下，還在拍打戲的人會獲得所有人的憐憫。
你們四個人為還在打架的宿儺裡梅秤虎杖真希默哀了三秒。
「總之，我們之中還是傑，哦不，羂索！死的最痛快了！」
五條悟說著，接過夏油傑脫下來的外套遞給旁邊的助理，一邊說：「劇場版你打戲不少呢，但正劇裡你幾刀就被秒了，爽死了吧？」
「爽！」
夏油傑發自內心地歡呼道：「不用補打戲的感覺太好了，就喜歡這麼死！這樣死的話再來一百次也可以！就是如果不穿護士服就好了。」
他被迫穿上護士服那天劇組所有的人都跑到他的片場來圍觀，害得他NG了好幾次。
這就算了！
主要是，護士服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已經能預料到劇集播出後他會有多少剪輯泥塑性轉拉郎公嬤大戰了。
完了，他有預感他會掉很大一波女友粉……
不行，絕對不行！
要開始上綜藝賣自己的男友力了！
……勞碌奔波拍戲還要不停固粉，這就是他夏油傑的勞碌命。
面對忙碌而可悲的未來，夏油傑不由得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女友粉和CP粉四四開，還有兩成是媽粉的五條悟不能理解夏油傑的痛，不過他很識時務地沒去打擾他，只是看向你，羨慕地拍拍你的肩膀：「當然，撫子，你死的也蠻快的。而且你還是弓兵兼輔助，打戲不算太多，真羨慕你。」
這是實話。
你拳拳到肉的打戲很少，與之對應的，你是這部劇裡用特效最多的人。
你的特效特別燒錢。
按道理一般戲劇裡會盡量刪減你這種非主角還燒錢的角色的戲份，但……宿儺是投資商之一。
這部劇的最大投資商是宿儺和五條悟！
所以勢必不可能刪你的戲份！你的特效一向是最好的！服化道也是最好的！
但，這不代表你會在五條悟這個『殺人兇手』面前稱讚你的死法。
「是啊，被你一炮轟死的。」
你說著，用雙手比了一個大圈放在你的腹部：「伏黑甚爾同款死法，爽！五條悟，我代替那個撫子恨你一輩子！我和宿儺原本多麼甜蜜圓滿的愛情！就是你！轟死我了！！搞的我們和羅密歐朱麗葉一樣都死了！！」
「冤枉啊，我被你男朋友腰斬成2.5了我怎麼轟你，分明是乙骨轟的你好吧！而且你們是哪門子羅密歐朱麗葉啊？」
夏油傑舉手：「更像霸王別姬。」
你沒看過霸王別姬，所以無視了他。
你繼續對五條悟輸出：「得了吧，腦袋上畫一條線就是乙骨了？騙鬼！！！！就是你五條悟！！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罰你請我喝奶茶！！」
「啊好好好好喝喝喝喝——但先說好，你要是喝胖了不許再衝到我耳邊對我叫。」
你捂臉尖叫：「你在對我這個超絕跨世紀無敵美少女說什麼瘋話呢！我才不會胖！！！！！！！」
五條悟：。
該死，耳朵捂慢了。
03
作為四個殺青人員，你們跑到了空調旁邊圍成一圈就坐，開始侃大山。
這附近也有已經殺青但在等朋友拍完的其他演員，但年紀都比你們小一些，一般來說不會進入你們的談話，只在旁邊聽。
而就坐之後，夏油傑開始用卸妝水擦頭上的縫合線了。
你見到了，你痛心疾首，你立刻撲過去大聲嚎叫：「你在幹什麼！羂索！！你不要死啊羂索！！！！！」
夏油傑對你露出了一個忍耐的微笑：「我在做回我自己。」
「不要啊！！！你做回夏油傑後我們的CP就是邪教CP了！！真人你管管他，你的羂真CP你不要了嗎！！」
真人吸了一口奶茶，舉手澄清：「我其實是純愛派的。相愛相殺的CP我磕不動。」
五條悟，你，夏油傑異口同聲：「你在這部劇裡純愛過麼你！！！！」
真人沉思了一下，然後遺憾地搖頭：「好像沒有。我最純愛的就是和撫子的CP了，但最後陰間了。可惜。」
見死不救，他受不了。
他太純愛了，太潔癖了。
你傷心了，你要和他解釋，而這時候，五條悟伸手過來趁人之危地拉你，讓你鬆開了鉗制著夏油傑的手，他說：「好了，你都有美帝了，戲裡戲外你和宿儺的CP都成真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人會嫌棄自己的糧少嗎？在現實裡我是宿儺的愛人，但在互聯網上我可以吃我和任何人的CP，因為我是ALL我ALL派！」
「差不多得了你個死混邪！」
而這時候，夏油傑趁著你們對話，偷偷把縫合線擦掉了。
你連羂索的屍體都沒看到。
你爆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04
狗卷：「……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與幸吉（機械丸）同樣震驚：「是在打架嗎？」
七海嘆了口氣，作為過來人善意地提醒兩個後輩：「不用管他們，那是他們的相處方式。如果他們被拍到了，又有記者過來問你們看法，你們就說他們關係很好，你很羨慕這樣的氣氛，總之說好話，但要小心被斷章取義。」
才拍第一部戲的狗卷：「……娛樂圈真恐怖啊。」
05
吵鬧完畢後，你們四個人進入了中場休息時間，開始沉默地喝奶茶刷手機。
而你在刷手機的間隙中，看見了不遠處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哎，惠！你也來了！」
你衝他招手，五條悟也直起身衝他招手：「來來來，惠，來喝奶茶！」
伏黑惠走過來對你們四個人依次問候，然後解釋道：「剛剛補完打戲。」
「你爸呢？」你環顧四周沒看到甚爾，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感嘆起來：「說實話，好像這麼多重要角色之中只有他沒有和我對過戲哎？」
「那拍個花絮？」作為投資商之一的五條悟喝了一口奶茶，提議道。
「他沒來，在陪我媽逛街。」惠說著，選了一杯奶茶戳開，嘗了一口，臉皺起來了：「好甜！」
「真可惜！」
不知道五條悟是在可惜甚爾沒來還是在可惜惠覺得他最喜歡的奶茶太甜。
「不過說到對戲——」你伸手攬住惠的肩膀：「我和惠的對戲可超多的！對不對！我相信劇播出之後我們的CP一定會爆的！雖然變不成美帝，但也能變成蘇修！」
畢竟宿儺受肉惠之後的戲份全是惠演的。
一開始也說要宿儺染個黑頭髮，但宿儺和惠體型差距太大了，如果「受肉惠」是宿儺本人演的話，那「本體宿儺」就沒法體現出身材的壓迫感了。
所以後面還是選擇讓惠畫個刺青上場了。
不過惠是未成年人，所以和他對戲時，你們把一切親密的親吻的戲全都刪光了——這部分會在你和宿儺的外傳番外裡補上。
明年你和宿儺的HE結局《咒術回戰外傳·三度輪迴篇》會開拍，主講你，裡梅，羂索和兩面宿儺的三世的故事——沒想到吧，你們身為反派組，人氣卻還蠻高的，所以居然有和《0卷》《懷玉》《五宿決戰》一樣的待遇，能有外傳拍！
總之，在這部《三度輪迴》裡「惠受肉」是由宿儺本人演的。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把視角轉向被你摟住的伏黑惠——
「哎呀，惠臉紅了！」
「哎呀！惠害羞了！」
「哎呀！惠還是小孩呢！」
「哎呀！」
「……煩人。」
惠跑走了。
你們這群為老不尊的大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06
不久之後，你們片場迎來了虎杖悠仁。
悠仁來了，宿儺還會遠麼！
你大喜，你伸手招呼他：
「悠仁！過來！給你喝奶茶！」
「撫子阿姨！！」
年輕的高中生非常活潑地，小狗一樣跑到你身邊。
「你真讓他叫你阿姨？好老哦！」
你挑眉：「那叫伯母？」
「伯母！」
虎杖悠仁非常上道。
你看著他那張和宿儺長的超像的臉，忍不住母愛泛濫伸手猛搓他的頭髮猛揉他的臉，揉了個爽後，你收回手，把奶茶遞給他：
「真乖！喝吧！」「是悟請的，謝謝悟叔叔。」
「謝謝悟叔——」
「不不不不！！我還沒到被叫叔叔的時候，不要啊！！！」
「那好吧，謝謝五條老師。」
虎杖悠仁有些失落的改了口，五條悟鬆了口氣。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還有當腹黑的潛質。
五條悟心有餘悸。
「我以為你這一杯是給宿儺的。」五條悟挑了挑眉：「還是說這一杯是給他的？」
五條悟和宿儺對戲的時間沒那麼多，所以不如你和真人和夏油傑了解他。
「另外一杯是給裡梅的。」你說，「儺醬不喜歡喝這麼甜的東西。」
「原來如此。」五條悟點了點頭，又感嘆道：「已經是做伯母的年紀了啊，撫子！」
「主要是叫撫子姐姐輩分就不對了嘛。」
「唉，對了，你中指上什麼時候有戒指的？」
「昨天晚上！好吧，其實是剛剛偷偷戴上的，畢竟拍戲不能戴。但你居然才發現啊？六眼真沒用。」
「拜託，姐姐！快點出戲吧，我哪有六眼啊？你也不能當皮卡丘啊？」
五條悟捂著他的藍眼睛極速地吐槽著。
在這一瞬間你覺得他不像是五條悟，像是隔壁劇組的坂田銀時。
這時候，真人才遲來地反應過來，遲來地大驚：「等等，求婚了！為什麼我不在！」
「因為那是我們的二人時光啦，別擔心，裡梅也不在！」
「那就好。」
從躺椅上蹦起來的真人放心地躺回去了。
AKA羂索，夏油傑挑眉：「什麼時候辦訂婚宴？」
「下個月吧！或者下下個月？沒定好時間呢，反正提前和你們說一聲！請柬到時候會發的！大家都要來哦！」
「沒問題。」五條悟比了個『OK』的手勢：「對了，誰當花童？」
「你有想法？雖然是處男，但你這年紀有點太大了吧？」
「……」
五條悟石化了。
虎杖悠仁差點被珍珠嗆死。
真人躺在躺椅上裝死人。
夏油傑弱弱地開口：「我想他應該是想讓演他小時候的那個小孩……」
「哦！可以啊，讓菜菜子美美子的小演員也來好了！還有惠和津美紀的小演員，總之花童又沒定數，把劇組裡的小孩都請過來也沒事。」
你說著，攪了一下沉在奶茶杯底的珍珠，看向依舊沉默，似乎快被你氣死的五條悟，有些心虛地提議道：「那個，悟，你雖然當不了花童了，但可以來當伴娘。到時候和傑的護士裝一起出周邊，炒一波性轉CP，記得搞盲盒，再搞個典藏限量限定聯動來收割，多賺啊！」
「……」
五條悟看上去有點想揍你，但最後他還是放棄抵抗，把魂一吐，徹底被你氣死了。
07
「撫子，你和悟上綜藝說了什麼呀？怎麼爆了！」
正在刷手機的真人突然大驚失色。
「我沒說什麼呀！」
「！！悟！！！你居然說！這張臉能演戲其實是觀眾的榮幸？？？」
五條悟一臉無辜：「有問題嗎？」
「撫子，你居然說！你的演技沒有多少，但是勝在你有一張好看的臉，所以大家都會溺愛你？？？？」
你一臉無辜：「有問題嗎？」
「……沒有。」
「唉，大不了不演戲了嘛！背台詞背的我都頭暈了！好幾次對戲的時候，要不是因為我面前是儺醬，我根本演不下去啦！劇裡那個撫子怎麼能有那麼長的台詞啊！背的我腦袋嗡嗡的。我決定了，我今年不會再進組了！再接一部綜藝在裡面當花瓶撈點塊錢吧！」
「……真直白啊你。」五條悟很不客氣地吐槽。
「我就是這樣直白的女人。反正儺醬喜歡！大家也都喜歡嘛！」你臉皮很厚，理直氣壯地說實話。
真的是實話，五條悟是什麼樣的人，夏油傑又是什麼樣的人，真人，裡梅，儺醬！個個都不好惹，個個都很傲慢呢，但是他們都和你做朋友，儺醬還和你做-愛人，難道不正說明他們喜歡你這樣嗎？
所以你才不改！
你知道五條悟肯定是口是心非！
你要是變得虛與委蛇了，他就不理你了，現在所有和你玩的好的人都不理你了！
所以你才不改，你理直氣壯！
「你怎麼樣他都喜歡。」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他的視線本來是盯著你吐槽的，但很快，他移向你身後，像看到什麼大救星似的長舒一口氣：「好了，他來了！宿儺，你管管她吧。」
「儺醬！」
你聽到宿儺的名字就噌一聲站起來，把手裡的奶茶往桌上一放，跨過躺椅跑到他身邊，撲到他懷裡。
他下意識接住你，把你半舉起來顛了一下，因為在人前，所以顛完你就把你放了下來，然後他低頭，盯著你問：
「又怎麼了？看成片不爽所以把攝像機砸了？」
你連忙否認：「才沒有！誰會幹這種事？我又不是悟！」
「？不是？關我什麼事？」
沒人理他。
「我就說錯了一點話，熱搜爆了。」
你說著，伸手去摸他臉上還沒擦掉的刺青。
你特別喜歡。
你知道他是故意不擦的。
所以忍不住親親他——其實你們身高差的有點多，所以是他故意低下頭讓你親的。
「沒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隨便公關一下。」宿儺安慰你，又親親你的臉，你還沒卸妝，他親了你後嘴唇都白了，你忍不住笑。
「不公關也沒關係，大家都習慣了。」
真人也溺愛你。
宿儺跟著你坐下，坐到你身邊，摟住你的腰，低頭看重新回到你手裡的奶茶：「哪來的奶茶？」
「五條悟殺我的賠罪。」
「那你的命可真不值錢。」他笑著說。
「死都死了，那還不得撈點？」你說著，把吸管湊到他嘴邊，「喝一口！味道還可以！」
他低頭喝了一口：「……太甜。」
「才七分糖！」
「我聽說人越老越不耐糖，宿儺，你真老了。」
「你小子比我年輕幾歲啊？」
「幾歲也是幾歲啦。我可風華正茂，我粉絲都說我剛滿十八歲呢。」五條悟說著，雙手托臉，眨眨眼：「不像你十八歲就長這樣了。」
宿儺扯了一下嘴角，正打算開始輸出，但你，怎麼可能讓宿儺輸出呢！
作為虎杖宿儺的最大毒唯粉頭夢女粉，在此刻，你當然要率先衝鋒！！
「五條悟！你這個少白頭不許說儺醬壞話！」
五條悟愣住了。
五條悟炸了。
「我？少白頭？？？？？我的頭髮是天生的！！你看看清楚！！！」五條悟不敢置信地指向他自己的頭髮，甚至拔了一根頭髮送到你面前：「你看，從頭白到尾！」
「染的很好。」
你睜眼說瞎話。
五條悟崩潰了：「我毛囊都是白的。」
「搞笑，誰不是？」
五條悟深吸一口氣：「真人！悠仁！傑！！！！！你看她！！！！！！」
「叫什麼呢？真人是我的閨蜜，悠仁是我的侄子，傑，是我的羂索！」你說著，狠狠地一抱夏油傑的胳膊，
「什麼你的羂索，我和傑搶一個馬桶互相搓背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五條悟狠狠抱住夏油傑另一邊的胳膊。
你們開始往兩邊使勁。
夏油傑夾在你們中間有些尷尬，被你們扯的還有點痛，但他塊頭大，所以忍住了：「不是，這個就——」
「呵呵。我不管，我和羂索的CP現在是蘇修！」你抱著傑的胳膊使勁，你想讓宿儺也幫你，但他一隻手拿著你的奶茶，只好意思意思幫你扯了兩下。
你看出來其實他不想拽著另一個男人的胳膊，所以你放過他了。
五條悟冷笑一聲，不願落在下風，咬著牙說：「呵呵，我和傑的CP還是美帝呢！」
「瞎說，你和傑的CP也是蘇修！真正的美帝另有其人！」
「……好吧，那又怎麼樣！你和羂索的CP參與度根本不及我的零頭！」
「那是因為我有儺醬！！！！我和儺醬天作之合，沒有辦法嘛！！！」
夏油傑被你們扯來扯去，他的小瀏海甩來甩去，終於，他忍無可忍了：「……不是，你們想賣你們自己組一個——」
「啊？！」「邪教！」
你和五條悟立刻撒手了。
「而且BG向割不到錢吶，我經紀人會有意見的。」五條悟實話實說。
真人忍不住吐槽了：「你什麼時候聽過你經紀人的話。」
「接這部戲的時候。」五條悟頓了一下，「還有他和我說別炒BGCP的時候。他說我的粉絲會把女方搞死的，我覺得他說的蠻對的。所以你沒看我只敢和撫子玩嘛。我在鏡頭前都不找硝子歌姬她們的——別說這兩了，野薔薇和三輪我都不敢單獨找她們說話。」
夏油傑深以為然地嘆了口氣：「我也是。」
因為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而且你男朋友戲裡戲外的存在感都爆了，就算他現在坐在你旁邊不怎麼說話，可他的那麼大塊頭，只坐在那裡也非常吸睛，沒人會忽略他，沒人會不覺得你們是一對。
所以沒什麼人會真嗑你和其他人的CP，你也不會被任何男角色的粉絲圍攻。
但如果你和宿儺分手了——不會有這一天，但是如果你和宿儺分手了，五條悟也會立刻和你在鏡頭前拉開距離。
否則你們倆的粉絲一定會開始對撕，然後你們雙雙慘遭FLOP。
「我想問很久了，蘇修是什麼？」
見你們之間的氣氛平靜下來，先前裝鵪鶉不說話的虎杖悠仁這才舉手提問。
「一般來說，一個圈子CP裡最熱的叫美帝，第二叫蘇修。但顯然他們兩剛剛說的是他們自己個人向的CP熱度。」
真人非常好心地和他科普：「五條悟現在最火的CP是和你，當然這部播出後就不一定了。撫子最火的CP是和宿儺，他們官宣訂婚後還會更火，肉眼可見的。」
「應該叫官配。」
宿儺適時糾正。
已經是下一個Level了。
沒辦法，真夫妻就是有底氣。
你哼哼一聲，把臉湊到他手邊猛喝了一大口他手裡的奶茶。
但奶茶是冰的，你一時不防被冰了一下牙，小聲嘶了一下。
畢竟你只是一個凡人，不是劇裡的撫子，所以被冰冰到牙齒這種事情是很正常的。
「小心你的牙。」
宿儺用另一隻手給你揉臉，說：「到時候牙疼別對我哭。」
「那怎麼可能嘛！」你不滿。
如果是常人，一定會說『怎麼可能牙疼』，但你可不是正常人，你是熱戀期的討厭的墜入愛河的情侶，所以你抱住宿儺的胳膊旁若無人地對他撒嬌：「我不對你哭對誰哭嘛！」
「……」
他無奈，有點想笑但是又忍住了，只能伸手捏捏你的臉：「撫子，你真是……」
真人和夏油傑對此接受良好，但五條悟一臉受不了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強勢地用新話題插-入了你們的甜蜜氣氛中：「宿儺，你什麼時候進下個組？」
「今年不接了，準備訂婚，然後去旅遊。」
對五條悟說話時，宿儺的語氣就變得正常而沒什麼情緒了。
為這明顯的區別對待，五條悟扯了一下嘴角，但也沒說什麼。
夏油傑問：「度蜜月？」
「差不多。」
五條悟鼓掌：「祝你們百年好合！」
「你這話留到訂婚宴上說，現在說總感覺你在開我的玩笑。」
「切。小人之心。蜜月去哪裡度？」
「沒想好。」
「我有個私人海島，借給你們用用，遊艇——」
「謝了。遊艇我就自己出了。」
宿儺領了他的心意。
「真大氣，真看不出來是吵架要靠女朋友輸出的男人呢。怎麼，在現實裡你也要魔虛羅才行嗎？」
他果然還在記恨這件事。
但他都這麼說了，顯然這次你不能再開口替儺醬回擊他了。
不過宿儺自己的戰鬥力顯然也不低。
他低頭親親你的發頂，衝他挑眉：「我有女朋友，你有嗎？」
「……」
「……」
「……」
除了他以外，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女朋友。
所以他們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真人涼涼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說你惹他幹嘛？」
在場所有單身人物一時都不想說話了。
而在此刻，你突然靈光一現。
「對了，我有一句話想說很久了！現在，我要說了！」
你從椅子上站起來，也拉著你身邊宿儺站起來，對著他們四個興致勃勃地預告道。
「……」
夏油傑的眼神漸漸死了。
他和真人是在座除了宿儺最了解你的，你一張口他就知道你要幹嘛了。
現在，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掏出了手機：「我已經知道是什麼了，但你說吧，我給你錄像。」
你得意地沖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的五條悟和悠仁微笑，然後問：「開始了嗎？」
「開始了。說吧。」
你清了下嗓子，然後，用力地抱住了宿儺的腰，宿儺也習慣性攬住你的，然後，你大聲地對著鏡頭宣布：
「我們可是——一見鍾情的純愛啊！！！！！」
08
因為你那句話，休息區短暫地熱鬧了一會兒。
你相信過不了幾個小時各種角度的視頻就會在社交軟件上瘋傳了，你帶著戒指的右手也會被眼尖的人發現。
雖然你演技一般——指演舒適圈角色如有神助，跳出圈外非常辣眼，但你從不跳出舒適圈，加上你有非常天才的，野獸一樣的營銷直覺！
所以你還是蠻紅的。
沒辦法，這個世界又沒有異能，你要想過得很好的話，只能被迫社會化一點啦。
如果你在異能世界，能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的話，你才不想社會化呢、
總而言之，在你說完那句話後，你們又聊了一會兒天，可宿儺顯然不是會坐下來大家一起侃大山的性格，能坐下來說這幾句已經很難得了。
在他認為聊的差不多後，他就拉著你站了起來，沖夏油傑五條悟真人分別點了點頭，說：「好了，我們走了，今天晚上吃殺青宴再來。」
「BYE！」
「記得提醒撫子卸妝。」
在和你們道別完，真人又忍不住叮囑道。
沒辦法，『羂索』在這世界中只是夏油傑的一個角色，在劇裡充當媽媽角色的『羂索』不在了，現實裡自然有另一個真人媽媽站起來了。
宿儺衝他頷了頷首。
怎麼說呢，比起劇裡的宿儺，現實的宿儺的脾氣真的已經超好了！
09
超大房車上，卸妝檯前，宿儺單手抱著你坐在椅子上，你坐在他大腿上盯著鏡子。
此時你已經卸完妝，現在正在護膚，
宿儺一隻手摟著你的腰，一隻手正在看剛剛收到訊息的手機，他捏捏你因為坐下所以有點點肉的肚子，說：「裡梅問我們訂婚宴怎麼辦，你有什麼要求？」
「夠大！夠奢華！」
你下意識脫口而出，然後再補充：「但是不要請記者！其他時候可以營銷炒熱度，但是婚禮是我們自己的，訂婚宴也是我們自己的，我不想讓別人看。所以，不要記者，只要我們自己拍一點就夠了。」
「我知道。」他湊過來親親你，「我問的是細節上的。」
「嗯……」
你放下手裡的麵霜，不再盯著鏡子，而是轉過臉看向宿儺，但你又覺得這樣俯視他還不夠，所以你改變了姿勢，扶著他的肩膀跪在他的腿上，這樣你比他高了。
「訂婚宴，可以穿和服嗎？」
你問他，仔細看他的表情，他要是不願意，你就不說了，畢竟訂婚是兩個人的事情，你看好多人都因為這種事吵起來，你可不願意把和儺醬的第一次吵架用在這裡。
可是別人是別人，宿儺是宿儺，他愛你，當然很願意，所以你放心了，你繼續說了。
「和劇裡撫子穿的一樣怎麼樣？可是那種衣服在電視劇裡面從來沒有被正式穿過，但沒穿我也知道如果正式穿走路走起來肯定好累——」
你拖長音調，又開始嫌東嫌西地嬌氣地抱怨起來了。
宿儺盯著你，伸手撫摸你的臉頰，摸到了一點你沒有塗抹開的麵霜，他勾了下唇角幫你抹勻，又提議：「那改一下？」
「誰幫我改？」
你垂眸盯著他，明知故問。
他似笑非笑：「我幫你改？」
「好哎！或者，直接做成婚紗的樣式，但用那件和服的布料？」
你說著，又想了一個新的辦法。
宿儺點頭：「應該可行。回去試試？」
就像劇裡的宿儺和撫子一樣，無論你說什麼，你的宿儺也總是不會拒絕你的。
「好哎！」
你高興地歡呼，忍不住抱他，忍不住大聲誇他：「我們儺醬！真是！心靈手巧！我的寶貝！我愛你！儺醬！我真想明天就和你結婚，或者我們今天就去填婚姻屆吧！！」
你捧著他的臉，非常大聲地開始說不著調胡話。
他笑了，好像對你幼稚的行為無奈，可你知道他其實非常喜歡你誇他，他就是裝傲嬌而已，你覺得這樣口是心非的他非常可愛，捧著他的臉湊過去啵啵啵啵啾啾啾啾——
「……」
你突然不動了。
坐在他腿上的你比他高出一截，你不太自在地挪了一下膝蓋，然後你低頭。
和他帶笑的紅色眼睛對視。
大事不妙！
……
算了，未婚夫妻膩歪一下怎麼了！
總而言之，這個晚上的殺青宴，你們稍微遲到了一會兒——
真的就一會兒！
10
一個月後，訂婚宴
雖然只是訂婚，但也辦的很盛大。
如你要求的那樣，那天沒有記者來。
你也穿上了用劇中撫子的和服布料做的婚紗——宿儺親手做的。
你們在眾人的祝福下宣誓，互相說愛，交換戒指，沉默但滿含笑意地注視著對方。
在宿儺低下頭親吻你的這一瞬間，你突然想到了劇裡的，你扮演的那個撫子。
那只是一個角色而已。
但是，她卻和你那麼像。
雖然你在人前會吐槽她的台詞很多，吐槽她的尖叫讓你的喉嚨發痛，但是，那只是你故意為之，逗樂說出來的玩笑話。
在很多時刻，你都非常理解她。
理解她的愛，理解她的恨，理解她的孤獨，理解她的恐慌，理解她的執著，理解她的忠誠，甚至理解她的慷慨赴死。
就好像你們本身就是一體，你們只是在不同的世界線，所以變成了不同的『撫子』，而你又足夠幸運，幸運到可以扮演她。
但你們本是一體的。
而在這一瞬間，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在這一瞬間，她好像成了你，你好像成了她。
望著你面前宿儺近在咫尺的緋紅色的眼睛，你好像真正看到了某個世界平安時期的熊熊山火，看到了鋪天蓋地的火燒雲。
但在這緋紅之中，你真正看到的——
是你自己。
是『撫子』的倒影。
在這一瞬間，你注視著宿儺，注視著他眼中的你的倒影，你想的說是——
「我愛你。」
這並非你第一次說這句話。
也不是你最後一次說這句話。
未來的你，其他世界的你，也都將繼續說這句話。
在心裡，在嘴上，說一千遍一萬遍也不停。
有其他『撫子』無法說的愛就讓你說，有你無法到達的世界的終結，也自有其他『撫子』替你到達。
在這一瞬間，你終於明悟——
凡人也好，詛咒也好，鬼神也好……
在每一個世界，星辰，月亮，太陽，都恆常地照耀你我。
見證你我擁有摯愛之人。
見證你我獲得同等的幸福。
「我愛你。」
你聽見你的宿儺對你說。
他垂眸，撫摸你的臉頰，低頭親吻你的嘴唇。
在這一刻，你感到無比幸福。
你希望，這幸福將恆久地持續下去。
一直持續到——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