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4-11-23 19:49
第01章 轉校生
並盛中學。
接待室的大門被幾個梳著飛機頭、穿著黑色大正風格校服的男生推開,他們各個眼窩深陷、神色沉郁,卻在見到走廊盡頭穿著校服的女生時,露出急迫的討好模樣。
「富江!」
「富江,請來這裡休息吧,這是整個並盛中學布置最好的地方了!」
「這明明是我最先想到的,你們都給我讓開,富江是在看我!」
他們殷勤地迎了上去,互相之間還用肘擊、用腳絆對方,以期自己是最先抵達女生面前的那一個,而被他們如此爭搶的女生,正是一周之前轉學來到並盛中學國二A班的學生,鹿島富江。
雪白的襯衫、深藍色短裙,與其他女生別無二致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卻自有一股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魅力,令人忍不住將視線落在她烏黑發亮的長發、雪白無暇的皮膚,還有那雙略微上挑的漆黑眼眸與左眼下的一顆淚痣上,愈看愈是綺麗。
此刻她略微皺起細長柳眉,走到接待室門口往裡面看了一眼,掃過紅色地毯、綠樹盆栽與一塵不染的真皮沙發,抱著手臂挑剔道:
「勉勉強強吧。」
她走進接待室,往那張辦公桌後面舒適的皮椅上一坐,而後理直氣壯地吩咐跟進來的人們,「我餓了,今天的午餐呢?」
「我帶了魚子醬面包!」
「我買了咖喱飯!」
袖子上別著「風紀」二字的男生們紛紛拿出自己一早准備好的便當,卻被她嫌棄地挨個丟到地上,覺得這些餐食寒磣,直到最後一個人奉上一份描繪精致的和食餐盒,她才拿起了筷子。
那人在她的身側,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側臉,「富江,你喜歡這份午餐嗎?你喜歡的話,我每天都給你帶,只要你能滿意。」
鹿島富江瞥了他一眼,忽然挑了下豐潤的唇,笑意無端帶上幾分譏諷:「醜東西,站得離我遠點,你髒到我眼睛了。」
男生神色陡然一變,從討好變成憤恨。
「富江!你!」
她看向旁邊站著的其他風紀委員們,「你們還站著做什麼?把他拉開,還有,換條新的地毯,我胃口快要被倒盡了。」
接待室頓時忙碌起來,打掃的打掃、拉人的拉人,直到地面重新鋪上嶄新的地毯之後,拿著拖把、離她最近的風紀委員半跪著,抬頭道,「富江,你之前說誰能帶你找到學校裡最舒適的地方,就給他獎勵。」
剛好用完午餐的女生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拿濕紙巾擦著自己的手,唇畔微微一動,便是惑人的笑意:
「我說過嗎?」
她假裝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神色變成百無聊賴的失望:「我說的難道不是誰能幫我找到個解悶的有錢帥哥,我就給誰獎勵嗎?」
即便沒給好臉色,她的一顰一笑仍然給人驚心動魄的美感。
哪怕她嫌惡地罵他們,「一群醜八怪。」
但這聲過後。
接待室裡忽然一靜。
握著拖把的、跪在地上的、靠近桌椅的風紀委員們齊齊看向她,不少人眼窩深陷,連眼白部分都冒出了紅血絲,攥緊手中的武器看向她,或是吞咽口水、或是目光狠戾。
她卻仿若不覺,自顧自地擦著自己青蔥般的指尖。
——而這間接待室的主人,就是在此時回來的。
……
雲雀恭彌在剛拉開接待室的門時,有一剎那懷疑自己認錯了地方。
否則誰來告訴他,這群明知道他不喜歡群聚、平常看門護院也還算過得去的狗怎麼在短短的幾天內,就膽大包天地齊齊進駐他的地盤?
「哇哦。」
饒有興致的喟嘆聲出自一道極悅耳的少年音,「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准許過你們在這裡聚集。」
離得最近的風紀委員手中握著的木棍有一剎那顫抖,「委、委員長……」
其他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包括正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黑發女生。
她停下動作,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來。
穿在其他風紀委員身上醜得像黑烏鴉的並盛舊校服,只是披在來人身上,就顯出他雪色襯衫下勁瘦的少年腰。
柔軟細膩的黑發落於額前鼻梁山根上,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卻未被遮擋,在窗外晴朗天空映照下,顯得格外明亮。
女生忽然對他露出個姣好的笑容,卻問仍跪在自己腳邊地毯上的人:「他是誰?」
「風紀委員長,這間辦公室的主人,雲雀恭彌。」那風紀委員如此回答,卻用有些嫉.妒的眼神陰測測地盯著雲雀。
她笑吟吟地糾正,「是原來的主人。」
她那雙漂亮的漆黑眼瞳直視門口少年,單手支著自己的下巴,與他道,「這位委員長,現在你和這間接待室,都歸我了。」
一瞬間。
在接待室裡的所有風紀委員目光都如刺一樣看向雲雀恭彌。
他們眼中有艷羨、嫉恨,也有殘存理智提醒的忌憚。
不過被他們這樣注視的少年卻沒有如此豐富的內心活動,他只是在第一個風紀委員試圖上來拉他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抬起左手——
「怦。」
骨頭碎裂的聲響伴著對方的悶哼一起倒在他腳邊。
「第一條。」他隨意往腳邊睨了眼,這才跟他們挨個對視,勾了勾唇,回答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吃錯了什麼藥,不過叛主的狗,沒必要留著了。」
這一擊仿佛打在了所有風紀委員的靈魂上。
他們呆愣了一剎。
直到有人忽然開口道,「富江,如、如果……能把委員長綁了送給你,你會給我獎勵嗎?」
正在多看兩眼少年洗眼睛的漂亮女生隨口應許,「當然啦。」
這聲應答過後。
屋裡所有風紀委員的眼神都變得凶狠而急切,他們幾乎是朝著雲雀恭彌一擁而上的,團團而去,如走投無路的飢餓惡犬們。
-
三分鐘後——
整間接待室裡只剩下兩人還完好無損。
雲雀恭彌甩了下浮萍拐上沾染的血色,在惡犬堆中央屹立著,這才正眼看向仍坐在他常坐位置上的女生,盡管看不出她有什麼本事令風紀委員們倒戈,卻還是出聲道:
「慫恿他們不自量力挑釁我的人,是你嗎?」
女生怔然地看著他。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神色,雙手搭在一側椅扶手上,眼尾一壓,就是無辜的受害形像,「不是我,我都是被他們逼迫來到這裡的,他們好凶,我這樣一個新來的學生,也不敢反抗他們,只好跟著他們來這裡……」
她黑色眼睛裡仿佛有鉤子。
隨她說話時悄悄瞥向他的眼神,眼尾的淚痣如畫龍點睛之筆,隨時要躍出這副皮囊,襯著眉眼精致不已。
而她仍在對少年傾訴衷腸,「還好有你出現,謝謝你救了我,我應該怎麼報答你呢?」
剛才還在對自己養的狗頤指氣使,現在就開始跟他演從惡龍手中逃脫的嬌弱公主劇本。
雲雀恭彌沒興趣跟這個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也沒什麼戰鬥力的女生繼續溝通,只閉了閉眼睛,冷淡地下達逐客令:
「出去。」
「……」
椅子上的黑發女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
鹿島富江承認,這群醜狗的主人著實令她有些意外。
無論是相貌。
還是以一敵多毫發無損的戰力。
這個無聊的學校終於出現了一個讓她生出稍許興致的異性,但對方似乎眼睛出了什麼問題,竟然對她的魅力視而不見。
——上次遇到這樣能抵抗她魅力的人,還是因為有個死去的心上人,即便如此,那個男人也依然對她挪不開眼。
而這位風紀委員長,是真正的將她當作路邊的一塊石頭,隨意瞥過,就眼不見為淨、甚至嫌棄地閉上了眼睛沒再看。
……嫌棄?
這人要麼眼睛有問題,要麼腦子有問題。
富江如此想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信邪地停了腳步,抬手挽了下耳邊被吹起的黑色長發,發尾恰好因她的動作,若有似無地自少年耳畔劃過。
她側頭去看他,言笑晏晏地問道:「真的不用我報答嗎?」
少女黑眸如墨,專注地映出他的模樣,檀口微啟,身上若有似無的香味也朝著他襲去:「你開口的話,什麼獎勵都可以給你哦。」
似乎被她的話語說動。
仍佇立門邊的少年側眸朝她看來,細長的鳳眸微微一眯。
片刻後。
她再次見到他展顏露出的笑容。
「我給你三秒鐘——」
他就這樣笑著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回答,「三秒之後,如果還沒有離開我的地盤,你可以和他們一起躺在這裡。」
剛才離得太遠。
富江被他剛出現時的恬靜外形所惑。
現在走近了她才看清楚,豢養著一群黑皮狗的主人,也未必就是眉眼如畫的翩翩少年,還可以是披著人.皮的、更凶惡的巨型惡犬領袖。
簡而言之。
也是條壞狗。
而且還是一條眼瞎的、牙尖嘴利的壞狗。
得想個辦法給這條壞狗治一治眼睛才行。
富江視線掃過他衣袖上像征這個學校特權的「風紀」二字,俯身將踩過血泊的皮鞋脫下,隨手丟到走廊外的垃圾桶裡。
薄白的長襪包裹著她的小腿肚與腳踝,在晴朗日光裡,襪面閃爍微光。
她停在中途,看見窗外飄灑過的櫻花樹林裡,無數「社團招新」的橫幅交錯拉起,她隨手將一片落入發間的櫻花瓣拿下,又回頭看了眼方才支配了半小時不到的接待室。
-
一周後。
並盛中學所有體育社團為了招攬鹿島富江成為經理,發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型群架。
第02章 體育館
體育社團相約校內混戰時,故事的女主角正坐在校園長椅上享用午餐。
風吹過她長且直的柔亮黑發,除了圍在她面前的同班同學,還有不少其他班級與年級的學生過來獻殷勤,其中不乏從高中部過來的學長。
他們團團簇簇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將一個無意間經過的男生絆倒,逆著人群往外爬的身影蕭瑟又醒目,長椅上的女生覷了一眼,見到是個身材五五開的短腿男,又不感興趣地挪開視線。
「富江!我帶的魚子醬比他的新鮮!」
「富江,明天也給你買最新鮮的紅酒煎鵝肝好不好?」
嘈雜的討好聲只讓眾星拱月的主角皺起眉頭。
「吵死了。」
她晃了晃雪白的羊皮鞋,將剛吃了沒幾口、稍冷些許的餐盒隨手放到旁邊,點漆般的黑瞳掃過他們,輕柔軟美的聲色不耐煩道,「別像鴨子一樣在我耳邊嘎嘎叫,我討厭難聽的嗓門。」
諂媚人群登時猶如被掐住脖子。
直到外圍傳來兩道身軀被重器擊倒的聲響。
「再在我眼皮底下群聚,就把你們全部咬殺。」
清亮的少年音打破寂靜。
方才的愛慕者忽而摩西分海,為來人騰出一條足夠寬敞的道路。
雲雀恭彌在副委員長的跟隨下,比澄澈天空還明麗的狹長鳳眸看向依憑長椅的女生,了然道,「又是你。」
富江看了眼附近因為他的到來而作鳥獸狀散去的追求者們,想到這段時間說了要為她找回場子、教訓教訓風紀委員會,結果都有去無回的那些體育社團成員,心中的不爽更盛。
——全是沒用的廢物。
但她神情裡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露出個極其嫵媚的笑,學著其他學生對雲雀的敬稱,慢慢出聲道:「雲雀學長,多虧了你及時趕到我才擺脫了那群討厭的蒼蠅,你真是幫我大忙了。」
日光下的女生笑起來的模樣引得不少身影自以為隱蔽地折返、藏在樹後露出貪婪又渴求的視線,對她的欲望與對他的恐懼摻雜,讓他們進退兩難。
……
雲雀恭彌當然能察覺到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與邪氣。
想到這段時間不自量力來暗算他的、挑戰他的草食動物們,再看著面前這位對著陽光欣賞自己新手鏈的女生,還有前方亟待他維護秩序的群架場面,他忽而再次開口:
「你太招搖了,鹿島富江。」
這種招搖會讓她引火燒身。
但對方好像沒聽懂他的提醒,抬手掩了掩唇,靈動的眼眸露出幾分訝異,「有嗎?」
她眼尾的淚痣在雪白到幾近透明的肌膚上格外顯眼,隨她說話時眼波流轉一同閃耀,「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總有惦記我的醜東西湊過來,煩都煩死了——要不雲雀學長幫我把這些家伙解決了吧?」
雲雀恭彌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他懶得和理解能力有問題的草食動物溝通。
才剛走出幾步,前面就又跳出來一只攔路的,嗓門還特別響亮,「雲雀!我們拳擊社今年會有超大的突破!來加入我們拳擊社吧!」
雲雀恭彌閉了閉眼睛,放下了手裡剛剛揚起的浮萍拐,心平氣和地問,「你沒睡醒?」
「睡得極限好!我沒騙你,聽我們拳擊社學長說,今年會有極限美貌的社團經理加入,我們拳擊社今年肯定能在全國大賽奪冠!來加入吧!我們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
發覺這位拳擊社新主力還是一如既往一根筋,沒有那種眼窩凹陷、好似磕多了的精神不穩定狀態,雲雀恭彌干脆道,「我拒絕,讓開,笹川了平,今天沒空和你糾纏,別影響我維護風紀。」
「別逃避自己的命運,男子漢就該用拳頭一決勝負!像上次一樣,如果你輸了的話,你就給我加入拳擊社!」
站在面前的短發男生揮舞雙拳,十分熱血地挑釁道。
雲雀恭彌:「……」
又一個聽不懂人話的。
他了然地頷首,黑色外套下的手臂橫起,精鋼浮萍拐在日光下反射的寒芒落入那雙鳳眸裡。
「我最近心情很差——」
「所以今天就送你去救護車上冷靜一下吧。」
-
就在雲雀恭彌被笹川了平擋路時。
用完午餐的鹿島富江走到體育館附近,被聚集其中的跆拳道與空手道成員攔住去路。
「富江!你不是已經答應了我們加入跆拳道社,當我們的經理嗎?你到底答應了幾個社團的邀請?」
「你個賤.人,學長為了你去挑戰那個雲雀,躺在醫院現在都還沒醒,你居然還去勾搭他?我都看見了!」
「水性楊花的女人!」
站在面前牛高馬大的體育社團男生們手中還握著木棍、電鋸等武器,此刻凶神惡煞地看著她,各個臉色極差,眼下青黑,面頰凹陷,全不像全年運動的體育健兒。
鹿島富江隨手挽了下自己的長發,聽著他們的謾罵聲,眼中卻露出嘲諷,「哪個社團能解決那位風紀委員長,我就加入哪個社團咯,你們不反省自己的無能,怎麼敢腆著臉來質問我?」
「滾開啦,」她孰若無睹地想要繼續往前走,「你們身上的臭味好重,影響我呼吸了,我討厭汗流浹背的臭狗。」
這句話成了點燃人群怒意的火苗。
七八只手朝她伸了過去。
她被拉進了體育館裡。
那些刀斧映入她眼中時,她的清脆笑聲在體育館裡回蕩,「哈哈哈,原來都是欺軟怕硬的慫貨——」
……
等到那位風紀委員長解決了接二連三的攔路者,抵達群架現場、又把看門的人解決之後,發覺體育館裡的畫面跟他的想像略有出入。
滿地都是血跡。
而場館裡空無一人,只有後門大開著。
濃郁的、腥臭的腥味衝鼻而來。
他略微擰了擰好看的眉頭,轉了下手裡的浮萍拐,又看向腳邊即便已經失去了理智,還囫圇吐著血叫「富江」,說著「我還沒分到、也給我一塊」之類含糊話語的學生。
雲雀恭彌忽然一腳將他踹向了自己的副手。
「副委員長,」在對方傷勢加重的吐血聲裡,他凝視著已經面目全非、完全是凶殺現場的體育館,語氣涼涼道,「問問他,究竟是哪個家伙將我的體育館弄成這副模樣。」
「是。」
但其實答案也很簡單。
這些聚齊在一起的社團成員們因為遲遲沒能得到富江,又誰都做不到她要求的事情,最後瘋癲之下,決定齊心協力做件大事,實現每個社團都能擁有富江的夢想——
雲雀恭彌聽笑了。
殺意點亮了他的眼瞳,他垂下眼簾看著那個顛三倒四、含糊著說完話的人,對草壁哲矢說道:「副委員長,今天不用叫救護車了。」
他的笑意遠不及眼底,「聯絡殯儀館,我要讓這群膽敢在我的學校玩這種惡作劇的家伙付出代價,他們一個也別想跑。」
話音落下。
少年提著拐往學生出逃的方向而去,黑色外套在日光下甩出張揚弧度。
倒是叼著長草梗葉片的副手遲疑地叫住了他,「委員長,那富江同學……?」
雲雀恭彌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而後輕笑了聲,相當冷淡地評價,「這種出血量,她活不了了。」
-
夕陽西下。
一道醒目身影逆著並盛中學的放學鈴聲,往校內走。
因他周身漫開濃郁鐵鏽味,如地獄裡走出的修羅,其他學生紛紛避之不及,誰也不敢把目光往他身上投去,直到一陣大合唱的鈴聲從他口袋裡響起。
「綠蔭蔥郁的並盛∼」
「喂?」沾染丁點血色的素白指尖拿出手機,翻開機蓋放到耳邊,懶懶出聲。
過了幾秒,「知道了,這就過去。」
掛掉電話後,雲雀恭彌往體育館的方向走。
先前的合謀凶.殺案只有參與群架的體育社團成員們知道,而他們中的大多數要麼逃出了校外、要麼如今已經被風紀委的成員控制,所以並盛的大部分學生都不清楚今天在體育館發生的大新聞。
等少年抵達,就看到本來負責打掃的那些成員此刻有的趴在地上痴迷地看著血跡,有的扒在牆邊,側耳仿佛在傾聽什麼,表情似喜似怒。
而他的副手——
草壁哲矢,此刻則是抬手反復摸著下巴的位置,神色飄忽地同他彙報,「委員長,這些血跡完全無法處理掉,而且……」今天來的分明都是沒有和富江相處過的成員,但此刻只是面對她的血,表現都很不正常。
黑發少年平靜地注視著面前的一幕。
先前他總懷疑那些挑釁他的,臉色看著就不對勁的草食動物是吸食了什麼毒.品,不過他在校內查了幾天都沒有任何結果。
現在看來。
或許答案一開始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讓他們精神不正常的,只有鹿島富江而已。
……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雲雀恭彌思索著,正想下達新的指令,側眸又瞧見草壁哲矢的動作從摸下巴變成捂耳朵,不由疑惑道,「怎麼?」
「我聽見富江同學……」草壁哲矢瘋狂回憶從前被雲雀恭彌打的疼痛感,借此拼命提醒自己清醒,畢竟他一直在見識這些為了她變得瘋狂最後喪命的生動案例,「一直在呼喚。」
「呼喚什麼?」完全沒聽見任何聲音的少年詢問。
「帥哥。」
「?」
雲雀恭彌微微揚了下眉頭。
在他的疑惑裡,草壁哲矢看著他那張眉目清秀、勝過在場任何人的面龐,又使勁塞了塞耳朵,不是很自信地重復道,「富江同學在叫我帥哥,我估計他們也是聽見了這個。」
「……」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副手那挑不出任何優點的五官。
然後再去看那些長得更加歪瓜裂棗、還痴痴地趴在血跡旁的風紀委員們。
最後。
他提著拐過去,使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幫他們物理清醒之後,神色微妙而嫌棄地瞥了眼地上的血跡,吩咐道:
「既然無法清理,就把這些木板和牆面敲了燒掉——」
「再找人來換新的。」
……
因為體育館的詭異,雲雀恭彌很難得地站在旁邊當了整晚的監工,直到確定場館恢復正常,他才走出校園。
月光灑在無人的街道上。
將他纖細影子拉得頎長。
路邊垃圾桶裡傳出幾分晃蕩動靜,像是翻垃圾不小心掉進去的野貓發出的聲響。
本來不打算理會的人忽然停下腳步,靜靜凝視著垃圾桶的鐵皮蓋,准備在聽見野貓叫聲的時候過去幫忙。
就在這時。
「嘎」一聲響。
鐵皮蓋被一個腦袋頂開。
如綢緞般的黑色長發靜靜垂落在她修長頸側,她只露出那雙黝黑的靈動眼眸,左眼下的淚痣是點睛之筆。
他們四目相對——
街道裡只有風拂過的聲音。
發現遇見的是這個冷血的、在體育館對自己的呼喚充耳不聞的角色時,富江暗道倒霉,不過此刻置身的環境顯然讓她沒辦法挑剔,於是她只能抬手扒拉著鐵桶邊緣,將腦袋往指背上抵,笑吟吟地喊他:
「雲雀學長,又見面了,好巧哦。」
「……鹿島富江。」
直到此時。
雲雀恭彌才確定面前出現的,就是本該死在體育館、甚至被那些失心瘋的愛慕者大卸數十塊的主角本人。
他記得,入學資料上顯示這個人是獨生女,沒有任何姐妹。
所以她只能是鹿島富江。
但她為什麼還能活著?
是什麼幻覺嗎?
少年如此想,也如此直接地問了出來,而聽見答案的女生無辜地歪了下腦袋,等那鐵皮蓋落在地上、砸出哐啷聲響時,才聲音軟軟地回答:「不知道誒?在體育館的時候,他們互相混戰,我好像不小心被推暈過去了,醒來就在這裡了?」
月光也獨寵她,從她柔亮的發,灑到那修長脖頸、瑩亮肩膀上,讓她即便身處這惡劣環境,也像是會發光一樣。
——可美的像純潔妖精的她,卻在說著不走心的謊言。
少年灰藍色眼眸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後驀地彎了彎唇,「很有趣的解釋。」
「你喜歡嗎?」
女生眼尾挑了挑,自下而上地看著他,讓那眼眸輪廓如貓眼,她自始至終都笑著與他對視,予人深情款款的錯覺:「喜歡的話,把你外套借我怎麼樣?」
富江說著,揚起手臂伸了個懶腰,鎖骨附近到肩膀都見不到任何布料,不難讓人猜出她此刻恐怕沒有任何衣物傍身的狀況。
沒給對方回答的時間,她再接再厲地說道:
「會還給你的,別小氣哦,帥哥,你也不想看到學校的可憐學生因為沒有衣服、在街上被奇怪的變.態盯上,導致明天沒辦法准時到校吧?」
奇怪的關鍵詞讓少年神色變了變。
幾秒鐘後。
那件衣袖上別著紅色「風紀」袖標、帶余溫的外套落下時,伴著一句冷然警告:
「不准那樣稱呼我。」
「為什麼呀?」
窸窸窣窣的穿衣動靜裡,女生似笑非笑地側頭看他,「你害羞啊?」
扣好最後一粒外套紐扣,富江一條長腿跨出垃圾桶,朝他的方向略微傾身,黑眸狡黠地轉了轉,豐潤紅唇朝他耳廓吹氣似的開口——
「自信點啊。」
「雖然長得沒我好看,不算是帥得多麼驚天動地,也就是平平無奇的一般程度,但在這片區域,你也還行啦。」
第03章 風紀委
次日,鹿島富江還未踏入並盛校門就引來了學生們的注目。
比起往日感慨和沉迷她美色的話語,今日那些竊竊私語中,則多了些別的部分:
「你們看到她身上那件外套了嗎?」
「很難當作看不見,那可是風紀委員會的制服。」
「……剛才風吹過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那外套內側有什麼花鳥圖案。」
「所以那件制服是雲雀的?!」
發現這些學生比自己想像中更有眼力見,富江頗為愉悅地彎了彎唇,相當自然地和今天負責檢查儀容的風紀委員們揮了揮手,儼如領導視察,極其高調,最後還在草壁哲矢的面前停下。
這位一貫叼著草葉的副委員長今天下巴上多了塊特別明顯的紗布。
在富江靠近的剎那,他幾乎是狼狽又倉皇地連連後退,連聲音裡都帶著奇異的敬畏與顫抖:「富、富江同學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記得你——」
黑發女生雙手環胸,明明柔弱不堪,在這群凶神惡煞的風紀委員們面前倒是比他們更自在,而今淺笑著往下接:「你是雲雀的副手,對吧?」
在草壁哲矢努力看天看地、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要被吸引著往她身上落時,又聽她相當自然地詢問,「今天怎麼沒看見他?」
「……委員長的行蹤,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如此回答著,這位副手卻禁不住咬緊草葉思索,雲雀的衣服怎麼會出現在富江的身上?
可惜這兩位都不是他能猜透心思的類型,他沒想出結果,倒是有些心猿意馬,然後就恍惚覺得下巴上的傷更痛了。
富江了然頷首,也沒興趣跟不好看的人多說話,「那你見到他的話,記得讓他來找我。」
草壁哲矢:「……?」
他眼神放空,神色呆滯。
既不敢將這位美得詭異的女生叫住,更不敢將這種頤指氣使的話轉達給雲雀,副委員長苦大仇深地皺著眉頭,無知覺地咬斷了嘴裡的長草葉。
……
富江可不管自己給別人留下了什麼難題。
她慢吞吞地披著那件黑色外套在學校裡轉了一圈,讓早起上學的大部分同學都能欣賞這別著「風紀」袖標的男款長外套跟女生校服的匹配風景。
而後才慢悠悠走進班級。
全班的男生都圍了上來,如眾星拱月般同她打招呼、一如既往地獻殷勤,領著她到班級中央最干淨的桌椅前坐下,奉上各式各樣的早餐之後,那些目光都十分明顯地落在她身上這件外套上。
女生本就如白雪一樣的肌膚在這黑色的映襯下,更顯奪目,可是現在比起欣賞她的美色,他們更在意的是這猶如標記的行為。
他們死死地盯著這礙眼的衣物。
更恨能這樣肆無忌憚在富江身上留下氣息的人。
可是殘存的理智提醒他們。
這衣服的主人他們惹不起。
於是他們只能改而詢問已經撩撥了他們、卻又去招惹這種危險人物,朝秦暮楚的人:「富江,你身上這件衣服是那個雲雀的吧?你和他什麼關系?」
女生正在隨手指派最近的人將自己的桌面清空,不許那些廉價的早餐、劣質的表白信紙張和難看的包裝禮物占據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單手支著下巴,線條格外青春的鵝蛋臉看向詢問的人,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淚痣墜在她彎彎的眼尾。
他們都清楚地聽見她的回答,「你算什麼東西?憑你也配質問我和雲雀的關系?」
明明是如朝花的笑容,當那雙眼掃過環繞的同學時,其中卻淌出惡毒的花汁:「我有必要和你們這些路人甲交代我的事嗎?」
教室裡的空氣驀然一窒。
有人氣得朝她伸出手去,但還沒碰到她的衣角,就被她輕飄飄地別了眼,「你想弄髒這件外套嗎?」
——那只手忽然頓在了半空。
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因極度的怒而發著抖,可是最終也沒敢落下去。
他在欲望與恐懼間掙扎的醜陋模樣清晰映入女生眼中,富江不屑地輕笑出聲,轉開了腦袋,但黑眸裡卻冰冷一片。
她對這些有賊心、沒賊膽的廢物們失望透頂。
這麼大的學校,就沒有一個人能推翻雲雀恭彌嗎?
-
關於雲雀恭彌和鹿島富江關系匪淺的謠言,不出半天就傳遍了整個學校。
午休時分。
兩個國二的隔壁班劍道社同學追上了吃完午餐散步的富江身形,因為不知道昨日的體育館事件,無法和前輩們聯絡上,所以此時仍不明真相地詢問,「富江同學,你不是說這兩天會給大家回復嗎?你最後打算加入哪個社團?」
他們盯著人過於入神,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跟到了什麼地方。
天台門被推出「吱呀」聲響。
走在前面的女生目光在天台所能見到的漂亮風景上,往前面跨出幾步,頗為滿意地抱著手臂打量這片區域,聞言頭也不回地丟下幾句:
「眼睛有問題嗎?沒看到我身上穿的什麼衣服?」
「覺得除了風紀委員會,其他社團有資格讓我加入嗎?」
那兩個跟上來的男生面面相覷,眼中露出幾分不甘,盯著她天鵝般的後頸,其中一人再次開口:「可是——」
「我就說今天學校怎麼這麼吵鬧,原來又是你。」
清冷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他們往發聲處看去,見到從高高的水箱上單腿曲膝坐起來的黑發少年,他應當剛從小憩裡醒轉,黑發軟軟地落在耳畔,那雙灰藍色鳳眼低斂著,居高臨下看著這邊,卻格外平和。
一件與富江身上那件尺碼相同的舊款制服外套搭在他肩頭,在春日午後的微風吹拂裡,衣袖輕輕晃動。
「風、風紀委員長……」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富江加入的事情,我們這就離開!」
剛才還試圖糾纏的學生立刻轉身就跑,甚至互相之間差點絆一跤。
女生鄙夷地看著他們連滾帶爬逃跑的身影,而後抬頭去看水箱上的人,她輕輕眯了下眼睛,想到這人昨晚離開時那道看智障的眼神,還未來得及詢問,又聽對方不疾不徐地再次開口。
「鹿島富江。」
他薄唇開合,「你聽說《狐假虎威》這則寓言故事嗎?」
五官清麗如畫的女生揚了揚下巴,「聽過怎麼樣?沒聽過又怎麼樣?」
雲雀恭彌靜靜看了她兩秒,然後抬手打了個哈欠,此刻校園裡的晚櫻被風吹過天台,紛楊著在他們之間卷過。
在如此浪漫的場景裡,他放下手,唇畔露出幾分笑意,「沒聽過的話,我不介意告訴你,那條披著虎皮耀武揚威的狐狸,最後死得很慘。」
黑發女生面上難得沒有旖麗的笑,那雙黑眸深不見底,讓這張清純的女學生臉龐顯出幾分不合年紀的靜謐。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眨了下眼睛,展露一貫的笑容,「看來這件衣服好像不用還你了?」
畢竟狐狸能成功假借威勢,也有老虎默許的前提。
雲雀恭彌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驀地換了個話題,「你可以加入風紀委員會。」
這句陡然而至的准許讓女生略有些訝異。
但很快,對方的下一句就接踵而至,「不過你需要記住一點——」
他狹長的鳳眸一改方才的平靜,展露幾分凜冽的光亮,如同國王般,理所當然地宣布:「在這間學校和整個並盛,能擁有特權、制定規則的人,只有我。」
最近找不到有趣獵物的少年如此宣布完,見到她右手指尖捻著左手衣袖上的「風紀」標,眼中流露出對權與勢的掌控,不由百無聊賴地開始猜:
她這次又打算找多少人來篡他的位?
又要花多長時間被養出的狗背叛?
……
但富江加入風紀委員會之後的舉動,再次出乎雲雀恭彌的意料。
除了讓草壁幫她專門定制了一套合身的黑色制服之外,她基本不和風紀委員會的其他成員一起行動。
她帶著自發擁蹙她的愛慕者們,嚴抓校內的風紀,兢兢業業維護學校形像,光是一個星期就讓教務處開除了三人、停學八人、記過二十人。
一個月之後。
這個數字翻了一番。
並盛的學生本來覺得有雲雀恭彌這個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大魔王就已經很恐怖了,直到見到如今的鹿島富江——
他們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對雲雀大魔王,起碼是只要夾著尾巴做人、盡量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別惹他生氣就行,畢竟他一星期也不見得在人多的地方出現一次。
但鹿島富江卻是每天在學校裡張揚行事,隨心情挑選受害者數量,靠著抓住對方小辮子或者是隨意編點謊言就將人送到教務處,不想被停學籍或者是開除,只能想盡辦法賄.賂她,討好她。
一時間。
並盛學生人人自危。
而鹿島富江則成為學校討論度最高的風雲人物。
-
六月。
並盛中學開設游泳課。
每個年級有三個班級需要一起上課,期末考核五十米的自由泳,不合格的學生需要補考到及格為止。
當然,這種考試跟兩個人沒關系——
一個是雲雀恭彌,他不需要參加任何考試。
另一個就是鹿島富江,因為不管哪個學科的老師都偏愛她,不管她是曠課還是請假,都會特別准許。
而今她就借口自己從小身體不好,從醫務室騙了張假條,在其他學生下水游泳的時候,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制服配同色短裙,袖口上別著紅底黃字的「風紀」標,遠遠地在泳池旁看著自由練習游泳的學生們。
正當時。
一個女生恰好游到了她的面前,雙手扒著池壁,冒出水面呼吸,睜開眼睛卻剛巧對上富江那張面龐,嚇得嗆了一口水。
可彎下腰的女生反而露出幾分嘲意,等她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伸出一只手虛虛指著她腰身的方向,「你的泳裝,好像不符合學校的規定,不是老師要求的款式吧?」
「……」
那女生喉嚨動了動,低頭看著自己在水下搖曳拖長的礙事裙擺。
過了幾秒,她神色為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地說道,「對不起,富江同學,我忘了要上體育課,臨時去海灘邊買的泳裝,請不要告發我,求求你了。」
「難怪款式這麼庸俗啊。」
鹿島富江笑著點評完,卻換了副臉色,「我也不想告發你的,但我身為風紀委員,有監管學生風紀的職責啊,你這樣違反校規,會被記過吧?」
「對了,我記得你好像過幾天要參加重要比賽,被記過的話,就沒辦法參加比賽拿到獎金咯?好慘啊。」
感慨著別人凄慘,她卻笑得很是愉悅,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那女生恐懼地後退稍許。
卻忘了自己是在深水區,腳根本踩不到底。
後退時,腦袋沉入水中,嗆出一連串的氣泡,好一會兒才掙扎出來。
而站在岸邊的富江則是毫不客氣地笑她的狼狽模樣,直到那水花一圈圈漫上岸,讓她轉身的時候,腳下一個打滑——
「咚!」
深水區綻開驚天的水花。
……
「富江掉進水裡了!」
「她好像不會游泳……」
深水區附近,不少學生都看見了這一幕,轉達情況的聲音在室內回響,傳得很遠,可不多時,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這節課是自由練習,體育老師不在,岸邊的救生員是由高年級的游泳隊成員擔任,可此刻十分詭異地,不論是富江的同班同學還是上課學生,抑或是救生員,所有人都看向她落水的方向。
他們聽見她呼救的聲音,看見她掙扎著,最終,咕嚕嚕冒出的水泡像在沸騰,她的黑發與制服裙擺一起飄開,在水下猶如妖冶張開的黑色曼陀羅。
沒有人朝她的方向走哪怕一步。
無數雙眼睛從始至終都凝視著她所在處,像是等待已久的祭奠儀式,而今,他們終於得償所願。
直到最後一顆氣泡在水面無聲息地消失——
不知誰弱弱地說了一句。
「……我們,就這樣看著富江死掉嗎?」
她的話仿佛驚醒了學生們的神智。
有人拉了拉她,「你傻啊,我們都沒去過深水區,會那點三兩下的扒水功夫,怎麼救啊?」
「對啊,學長和那些男生都沒去呢,他們平時不是很喜歡對富江獻殷勤嗎?他們都沒去救,怎麼輪得到我們?」
「嘁,誰要救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勾搭了其他社團的人、又跟風紀委員會糾纏不清,我看說不定跟任課老師她也關系不淺,這樣的賤.人死了不是正好?」
「是啊,我只可惜她死得這麼輕易。」
「如果殺了她的人是我就好了……」
男生們的接話方向愈發恐怖,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誰也沒靠近那片深水區。
他們的游泳課是社團活動前的最後一節,之後場館就要留給游泳隊的人,不過在學生們離開之後,游泳隊的人卻宣布今天不練習,於是場館關閉,落鎖,直到日落西斜,天色徹底黑下來。
-
晚上九點。
「哢——」
泳池天花板的電燈總閘被人推開,兩道身影跳入水中,將那具儼如靜止漂浮的女屍撈了上來,放到岸邊,那青白的顏色與略微浮腫的模樣,昭示對方死亡多時的事實。
但明明是屍體,也散發出詭異的美感,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們可以走了。」
這時,一道冷冽聲音將他們理智拉回,救人的那兩位立刻撈起自己的外套,點頭哈腰地退開,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就沒敢再靠近這個場館。
而說話者則是隨意跳上高處救生員的座椅,一手托著下巴,另一手拿出手機,看了眼並盛有些勢力找借口不交保護費發來的那些借口。
不知過了多久。
「咳咳……」
地上停止呼吸的女生忽然嗆咳出聲,直直地坐了起來,彎腰吐出了好幾口水,本來渙散的瞳孔重新變得生動有神,她撐在地上的冰冷指尖攥起,一邊咳一邊罵,「可惡……那群該死的崽種……竟敢讓我……咳咳……」
「這麼快就活過來了?」
上方傳來悠然帶著笑意的詢問。
正欲噴出更惡毒汁液的女人陡然一滯,抬頭去看,正與坐在救生椅上的黑發少年對上目光。
天氣漸熱,他身上那件黑色外套不見蹤影,連白色襯衫都換成了夏季的短款,唯有「風紀」袖標一如既往在他左臂的衣料上熠熠生輝。
松開一粒紐扣、露出鎖骨的閑適氣質只讓他黑發下的俊秀面容更加清絕,尤其是那雙像天空的淡色鳳眸。
與他此刻翩翩形像相比——
黑發全濕、落在頸間,衣服也濕重、橫出無數衣褶的富江就顯得格外狼狽。
她眼眸微動。
睫毛裡沾著的一滴水珠掉在淚痣上,順著臉頰落下、掛在下頜處,有種美人落淚的脆弱感。
一改方才咒罵別人的神色,她擺出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雲雀學長怎麼在這裡?是你把我救上來的嗎?」
她猶如被暴雨打過的海棠,此刻坐在地上,仰頭看人的模樣,最是能喚醒別人同情與保護的姿態。
「還好你來了。」
富江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你可要給我報仇啊,風紀委員長,那些可惡的學生把我推進了水裡,讓我差點被溺死,這可是在挑釁你,我都看不過去了,你肯定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對不對?」
她洗過的黑眸與臉龐上不斷滴落的水痕相映。
雲雀恭彌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賣慘的樣子,看見她肌膚裡的青色褪去、面容也恢復一貫的清麗,直到她說完許久,才不緊不慢地糾正:
「差點?」
「不對吧,你不是已經淹死了嗎?」
第04章 保護費
聽見「淹死」二字,濕漉漉的女生面色發沉,黏在頸側的黑發蜿蜒纏入領口,與她緊貼身型的黑制服一起襯出她過白的膚色,讓她似一個剛上岸的艷麗水鬼。
她正想開口,又聽高處的少年輕飄飄丟下疑問:
「所以,你是那種不死之身,還是死了也能復活的類型?」
此刻他已經收起了手機。
男生雙手交疊,抵著下巴,映著細碎額發陰影的灰藍色眼眸明亮的部分拓著她的身影,唇畔因那份探究而牽起三分。
像是在自己領地發現新品種生物而興致勃勃發起觀察的肉食類凶獸。
見賣慘無法打動他,富江便從地上站了起來,隨手解開吸水變重的外套,任由它掉在腳邊,視線四下打量,看見場館的浴室標志,格外嫌棄地緊簇眉尖,卻還是朝那邊走去。
臨行前,她回眸與高處的男生對視,場館明亮的燈光將他們的陰影打向一處,重合拉長——
「不死之身?」
她哈了一聲,黑眸裡的嘲笑意味濃郁,那顆痣妖冶地在水珠裡閃爍,「雲雀學長,少看那些無聊的動畫,這樣用詞會顯得你很中二。」
雲雀恭彌面上的笑意收起。
他注視女生離去的背影,視野裡映出她只著一件白襯衫、此刻近乎透明勾勒出她線條的腰身與脊背景色。
她的肌膚實在很白,嘴唇卻紅潤極有氣色。
像是童話故事裡白雪公主。
不過,他覺得鹿島富江應是暗黑.童話的版本,純潔新雪、紅蘋果等美好事物並不適合她,她更像是一只用畫皮、黑色.欲望、血液與白骨拼合起來的小怪物。
……
少年視線盡頭。
富江剛要拐彎走進浴室裡,就聽見場館外有人喚了一聲「委員長」,同時有一股極其霸道的食物味道飄了進來。
是炸雞和漢堡。
在池子裡挨凍太久,富江此刻後知後覺自己也餓了,她隨手將拿著晚餐想進來的草壁哲矢給攔住。
橫伸的白皙手臂與女生此刻濕.身的狀態讓這位副委員長差點後退到跌進水池裡,向來很沉穩的聲音此刻也變得飄忽不已,「富、富江同學……有、有何貴干?」
「我餓了。」
鹿島富江沒空看他的丟人樣子,隨手將他手裡的晚餐紙袋拿過來,雖然紙袋還新鮮熱乎,但她卻一點都不滿意裡面的食物。
「這都什麼啊?這種廉價的垃圾食品你也好意思拿過來?就這玩意——」
在她劈頭蓋臉的挑剔聲裡,草壁哲矢的臉紅了又白,一句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眼見她要將這袋晚餐丟進水池裡,草壁無措地抬起手,在阻攔之前,雲雀恭彌先一步抵達。
他輕易將女生手中的紙袋奪下來,冷淡地睨著她,「有說是給你的嗎?」
「……!」
黑發女生登時被噎住,勉強把後半句「喂豬都不要」給咽了回去。
眼見雲雀恭彌還從裡面拿出了漢堡,富江悶悶地咬了咬唇,在心底改口道「喂狗倒是正合適」,深呼吸了一下,才重新露出笑容。
「我的意思是,身為風紀委員長,應該吃點更有營養的。」
「你在教我做事?」
少年不看也知道這會兒鹿島富江鐵定在心中繞著圈地罵他,所以拿著食物就往外走,臨走前想起什麼,又丟下一句。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能力,不過,別在我的學校裡找死——」
「我很忙,沒功夫替你收屍。」
他很干脆地離開了游泳館。
只留下鹿島富江在原地瞪著他的背影,氣得捏緊了拳頭,最後朝著他離開的方向踢了一腳池邊漫上來的水。
毫無殺傷力的水花只濺了還沒來得及走的草壁一身。
發覺這位校園女神心情極差,他並不想成為她裙下亡魂,使勁按了按自己下巴,回憶曾經的痛感,想要出聲告辭,卻又被叫住。
「你,去給我拿一套新的制服。」
鹿島富江語氣惡劣地吩咐。
草壁哲矢:?
他錯愕地指了指自己,片刻後,還是沒法拒絕富江的要求,老老實實地轉身去跑腿。
-
「他最近在忙什麼?」
半小時後。
走出泳池浴房,吹干了頭發、換上新制服的女生抬手挽著頭發,想起來雲雀恭彌先前的話,眼眸一轉,又覷向在場館門口等她吩咐的草壁哲矢。
副委員長遲疑了幾秒鐘,眼見她情緒不耐煩,才慢慢回答:「最近並盛出現了一些新的勢力,委員長在……教他們規矩。」
「什麼?」
「就是,如果他們決鬥輸給了委員長,以後在並盛都得定期交保護費。」
女生挽頭發的動作忽然一停。
她有了新的靈感。
不管是校外勢力這種聽起來很厲害的組織,還是保護費這等有趣的事物,都勾起了她的注意,於是她拍了拍手,「走,帶我去看看。」
草壁哲矢還想勸她,「那些地方都是並盛秩序比較亂的地方,會很危險……」
女生眼眸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一秒後。
副委員長從善如流地對外比了個手勢,「請。」
黑發女生跟著他一同往校外的方向走去,直到抵達牆上有亂七八糟塗鴉、生鏽的鐵皮門裡也傳出繚繞煙霧的地方,抬手掩了掩鼻子,不太確定地抬手指了指:
「你是說雲雀恭彌在這裡面?」
那條壞狗到底在想什麼啊?
明明很有錢,卻在吃廉價漢堡;穿著還講究私人定制花紋,卻又會來這種連她都嫌棄的地方收保護費——
難不成是個摳門的守財奴?
還沒等富江想出答案,附近卻傳來冷峻的一聲,「找我有事?」
她轉頭看去。
卻發現剛才在游泳館分別的人此刻出現在巷道口,白襯衫依舊干淨一塵不染,讓人猜不透他在這之前到底有沒有和其他人交過手。
「我……」
富江剛想隨口編個理由,前方的鐵皮門卻忽然被打開,修車廠射燈大亮,裡面走出來一行人高馬大、叼著煙的社會混混,手臂上都是誇張的紋身,有幾個手裡還拿著酒瓶,不管是離譜的身高還是肌肉,都像征著他們的不好惹。
「咦?這是哪裡來的漂亮小妞?」
有人看見了前路上的她。
鹿島富江五官本就偏儂麗,氣質又獨一無二,不論是誰,視線一旦落到她身上,都很難挪開,尤其是男人。
她剛扎了個很可愛的丸子頭,搭配學生制服,那張鵝蛋臉就顯得清純又干淨,尤其是笑起來之後,細長眉眼的凌厲感都被衝淡。
在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之後,被他們的影子覆蓋的女生回頭看了眼那個准備來收保護費的少年。
不論是胳膊還是腰,都細得跟她沒什麼差別。
但她親眼見過這家伙就用這副小白楊的身板把十幾個凶惡的風紀委員,還有零零總總幾十個並盛中學體育社團的挑釁者打到媽都不認識。
那麼問題來了。
她應該押哪一邊?
……
「並盛中學風紀委員會,來收保護費。」
極具少年感的清亮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
在雲雀恭彌說出這句之後,才有人依依不舍地將視線從富江身上挪開,隨意去看他,而後陡然有人笑出來,「哈哈哈,那小子在說什麼?保護費?找我們收保護費?」
「喂,小妞,你也是跟他一起的嗎?」
粗俗的聲音伴著下.流的視線全衝著她來。
鹿島富江隨意掃過他們,發現全是野雞野鴨的長相,便百無聊賴地回頭去看雲雀恭彌,而後,她驀地出聲道:
「雲雀學長,你最近很無聊吧?」
雖然她不是很想了解這個家伙,但畢竟他是阻礙她在並盛稱王稱霸的那片陰影,所以女生主動或被動地也算有點了解他——
他超喜歡跟人戰鬥,越厲害的越喜歡。
此時,富江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如果這群人能讓你盡興的話,你收的保護費分我一半,怎麼樣?」
雲雀恭彌本想一口回絕,但此刻看著女生好像又在憋什麼壞水的樣子,掃過那群聚集的草食動物,再看了看她,忽然覺得今晚陪他們玩一玩倒也無妨。
於是他笑意盎然地問,「你想怎麼讓我盡興?」
只見本來對旁人不假辭色、仗著自己的美貌與吸引力,肆無忌憚地露出壞脾氣的女生此刻攥著衣角,拿出了八分認真開始對面前的社會混混們開始演:
「實不相瞞,各位哥哥,其實我都是被他強.迫的……因為他在這附近名聲太厲害了,就算是那些練跆拳道空手套的都沒辦法打贏他,大家都被這個大魔王壓迫了很久,連我也不得不跟著他……」
「我一直在想,要是有人能救我逃脫魔爪,我肯定會報答他的……」
富江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開始給他們描述這少年的形像。
說到受欺負的部分,甚至還抬手擦著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但她有那樣的美貌,只要肯裝,哪有不信的?
本來還輕蔑這少年的一堆人,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就用同仇敵愾的目光惡狠狠地看著他,甚至手裡的酒瓶都換成了電鋸、電.棍和撬棍之類的危險武器。
雲雀恭彌本來還抱著手臂,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在那裡演,結果發現這群人的氣勢逐漸變得比原來更危險,發覺他們眼中冒出對富江愈發明顯的貪婪、以及對他的憎惡之後,微微揚了下眉頭。
「你挺有兩下子的嘛。」
少年不吝誇獎。
富江演習演全套,對他露出個害怕畏懼且討好的笑之後,迅速扭頭對著面前這群混混的老大說道,「我真的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他了,你就沒有那種能速戰速決馬上殺掉他的厲害武器嗎?」
她都了解過了,普通的冷兵器根本不行!
梳著雞冠頭、率領一堆混混的男人往旁邊啐了一口,從懷裡掏出了一把手.槍,「本來不想對區區中學生用這個,既然是美女你的要求,那沒辦法了,今天算他倒霉,他就是再厲害,能厲害過我的槍.子兒?」
富江的眼睛亮了。
-
半分鐘後——
伴隨著子彈被「當」一聲打飛的聲音,富江眼中的光,熄滅了。
她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站在戰場波及不到的地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些徒有其表的社會混混們。
其中一個被打飛到她的面前,還是草壁哲矢幫她擋了一下,但被護著的女生絲毫不領情,甚至在那個倒霉蛋試圖朝她伸手,叫著「富江」的時候,一點不客氣地踩住他的手背。
「少在這裡鬼叫。」
「你看看你拿的什麼武器?鋼管?你這鋼管能有他手裡那兩根硬嗎?廢物點心,就憑你這樣也想殺掉他?你對我的喜歡就這種程度嗎?給我站起來繼續啊!」
她的話傳遍這巷道的每個角落。
正在混戰的那些人變得更努力了,很多道血腥味傳出,誰都不記得這本來只是一場用勝負決定要不要交保護費的決鬥,現在卻成了生死鬥。
但即便如此。
最後仍屹立於血海上的人,還是只有雲雀恭彌。
他的白襯衫不復來時的干淨整潔,如今袖口、腰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染紅痕,讓這件衣服變成被紅墨揮灑的款式。
浮萍拐上滴滴答答流下的血彙聚在他腳邊,但比這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熠熠生輝的鳳眸,屬於獵食者的凶光畢露,他甚至笑得比以往都要好看,讓人一看便忍不住每個毛孔都在戰栗。
富江其實並不懂殺氣,但她看著他此刻的模樣,本來到嘴邊的話忽然消失,她就這樣安靜地看了他很久。
直到再找不到對手的人看向她,視線令她驟然驚醒。
她轉頭去叫草壁哲矢,「喂,愣著干什麼?進去拿錢啊。」
……
看著從鐵皮廠裡搬出來的那些錢財之後,鹿島富江雙手叉腰,頤指氣使地准備分配財物,誰知一身煞氣的少年走近,直接從草壁的手裡拿走一個裝滿錢的盒子,而後同她道:
「三成。」
富江:「?」
戰意停歇、勉強恢復往日平靜模樣的男生斜了她一眼,如凶獸饜足,笑裡帶著幾分懶,「雖然你好像很努力,但就他們的這種程度,並不算完全取悅我,所以你只能分三成。」
「……」
在女生不爽的目光裡,雲雀恭彌掂了掂盒子,又理所當然地同她道,「對了,以後收保護費,你也一起。」
有她在,那些對手的潛能都被激發了。
挺有趣的。
唯有鹿島富江面無表情地拒絕,「我不。」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笑得很不走心:「雲雀學長,我的出場費很貴的,對那些醜家伙演戲,跟他們呼吸一樣的空氣,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心靈都受到重大的創傷,就這點錢根本不足以撫慰我的內心啊——」
黑發少年揚了揚下巴。
他似笑非笑地回道,「是嗎?我看你剛才倒是挺期待他們贏的。」
「你看錯了。」
富江隨意將草壁手上剩下的鈔票拿過來,瞄了眼厚度,發現比自己在學校裡努力一星期收的賄.賂還多,再想到這還只是從雲雀手裡分過來的一部分,登時更為心理不平衡。
得想個辦法把他的錢全部搞過來。
女生如此琢磨著,對他的笑真誠了不少,「我的心當然是向著你的啊,雲雀學長,你這麼好看,我怎麼舍得看你被那些隨便長長的玩意傷害呢?」
雲雀恭彌自動過濾她的垃圾話。
他思索片刻,「以後的保護費也可以跟你分。」
——誰要跟你分?
「可我要的不是這個。」
車廠亮如白晝的燈光將他們倆的影子拉長,富江眼中光波流轉,猶如寫滿愛意,她略微抬手,想要拉住對方。
雲雀恭彌避開了她的動作。
卻忘記了自己今天身上掛了點裝飾品。
腰帶上一根球型串的銀鏈裝飾恰好被女生素白食指勾住,鹿島富江彎了彎指尖,借著將他輕輕拽住的動作,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連淚痣都顯得專注深情,只聽她自然而然地提出要求:
「跟我約會吧。」
第05章 請晚餐
「跟我約會吧。」
漂亮女生的誠摯要求只換來少年冷淡的回答,「我拒絕。」
他低眸看著被對方勾住的銀鏈,下巴微抬,「松開。」
於是富江也學著他回絕的模樣,手指不松反而蜷得更緊:「就不。」
雲雀恭彌輕笑一聲,還未有動作,在旁邊等著的草壁哲矢發覺他氣息不妙,忽然一反常態地開口介入,甚至還伸出了手:「委員長。」
少年灰藍色眼珠微動。
他看向仍停在女生身後的人,在對方像吃了熊心豹子膽試圖來阻攔他時,還沾著血跡的浮萍拐閃過一道弧光——
「怦。」
骨頭碎裂的聲響響起。
飛機頭造型的男生跌在地上,因為頜骨的傷勢甚至無法發出喊聲,草壁哲矢痛苦地臉色都扭曲了,聽見上方丟下的一句。
「你好像腦子不太清醒,副委員長,別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找存在感。」
「……」
草壁哲矢忍著痛不斷地點頭。
他渾身冒著冷汗想,今晚錯就錯在不該進入游泳館送晚餐,這樣根本就不會和富江近距離接觸,也不會失心瘋地在剛才為了富江去勸他。
而後,少年不悅的眼神看向至今仍未松手的女生。
可與其他會懼怕他氣勢的女生不同,富江不退反進,黑眸裡笑意令旁人覺得瘆得慌,她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他:
「怎麼?」
「你也想像那些垃圾男人一樣殺了我嗎?」
「好呀,你是想用這幅拐打破我的腦袋,還是像他們一樣,用電鋸切割我的身體?」
她毫不畏懼死亡的未來,甚至笑意還更盛,目光一錯不錯,不放過他眼中的每一分情緒。
雲雀恭彌因她私自拉扯的動作而生出的怒意並未停歇,很快,浮萍拐改變軌跡,再次一擊。
可這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富江愣愣地看著自己卸下力氣、松開後有些發麻的指尖。
她拇指食指輕輕合著,將那股很輕微的麻感捻去,才聽對方語氣平和地提醒,「我不喜歡被別人觸碰,別總是動手動腳,鹿島富江。」
嘁。
女生無聊地轉開了目光,看向遙遠夜色裡燈帶閃爍的東京塔,片刻後,忽然指了指那附近的位置,「我餓了,要吃那家旋轉餐廳的自助,你請我。」
那是東京繁華區域少有的二十四小時自助餐廳,不在並盛的範圍。
雲雀恭彌順著看了眼,正想拒絕,又聽她道,「不請我吃的話,以後收保護費別叫我。」
她走出兩步,隨意往附近一輛停著的、锃亮的黑色重型摩托上靠去,雙手環胸,與他對視著,笑意裡帶著奚落:「是吃晚餐,又不是吃你,不用這樣對我嚴防死守吧,雲雀學長?」
「……」
黑發少年聽著她張狂的用詞,片刻後,走到了她的面前,拿出了她靠著的這輛摩托鑰匙,只丟下兩個字,「上車。」
等女生側坐上摩托,還在思考扶哪裡的時候,坐在前面的男生灰藍色眼睛裡帶了幾分笑意,側過頭,毫無誠意地提醒道:
「要是沒扶穩掉下去——」
「那就是你自己找死了。」
……
晚上九點。
一輛黑色摩托行駛在車輛變少的高速上,風馳電掣如閃電,只留下極其響亮的轟鳴聲墜過長龍般的道路。
不多時,摩托機身甩出一道漂亮的漂移,停在高樓大廈前,響亮的油門聲停歇,只有一道少年音漫不經心地響起:「你好像沒記住我說的話。」
富麗堂皇的大廈玻璃映出他們所在的景像。
只見清俊少年一腳抵在地上,支撐機車的重量,而他的背上則是掛著個雙手都攀在他身上的女生,先前扎起的頭發早被風吹散,此時長發垂落,被狂風刮了一路,凌亂得無法見人。
富江攥緊了拳頭,深呼吸了兩口氣,毫無留戀地松開了手,一邊捋自己的漂亮長發,盯著近在咫尺的他,連笑意都扭曲,極具咬牙切齒意味:
「雲雀學長真是好、爛、的、車、技啊!」
「飆那麼快是趕著去投胎嗎?」
鹿島富江想到這一路的心驚膽戰,完全沒辦法再跟他裝什麼好脾氣,恨不得拿出所有能搜刮到的髒話罵他。
可惜還沒等出聲,少年已經擰了鑰匙下車,不痛不癢地回道,「想多了,我這速度閻王追不上。」
「是啊,你這速度誰也追不上,以後想追人直接用你時速二百的摩托開過去把心上人創死就挺好——」
富江接一句懟一句。
本來已經走上大廈台階的少年忽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雖然重新整理好了黑順長發,但此時卻依然沒從車上下來,制服下的胸口不斷起伏,面上也沒有往日堆出的虛偽熱烈笑意,顯然是被他氣得不輕。
可她本來容貌就昳麗,即便是這樣發怒,也依然無損她的美,甚至讓那雙黑眸變得如火灼一樣明亮,配上那顆淚痣,漂亮得令人驚心動魄,大廈裡很多人走出來都忘了看路,互相撞在一起。
雲雀恭彌看著她情緒飽滿的模樣。
直到富江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氣性稍減,坦然迎上他目光,不知想到什麼,有些得意地動了動眉梢,「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男生勾了勾唇,看起來心情不錯,意有所指地看著她:「糾正你一點,我不用追人,都是別人追我。」
頓了頓,他補充道,「而且追不上。」
「……」
這人怎麼還不死?
富江再次氣到深呼吸。
她現在只想穿越回去捂住在修車廠提出約會邀請的自己那張嘴!
她為什麼要給這條壞狗抬身價,看把他狂成什麼樣了!
-
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的鹿島富江決定不給自己找不痛快,進入自助餐廳之後,就跟雲雀恭彌分道揚鑣,自有那些願意哄她開心的男人來給她當狗,誇獎她的美貌、說她愛聽的甜言蜜語。
甚至為了爭著給她送自助餐台最新鮮的煎鵝肝而互相臉紅脖子粗地大打出手。
富江搖晃著紅酒杯,杯中是隔壁餐桌特意送上的昂貴酒莊紅酒,透亮的杯壁上映出那些男人們妒忌的醜惡嘴臉,她卻看戲看得笑彎了眼睛。
沒過多長時間——
就連餐廳的服務員也湊到她這裡獻殷勤,讓自助餐廳在這深夜卻比平常高峰用餐時間更為熱鬧。
女生只需三言兩語,就挑撥得他們互相看不爽,為了爭奪她的青睞,為她買單的、給她送美食美酒的、揮灑金錢包場的像努力開屏的孔雀,只等她決定今晚究竟和誰約會。
燈光下的女生肌膚白得像是會發光,眼睛也璀璨不已,她單手托著下巴,裝作沉吟,「這個嘛……」
話還沒說完。
另一手的紅酒杯忽然被人從身後奪走。
眾目睽睽下。
一位同樣氣質絕佳的少年站在她身側,秀麗的眉峰擰了擰,他看了眼自己手裡的杯子,又去看她桌前聚集的那些人,「喝酒、群聚,都是違反風紀的,鹿島富江。」
坐著的女生往椅背上一靠,仰頭去看著他,發現他從這死亡角度也挺順眼之後,撇了撇嘴,不懂為什麼這麼久以來自己都沒發現一個比他好看還比他強的備胎。
不過她也看夠了那些庸俗戲碼,此刻便隨口接道,「我可沒喝,看看而已,至於群聚,雲雀學長可是冤枉我了,明明是他們在這裡纏著我,你要是看不慣的話,就把他們都宰了嘛。」
剛才還能討她歡心、得她笑容的男人們,轉眼就被她棄如敝履。
往日見到群聚的草食動物確實會動手清理的少年此刻聽完她的話,卻只不屑地冷哼一聲,看不上這些沒有戰鬥力的普通社畜們,對她丟下一句:
「吃完了就走。」
「放學時間在外面廝混也違反風紀。」
「……」
發現是一條沒聽過的新規矩,富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雲雀學長,你該不會專門為了我定制一條新的校規吧?」
她指尖抵著下巴,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像一條狡黠狐狸,而今閃爍著頭頂餐廳吊下來的微光:「怎麼忽然這麼喜歡管.教我?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占有欲吧?」
雲雀恭彌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她。
甚至干脆利落轉身就走,好像怕被傳染。
鹿島富江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她對那些朝她虎視眈眈的人們聳了聳肩,毫無誠意地微笑,「沒辦法,我還只是個學生呢,各位叔叔還是不要老牛吃嫩草了,拜拜。」
她隨心所欲地出爾反爾,好像剛才在認真挑選約會對像的人不是她,親自給所有人希望後又將之打破。
女生從餐桌後起身時,還不忘把這短短時間裡別人喚附近拍賣場送來的一個名貴包包給拿走。
她走得那樣絕情——
讓付出了金錢、也剛剛付出愛意的人們雙目發紅。
「富江!」
有人惡狠狠地叫住了她。
女生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回頭去看:「干嘛……」
聲音未落。
「噗嗤」。
利刃刺穿身體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前方本來已經走到餐廳門口的少年也倏然回頭看向她的方向。
女生低頭看著穿過自己胸口的紅色水果刀,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隨後本能地湧起怒意,想要回頭去看看究竟是哪個畜生殺的她。
「臭婊.子,真以為你能隨意玩弄我的金錢和感情嗎?」
「勾引完我就想跑?」
她聽見這聲狠毒的謾罵,想要說什麼,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眼見她就要這樣跌向冰冷的瓷磚地面,剛才還在遠處的少年不知怎麼出現在她的面前,抬手接住了她軟倒的身體。
屬於她的獨特異香,隨著她血液湧出,變得更為濃郁。
雲雀恭彌鼻腔裡都是這股味道,而他面無表情地看向仍握著凶器的男人,單手拿著浮萍拐一揚——
伴著他聽不清情緒的一句:
「你的行為被判定為是對並盛中學的攻擊,必須咬殺你。」
被接住的、意識尚存的女生本來生出的怒意,因為他的話驀地消失。
但此刻僅剩的生命力不由她想太多,富江只能用盡所有的力氣,抬眸去看他,瞳孔渙散之前,使勁牽了牽唇,像是一朵逐漸褪色凋零的山茶花:
「這可是……」
「你主動抱的……」
第06章 小怪物
浮萍拐內機括傳出「哢噠」聲響。
末端掉落一根長長的鎖鏈。
少年單手揚起,用鎖鏈將面前這群人單手捆作一堆,以超乎旁人想像的力道將他們拽到面前,無情地反手打下——
餐廳裡響起一陣陣骨裂聲。
地上登時東倒西歪堆滿昏過去的草食動物。
而後,他看向自己托住的、已經徹底變冷的女生,利刃早被拔出,純黑色的制服上只能看出暈開的大片深色。
但毫無疑問。
這一刀直接命中心髒。
比起體育館和游泳館的後知後覺,這次他離得足夠近,所以可以清楚地觀察她的變化,女生並非受到致命傷害也不死的類型,而是完完全全死亡後,再活過來。
「怦……」
掌心托住的後背當中,傳來很輕微的異樣跳動聲。
雲雀恭彌滿足完好奇心,失去耐心地提醒,「別裝了,起來。」
心髒都重新開始跳動了。
他卸下手中的力道,語氣散漫地通知,「我松手了。」
懷裡血色盡失的面龐上,渙散的黑瞳瞬間回過神來,鹿島富江眼神直直地看著他,不僅沒有起來,甚至還伸出兩只手想要去攬他的脖頸——
下一秒。
她摔在了冰冷的地上。
女生痛呼一聲,怒氣衝衝地瞪他,「雲雀恭彌!」
自認已經通知過她、所以摔倒完全是她自己問題的少年垂下眼簾看著她,自顧自地發問,「你是無論怎麼死,都能復活嗎?之前在體育館的時候,被剁成那麼多塊,也可以復活?」
是每一塊都長成一個人?
還是她的身體會互相找到其他部分重新拼合在一起?
少年極有興致地衝她微笑。
意識到他剛才過來接住自己完全是出於想近距離研究她的心態,鹿島富江被他氣到極致,忽然抬手捂住自己心口剛受傷的部位,深呼吸了幾秒,皮笑肉不笑地抬眸看他。
「雲雀學長。」
她就坐在地上,以如此柔弱無助的姿態評價道:「你真是個人渣。」
雲雀恭彌:?
他揚了下眉頭,本想提醒她注意用詞,但女生視線落下,看到他剛接住她的那只手上沾滿的血跡,以及在並盛商店裡換過的新襯衫腰間也像是綻開紅蓮,富江起來將餐桌上的一包濕巾丟給他。
「你很髒,擦干淨。」
莫名其妙被嫌棄的少年皺著眉頭警告她,「你再說一遍。」
鹿島富江沒什麼耐心地「嘖」了一聲,想起來他這人渾身反骨,於是眼眸轉了下,「啊,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雲雀學長?剛才為我出頭、現在又想留著我的痕跡在身上,你早說啊,你長得這麼好看,我肯定會答應你的追求——」
在她極度自戀的話語裡。
少年面無表情地扯開濕巾,冷漠地將手上屬於她的血跡擦得干干淨淨。
黑發女生卻仍覺不夠,指著他的襯衫衣角,「衣服也要脫。」
「你在命令我嗎?」
「嚓。」
回答他的是富江不知從附近哪個倒霉蛋身上搜羅下來的打火機點燃聲。
富江將打火機湊到他面前,火苗在她瞳中邪惡地跳動:「不脫的話,我直接燒了?」
「敢在我面前縱火,你想被咬殺嗎,鹿島富江?」
……
自助餐廳因為方才的混亂,一時間不見除他倆之外的活人。
不過富江記得來時有幾個女侍應生,在餐廳裡轉了一圈之後果然找到了,她理直氣壯地命令她們出去買衣服。
指著其中一人的身量,富江說:「多買一套男裝,按照你的尺碼買。」
等衣服送到,因為想起體育館裡殘余富江血跡、導致有奇怪吸引力的地板和牆面,雲雀恭彌倒是沒有拒絕將身上的衣服換下。
他從衛生間裡走出來,出了大廈後,抬頭時見到屬於餐廳那一層閃爍的火光。
長發女生背對著玻璃,抱著手臂站在火光前,男生抬頭注視著那道面對火光的背影——
除卻貪婪,驕縱,圖享受,脾氣差,喜歡挑動是非這些缺點之外,又多了一條喜歡放火。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渾身上下全是缺點的女生。
念頭剛閃過,雲雀恭彌又想起來她那古怪的體質,挪開了視線。
倒也沒有其他死了還能復活的女生。
所以鹿島富江也算是壞得特別。
-
第二天。
穿著專屬黑色女款制服的漂亮女生准時踏進校門,當她走進班級的時候,所有看到她的學生都呆住了。
他們明明記得,這人應該淹死在昨天的體育館裡。
……她這麼會還活著?
學生們互相對視著,其中昨天離得近的、對她見死不救的男生最為驚慌,明明她快死的時候心中滿是快意,現在看她還活著,平常那股討好她的本能就再次占了上風。
他們腆著臉湊過去問富江昨天沒事吧,他們都是鬧著玩的,她有沒有被嚇到?
「我當然沒事。」
戴著可愛鑽石皇冠頭飾的女生猶如女王,十指交疊,抵著下巴,隨心打量著他們,過了會兒,忽然彎唇說道,「可是我最討厭背叛我的狗。」
被她掃過的人後背發涼,奇異的是,他們害怕的並不是和別人爭奪,而是被從她的追求者行列裡剔除,這種無望的未來令他們感到抓狂。
「我們沒有背叛你,那是因為……」
「因為那個推你下水的女生太可惡!」
「對,你放心,富江,我們這就去給你報仇!」
他們無師自通了迫害旁人保全自己的惡。
不難想像昨天那個因為沒穿規定泳裝和富江爭辯、導致她失足落水的女生下場會有多慘。
鹿島富江猜到他們的反應,無聲挪開了視線,正因為這些人都太好懂、應對都在她意料之內,所以她忽然覺得有些無聊。
跟他們比起來,雲雀恭彌就很特別——
明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從不掩飾他的惡劣,但只遵從他自己內心的欲望,完全不被她影響。
意識到自己開始琢磨一個異性,鹿島富江倏然回過神來,感到有些不爽,恰在這時候,她發現窗邊有個拿著相機在對樓下拍攝的同學。
「這個時間,棒球社的成員正好在晨練。」
富江走到那女生的座位旁,跟著往窗戶外面看去,抱著手臂問道,「泉澤,你在拍誰?」
被點名的女生嚇了一跳。
她本能地想收起相機,動作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對富江露出個干巴巴的笑,「我是攝影社的,這個月的校刊要報導學校的社團,委托我們幫忙拍一些素材,我可沒有違反校規,富江同學。」
鹿島富江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是嗎?」
她的笑容讓泉澤有不好的預感。
……
果然。
兩周後,富江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彼時泉澤正在並盛最高的那棵樹樹杈上,艱難地調整著鏡頭聚焦,對准教學樓的天台,但因為樹葉遮擋,找不到好的角度,正在抓耳撓腮時,樹下傳來帶著笑意的一句關懷:
「要幫忙嗎?」
「謝謝,我自己就……」樹上的人話接到一半,驀地意識到說話者是誰,不可置信地往下看去。
鹿島富江那張好看的臉此刻就在樹干旁仰望著她。
穿著黑制服的女生雙手環胸,自樹下陰影往她拍攝處瞄了眼,恍然道,「這個時間點,喜歡出現在天台的人好像只有那一個——泉澤,麻煩你幫我解釋一下,並盛第幾期的校刊要刊登我們的風紀委員長啊?」
泉澤的相機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她攀著樹干,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是我們攝影社的活動作業,我們在校內自由取材,我、我准備出風紀委員會的專題。」
「嗯?」
富江姿態隨意地靠著樹,很悠閑地閉著眼睛感受從樹葉縫隙裡掉下來的零星日光,像星星一樣灑在她的面上,她就這樣心不在焉地應:「風紀委員會好像沒有收到你的拍攝申請。」
「……」
在泉澤的沉默裡。
樹下女生慵懶地繼續道,「你不會是在編什麼借口偷拍吧?我聽說最近校內論壇上很多女生都在求男神照片,棒球社還有個學弟的照片是五萬日元一張,泉澤,你該不會接了這種單吧?」
她問完這一段,睜開了那雙黑瞳。
不笑時,幽深的雙目被那顆淚痣映襯得張揚又妖異。
泉澤被她看得心口一跳——
富江知道了!
她知道她在做的事情!
沒等她想出借口,漂亮女生忽而轉了話題,「所以,雲雀恭彌的照片,多少錢一張?」
泉澤此刻總算反應了過來,她收起相機,從上往下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富江,讓一讓,我要下去了。」
鹿島富江與她對視幾秒。
很難得的,她竟然真的讓開了。
在短發女生跳到草地上,還沒來得及拍自己身上草葉時,忽然聽富江又說道,「既然要拍我們風紀委員會的專題,不考慮一下我嗎?」
泉澤動作忽然停住。
她不想被富江找茬,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的謊圓下去,「當然,當然也要拍你。」
鹿島富江笑眯眯地對著她擺pose,「記得要把我拍好看點,再給我和雲雀p一張合照,聽懂了嗎?」
泉澤鏡頭隨意對著她,敷衍地應,「嗯嗯。」
才不會給她拍好看——
她如此想著,很快應道,「好了,我走了。」
富江又把她給叫住,「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攝影社什麼時候出這專題系列,我等著看呢。」
「……」
泉澤硬著頭皮接,「月底。」
得了答案的漂亮女生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她好久,忽然轉頭對附近路過的教導主任說道,「老師,我舉報,她剛才違反校規爬樹,這種錯誤的危險行為容易給別的同學帶來不好的示範吧?」
泉澤:「!」
-
被教導主任拎走警告的泉澤並沒有被富江就此放過。
臨近月底的時候。
鹿島富江總在班上有意無意地向她投去目光,無聲提醒她趕緊遵守約定、交出專題作業。
可是根本沒拍到雲雀恭彌的臉、甚至對風紀委員會這個組織也編不出什麼正面描寫的泉澤只覺得頭痛,在某次放學,同學們都因為「天台有人跳樓」去看熱鬧的時候,她卻被富江堵在教學樓裡——
女生破罐子破摔,「我之前就是隨便拍拍,專題什麼的都是騙你的,別再盯著我了,富江同學。」
鹿島富江微微眯了眯眼睛,「好啊,所以你耍了我半個月?泉澤,你膽子不小嘛。」
第二天。
泉澤因為跟學妹交易照片,被富江帶著教導主任抓個正著,被無限期停學。
停學在家的泉澤閑來無事,檢查相機,想把沒用的照片刪掉,等翻到與富江有關的部分時,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下午。
結束考試的鈴聲響起,學生們陸陸續續走出校門時,忽然聽見頂樓傳來一句非常大聲的話:
「富江!之前給你拍的漂亮照片都在這裡了,你要不要來看看啊?」
人群中,一道被擁蹙的身影回過頭去。
漫天的照片如雪花片簌簌飄落。
其中有一張落在鹿島富江的肩頭,她拿起來一看,照片上本該美麗無比的女生脖子上又多了一對一模一樣的眼睛。
落在她腳邊的另一張,則是女生滑亮的長發裡,又長出了一顆腦袋。
周圍撿到照片的學生們八卦聲落進她耳中。
「這什麼?」
「哇,好恐怖,是富江學姐耶。」
「是p的嗎?」
「好怪哦,這也太絕了,誰干的啊?」
她攥緊了掌心的照片,無聲將它捏成了一團廢紙。
鹿島富江定定地站在人群中,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極致的怒意讓黑眸變得深不見底,身影裡幾乎要冒出有實質的黑氣。
直到一道聲音從附近傳來,「放學還在學校聚集逗留,你們想被咬殺嗎?」
學生們頓時作鳥獸狀散去。
她漆黑的眼睛往來人的方向看去,眼見倚在教學樓門口的少年視線往地上那些照片上落去,不由厲聲道:
「雲雀恭彌,你不許看!」
「嗯?」
男生揚了下清秀的眉頭,勾了勾唇,卻當著她的面,俯身從地上撿起了幾張照片,甚至還緩慢而耐心地欣賞了一會兒。
「哇哦。」
他笑意盎然地舉著照片,對著她的模樣又看了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原來是只小怪物。」
第07章 兩顆頭
「怪物」
這個詞語挑斷了鹿島富江腦子裡最後一根弦。
按照她一貫的脾氣,被嘲笑或是被冒犯之後,要麼氣得罵回去,要麼就近找聽話的僕人將膽敢惹怒她的家伙宰掉——
可她如今卻一動不動。
像一尊靜止的雕像。
直到垂落的柔順黑發開始細細顫抖,好似西方故事裡忽然活過來的美杜莎蛇發。
雲雀恭彌頗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意識到她發絲的顫抖來源於全身。
她整個人都被他那句話氣到不可抑制地發抖。
明明沒有任何表情,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難看,那顆淚痣猶如點在墓地鬼怪的慘白皮囊上。
教學樓前的沉默不知維持了多久。
富江不發一言地、直直往教學樓裡走去,與少年擦肩而過時,好像沒看到他仍拿在手裡的幾張照片,她目不斜視,動作僵硬地像提線木偶。
唯有那股陰郁的怒意始終環繞著她。
雲雀恭彌指尖夾著照片翻了翻,以為她是去找剛才在天台灑照片的罪魁禍首,想到女生那副被氣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思索片刻,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風紀委員會的人看著點,出人命的時候通知他一聲。
但半小時後。
他卻在學校附近的小路上看見了那個躲躲藏藏,拿著相機、神色很不安的短發女生。
少年拐鋒如銀光閃過。
在對方的驚呼聲裡,相機腰帶被挑飛,落到他掌心,雲雀恭彌垂眸轉了下相機,看到內存卡槽的位置,驀地發問,「底片在裡面嗎?」
「雲、雲雀學長……」
泉澤月子咽了咽口水,不安地看著他,試圖裝傻:「你在說什麼?」
「剛才放學在學校制造騷動的人是你吧?」男生灰藍色鳳眸平靜地瞥了她一眼,而後低頭開機,檢查相機裡面的內容。
半分鐘後,他看見了一張富江的照片。
——與校園裡落滿地的一樣,都是詭譎無比的狀態。
原來不是什麼特效,也不是p的,這就是拍出來的原片。
看著他動作隨意地擺弄自己的相機,泉澤手足無措地想制止,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面對富江尚且能擺出不屑模樣的女生,在對上這位風紀委員長時,猶如面對猛獸的小羊羔,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直到雲雀恭彌重又抬眸:「相機我沒收了。」
泉澤:「?」
她呆呆地發出了一聲,「啊?」
穿著制服的少年一手拿著相機,另一手掩唇打了個哈欠,轉身走時又丟下一句,「你是無限期停學,如果要轉學,建議趁早。」
「什麼?」泉澤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想到富江前所未有的生氣程度,雲雀恭彌猜她會因為這次的事件發瘋,步伐頓了一下,平靜地側過頭道:
「若是要風紀委員會幫你收屍,記得提前交費。」
泉澤:「???」
她的表情逐漸從空白變得驚恐。
但少年人沒再看她的反應,而是拋了拋相機又接住,看著街道兩邊夕陽西下的景色思考:
那只小怪物到底在做什麼?
-
半小時前。
教學樓偏僻走廊裡的女衛生間被重重推開——
隨後,空蕩的內間響起尖叫與怒罵聲。
「啊啊啊該死該死該死……好痛……都給我去死……!絕對要殺了你們……」
穿著黑色制服的女生背靠著門,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漂亮的雙目裡滿是狠毒的恨意,腦海中不斷閃過剛才泉澤在高處撒照片的得意模樣,還有雲雀恭彌笑著叫她「小怪物」的畫面。
她雙手捂住腦袋,耳側細膩肌膚下卻出現一道裂口。
隨後。
一顆腦袋擠破皮膚,如扎破塑料袋的死魚頭,無神的雙目被映在洗手間的等身鏡上。
直到那雙眼睛翻下眼白,同樣勾人的黑色眼珠靈動地眨了眨,在身體主人原有的腦袋呼痛時,她笑了出來,「好丟人,沒用的贗品。」
富江本來捂住腦袋的手改而狠狠拽住她的頭發:「從我身體裡滾出去!你這假貨!」
兩顆頭像是樹枝上並蒂生出的兩顆果實,有種詭異的協調感。
新生頭顱因為頭發被拽扯的疼痛,扭曲了神色,卻沒改掉難聽的話語,「都死這麼多次,還不肯離開這地方,是被哪個男人勾了魂啊?啊∼原來是你勾搭不上的男人。」
拽她頭發的手用著力:「學不會閉嘴嗎,假貨?信不信找人割掉你的舌頭?」
「惱羞成怒了?也是,你這種贗品魅力自然是不如我的,要麼換人吧,那條壞狗交給我來馴服,畢竟我才是富江,富江可沒有拿不下的男人。」
「照著鏡子還看不出自己的醜樣是嗎?憑你也配惦記我的東西?」
無人經過的教學樓角落,兩顆頭顱互灑毒汁,罵戰不斷升級。
直到她們倆都罵累了,那顆頭顱連接的位置又擠出了脖頸,身體的主人也因疼痛無力地躺在地上。
這時,女衛生間的窗戶上倒掛下來一道小小的西裝身影。
橙色禮帽違反重力地穩穩蓋在他腦袋上,他抬手捻了捻禮帽下的一側鬢角,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抱歉,走錯了。」
「別走!」
躺在地上的兩個腦袋同時出聲。
雖然出現的是一個奇怪的嬰兒,但死馬當活馬醫,這畢竟是唯一路過的、能救富江的人。
「小弟弟,別急著離開啊,你是和家裡人走散了嗎?」
「能幫姐姐一個忙嗎,小朋友?」
……
Reborn在那狹小的窗口上站定。
他像模像樣地拿出個本子,對著看了看,翹起唇角,同那一副身軀上的兩顆漂亮腦袋說道,「原來是富江,和情報中的一樣,自體繁殖能力很強,還能隨機分裂。」
本來衝他微笑的兩顆腦袋笑意漸止。
她們冷冷地注視著他。
可浩瀚的、共享的記憶庫裡,卻沒有任何有關他的內容。
「你是誰?」
「怎麼,你也想研究我?」
面對她們的質問,小嬰兒收起本子,背著手轉過身,「看來你們好像不需要幫忙了,那走錯的熱心市民reborn先生就此離開好了。」
「等等!幫我把她割下來燒掉!」
「不,她才是假貨,殺掉她!」
兩顆頭顱各說各話。
才起了個頭,又開始互相攻擊。
直到小嬰兒從窗戶上跳到她們附近的洗手台邊,抬手碰到帽檐邊的一只綠色蜥蜴,不多時,小小的身軀握著把大大的砍刀。
他如葡萄般的黑色眼睛裡閃爍笑意,彬彬有禮地詢問,「你們討論出結果了嗎?到底砍掉哪一個?」
五分鐘後。
穿著制服、完好無損的黑發女生面無表情地從衣兜裡拿出打火機,點燃後丟向腳邊那顆腦袋,在火光閃爍與尖叫聲裡,她盯著重新跳上窗台的人。
「你到底是誰?」
「一位笨蛋學生的家庭教師Reborn,我們還會見面的。」
說完,小嬰兒往外跳下,消失在她的面前。
落地之後,他再次拿出方才的本子,上面寫著的名字並非鹿島富江,而是雲雀恭彌。
「雲雀恭彌……」
這還是他見過的第一個跟富江相處這麼久,不僅自己保持了正常,甚至還能讓手下也(被迫)擺脫富江誘惑力的人。
Reborn壓了壓帽沿,回頭看了眼教學樓方向,勾了勾唇。
——如果下個學期還能見到他的話,這樣的資質足夠成為家族守護者人選了。
而現在,他忽然很想給自己的笨蛋學生來點拔苗助長的魔鬼訓練。
-
鹿島富江走出教學樓時,正好與巡視完街道回來的雲雀恭彌碰上。
少年頗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大樓,「你剛才一直留在學校裡?」
黑發女生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隨後,她看向遠處校門口不遠不近跟著幾個風紀委員,略微招了招手,就見他們半是恐懼、半是期待地走近,目光還下意識地往雲雀身上瞟。
「委員長,富江同學,下午好。」
「請、請問找我們有事嗎?」
女生隨手將自己的長發別到耳後,將那水鑽皇冠重又撥正,難得給了他們一個好臉色,「想麻煩你們幫我一個忙。」
她如此客氣的模樣令幾個風紀委員頓時目眩神迷。
他們甚至忘了委員長就在旁邊,朝她露出痴態,讓她直接吩咐。
鹿島富江漫笑著,眼尾淚痣點綴著夕陽傾灑的眼瞳:「去殺了泉澤月子。」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可怕的話,想了想,狀似不經意又補充一句:
「誰要是殺了她——」
「我就和誰交往。」
第08章 被脅迫
「別慫恿我養的狗違反風紀。」
在風紀委員們眼神陡變的氣息中,站在附近的少年雙手環胸,閉著眼睛,心平氣和地警告她。
富江斜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沒管面前這些因為他的話驟然變得惶恐的風紀委,徑自越過他們,往校外走去。
當晚。
並盛町無數的富江愛慕者都得到了同樣的訊息,氣勢洶洶地朝著泉澤家撲去,但卻撲了個空。
又過了一個多月。
一條新聞登上東京的晨報:「一名女學生在去補習班路上突然遭遇蒙面歹徒襲擊,重傷被送往醫院搶救,警方正在調查犯罪嫌疑人,熱心群眾如有線索,可撥打……」
與此同時,警方聯絡富江進行詢問。
坐在警局最涼快的地方,喝著別人送來的冷萃花茶,黑發女生神色無辜極了,「雖然泉澤在學校是得罪了我,但她轉學之後我們就沒有聯系了,我不知道她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也太過分了……」
她抬手拿紙巾擦了擦眼尾並不存在的淚。
做筆錄的兩位警察對視一眼,不知怎麼覺得於心不忍,匆匆結束問話,隨手拿門口的雨傘當遮陽傘,一路將她送出警局,直到有人叫了她一聲。
「富江!」
黑發女生在假期並沒穿那身極其吸熱的黑色制服,今天是一件珍珠白的一字領上衣,露出鎖骨與大片雪白肌膚,配著一條高腰的牛仔褲,黑色秀發、白色肌膚與玲瓏修長的身型都讓人移不開眼。
而叫住她的則是個挺高的、洋溢著運動氣息的男生。
雖然不認識他,但富江更不樂意被警局的人纏著,隨口打發了他們,走到那男生的面前,被夏日艷陽曬得微微眯起眼睛,「你是誰?」
「我是並盛三年級的山崎,我喜歡你很久了,富江——」
聽見這個開頭,女生興味索然地打斷,「我對長得醜的家伙沒興趣。」
山崎抿了抿唇。
他看著不遠處的警局,又看著面前的她,忽然道,「其實你沒打算和任何人交往,你只是想要泉澤死,而殺了她的人最終總會被警察抓住,你是打的這種算盤吧?」
「嗯?」女生上挑的吊梢眼裡展露幾分笑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山崎學長。」
男生忽然拿出一支錄音筆,按下播放鍵,裡面赫然是富江的聲音:「誰要是能殺了泉澤月子,我就和誰交往。」
本來還沒正眼瞧他的人面色冷了下來。
她看著山崎,未及開口,又見這男生目光緊鎖著她,倏然道,「泉澤被刺傷的時候,我也在,我只比那個人慢一點,我也是想為你出力的,富江。」
「跟我交往吧,你想做什麼事情我都會幫你,這個秘密我也會為你保守的,富江,我喜歡你很久了,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鹿島富江淡淡地注視著他。
而後才別有意味地露出個笑容,「行啊。」
-
中午。
並盛町某漢堡店。
雲雀恭彌擰著眉頭看女生旁邊跟來的陌生面孔,揚了揚下巴,「風紀委員會活動,禁止外人參加。」
黑發女生正因為外面的高溫蔫巴,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側頭看了眼身邊時時刻刻都要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的人,又去瞟雲雀,「看不順眼的話,你把他宰了。」
在雲雀恭彌冷眼警告她的時候,山崎卻忽然出聲了,「雲雀同學,你好,我是富江的男朋友,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的,有需要盡管吩咐。」
他說完,又去看身邊的富江,「我在棒球社有個學弟家裡是開壽司店的,食材很新鮮,店就在這附近,我去給你買好不好?」
女生可有可無地點頭。
在山崎起身時,她扭頭看了眼漢堡店牆上的套餐圖片,指了指其中一副,命令道:「回來時記得把那份套餐也帶過來。」
山崎愕然地看著她,「你什麼時候喜歡吃漢堡了?」
富江眉眼如絲地覷向對面的人,聲音故作討好,「是送給我尊敬的風紀委員長。」她記得之前草壁給他送的就是這個套餐。
在山崎突然有些陰郁的表情裡,她語氣惡劣地催促,「還愣著干嘛?想餓死我嗎?」
直到這男生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外。
坐在對面的清秀少年上下打量女生幾秒,很平靜地問她,「又在玩什麼把戲?」
「這次真的沒有——」
剛才還裝蔫的女生登時露出委屈的神色,泫然欲泣地看著他,精致的小痣似掛在眼角的淚,令她端詳起來楚楚可憐,「是他威脅我!他強迫我和他交往,我也反抗不了,只好答應他的要求。我也是你可愛的部下吧,雲雀學長?你不會忍心看我落入這種境地的吧?」
雲雀恭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可愛?」
富江想起他看過那些照片,表情凝固。
此刻,少年閉上了眼睛,懶得搭理這個戲精,也沒空分辨她的謊言,只用指骨敲了敲桌面,聲線清冷道,「總之別礙我的事。」
他只想和那些草食動物玩有趣的保護費游戲,而非給小怪物收拾爛攤子。
因他不為所動,富江氣鼓鼓,「吃了我請的午餐,就得幫我辦事,你必須把這個家伙解決掉。」
「你請?花的好像不是你的錢。」雲雀恭彌語氣涼涼地回答。
富江:「?」
她「哈」了一聲,黑眸一片恍然:「上次你說請我的自助餐,最後也不是你掏的腰包,那我也不用跟你去收保護費了吧?」
「敢放我鴿子你試試看。」
「……」
雙標狗。
王八蛋。
鹿島富江掌心握著桌角,使勁深呼吸,知曉這條壞狗不會幫她任何忙後,她不想在他面前被氣到露出醜態,只能壓抑著脾氣,用陰森的視線凝視他。
……
山崎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富江直勾勾盯著雲雀的畫面。
他本來不想干涉,但放下壽司船時,還是沒忍住,「富江為什麼一直盯著雲雀學長在看?」
「因為他比你好看一百倍——」
女生理所當然地遷怒了他,目光譏諷地睨去,「誰讓你不是校草呢?我記得你們棒球社還有一個照片能賣五萬日元的學弟吧?你好像也沒有他值錢,山崎學長。」
「……」
山崎沉默地在旁邊站著。
倒是引發他們爭吵的雲雀恭彌事不關己地在旁邊吃自己那份漢堡套餐。
漢堡店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沒有人聲就顯得特別安靜。
富江吃了兩口壽司,仍有種近日事事不順心的不痛快,尤其是吃了一半沒拿穩筷子掉在地上之後,更覺心頭火起。
山崎好脾氣地蹲下去把筷子撿起來,擦干淨遞給她,卻被富江拍開,「這麼髒還給我用,是想毒死我嗎?」
動作無意間打到他的手背。
他沒什麼反應,富江反而嫌棄得不得了,拿桌上的濕巾擦著手指。
等山崎轉身去拿新筷子的時候,富江瞄了眼對面仍然兩耳不聞窗外事、姿態嫻靜的少年,突然生氣地在桌下往對面踢了腳。
黑發男生用餐的動作停了一下。
即便條件反射地避開了,他卻仍掀起鳳眸,想看她又在發什麼神經。
富江一腳踢空,不解氣,又胡亂踹了腳——
這次他沒躲。
但少年腿骨極硬,他沒事,她這個踢人的反而覺得腳底骨頭都在痛。
雲雀恭彌低頭看了眼自己西裝褲上的腳印,沒再容忍她,放下漢堡,灰藍色眼睛裡冰冷一片,「是腿不想要了讓我幫你打斷,還是想找我打架?說出來,我滿足你。」
見他動怒,富江反而消了氣,明明注意到山崎還沒走遠,卻不往那邊看一眼,托著下巴笑眯眯地同少年對視,順著答道:
「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滿足我嗎?」
第09章 男朋友
走出漢堡店的時候,雲雀恭彌步伐如風,好像覺得稍慢些就會沾上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被冷待的黑發女生倒是習以為常,根本沒想著跟上他,而是支使著山崎一會兒拿降溫的小風扇給她乘涼,一會兒又罵他把遮陽傘舉那麼高是不是想曬死自己,但又不許他氣息靠近。
所謂男朋友,在富江眼中也不過是使用起來更肆無忌憚的僕人罷了。
不少路人被她那副「大小姐駕到、通通滾開」的氣勢所懾,但看到她的臉蛋之後,又會莫名其妙生出「她長這麼漂亮,脾氣差點也是理所當然」的心思,甚至開始嫉.妒能給她撐傘遮陽的人。
等富江悠哉抵達他這次收保護費的地方,雲雀恭彌靠在陰影處冷淡地看著她,「走這麼慢,我看你留著這雙腿確實也沒用。」
「老惦記我的腿做什麼?」
黑發女生狀似探究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有那種人體收藏的愛好吧?想要我的腿當收藏品啊?那你眼光還不錯嘛。」
「……」
他冷笑一聲,懶得理她這幅一思考就引人發笑的離譜模樣,只揚了揚下巴,「干活。」
富江反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跟屁蟲,裝模作樣地拒絕:「這樣不好吧?上次用那種辦法是因為我那時候單身,這次不合適,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鹿島富江。」
陰影裡的那雙灰藍色眼睛裡浮出銳意的光,薄唇的少年連情意也稀少,此時殺意略顯,毫不客氣地出聲,「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狗脾氣。
富江看著他這幅不經逗的樣子,瞟了眼前面的破舊大樓,因日光裡浮動的灰塵露出嫌惡神情,卻還是走了進去。
幾分鐘後——
她將一個裝滿錢的破舊盒子丟向雲雀恭彌。
男生抬手接住,發現裡面裝的保護費數目比他定的更多,雖然沒有架打,但也算是不錯的意外收獲。
而富江身後還追出來好幾個社會混混,各個朝著她獻殷勤,「下次我們也會准時交保護費的,富江,你什麼時候來?」
「下次還是你收嗎?」
「你累不累,想不想休息一下,跑腿的活我們替你做了就行,屋裡有冰鎮西瓜,嘗一嘗吧?」
其中一人甚至朝著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但沒碰到她,只是無意間將她那件白色上衣後腰的蝴蝶結綢帶給拉開了,
長長的飄帶被拽住一側,令女生不悅地回頭去看,「我允許你碰我了嗎?」
兩根綢帶如蝶翼落下,露出她比珍珠還白的後腰肌膚。
富江覺得煩,衝他們翻了個白眼,回頭發現雲雀恭彌沒了蹤影,只剩下山崎還在等她,遂指著男生對他們道,「我有男朋友了,要不要留下,還得看他的意思,你們勸我沒用,勸勸他好了。」
「什麼?」
本來還笑臉相迎的混混們聽見「男朋友」這身份,頓時面目扭曲。
他們朝著山崎而去,在他震驚的目光裡,富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片破舊的街區,那兩根飄帶就像幫助她迫不及待離開的白色翅膀。
……
夏日艷陽曬得人好像要融化。
富江追了雲雀沒幾步就被熱煩了,賴在陰涼的地方心想,有本事他就回來宰了她,反正這髒活累活她是不想干了——
但她沒等到折返的風紀委員長,找過來的只有不知怎麼逃跑成功的山崎。
高大的男生重新給她撐好了傘,盯著她身側的雪白綢帶,聲音低低地說,「我幫你重新系好。」
「滾開。」
美麗少女卻始終對他沒有好臉色,只有罵他的時候,才用正眼瞧他,「你有什麼資格觸碰我?」
他沒有資格。
那個風紀委員長會有嗎?
山崎如此想著,明明置身於傘外艷陽裡,眼睛裡的郁色卻勝隆冬寒冰。
這一次,他違逆了富江的命令,仍固執地執起地上那兩根雪白綢帶。
從在警局門口碰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兩根綢帶不該系在富江的腰上,因為它們明明和她那脆弱的、纖細的脖頸更相配。
不多時,原地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傘。
-
雲雀恭彌連續收完三處保護費,發現身後都沒有那只小怪物的身影。
發覺帶上對方享受的益處遠遠不及弊端,黑發少年沉吟片刻,決定通知她一聲,以後取消她參加保護費活動的資格。
但他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運動完畢,也不想在大熱天巡視街道的風紀委員長往來時的學校方向走,經過某條昏暗小巷時,忽然聽見裡面有什麼的動靜。
他側過頭,瞥了眼,而後步伐遠去。
巷道裡。
聽見他離開的聲音,用綢帶勒住少女脖頸的人呼吸極重地湊到她耳邊,「你在等他救你嗎?可惜,他好像對你這種浪.蕩的女人不感興趣。」
因為聲帶被勒住、說不出話的女生因缺氧而抬高腦袋,唯那雙黑色眼瞳斜著他,其中的鄙夷與輕蔑無聲透出。
即便她不開口,山崎也猜到她會說出什麼難聽話。
「你這雙眼睛很好看,」他眼睛比缺氧的她更紅,「挖出來肯定更好看,我還要把你的舌頭也拔掉,你這張嘴實在不討喜……」
「我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不珍惜呢?偏要背叛我、舍棄我,富江,等你死了之後,我把你帶回家裡藏起來,讓你再也不能出去勾引人……」
他喃喃說了很多,手中力氣也越來越緊。
女生掙扎的力氣忽然變大,無意間將他口袋裡的東西打落。
那支錄音筆咕嚕嚕滾遠,山崎注意到,卻沒搭理,而是自顧自地說:「還有那個錄音,等你死了之後,我就公布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惡毒的一面,搞爛你的名聲……也不對,你本來名聲就臭,富江,你這樣下.賤,只有我會愛你啊……你不該這樣對我……」
綢帶勒住的脖頸無聲息垂落。
不知過了多久。
高大的男生拖著個大布袋從巷道裡走出,俯身想去撿那支掉落的錄音筆時,眼簾裡卻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
上方慢條斯理地落下一句話:
「只有見不得光的老鼠才喜歡待在陰溝裡——」
山崎心驚之下,猝然抬首,對上左袖別著「風紀」二字的白襯衫少年,對方甚至衝他微微一笑,好脾氣地問:
「你是嗎?」
……
布袋劃開。
裡面的女生至死都睜著眼睛,脆弱的脖頸上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淤痕。
直到她眼珠動了一下,恢復知覺的女生開始聲嘶力竭地捂著脖頸咳嗽,向來只會裝難過的眼尾頭一次因情緒激烈而泛紅,像四月的粉櫻,而她聲帶還沒恢復,卻已經張嘴想要咒罵山崎。
附近落下一聲嘲諷的輕笑。
她猛地抬頭,看見半邊身形落在夕陽裡的俊秀少年。
看著她的狼狽,還有躺在旁邊的另一只草食動物,雲雀恭彌打了個哈欠,放下手時灰藍色眼睛裡泛起丁點水汽。
「眼光不錯。」他說。
一找就是個才過幾小時就忍不住殺掉她的類型。
富江:「?」
她的咒罵名單上又多了個人。
但因為一點聲音發不出來,她只能從那肮髒的、充滿異味的袋子裡先出來,將身上和袋子接觸過的肌膚都拍打到略微發紅還覺得不解氣,回頭去看出氣多進氣少的山崎時,她抬起腳,過了會兒又嫌棄地放下。
隨後,她用那雙漂亮眼睛去瞪牆角干淨整潔的少年。
看她已經恢復活力,雲雀恭彌將那支錄音筆丟給她,轉身想走,結果下一秒,女生就把錄音筆狠狠擲向他腳邊。
少年腳步微頓,回頭去看她,好看的眉頭蹙起,這時,錄音筆裡傳出聲音——正是富江給追求者們畫的餅。
結合剛才聽見的對話,錄音筆的主人是誰顯而易見了。
但捋清來龍去脈,知道她這次真是被脅迫的,雲雀恭彌眼中嘲意卻更深,「原來還是自己作的死。」
富江面上紅意極盛,如晚霞般,惡狠狠地瞪著他,淚痣都仿佛要從皮囊裡躍出,張嘴卻只能咳嗽,因為噴不出毒汁,倒有種千金惡女受到制裁的別樣可憐感。
本來要走的少年因此又耽擱了半分鐘,欣賞她難得的憋屈。
直到他被脖頸淤痕逐漸散去的女生勾住袖標。
她斷斷續續地說:「賠……我……咳咳……」
「嗯?」少年揚著下巴睨她。
「殺了我男朋友,」富江總算喘勻了氣,理所當然地看著他,「你賠我一個。」
第10章 女朋友
賠是不可能賠的。
「松手。」
雲雀恭彌不客氣地勒令道。
意識到面前的女生總是不長記性,他眸中帶著奚落,淡淡問道,「是細胞全用來重生了,所以腦子才這麼不好嗎?」
鹿島富江霎時間面沉如水。
「你說什麼?」
她討厭別人說任何有關她不正常的話語——
哪怕這人已經見識過她的異常,甚至也看過那些靈異照片,可是再聽見這種話,她還是忍不住怒意。
如果不是雲雀恭彌,她最近的死亡速度根本不會這麼快。
他憑什麼嘲笑她?
腦海中倏然冒出來的念頭,令女生微微一怔,她怒意稍滯,指尖也卸了力道,少年無意探究她發呆的原因,毫不猶豫地離開。
等到富江反應過來,眼前早就沒了他的身影。
女生咬牙切齒地怒視巷道拐角,見不得他這幅清高傲慢的拽樣,心中再次浮現那個念頭:
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人能治他了?!
……
答案出現在一個月後的新學期。
彼時富江花了整個暑假的時間考察完整個並盛的地下組織,怒其不爭地發現他們加起來真的沒有一個雲雀能打,只好在新學期怒氣衝衝地回到學校裡,在他的地盤恃強凌弱地炸魚。
這天中午午休。
學校的廣播站宣布進入自由點歌時間,富江在操場沒收了一個男生用來偷看別人的望遠鏡,上下拋著玩的時候,聽見喇叭裡開始唱: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女生表情微妙地停了動作,回頭去問兩個跟在自己後面的風紀委:「這什麼歌?誰品味這麼土?誰點的?」
知道答案但是不太敢說的兩個人:「……」
他們看天看地開始裝傻。
鹿島富江:「?」
她疑惑著,忽然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拿起望遠鏡往廣播站方向看了眼,卻沒見到那道纖細身影,鏡頭往同一層平移,挪過了接待室之後,又驀地轉了回去。
雲雀恭彌此刻確實在接待室裡。
但是房間裡卻不只有他。
透過清晰放大的望遠鏡,富江清清楚楚地看見,有個沒穿上衣的棕發男生額間冒著一簇火,打了雲雀一拳。
「!」
富江拿下了望遠鏡,眨了眨眼睛,覺得不確定,拿起來再看看。
這次鏡頭裡是那人手裡握著個拖鞋,自上而下抽了雲雀恭彌的腦袋。
握著……拖鞋?
女生放下望遠鏡,對這奇妙的武器感到無法理解,偏著腦袋還在兀自琢磨時,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爆.炸聲從教學樓方向傳來——
這次不需要望遠鏡,她也能清清楚楚地認出,被炸掉的那個房間,正是接待室。
她喜不自勝,轉頭去問身後的兩個跟班,「看清楚了嗎,剛才發生爆.炸的地方?」
兩個風紀委目瞪口呆,神色恍惚,「是、是接待室。」
女生優雅地做了個側耳傾聽的動作:「什麼?」
「接待室。」
「再重復一遍。」
「被炸掉的是委員長的接待室。」
鹿島富江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漂亮的雙瞳笑得如同彎月那般,同他們笑得比正午陽光還要熱烈,「那還愣著干嘛?」
呆滯的人這才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要衝進樓裡,又聽她自然而然道:「鼓掌啊!」
皇天不負苦心人——
她終於找到了能治那個小魔王的存在!
-
放學後。
一年A班。
踩著鈴聲想往外衝的學生們忽然齊齊止住腳步,看著後門口倚靠的一個黑發女生,淚痣綴在她的眼尾,令她一顰一笑都極其動人。
好半晌才有男生眼神發直地出聲:「這、這是……富江學姐吧?」
「肯定是了,風紀委員會只有她一個女生啊。」
「好漂亮啊,真的好漂亮。」
「她怎麼會突然來一年級啊?」
他們竊竊私語,卻都不自覺地挺起胸膛,期待自己成為被選擇的那個,直到人群中傳出一道極其不耐煩的聲音:
「堵著路干嘛?都給我讓開,十代目放學了!」
緊跟著是一道瑟瑟發抖的勸阻聲,「獄寺君請不要這樣……」
鹿島富江穿過人群,來到他們的附近,視線在教室裡轉了一圈,在一個銀發混血少年和健朗黑發男生身上停留了幾秒,最後定格在中央的另一人那裡。
好像長得有點像。
但和中午看到的又不太一樣。
女生撫著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這個棕發男生,五官雖然不醜,但是他身材比例,尤其是腿真的有點短。
她眉頭為難地皺了下。
銀發少年忽然拿出了炸.彈,碧綠色的眼睛裡寫滿了不爽:「你誰?擋什麼路,趕緊滾!」
本來還在被她打量著發抖的棕發男生瞬間回頭手腳並用地阻止他,「別別別,獄寺君,不要!」
「你是風紀委員會的鹿島富江學姐吧?」另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
富江暫時挪開了視線,覷了他一眼,「哦,是棒球社的五萬日元學弟啊。」之前鬧跳樓的好像也是他。
假如她來到並盛之後是先遇到這個學弟,說不定也會考慮一下。
但是現在不行。
完全沒聽懂的山本武:「誒?」
她放棄觀察,直接抬手將棕發男生後領拉了回來,看了眼他的校牌:「喂,中午去接待室的人,是不是你?澤田綱吉。」
「!」
澤田綱吉條件反射地抱住了腦袋,瑟瑟發抖地閉上了眼睛,「誤會、都是誤會啊學姐——」
獄寺隼人拿出了更多的炸.彈,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女生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破壞的衝動,「關你什麼事?」
「從剛才開始你就很討厭,是在引起我注意嗎?」富江輕蔑地瞥著他,「可惜我對你沒興趣。」
獄寺隼人:「你說什麼?」
黑發女生將這位棕發小學弟的下巴掰了過來,換上了笑臉,「別擔心,我就是來問你一個問題。」
「求求你松開……嗚嗚嗚學姐請不要離我這麼近……」澤田綱吉眼角都溢出淚痕,不光不敢看她,甚至還有一副她只要松開手就能鑽到座位底下的架勢。
富江果然松開了手,卻不大高興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反應?」
她是洪水猛獸嗎?
澤田綱吉一邊哭一邊抱著書包往教室外面衝,「對對對不起富江學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嗚嗚嗚但是你的追求者們好恐怖請你別過來,我真的惹不起求求你了……」
他還記得上學期不小心路過她在的地方,被人山人海擠到只能往外爬的可怕場景。
剛跑到門口,他就左腳絆右腳摔了一跤。
本來想丟炸.彈的獄寺和搞不懂情況的山本立刻衝過去扶他。
看見他如此廢材的鹿島富江:「……」
她認錯人了吧?
能打到雲雀的怎麼可能是這種窩囊廢啊?
遲疑了幾秒,女生還是不願意放過這渺茫的希望,再次跟了過去,在澤田綱吉爬起來之前,在他面前半蹲下,自認和顏悅色地問:
「中午那個拿拖鞋抽雲雀恭彌的人,是你吧?」
澤田綱吉:「!」
他一口氣沒吸上來,差點翻白眼噎死自己。
周圍那些露出艷羨和嫉.妒目光的同學們也才反應過來聽見了什麼,一時間,A班裡全是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發現這重大新聞馬上要被傳播到全校皆知,澤田綱吉想到雲雀恭彌的恐怖之處,好不容易被兩個朋友扶起來,膝蓋又是一軟。
他神色絕望,氣若游絲:「是意外,真的都是意外啊……我也不想的嗚嗚嗚……求求你別說了學姐,我想活下去、我真的還想活到明天……」
他一點也不想等下因為左腳先踏出校門被雲雀學長咬殺!
意外?
那就是真的。
鹿島富江心平氣和地忽略他所有窩囊廢的表現,走到他的正面,彬彬有禮地俯身問道,「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沒等澤田綱吉回答,她自顧自地接,「有也沒關系,我不介意的。」
第11章 住你家
「我還在想這一層怎麼這麼吵鬧——」
走廊盡頭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本來還圍著看富江的學生們瞬間跑光,於是還聚在一起的幾人就變得格外顯眼。
雲雀恭彌眯了眯眼睛,不太愉快地盯著黑發少女,「鹿島富江,你不是一年級生,跑來這裡群聚什麼?」
富江指了指面前的棕發小學弟。
「我來找我男朋友。」
澤田綱吉:「?!」
他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在雲雀恭彌投來目光的剎那差點石化成雕像,反應過來之後書包都不要了,掙開獄寺和山本的動作,手腳並用地往遠離他們的反方向爬,眼淚飆了出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成為你們play的一環,富江學姐放過我吧求求你了,雲雀學長我這就離開,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直接鎖死……」
他連滾帶爬地跌下了樓。
獄寺隼人急忙拎著他的書包,一邊喊著「十代目」一邊追了上去。
山本武撓了撓腦袋,離開之前還衝他們笑了下:「鹿島學姐,雲雀,明天見。」
只有鹿島富江還站在原地。
她神色微妙地問走到附近的雲雀恭彌,「百年好合是什麼意思?」
少年注視著那幾個中午闖入過他接待室的身影,想起那個跟他們在一塊的有趣小嬰兒,鳳眼裡滿是興味,也沒在意澤田綱吉因為學校裡那些奇怪的流言說出的胡話,而後才淡淡朝富江投去一眼,唇角不甚明顯的笑意變作嘲諷:
「你國語成績的滿分是靠賄.賂老師達成的吧?」
女生聳了聳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單憑我這無敵的魅力就能做到,羨慕嗎?」
「呵。」雲雀恭彌閉了閉眼睛,「羨慕你腦干缺失?」
富江這次看懂了他的表情,神色陰側側地:「你再罵?」
男生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轉身朝來時的樓梯方向走。
與此同時,富江用手機搜完詞語意思,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那個看起來無辜單純像兔子的小學弟居然祝福她和雲雀恭彌相處一百年?
這真是她今年聽過的最惡毒的詛咒!
……
富江很生氣。
她短時間內不想見到雲雀恭彌那張可惡的臉。
但是最近她在並盛的高級酒店裡住了個遍,實在有些膩味,既不想留在酒店裡被經理和其他總統套房的客人騷擾,也懶得再去街上隨機挑一家倒霉蛋繼續收養自己。
她聽說雲雀恭彌家裡有棟超大超豪華的家宅。
所以最後她還是出現在了接待室的門口。
因為午休時候的爆.炸,風紀委員們整個下午都在重新打掃房間,忙著貼新的牆紙、換地毯和玻璃,如今屋子也算是煥然一新,草壁哲矢恰好在往鞋櫃裡放新的一次性拖鞋,畢竟這裡偶爾也會有家長或者領導過來。
見到她的時候,這位副委員長嘴裡的草葉開始不安地抖動。
「富江同學。」他盡量目不斜視地打招呼。
女生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這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令他訝異的是,富江從他手裡把一雙新的拖鞋抽了過去,好奇地翻來覆去盯著看。
她仍然不懂那個學弟到底是怎麼用這種東西打到雲雀恭彌腦袋的。
難不成特殊的不是人,是武器?
這拖鞋需要開光嗎?
鹿島富江把手裡輕飄飄的一次性拖鞋翻來覆去看了會兒,然後拿起來瞄准了坐在辦公桌後面不知在看什麼文件,神色格外嫻靜的黑發少年。
正在處理風紀委員會事務的男生頭也不抬地扔來一句:
「敢丟過來你就試試。」
富江把拖鞋塞回草壁手裡。
衝他高傲地揚起頭顱命令:「你上。」
草壁哲矢:「?」
他看了眼手裡的拖鞋,又看了眼這兩位恐怖的活閻王,哪個都惹不起,干脆撲通一聲跪下,很慫地轉移話題問富江有沒有吃晚餐,要吃點什麼。
這波他選擇破財消災。
女生「嘖」了一聲,揮手讓他趕緊滾。
-
接待室安靜了下來。
秋老虎還在蹦跶,窗外吹進來的晚風帶著些許余熱,但坐在辦公桌旁的少年面上卻不見半滴汗,始終清爽干淨。
富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身後,垂著眼簾打量他。
他的臉輪廓比她瘦一些,但也屬於還略帶嬰兒肥的類型,論細膩程度當然是比不過富江,可是少女幽幽盯了他很久,忽然生出一種想掐他臉的衝動。
她將這歸結為雲雀恭彌性格太欠揍的緣故——
畢竟從前沒什麼人能惹她不高興還平平安安地活這麼久,她要是看一個人不順眼,也沒必要自己動手,前赴後繼的追求者早就把那人生吞活剝了。
他是第一個她看不爽又干不掉的。
鹿島富江想到就做,抬手朝著他的面頰去,到一半又改了主意,決定先摸摸他的頭,感受一下被拖鞋開過光的腦袋是什麼手感。
可最終,掌心碰到的卻是冰冷锃亮的浮萍拐。
她嫌棄地收回了手,在他剛換過的新椅背上蹭了蹭,不願設想這幅浮萍拐上沾過多少人的肮髒血液。
被攪擾了公務的男生這時才懶懶地轉過腦袋,收起武器,一副耐心即將耗盡的樣子睨去:「放學不回家,賴在這裡究竟想做什麼?」
「我不敢回家啊。」
女生單手支著下巴,靠在他椅背上,自上而下地看著他,珍珠發箍兩側的紗白發帶與柔亮黑發一同垂下,修飾她略顯圓潤肉感的鵝蛋臉,她眼尾耷拉下來,那顆淚痣就成了賣慘的幫凶。
「之前收養我的父親忽然瘋了,想殺掉我,母親為了救我死掉了,後來那個男人被抓了進去,我一個人住在家裡,常常被不認識的鄰居騷擾,我不敢回去。」
「我好可憐,都要流落街頭了,我這麼漂亮肯定會被壞人覬覦、遇到危險的,無家可歸的我不值得被風紀委員長拯救嗎?」
清冷少年無動於衷地聽完了她的故事。
他甚至還抬手打了個哈欠,灰藍色眼睛裡冒出的水霧讓他顯得極其無害,可說出的話卻格外絕情,「我給你三秒鐘,再說一句廢話——」
富江連罵他的時間都沒有。
只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火速道,「我要住你家。」
想了想,她補充道,「今晚先參觀一下,如果合適我就住。」如果並不像那些風紀委員們誇張形容的豪華,她才不要去那狗窩。
看她還擺出挑剔的模樣,雲雀恭彌放下手,問道:「你在夢游?」
富江:「?」
她還沒反應過來,少年道,「少在這裡做夢,沒地方住就找你新男友,總之別煩我,出去。」
鹿島富江差點被他氣死。
她抬手指著他,胸膛起伏好半晌才憤憤道,「走就走。」
走之前還丟了句狠話,「你別求我回來。」
……
第二天,她並沒有出現在學校。
第三天、第四天……連續一周過去了。
靚麗的黑發少女好像從來沒來過這間學校,人間蒸發,二年A班本來痴迷她、追逐她的男生們忽然覺得從前的日子有些渾渾噩噩,她像是突然降臨到他們世界裡的美夢,而現在是夢醒。
第八天。
澤田綱吉踩著點踏進校園,心驚膽戰地發現雲雀恭彌今天守在門口,在這尊瘟神走近的時候他嚇得跌坐在地上,閉著眼睛舉著手徒勞地擋住臉,「我沒沒沒有遲到,雲雀學長請別——」
別打臉嗚嗚嗚嗚。
等了又等,恐怖的疼痛並未落下。
棕發少年悄悄睜開一只眼睛,發現面前重又披上了制服外套的清俊黑發學長並未拿出武器,只是神色淡然地朝他道:
「轉告鹿島富江,逃學、曠課違反風紀,再不來上學就咬殺她。」
澤田綱吉呆呆地,「啊?」
雲雀恭彌蹙著眉尖,「她不在你家?」
聽見這麼可怕的話,澤田綱吉瞬間毛骨悚然,倒退了兩步,驚恐不已地搖頭,「富江學姐為什麼會在我家?她怎麼可能在我家?我最近根本沒有見過她啊!」
雲雀恭彌垂眸思索片刻。
他沒再說話,轉身就走,外套下擺揚起輕風。
倒是澤田綱吉戰戰兢兢,小聲嘀咕地詢問,「她、她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失蹤了。」
黑發少年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神色很平和,語氣漫不經心:「大概率是死了。」
澤田綱吉:「?!」
他嚇到石化。
雲雀恭彌徑自走遠,只不過思緒還停留在這件事上——
他在思考她這次到底死在了什麼地方,為什麼還沒回來?
被囚.禁了嗎?
第12章 大城堡
並盛郊區。
山間,一棟森冷的老舊城堡內。
暖陽灑入石壁城堡窗戶,一道倩麗身影坐在窗邊,面前擺著個金屬圓盅,揭開蓋子後,裡面隱約能看到東西漂浮——
那身影便伸出手指,把浮上來的物體按下去。
滋滋滋。
蔥白的手指被腐蝕成炭,她卻毫不在意,只語氣無聊地與這硫酸裡浸泡的東西對話,「其他的假貨都死得干脆,怎麼你還在掙扎啊?」
如鶯啼般極其悅耳的聲線沉吟許久,聲音的主人閉上眼眸,淚痣綴在眼尾,良久才映襯那雙重又睜開的黑眸,「哦∼原來是被一個普通的帥哥迷住了,哈,好遜,這麼久都沒拿下,丟人現眼。」
她本來沒打算繼續這些替代品的人生,可是直到找到這一份記憶。
「算了,你的遺產,就由我來勉為其難接收吧。」
富江翻看完記憶,又生出些興致,轉頭看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正在偷偷窺看自己的老頭,無論是這幅讓人提不起興趣的虛假皮囊,還是隱藏在那副老頭假相下的面目真實,跟記憶裡見到的帥哥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於是她語氣冷淡地說道,「高木老師,這無聊的實驗你還打算做到什麼時候?」
周圍的贗品都被抓完了。
她不想再留在這個沒勁的地方。
永遠喜新厭舊的女生將攪動硫酸的手收回,方才炭化的骨頭與血肉又重新生長出來,她隨手撥了撥自己長而直的黑發,偏頭道:
「我膩了。」
「我想邀請一些朋友上門陪我解解悶,老師你不會反對的吧?」
扒在門口的老頭臉上皺褶下一雙過分精明的眼睛裡透出稍許陰郁,配著城堡裡時不時響起的打雷聲音,好像在這陽光照不進來的地方即將下一場暴雨。
過了會兒,他笑眯眯地說道,「好啊。」
「現在的實驗正好也到了瓶頸期,我很歡迎你邀請朋友過來配合我進行新實驗呢。」
女生不笑時,那雙眉眼就美得分外具有攻擊性,而那顆淚痣偏偏又添三分嫵媚,於是她便有種寡情的冷淡感。
此刻她就這樣淡淡地覷著高木,過了會兒,才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
-
與此同時。
並盛中學接待室內。
雲雀恭彌聽見草壁哲矢彙報說最近派出去巡視的風紀委員們有一部分斷了音訊,怎麼都聯絡不上。
坐在辦公桌後的少年低斂著眉,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這件事,寫字的筆卻沒有停。
但說完情況的副委員長並沒有走,飛機頭造型下那張臉露出幾分苦大仇深,於是他頓了下鋼筆筆尖,狹長鳳眸微抬,「還有什麼事?」
「聽說他們在失蹤之前……好像都有提到見過富江同學……」
「鹿島富江?」
少年若有所思,而後干脆地將鋼筆筆帽蓋上。
清脆的響聲之後,他從座位後面起來,神色平靜地問道,「他們失蹤之前都出現在什麼方向?」
……
傍晚。
披著純黑色舊制服外套的清俊少年出現在那棟城堡的壁壘高牆與鐵門外。
天氣預報說晚上會下起雨,故而此刻天色有些陰沉,空氣也有些悶熱,郊區的蟲鳴脾氣焦躁地紛紛抱怨起來。
雲雀恭彌正想往前走,忽然聽見後方道路上疾馳而來的狂奔聲響,伴著一句響亮的聲音:「藍色城堡——藍色城堡到底在哪裡!找到了——」
他回頭去看。
恰好見到一個額間冒著火、只穿著紅色底褲的男生奔襲到面前。
下一秒,火焰熄滅,他極其凶惡的神情逐漸冷靜下來,褐色眼睛眨了眨,待看清楚自己停在了誰面前時,突然整個定住。
他開始不自覺地發抖,站在鄉間道路中央,弱小、可憐又無助地抱緊自己,「雲、雲雀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他靈光一閃,找到了理由,「難道你也收到了那封奇怪的做客邀請?」
「邀請?」
雲雀恭彌長眉一揚,平和地衝他一勾唇,「我只是來懲戒某個違反風紀的委員會成員。」
澤田綱吉:「?」
他露出茫然神情,就在這時,後方姍姍追上來兩道身影。
「十代目!」
「阿綱!」
穿著休閑襯衫的獄寺隼人和一身清爽的山本武追了上來,前者左右看了看,最終目光定格在面前的城堡上,「那只蠢牛就是來了這裡?」
山本武抬起雙手枕在腦後,「好氣派的地方啊,鹿島學姐平時就住在這裡嗎?」
澤田綱吉條件反射地看了眼雲雀恭彌,想從他那裡知道答案,然而一扭頭,腦袋就差點杵上一支泛著寒光的浮萍拐。
橫亙武器、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的黑發少年倨傲地看著他:「在肅清內部之前,還是先把群聚的草食動物咬殺好了。」
澤田綱吉:「!」
他瞪圓了眼睛,獄寺和山本這時紛紛上前回護。
「雲雀恭彌!你怎麼在這裡!」
「哈哈,別這麼劍拔弩張嘛,在周末假期碰到也是一種緣分啊。」
雲雀恭彌微揚起下巴,神色譏諷地掃過他們倆,剛想替他們回憶之前慘敗的經歷,城堡上半部分忽然傳來一陣極其響亮的轟隆動靜。
緊閉的鐵門突然向外打開。
幾名少年停下動作,朝著鐵門內看去,只見那陰森城堡的大門也在此時展開,中央站著個拿著煙鬥、戴著眼鏡的白發老人。
對方吐出個眼圈,笑意和藹地掃過他們,「你們就是我女兒在學校裡認識的朋友們嗎?歡迎你們來做客,快請進吧。」
但是門外的幾人都沒有動作。
「轟隆隆!」
城堡上方又一次傳出巨響。
老頭在門上磕了磕煙鬥,笑著抬頭道,「好像要下雨了,你們真的不進來嗎?」
被擋在獄寺隼人與山本武身後的棕發少年迷惑地皺了皺眉頭,也跟著去看烏雲聚集的天空。
「可是……」
剛才的似乎不是雷聲,而是從城堡裡傳出來的。
就在這時,雲雀恭彌忽然揮了下自己手裡的拐,在空氣裡劃過幾道利落銀光之後,側身看向那個老頭,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現唇角,「老頭,你的眼神讓我很厭惡,要不還是先把故弄玄虛的你咬殺了吧?」
澤田綱吉:「?!」
他呆滯地看著黑發少年毫不猶豫地提著拐朝城堡的方向走。
後知後覺地,他想起來住在這裡的是富江學姐,而這個出現的人好似是富江學姐的父親,想到學校裡流傳的關於這兩位風雲人物的曖昧流言,再看他此刻的行為——
女婿初見殺岳父?!
澤田綱吉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後腦就被一股力道直接踹中,他面朝下摔向地面後,憤憤地回頭看清楚人之後:「Reborn!你怎麼現在才來啊?很痛啊,別總是用這種方式出現啊喂!」
「Ciao∼」
從他後腦上跳下的西裝小嬰兒禮貌地同山本武打了個招呼,在獄寺隼人慌忙來扶澤田的時候,抬手壓了壓帽子,提醒道:「還愣著干嘛?不是說那只蠢牛有可能因為貪玩拿了邀請函先跑過來嗎?不進去找找?」
「誒?」
棕發少年再次轉頭看著面前陰郁天空下的城堡,總覺得裡面會發生什麼恐怖故事,不太確定地問,「藍波……真的會一個人跑這麼遠來這裡嗎?」
他膽子這麼小,就算看到這個城堡也不敢進去的吧?
先前還信誓旦旦慫恿他的小嬰兒如今毫不猶豫改了口風:「不知道呢。」
「?」
褐色眼睛惱怒地看向自己的家庭教師,「Reborn,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啊這……可是……」
西裝小嬰兒嘟起嘴,眼睛左看右看,癟著嘴開始賣萌,直到眼前的地面被暈染開一朵朵的小水花,他忽然指了指,「下雨了。」
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前方的城堡,「反正你女朋友也已經邀請你來做客,下雨都不進去豈不是不太禮貌?」
澤田綱吉大聲抗議,「不是我女朋友!」
然而雨越下越大,有瓢潑之勢,劈頭蓋臉朝著他們砸了下來,三個少年終歸還是跑進了城堡裡,這個從外看著就很大的城堡,裡面更是寬敞奢華,只不過客廳裡空無一人。
那老頭和方才進來的雲雀都不見蹤影。
-
「轟隆!」
城堡裡莫名其妙的聲音更響,和窗外天空的雷鳴相和,震耳欲聾。
在閃電劃破天空,銀光照入窗口時,俊秀少年將路邊突然跳出的盔甲人一拐打落在地,看見頭盔滾落、露出略有些眼熟的風紀委員成員面龐,他冷笑一聲,抬腳將人踹醒。
「委、委員長……」
眼睛發紅,看著渾渾噩噩的人恍惚地看著他。
「鹿島富江呢?」他問。
失去行動力的人艱難指了一個方向。
等雲雀恭彌走過去,卻發現那間臥室裡沒有任何人影,華麗裝潢中,桌上有個格外不和諧的金屬魚缸,空落落地側翻。
他眯了眯眼睛,還沒進屋,忽然聽見走廊盡頭傳出一聲:「……雲雀學長?」
於是少年調轉方向,往那潛藏黑暗的城堡深處而去。
他在形似囚牢的鐵欄杆前停下。
又一道閃電落下。
囚籠窗戶的白光將那張艷麗的面孔照亮。
穿著一條奢侈品連衣裙的女生嫩白指尖握住欄杆,面上的淚痣好似閃爍的淚光,她神態欣喜地看向外面的黑發少年。
「雲雀學長!你終於來了,你是來救我的嗎?」
雲雀恭彌上下打量著她,即便光線重新暗下去也不影響他看清楚除了這鐵杆,她身上沒有任何其他的束縛,懶得思考她又在演什麼,少年干脆回答,「來咬殺你的。」
富江:「?」
她意外地看著面前這個真人比記憶畫面更俊美的少年。
然後發現他的脾性也比記憶裡的更琢磨不透。
「曠課,逃學,唆使其他成員缺勤風紀委員會活動……」俊美的少年慢條斯理地羅列她的數宗罪,甚至衝她揚起了武器,銀拐寒光刺入她眼底。
他大有一副要破開這鐵囚籠,親自進來教訓她的打算。
富江單猜到他狗,卻沒想過他這麼狗!
她收斂了蹩腳演技,靜靜注視著他,黑色眼眸隔著欄杆與他相對,眼神裡的觀察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之意。
少年落拐的動作很突兀地停了一剎——
他灰藍色的鳳眸斂了斂。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面前的人有點不對勁。
第13章 遙控器
鐵欄杆的鎖被浮萍拐輕易擊落。
就在少年即將踏入這方寸之地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哀嚎與尖叫:「啊啊啊啊——」
「咚……沙……沙……」
奇怪的碰撞和摩擦聲回響在城堡石壁內,配合雨夜的轟鳴雷聲,給人一種詭異的逃殺氛圍。
雲雀恭彌朝著走廊另一側望去,眼見他注意力被吸引,本來還在跟他演鐵窗淚的女生側耳聽了聽,意識到是什麼東西出來之後,登時拉開了欄杆鐵門,矮身從他身側跑了出去。
少年覷了她一眼,卻沒攔。
不多時。
發現自己被這大城堡繞暈了,走的方向是一條死胡同,富江氣急敗壞地折返,重新回到他身邊,而那黑暗裡靠近的凌亂碰撞聲和摩擦動靜愈發靠近,還伴隨著奇怪的爆.炸聲。
理智告訴富江此刻應該獨善其身。
但她控制不住把視線往雲雀恭彌的身上落,明明光線昏暗、只能靠窗外閃電一閃即逝的施舍看清他的側臉輪廓。
好像能蠱惑別人的不是她,而是這個無論何種境地都冷靜自持的少年。
「喂。」
她忽然出聲道,「還不走?等下出現的……那東西,會很麻煩。」
雲雀恭彌正在分辨那些雜音,他聽見了獄寺丟炸.彈的抱怨聲,還有山本苦中作樂的勸解聲,但這些只讓那追過來的笨重響動變得更加沉重。
就好像是個能撼動山岳的怪物愈發巨大。
聽見女生沒好氣的提醒,他視線施舍地往她方向挪了一寸,「你好像知道他們碰上了什麼。」
富江冷哼了一聲。
她本來是想將這些人引過來,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忙解決高木那個煩人精,卻沒想到一年紀學弟對這城堡的探索欲這麼強,居然放出了高木研究的那個試驗品。
「一個失敗的實驗品。」
她隨口說完,又看了眼雲雀恭彌,「你不走的話就讓開。」
她可不想被那個沒腦子的實驗品抓住。
死亡倒是無所謂。
但是富江討厭出血、也不想被碾成碎片,這意味著她又需要費心費力尋找僕人將那些重新生長出的她全部殺掉。
……
雲雀恭彌沒讓。
不過此刻富江也再沒有離開的機會。
因為先前逃命的一行人已經衝著她的方向而來,隨著他們身影出現在轉角處,還有五指巨大的手指捏住了牆面邊緣,將石壁捏成齏粉。
城堡石牆與地面變得搖搖欲墜。
炸裂的火光映照裡——
一張五官還沒長完的白臉橫向探出地面,綴在逃命者的身後。
只見獄寺隼人肩上扛著臉色發白、暈過去的澤田綱吉,一邊跑一邊往後丟炸彈,而在他旁邊,身高更優越的山本武扶著個花白胡子的老頭,飛快跑路的同時靈活走位。
「Lucky∼好險∼」他迅速跨過一枚被獄寺隼人遺落的微型炸.彈,額角忍不住掛了一滴汗:「獄寺,炸.彈好像對它沒用,要不考慮換個方法?」
「棒球笨蛋,別教我做事,我看得見,它比剛才更大了,而且跟蚯蚓一樣,炸斷每個部分都能重生成新的,可惡,果然跟我在《月刊世界之謎與不可思議》上看到的一樣!蚯蚓人怪物的生命就是這麼頑強!」
努力扛著十代目的銀發中分章魚頭如此道。
夜視能力極佳、聽力也很好的黑發少年邊聽他們說話,邊觀察著追在他們身後的那巨大生物,垂落在地上的腦袋徹底出現之後,本該是脖頸的部分也是一顆一顆大大小小的腦袋。
像密林中一串形制不同的蜘蛛卵。
兩側又拼接著數不清的四肢。
甚至還拖著一條蟲類般的尾巴。
尾巴節節如環,搭在碎落的牆角上,彎折時才松松垮垮展露出真相——
那竟也是一張張重疊的臉。
每張臉上的雙眼與淚痣,都和他身旁站著的女生一模一樣。
隨著炸.彈攻擊掉落的那些肢體,會以恐怖的速度增殖成新的腦袋與身體,再與這龐然大物長到一起,讓它視覺效果變得更加震撼。
乍在黑暗中見到如此畫面,即便沒有密集恐懼症,雲雀恭彌還是少見地沉默了一瞬,然後他就聽見了獄寺隼人所說的「怪物」一詞。
下意識地,他想起來之前聽見這個詞語反應很不一般的女生,往身側瞥了眼。
果不其然。
富江臉色難看。
但她卻不是因為「怪物」這個詞,而是因為那個一聽就特別low的「蚯蚓人」形容,雖然那是她看不上、也沒興趣搭理的失敗廢物,但誰准那個章魚頭用這種詞彙形容她的?!
-
在怪物破壞性極強的追逐中,整個城堡如地震,開始劇烈顫抖。
處處都有石塊掉落。
因為光線太暗,加上身後不斷伸出的那些手向前抓,獄寺和山本一路盲跑,錯過了下樓的樓梯,而在走廊與樓梯的交界處,怪物忽然停了停,她那無數的腦袋轉過去——
將樓下躲藏許久、正想趁亂逃出去的高木抓了個正著。
褪去偽裝的男人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握住,狠狠擲向牆壁。
借助這剎那的喘息機會,背著人的少年們朝著雲雀恭彌的方向而來,山本武立即道,「雲雀!快跑!」
「嗯?」
看了半天戲的男生懶懶地應了聲,神色裡沒有半分緊張。
站在他旁邊的富江眼睜睜看著唯一逃跑路線被封,抱著手臂,語氣不悅:「這邊是死路,白痴們。」
「什麼?」山本武愣了下。
提前抵達的銀發少年卻對她亮出了炸.彈,示意她去看同伴肩上的老頭,「我們剛才已經聽這裡真正的主人說了真相,你根本就不住這個城堡,而是帶著個陌生男人闖入這裡鳩占鵲巢,頂替了他們的身份,還對這老頭的女兒實行非法實驗,把她變成這種怪物。」
富江隨意抬眸往那老頭的方向看去,而後笑了聲,「是嗎?」
「不是你看我和你女兒長得差不多,所以熱情邀請我留下來住的嗎?」
被山本武扛著,先前還訴說了凄苦經歷的老頭登時沒了聲音。
過了會,他眼睛發直地看向這一個富江,「我的女兒……沒關系……你當我女兒也是一樣的……」
「走開啦,死老頭,都這把年紀了你也配惦記我?」富江嫌惡地後退了半步。
眼眸一轉,她躲到了雲雀恭彌的身後,明明是爭分奪秒的逃命時分,但看少年如此淡定,她也莫名跟著定了定心,又有余裕繼續演戲。
少女吐氣如蘭,幽幽氣息一冷一熱落在男生後頸。
「你看,我才沒騙你——」
「他們都想囚.禁我,把我關在這裡,不讓我出去,又拿我做那種惡心的實驗,弄出這種失敗品。」
「我一直在等你來救我,雲雀學長,只有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冷心冷情的黑發少女說著半真半假的謊言。
她站在他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很奇異地,她卻將自己騙到了。
屬於另一個贗品的記憶極具侵略性地在此刻浮現,尤其是與雲雀恭彌有關的那些部分,鮮明得好像她也與這少年同歷那一切。
在游泳館裡、在豪華的自助餐廳裡、在夏日午後陽光照不到的那條小巷裡——
他不愛她,卻救了她,順手為她報仇。
一次又一次。
他的長相這樣優越,實力又如此強勁,在她漫長的記憶裡只出現這樣一角,卻如此熱烈,像那個快要將她融化的暑假。
富江忽然懂得了那個贗品為何擁有如此強烈的不甘。
因為她也不甘、無法容忍……這樣的人,怎麼可以不愛她?
……
「獄寺君,山本,雲雀學長,富江學姐……」
略顯茫然的聲音響起。
此前因為錯誤打開實驗區鐵門、直面那怪物而嚇暈過去的澤田綱吉姍姍醒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幾人,有些斷片。
直到獄寺隼人倏然將他撲倒,避開頭頂抓過來的一只大手,「十代目!小心!」
同時,清冽的聲音自身後而來:「讓開,礙事。」
黑發少年矯捷如豹,靈活躍起,浮萍拐是這昏暗甬道裡唯一的光,與那巨型手掌相擊,瞬間將那條胳膊打出震蕩的幅度。
那條探來的手臂當即軟綿綿垂落,筋骨盡碎。
但很快,四面八方探過來的手掌密密麻麻,帶著同樣的力道朝他襲去,雲雀恭彌身形如鬼魅,躲避開了大部分的,剩下的就以浮萍拐故技重施,抵擋回擊。
饒是如此,這綿延不絕、甚至還在不斷生長變大的怪物落下的雷霆之勢卻還是令他短暫地沒有頭緒——
「雲雀學長!」
見到他都有些陷入苦戰,澤田綱吉緊張地抱著腦袋,再看看後面的死路,頗有些驚慌地道,「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跑不出去了?」
「別擔心,十代目,雖然這城堡的牆壁很厚,但我剩下的炸.彈也足夠了,請讓開。」獄寺隼人沉心靜氣地以十指夾著長管炸.藥,面向死路。
山本武前後看了看,暫時將老頭放下,拿起剛才路過從一個盔甲武士身上奪過的長刀,爽朗地笑道:「那我也努力幫你拖延時間,加油哦獄寺。」
一時間。
暗處不知哪塊石磚挪開,裡面冒出一支綠色的捷克cz-75,射.出一枚高速前行的子彈,正好打中了澤田綱吉,「你也去幫忙,首領可是需要和部下並肩作戰的。」
-
「怦!」
「砰砰砰!」
巨型怪物的身軀被不斷擊倒的動靜與城堡石牆被炸開的聲音重疊。
厚實的石牆後方是城堡背對的山谷,下方是環繞而過的一條深河,水流格外湍急,不過卻難不倒三位熱血沸騰的少年,澤田綱吉保持著冒火的狀態,毫不猶豫地帶著那個老頭跳了下去。
其余二人也紛紛緊隨其後。
轉眼間,城堡裡的活人就只剩下富江、雲雀和那個行動只憑本能的恐怖怪物。
方才一直在旁邊安靜看著的黑發少女回身看了眼城堡下方的長河,又重去看剛把那怪物最大的腦袋直接打向後方、令它短暫仰倒無法動彈的少年。
她雙手插兜,其中一只手裡握著個遙控器。
——控制的是埋在這整個城堡牆磚下方的火.藥。
那是富江之前將那些風紀委員們蠱惑過來,唆使他們為她做的苦力成果,也是她最初的計劃,無論澤田綱吉還是雲雀恭彌來不來,她都有辦法擺脫日漸瘋狂的高木和這棟無聊的囚籠。
現在只要她轉身朝著長河躍下,在半空中按下遙控,就能把那個對她魅力無動於衷、不識好歹的少年,與這個巨大怪物一同埋葬在此處。
而她。
甚至還能收下他的風紀委員會,將整個並盛變成她專屬的游樂園。
女生凝視著他的背影,後退了小半步,面無表情地握緊了遙控。
下一刻。
少年人如貓一樣輕巧地跳過那因為身體失去平衡、所以也抓歪的幾只手,來到她附近,不解地瞥了她一眼:
「鹿島富江,你怎麼還不逃?」
倏然對上那雙與天空同色的鳳眸,富江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雲雀恭彌往她身後看了眼,仿若了然,徑自走到她身邊,哢噠,一只浮萍拐後方綴下鐵鏈——
閃爍寒光的鐵鏈被男生輕松甩到了河對岸的樹干上,拽了拽確定牢固程度後,他直接將拐身另一頭插進了城堡石牆裡。
隨後。
僅剩的那只浮萍拐十字區域卡上鎖鏈,他單手握著武器,戰鬥時悠揚如燕尾服的黑外套重又安靜垂落。
他側過頭,未因戰鬥而凌亂的柔軟額發安靜垂落,那雙灰藍色眼睛看向今天沉默異常的富江,他朝她伸出了手。
「過來。」
少年的聲色夾著城堡外落雨和水流雜音,堅定不移地落入她耳中。
第14章 吃橘子
少年已經站在了城堡缺口前。
這個距離即便啟動爆.炸,他也能在火光和余波衝擊抵達之前離開這裡。
富江挪開放在遙控上的指尖,走到他的面前,濃密眼睫低垂著,看向那只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
而後。
她伸出雙手,選擇抱住他的脖頸,腳下用力往外一蹬。
浮萍拐與鎖鏈相扣的部分陡然往下一墜!
雲雀恭彌微微睜大眼睛,只來得及狠狠握緊武器,薄白的手背因用力過度而蹦出青筋。
承擔兩人重量的鐵鏈與浮萍拐擦出一路迸射的火星,疾風之下,雨絲如驟,斜斜落在他們身上,極致的冷意裡,觸碰對方肌膚的部分就變得滾燙而炙熱。
「想被我丟下去嗎?」被她緊緊攀住脖頸的少年人聲音是與肌膚溫度截然相反的冷意,甚至帶了幾分不悅。
「不想。」
富江眼眸彎彎地看著他,在黑夜中,那雙瞳猶如深淵般不見底,她就這樣淺笑著說出格外纏綿的話,「所以我抱得很緊。」
她說話時的氣息落在他襯衫領口微敞的鎖骨上。
而女生仿若未覺,放軟了聲音,又道:「從這個高度摔下去,我的手腳都會折斷的,還會溺水,我不想再被淹死了,雲雀學長,別松開我,好不好?」
雲雀恭彌忽然想起了她死在學校游泳館那一次。
黑發像漫開的海藻,在水面上飄飄浮浮。
畫面一轉,又成了她在夕陽下那條巷道裡,從那灰塵布袋裡出來,因失聲和缺氧,瞪著他想罵又罵不出來,咳得眼眶都發紅的模樣。
少年沒再說話。
只不過在即將落地時,女生的手臂因為承載她自己的重量而脫力,往下滑了一小截,他另一只垂落身側的手條件反射地攔了下她的腰。
抱著他的女生不著痕跡彎了下唇。
哦豁。
原來他吃這一套啊。
……
岸邊。
拽著個老頭游上岸,還在喘氣的澤田綱吉抬頭就看見飄逸而下、甚至還在親昵貼貼的兩位,對比他和獄寺還有山本渾身濕漉漉的凄涼,這兩個簡直像是在拍電視劇,連頭發絲都是輕微濕潤的完美狀態!
他一時失語。
然後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嗝。
這動靜引得剛落地就在皺眉看天、嫌棄下雨的女生斜睨了他一眼:「哦,是你啊,前男友。」
澤田綱吉:「?」
他呆滯:「前男友?」
富江連眼尾那顆痣都是冷的,「關鍵時刻選擇救一個又老又醜的老頭而舍棄你漂亮的女朋友,這樣的人不應該有對像,所以你被甩了,小學弟。」
「……」
根本就沒有在一起過啊!
不要總是這樣擅自決定啊!
他失意體前屈,槽多無口,整個人呈現一股被噎過度的失語狀態,就在此時,旁邊草叢裡傳出奚落的笑聲,「不愧是廢材綱,確定關系之後一句話都沒說上就被甩了,你永遠能突破我的認知。」
「Reborn!」
他雙手撥開草叢,看著出現的西裝嬰兒,惱怒道,「剛才你又跑哪裡去了?話說藍波就是根本沒來這裡吧,你把我們騙到這到底有什麼目的?」
小嬰兒背著手,很無辜的回答,「多有趣的鬼屋探險啊,不覺得給你的青春又增添了一筆美好回憶嗎?」
澤田綱吉:「?」
你管那種巨大化恐怖版女鬼怪物稱為美好回憶?
他還待抗議,卻忽然被人用堅硬武器抵開,回頭看去,澤田綱吉見到正好舉著武器,露出微笑、鳳眼格外明亮的黑發男生居高臨下望過來。
「找到你了,小嬰兒,再跟我打一場吧。」
就在這時——
城堡的方向忽然傳來巨響!
河對岸的眾人驟然回頭看去,眼瞳映出那棟城堡燃燒的衝天火光,引發的火浪甚至將這個本來冰冷的雨夜變得猶如夏季一樣悶熱。
Reborn看了看人群最後神色冷然的女生,丟下阿綱的衣服,消失在草叢中。
就連那個被救上來的老頭,也一同不知去向。
-
火光撕破了天空的烏雲。
落下來的連綿雨絲終於有停的跡像。
伴著城堡成為廢墟、坍塌裡冒出濃煙,今夜所見的可怖景像猶如被洗刷的荒唐幻覺,河邊的少年們架起篝火,烤著被打濕的衣物外套,商量著等會回到鎮上的事情。
但這偏僻村莊他們實在不熟悉,澤田綱吉只好眼巴巴地看向站在河邊,正在觀察水勢、判斷這處會不會馬上被淹沒的雲雀恭彌。
「雲雀學長……認路嗎?」
黑發少年轉過頭,還未開口,驀地看向身後靠近的人,「你在干嘛?」
半蹲在他旁邊、正在掀他外套下擺擋頭頂樹木滴落水珠的女生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余出一手指了指上方,本來想說明情況,借著篝火的光卻發現了樹枝上累累墜著的果實。
「我好久沒吃東西了。」
她眼也不眨地仰頭看著樹上高處的一枚橘子,然後目光挪動,去看火光映照下清俊無比的少年:「你餓嗎?雲雀學長。」
「……」
雲雀恭彌還是覺得她很奇怪。
從前這種時候,鹿島富江若是不喜歡下雨、感到飢餓,只會氣急敗壞地命令別人脫下衣服,不看場合地使喚旁人跑腿。
跟那樣跋扈的模樣比起來,眼前的她真是乖巧可憐到猶如脫胎換骨。
難道真是因為這次的經歷被嚇到了?
還是被關壞了腦子?
沒等他琢磨出答案,已經有熱心的棒球部主將借著身高,用力摘下那顆橘子,帶著枝頭水珠四濺,所幸落向她的都被雲雀的外套擋住了。
「給,鹿島學姐。」山本武衝她笑了下。
在雲雀恭彌警告她松手的聲音裡,她放過了少年那件黑外套,接住橘子,漆黑眼眸看向健朗少年,而後才微微一笑,「叫我富江就行。」
——她又不姓鹿島。
山本武不明所以地點頭。
她慢吞吞地蹲在草地上剝橘子,撕開那具有獨特清香的綠皮,掰了一瓣放進嘴裡。
不多時,她咀嚼的動作奇異地停了。
也有些餓、但不知道這山間野果能不能吃的澤田綱吉那雙清澈棕瞳看過來,遲疑地問,「好吃嗎,富江學姐?」
漂亮的女生沒有回答,而是又掰下一瓣,遞給站在旁邊的雲雀恭彌,「替你嘗過了,沒毒。」
少年隨手接了過去。
那瓣橘子很快也消失在他唇間。
但咬了兩下之後,他面無表情地又看了富江一眼,喉嚨動了動。
富江眉開眼笑地望著他,然後把剩下的部分拋給了不遠處的澤田綱吉,「剩下的給你了。」
見到他們倆都沒什麼異常,這位未來的彭格列首領不疑有他,接住橘子之後很友好地平均分給了獄寺和山本,然後把自己的部分全送入口中——
三秒後。
澤田綱吉的表情扭曲了。
還沒吃的獄寺隼人登時變了神色,「十代目,怎麼了!是有毒嗎!」
澤田綱吉:「!」
他瘋狂地擺手,等緩過那陣勁兒之後,才眼淚汪汪地大聲抗議:「好酸!超級酸!兩位難道沒有味覺嗎!」
富江若無其事地看向雲雀恭彌,笑眯眯地問,「是啊,雲雀學長沒有味覺嗎?」
見到她這幅憋著壞搞事完還公然挑釁自己的樣子,少年冷笑了一聲,他很確定這世上有這種膽量的家伙只有鹿島富江一個。
於是他拿出了浮萍拐,「新仇舊賬一起算。」
「不要嘛,被你打肯定會比被他們殺掉還痛……」
仍然蹲在地上沒起來的女生臉色發白、神色變得楚楚可憐,好似難過得要哭出來,無辜地為自己辯解道,「我剛才的意思是,你不覺得這橘子挺甜的嗎?」
她一錯不錯地看著雲雀恭彌,聲音輕飄飄地,像柔軟的棉花糖:「我覺得很甜哦。」
嘶——
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的澤田綱吉感覺腮幫子更酸了!
他真的要被酸死了!
第15章 感冒了
山野隨夜深愈涼。
有漲水、飢餓與寒冷的威脅,少年們顯然不能在這裡過夜,衣物的寒濕稍微烘干之後,就得想辦法走出此處。
雲雀恭彌目的明確、行走的速度也很快,矜貴清雅的少年幾乎與夜色叢林融為一體,身姿輕巧又自然,轉眼間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富江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面前的幾個人,感覺不對勁——
三位學弟都在努力跟上雲雀的速度。
其中以澤田綱吉最艱難。
光是從富江的角度,就看到他因為踩到濕滑泥土和潮濕苔蘚,面朝下摔倒了五次,光獄寺還拉不住他,以至於連山本武都沒空去看富江,兩人單是要扶穩澤田綱吉就已經竭盡全力。
她神色微妙,身邊空空如也,有一秒鐘甚至懷疑自己的魅力。
這讓她心情有些惡劣,站在篝火將熄的原地,踢了下枯樹枝叢。
回頭的不光是澤田綱吉。
還有剛被她踢了一腳的東西。
樹枝叢裡直直冒出一條比她還高的眼鏡蛇,看起來脾氣比她還差,吐了吐蛇信做出攻擊狀,用氣勢表達:你最好是找我有事。
「……」
富江沉著臉,倒是看見眼鏡蛇的棕發少年比她更慌張:「啊啊啊啊富江學姐快點跑啊!」
死也不可能做體力運動的女生自然是在原地沒動,不過澤田綱吉驚起沉睡飛鳥的嗓音起了意外的效果,他把雲雀恭彌給叫回來了。
用浮萍拐的機關將那條大型眼鏡蛇打暈之後,黑發少年抱著手臂站在樹邊,沒什麼耐心地看向她:
「你是想在這裡過夜?」
富江突然就很懂之前那個贗品怎麼會被他氣到裂開。
因為她現在就在反思剛才怎麼沒把他炸死在城堡裡。
又或者可惜那瓣橘子沒有毒,竟然不能把他毒啞。
女生漆黑眼眸裡映著火光,卻仍是極夜般冷冽,只敷衍地勾了勾唇,「我走不動這種路,雲雀學長。」
雲雀恭彌看了眼澤田綱吉臉上、膝蓋和衣服下擺因為摔倒蹭到的泥,又看了眼女生身上不便行動的油畫風短紗裙,還有那雙薄底的、更適合在室內跳芭蕾舞的鞋款。
他擰起眉頭。
好像也在反思,剛才怎麼不干脆把她丟在那個城堡裡,又或者是由她掉進湍急的河水裡。
沉默了一會,他還是再次朝她走去。
……
「跟著我的腳印。」
三分鐘以前。
由她拽著自己外套的衣袖,少年輕描淡寫地丟下這一句。
三分鐘之後,鹿島富江看著泥土裡露出的那一丁點岩石落腳地,再想到自己剛才看見的離譜跨步距離,以及對方快到看不清楚落腳處的速度,還有動不動就嫌棄她走太慢的樣子,她忍無可忍地第六次將他外套拽掉。
狗就是狗。
不能指望他做一點人事——
富江如此想著,回頭去看後面走得緩慢的三人組,發現自己剛才那句「分手」實在有些草率,要麼還是和前男友復合吧,雖然他很廢物,但他摔倒之後起碼自己能踩著他的身體走過這坎坷山路。
接收到富江可怕目光的澤田綱吉:「?!」
他左腳踩到了右腳。
在平地狠狠摔了下去,嗑出了鼻血。
「阿綱!」
「十代目!」
兩個朋友再次發出了擔憂的聲音。
女生黑眸裡露出十足的嫌棄,挪開了視線,轉回腦袋就對上雲雀恭彌居高臨下睨著她的神色。
黑色外套被扯掉,只穿著長袖白襯衫的男生像是女生們夢裡的校草走到現實,他雙手環胸,鳳眸裡映著錯落樹椏裡漏下的月光,「你好像是故意的。」
他看著女生手裡那件屬於自己的外套。
富江無辜地眨著眼眸,眼尾淚痣楚楚動人,因為挨凍太久,露出的胳膊和大腿肌膚都是沒有血色的冷白,此刻她像是西方故事裡貌美非常的吸血鬼。
尤其是她身上還有股奇異的冷香。
攥緊手裡的制服布料,她倒也沒有否認,而是順勢往下接,「因為比起衣服,我更想牽雲雀學長的手。」
雲雀恭彌冷笑一聲。
「是嗎?」
出乎富江的意料,他不像往日那樣被惹煩了扭頭就走,而是在重新接過外套後,伸長手臂直接握上了她的手腕。
在森林裡走了太久,女生肌膚浸潤了寒意,與之相比,體力極好的少年人溫度就是炙熱且滾燙的。
令她比剛才情急時抱住他的脖頸感受到的溫度更加清晰。
她莫名其妙地寒毛直豎。
不過這並非她的錯覺,因為雲雀恭彌拉住她之後,就沒再顧及她的走路速度和習慣,堪稱健步如飛地拽著她往前走。
差點被凸起樹根絆倒的女生步伐凌亂,像是逆風被拽的風箏,鞋面也沾滿了濺起的土和泥,這次富江再沒法顧及自己的表情管理,氣急敗壞地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掌心。
雲雀恭彌甚至還很悠閑地衝她微笑,「剛才不是你要牽的?」
他發現鹿島富江從那城堡裡出來之後,惡毒好像從明面上轉變成了更陰險的方式,譬如現在——
發現他不松手之後,女生攀住他小臂的手指就假裝收攏,其實在用指甲狠狠掐他,彎月的指甲都陷入他的肌膚裡。
而後,富江就像終於報了仇,有些得意地回了他一個笑,「是啊,所以雲雀學長千萬別松手。」
四目相對。
兩人眼底俱是寒意一片。
不多時,雲雀恭彌又勾了勾唇,不動聲色地加大了握住她手腕的力氣。
先前的橘子事件裡,他最後也沒落下浮萍拐的原因並非是她求饒成功,而是雲雀在看過了城堡那個奇怪的增殖怪物之後,並不太確定此刻的她受傷後究竟會變成什麼詭異的形態,能不能再恢復正常人的模樣,所以暫時打消了念頭。
但他又不是不用武器就收拾不了她。
少女肌膚質感獨特,像牛奶冷凝成的絲綢,滑且細膩,柔若無骨,好像只要加大點力道,就能將她的腕骨直接捏碎。
偏偏雲雀恭彌擁有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始終將力道維持在令她感覺到疼痛、卻又不至令骨頭折斷的程度。
-
澤田綱吉氣喘吁吁、絕望地走出山林時,差點喜極而泣。
他膝蓋發軟,跪坐在地上,表示自己要歇一歇,然後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前面大路上好似在掰手腕的男女。
明明長得一個賽一個地好看,為什麼性格卻這樣惡劣啊?
他看著雲雀恭彌被掐著的手臂,再看富江那已經被捏出青筋的嫩白手腕,頗為窒息地吐槽道:
「現在連小學生都不這樣談戀愛了吧……?」
牽個手還要互相掐。
喜歡就要扯對方頭發。
這是什麼幼稚鬼啊!
此時雲雀恭彌發現她還挺能忍痛,頓時失去繼續陪她玩的耐心,另一手揚起浮萍拐,敲在她手肘的麻筋位置,輕而易舉掙脫她的利爪。
只不過修長白皙的小臂上清晰留下四枚深深的彎月。
仿佛烙進血肉中。
富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已經走出了那片山林,走到了並盛鎮上的小路,她隨意甩了甩被掐紅、甚至留下了青紫指痕的手腕,堂而皇之地走向一家路邊的便利店。
而少年與她錯身而過,朝著道路的盡頭去,目不斜視地丟下一句,「明天再敢曠課,就咬殺你。」
兩人的影子交纏片刻,又毫不猶豫地分開。
漸行漸遠。
富江回頭看了他一眼,許久才收回目光。
……
第二天。
鹿島富江回到了二年A班的教室。
在晨讀之前沉寂許久的A班好像突然又找回了那股活力,男生們互相對視一眼,隨後爭先恐後圍到了她的身邊,聲音一道比一道更關切:
「富江同學最近去哪裡了?」
「你不在的時間應該落下了很多課程吧,我都有筆記,富江你需要嗎?」
「富江,你餓不餓,我去小賣部給你買東西吃!」
穿著和其他女生相同制式校服的漂亮女生一如既往漂亮,連那顆淚痣都生得分毫不差,此刻她隨意撥了撥自己長而直的黑發,難得有耐心地回答他們的問題。
「前幾天和家裡人去歐洲旅游了,剛回來。」
但好脾氣的炫耀也就到此為止。
「筆記直接拿來就行,我要字寫得好看的那種,本子和紙張也別用廉價的便宜貨打發我。」
她說完,輕慢地看向說要去小賣部給自己買早餐的那個男生,淚痣與她的黑眸一樣冷,「送這種早餐,你把我當叫花子嗎?」
見她神色不對——
其他男生瞬間一擁而上,將那個不識好歹的家伙給擠了出去,甚至還有人趁亂給了他幾拳,然後轉頭對富江露出殷勤笑容,讓她別不高興,他們已經替她教訓了這人。
短短半日。
A班的男生們又成了替她前赴後繼跑腿的僕人。
就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班級一樣。
她回來的消息插著翅膀飛遍全校,本來因為她不在、稍稍能喘口氣的學生們頓時又繃緊了神經,尤其是女生們,生怕被她抓住了把柄,自己的命運立刻和退學掛鉤。
但奇怪的是。
午休時在校園裡閑逛的鹿島富江並沒有像從前一樣穿那身如閻王的獨特黑色女款校服,袖標上也沒有別著「風紀」二字,她像初來乍到的新同學,規矩地穿著學生校服,將校園整整轉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不少的同學,可她一個也沒抓,也沒找任何人的不痛快。
誰也摸不透她的想法。
-
放學後。
富江巡視完自己應當接受的大部分遺產之後,對並盛還算滿意,而且融入這個學校對她來說並不難。
雖然她沒有當過什麼風紀委員,不過她之前也是個普通學生,因為傳了些和老師還有校草的流言,不小心在體育課的高處摔下去動彈不得,就被自己的同學們分屍丟棄了。
後來老師高木發現被丟棄的她竟然重新長成了人,莫名其妙對她燃起狂熱的研究念頭,一路帶著她去了很多地方,最後落腳在並盛郊區的城堡——
她實在厭倦了高木,從他的皮囊到靈魂,都平凡地令她作嘔。
相比之下,並盛的帥哥無論是從外貌質量還是個性的獨特程度,都完全將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對比成灰塵。
尤其是最特別的那個。
想到雲雀恭彌,富江發現今天在學校裡轉了這大半天,居然都沒見到他。
在其他人都朝校門口走時,她步伐輕快地往接待室的方向去,一路遇到不少打聽她目的地、自我推銷想要和她一起走的男生。
她笑得意味深長,輕松應下,「好啊,我去接待室找雲雀學長,你要一起嗎?」
「……」
搭話的人淋濕了沉默。
富江秒變冷漠臉,「不去就滾開,少擋我的路。」
然而趕走了這些攔路的狗之後,黑發少女也沒有在接待室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這讓她不由有些疑惑。
「雲雀恭彌呢?」
她隨口叫住正在收拾那張辦公桌的草壁哲矢。
副委員長咬著草葉的腮幫子一抖,努力挪開視線、使得自己能維持正常的理智,「委員長他今天有些感冒,所以沒來學校。」
「感冒?」
富江被這個答案弄得一愣。
她勉為其難地想起那些普通而平凡的醜八怪們感冒生病時的模樣,一時間很難將這種脆弱的、被病毒打倒的弱小程度和那個不可一世的雲雀恭彌聯系到一起。
「醫師說是著涼了,」草壁哲矢回憶著,「昨晚正好在下雨,應該是委員長又淋雨出門了吧。」
女生饒有興致地揚了揚眉頭。
她忽然想起來之前那個贗品還挺想去他家看一看的,眼下機會不就正好送上門了?
富江理所當然地揚了揚下巴,「你怎麼不早說?」
她笑靨如花地說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帶我去他家探望他啊,病人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溫暖的關懷,對吧?」
草壁哲矢:「……」
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可是現在能夠用物理方法替他維持理智的人不在,可憐的副委員長只能痛苦地點頭。
……
抵達雲雀家門口。
富江被面前這棟精致如畫、儼如皇庭的和式住宅震了一下。
她很不爽地發現,自己先前在郊區挑選的那棟城堡即便很豪華,可是內裡驅不散的陰寒、森寒和空曠,都並不那麼盡如人意,跟面前這棟雕欄畫棟,處處精美絕倫,連庭院草木都被修建到每一寸都貼合審美的和式住宅比起來,完全失去了顏色。
那老頭的富裕程度在雲雀恭彌擁有的資產面前,不值一提。
就算用她極其挑剔的眼光去看這處房產,她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硬要說的話,這房子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它居然不屬於她。
黑發女生眯著眼睛,神色幾度變化,最後還是收起了自己的嫉.妒,跟著草壁哲矢走了進去。
從外面看起來精致奢華的屋宅,裡面也大得讓人一時記不住路,屏風從綿延不絕仿若千裡的山水圖,過渡到秋意肅殺的金絲菊,最後水墨畫停在了幾只棲息的白鶴處。
富江回過神來,站在綠意盎然的松柏下,看見兩扇打開的屏風門後,正披著件外套坐在走廊前看書的黑發少年。
他神色平靜,從外表打量同以往並沒有任何區別。
聽見步伐聲的時候,他沒有從書裡抬頭,直到院裡一陣風過,將松柏氣息裡夾雜的一股奇異香味送到他鼻間。
少年驀然抬眸,精准看向富江所在處。
女生笑吟吟地對他揚了揚手裡拿著的果籃。
「聽說你感冒了,我特意來看望你——」
她情真意切地說著:
「我好內疚啊,雲雀學長,都是因為我,你才會生病的,我太過意不去了,不如我今天就留下來照顧你吧?」
第16章 在發燒
廊下的少年合攏了手裡的書。
他看見鹿島富江身上有別於往日的普通學生校服,不知道她又在心血來潮玩什麼游戲,但他沒有配合的打算。
鳳眸裡的灰色就像此刻仿佛又要落下驟雨的天空,安靜時格外嫻雅俊美的男生閉了閉眼睛,淡然道,「東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富江:「?」
這條沒禮貌的壞狗究竟是哪來的?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所幸已經有了前車之鑒,自然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此刻放下用草壁的錢買的果籃,很利落地轉身離開。
異香漸行漸遠,拐出院落之後,松柏針葉忽然被什麼打出劈啪響聲。
草壁哲矢抬頭看去,「又下雨了。」
他遲疑地看向雲雀,「……我去給富江同學送把傘?」
雲雀恭彌不置可否,只是遠遠朝她投來一道視線,很平和地提醒,「意志不堅定的軟弱草食動物,是會被我咬殺的,副委員長。」
「我、我知道了!」
草壁哲矢想到自富江到來,被她蠱惑、又被他清理的風紀委員會成員,閉著眼睛努力應了一聲,朝他狠狠鞠躬,才轉身跟了出去。
他在屋宅門口拿了一把傘,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富江還沒有離開。
女生那頭柔順黑發比寶石更閃亮,即便只看背影,也沒有人會將她錯認。
但富江看到他遞過來的傘,卻只是百無聊賴地點了點下巴,示意他放在旁邊就行。
草壁哲矢頓了一下,而漂亮女生並未錯過他的反應,意味深長地動了動細長柳眉,「怎麼,你想撐傘送我回去?」
「!」
看出她心情不妙,完全不想用浮萍拐檢驗自己命硬程度的草壁哲矢瘋狂搖頭,將傘支在門邊,和她道別後就跑進了雨簾裡。
富江仰著腦袋去看天空。
瓢潑的雨又落了下來,被精致屋檐錯落的脊磚引至低窪處,淌到她面前時,像是透明的珠簾。
……
庭院裡的雨一直也沒停。
滴滴答答的雨點落入驚鹿下流淌的溪水,與竹節盛滿水後敲打石頭的清脆聲泠叮相和,演奏自然的樂章。
約莫七點的時候。
家庭醫師再次上門,給雲雀恭彌測量過體溫,發現他還在低燒,詢問了他的飲食之後,叮囑他要盡量吃得清淡點,注意休息,留下了晚間的藥,就禮貌地告辭了。
少年倒也沒有熬夜的打算。
他將手頭的書看完之後就去洗澡睡覺,只不過躺下不知多久後,忽然捕捉到一些遠處傳來的冗雜動靜。
潮濕的風帶來一絲很難察覺的血腥氣。
其間還夾雜著難以名狀的微妙香甜感。
雲雀恭彌倏然睜開眼睛,從榻榻米上坐起來,眉尖蹙了蹙,半晌後還是長出一口氣,拿起浮萍拐,往長廊下走去。
雨就是在這時停的。
慘淡的月光撥開雲霧,將少年行走的影子在長廊木柱間拓得修長纖細。
而雲雀恭彌也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
雨聲停歇後,萬籟俱寂的天地間,一具坐姿奇怪的影子從圍牆旁落到門口,像無聲無息的默片,影子的手慢慢摩挲著砂石,像在尋找什麼。
屬於肩膀的位置是平齊的一字,就像衣服剛套上腦袋,亟待往下拉扯。
過了會兒。
那手指在一顆球狀短影前停下。
手指托起那球狀物體,將它端了起來,球形體上的長發齊刷刷落下。
而後,那顆腦袋就這樣被按上肩膀中央,一百八十度轉了轉,緩緩調整位置——
黑發少年靜靜地看完了這一場能把並盛所有小朋友嚇得夜啼不止的驚悚默片。
等到富江接好了頭,他的身形才出現在門口,斜斜地睨向那道血腥味還沒散去,脖頸處殘留著一線整齊刀口的女生。
她身上的並盛校服已經全被血色打濕,側臉上也留著,像盛開的妖冶曼陀羅。
他正欲啟唇,卻見到少女黑曜石般的雙眸笑吟吟朝他望來:
「睡不著嗎?」
富江這樣問著,摸了摸被自己抱在懷裡的一個陶瓷小盅,揭開蓋子,聞了聞裡面冒出的清甜味道,「好像還是熱的,燕窩很清淡,要不你當夜宵嘗嘗?」
周圍沒有一個敵人。
少年看著被她遞過來的瓷盅,抿著唇陷入沉默。
他一時有些想像不出她是怎麼遇到危險後還能帶著這碗燕窩逃脫,而且在身首分離的情況下選擇抱著它,而非自己的頭顱。
此刻的女生給人一種真在「照顧病患」的恐怖錯覺。
-
富江當然不至於精心為他策劃這一出感動案例。
她只是留戀這處奢華屋宅,琢磨辦法名正言順地住進去——要是能把這房子的名字改成她就更好了。
但雨一直下,等到天黑也沒停,富江才不想在別人家豪宅門口吹冷風,她打了個電話,訂了並盛最豪華餐廳的餐點,同時還訂了一輛房車,准備今晚就住在這附近觀賞自己未來的豪宅。
房車開過來之後,她坐在裡面的窗戶邊百無聊賴地等餐,但就是那樣雨霧模糊的一張臉,也讓路過的男人升起勾搭的心思。
富江隨性地收下這個僕人。
但她注意力全在雲雀宅的方向,沒什麼興趣安撫和給這臨時僕人好臉色,對從雲雀家出來的醫師態度都好過他。
那僕從絲毫不介意——
直到發現連餐廳送餐的都想要為了富江辭去工作,幫著她白.嫖這一頓價值不菲的晚餐。
狹窄的房車裡吵鬧不已。
即便內飾再奢華,也比不過近在眼前的那一棟和式屋宅。
富江在車裡看窗外,因沉默異常,就沒有發現那些僕人因為爭寵,已經臉紅脖子粗,甚至連本來租借給她的房車公司人員也因為貪戀她的美色,下班後拿著鑰匙折返,加入爭奪大軍。
不知道是誰的手先碰到她的校服衣角。
「拿開你的髒手。」
坐在窗邊的女生回過頭,眼尾上揚的弧度像是毒蠍的尾後針,一彎就是一個鄙夷眼神,配合她唇中吐露的毒汁,更為傷人。
她輕慢地勾著唇,「不想看鏡子的話,也該有尿吧,不照照自己什麼樣嗎?胎盤精的長相也配覬覦我?」
「你說什麼?」
「富江,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沒有我,你今晚怎麼可能住這種豪車,吃這種豪華料理?」
女生定定看了他們片刻。
她忽然急於擺脫這些無聊的醜東西。
於是不光沒有收斂,反而更加過分,樂不可支地笑出了聲:「你在說什麼?我能擁有它們,是因為它們本就應該屬於我,不要給自己抬咖,我可不喜歡滋哇亂叫的醜青蛙。」
房車裡是有廚房的。
廚具也十分俱全。
與她同處密閉空間裡,呼吸著有她味道的空氣,聽見她刺激話語的男人們頓時如野獸那般呼吸深重,各個眼睛發紅似狂犬,瘋狂喊著「富江」,朝著她一擁而去。
但富江只是站在門邊的位置,看著被刺激過度的這些原始人互相砍殺,她打開車門,走過去想敲房車司機的門。
可惜運氣不太好。
車門不知被誰用鐵絲從內部纏緊了,她去解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自己的手指,血腥味讓那些混鬥的野獸們更激動,亂七八糟的情境裡,她走下車時,無意間被拉扯勾緊的鐵絲劃斷了脖頸。
頭顱掉在車上。
只剩笨拙的身軀在原地發呆。
本來策劃了完美故事情節的女生終於忍不住露出猙獰的怒意,「蠢東西,等什麼呢?我在這裡!」
她可不想跟這一車的蠢貨一起被送走,該留在這裡的人是她。
沒有五官、對外界感知也格外笨拙的身軀過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彎腰伸手來摸,重新爬上了車之後,先是抓住了一顆皮球抱在懷裡,被腦袋破口大罵半天,才丟掉皮球,摸索著,抓住了桌上的一碗燕窩。
「又不是魚子醬,你抓著那玩意做什麼?白痴!丟掉那個!」
但抓住那燕窩的手卻沒松開,而是反復摩挲著上面的溫度。
然後下了車。
這具無頭的身體把在駕駛座打盹醒來的房車司機嚇了一大跳,驚叫著一腳油門,慣性使得那顆頭顱從開啟的車門裡掉了出去。
而更多的血色則留在了車廂裡。
黑發女生漂亮的頭顱氣得鼻子都歪了,她做不出讓腦袋打滾回到身體邊的事情,有心想怒罵這副笨拙身軀,余光卻瞥見庭院木門裡漸行漸近的一道影子。
她倏然收起了怒罵的聲音。
而抱著那盅燕窩沒頭沒腦撞到豪宅圍牆的身軀呆呆坐在地上,試圖把這個暖和的東西放在肩膀上,好幾次之後,才意識到這好像也不是她的頭。
再往後,就是雲雀恭彌見到的那一幕了。
在新的腦袋長出來之前重新被接了回去,富江大大松了一口氣,她看著懷裡沾了血跡的燕窩,再想到似乎暫時停在了庭院裡的少年,眼波一轉,將計就計,想出了這一套示弱的辦法。
反正這陶瓷盅都弄髒了,她才不要喝這碗燕窩。
……
被遞到面前的那碗白瓷盅上還余著紅色。
連接少女手指上的血漬。
莫名顯得這碗燕窩來之不易。
穿著一身黑色絲綢睡衣、身形愈顯單薄的少年擰了擰眉頭,問出的話卻是心平氣和的,「鹿島富江,你到底要做什麼?」
女生手腕纖細,托著燕窩的手掌彎折著,好像連這點力道都不能承受,然而昨天從山林分別時留在那裡的痕跡已經痊愈,找不到一點痕跡了。
她歪了下腦袋,點在眼尾的淚痣和眼睛一同被月色映照,「我本來等雨停了就離開的,但是中途餓了,所以就想辦法找了點吃的,誰知道總是有那些醜八怪想占我便宜——」
說到這裡,富江頓了頓,適時地開始賣慘。
「我好可憐啊,雲雀學長,我這樣柔弱無辜,卻總是有人想殺我,我都不敢走夜路了。」
雲雀恭彌聽得頭疼。
他當然知道鹿島富江打的是什麼算盤,從前在學校接待室裡就表露過想要住在他家的念頭,現在看過他家之後,按照這小怪物貪婪、驕奢淫逸的本性,肯定更不舍得從這裡離開。
一句話裡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個標點能信。
少年自然是不會被她的賣慘迷惑,然而鳳眸微斂,就看到她手裡那碗始終捧著的燕窩。
片刻後。
他再次閉了閉眼睛,卻是轉過身去,徑自走回了屋宅裡。
只不過丟下一句,「只准住一晚,不准在我休息的時候發出任何動靜,敢吵醒我就咬殺你。」
計劃得逞的女生揚著唇,步伐輕快地跟在他後面,將那些難聽話都屏蔽,看著自己手裡沾染的血跡,置若罔聞地接了一句:
「濕巾在哪裡?給我幾張。」
走在前方的人倏然停了步伐。
回眸看了她一眼之後,還是將她領到了客廳裡。
但擦干淨肌膚沾染血跡的人,卻又將他給拉住,「有換的衣服嗎?這套校服都弄髒了,得燒掉,我要新的衣服,布料得舒服——」
雲雀恭彌隨意撥開她拉著自己睡衣下擺的動作。
他給她報了個電話號碼。
讓她不管什麼事都別煩他,房間也隨她挑,但是離他的越遠越好。
女生看似乖巧地在聽,卻在他話音再次落下後,再次去拉他的手。
這回被少年避開了。
「又要干嘛?」他這次失去了耐心,灰藍色眼眸裡也浮現不妙的銳光。
「你好熱,」富江難得沒有因為他的惡劣態度而動怒,漂亮的黑瞳裡挾著少有的好奇,回憶剛才被他拍開時兩人一觸即分的溫度,面上就帶上了十足的探尋,「是還在發燒嗎?」
原來他真的會和那些普通人一樣生病。
如果不是這條壞狗性格惡劣又記仇,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跟她作對到今天的帥哥,富江鐵定要趁著這種新鮮時刻好好折辱對方一番。
不過雲雀恭彌看上去好像也沒因為生病變得多麼虛弱。
富江只能將自己的探究欲保留在口頭上,鍥而不舍地追問:
「發燒是什麼感覺?」
「身上也一樣熱嗎?」
雲雀恭彌懶得理她,沒興趣回答這些問題,冷淡地丟下一句晚安,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
順利入住的富江第二天就拿出了一副豪宅主人的架勢,大清早就坐在廳堂裡,在滿桌的日式料理桌旁,矜持地拿起一枚魚子醬手卷,吩咐廊下的佣人:
「床具不太舒服,今天給我換最貴最好的進口品牌大床。」
「被面很粗糙,我皮膚嬌嫩,換成絲綢的,上面的繡花要純手工。」
「屋裡的陳設擺放也不好看,去讓設計師重新給我交一份圖,等我滿意之後就按照圖紙重新布置。」
她早餐沒吃多少,就已經給雲雀家的佣人甩來一大份消費清單。
若是換成其他女生,佣人們早就暗自嘀咕她這副姿態了,然而少女生得這樣美,雙眸似明珠,模樣與身形都無可挑剔,令他們不由自主想順從她的指示,令她眉開眼笑。
雲雀恭彌剛洗漱完,換了衣服還沒到廳堂,就聽見她頤指氣使的那些內容,少年清冷好聽的音色遠遠傳來:
「我記得我只允許你在這裡住一天。」
富江充耳不聞,高高興興地對他招手,「雲雀學長醒了?今天的日式早餐還不錯,要不要嘗嘗?病人就應該吃得有營養一些。」
「……」
正在系襯衫手腕扣子,搭了一件針織無袖毛衣的男生走到門前,眯了眯眼睛,打量面前這個非常自來熟的家伙。
過了幾秒,他放下手,面無表情地通知,「還有十五分鐘,你就會遲到。」
「我請假了。」
女生眨著眼睛,很深情地望著他,「雲雀學長病得這麼重,我都說了要照顧你,怎麼會丟下你獨自去上學呢?在你病好之前,我都會留在你身邊的。」
比起已經被假貨探索過的無聊地圖,富江當然是對這棟豪宅的興趣更大,只要她住進來了,就別想把她趕出去。
「我拒絕。」雲雀恭彌看了眼天色,「今天不會下雨,趕緊走。」
「不要嘛。」
富江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抬手按了按額頭,「昨晚被子太單薄,我好像有點著涼了,一晚上沒睡好,今天頭好痛,沒辦法走出去……」
狡辯的同時,她發現那些熟知雲雀秉性的佣人們早就消失不見,之前吩咐的事情他們也肯定准備執行了。
於是漂亮女生心情更好地彎起眉眼:「我好想暖和地睡個好覺。」
說到這裡,她仿佛想到什麼。
桌邊的少女起身朝著他走去,試圖湊近他的面龐,卻被他伸手擋開,富江也不惱,退而求其次地傾身用額頭去碰他的掌心——
她冷而涼的柔軟長發滑落他的手臂。
像纏綿掉落的長蛇。
可那額面肌膚又是有溫度的。
即便不及他的溫度高。
當這些念頭如飛絮般自他腦海中漂起時,富江卻皺了皺眉頭。
少年人掌心因長久握住武器,有些部分覆了層薄繭,讓她覺得自己額面仿佛被刮到,不過富江決定看在他長得還行的份上原諒他這個小缺點。
她自下而上地挑起眼尾去看他,笑吟吟地說:
「你好像還是比我熱。」
「是昨晚也被涼到了嗎?要不今晚一起睡,兩個人睡會比較暖和吧?」
第17章 下雪了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將她那張笑臉推開。
他不僅沒有搭理富江異想天開的提議,並且還在早餐時接受了家庭醫生的建議,准備去並盛中央醫院住院進行更細致的檢查。
「最近是換季,流感頻發,如果是流感的話,使用一些對應的治療藥物會更快痊愈。」
醫生說話的時候,富江在旁邊用叉子戳著一片粉粉嫩嫩的菠蘿。
那是哥斯達黎加獨有的品種。
在這個季節見不到的熱帶水果滿足了女生挑剔的舌頭,她單手托腮,穿著金楓圖案的和服浴衣,與這和室的裝潢相諧,此時一挑紅唇,接茬道:
「什麼流感?禽.流感?」
跟他挺配的嘛。
坐在不遠處的少年撇了她一眼,語氣淡然地說出決定,「我住院期間,你不許留在這裡。」
一時沒忍住諷刺他的女生登時露出不滿神色:「為什麼?」
她理直氣壯,「你不在家,這麼大的屋子空著多浪費,房子就是要有人住才能保持人氣,看在你長得帥的份上,我才勉為其難幫你這個忙,你不用謝我。」
雲雀恭彌冷笑了一聲。
「沒有為什麼。」
他說,「等會你跟我一起出門。」
漂亮女生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
她恨不得連人帶桌挪開離他百米遠,那雙漆黑眼眸瞪了他許久,意識到少年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打算,後知後覺自己太過得意,只得拿出寄人籬下的識趣,換了副面孔:
「不要嘛。」
少女低眉順眼,軟下聲音,「除了我的房間,我不動其他地方的布局還不行嗎?」
想了想,她又憋悶地補充,「也不會在庭院放火……」
做著這些保證的時候,她的語氣非常勉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黑發少年側頭打量她幾秒,突然加了兩條:「也不准讓其他草食動物在這裡群聚,不准死在屋裡。」
富江:「?」
「做不到就出去。」
「……」
女生胸口起伏片刻,似是想搜羅盡畢生髒話罵他,墨色眼珠裡燃著火,那顆淚痣都要從皮囊裡躍出,半晌後才轉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那你得早點回來哦,因為看不到帥哥的生活很無聊誒。」
——才怪。
願病毒早日戰勝他。
男生好像從她隱忍的表情裡讀出了她的真實想法,漫不經心地衝她揚了揚唇,長廊下溪流反射的浮光映上他俊秀的臉龐,他就這樣溫和笑著問道:
「鹿島富江,你應該清楚對我陽奉陰違的下場吧?」
富江咬了咬下唇,語氣惡劣地應:「知道了!你怎麼還不走!」
她都想把叉子丟到他身上。
……
雲雀恭彌去並盛醫院住了一周。
在這期間,宅邸裡只留一個普通的女佣人與鹿島富江接觸,據他觀察,通常女性對富江的惡意很難在短時間內上升為極端的殺意,哪怕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地惡劣。
富江對豪宅的興趣也恰好只維持了一周。
第八天的時候,她結束假期,回到並盛中學,大清早發現今天守在校門口的不是其他風紀委,而是風紀委員長本人。
他看起來已經完全痊愈了。
女生抱著某種莫名的遺憾,跨入校園後停在他跟前,上下打量著他,男生閉了閉眼睛,「不進班級站在這裡做什麼?」
「看帥哥啊。」
富江理所當然地回答完,聽見後面陸續進入校園的學生們在暗暗抽氣。
但是帥哥非常冷漠:「趕緊走,別擋路。」
嘁。
漂亮女生懶懶抱著手臂,表情也擺出比他更拽的樣子,「本來是想問你放學要不要一起回家,但現在我決定不等你了。對了,昨晚那個做法國菜的廚子水平很一般,煎的鵝肝老了一成,你給我換個更好的。」
雲雀恭彌抬起下巴,「去跟佣人說。」
「她就是要你決定啊。」
見到少年眉尖微蹙,富江恍然道,「啊,難道是因為她可以做到卻不願意為我做?我就說她這幾天怎麼都不怎麼出現,是不是嫉妒我的容貌,不想為我做事啊?這種人可不能留,跟廚子一起開了吧。」
「……」
聽見她三言兩語就給人編排到需要辭退的地步,雲雀恭彌想到這些天自己住院時家裡被換掉的廚子數量和一堆網絡訂購的消費賬單,以及少女住的那個房間越來越誇張的設計改造圖,漫應道:
「再在這裡跟我閑聊,就咬殺你。」
富江也不想忍受這張帥臉多余長張嘴的樣子,敷衍地跟他揮手,轉身就走,不忘丟下一句:
「記得換廚子。」
他們的互動並不高調,但說話的兩人都沒有刻意收斂聲音,又是在上學的早高峰,哪怕學生們沒有膽量往他們身邊湊,奈何富江自帶關注光環,第一節課還沒下課,全校就都傳遍了:
轉學過來的校花鹿島富江和校霸委員長雲雀恭彌在同居!
-
「富江,那個傳言是真的嗎?」
「富江,你和委員長是在交往嗎?」
「可惡,他不就是皮膚白一點、有錢了一點嗎?有必要這麼勢力住到他家裡嗎?他能有我對你真心嗎,他能像我一樣對你體貼嗎?他能像我一樣照顧你嗎?」
課間。
富江的課桌前圍滿了A班的男生,將她前後進出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不光如此,就連平時在教室外路過會偷看她容顏的其他學生,此刻也堂而皇之地將腦袋貼在窗戶上,張望著等她的答案。
呼吸裡都是難聞的味道。
女生忽然就很理解為什麼那條壞狗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因為習慣了雲雀宅那清新的空氣之後,再回到這鋼筋水泥鑄就的房屋裡,會有種奇異的憋悶感。
她甚至忽略了自己從前最喜歡用壯觀的僕從數量展示魅力,只掀起眼簾挑剔地掃過這些入不得眼的追求者們。
「好吵。」
單手支在椅背上,她衝他們翻了個白眼,「少打聽美女的事。」
頓了頓,她又精准找到那個說雲雀恭彌「不過如此」的家伙,眼尾吊著譏諷,哂笑道:「真心?」
「你可千萬別把這東西拿出來給我看,我會像看到你的臉一樣半夜做噩夢的,你就是配了鑰匙再配鎖你也配不上跟雲雀恭彌比——」
罵到這裡,富江奇異地停頓了一下。
她發現自己好像在給雲雀恭彌抬咖,這不行,這話要是讓那條壞狗聽見了,還不得讓他得意死?
於是她悻悻收尾:「趁我心情還不算差,趕緊從我視線範圍裡滾出去。」
她一聲令下,其他的競爭者湧上把那個不識相的家伙拖走了。
但女生並未就此滿足,她覺得自己最近是脾氣太好了,這些家伙都忘了從前被鹿島富江籠罩的恐懼了,遂起身往外走。
「富江,你去哪裡?」
「一起走嗎?」
絡繹不絕的人聲像蚊子蚊鳴。
她頭也不回,「去接待室,有種就跟來。」
……
「富江學姐,中午好啊。」
半路上,黑發女生又被一道聲音給叫住。
她回頭去看,見到對她笑得很陽光的山本武,還有他身旁的澤田綱吉與獄寺隼人,幾人手裡都拿著便當盒,應該是剛在天台上聚餐下來。
「是你們。」
富江面上的不耐收斂了半秒,盯著他們中間的澤田綱吉,忽然開口問道,「喂,前男友,你家房子大嗎?」
「怎、怎麼樣的房子算大?」
「跟我之前住的城堡差不多就行,主要是得有人打理花草、有擅長各地菜系的廚師——」
聽得冒出黃豆汗,倒退兩步被樓梯台階絆倒的棕發少年捂住後腦勺磕的大包,在左右手的關切裡,淚流滿面地瘋狂搖頭,「不大不大,學姐你說的那些我家都沒有,我家裡不光房子不大,還住了很多人,現在家裡已經要住不下了……」
「嘖。」
少女不悅地發出了嫌棄聲音。
今天也是不想和廢材學弟復合的一天。
在獄寺隼人對她這副不敬態度掏出炸.彈之前,她已經甩了下秀發走遠。
一個穿西裝的小嬰兒就是在此刻跳上澤田綱吉的腦袋,精准踩中他腦袋大包的,在他疼痛加劇的慘叫聲裡,「Ciao∼別發出這麼丟人的聲音,男子漢可是流血不流淚的,阿綱。」
澤田綱吉痛到一時無言,獄寺瘋狂搖晃他,「你怎麼樣了十代目!」
山本武則是笑哈哈地接:「你剛才去哪裡了,小鬼?」
「沒辦法,有特別的人在時,我不方便出現。」Reborn抬手卷了下自己的鬢角,微笑著回答。
差點被晃吐、艱難擺脫獄寺的澤田綱吉姍姍湊了過來,虛弱地說,「什麼特別的人?難道是富江學姐嗎?不對,那時候在城堡裡的時候,一看見雲雀學長你也跑沒影了,你究竟是在躲哪一個?」
「這個嘛……」
西裝小嬰兒裝模作樣地理了理領帶,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斜著看他,「你這種會因為過度恐懼而擺脫影響的廢材畢竟是很難理解的。」
突然被攻擊的澤田:「?」
他惱羞成怒,「你不想說就不想說!干嘛人身攻擊啦!」
銀發少年摸著下巴猜測,「應該是剛才那個女人吧?」
他皺著眉頭回憶,「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她都有種將她大卸八塊的衝動,是因為她長得太討人厭了嗎?」
「誒?」
山本武雙手背在腦後,笑眯眯地接,「我倒是覺得富江學姐很有親和力,不過嘛……」
他深褐色的眼睛裡忽而一沉,想起之前在城堡裡的事情,「她的那種魅力好像和阿綱不同,更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呢。」
Reborn唇角一翹,跳上他的肩膀,「看來你是察覺到了?」
「嗯!」
樂觀派棒球少年點了點頭,「就算當下沒有意識,但過後想想總會覺得不對勁呢,比如之前和阿綱一起去找走丟的小朋友,在那個城堡一起逃難的時候,明明都知道她和雲雀關系不一般,按理我該離他們遠點,可是總會不識趣地往富江學姐身邊湊,說起來——」
「要不是阿綱後來走那段山路摔得實在太厲害,讓我和獄寺一秒都不敢將注意力轉開,說不定我就要去扶富江學姐了,哈哈哈,萬幸,我可不想被雲雀追著打。」
Reborn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直覺是對的,她就是有那種會讓人失去理智的魔力。」
「切,原來是會被美色吸引的棒球笨蛋。」
獄寺隼人在旁邊雙手環胸,發出了不客氣的嘲諷,「你這樣的家伙根本不配跟我競爭十代目左右手的位置,識趣點讓開好了,我就不一樣了,不管什麼樣的人攔在彭格列的前面,都會被我的炸.彈送上西天——」
「勸你還是不要對她動殺意比較好。」
Reborn將帽檐上的變色龍接到掌心,將它先變成了一個地.雷,又變成一枚十字手裡劍,把玩的同時,頭也不抬地同獄寺說道,「根據情報顯示,目前所有殺死過富江的人,最後都徹底瘋了,不是成為破壞社會的殺人犯,就是死狀凄慘地自殺了,現在還沒有人能逃過這個規律。」
「等等、等等等等……」
在旁邊聽著他們三個討論了半天的澤田綱吉驚恐加入話題,「什麼叫殺過富江的人?富江學姐不是還好好地在這裡嗎,reborn你在講什麼恐怖故事?中元節早就過了啊喂!」
坐在好友肩上的小嬰兒扭頭看向他,黝黑眼睛裡冒出一道精光。
「幸運的話,你或許很快就能見到。」
澤田綱吉:「?」
「不過目前看起來,有她在場的時候,你的部下們都會因為你的格外廢材表現而轉開對她的注意力,這也是增加家族凝聚力的好事呢,總之,以後有她在的場合,我會盡量少出來。」Reborn若無其事地做了個總結。
棕發少年瞬間被轉走了注意力,「為什麼?所以你也會被影響?你也會失去理智?是什麼樣的啊?」
「你想知道?」
Reborn將列恩定格成了寫著1T的大錘子,從山本武的肩上跳了起來,用那個大錘迎面朝他砸了過去,正面、上面、側面,各個角度的重擊讓獄寺隼人絕望跪地,只差掛挽聯來哀悼他敬愛的十代目。
直到澤田綱吉臉腫成豬頭,reborn才落地嘆氣,背著手道,「抗打擊訓練還是做得不夠,不如從今天起,每天早上起床的模式改成大錘五百下吧?」
「……」
奄奄一息的少年伸出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絕望的:「不……」他好像知道了reborn會被影響的方面了。
好可怕!
嗚嗚嗚富江學姐好可怕!
富江學姐和雲雀學長果然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
-
接待室裡忽然響起很輕的噴嚏聲。
在旁邊櫃子裡拿新「風紀」袖標的女生回過身來,很是稀奇地看向辦公桌後的少年,「剛才是你打的噴嚏?」
她將袖標別上襯衫左袖,小羊皮鞋跟在地毯上磕出悶響,蹬蹬走到那張深色木桌前,俯身去看他,「再來一個?」
雲雀恭彌眉梢都沒動一下。
富江豎起手指想戳他,被少年看也不看地隔著衣袖握住手腕,「別搗亂。」
抱都抱過了,在這裡裝清高。
女生哼了聲,抽回手,轉了轉眼眸:「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被人在背後罵了吧?」
雲雀稍稍提起興致,掀起眼皮看她,「嗯?都在背後罵我什麼?」
到嘴邊的詞差點就迸了出來——
富江險之又險地將「壞狗」這詞咽了回去,得意洋洋地反問,「為什麼要告訴你?」
她猶如扳回一城,留個懸念就瀟灑轉身離開。
難得輪到少年看她的背影,想到她過往罵人的那點貧瘠詞彙,雲雀恭彌灰藍色眼中冒出稍許笑意,重又低頭看文件。
……
將風紀委的紅袖標重新戴上之後,那些圍上來八卦她的學生果然少了很多。
不知不覺間,富江竟在這個學校平安活到了年底。
放寒假的那天,她站在教學樓的屋檐下,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神色有些怔愣,很遲鈍地發了會兒呆。
因為期末考已經結束,其他學生都是用逃也般的速度奔回家,三三兩兩的興奮討論聲在她耳邊響起。
「今晚好像會下雪,明天打雪仗嗎?」
「好啊,誒,是富江學妹,放寒假要一起出去玩嗎?」
「新年一起去神社嗎,富江?」
「等下我們班級聚餐唱卡拉ok,富江學姐,可以邀請你一起來玩嗎?」
安靜的女生看向他們,眼眸神色與這冬日一樣冷,還未出聲,又發現他們呼啦啦地四散了,若有所覺地回頭,果然見到從樓裡走出來的雲雀。
少年好似不知冷,依然是一件長袖襯衫加黑外套的穿搭,瞥了她一眼,很淡然地往前走。
明明全校都知道他們在同居,偏偏他能將這種無限曖昧的關系視若無睹,拿一如既往的態度對她,仿佛她就是個寄住的普通房客——
在他擦肩而過,走出去的時候,富江忽然抬手拉住他身側飄起的衣袖。
被拉住的人側身看著她,揚了下眉頭。
耐心等了幾秒,他也沒等到女生要說的話。
見他又要走,剛才只心血來潮將他揪住的女生緊了緊手中的力氣,主動往他的方向靠近,笑吟吟地說,「你頭發上有東西,我幫你拿掉。」
雲雀恭彌眯起眼睛,帶著幾分懷疑,抬手捋了下自己的短發。
雖然看起來沒她發質好,但好像挺軟挺好摸的。
富江如此想著,睜眼說瞎話,「還在。」
少年覷著她的笑,左右看了看,作勢重新往樓裡走,去看儀容鏡,卻被她攀住手臂,踮起腳湊到他耳邊。
她舉起手到一半,忽然又放下了。
富江改而在他耳廓附近吹了一下。
趕在男生沉下臉之前,她指了指對方身後的方向:「看。」
雲雀恭彌回過頭去。
他看見一朵雪色,打著旋飄向樓外,像羽毛一樣輕。
那是剛才試圖攀上他發梢,又被吹出去的雪花。
少年灰藍如霾的鳳眼望向並盛的天空,見到無數的白絮自聚集的雲層飄揚而下,靜靜覆蓋這座城。
「哼,我沒騙你吧?」
富江眼眸彎彎地看著他,淚痣墜在她眼尾,將她笑意變得更迷人,她也跟著看向樓外:「下雪了。」
是今年東京的第一場雪。
第18章 打雪仗
並盛町處處銀裝素裹。
寒假從十二月底開始放,富江不是能在屋裡閑太久的性子,新年初就准備去神社看熱鬧。
深藍色和服映襯少女雪白的肌膚,一側寬大振袖繪著繁花似錦,她笑得比廊下落了雪的紅色山茶還明艷,同屋裡的少年道:
「新年第一天不是要去神社參拜嗎?」
在內室著和服的黑發少年在看一冊古籍,黑袴外衣下同樣是深藍色的襦袢,映襯那流雲般的鳳眸。
他靜靜翻過一頁書,「神社是我的,我不參拜。」
好拽。
富江捏緊了手裡的檜扇,借著扇面遮擋朝他翻了個白眼,轉身想走,又想起什麼,「刷拉」一攏扇葉,朝他伸手道,「新年快樂,雲雀學長,你是不是應該給我點什麼?」
坐在風雪腊梅屏風下看書的男生此刻總算抬頭來看她,半晌後倏然勾唇,「前輩和長輩的區別,需要我給你講講嗎?」
一言以蔽之。
他不給她當爹,也不給她發壓歲錢。
富江攥著扇子,黑眸裡燃起幾分怒意,本來想踢一腳雪堆解氣,低頭看到穿的是鞋襪與木屐,又看了看草叢裡厚厚的雪堆,片刻後,她俯身抓了一把雪,朝著屋裡用力丟去。
紛紛揚揚的雪粒在半道就四散,像一捧鹽,自雲雀恭彌腦袋附近落下。
少年眼也不眨地拿出浮萍拐,在掌心靈活地轉了轉——
武器將那些雪花都擋了下來。
不過小幾上的古籍裡卻覆了一層細碎的霜色。
同時,不甘心沒打中他的富江又丟了兩個歪歪扭扭的雪球進來,雖然准頭太差一個也沒打中他,但因為室內溫度稍高,那些雪花很快就融成了地板上一灘又一灘的水。
一手拿武器,一手拎著書在倒雪的少年冷笑地瞥向她,「鹿島富江。」
他說,「你死定了。」
富江連落在地上的扇子都來不及撿,提著裙擺轉身就跑。
……
並盛神社附近。
一個發絲略有些凌亂的黑發少女跌跌撞撞地往人群中跑,語氣驚慌失措,「救命,救救我,有人要殺我——」
與朋友和家人相偕著剛從神社裡出來的人們都朝她的方向看去,見到她即便在奔逃也絲毫未損的姣好容顏,一時怔住。
而在她的後方,一名同樣俊美的黑發少年閑庭信步地出現,姿態游刃有余……假如不看他手裡拿著的那個被捏到嘎吱作響的厚實雪球。
或許該叫雪彈。
因為第一個想替女生勸架的中年男子被那枚雪球正中額頭後,仰面躺在了路邊,一動不動。
想勸架的和想看熱鬧的都呆住了。
少年俯身又抓了一團雪,隨意捏了捏雪球,這次沒有凝實,看了眼使勁往人群裡躲的女生,笑意盎然地提醒:
「群聚會被咬殺得更慘哦。」
與話音一起落下的,是他手裡丟出去的雪球。
啪。
正中富江肩膀。
她腳下木屐踩在了地磚坎坷處,被精准打中之後,摔倒在地上,雖然不疼,卻氣得雙眸都像要噴火,超大聲地回頭罵他:「雲雀恭彌——」
「沒禮貌。」
回答她的是對方丟過來的一團雪。
砸在她額頭上。
散開的雪花簌簌落下,從微紅的額頭落下時,將她的眉毛、睫毛都染上一層銀色,寒意浸潤面上肌膚,凍得她抖了一下。
她像是傳說裡的雪女。
附近有不少男人都挪不開視線,最近的那個甚至放棄了牽住妻子的手,改而朝她伸過去,「你……沒事吧?」
「我有事!我都快被他砸死了你沒看見嗎!」
富江惡狠狠地抬眸瞪去,明明是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路人,她卻理直氣壯地命令著,「你要是想幫我,就過去阻止他啊!」
不多時。
雲雀恭彌看著被女生三言兩語煽動著朝他聚來的路人,眼中笑意更深,他忽然捏緊了手裡這團雪球,纖細手掌蘊藏可怕力量,饒有興致地頷首:
「打雪仗果然還是需要一些更有意思的、會反抗的靶子。」
-
神社前以一敵數十,單方面開啟打雪仗的少年用幾個雪球就將路人們全打倒,當他們東倒西歪落在神社門前時,有更凶惡的、同樣來參拜神社的混混們一擁而上。
雲雀恭彌揚了下眉頭,來者不拒——
他到後面甚至懶得捏雪,直接將其中一個人當成雪球,朝著其他人丟過去,橫掃千軍。
等到山腳下只剩下他一人時,他便興味盎然地看向坐在鳥居後台階上的少女,在使喚其他人去打架的這點時間裡,她甚至重新整理好了衣著,這會兒格外嫌棄地看著那滿地昏迷不醒的家伙。
「繼續。」少年對她揚了揚下巴。
「不要。」
富江斬釘截鐵地拒絕,「跑不動了,我累了。」
她不知從哪裡撿了把描金的、更華麗的黑色檜扇,此刻往臉前一展,一副「你今天就把我砸死在這裡拉倒」的擺爛樣子。
等了幾秒。
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富江以為他終於報復夠了,將扇子往下撤了撤。
「啪」
一團雪再次在她臉上炸開。
「……」
少女動作倏然定格。
哪怕那團雪從她鼻梁、下巴上滑落,變成雪水落在她深藍色的襟領上,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唯有那雙黑瞳似冰原裡凝著岩漿,給人一種隨時要火山噴發
的感覺。
雲雀恭彌走到她面前,發現她這副模樣有些眼熟,上次見到還是在學校裡被人從樓上灑那些靈異照片。
在富江即將因為憤怒而發抖之時。
男生將掌中一團雪球拋開,因為冰冷太久、關節處凍到微紅的手掌就這樣覆上她腦袋。
他隨意揉了揉,而後收回手,與台階上的她錯身而過,往上方的神社裡走去。
滿腔怒火的富江陡然一怔。
她甚至有一瞬間忘了生氣,神色裡摻了點茫然,緊接著,她滿是疑惑地轉頭看了眼少年拾級而上的背影,不太確定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秀麗長發。
——他剛剛,是在摸她腦袋嗎?
……
因為神社前的那場可怕雪仗,本來打算來參拜的、又或者是已經參拜完了的並盛居民四散一空,讓這座落雪的神社在新年第一日格外安靜。
雲雀恭彌目不斜視經過神龕,走到賽錢箱前,拿出鑰匙,從滿滿的箱子裡取出一沓有零有整的錢財。
轉身准備回家的時候,他看見姍姍追上來、此刻正有樣學樣地也找了個箱子准備翻出錢的黑發女生。
但她翻的並非錢箱,而是四神目簽箱。
這會兒,富江從裡面茫然地抓了一把簽出來。
她好奇地展開第一張——
「大凶」
「事業,橋頭斷水,臨危主凶,否極無泰。」
富江:「……」
後知後覺看懂這是什麼東西之後,女生隨手拉住雲雀的和服衣袖,將這張簽硬塞給他,「這是我幫你抽的新年簽,你這人運氣不好啊。」
雲雀恭彌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富江孰若無睹地又展開了下一張:「凶」
「……?」
她繼續丟給身邊的人。
直到連續翻開十張「大凶」之後,她惱羞成怒地看著雲雀恭彌,「你這家神社有問題吧?你是不是專門讓人放的全是大凶好騙別人花錢消災啊?」
男生鳳眸裡浮現嘲諷笑意,揚了揚下巴道,「我從不用這種方式斂財。」
富江被噎了一下,想起他收保護費那理所當然的姿態,片刻後,依然不服輸,指著箱子對他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為你運氣差,你自己來抽,我不會再幫你了。」
雲雀恭彌對抽簽這事無感。
但他對打擊富江的自信還挺有興趣的,遂從裡面隨手拿了一張出來,展開之後——
「大吉」
「愛情,夭夭春桃,芬芳咫尺,良緣既定,佳偶天成。」
正想嘲笑他的富江被「大吉」兩個字炫到咬牙切齒。
但少年眼中的嘲意卻淡去許多。
他看了眼這簽上面礙眼的「愛情」一詞,又看了看恰好近在眼前的富江,神色裡閃過幾分復雜,幾秒後,他將這張簽丟到她懷裡。
「送你了。」
少年頭也不回地道。
富江:「?」
這條壞狗怎麼突然善良起來了?
她給了他那麼多「大凶」,他卻送了她一張「大吉」?
第19章 巧克力
富江把那張預示她來年桃花運旺盛的簽收了起來。
回到雲雀宅之後,她沒再去招惹那個十分記仇的家伙,選擇折騰一些不敢得罪她的人,將屋裡上上下下的佣人們都使喚得夠嗆——
雲雀恭彌也總算見識到閑下來的富江戰力,雖然打雪仗逃跑的時候柔弱不已、體力極差,但能在幾分鐘裡把難吃的點心從院子裡丟出去八盤;平常大腦一副空空如也的狀態,可是在挑剔難伺候方面卻天賦異稟。
此刻他走過廊下,無意間聽見院落裡的佣人嘀咕,富江小姐想要的琉璃瓦已經讓工匠趕出了第五批,但她還是不太滿意顏色,讓人全砸了燒新的,可這方面預算已經超過了,到底該怎麼辦?
少年如松竹的身影倏然定住。
他轉過頭去,擰著眉頭問,「我什麼時候允許她改瓦片顏色了?」
佣人嚇了一跳,急忙同他鞠躬,神色很為難,正想開口解釋,遠處檐下傳來一道笑吟吟的解釋,「我這個房間什麼都好,就是屋頂瓦片的質量不怎麼樣,我好心幫你全換了,你倒也不用特意謝我。」
說話間,她隨手用水果叉戳著剔透果盤裡的靜岡蜜瓜,晶瑩如玉的青色果肉甘甜多汁,可是入了她的口,卻被極其嫌棄。
「這品種太甜了,膩味。」
她揚首吩咐少年附近的人,「現在去給我換個甜度低一點的。」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望向她,「瓦片不許動。」
頓了頓,他又道,「你好像很閑,明天開學。」
正在廊下晃悠著腿欣賞梅花雪景的女生忽然一愣。
她說,「學校什麼時候通知的?」
「現在,」黑發少年冷冷一笑,「等下我就讓教務處發消息給所有年級。」
富江:「?」
她神色愕然,睜圓了眼睛,淚痣將那清純面龐點出幾分艷麗,然而此刻如此貌美的少女臉上卻只寫了一句髒話:
你有病吧?
但少年視而不見,做完決定就轉身進了廳堂。
……
並盛中學的學生們放假的快樂就這樣「啪」一下,沒了。
全然不知真相的他們痛苦不堪地接受了要提前開學的噩耗,一時間,町內的深夜不知幾家窗戶徹夜亮燈,處處傳來寫不完作業的哭嚎聲。
這還沒完,新學年開學那天,學生們姍姍想起來,今年又要重新分班。
隨機打亂的分班讓布告欄前面站滿了學生,人群中時不時發出快樂的擊掌聲,以及泄氣的哀嚎聲:
「怎麼會這樣?」
「我們不在一個班?」
「這種分班毫無意義,十代目,我不可能跟你分開,看我把這名單炸了。」
最後一句話將正好在附近巡視的雲雀恭彌引了過去。
除了澤田綱吉和他的朋友們,其他人都光速跑開,公告欄附近轉眼就只剩他們寥寥幾人。
「雲、雲雀學長,今年你沒有升學嗎?」棕發少年不解地詢問。
「他喜歡留級。」橫裡插入一句陰陽怪氣的回答。
雲雀恭彌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對澤田綱吉微笑,「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年級上。」
「對,再選兩年你正好當我學弟,要不提前演練一下,今天叫一聲學姐來聽聽?」富江撥了撥自己寶石般的長發,從教學樓裡走出來,衝他露出個挑釁的笑。
少年語氣隨意,「沒睡醒?」
「我睡沒睡醒你不知道?」被迫早起的富江渾身上下都是怨念。
雲雀恭彌定定地看了她幾秒,拿出了浮萍拐,「幫你在這裡長眠?」
富江若無其事地看向澤田綱吉,露出非常和善的笑容,「經過一個寒假,實力有進步嗎,小學弟,現在可以打他嗎?我會全心全意給你加油的哦∼」
「不不不,富江學姐,我不敢做這種事的我不行的嗚嗚嗚……」
澤田綱吉眼角溢出淚花,甚至不敢往雲雀的方向看一眼就原地抱頭蹲下,渾身瑟瑟發抖。
富江沒眼看他這幅丟人模樣,走到黑發男生身邊,隨手伸向他黑色外套的一側衣兜——
「自己去接待室拿。」
猜到她要翻什麼的少年揚了揚下巴,冷聲道。
「不要。」
富江慵懶地應著,撥開他格擋的浮萍拐,從他兜裡翻出一個備用的「風紀」袖標,「三年級的樓層和接待室不順路,我懶得繞。」
她甚至還用這紅色袖標跟澤田綱吉他們揮了揮,「拜拜。」
還沒起來的阿綱:「……」
這碗狗糧還得他蹲著吃是吧?
-
走進三年級A班教室的時候,富江隨意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發現樓下澤田他們還留在布告欄附近,連校長也出現了。
她單手托腮,回頭時發現附近的男生都帶著奇異的興奮看向她,「富江同學,今年很幸運跟你分到一個班。」
「你如果有什麼需要跑腿的活,可以盡管找我。」
「對對對,我也是!」
女生雙手交疊,往椅背上靠去,打量了他們片刻,發現一個看得過去的都沒有,又不悅地挪開了目光,「哦,我渴了,去給我買水。」
即便她敷衍、惡劣、態度又差,但新班級的男生們仍對她有著不亞於過往追求者的熱情,甚至課間還和她之前的同學因為「富江究竟屬於哪個班級」起了衝突,在走廊打了起來。
富江看也不看,路過直接跟年級主任舉報他們鬥毆。
等那幾人被拎去寫檢討時,她走進了家政課的教室裡。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女自然不可能勤勤懇懇完成家政作業,她隨意指揮同組人員,抱著手臂在旁邊偷懶。
這時,附近傳來的一股香甜味道。
富江好奇地扭過頭去,「她們在干什麼?」
「我猜是下個月有情人節,她們想先學著做巧克力練練手吧?」
「情人節?」
黑發女生若有所思,撫著眼尾的淚痣,片刻後看向同組的男生們:「我也要巧克力。」
「……」他們老老實實地捏著飯團,覷著她的臉色試著答,「現在倒是可以試試,但情人節的習俗一般是女生給男生送,富江同學。」
漂亮女生登時意興闌珊地轉開腦袋,「哦,我不過這個節。」
……
但直到二月十四日當天,富江才意識到這個節日的盛況。
她大早上站在接待室的門口,看著放在鞋櫃上的一盒粉色心形巧克力,蝴蝶結絲帶裡還夾著一張「to雲雀學長」的卡片,面色沉得能擰出水。
——明明全校都知道她和雲雀恭彌關系不一般,居然還有人敢來撬她的牆角?
「富、富江同學……」
輪值守門的風紀委試著喊了她一聲。
漂亮少女怒極反笑,將那盒巧克力拿起來,但翻遍盒子都沒找到這個膽大妄為者的署名,就好像對方僅僅想表達對雲雀的愛慕之意,甚至不求與他更進一步的認識。
她本想將這盒巧克力丟給旁邊的風紀委,讓他們處理掉,動作到一半卻頓住,「還有嗎?」
「什麼?」
「還有沒有其他送給雲雀的巧克力?」
「……剛才副委員長好像已經幫忙送了一些到委員長辦公桌上了。」
富江五指收緊,捏著這散發香甜氣息的禮盒。
她面無表情地拉開接待室的門,果然看見那張往日只放著文件與資料的深色辦公桌上,放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哨巧克力盒,不過辦公桌的主人如今並不在。
富江走進去,隨手拿起一盒散發著淡淡花香味的巧克力,語氣譏諷,「什麼檔次的香水,完全影響人的食欲。」
「需要幫您警告她們嗎?」跟進來的風紀委員看著她的臉色問道。
女生隨意翻了幾個盒子,都沒發現署名,微微揚了下眉頭,卻出乎對方反應回道,「不。」
她隨手在辦公桌裡翻出一沓便簽和一支馬克筆,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既然她們喜歡送,就讓她們送好了,你讓其他風紀委的成員去幫我們人氣超高的委員長收一下,都送到這裡來。」
-
整個學校的空氣都變得格外香甜。
雲雀恭彌抓完遲到的違紀者,往教學樓走的時候,姍姍反應過來今天是情人節,不過今年和往年不同,他的鞋櫃附近倒是空空如也。
跟在他身邊的草壁哲矢適時道,「富江同學讓我們幫您都放到接待室了。」
少年挑了下眉梢。
那小怪物又在干什麼?
待他進入接待室之後,答案就跳了出來——
黑發女生隨手向他展示茶幾上琳琅的巧克力盒,待他走近才發現每個盒子上都貼了一張可愛的便簽,上面就寫著簡單的一行「from鹿島富江」。
男生視線從左掃到右,憑借敏銳的視力和嗅覺發現這些盒子蝴蝶結的打法以及附著的味道都不盡相同,片刻後,饒有興致地問道:
「全都是你送的?」
「不然呢?」富江堂而皇之地揚起下巴,「寫著我的名字,當然是我送的。」
想了想,她畫蛇添足地補了句,「好慘哦,情人節只有我給你送巧克力,好在我的魅力以一敵百,你也不要太感動。」
雲雀恭彌輕笑了一聲。
他也沒再問,想往辦公桌的方向走,卻被富江給拉住。
「你不嘗嘗?」
女生隨手拆開一盒包裝不錯、巧克力形狀也跟外面商場賣相差不多的遞過去,「這個應該味道還可以吧。」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都是你做的,味道怎麼樣你不知道?」
「做了太多,不記得了。」富江很淡定地找了個理由,「而且我不喜歡一次吃太多甜食,也不是每盒都嘗過的。」
說完,她從裡面拿起一枚巧克力放進嘴裡。
過了幾秒,富江擰起柳眉,好像想挑剔出一篇千字大作,臨了又想起來如今這玩意算是她送出去的禮物,只能勉強推銷道,「快點吃,反正比上次給你的甜。」
上次?
雲雀恭彌想起那片城堡外樹林結的酸橘子,感覺這世上能酸過那瓣橘子的食物恐怕也不多了。
他抬手從那盒子裡拿起一顆黑色巧克力。
才抵入唇間——
香甜可可融化的味道就瞬間席卷味蕾。
少年神色依然十分平靜地將巧克力咽下,過了會兒,對上女生如墨的雙瞳,慢條斯理地給出評價,「很膩。」
富江也這麼覺得。
但是想到這畢竟是掛著她名義送的禮物,他這麼挑剔是幾個意思?
「我是說巧克力。」看她的表情陰晴不定,雲雀恭彌補充了一句,才往辦公桌那邊走。
富江茫然了一瞬。
她想,不然呢?
這巧克力就是甜得發膩啊。
……等等。
巧克力是膩的,那麼,送巧克力的人呢?
第20章 賞櫻花
富江這樣想著, 也待這樣開口。
但那豐唇紅唇才剛開啟,耳畔就傳來上課鈴響。
已經拉開辦公椅的黑發男生平靜地看著她,「還有事?」
很忽然地。
她又不想問了。
畢竟這條壞狗嘴裡也通常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 看他這眼神也沒有什麼對她不可自拔的愛意, 如果自討沒趣,她豈不是和那些巴巴送出禮物然後還等著被拒絕的白痴一樣嗎?
「沒有。」
富江拍了拍手, 從茶幾上抽了張濕巾擦手,猶如已經完成儀式那般,不再看剩下這堆賣相各異的手工巧克力。
走到門邊的時候,她若無其事地回頭,「下個月要記得給我回禮哦。」
落座後, 安靜翻著資料, 面龐俊逸如矜貴公子的人很自然地接道,「要什麼?」
「我想想,放學等我,到時候告訴你!」
富江的心情一下放晴了。
她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去, 抵達三年級教室的時候, 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這節是一個女老師的國文課, 發覺遲到的是她這位風雲人物,推了推眼鏡冷淡地通知,「富江, 以後學習態度要端正點,我不喜歡遲到的學生。」
從前會將這番內容當作挑釁和針對的漂亮女生,此刻卻只像模像樣、笑眯眯地對她微微頷首, 「好哦,老師。」
她眉眼如彎月, 淚痣帶來的艷麗感消失,笑意看起來格外甜美。
國文老師被這笑容晃了一下,忘了自己要往下接什麼。
富江背著手踱回座位,雙手托腮坐下,想了想,從抽屜裡拿出一沓時尚雜志,慢悠悠地翻著。
……
放學時分。
黑發少女穿過學校重重的巧克力香氣,果然在天台水箱上找到小憩醒來的少年,她將手裡的雜志丟了過去,「我要這一本!」
雲雀恭彌打了個哈欠,將雜志撿起來隨機打開一頁,見到豪華的腕表與紅酒廣告,波瀾不驚地合上,「禮物只能選一樣。」
富江:「?」
她從水箱樓梯爬到上面,居高臨下站在他跟前叉腰,理直氣壯地答:「憑什麼?我長得這麼漂亮,我就應該收到超多禮物。」
熟知她秉性的男生絕不放縱她的貪婪,鳳眼裡還余著稍許水汽,像雲霧繚繞的湖泊,「反正就一樣,想好再開口。」
「小氣鬼。」
「嗯。」
「摳門精。」
「你再罵一句,一樣也沒有。」
「……」
本來心情晴朗的女生一下子就晴轉多雲了,她狠狠瞪著雲雀,在心裡大聲罵他壞狗,幾十遍過後,才略微泄氣,很不滿地道:「那就這本雜志上面最貴的那套珠寶好了。」
少年重新翻了翻,看到了一套明星代言的奢侈品經典款,蛇元素的綠寶石與黃金相襯,顯出無與倫比的奢華。
他又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女生。
雖然能清純能妖艷,但畢竟還是未成年的姿態,估計等成年了之後,應該就很合適了。
但富江一貫喜新厭舊,想一出是一出,即便現在喜歡買了,過幾年搞不好就沒興趣了,經典款也不見得她就會再用。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雲雀恭彌怔了一下。
眼見他表情微妙地變了又變,富江眯了眯眼睛,很不爽地打斷,「喂,你不會要反悔吧?要是這個也不送,我會生氣的,超級生氣。」
少年回過神來,將那本雜志合上還給她,「這套暫時不適合你。」
「我偏要!」
「嗯。」他就知道。
「嗯是什麼意思啊?」
「我讓人去訂。」
雲雀恭彌說完,也從水箱上站起來,輕松地跳到天台的地面上,黑色長外套的衣袖無風也在悠悠飄揚,衣袖上別著的「風紀」二字格外醒目。
富江變臉比變天還快,得了他的回答,走到水箱邊緣補了一句,「還有巧克力哦,要比今天我送你那盒更好吃的,就當作是禮物的添頭。」
少年停了步伐,抱著手臂回頭望她:「又開始了?」
「巧克力又不貴,買一盒怎麼了嘛!」
「二選一,巧克力和珠寶。」
「美女全都要!」
「呵。」
-
到最後,富江還是沒能在白色情人節的那天得到自己想要的兩樣禮物。
一是因為雲雀不慣著她,二是因為珠寶到貨要在四月多。
這讓她很是不滿,在收到禮物的那一天,在並盛公園盛開的燦爛櫻花樹下,抱著手臂仰頭對靠著樹干小憩的人說道,「遲到的禮物就不能叫禮物了,那是補償,所以你還欠我一樣。」
雲雀恭彌充耳不聞。
富江還沒想好怎麼打.劫他,忽然就被一道帶著酒氣的聲音接近,「今天運氣真不錯,逛個公園就能見到這麼漂亮的小妹妹,哇你這顆淚痣長得好性感——」
樹上的少年睜開眼睛。
他往下看去,見到富江極其嫌惡地想避開了來人的動作,「滾開啦,什麼酒鬼大叔也配跟我搭訕,喂,守在這附近的狗呢?怎麼把這種家伙放進來了?」
但對方動作飛快、並不容她閃躲,像是很堅定地要將她攬入懷中。sc
下一秒。
雲雀恭彌從樹上跳了下來,伴隨著浮萍拐擊中那人側臉的動靜。
與此同時,他往周圍看去,見到本該守著這片地帶的風紀委員因為出言惡劣,被結伴前來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打倒。
他轉了轉拐,看了眼倒下腳下的中年男人,又去看那幾個少年,片刻後了然,「你們是一伙的。」
「不是不是不是……」
從同伴們身後出來的澤田綱吉驚恐擺手,「我們就是看天氣不錯想來公園找個賞花的好位置,不知道夏馬爾醫生今天也在,更不知道是你們在這裡啊,雲雀學長,富江學姐!」
富江還沒說話,雲雀恭彌已經率先出聲,「最好的位置都是我的,想要的話,打贏我再說。」
澤田綱吉:「?」
他呆滯一秒,還待轉身逃跑,身後卻有一道稚嫩聲音替他應下,「好呀。」
……
正值青春的少年們一言不合約架。
甚至還定了游戲規則:膝蓋先觸地的人就算輸。
富江難得又等到澤田綱吉和雲雀恭彌動手,登時來勁,趁他還沒上,提前給他鼓勁,「他好摳門,白色情人節都不送我禮物的,你快點幫我打他,要是贏了就獎勵你跟我復合!」
澤田綱吉:「?!」
他瘋狂搖頭,表情痛苦,「別獎勵我,求求你了嗚嗚嗚,富江學姐我不要,我們根本沒有交往過請不要這麼說——」
「別害羞嘛。」
正當時。
山本與獄寺剛好敗下陣來,富江隨手推了一把澤田綱吉,恰好把他往雲雀恭彌的面前推去,黑發少年微微勾唇,毫不猶豫地揚起浮萍拐!
「啊啊啊啊!!」
根本躲不開、還沒挨打就驚叫出聲的澤田綱吉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浮萍拐落下的劇痛。
然而一時,櫻花林裡只有他的叫聲。
凌厲的拐風並沒落在身上。
澤田綱吉等了半天,意識到不對勁,悄悄睜開眼眸,驚恐地發現雲雀恭彌竟然跪在他面前,雙手的浮萍拐也落了下去。
向來桀驁孤行的黑發少年,此刻的神情看起來比他更震驚。
簌簌落下的粉色櫻花,被風吹著,飄散在他的面前,掉在公園的地面上,映入他略微震顫的瞳孔。
這幅不可思議的畫面令在場的人一時無言。
直到獄寺隼人高高興興地為澤田慶賀,富江才後知後覺地撥開身前的少年,改成是她堂而皇之地站在雲雀恭彌面前。
「哇——」
她看著雙膝跪地的少年,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見到這種景像,甚至快樂到找不出語言形容,條件反射地想要找風紀委員們過來替自己拍下這副限定景致,可惜因為雲雀恭彌不喜歡群聚,一時間看不見那些黑皮狗的影子。
富江只能遺憾地想,壞狗也有今天啊!
她再看了看此時的雲雀,秉承著看一眼少一眼的惋惜,許久才依依不舍地回頭去看小學弟,拍了拍手給他鼓掌,「做得不錯,男朋友。」
澤田綱吉抱頭蹲地,完全不敢去看此刻雲雀恐怖的神色,恨不得跪下來跟他夫妻對拜,躲過自己以後上學會遇到的災禍:「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沒關系啊!」
「當然不是你。」
附近傳來一聲帶著酒氣的回答。
之前因為調戲富江、被雲雀打倒的夏馬爾從地上起來,摸著臉上的傷口,凝神看了看黑發少女,而後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美女,早說你叫富江啊。」
他是喜歡美女,但並不想為美女失去理智。
「憑什麼跟你這個邋遢的酒鬼自我介紹?」富江抱著手臂白了他一眼。
梳著中分的男人嘆了一口氣,懶洋洋地揉了下鼻尖接道,「早知道就換一個招惹,你男朋友也長得不錯,就是脾氣大了點。」
富江隨手指了指附近的棕發少年,「男朋友送你了。」
「我說的可不是他——」
夏馬爾看著搖搖欲墜起身,一言不發離開的黑發少年,笑著朝著他的背影開口道,「他家裡有其他姐妹嗎?跟他長得像的那種?」
「關你屁事。」
意識到他在看誰之後,富江擋在他和雲雀恭彌之間的路上,剛才還因為看見壞狗下跪而開心的女生此刻眉眼都冷了下來,黑眸似深淵,那顆淚痣將這種冷感塑得格外妖異。
「別打他的主意。」
富江語氣冰冷地、一字一頓地警告,「他和他的一切,都是我的。」sc
她就像被觸犯了領地的毒蛇。
sc
不僅要將自己心儀的獵物盤纏卷起,甚至還要對可能侵入的威脅者嘶嘶吐露蛇信,露出隨時要濺射毒汁的可怕姿態。
第21章 黑曜鎮
既然不是澤田綱吉的功勞, 富江也沒興趣再留在公園裡,循著雲雀離開的方向而去,可惜在附近轉了一圈, 也沒看到他的人影。
她干脆打道回府, 回家去拆自己的禮物。
後來她才發現——
在整個櫻花盛開的季節,雲雀恭彌都沒再在室外出現過。
直到並盛的校園裡沒有粉色花瓣飄落, 重新變得綠蔭蔥郁,少年才重啟他的巡視行程,身影隨機在並盛的街頭巷尾刷新。
當吹過街道的風裡逐漸捎上熱意時,風紀委員會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成員連續受到不明人物的襲擊,並且傷勢慘重。
是夜。
路燈下的光暈裡, 穿著並盛女式校服的綺麗女生坐在牆頭, 晃著自己的淺棕色的短靴,投下一悠一悠的活潑影子。
她垂眸看著地上一個渾身是血的舊制服男生,好奇地問:「這次少了幾顆?」
蹲在那男生旁邊的草壁哲矢神色凝重地咬著草葉,將那個男生的嘴給掰開, 拿著手電筒往滿是血塊的口腔裡照去, 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路燈旁長身而立的少年,也看了一眼富江, 彙報道,「十五顆。」
雲雀恭彌冷笑了一聲。
「很好。」他說,「搞出這場惡作劇的家伙膽子不小。」
那笑意遠不及他眼底。
灰藍的眼睛裡冷冽一片, 像是夜裡的冰原。
富江盯著他看了會兒,才勉強去瞥地上那個第六位被襲擊的成員,「長這麼醜, 牙也不像是有收藏價值的,幕後者要這個做什麼?」
「挑釁我。」黑發少年如此回答。
「很有創意, 我欣賞他。」富江在寂靜的街道上鼓掌。
雲雀恭彌斜睨了她一眼,才同剛打完急救電話的副委員長說道,「還沒有篩查出可疑人物的組織身份嗎?」
「很抱歉……」
草壁哲矢開始擦汗,把自己剛投向富江的目光往無人的黑暗處轉去。
「肯定不在並盛啊,」坐在牆頭的黑發少女用手往腦後束長發,嫌棄今天溫度太高,目光往商業街的方向眺望,盤算著等會兒使喚誰去給自己跑腿買根漂亮發帶回來,語氣隨意地點評,「並盛的都是垃圾。」
這地界稍微有點實力的,要麼讓她裡三層外三層地篩過,要麼就是被雲雀以收保護費的名義打過,就連路人都讓他倆偶爾的仙.人.跳折騰得差不多了——
怎麼可能還藏龍臥虎啊?
唯一勝過他幾次的小學弟還是平時在學校看見他倆就會哭唧唧的廢材。sc
草壁哲矢下意識地轉回了腦袋,「富江同學的意思是,襲擊者來自並盛以外的地方?」
「答對了,獎勵你去給我買商業街新開的那家品牌當季發帶,紅色綠色各一根。」
女生說完回頭看了眼,發現剛才讓她踩上來的梯子不知怎麼倒了,於是對清俊少年伸出手,「來接我一下。」
雲雀恭彌從他們倆天馬行空的猜測裡想起來最近隔壁的黑曜不太寧靜的樣子,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收到回復之後,轉身就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聽見富江的聲音,少年衣擺隨風揚起的弧度不歇,他回眸看了眼,語氣涼薄又冷淡,「自己跳,摔了正好長個記性。」
富江:「?」
「喂!」
「雲雀恭彌!」
……
黑發少年拐過街道的時候,仍能聽見女生氣急敗壞地詛咒他被敵人暴打,他漫笑著勾唇,離開並盛,往隔壁的黑曜鎮而去。
月色將他頎長的身姿拉得無限長。
兩個小鎮相交的道路被廢棄許久,平常也沒有車輛來往,公路年久失修,路邊野草叢生,碎石林立,他最終停在一處山腳下,看著月光隱沒雲層,山上那幢破舊不堪的廢棄游樂園,此刻它像是蟄伏陰影裡的一只老虎。
少年步伐堅定,朝著山中這頭老虎行去。
或許是沒有料到會有人深夜上門,那些聚集在黑曜樂園的混混學生們都還圍在破碎石階上吃烤肉,乍然聽見一道彬彬有禮的聲音從附近響起,根本沒反應過來。
「最近在並盛胡作非為的始作俑者,是在這裡嗎?」
「你誰啊?」有人不爽地去拿烤火剩余的樹枝,懟了句,「誰准你來這裡的?小子,走夜路好奇心可不能太強。」
少年從黑暗裡走出,如一頭優雅的黑豹。
額前略長的碎發下,那雙凌厲的鳳眸在火光裡熠熠生輝。
他見到這些學生准備攻擊的姿態,微微揚了下眉頭,浮萍拐在夜色裡揮出幾道銀光——
不多時,台階上的人都成了橫七豎八的姿態。
「忘了說,我很討厭群聚,你們就躺在這裡好好反省吧。」
他步履優雅地跨過這些嘍啰,往前方那幢大樓主體走去,如果說剛才過來不過是一個猜測,如今雲雀恭彌卻能夠肯定,他找到了主謀。
-
破舊的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坐在屋裡的幾人頓了頓,很快有些人藏到了厚重的幕布裡,有人則是翻窗暫時離開,仍然留在主場的,只剩下兩人。
樓層裡燈光暗淡,不知道是不是電力系統出了問題。
好在雲雀恭彌的夜視能力相當不錯,他一路解決那些攔路偷襲的人,猶如過五關斬六將,憑敏銳直覺抵達這一層之後,少年目光左右掃了掃,很快定在中央的那兩人身上。
其中一個人發型很獨特。
膚色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天日的白,乍一看文弱且沒什麼戰力。
他眸光又投向另一位——
原本只是想判斷敵人的實力,然而這一眼過去,卻霎時間定住。
即便隱沒在昏暗的室內,對方那烏黑柔亮的長發也像是會吸引光,修剪整齊的劉海稍微將那張臉龐的圓潤無害感減少,改而愈發突出那雙上挑的眼眸,以及眼尾那顆性感的淚痣。
雲雀恭彌怔了下。
他第一反應是鹿島富江又背著他在搞事。
可是很快又意識到不對。
從並盛到黑曜最近的路就是他剛走的這一條,而且這幾天那個小怪物有事沒事就跑到他跟前要這要那,剛才還被卡在牆上下不來,怎麼也不像是能擠出時間送他這份大驚喜的。
……但不是鹿島富江,她又會是誰?
兩人都沒有錯過他的反應,穿著黑曜綠色校服的女生雙腿交疊,長靴在地面點了點,往沙發上倚去,笑吟吟地轉頭問道:
「看那個制服,是並盛中學的吧。」
「居然還有人敢找上門,骸,你的計劃是不是出了問題?」
被她詢問的人發出了一串笑聲:「Kufufufu∼」
他半邊面龐被放下的深藍色頭發擋去,只露出一側藍色的眼睛看向來人所在處,「畢竟是並盛中學排行榜上戰力第一的人,能找到這裡只能說明他除了武力之外,正好也長了點腦子,但看起來也不多。」
如此說著,他抬手輕輕搭上女生的肩膀,「又一個被你迷住的,富江,交給你了。」
富江順著他的意思,打量自出現以來就沒說過一句話的男生。
「這個長得不錯耶——」
「老天還是可憐我的,待在這種鳥不生蛋的破地方,骸,要不是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我真的忍不了那群奇形怪狀的醜八怪,況且在這裡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如此說著,她主動起身朝雲雀恭彌的方向走去,視線如有實質,流連過他那張極具東方古典美的五官,越看越覺得順眼。
本來敷衍的微笑,就變得真誠了幾分。
及至走到跟前,她對他伸出手去,自覺釋放的魅力已經十成十,絕對能把這少年迷到神魂顛倒。
「帥哥,來當我男朋友怎麼樣?」
輕浮、傲慢、挑剔、自戀、說話難聽。
跟鹿島富江一模一樣。
——除了不認識他。
黑發少年垂下眼簾,在心中總結完,在那只散發著淺淡異香的手掌即將觸碰到自己之前,面無表情地拿浮萍拐隔開。
「你的事情,等我解決了那只草食動物再問也不遲,現在讓開,再擋在我面前,我就當作你想先跟我戰鬥。」
富江一怔,條件反射地退了兩步。
與此同時,雲雀恭彌看向仍端坐著的那人,「至於你,是打算坐在那裡死嗎?」
……
這場戰鬥結束的時間像所有人料想中一樣迅速。
但結果卻是雲雀恭彌沒有想到的。
他瞳孔細微地震顫著,被拽住頭發,仰頭看著滿屋子盛開的、栩栩如生的櫻花,當花瓣飄落、自他身側紛飛時,他仿佛還能聞到屬於櫻花的香味。
「你好像很好奇我為什麼會發現你的弱點?」
六道骸傾身湊近他,笑容溫柔,眼底卻藏著惡劣,「別想了,就算你沒有這個毛病,也是注定會成為我的手下敗將的,像你這樣死到臨頭還倔強的家伙,我都不知道殺了幾個了。」
「骸。」
坐在沙發上無聊咬著pocky棒的女生聲音傳來,「不要打臉啊,他那張臉是我這幾年看到的最好看的,我超喜歡誒。」
「抱歉,」正在施.暴的人溫文爾雅地笑著回答,「看到他這個眼神,就忍不住想讓他臣服。」
頓了頓,六道骸回頭與女生目光交彙,「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他骨頭還挺硬的,恐怕不是你那麼簡單就能馴服的。」
將pocky上塗滿抹茶的部分吃掉,女生將剩下的部分丟棄,拿紙巾擦了擦手,笑眯眯地回答,「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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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可是我就喜歡骨頭硬的。」
就在她准備走過去的時候,樓梯那邊又傳來一些聲響。
「好無聊啊,這些並盛的菜鳥究竟還要解決到什麼時候,就不能出現一些讓人能提起勁的家伙嗎?這些垃圾的血肉是我都不屑於咬一口的難吃程度啊!」
「別抱怨了,犬,這都是骸大人的命令,我們照做就行。」
一冷一熱兩道聲音漸近。
回來的兩人是城島犬和柿本千種。
富江將視線投了過去,又不感興趣地挪開。
然而一貫沒什麼存在感、只喜歡在暗處觀察她的冷淡兜帽男生忽然推了推眼鏡,驟然同她搭話道,「富江,這次我們出門,看到一個跟你長得一樣的家伙,順手幫你解決了。」
「嗯?」
女生歪了下腦袋,去看他身邊淡色頭發的張狂少年,笑嘻嘻地問:「怎麼解決的?讓小狗吃掉了嗎?」
「找死嗎你——」
城島犬瞬間暴怒,作勢要朝她的方向而來,「你這家伙的血肉是我聞過最令人作嘔的,比垃圾桶裡放了十年的還臭,誰要吃你?」
富江臉色冷了下來,卻只回敬道:「哦?那前幾天蹲在我旁邊流口水的是哪條狗?」
-
六道骸適時地停了手。
他拿出一條手帕,很斯文地擦掉自己手背上沾染的那些血色,溫聲制止,「好了,富江,犬,別給我添麻煩,我沒興趣做收屍的工作。」
隨後,他又看向千種,「殺死之後燒干淨了嗎?」
「嗯。」
兜帽男生放下推眼鏡的手,用那帶著條紋碼的側臉看過來,回答道,「燒得很干淨,包括校服的布料。」
富江隨口接,「什麼校服,好看嗎?」
「並盛校服。」
黑發女生動作頓了下,鬼使神差地去看不遠處被櫻花幻術環繞的那名黑發少年,對方默不作聲地經歷了這一切,渾身是傷,卻仍然清醒著。
此刻他就安靜地倒在地上,黑發遮掩下傷痕累累的面龐上,一只格外明亮的灰藍色鳳眸注視著她。
富江莫名從那只眼睛裡讀出了什麼,忽而起身朝著他走去。
她半蹲下來,用探究的視線看著他。
「是跟你一個學校的耶——」
「帥哥,你見過那個跟我長得像的贗品嗎?」
雲雀恭彌沒說話。
富江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又問,「你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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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她更漂亮哦,不如你從今天開始喜歡我怎麼樣?」
第22章 雨停後
城島犬和柿本千種還帶回來了夜宵。
一堆紙袋裡裝著漢堡與炸雞。
因為六道骸結束了那場一邊倒的戰鬥, 先前回避的那些人重新出現,一個戴著遮陽帽的老頭最先來到富江的面前,極其討好地出聲道, 「富江, 你想吃什麼,我那一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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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想, 誰要吃這種垃圾,滾開,糟老頭子。」
黑發女生抱著手臂靠回沙發裡,想到剛才那個直到被從樓上丟下去也沒有開口再說過一句話的少年,心情不太好, 而今又被一個上了年紀的醜老頭搭訕, 更是嫌惡地閉上了眼睛。
「是被拒絕之後食不下咽吧?」
紅發少女單手撐著沙發背,利落地翻身坐到了富江的對面,將單簧管放到身側,紫色眼睛裡滿是嘲諷, 「我就說嘛, 有腦子的男人都不會看上你。」
富江冷冷地掀開眼皮,輕蔑地睨去, 「我還在想發出這麼難聽的聲音是誰?原來是你這個沒品位的東西,代購買的假包就別退了,正好跟你檔次相配。」
少女臉上的笑意瞬間變得殺氣騰騰, 「想被我撕爛那張嘴嗎?」
「你嫉妒的不止我這張嘴吧,畢竟我比你完美的地方可太多了,只要有我在, 任何男人都不會看你一眼,真可憐啊, 我要是你,早就自慚形穢到上吊了,哪裡還有勇氣活著呢?」
富江單手卷著自己垂落的長發,明明是清純如荷花的面龐,一顰一笑卻展露出比曼陀羅更毒的氣質。
紅發女生被她氣到快要靈魂出竅,毫不猶豫捏緊了武器,將單簧管放到唇邊,「完美?那我們一起欣賞下你等會被炸成一塊一塊的樣子究竟有多完美吧?」
「啊∼我好害怕哦∼」富江作勢要往旁邊的六道骸身後躲。
眼見她們的戰場硝煙要彌漫到自己身上,一直在旁邊安靜吃聖代的六道骸姍姍出聲制止:
「MM,我給你支付的佣金可不是讓你拿同伴的人頭來充數的。」
「骸——」
MM捏緊了單簧管,極其不忿地抱怨,「這種只能擺著看的花瓶有什麼留下的價值啊?」
「起碼我還能擺著看啊,你呢?」富江眨巴著眼睛,衝她笑得明艷。
六道骸這次看向富江,右眼的數字「六」更鮮紅幾分,「剛才不是還對那條敗犬感興趣?他身上骨頭斷了很多,應該不能動彈了,今晚會下一場暴雨,不想玩具壞掉的話,富江,就抓緊時機。」
富江同他對視幾秒,擺出勉強被說服的姿態,聳了聳肩,隨手從桌上拎起一包還熱乎的漢堡紙袋往外走。
剛想加餐的城島犬抓了個空,喊住她,「喂,你不是不吃嗎?」
「嗯。」
黑發女生點頭,「拿去喂狗。」
「?」
眼見這詞彙又要觸發暴躁少年的脾氣,她語氣敷衍地補充,「別誤會,沒說你,我喜歡更壞一點的。」
……
在城島犬激情怒罵的噪音裡,漂亮的黑發少女在樓下轉了圈,也沒看到人,納悶地抱著手臂往樓上的位置看。
她記得那人是被從這個方位推下來的啊。
富江又低頭看了看草叢,才發現有一道血跡滴滴答答地往某處蔓延而去,她跟著這痕跡一直走,抬頭時才看見靠坐在殘牆邊的襯衫少年,他身邊甚至還倒著好幾個穿黑曜制服的男生。
四目相對——
她差點被那雙鳳眸裡的銳意驚到。
後知後覺的,她冒出一句,「你不是動不了了嗎?」
雲雀恭彌看清楚是她之後,知道她沒什麼身手,淡然轉開了目光。
富江在原地站了會兒,毅然朝他的方向走去,順便將手裡的那袋漢堡遞過去,「既然還能動,那就吃點東西吧,晚上會下雨,我可沒力氣把你搬進去。」
男生看也不看,兀自閉上雙眸養神。
即便臉上都是干涸血跡,也不損少年清麗容顏,甚至因為此刻傷痕累累地坐在月光下,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美感。
富江在他旁邊半蹲下來,仔細看了半晌,發現自己喜歡這張臉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和她的長相特點都屬於傳統美的類型。
只不過富江偏向艷麗。
而他更清秀。
但都是好看的。
太久沒看到其他帥哥的富江感覺自己的脾氣都跟著五官走,選擇性忽略這條惡犬對她愛答不理的態度,自顧自地開口,「你不會還想著要打回去吧?」
「不說別的,光你看見櫻花就動不了的毛病,你怎麼跟骸打啊?那東西他可是想什麼季節看就什麼季節看的。」
女生百無聊賴地抬手想戳他。
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雲雀面頰的前一秒,對方倏然睜開了眼睛,灰藍色鳳眼清泠泠地看向她,「你知道他的能力?」
富江頓住動作,笑吟吟地問,「套我話啊?」
雲雀恭彌又不吭聲了。
富江嘖嘖感嘆,「長得這麼好看,脾氣卻這麼差,有誰會喜歡你啊?」
這次黑發少年干脆地再次轉開了腦袋。
發覺他又開始不理人,富江不信自己真就這麼沒魅力,又換了個話題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拿別的來交換——」
「先告訴我,你在並盛有沒有見過和我長得一樣的人?」
「……」
「肯定見過吧,你剛才進來的時候,就一直盯著我耶,你們什麼關系啊?」
「……」
「她應該也會對你這幅皮囊感興趣,帥哥,你們交往了嗎?不對,你要是喜歡她的話,肯定也會喜歡我的,那就是沒有什麼關系咯?」
「……」
互動變成了自言自語。
富江耐心終於耗盡,神色冷冷地站了起來,本來想威脅他再不開口這輩子都別說話了,但話到嘴邊,瞥見那些倒在旁邊至今還人事不省的黑曜學生,她又將話咽了回去。
她也不是沒見過意志堅定、很難被她蠱惑的男人。
既然是不懂欣賞她的沒品味的東西,那她也沒必要再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
富江重新往黑曜破舊的大樓入口方向去。
但在半途卻遇到一個攔路的。
戴著黑色防曬帽,杵著拐杖的老者微笑著出現在她的前方,「富江,今晚天氣不錯,跟我約會吧。」
「你沒事吧?」
穿著修身墨綠校服的女生雙手環胸,面上帶了幾分匪夷所思,「你這幅能約到我的自信是哪裡來的?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這麼普通卻這麼自信的男人覺得自己和骸放在一起比之後,會有人眼瞎選擇你吧?眼科和腦科我都不知道先幫你掛哪一個。」
巴茲扶了下自己的銀色眼鏡,「我固然是比不過六道骸,不過你又不是只能有一個——」
他露出了個變態的笑容,「富江,我給你一個選擇,是跟我約會,還是拒絕之後讓我奪走你的一部分,種進地裡,長出新的之後好好教導,再跟我約會呢?」
「撲哧」
回答他的是女生忍不住掩著唇發出的笑聲。
黑發少女在清冷的夜色裡,眼尾上揚,譏諷地看向他,「但凡我還有這雙眼,還能看到你這醜態,我就一定會日夜不停地告訴你,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醜八怪,下輩子都配不上我一根頭發。」
她那雙眼睛實在太漂亮,但裡面的情緒實在不討人喜歡。
於是巴茲奪走了她的雙眼。
短暫失明的女生因為看不見路,自然無法回到大樓裡,她只來得及用校服外套掩住自己不斷滴落血跡的面龐,而後漫無目的地在樹林裡游蕩。
起伏的樹根絆倒了她。
她摔了下去,過了好久,等到新的眼球生長出來,仔細眨了眨眼睛,才發現自己周圍站滿了被她的血味吸引過來的其他黑曜學生。
她甚至看到了站在樹林邊緣的一叢紅發痕跡。
隱約間,MM極具辨識度的聲音隨意響起,「骸本來就煩她吵鬧的樣子,讓她安靜一段時間不是很好嗎?既然她這麼喜歡勾搭男人,送她這麼多她應該挺高興的吧?」
「別給骸大人添麻煩。」冷淡的男聲答道。
「大不了找人把這片林子挖了,我會處理干淨的,反正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張狂少年接道。
……
落雨滴答打在樹林葉片上。
潮濕的氣息裡帶來腥甜的奇異味道。
衣衫單薄的黑發少年悠悠睜開眼睛,往這股味道傳來的方向看去——
又死了嗎?
他如此想著,腦海中卻浮現一些從前同鹿島富江相處的片段。
尤其是城堡裡,那個姝麗的少女,以及同樣生著她模樣,卻不斷增殖、變大的離奇怪物。
彼時情況緊急,狀況頻發,雲雀恭彌並未細想那個所謂的失敗品是什麼樣的存在,現在回憶起來,他應該是低估了富江的血肉魔力。
她並非是被人分成很多部分之後會重新合起來的類型。
而是……每一個部分,都單獨再長成一個她。
這樣才能解釋並盛和黑曜都有一個她的情況。
並且每一個她都互相排斥。
否則她不會這樣厭惡和自己有同樣外表的存在,並且每次流血或者受傷,都要將那些沾染了的衣物和物品全部燒光。
還有,火是唯一能消滅她的武器。
雲雀恭彌漫無目的地又總結了幾條小怪物的特點,回過神才發現有一叢奇異的血色緩緩從前方土壤裡冒出,那血液如有實質,蔓延到他腳邊的水泥地附近,本來凝聚成一團,卻因為天上的雨下的太急,總是劈裡啪啦被雨點打碎。
於是那團圓溜溜的紅色更加使勁聚攏、又被落雨拍成一灘。
反反復復。
勤勤懇懇的笨拙模樣,讓人很難與富江平日那副養尊處優的懶樣聯系在一起。
附近有一叢葉片寬大的植物,應該能幫這團血液爭取不少的生長時間,可惜那團血液看不見,從危險之處逃離後,就在這裡狼狽地跟暴雨倔強鬥爭。
視線範圍內除了這團血色,還有那已經冷卻、不再散發香氣的紙袋。
黑發少年靜靜看了會兒。
他忽然前傾腰身,伸長手臂,用掌心將那團圓滾滾的血珠隨手撥進了植株葉片下。
如注的暴雨迅速將他手掌沾染上的丁點紅痕也洗刷。
淡紅從他掌心、指尖滴落,落在泥土上,順著水流方向,緩緩重聚。
-
雨漸漸停歇。
愁雲慘淡的朦朧深夜裡,植株葉片被一顆圓圓的腦袋頂開。
腦袋下方有細長的影子。
影子從絲線般的形態慢慢變寬,不斷生長,先是軀干、再是四肢,終於從畸形的狀態恢復成曼妙曲線。
植株葉片被撥開的動靜讓支起一條腿、抵在膝蓋上淺眠的少年眼皮動了動,但他從空氣中的奇異香氣裡辨認出了制造動靜的人是誰,所以根本沒睜開眼睛。
直到有腳步聲去而復返,帶著淺金色的晨光一起回到他身邊。
帶淡香的溫度朝著他的手背而來。
雲雀恭彌眉梢一動,帶著幾分被吵醒的困頓與不悅,掀起眼皮朝身邊的人看去,順便將她覆上來的溫度甩開。
「是你。」
富江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昨晚落在她身上的那些凶器同夜雨一樣冰冷,將她靈魂都冰凍的冷意裡,只有一道溫暖的體溫,短暫地給了她慰藉。
她看著面前依然傷勢嚴重的少年,復雜變成了探究,又成了理直氣壯的質問:「你昨晚為什麼偷偷摸我?」
清純的面龐上露出幾分恍然,「哦,你暗戀我?」
雲雀恭彌神色淺淡地撇著她,十分冷淡地回道,「我很討厭睡覺被人吵醒,再發出一個音節,就咬殺你。」
「……?」
富江愕然地看著他,面上所有的神色統統彙聚成了呼之欲出的髒話。
但她還是咽下了。
狠狠地盯著這少年看了會兒,富江本來想當作無事發生轉身就走,可惜咽不下這口氣,眼眸一轉,陡然想到了個戳破他自尊的好辦法。
她原本不想看那些贗品的記憶。
因為所有的她能過的生活都大差不離,區別只是紙醉金迷的地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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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著這明顯認識她、卻又不想搭理她的男生,富江立即開始在漫漫的景像裡搜尋與他有關的畫面——
找到答案並不難。
因為這記憶居然被放在很明顯的地方,而且每一幀、每一秒都清晰不已,跟那些一閃即逝的、甚至模糊難辯的記憶都不一樣。
像是一顆顆七彩的、閃耀的泡泡。
只要任何富江試圖窺看其他人的記憶,都會被這堆泡泡吸引注意力。
她如受蠱惑、朝著這些泡泡伸出手去。
……
幾秒過後。
富江重新睜開眼睛。
她看著雲雀恭彌搭在膝蓋上、伸長的右手,手背上還帶著一點青紫傷痕。
掌心略寬,手指修長,是她見過無數次的畫面。
昨夜他就是用這只手與她的血液相貼。
可是記憶裡能允許她靠近,由著她肆無忌憚吵鬧,抱過她、也允許和她肌膚相貼的人,就在剛才冷漠地甩開了她的手。
只是因為她不是那個鹿島富江。
但憑什麼?
那個富江也是被替代過的啊!
黑發少女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邊,看著陽光從背後照過來,將她倩麗的影子覆在他身上,好似他們能像記憶裡一樣熟稔。
可她又清晰地知道,這都是假像。
說不定連昨夜他的一時心軟,都只是因為她和她相像。
富江忽然抬起右手,覆在自己墨綠新校服下的左胸胸口,感受到新生的心髒在裡面有力地跳動,一如既往。
但噴薄而出的不止有流向四肢百骸的血液,還有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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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嫉妒。
讓她失去理智、想要發狂的嫉妒。
第23章 狗咬狗
「你今天很安靜, 富江。」
坐在深色幕布旁邊無聊翻著黑曜中學課本的六道骸忽然出聲道。
陽光從玻璃破損的外面直射進來,強烈的金光刺在地板上,也為幕布勾出濃烈如墨的陰影, 而今深藍色頭發的少年就坐在那陰影裡, 那只寫著數字的眼睛並未遮掩,數字下的瞳仁色如鮮血, 朝她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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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屋裡少有的干淨沙發上,黑發女生看著面前的壽司盒,想的卻是鹿島富江在雲雀家裡一頓能選十幾種菜式,在桌上擺出幾十個精致餐碟的排場——
淚痣綴在眼尾,似冷卻凝固的墨。
她驀地出聲, 「他們昨晚唆使那些螻蟻殺了我。」
「嗯?」
肌膚略顯蒼白的優雅少年輕應了聲, 很快溫柔地回答,「動手的領頭學生我會處理掉,但如果清理地太干淨,不就沒人幫你跑腿了嗎?」
富江交疊雙腿, 直接翹在桌上, 黑曜校服超短的裙擺褶皺只能遮住部分大腿,長腿剩余的玉白色如雕如琢, 與那修飾小腿的長靴黑白相應。
她靠在沙發上,單手支著下巴,遙遙看向六道骸。
「不夠, 」她說,「我要你把他們全殺了,包括旁觀者。」
「不行哦。」
六道骸笑吟吟地拒絕, 「犬、千種他們都是我很有用的助力,對我的計劃至關重要, 倒是可以從MM的佣金裡扣掉一部分作為給你的補償……」
看見富江的臉色變得難看,男生話音一頓,恰到好處地開始轉寰,「不過,你要是能比他們更先得到那個彭格列十代的消息,你可以提出懲罰他們,作為你向我索取的獎勵。」
「彭格列十代?」少女輕聲咀嚼這個詞。
「世界最強黑手黨的下一任繼承人,彭格列十代,情報顯示他就在並盛。」六道骸將手裡無聊的書隨手放到旁邊,改而十指相疊、抵著下頜與富江對視,他好似不經意地提醒,「你不是有個贗品在並盛生活過嗎?找找她的記憶,說不定會有驚喜。」
十代。
十代目。
誇張吵嚷的嗓音與一張稚嫩軟乎的面龐一同浮現在她腦海。
想到那只每回見到她都在哭唧唧、但卻奇異地贏過雲雀恭彌兩次的小兔子,富江垂下眼簾,恍然地想,原來是他。
澤田綱吉,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領。
六道骸計劃的目標。
「你好像有了頭緒。」少年沒有錯過她的神情變化。
富江重又抬眸,彎起漂亮的紅唇,「很遺憾,沒有呢。」
「是嗎?」六道骸微笑著反問。
但向來隨心所欲的女生此刻卻並不順著他的話往下糊弄,而是直接換了個自己更感興趣的主題,「比起那些看到我的美貌就不由自主臣服的僕人,我對那種長得好看的壞狗更感興趣。」
「那個被你打敗的家伙為什麼一看見櫻花就動不了?人類還會染上這麼奇怪的毛病嗎?」
六道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隨後才挪開視線,笑意闌珊地答,「是三叉戟夏馬爾的招數,他身上有罕見的致病菌,暈櫻症只是其中不那麼要命的一種。」
夏馬爾。
想起來了——
是公園裡那個試圖騷擾她、甚至還對雲雀感興趣的酒鬼大叔。
難怪本來還有閑情逸致賞櫻花的壞狗,在澤田綱吉還沒出手的時候就莫名其妙慘敗。
富江得了答案,也沒興趣再在這裡面對不買賬的六道骸,起身就往外走,准備隨機去樓下挑個幸運兒,獎勵他錢包破產,為自己跑腿買美食。
但六道骸忽然又將她叫住。
「富江。」
他漫不經心地問,「你應該不會選擇背叛我吧?」
少女回身看去,雙眸在齊整的劉海下顯得格外神采奕奕,她沒說話,而是隨手從桌上抽了張紙,團成一團,輕飄飄地朝著六道骸所在的位置砸去。
白紙團沒有落在他身上。
而是穿過了他的身體。
像是穿過立體影像。
富江嗤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連跟她相處都用幻術,從來不以真身示她的家伙,講什麼信任和背叛。
-
一小時後。
滿頭大汗從黑曜鎮繁華地帶最好的壽司店打包了一份食物回來的黑曜學生,雙手恭敬且顫抖地,將壽司盒遞給等在樓道陰影處乘涼的少女。
「富、富江……」
他努力對她擠出笑容,「你看看,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少女隨手接過沉甸甸的壽司盒,打開發現裡面用來保持冷鮮的冰全都化成了水,雖然是隔層沒有影響到食物,但滴滴答答的水珠從盒子上沾了她一手。
「什麼蠢東西啊?」
她極其不爽地罵道,「這玩意你想讓我怎麼吃啊?冰全都化了是想讓我在這餐盒裡洗澡嗎?光看著就胃口倒盡了!」
她拿了裝著刺身和壽司的那一層,將剩下的部分連帶餐盒丟回到男生身上,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經過一片只有水泥高牆、沒有窗戶和門的廢棄區域時,她想起雲雀恭彌就在那附近,探頭看了眼。
結果發現本該在室外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翻牆進來了,現在就坐在角落裡撕襯衫下擺在給自己的傷口做簡單包扎。
聽見來了人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僅憑那靴跟踩地的聲音就知道是誰。
但對方頓了頓,就毅然往這空氣沉悶的地方而來,最後干脆在他的旁邊坐下,拆開手裡的餐盒,露出裡面片片精致的刺身與魚子醬壽司。
富江隨意用筷子戳了一片金槍魚腹遞到旁邊。
「我不喜歡吃這個,給你。」
但筷子舉了半天,也沒見身邊的人有任何動作。
少女不滿地轉頭瞪他,「干嘛,你別跟我說你突然不喜歡吃這個了?」
雲雀恭彌神色微妙地看著她和她伸過來的筷子。
他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這只小怪物最後一塊拼圖的答案——
她們之間的記憶,應該是能通過某種形式共享的。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之前在城堡裡見到那個富江的時候,明明感覺不太對勁,可對方後來同他相處卻沒有展露出任何破綻。
只是不愛和從前一樣穿著定制的黑色舊制服。
現在這個也一樣。
明明從沒和他相處過,卻理所當然地得知他的喜好,而且看他的眼神也與昨天大不相同。
在富江開始思考要不要直接把食物懟到他那張嘴上的時候,少年停下包扎的動作,抬手接過她的筷子,張嘴把戳著的那塊金槍魚腹肉咬下來。
等到將食物咀嚼咽下,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好像想起來我是誰了。」
「怎麼,只有想起來你的身份才配跟你說話嗎?」
富江不爽地睨著他,搞不懂他現在這幅階下囚的狀態究竟憑什麼還能跟之前一樣拽。
她干脆把他手裡的筷子搶了回來,「看你好像挺有精神的,應該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還是餓著吧,沒力氣說話的樣子比較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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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講了一句話,就惹得她接二連□□擊的少年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他閉上眼睛靠著冰冷的牆,繼續思考怎麼樣才能咬殺那只重創他的獵物。
……
安靜的氛圍裡。
富江吃到一半覺得食不下咽。
雖然這裡空氣不好、灰塵太多,但最影響她心情的是旁邊那個不說話的啞巴。
她還在思考怎麼找他茬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有人呼喚著她的名字,「富江,外面天氣不錯,要不要一起烤魚?」
「吵死了,滾遠點。」被打斷思緒的少女極其不耐。
但那些被她吸引的黑曜學生只頓了一下,而後又不甘心地逡巡過來,模糊的影子出現在門外。
「聽說昨晚你和那個怪老頭約會了,是真的嗎?」
「我比他年輕,也比他好看,你之前喜歡那個學生會長就算了,為什麼現在寧可考慮那樣的老頭也不肯看看我啊?」
說話的青年們終於出現在她眼簾中。
理所當然地,他們也看見了她身邊的那人。
嫉妒與憤怒爬上他們的眼瞳,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抬手指向雲雀恭彌,「難怪不理我們,原來是又找了個新歡,就這種狼狽貨色——」
話到一半。
一粒石子飛向他的面龐。
不僅打破了他的臉,甚至擊碎了他的牙齒,讓他連慘叫聲都變得囫圇。
「聒噪。」
雲雀恭彌這才遲遲睜開那雙流光般的鳳眸,掃過那些被富江吸引來的草食動物,皮鞋動了動,將附近地面的碎石踢起。
不起眼的小石塊頓時成了要命的暗器。
一顆顆精准飛向他們的太陽穴。
很快他們就都安靜如屍。
少年懶懶睨向身旁的人,「沒事就出去,別在這裡吵我。」
富江看了眼那些被他輕易解決的家伙,再想到他挺有力氣在這附近活動,登時迷惑,「骸說你的骨頭斷了很多,你是自愈了嗎?既然這麼有勁怎麼不自己走回並盛?」
「沒咬殺掉那只獵物之前,我不會回去。」
「先把你這暈櫻症治了再說話。」
「……」
隱約想起來他的手機好像在打鬥的時候掉了,富江從裙兜裡摸出新手機遞過去,「你讓人問問夏馬爾有沒有解藥,小學弟他們好像和他挺熟的。」
雲雀恭彌盯著她的手機看了會兒。
還是接了過去,並且憑記憶撥通了草壁哲矢的號碼。
「嘟——」
電話撥通中的調子響了很久,快要因無人接聽而掛斷的時候,才姍姍被接通,那頭傳來一聲非常茫然的話語:「喂、喂?不好意思啊,那個,你找的人現在受傷昏迷了,我正好撿到他手機……」
少年眯了眯眼睛,緩緩出聲道,「澤田綱吉。」
「咦?」
富江登時來了勁,湊到他旁邊道,「前男友,怎麼是你啊?」
雲雀恭彌干脆把手機還給她。
富江放到耳邊,聽見那頭奇怪的磕碰聲,以及少年遠遠的驚恐聲音,「雲雀學長?富江學姐?」
「嗯,幫我個忙吧。」
她直言自己需要暈櫻症的解藥,末了想起什麼,補充道,「藥讓那倆跟班送來黑曜就行,你就別過來了。」
「可是……」
對方猶豫了片刻,好像想要問點什麼。
卻又被富江打斷,「硬要來也可以,等我看完一場狗咬狗精彩大戲,你再過來替我把贏的解決了。」
「……我超怕狗的嗚嗚嗚富江學姐請注意安全祝你平安再見!」
電話被毫不猶豫地掛斷了。
而在她面前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睨著她,「狗咬狗?」
「你也可以選擇當白眼狼,如果現在對我這個幫了忙的救命恩人動手的話。」
-
正午時分。
富江哼著歌兒回到了黑曜的樓上。
早晨出門的那些家伙重又聚集,此外還多了一個她沒見過的臉上帶紋身的精壯男人,以及一個捧著詞典的小男孩。
她目不斜視,對這些被六道骸控制的僕人沒有任何興趣。
但是在經過沙發附近那些人的時候,忽然扭過腦袋,看向他們簇擁著的那名深藍色頭發的少年,突兀地打斷了他們的話。
「骸。」
她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你的姓氏是怎麼選的?」
sc
姓氏來源於六道輪回的特殊能力,也用來鐫刻曾經受到艾斯托拉涅歐家族非法人.體實驗經歷的少年輕輕地笑出聲,語氣愉悅地回答,「高興就選了。」
富江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情。
六道骸適時接道,「怎麼,你也想選一個?」
「嗯。」
少女欣然頷首,「因為我現在也心情不錯。」
她單手抵著下巴,好似認真琢磨了一會兒,才出聲問道,「鹿島怎麼樣?」
「——鹿島富江。」
第24章 送寵物
「鹿島富江?」
Kashima Tomie?
六道骸重復了一遍, 含笑誇贊道,「挺好聽的。」
正好坐在他旁邊的MM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看不慣他對富江這麼捧場的樣子, 出聲唱反調:「普通得跟路邊院子裡的狗一樣, 哪裡好聽了?」
「所以說你是沒品位的東西啊——」
富江連譏諷的話語都輕飄飄的,好似抨擊的對像弱到不值得被她放進眼中:「我長著這麼漂亮, 就算沒有名字也會被所有人記住,至於你,還沒你買的包有特點,大概這就是平庸吧。」
MM感覺自己腦海裡有血管即將炸開。
正欲掀桌而起時,六道骸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紅發女生暴怒的表情霎時被定住, 就在她神色僵硬時,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主持話題,「千種, 你們的目標篩查到第幾名了?」
「下午我會去解決排行榜上的第三名。」
柿本的聲音冷淡到沒有波瀾, 「我會盡力拷.問出有關彭格列的消息,骸大人。」
富江突然又問:「什麼排行榜?」
六道骸沒有抬頭, 但是本來只安靜站在角落、猶如洋娃娃的那個小男孩就在這時默默朝她走了過來,雙目無神地打開自己那本紅色大字典,從裡面抽出一張《並盛中學打架能力排行榜》遞給她。
少女隨手接過, 看了眼第三名:獄寺隼人。
是那個吵鬧的中分銀發章魚頭啊。
他確實是知道彭格列的消息呢。
富江視線再往上。
第二名,山本武。
第一名,雲雀恭彌。
難怪六道骸對奪走那位彭格列十代目的身體信心滿滿, 因為排行榜第一的壞狗已經被他輕而易舉解決了,從現況看來, 前十加在一起都沒有他一只手能打。
富江莞爾笑了下,指尖夾著那張表丟了回去。
表格翻飛帶起風,將攤開的書頁都吹了起來,隱隱約約地,少女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伸出指尖按了下去——
《表白最容易成功的人物排行榜》
第一名,富江,成功率99.9999%
「?」
少女訝然,而後是不滿,她這幅世界第一的美貌有什麼必要追別人嗎?再說了,直接給她寫百分百啊!瞧不起誰啊!
富江隨意掃到書頁另一側。
《並盛中學最難追求的人物排行榜》
第一名,雲雀恭彌,被拒絕概率99.9999%
「?」
富江臉色變了又變,少見地化作復雜,看著這個排行變得更加不爽:雲雀恭彌他到底是憑什麼這麼拽啊?
還是最難追求?
哈,很難追嗎?
那是因為她沒出手,不然豈不是輕輕松松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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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少女重重合上那本記載諸多排名的厚字典。
她轉身就走,停留在眾人面前的時間很短。
跟往日總是賴在六道骸身邊,說著要欣賞帥哥的樣子大相徑庭。
「這女人不會真被那個叫什麼麻雀還是鴨子的家伙迷住了吧?」連最遲鈍的城島犬都覺得她今天有點反常。
六道骸瞥了眼她離去的方向。
發現有一只嫩黃色的小鳥撲扇著翅膀跟了過去,他看向角落裡將自己大半張臉都藏起來,只露出那黑色漁夫帽沿的老頭。
過了會兒,他溫和笑了笑,「隨她去吧,你們昨天不是還抱怨她太吵鬧嗎?」
「也對——」城島犬高興地附和,「說不定是昨晚走夜路摔壞了腦袋,總算學會了安靜。」
柿本千種推了推眼鏡,冷漠道,「現在最吵鬧的就是你了,犬。」
「你說什麼啊四眼田.雞!」
-
安靜的樓道裡,鳥類展翅的聲音特別明顯。
富江雖然聽力並不卓越,但也不是聾子,下樓梯走到一半,回頭去看,卻找不到痕跡。
她有些不太高興,三步並作兩步,從黑曜那棟破舊大樓裡快步走進了附近的樹林,在枝椏橫生的樹叢中,得了指令追過來的小鳥想要跟上她、將她拍清楚,又要注意飛行時躲開枝葉,躲藏的時候不如先前迅速。
「嘖。」
黑發少女雙手環胸,盯著斜上方那棵樹枝節葉片裡露出一點絨黃色,很不爽地罵道,「什麼人養什麼鳥,跟那個賊眉鼠眼的老頭一樣猥.瑣。」
停在樹梢裡的小鳥歪了下腦袋,聽懂了她罵的內容。
它委委屈屈地展開翅膀,把腦袋往翅膀下面藏,不小心碰掉了身上綁著的攝像頭,設備從高處墜落,掉進了草叢。
富江挪了挪長靴,將那鏡頭直接踩進泥濘裡。
她這才舒了一口氣,轉身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進入那片灰塵漫天的廢棄區域時,少年清冽的聲音先從拐角後傳了出來,「你又帶了小尾巴。」
但女生卻不以為意,往他身旁的窗口外掃了眼,對上那只雖然掉了攝像頭、也依然一路跟著她的嫩黃小鳥,伸了個懶腰,修飾腰身的墨綠制服上衣又往上縮了一小截——
性感的腰線展露在明晃晃的日光下。
她跟那只圓絨絨的小團子對視了幾秒,忽然露出個邪惡的笑容,問陰涼處的少年,「你吃不吃烤小鳥?」
「不吃。」男生漠然拒絕。
富江頓覺無趣,聳了聳肩,又對停在枝頭上的小鳥招了招手,「過來。」
小團子在樹梢上左右搖晃,露出顯見的遲疑。
於是本來在笑的少女面色冷了下來,淚痣映襯的雙瞳變得恐怖深沉,「再不過來,我就讓那死老頭把你們全燉了。」sc
嫩黃的小鳥差點從枝頭跌落。
它抖著翅膀,一會高一會低地落到了窗台附近,警惕地用那圓溜溜的豆眼看著富江,好像隨時准備在威脅時展翅起飛。
可惜它驚嚇過度,在少女伸手過去的時候,沒來得及飛起來,被她攏在了掌心。
……
小鳥在掌心一動不動,富江看得無聊,隨手把它擺到少年的頭頂,「喏,小尾巴送給你玩。」sc
滾圓的小鳥僵硬著,從男生柔軟的發頂軟趴趴滑落,但它卻沒因此墜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只溫暖的手掌接住了。
它呆呆地跟少年那張帶了傷的清秀面龐對上。
本來氣息冷洌的人,如今看向它的神色是溫柔的。
雲雀恭彌抬起另一手,食指動作很輕地、替它將驚嚇時逆起的一片片小羽毛順回去,對它勾了勾唇,話卻是對富江說的。
「你嚇到它了。」
富江:「?」
她沒有錯過雲雀這副從隆冬三尺堅冰融化成春季潺潺溪流的模樣,一時只覺匪夷所思,下意識反問,「你說什麼?」
「你嚇到我的寵物了。」少年淡然抬眸看向她,又重復了一遍。
「……它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寵物?」
「現在,送我了就是我的。」
「……」
黑發女生被噎住了。
她看著雲雀恭彌對這只小鳥展露出的、從未對她有過的神情,安靜了幾秒,富江面無表情地宣布,「行,今晚就把你們主寵一塊烤了。」
——都是活著只會惹她生氣的沒用東西。
被男生一下一下輕撫著,圓團子才緩過氣,又聽見她落下的這麼一句話,當即開始瑟瑟發抖,喙開合許久,磕磕巴巴地冒出一個詞:
「富江……」
頓了頓,清脆稚嫩的聲音又蹦出兩個詞,「帥哥,絕配。」
雲雀恭彌怔了一下。
而後笑了出來,溫和注視自己新得的寵物:「你會說話啊。」
富江抱著手臂,在窗邊日光裡挑剔地揚起眉頭,過了會兒才道,「不錯,算你有眼光,我就是和帥哥絕配。」
「多說兩句好聽的,晚上就只烤他不烤你了。」
「富江,漂亮。」
「展開說說,先誇一萬字不重復的內容,再給我編首歌、跳個舞稱贊一下。」
「……」
被為難住的小鳥呆呆的,黑豆眼裡失去高光。
雲雀輕笑了一聲,被它的反應可愛到了,用指尖很輕地碰了碰它的小腦袋,「別理她。」
富江:「?」
連鳥都學會察言觀色了,怎麼還有人不知死活地繼續氣她啊?
「雲雀恭彌。」她連名帶姓地叫他,陡然伸手過去將他的下巴抬了起來,對著那張欠揍的、也已經被揍過的俊臉,一字一句道:
「你是真的狗吧。」
少年額間碎發往兩邊微微落下些許,將那雙輪廓凌厲的鳳眸與長眉一同展露,他唇畔微揚,看似心情不錯,連鳳眸裡都是明麗的光。
「再在我面前沒大沒小——」
他也慢條斯理地回答她:「鹿島富江,我就親自教導你怎麼講禮貌。」
說完之後,他略轉開臉,下頜自然從她掌心滑開。
即將入夏的天氣讓這片區域中午時溫度挺高,富江又站在日光下曬了許久,就顯得少年肌膚溫度微涼。
她後知後覺地攏了攏手指。
只抓了一片空。
剛才停留在指腹下的瓷白儼如她的錯覺。
富江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掌紋,而後又去看男生側臉碎發下延伸出的、優雅如畫的下頜線,手指開攏幾次,有點茫然地想:
等等。
她剛才是怎麼抓住他的?
-
遇事不決,再來一次。
富江從漫長的發呆裡回過神。
惦念剛才那奇特的成就,她再次向戰損帥哥伸出了魔爪。
「啪」
這次探出去的手背只能換回幾道微粉的指印。
女生看著自己手背在日光裡的那一片粉色,神色誇張道,「你打我?」
雲雀恭彌眉梢動了動,眼神微妙,好像在說:你沒事吧?
富江把手背伸到他面前:「很痛啊。」
少年看著停在掌心的鳥雀蹦蹦跳跳,隨意往那片白到好像要發光的手背上瞥了眼,下一秒就彎起唇,「哦?」
他問,「哪裡?」
女生垂眸一看。
因為細胞自愈能力太強,已經恢復了。
雲雀恭彌姍姍挪開視線,這會兒開始配合著喟嘆:「哇哦,真是好重的傷,居然花了足足一秒才愈合。」
「……」
六道骸昨天為什麼沒打死他啊?
看見她氣得好像腳下陰影都要扭曲,本來已經恢復活力的小鳥毛又是一炸,翅膀小幅度撲騰了兩下,偏著小腦袋左右看看,忽然又開口誇:
「富江!漂亮!」
但這次好像沒什麼用。
女生仍舊沉默不語,唯有那顆淚痣儼如受她怒意所激,像是要從這幅精美的皮囊裡躍出。
嫩黃團子很努力地想了想,用鳥喙碰了碰少年的拇指,又用頭頂軟軟的絨毛去蹭他,這次用上了自己剛學的詞語:
「雲雀!富江!漂亮!」
「嗯?」
少年不解。
軟嘟嘟的小寵物卻又將話重復了一遍,黑豆小眼睛裡露出幾分堅定。
他後知後覺地領悟了它的意思,失笑道,「你要我誇她漂亮?」
一點也不想被烤掉的小鳥鄭重其事地點頭。
雲雀恭彌轉過頭,看著在窗邊屹立的黑發少女,本來想溫和地告訴寵物不許命令它,然而眼簾裡映著的身影卻讓他話音稍止。
黑曜校服的線條設計更加緊身,該修飾的地方一點不放過,不僅要露腰,連百褶裙都是超短的款式,校服設計者絕不肯多藏一分美。
這讓富江本來就格外艷麗的美貌變得更有侵略性。
猶如她的秉性一般,肆無忌憚。
即便整齊的劉海給了幾分乖巧,可是這種穿著讓她獨屬青春的那點稚氣全無,全是成熟的性感。
審美更傾向於傳統的男生轉開了鳳眸,平靜地與自己的寵物對視,「並盛校服更漂亮。」
小鳥兒不解地歪了下腦袋,溜圓的眼睛裡展現出它的疑惑。
雲雀恭彌勾了勾唇,眸中泓光流淌,用講故事的語氣,耐心地、溫柔地同它敘述,「她穿並盛校服更漂亮。」
第25章 好疼啊
富江頭頂的怒意積蓄條進度頓了頓。
她雖然面色仍未轉晴, 卻不如方才那般靜如死水,徑自出聲反駁道,「會誇人嗎?什麼叫穿並盛校服更漂亮?誇我漂亮就直說, 誰允許你對比的?」
少女走近稍許, 從日光走進他的陰影裡。
俯身又道,「再說了, 你是不是眼睛被打壞了?我比那個並盛的殘次品漂亮一百倍,看不出來嗎?」
「……」
雲雀恭彌置若罔聞。
他與寵物黑豆般的可愛眼睛對視許久,忽地道,「叫你雲豆,怎麼樣?」
小團子悄悄地轉頭看了眼富江。
黑發少女抱著手臂, 恨恨地瞪了他許久, 不願再給自己找不痛快,干脆轉身離開了這片廢墟。
不多時——
窗外傳來熱鬧的人聲。
大部分是對富江的阿諛奉承,中間夾雜著女生對他們呼來喝去的命令。
一牆之隔的距離,牆裡是灰塵漫天、處處皆是粗糙水泥面的破舊屋宅, 牆外樹林前卻滿是野趣, 黑曜的學生們買來闊氣的大帳篷,支好燒烤架, 擺出造型獨特的果盤,一杯杯繽紛果汁……
富江懶懶靠在躺椅上,雙腿隨意交疊, 頭頂是一盞碩大的遮陽傘,將她腰身上半截都攏在薄影下。
在這片被遺忘的廢棄舊土裡,她所在的地方成為真正的樂園。
……
烤肉的香味隨風肆虐。
黑曜的男生恭恭敬敬地將塗了蜂蜜、滴著金色油汁的烤肉裝進盤裡, 彎腰遞到富江的面前。
可惜這誘人的色澤絲毫沒有引起女生青睞。
「突然又不想吃了,放窗台上吧。」
她蔥白指尖隨意指向旁邊那個水泥窗框。
這些召來的新僕人們都不知道牆後面還有人, 照著富江的指示做完之後就繼續鑽研她的喜好去了,誰也沒發現放在窗台上的烤肉後來消失不見,連隨手擺上去的果汁也少了一杯。
美麗少女脾氣與外表形成鮮明反差,燒烤與熱鬧沒維持多久,這些學生就被她驅趕得七七八八,而她單手支著腦袋,吹著被樹林濾過的微風,不知不覺在躺椅上睡著了。
但這覺睡得並不好。
迷迷糊糊裡。
富江總是聽見那首很沒品味的並盛校歌在自己耳邊響起——
她不爽地睜開了眼睛,發現音色又和記憶裡不太一樣。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嫩黃色的鳥兒停在她正對面的樹枝上,注意到她的目光,張開喙這樣對著她唱了兩句。
「?」
富江凝了凝神,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忽然從躺椅上翻身下去,側頭往窗戶裡看,「喂,之前午休的時候喜歡去廣播站點校歌的人是你啊?」
雲雀恭彌抬手打了個哈欠,斜眼睨她,「你有什麼意見?」
如果是問這個,那可太多了。
富江正想即興給他發表一篇萬字演講,話到嘴邊,意識到另一個問題,「等等,剛才教那只鳥唱歌的人也是你?」
這次他沒有回答。
不過答案顯而易見,畢竟那變態老頭養的鳥雖然能夠說人話,但也不至於天賦卓絕到為了拍馬屁而無師自通他最愛的並盛神曲。
原本還很嫌棄並盛校歌的女生變了副神色,饒有興致地問:「你再唱一遍?」
少年轉開了腦袋。
「……」
本來還站在窗外的人雙手撐上窗台,似乎想要來個利落的翻身,不過素白掌心按在那堆碎石頭上面,才剛剛用了點力,動作就整個停住。
黑發少女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老實繞路走進去。
才轉回頭就發現她是個美麗廢物的男生輕勾了勾唇。
-
富江快步走進樓裡。
卻在即將抵達目的地時被一道身影給攔住,對方肩膀、胳膊和拐杖上停留的黃色毛絨絨數量遠遠勝過雲雀那只。
之前連人帶寵都看不順眼的富江現在驀地感覺這些小可愛真是命苦,竟然要被迫陪伴這麼個糟老頭子——
「滾開。」
她抱著手臂懶懶地命令著,眼尾淚痣將她厭惡情緒更為凸顯,「沒空把時間浪費在你這個不可回收垃圾身上。」
「她跑了。」
巴茲神色扭曲地看著她,眼白部分充滿血絲,眼下全是青黑色,此刻捏著拐杖的手倏然拔出,將一柄泛著銀光的劍朝著她刺去:「為什麼總是不願意接受我?我可是用自己的血肉親自喂養你長大的,為什麼你還是不屬於我?!」
「嗤。」
富江用最簡單的詞語笑著答,「醜東西。」
她沒有躲、也躲不開這寒芒,只是用一如既往的譏諷目光看著他,好像要將這眼神烙進他的靈魂裡成為他死也不能遺忘的羞辱。
「當」!
銀劍被一柄同樣散發銳意的武器擋住。
雲雀恭彌正眼都沒有往旁邊看,隨手一揚,巴茲就往後飛倒出去,孱弱的身軀接連撞倒一堵又一堵水泥牆,落地時甚至被鋼筋穿透、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震驚地睜大眼睛,任由身體裡的血從大窟窿裡流出。
原本停在他身上的鳥雀四散飛走。
他甚至看不清楚對自己動手的人是誰。
少年隨手收起武器,打了個哈欠,鳳眸裡泛出不甚明顯的水光,無害且慵懶地輕聲說了句,「別擋路啊。」
富江震驚地看著他神色如常地站在面前。
「你……該不會是傷勢完全恢復了吧?」
雲雀恭彌漫不經心地同她對視,「嗯?」
他又偏了下腦袋,視線越過她,往她身後的階梯上方看去,輕笑一聲:「送藥的人到了,你也別擋路。」
遲鈍地回過頭去,富江看見了站在台階上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獄寺隼人。
銀發少年背對著他們,不知受到誰的攻擊,格外狼狽地從階梯上往後倒,正好滾落到富江的腳邊。
他咳出一口血,神色很不滿地看著雲雀恭彌,「你這家伙,原來在這裡……你們以後再敢命令十代目做事,就宰了你們。」
……
富江本來不想錯過雲雀的復仇大戲。
可惜上樓的通道不知什麼時候全部被毀掉了,她嫌棄緊急出口的金屬爬梯,絕不肯做這種難看的事,便隨手揮了揮空氣裡的飛灰,忽然又叫住那個白色襯衫少年。
「誒。」
頓了頓,她不太情願地補了聲,「雲雀學長。」
黑發男生回頭看向她。
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富江理直氣壯道,「我幫了你一次,打算怎麼報答我?」
雲雀恭彌揚了下眉頭,片刻後失笑,「又想要什麼?」
「給我唱一首歌吧。」
少女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看著他,語氣寬容又大度:「並盛校歌也行。」sc
「……」
雲雀恭彌恍若未聞,面無表情地轉回了頭。
他沒說話,富江就當他答應了。
重又回到那樹林前的躺椅,她打算舒服地補完午覺、等待雲雀和骸之間誕生那個勝利者,閉上眼睛之前,女生看見了停在樹梢上排排蹲的小圓鳥。
它們用如出一轍的黑豆眼睛觀察她。
黑發少女隨意掃過,忽然提問:「雲豆在哪裡?」
中間那只撲騰著翅膀,張嘴道,「在這裡!在這裡!」
怪可愛的。
她如此想著,閉上了眼睛,唇角卻揚了揚,隨意道,「唱首歌,雲豆。」
雲豆再度開始展示它新學的這首歌:
「綠蔭蔥郁的並盛∼」
「別唱這首。」
「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你是笨蛋嗎?」
「……」
-
這次富江是聽著並盛的校歌睡著的。
再醒時,她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
女生困頓地睜開眼睛,看著夕陽西下、紅霞漫天的天空,後知後覺地想,這應該是分出了勝負。
她從躺椅上坐起來,盯著陰影重重的樹林看了會兒,才起身往那邊走。
撥開蔓延到土路上的枝葉後,墨綠色校服的女生走到救護車旁邊,看見裡面抬出來的好多個擔架,第一個是閉著眼睛、神色狼狽的棕發少年。
還有個戴禮帽的小嬰兒站在他身邊。
富江看了他一眼,出聲問道,「他也來了嗎?遇到骸了?輸了還是贏了?」
女生見過六道骸占據別人身軀的步驟。
現在看著澤田綱吉昏倒,有些不解。
Reborn壓了壓禮帽,彎唇道,「是阿綱贏了哦。」
富江神色裡滿是意外。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後一個擔架轉移——
黑發少年神色平靜,睡顏與他平時打人時的張揚截然不同,凌厲逼人的鳳眸閉上,看著有種錯覺般的乖巧。
於是女生又問,「他呢?」
就在這時。
幾道鎖鏈摩挲的聲音響起。
陰冷的風與霧從樓裡一同飄了出來。
富江抬眸看去,見到了被黑色禮帽與繃帶代言的危險角色用鎖鏈鐐.銬禁錮了脖頸與四肢的幾人,最中間的那個是六道骸。
他本來沒有表情地仰頭望著天空,好像漠不關心自己又被這群黑手黨的秩序維護者抓住、即將送回監獄這件事。sc
但在聽見富江的聲音後,男生動了動眼珠,寫著數字的紅色瞳仁轉向她,故意說了句,「是我贏了哦。」
Reborn在旁邊冷哼了一聲。
黑發少女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已經失去意識的黑發少年,而後隨意抬手,替男生將鼻梁兩側落下的碎發撥開,仔細端詳了會兒他的神色,驀地笑道,「你好像在撒謊。」
——如果再次輸掉,雲雀恭彌估計到了地獄都得臭著一張臉吧。
但她的笑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那些散發著陰森氣息的復仇者們,最後一副黑色鐐.銬是朝富江的脖頸而去。
她垂下眼簾,看著那鐐.銬與鎖鏈收緊。
伴隨著他們古井無波、已然失去人類情感的宣判,「富江,S級危險試驗品,曾造成過四個中小型黑手黨覆滅,發現即需鏟除。」
玉白肌膚上被卡出暴起的血管。
她整張臉都憋得通紅,無數毛細血管炸開的聲音在耳廓裡響起,可她卻在微笑,因為情景過於詭異,這笑就變得妖異不已。
「試驗品……我可不是那種低級的東西……」
「咳咳哈哈……明明是他們又蠢又貪婪……死了也活該……」
明明是那些男人見到她就控制不住欲望。
想得到她,卻又殺死她,最終又因這膨脹的欲望而死。
這跟她有什麼關系?
……
鎖鏈收緊到馬上要將女生纖細的脖頸勒斷時——
黑色的火焰從鎖鏈盡頭的復仇者們繃帶裡蔓延而出。
靜謐危險的火焰熊熊燃燒,令reborn也為之側目,但最令人注目的,是經過她身邊、停下來的擔架。
她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捉住。
聲帶已經完全被破壞、說不出一句話,感受瀕死窒息、眼底都被那黑色火焰填滿的少女忽地轉了下眼珠,她看清楚了少年傷痕累累,像是磨損過的玉節指骨。
他抓得並不用力,仿佛只是夢游時的突然動作。
但本來受到重傷,意識陷入深度模糊時很平靜的表情卻有一點蹙起的眉。
富江還沒說出的那些憤恨、諷刺、咒罵與大笑,全都因為少年的動作而消散,她神色變得怔然。
蔓延的火焰並未因此停下。
復仇者們冷漠地轉向reborn,「彭格列十代家族難道打算成為這個危險品的約束者嗎?」
Reborn忽然從澤田綱吉的擔架上縱身一躍,跳到了雲雀恭彌的旁邊,仔細觀察過他的神色之後,語氣復雜道:
「他並沒有恢復意識。」
而且澤田綱吉也尚在昏迷。
這個問題並不能立即得到答案。
他背著手,看向那在生與死之間散發出獨特魅力的少女,難得沉吟,像是想要開口問些什麼,可彼時散發滾燙溫度的黑色火焰已經從她的脖頸躥到肩膀、胳膊和手肘下,皮肉灼燒成碳,露出了白骨。
然後一寸一寸,從尺骨到橈骨,眼看著就要燒盡與她有關的一切事物。
在火焰即將燃燒到少年回扣的指尖時——
富江驀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動了動唇,又恢復一貫的嘲諷神色,同reborn說了一句:
我才不要。
少年的手臂無聲垂落在擔架旁。
而她就看著他的方向,直到全身都被那火焰吞沒,將她燃燒成骷髏、骨架,最後連飛灰也不剩。
-
雲雀恭彌好像做了個夢。
夢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好疼啊。」
「我好疼啊。」
sc
「太疼了,雲雀學長……」
耳邊時不時響起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撒嬌、又像抱怨,聲線又嬌又軟,一遍遍地跟他這樣重復著。
他四下環顧,始終也找不到說話的人。
少年站定在原地。
「太痛了……好痛哦……」
「真的好疼嗚嗚嗚……」
他忽然想起來了發出聲音的人是誰:「鹿島富江。」
他又問,「你在哪裡?」
第26章 腎內科
並盛中央醫院街道對面。
戴著淺色大草帽、穿著一身純潔白色裙子的黑發女生仰頭去看藍天下這棟大樓頂部的招牌, 儼如找到了目標,精致側臉上,淚痣映襯眸底笑意。
風在這時吹過。
將她的草帽吹飛, 寶石般的黑發也在空中飛舞, 她隱約看見人行道亮起的綠燈顏色,懶得去追帽子, 往對面踏出一步。
「吱——!」
女生尾指勾住發絲,重又看路時,聽見耳畔傳來車輪與地面的劇烈摩擦聲,下一秒,剎不住的大貨車前輪軋過街道邊緣, 將她如斷線風箏般撞飛出去。
她倒在地上, 一動也不動。
周圍的行人們頓時發出驚呼聲。
「天吶!那個人被撞到了!」
「是酒駕嗎?」
「趕快送醫院吧!還好並盛醫院就在對面!」
「好可惜,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呢,我剛才還盯著她看呆了,誰知道下一秒就出現這樣的意外……這也太不幸了。」
幾小時後。
並盛醫院急救室, 醫生們摘下手術服與口罩, 在手術室門外碰面。
「她好像沒有家屬,好可惜, 遺體直接轉交到警署吧,畢竟還牽扯到酒駕的案子……」
「我聽說開車的那個在警局叫嚷說是她男朋友,是被她背叛、意難平才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而且她親人亡故,目前只和這個男人有聯系,好可憐, 唯一愛的人居然是最後殺死她的人……」
「等等,都先別聊了, 檢驗科那邊剛出的報告,她的腎髒和東京其他醫院的患者腎髒完全匹配,患者家屬那邊想要盡力爭取這個資源,現在得看看警局的態度了,說不定遺體還得繼續停在這裡。」
……
幾天後。
並盛醫院腎內科開了一台特殊的手術,起初大家都以為這場手術只特殊在器官捐獻者那滿是不幸的身世。sc
——不過這一切紛擾都不與頂樓vip病房的雲雀恭彌相關。
原本他是和澤田綱吉他們一同被送到彭格列名下的中山外科醫院進行救治,但少年更喜歡待在自己的地盤,恢復意識、身體狀況平穩下來之後,就要求轉院。
黑曜這趟行程讓他身受重傷,大部分傷勢都是一開始受到暈櫻症影響、被六道骸單方面施.暴造成的,後來他全憑意志力強撐著等到解藥、再去報仇,期間只是勉強給自己止血,斷裂的肋骨其實並未得到固定與處理。
所以這次他住院的時間並不短。
也不像之前流感的那一回,進院之後一兩天就徹底恢復,後面還有余裕將自己調到普通病房,和那些無聊的病人玩一些有趣的游戲。
六月初。
一名安靜少年穿著病號服,坐在並盛醫院安靜的小花園長椅上看書,修剪精致的參天大樹從頭頂投下蔭涼,替他遮擋將暑的燦爛日光。
有踟躕的腳步聲從山茶花小道附近朝他走來。
「你好……」
遲疑的陌生女聲試探響起。
少年目光從書頁上挪開,額前黑發下露出一雙極其凜冽的灰藍色鳳眸,他漫不經心地抬眸,隨意掃過這個短發圓臉的女生,語氣淡淡地通知:
「這片區域是私人地盤。」
「抱、抱歉,對不起,我是在附近散步,看這附近山茶花開得很不錯,能維持到六月很厲害,還以為是醫院的療養區……」她囁嚅著解釋。
但少年卻已重新低頭。
只對她下達了逐客令,「出去。」
她看著男生清俊的側臉,雖然有些心動,終究還是自卑占了上風,默默垂下眼簾往來時的小路走。
才剛走出去,就遇見前來尋找她的護士長,對方語氣誇張道,「三尾病人,你怎麼在這裡?你前天才剛做完腎髒移植手術,現在還不能下床,這很危險的!整個住院部都在找你,你可不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跟我們玩失蹤!」
短發女生不好意思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主要是我覺得……我好像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而且一直待在病房裡很悶,所以就想著出來走走,放心吧,我已經恢復了。」
本來還叉著腰在訓她、表情特別凶的護士長聞言表情古怪地看著她:「怎麼可能?」
護士長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該不會是把醫生開的止痛藥全吃了吧?那可是兩天的量,過度會很危險的!不行,你現在就跟我們回去做檢查!」
三尾歪了下腦袋,「好吧,不過我沒有亂吃止痛藥哦。」
她乖乖跟著護士長往住院部的方向走。
臨了忽然又回頭去看自己剛才誤闖的那片區域,想到坐在樹下陰影裡那名安靜清秀的少年,她有心想開口問問那是什麼人,話到嘴邊,還是不敢,咽了回去。
-
三尾雪子的檢查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血液檢查的結果格外健康,身上甚至找不出前兩天的手術痕跡。
直到X光的圖片出來——
醫生們發現她剛移植的腎髒上面,長出了奇怪的東西。
細細長長的,糾纏在一起。
「……好像一團頭發。」不知誰這樣說道。
醫生辦公室裡的溫度忽然下降了稍許。
所有看到圖片的人都覺得毛骨悚然,「擁有這種腎髒的女生,到底是什麼人?」
「要不去停屍間的冰櫃看看?」
「那可是零下二十一度的環境,屍體不會有什麼變化吧?」
「當務之急難道不是重新給三尾安排手術嗎?她這個X光結果可不妙!」
他們爭論不休時,護士忽然衝了進來,說三尾雪子忽然腹部突發疼痛暈過去了,要求他們立即過去看看。
是夜。
再次進行了一台秘密手術的醫生們在開腹之後,一助和二助差點捂住口罩當場吐出來。
「這長得是什麼啊?腦袋?」
「這顆腎髒上怎麼還延伸出這麼多的血管,而且每一根都在跳?」
「這些血管在動!它們接進胃裡了!」
「好像……在長出心髒……別讓心髒長進胃裡啊!醫生!快動刀!」
……
次日。
短發女生從病房醒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沒感覺出什麼異常,以為昨天的劇烈疼痛只是自己的幻覺,她照常起來,走到衛生間洗漱。
照著瓷磚牆上那面小鏡子時,三尾雪子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要是更好看一點就好了。」
要是她再漂亮一點。
昨天就有勇氣和那個男生多說兩句話了。
她如此想著,低頭嘆了一口氣,認真刷完牙洗完臉之後,在病房裡待了會兒,仍覺無聊,再度起身往外走。
並盛中央醫院並不大,主體建築只有一棟,若非這裡有合適的□□,三尾雪子的家人不會將她轉到這裡來,她的父母工作都非常辛苦,又為了她的手術費努力了很久,晚上才有空來看她。
她不想讓父母操心,想著今天就在醫院門口看看外面的風景好了。
但才剛下到一樓,她就看見前方有一道非常眼熟的身影。
獨特的黑色絲綢病號服描摹少年纖長身型,柔軟的黑色短發將耳朵稍微遮掩,露出若隱若現的雪色,只是站在那裡,就與周圍人自然分隔成兩個世界。
三尾雪子不自覺地朝著他的方向跟了兩步。
她忽然生出一種急切的想要叫住他的衝動。
甚至不記得自己以往內向且靦腆的性格。
「帥哥!」她這樣開口道。
但走在前面的男生卻充耳不聞,好像沒聽見。
三尾雪子忽然沉下了臉,「喂!」
她聽見自己清清楚楚地喊了個名字:「雲雀恭彌!」
黑發男生驀地止住步伐。
他神色平靜地側過身,卻發現這樣說話不客氣的家伙是昨天那個誤闖他地盤的草食動物。
雲雀沒有說話,只是揚了揚下巴,一副「你究竟有什麼事」的姿態。
短發女生戰戰兢兢地後退了半步。
她緊張到雙手交疊,掌心裡都是汗,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叫出那個名字,而被她叫住的少年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她就是感覺到一股仿佛被可怕猛獸盯住的氣息。
三尾雪子使勁咽了咽口水。
「對、對不起,我就是想……想問問……可不可以認識一下……如果不可以的話就算了……真的打擾了qaq」
她立即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然而這幅社恐且社死的狀態並沒有打動雲雀恭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回答:「不可以。」
「沒品味的東西。」女生立即面色傲然地罵道。
雲雀恭彌:「?」
他眯了眯眼睛,唇角也跟著勾了勾,「你再說一遍?」
三尾雪子:「!」
她驚恐地抬手捂住了嘴巴,整個人瑟瑟發抖,「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我罵的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汗流浹背瘋狂鞠躬。
男生卻波瀾不驚,往她身後出聲道:「護士長,精神科的病人怎麼跑出來了?」
行色匆匆的護士長本來不耐煩,看清楚叫她的人是誰之後,立即止住腳步,表情惶恐地回答,「雲雀先生,她不是精神科的,但是很抱歉打擾了您,我這就送她回病房。」
三尾雪子沒吭聲。
她老老實實地跟著護士長離開。
轉身時。
女生左眼附近的肌膚忽然動了下。
少年無意間瞥見,看到她眼尾附近陡然冒出一顆小小的黑痣。
他視線停住。sc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只草食動物轉過身之後,頭發的光澤瞬間變得非常鮮麗,像是名貴無匹的綢緞,這種讓人挪不開眼的發質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鹿島富江。
他沉吟片刻,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才進入等待區域,院內員工專屬的電梯門就已經打開,並盛中央醫院的院長和其他主任一起從裡面出來,見到他時齊齊鞠了一躬。sc
「雲雀先生!」
雲雀點了點頭,忽而問道,「最近醫院發生了什麼事嗎?」
中年院長面色發苦,好像有很多的麻煩事想要說出來,但看了看四周,發現暫時沒有其他病人在附近,只能拿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小聲道,「也沒有什麼,就是接了一起車禍入院的病人,因為搶救無效死亡,遺體放在了停屍間,不過剛剛管理處的主任說,屍體失蹤了,好像是被人偷走的。」
少年揚了下眉頭。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
他如此想著,隨口讓院長聯系並盛警署,打了個哈欠之後,與他們錯身而過,想要走進電梯,回到自己的病房。
在他身後,走出去的那群人悄悄交流著——
「院長,我們不是已經聯系過警署了嗎?那邊說最近附近沒有這種戀.屍.癖的變態出沒,猜測是她生前的追求者干的,畢竟她長得那麼漂亮。」
「也對……停了心跳也是栩栩如生的,我就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屍體。」
電梯裡,少年按樓層的動作一頓,他抬眸看了眼那個誇屍體好看的人。
-
VIP病房區。
夜晚的窗外能俯瞰整座並盛的夜景,黑發少年早早洗漱完畢,熄了燈閉上眼睛,蓋好了空調被。
午夜時分。
病房的門把手忽然被人很小心地一點點擰開。
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從打開的門縫裡進來,沒有漏入太多的光線就將門再次合攏,來人行至病床前,靜靜停了好久。
早在病房門被擰開的時候,雲雀恭彌就醒了。
但他沒睜開眼睛,想知道進來的人究竟想干什麼。
直到那如有實質的目光停在他面龐許久——
伴著床沿的被面下陷。
他不緊不慢睜開眼睛。
只有窗外閃爍的萬家燈火為病房提供點點微光,但就這點光線,也足夠他看清楚夜襲者的身份。
她穿著一身華麗的大紅色和服,漂亮的黑發長發高高挽起,背對著他,鬢角還別著兩朵雪白色、絢爛到即將凋零的山茶花。
奇異的幽香混合花香,彌漫在空氣中。
此刻她正試圖去看床尾記錄牌上面的病情內容,察覺到少年視線,女生回過頭來,冶艷的妝容映襯她絕麗的五官,在這寂靜的夜裡,配上那誇張的華服,有種從志怪書籍裡走出的詭異感。
她與少年平靜的眼眸對上,柔柔笑了下。
鬢發裡的山茶花與她紅色和服相襯,像是紅白花同時開在樹梢,勾勒出凄美妖艷又詭異薄涼的畫面感。
「雲雀學長。」
女生裝模作樣地問道,「不會是我吵醒你的吧?」
「……」
少年沉默不語,而後從被窩裡伸出一只手,枕在腦後時,他矮下視線,看著半夜溜進自己房間裡的女生,半晌才啟唇。
「鹿島富江。」
他心平氣和地問,「你又在玩什麼?」
「我好難過哦,」女生用和服衣袖擦了擦眼尾,「一想到你白天對我那種惡劣的語氣,我就食不下咽,也睡不著,你說的話也太傷人了,想來想去,肯定是白天的那套病號服太醜了,畢竟這醫院裡的人品味都不怎麼樣,所以我特意換了一身衣服來見你。」
「現在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對本美女的態度?」
「要是對我道歉的話,也不是不能夠勉為其難地原諒你啦。」
在她滿含期待的注視下。
少年神色莫名,心想什麼白天?
片刻後,他驀地意識到什麼——
男生的視線落在女生擦眼角的動作上,寬大的和服袖子因手臂抬起而落下稍許,露出一節素白的手腕,明明連腕骨都是記憶中的形狀,可是那上面卻多了一圈並盛中央醫院的病人腕帶。
防水防汗、需要非常用力才能扯斷的腕帶上如實寫著病人信息:
三尾雪子,15歲。
腎內科。
第27章 換病房
雲雀恭彌陷入沉默。
他沒想到這個女生總能在最不經意的地方給他驚喜——
現在她究竟是三尾雪子, 還是鹿島富江?
女生順著少年的目光往自己的手腕上看去,竟也沒有遮掩,反而理直氣壯地將手朝他伸了過去, 要求道, 「快把這個醜不拉幾的東西扯掉啦,一點也不搭我的衣服。」
躺在病床上的人沒有動作。
他就這樣斂著眼眸打量她, 過了會兒徑自問道,「你和這只草食動物是什麼關系?」
「能有什麼關系?」富江覺得他莫名其妙,「我怎麼可能和這種長相平平的醜東西有關系啊?」
少年又不說話了。
他想起白天被那個女生叫住的時候,對方一時的表現如先前那般怯懦不起眼、陷入人堆就找不著,一時又無禮粗魯、敢囂張地罵他, 離開時, 眼角下還長出了顆同鹿島富江一樣的黑痣——
看起來就像是富江從她的身體裡慢慢活過來、再將她同化一樣。
雲雀盯著伸到面前的腕帶。
腎內科。
……難道她是病重時為了活下去移植了鹿島富江的血肉?
她的血肉不光是生命力頑強,甚至還能吞噬同化其他人?
猜想剛剛浮現,女生見他半晌不說話,傾身湊近, 和服鋪開如盛開的曼珠沙華, 種滿他半邊床鋪,她單手支著下巴, 另一手去撥他的側臉:sc
「不許盯著那種難看的名字,也不許想那個不自量力的醜東西。」
「快點看我。」
少女開始無病呻.吟,「我可是千辛萬苦來找你, 可是半路卻被不長眼的家伙開車撞到,我好痛哦,感覺現在都沒有緩過來誒。」
還有閑心大半夜給他策劃床頭驚魂案件, 雲雀恭彌沒看出她哪裡痛。
男生略微偏頭,躲開了她觸碰到之後就停留在自己面頰上、反復摩挲的掌心, 微涼細膩的溫度像蛇信舔舐,令他感到不適。
他閉了閉眼睛,疑惑得到解決就失去應付的耐心,下了逐客令:「沒事就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有事!」
富江理直氣壯地回答,「你還沒道歉!也沒哄我!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雲雀恭彌:「?」
他似笑非笑地睜開一只眼睛,「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那些膽敢吵醒我睡覺的草食動物下場?」
「……」
富江倏然失聲。
她用眼刀恨恨地盯著這條冷心冷情的壞狗,片刻後起身道,「我要去洗澡,穿這個好熱。」
「回你自己的病房。」
「不要,那種綠色的布料醜死了,根本不配當病號服,我喜歡你身上這種款式。」
女生自顧自地往衣櫃方向走。
雲雀恭彌側了下頭,「不行。」
已經站在衣櫃前的人驕矜地雙手環胸:「我就要。」
少年沉默片刻。
「……下面那層是新的,其他別亂動。」
富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櫃子,半晌後恍然大悟,「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喜歡穿你的衣服吧?誰會喜歡二手的啊?」
她猶嫌不夠,補充一句,「還有,憑什麼獎勵你?」
她才不要帶著這條壞狗的標記出門。
「再說一句廢話——」
雲雀恭彌閉著眼睛下最後通牒:「我就親自把你丟出去。」
……
高級病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但是浴室淅淅瀝瀝砸在瓷磚地面上的水聲,還是隔著門縫隱約透出。
躺在床上的少年神色平和,即將適應那無盡頭的水聲時,病房門忽然被人輕輕叩響。
咚咚。
過了會兒,又是兩聲,咚咚。
是禮貌的,也是有氣無力的。
這次被吵醒的少年沒有先前的好脾氣,他面無表情地坐了起來,氣壓極地地走到病房門口,倏然將門從裡打開——sc
他對上了坐在門邊的一道脆弱身影。
女生雙手環著膝蓋,面色蒼白,比平日裡少一分血色,襯托出那黑發與黑瞳更似不見底的墨,她神色裡帶了點訝異,好像沒想到敲響的門後面恰是自己想找的人。
「……雲雀學長?」
富江愣了一秒,先前用來釣魚的可憐神態還沒收起,如今干脆延續,只這脆弱裡滿是驚喜,「我不知道是你住在這裡。」
她說,「我是想來找你的,走到半路卻出了點意外,有個變態將我關了起來,那個地方實在太冷了,我好不容易才出來,你的病床暖和嗎?可以借我睡一會兒嗎?」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少年的怒氣就已是一滯。
而今聽見她的話,雲雀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想到白天遇到的醫院院長的,對方隨口跟他說有一具遭遇了車禍的放在停屍房的屍體不見了,彼時還有個醫生表情痴迷地、毫無意識地順口誇了句那屍體的美貌。
再看眼前的人,身上的冷意連他都能察覺到。
也不知道在冰櫃裡凍了幾天。
雖然肌膚上已經沒有水痕,卻總給人一種還有冰霜白霧自她周圍汨汨流淌的錯覺。
雲雀恭彌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在走廊明亮燈光下穿著紅邊白裙的女生,聽著病房深處浴室裡未停的水聲,神色不由微妙。
雖說之前在城堡裡也不是沒見過這麼多富江,但那時情景與現在並不相同,那個好像蟲人的怪物既無理智、也不會巧言令色,加上外形衝擊力很強,並不會讓人有如此清晰的,在直面兩個富江的感覺。
發覺他半天沒說話,坐著的女生小聲嘀咕:
「別這麼小氣嘛,我可是幫過你大忙誒,睡一會兒你的床怎麼了?」
少年眉梢微揚。
他忽然側了下身,從門邊讓開,饒有興致地答,「隨你。」sc
這幅好說話的態度讓富江有點沒反應過來。
-
雲雀恭彌沒興趣看兩個富江對上的畫面,讓開之後干脆走出病房,打算給自己重新找一間以作休息。
見到他干脆離開,本來還在扮演嬌弱無力的黑發少女也跟著站了起來,小步尾隨在他的身後。
少年睨著身側走廊裡映出的小尾巴,「跟著我做什麼?」
「剛才那間屋裡都是冷氣,我不喜歡。」富江背著手,腳下踩著他的腳印經過的路,隨口回答,「你重新給我找個房間,我要開暖氣,被窩也要暖和的。」
「少命令我,自己去找。」
聽見他的拒絕,女生不高興地去瞪他的後腦勺,恰好此刻經過本層的護士台,台後正有人聽見動靜抬頭,富江便干脆扭頭過去:「喂。」
今天值夜班的護士長:「……!」
她在看見雲雀恭彌這位性情古怪的小惡魔時就已經後背發涼,結果視線往後移,看見那個穿著染血白裙,皮膚蒼白,並且長得和醫院丟失屍體一樣的女生之後,頓覺心率加速!
啊啊啊有鬼啊!!!
她無聲地張嘴尖叫,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直直昏倒暈在了椅子上。
富江:「?」
她雙手叉腰,很不滿地罵道,「你這是什麼反應?」
半晌想起來被罵的人暈過去了聽不見,她干脆遷怒走在前面的男生,「哎,你這家醫院有問題吧?護士長對病人不該用春天般的溫暖嗎?裝死躲避服務是怎麼回事啊?這種人不開除留著做慈善?」
雲雀恭彌哼笑了一聲。
他懶洋洋地反問,「是護士長的問題嗎?」
富江看他停在走廊盡頭另一間同樣豪華的門前,上前一步道,「那就是你的問題?」
「我再給你一次回答的機會。」
「……」
黑發少女若無其事地替他推開了門,環顧一圈對這寬敞病房很是滿意,先他一步走進房間裡,拿起遙控器打開了空調的熱風。
「要麼關掉,要麼出去。」
不疾不徐走進來的清秀少年瞥了她一眼。
富江沒說話,直勾勾地看著他。
過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讓步,「我去洗個熱水澡行了吧!」
壞狗!
雲雀恭彌:「……」
他奇怪地沉默了。
因為他一時沒作聲,富江默認他同意,直接走進了浴室裡,當著他的面將門給關上了。
……
再次聽見水聲的少年今晚已經沒有睡意了。
他靠在深色木櫃邊,還在思考要不要第三次換病房時,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來電是院長。
雖然不知道對方哪來的膽量大半夜打擾他,此刻非常清醒的人還是選擇接起:「喂?」
手機那頭有奇怪的滋滋聲音。
伴著一道空靈悅耳的女聲婉轉響起,「雲雀學長,晚上好呀。」
對方似乎在密閉的空間內,說話還帶著回音。
「……」
如果說今晚第一次見到她時,少年的耐心值還是滿格,那麼現在,雲雀已經不想探究這個鹿島富江又是因為什麼意外誕生,他只想知道並盛中央醫院都養了一群什麼飯桶,居然能給他制造出這麼大的麻煩。
——現在就去全部咬殺了吧。
深夜反復被攪擾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想著。
他的冷意似乎隔著手機傳到了另一端,給他打電話的人笑吟吟地低聲說了句,「還好我沒記錯你的號碼。」
她若有似無地輕輕抱怨道,「這地方太黑了,我很害怕,所以才用剛才來人掉的手機在這個點給你打電話,別生氣嘛。」
「……」
「你是不是還欠我一首歌沒唱?算了,這麼晚我不折騰你,你把並盛校歌發我,我當背景音放著玩好了。」
突然提及的校歌,勾起了少年關於在黑曜的記憶。
他忽然又想起那個在傷重睡眠時的夢。
夢裡鹿島富江的聲音總在抱怨著說痛。
本來不打算應答的人很突兀地答了句,「被關在哪裡?」
電話那頭的人有些喜出望外,笑著問他,「你要來救我嗎?」
雲雀還沒回答。
病房浴室裡熱意騰騰的水聲停了。
與此同時——
走廊對面,他原本住的那間病房內,換了一身黑色絲綢睡衣,正在慢吞吞扣扣子的女生頂著水潤亮麗的黑發走到門外,不解地隔著大半個長廊看著他,不知道他干嘛突然換個屋。
第28章 地下室
穿著同款病號服的女生從對面朝他踱步而來, 姿態悠閑、還哼著歌。
耳邊的手機聽筒裡傳來同樣婉轉的聲線:「那我等你哦,我猜這裡好像是地下室?又或者是標本室?」
「總之,雲雀學長, 你會找到我的吧?」
自顧自說完之後, 電話就從那頭被掛斷。
明明是被困住的人,如今卻有閑心同男生在深夜的醫院玩捉迷藏。
手機裡剛傳出「嘟」的一聲——
黑色絲質病號服的富江就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好奇地傾身過來,去盯他的手機屏幕,「大晚上背著我在和打電話呢?」
雲雀恭彌放下手機,面色平靜地看著她。
女生瞥見「院長」二字,無聊地撇了撇嘴, 又問:「你跑出來干嘛?不是說困, 為什麼不睡?」
雲雀恭彌還是沒說話,但目光裡已經有了看罪魁禍首的意思。
富江:「?」
後知後覺地,她想起來大概是自己在浴室裡的動靜攪擾了這頭五官敏銳的猛獸,正想反過來指責他睡眠質量差, 男生卻一言不發地繞過她, 往電梯口的方向走去。
「又干嘛?」富江不解地趿著軟底拖鞋跟了兩步,匪夷所思地看著他, 「這層所有的病房都裝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去樓下。」
黑發少年總算開了尊口,順便睨了她一眼,勾了下唇, 「你要來嗎?」
富江不解地看著被他打開了燈的新病房,有心想去探個究竟,可這時雲雀面前的電梯已經打開了門, 比起去看其他又無聊又醜的人,她本能選擇跟上這片始終能提供視覺享受的景色。
兩人進入之後, 電梯門緩緩關上——
同時。
開啟的病房裡,漫著熱氣騰騰水霧的浴室門被打開,裡面的黑發少女低頭給自己的白色浴袍系結,頭也不抬地出聲,「現在我又覺得太熱了,要不你還是把空調改成冷風吧?」
屋裡沒有任何回答。
她愣了一下,這才抬眸往外看,卻沒見到意料之中的人影。
富江本能地往外走了幾步,往病房外看去,恰好見到電梯裡隱約往外透出的淺淡影子,她快步過去,濕潤的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雲雀學長?」
話沒說完,電梯門就已經合上,富江慢一步按下運行鍵,只能看著那數字往樓下緩緩下行。
什麼意思啊?
她想,雲雀恭彌跑得比兔子還快是什麼意思啊?
這條壞狗什麼時候會害怕到開始躲著她了?
站在電梯前,浴袍少女越想越生氣,眼底陰沉沉的,發現那樓層停在地下二層,便毫不猶豫地按下旁邊的另一個按鈕。
……
sc
半分鐘前。
電梯裡。
聽見那聲呼喚的女生驀地轉頭,陰側側地看相神色平和的男生,「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什麼聲音?」
聽力很優秀、完全能猜到是什麼動靜的少年完全沒有任何緊張的表現,雙手環胸,同她對視的鳳眸裡笑意慵懶,如此反問道。
富江無聲捏緊了拳。
她有心想要問這條壞狗是不是背著她和其他的假貨約會,但是這樣一來,無疑承認了那些殘次品與她一樣,都擁有同樣的記憶、性格與習慣,隨時可以取代她。
明明她只有一個。
漂亮少女喉嚨動了動,豐潤紅唇不悅地緊抿,卻在門合上、開始下落之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什麼也沒有。」
她說,「我聽錯了。」sc
雲雀恭彌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
「叮——」
不多時。
電梯抵達目標樓層,門向兩側打開之後,前方卻是黑漆漆的通道。
富江率先挪開了視線,往那黑暗中看去,想起在黑曜那片廢墟待過的時光,嫌惡地擰起細眉,「你來這種破地方做什麼?我不要去這種地方。」
她根本不想跨出明亮的電梯。
不過少年往前方看了眼之後,就很淡然地邁出步伐走了出去,好像剛才的邀請只是心血來潮,無所謂她跟不跟。
富江不太高興地抬手去拽他的衣角,「喂,說了我不想去,回去睡覺啦,我很困啊。」
雲雀隨意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松開。
「想回去沒人攔著你,記得回你自己的病房。」
「說誰有病呢?」
因為根本沒被拍痛、所以將他衣角扯得更用力的女生語氣更不高興。
就在這拉拉扯扯之間,兩人已經走到了一處向下的樓梯口,夜視能力極好的少年一身黑色幾乎與這處空間融為一體,他停了步伐,靜靜看著樓梯盡頭的一扇鐵門。
他對中央醫院的結構記得遠不如並盛中學那樣清楚,但看那門上沒有貼任何標志和牌子,猜測這應該是廢棄的雜物間。
……會是這裡面嗎?
同樣不喜歡肮髒環境的男生不太確定地猜著。
「哢——」
玻璃碎裂的聲音隱約傳來。
好似在回應他的猜測。
雲雀恭彌沒有動作,反倒是跟在他後面的女生好奇地探出腦袋,往一團漆黑的前方走去,「看什麼呢?」
正當時。
完全沒注意到階梯的她腳下踩空,驚叫一聲朝前方傾,眼看就要摔下,後領卻陡然被一股力道扯住。
直到她重新站穩,少年才松開手,而後掩在唇邊,困頓地打了個哈欠,語氣裡帶了幾分認真,「要不轉眼科吧?」
富江:「?」
她毫不猶豫地抬腳去踹他。
少年側身躲過,灰藍色鳳眸裡氤氳的微光是他身上鮮有的明亮色:「想被我丟下去?」
富江兀自罵道:「滾啊。」
雲雀恭彌懶得理她,拾級而下。
剛走了兩步,肩上卻又落下掌心的力度,馨香從身後傳來,女生低下腦袋,傾身靠近他,情緒反復無常,語氣理所當然:「走慢點,別讓我摔了。」
少年回眸看了眼。
心想她要不再看看精神科吧。
但想到她那特殊的體質,搞不好最後被逼瘋懷疑人生的會是她的主治醫生,遂又作罷,只眼底漫出幾分笑意,然後走快了幾步。
「喂——」
「你故意的吧?」
富江再度恢復罵罵咧咧,整個狹窄的樓梯間都是她的聲音。
-
廢棄的地下室裡。
浸滿硫.酸的容器被推倒,漂亮少女單腳踩在冰冷帶灰的地面上,拿出一個火柴盒,點燃了一簇火焰,將那個從手術室裡取出來的,一顆心髒上面堪堪長出腦袋的畸形怪物給燒掉。
先前她同樣也被泡在硫.酸裡。
只不過她在三尾雪子的體內時,就已經借由她的生命力和養分長出了很多完整的器官,即便已經被手術取了下來,也足夠她緩慢生長到完整的形態。
不過……
她的細胞還是留在了三尾雪子的體內。
算算時間,那個女生應該也已經完全被同化了——
不如現在過去把那個殘次品解決掉好了。
富江如此想著,在火光燃燒的細碎尖叫聲裡,又劃亮了一根火柴,看著躍動的光明,露出一個笑容,帶著這縷光往那扇破舊又笨重的、醫院醫生們特意用來關她的門邊走去。
粗壯的鏈條掛在門的兩側,鏈條松松垮垮,往常掛上的大鎖今天不見了。
女生哼著歌兒,纖細的手腕耐心地一圈圈打開鐵鏈,等它鋃鐺落地之後,將那扇大鐵門從裡面沉沉拉開。
門外的喧囂就在此刻清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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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借著將盡的火光,見到了下到附近的黑發少年,還有他身後那個搭住他肩膀,動作極其親昵的黑發少女。
數目相對。
她們都看清了彼此的面龐。
火柴的光亮就在此刻無聲無息滅了下去。
整個空間重又陷入一片黑暗。
……
「叮」
電梯再次抵達同一樓層的聲響傳來。
樓梯的正上方,整條走廊的燈光電閘都被人拉開,明亮的光瞬間充斥這片空間。
穿著雪白浴袍的女生慢慢踱步朝附近而來,燈光裡的影子先她一步、投到樓梯的方向。
終於——
她走到附近,烏黑明亮的長秀發下,清純干淨的面龐轉了過來,漆黑的眼瞳與左眼的淚落入幾人的眼中,她也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只不過。
男生身邊站著的、以及他面前不遠處的兩道身影,讓她格外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她站在台階的最上方,居高臨下地看了過去,好似在夜半走出家門、抓住了出.軌的渣男那般,理直氣壯地問道,「雲雀學長,你居然半夜丟下我跑出來和別人約會?」
「呵。」
站在少年身邊的女生輕笑了一下,與她如出一轍的臉龐上,譏諷的神色也活靈活現,「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好不好?丟下你選擇我,當然是因為我比你更有魅力啊。」
鐵門附近。
慢悠悠又劃開一根火柴的女生聽完她們倆的話,單手掩著唇,低笑了一聲,假裝不經意地加入話題:
「咦?雲雀學長來這裡,不是因為接到了我的電話,和我約好了在這裡見面嗎?」
「怎麼,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你們嗎?」
一時間。
三道極具存在感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在場唯一的異性身上。
面無表情地看完三個富江就能演完《當女友、小三和綠茶相遇》劇本,並且還當場帶著他免費排出大戲的雲雀恭彌:「……」
他又抬手打了個哈欠。
等到水光漫上鳳眸,才慢吞吞地問道,「人齊了?」
三個富江:「?」
見她們沒說話,雲雀恭彌自顧自地點頭,「看來是都在這裡了,既然你們說完了,那就輪到我了——」
他不緊不慢地再度啟唇:「我只認識一個鹿島富江。」
如此說著。
少年那雙凌厲的灰藍色眼睛依次掃過她們,片刻後,饒有興致地勾了勾,「所以,你們誰才是真正的鹿島富江?」
第29章 火場外
三個富江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從前也不是沒有這種和其他贗品打照面的時候,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通常會指使自己身邊已經沉迷她們美貌不可自拔的僕人去殺掉其他人。
但在這偏僻狹窄的醫院地下樓梯間。
能夠使喚的只有雲雀恭彌——
可這條壞狗,通常不聽別人使喚。
富江們如此想著, 卻仍沒有放棄這個打算。離他最近的黑發女生立即開口道, 「當然是我,你都跟我相處了這麼久, 我是不是鹿島富江,你不知道嗎?快點把她們殺掉,回去睡覺啦。」
站在階梯上方,雪白浴袍的富江雙手環胸,垂下眼簾注視著少年, 「雲雀恭彌, 離那兩個贗品遠點,我要生氣了。」
有一搭沒一搭劃拉著火柴的女生掃過她們倆,彎了彎唇,笑吟吟地與他道, 「你不是來救我的嗎?雲雀學長, 既然是救我,不如把這兩個給我造成威脅的家伙一起解決, 不然我都沒辦法好好回學校裡讀書了。」
蠱惑、威脅、慫恿。
富江們將這些特質信手拈來,配上她們無與倫比的外貌,就像是陰暗世界裡盤桓的斑斕毒蛇, 散發出妖異的美。
偏偏少年點滿了毒抗,此刻很淡然地閉了閉眼睛,往牆邊退了半步, 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面不改色地接道:「看來你們沒辦法達成共識。」
他說:「我不想再看到今晚的情況, 要麼全部離我遠點,要麼在我視線範圍裡就只出現一個,你們自己決定。」
從前雲雀恭彌沒興趣干涉那些草食動物的生活方式。
富江也不過是這個群體裡稍微特殊的一個,擁有人類一切的負面欲望,是黑色世界裡一團濃墨,靠著無與倫比的生命力不斷分裂、重生,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可如今她不斷地侵入他的地盤,想要將他的世界染上她的顏色——
雲雀恭彌自然無法放任她的恣意。
他不想哪天被成百上千個富江包圍,每個都擁有同他相處時一樣的記憶,對他肆無忌憚地索取。
他討厭群聚,不喜歡吵嚷,更厭惡被命令。
所以必須制定規則。
……
擁有同樣記憶的富江自然都看懂了他的神色。
她們向來擅長揣度人心,拿捏他人的情緒,如今已經明白,在這件事上,雲雀恭彌絕不會改變主意。
樓梯間陷入一陣恐怖的沉默。
富江自誕生時,就從未遵守過任何規則,從心所欲,肆無忌憚,這世上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假使有男人拒絕了她的青睞,下場都會十分難看。
偏偏遇到了一個軟硬不吃、又恰好長在她審美上的雲雀恭彌。sc
現在他不僅沒有被她們中的任何一個說動,成為她們的屠刀和劊子手,反而要唆使她們為了獨占他而自相殘殺,憑什麼?
他怎麼敢?
明亮的走廊燈光下,無數的惡念如厚重陰影,從富江的身上湧出,她們面無表情地看向黑發少年,負面情緒不斷地出現,腳下的影子在燈光裡晃了晃。
少年眉梢略動,好似察覺到了這數股殺意,卻並未睜開眼睛。
對他的恨與迫切殺掉替代品的情緒不斷交織——
最終。
站在台階上方的富江一步步往下走,雪色浴袍間,玉色雙腿在燈光下好似會反光。
當她開始行動時,另外兩個富江也有了動作,她們似乎有了無聲的默契,都朝著那扇廢舊的鐵門後面走。
她們不再看他。
當最後一個富江也進入之後,門倏然從內部關閉。
「轟!」
幾分鐘後。
火焰伴著熱流從門縫裡湧出,巨大的高溫幾乎使得這陰冷的樓梯間溫度改變,恐怖的爆.炸聲讓人懷疑醫院整一層都遭遇了恐怖.襲擊。
原本倚著牆的黑發男生的偏過頭,朝著那扇已經被燒毀變形的門看去,神色莫名地看了許久,感覺按照這種燃燒的程度,有可能一個都活不了。
……她們的選擇是什麼呢?
寧願同歸於盡,也不要為了他的選項屈服?
這也很富江。
雲雀恭彌想。
她從來也沒有掩飾過那份狠辣,對別人如此,對她自己也是這樣。
但少年卻沒有從牆邊離開,而是就靜靜地站在離危險現場很近的地方,大有一副能等到一切燃成灰燼的態勢。
-
雲雀恭彌很有耐心。
不過並盛中央醫院的院長在半夜收到消息可坐不住了。
爆.炸將醫院小半邊樓體點燃,雖然沒有波及存放危險易燃物的地帶,可還是在晚上驚動了消防隊,院長急急忙忙地趕到了現場,拿出自己新買的手機開始聯絡各方人員。
等到救火隊從更安全的一側抵達,想要撲滅火勢、探看有無被困人員時,就看見那道離火災現場最近的人。
少年有柔軟的黑發,一雙形態鋒利的鳳眸映著火光,此刻神色平和地看向他們,然後立刻就被領頭穿著防火服的人靠近詢問:
「這個地方很危險,快點離開。」
「你看見有別人在嗎?火是怎麼起來的你知道嗎?」
他們其實有點懷疑他是縱火者。
畢竟他看起來太淡定了。
雲雀恭彌漫不經心地看向被高溫燃到變形的鐵門,隨口道,「知道。」
消防隊:「?」
湊近他的人越來越多,就在這時,院長在安保人員和值班主任的帶領下,從安全通道來到附近,擦著頭上的汗,本意只是想趕緊看了情況撤離到院外的地帶等待救火完成,結果就這一眼,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雲雀先生!」
他大聲道,「您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還是站在隨時可能發生二次爆.炸的附近!
想到對方要是在醫院裡出點什麼事,院長顧不上珍惜自己的性命,趕緊喊道,「那裡很危險,雲雀先生,請趕緊過來安全的地方。」
同時,他也對消防隊的人道:「不用圍著他,趕緊滅火吧,那裡面沒有人,是廢棄的房間,不必援救!」
雲雀恭彌懶懶地抬手打了個哈欠,「沒有人?」
他的目光越過附近的滅火隊員,似笑非笑地同院長對上,「你確定嗎?」
院長眼睛游移了一秒。
下一刻驀地意識到——
是那個奇怪的女生被發現了嗎?
執刀的醫生將腎內科的兩次詭異手術上報過給他,但是他當時只覺得是危言聳聽,讓他們把從患者體內重新取出的器官丟棄,想別的辦法維持患者生命力就行。
可是有醫生違背了他的指示。
悄悄地對取出的器官進行一些危險實驗,並且還在今天下午請他過去看,目光狂熱地同他說自己進行的項目有多麼偉大,立項之後能在醫學界引來多大的轟動、將並盛中央醫院打造成何等金閃閃的招牌。
他承認自己確實有一點心動,不過院長也沒有馬上批准這個項目。
誰知道就過了這麼短短的半天,存放試驗品的地方就發生了意外。
那個女生果然是不詳的存在。
……可這一切又和雲雀恭彌有什麼關系?
……
現場僵持之時,那扇鐵門所在的內部又傳出一聲轟鳴,這次將門都從裡往外炸開,火熱的氣流瞬間湧出,好似把這個樓梯間傳到了火山噴發的岩漿口。
「好熱啊……」
劈裡啪啦的火燒動靜和零星爆.破聲音裡,一道抱怨聲不滿地響起。
女生身上雪白的浴袍掉了小半邊袖口,沾染了凌亂的灰黑痕跡,向來柔順的長發也因置身高溫地帶變得微卷,可她的面龐卻晶瑩剔透、雪白如新生,此刻不太高興地抱著手臂看向雲雀恭彌所在。
「愣著干嘛,拉我一把啊。」
她質問,「是想給我收屍嗎,雲雀恭彌?」
少年平靜地覷向她。
過了幾秒之後,他還是選擇朝這危險的火場更近一步,在少女身後熊熊燃燒的烈焰裡,對她伸出手去。
富江握住他掌心的時候,有想過要不要干脆把他拽過來也感受一下被熱焰洗禮的待遇,但最終還是放棄了打算,只是踩在那扇高溫鐵門過去時,一只塑料拖鞋的鞋底被粘住,一時錯了力,扭到了腳踝。
不過這短暫停頓並沒有阻擋男生的力道,他還是將她拉到了身邊,只不過代價是富江失去了一只鞋。
她嫌棄地看著腳下滿是灰燼與碎石的地板,而後晃了晃他的手,「背我。」
富江理直氣壯地找了個理由:「你剛剛拽我太用力了,我腳腕扭到走不了了。」
黑發少年垂眸去看她的腳腕。
沒有瞧出什麼異常。
-
在他們旁若無人地說話時——
負責滅火的消防隊員已經訓練有素地衝了進去。
於是只剩下後勤人員將他們倆往安全地帶引,因為莫名看不慣這對在危險現場談戀愛的情侶,冷聲道,「兩位是離火災現場最近的人,之後會有警局的人進行相關詢問,請配合調查。」
院長趕緊上前幾步擠了過來,「不用不用,雲雀先生是我們醫院尊貴的客人,絕不可能是他放的火。」
當然。sc
就算是他放的,院長也會鼓掌說放得好,這個破舊的地下區域他早就看不順眼了,正好拆了重建。
後勤人員立刻看向那個從現場走出來的女生。
此刻才倏然發覺,她實在美艷得有些過分。
在他一時無言的空隙裡,富江挑了下細眉,眼尾的淚痣栩栩如生,意有所指地問,「怎麼,懷疑我啊?」
「不……不是……」那人莫名卡殼。
富江「切」了一聲,沒興趣再看這個平平無奇的家伙,改而用手指戳身旁男生的肩膀,示意他看自己剛才這一路一瘸一拐上樓、被髒地板弄髒的腳,開始撒嬌,「快點背我∼」
雲雀恭彌沒理她。
他看著院長,平靜地吩咐,「明天我要見到跟腎內科三尾雪子手術相關的所有人員。」
富江不高興地瞪著他,「干嘛又提那個醜東西?」
院長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有些呆滯地看向她,下意識地想,下午見到的那兩顆被泡在硫.酸裡的器官,還有上面生長出的頭顱時,好像沒發現,這個女生怎麼長得這樣好看?
下一秒。
下頜處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的世界陡然天旋地轉!
顫抖停止時,院長恍惚地發現自己被打倒在了地上,許久才聚焦到走到自己身側、居高臨下看過來的黑發男生臉上。
他現在才姍姍得到答案,他們倆的關系很不簡單。
雲雀恭彌仍是那副安靜平和又無害的樣子,對他彎了彎唇,額前的碎發下,灰藍色的眼眸裡露出笑意,卻也摻了恐怖的壓迫殺意。
「我只接受他們在一種情況下缺席——」
「就是死亡,記住了嗎?」
院長:「……」
他整個人都因為這股純粹的殺意而顫抖,連抬手去捂下巴傷處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斷地上下亂動眼睛,好久才有力氣點頭。
哪怕他已經知道,即便明天相關人員到場,下場估計也不會比直接死掉好到哪裡去。
畢竟他們做的腎移植手術,腎.源是來自雲雀恭彌的女朋友啊啊啊!
……
「你要給我報仇嗎?」
聽完雲雀恭彌的話之後,富江心情很好地又開始戳他。
只這次她伸出去的指尖被男生眼也不眨地抓住,對方睨向她:「多動症?」
「你才是!」發現這人一晚上能給自己換著花樣地按病症,富江抽回手指,憤憤地罵了回去,覷見走廊附近的電梯是停用狀態,又語氣惡劣地吩咐,「快點背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她才不要辛辛苦苦地爬樓梯!
而且都裝了半天腳瘸了,必須達到目的!
雲雀恭彌不為所動,「哦?」
富江氣鼓鼓的。
過了會兒,她抬起那只裝受傷的、也是踩了一路髒樓梯的腳,踩在少年小腿處的黑色睡褲上。
印上了半個髒兮兮的腳印。
好像找到了別樣的報復方法,富江又給他多印了一個,忽然就覺得他比剛才干干淨淨纖塵不染的樣子看起來順眼一些。
……有種也將他從雲端拉進深淵的感覺。
像是找到了好玩的蓋章游戲,黑發女生站在不知何時會恢復運行的電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去踢他,雲雀恭彌垂眸看她,「腿又不想要了?」
富江笑眯眯地點頭:「嗯嗯,送你了。」
結果下一秒——
少年忽然屈膝半蹲了下去,修長手指倏然握在她作亂那只腳干淨的腳腕上。
富江僵硬了一下。
沒料到他好像來真的。
因為失去平衡,她條件反射地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腦袋,本來想質問他到底什麼時候成為了變態,結果被掌心裡過於柔軟的發質迷惑,忍不住揉了兩下。
忽然想,真送倒也不是不行。
雲雀恭彌不知她心中閃過的離譜念頭,拇指按在她踝骨下的關節連接處,沒發現什麼骨頭扭傷的情況,雖然知道她喜歡裝,如今確認她是真沒受傷,這才干脆地松開手。
與此同時,他略微偏了下腦袋,躲開女生放肆的動作。
富江的掌心從他頭頂滑落到他肩膀上。
重新站穩之後,她一手按著他肩膀,另一手又重新摸上他的頭頂,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片刻,在他從低處抬眸時,忽然惡作劇地將他短發全部揉亂。
男生原本規劃整齊的M型劉海因為她的動作,變得將眼睛細碎遮擋了起來。
雲雀恭彌直接黑了臉,「咬殺你。」
富江樂不可支地笑出聲來,這會兒有心情哄他了,「別生氣嘛,大不了讓你摸回來。」
「呵。」
「怎麼啦?我這頭發多漂亮啊,其他人想要都沒有呢,給你摸一下就不錯了——喂!不許拽我頭發!你是狗吧!」
因為長發被對方拽住,富江頓時氣得不行,罵完還覺得不夠,拉起他另一只手就咬了上去。
雲雀恭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咬人的才是小狗。」
富江咬得更用力了。
少年不得不松開她如綢緞般的絲滑長發,改而去卡她的面頰,「松開。」
腮幫子都被捏到發酸的人含糊地說了一句話:「……求我?」
雲雀恭彌冷笑,拿出浮萍拐,戳著她軟乎乎的臉:「再說一遍?」
富江不情不願地松開了牙齒。
她甚至還嫌棄他骨頭硬,咬得她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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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抬手捂住腮幫子,過了會兒,咕噥似的,擠出一聲往常只在背後罵他的稱呼,「壞狗。」
少年放下手,黑色袖口遮不住腕骨上的半圈牙印,此刻懶懶抬眸:「罵我什麼?」
富江大聲重復:「壞狗!」
脾氣又臭性格還糟糕的壞狗!
冷心冷情對她不為所動的壞狗!
等她搞到手一定要狠狠甩掉的壞狗!
第30章 期末考
突然耿直的後果就是被單獨丟在電梯口前面。
富江看著那道頭也不回、走入樓梯的身影, 氣得跺了跺腳,而後隨便逮住醫院路過的工作人員質問為什麼不開電梯。
對方起初還在禮貌地解釋火災和電梯安全隱患之間的問題,說到一半莫名冒出一句, 「你是受傷了嗎?上一層有扶梯可以抵達其他電梯井, 如果不方便行動的話,我可以背你上去。」
富江:「?」
她翻了個白眼, 轉身就走,「滾。」
等到女生重新回到頂樓病房的時候,時間已經快要轉入下半夜,她將屋裡的燈都打開,發現病床上沒有人, 干脆洗漱之後堂而皇之占據個人豪華單間, 直到第二天清早,未拉上的窗簾任由天光闖入這間房。
黑發女生略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感覺自己的面上被什麼毛絨絨蹭了下——
她睜開眼睛。
對上一只圓溜溜的嫩黃團子。
小鳥兒整個僵住,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身體還往後偏了偏, 做好了她心情不好隨時速速逃命的打算。
「……富江?」
雲豆小聲地喊了她一句,在那雙黑瞳的注視下, 極具求生欲地又開合著喙,「早上好,漂亮。」
富江哼了一聲, 抬手將它胡亂揉了一通,語氣惡劣地回答:「跟了他那麼久,只會誇一句漂亮嗎?」
雲豆被她面團似的搓到東倒西歪, 本來柔順軟絨的毛現在也凌亂地炸開,但它惹不起這位美女, 甚至還用小腦袋主動蹭了蹭她的拇指。
「魅力!」它再次開口冒出一個詞。sc
小團子努力諂媚的模樣同那位油鹽不進的主人大相徑庭,富江不知怎麼心情就變得極好,點了點它的腦袋,嘲笑道:「是文盲啊。」
雲豆:「……」
它團起翅膀,在枕頭上蹲成一團,心情低落,不吭聲了。
欺負了寵物的女生更開心了些,隨手將雲豆撈起來放在自己肩上,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在鏡子裡瞥見小鳥還是那副炸毛的樣子,難得願意動手替它將亂糟糟的絨毛捋順。
「這才對嘛,亂七八糟的醜樣可配不上我。」富江理直氣壯地點評,全忘了它剛才那副凌亂是誰造成的。
寵物小爪抓著她肩頭的布料,委屈巴巴地看著她,過了會兒,小聲冒出一句,「雲豆,可愛。」
富江:「嗯?」
她揚了下眉頭,片刻後勉為其難地應許,「行吧,是比那條壞狗可愛點。」
於是她洗漱之後,堂而皇之地穿過大半條走廊,去到另一個屋,推開門宣布,「雲豆送我。」
……
雲雀恭彌正坐在床邊看書,順便等主治醫生的評估。
雖然他之前傷得很重,但是少年恢復能力極其強悍,骨折、斷裂的骨頭重新固定長好之後,剩下的傷勢全然不影響他日常活動,甚至不影響他虐菜。
聽見門被推開、伴隨響起的清麗聲音時,他眼都沒抬,「拒絕。」
富江:「?」
她想了想,改而道,「那還我。」
畢竟雲豆本來就是她送給他的。
雲雀恭彌:「不還。」
富江瞪著他,眼刀將兩人之間隔著的兩個醫生看得極其不安,倒是拒絕了美女要求的少年這時很淡然地掀起眼簾,「如何?」
「雲雀先生,您的恢復情況非常好,如果有學業方面的困難,再過幾天我們可以給您辦理出院,讓您先回學校,但是運動方面還是要注意避免傷勢加重。」不知不覺悄悄在看富江的醫生瞬間回過神來。
「沒有那種困難,」黑發男生平靜地答,「不過可以辦理出院了。」
醫生:「好、好的!祝您身體健康!」
他們倆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房間。
富江想到雲雀平時連課都不上的樣子,發出了不爽的抗議聲:「嘁。」
少年聽見她的聲音,灰藍色鳳眸投過來,「倒是你,曠課了很久,馬上就要期末了,三年級A班今年的國文、數學還有英語都是女老師,這三門考試不及格暑假需要無限補考直到通過,想要怎麼提高成績了嗎?」
他輕描淡寫地給富江丟了個重磅炸.彈。
後知後覺地,女生想起來了自己之前上課遲到時老師的態度。
按照往常的慣例——
如果必須要及格,富江會想辦法讓這些為難她的、不被她魅力迷惑的女老師出現點意外,要麼沒辦法期末監考改卷,要麼就是沒辦法繼續在崗位上待下去。
但現在她沒興趣做這些事,改而道,「你直接換能給我滿分的男老師不就行了?你有這個權利吧?」
雲雀恭彌冷笑了一聲,沒理她,只對停在她肩上的雲豆招了招手,等寵物飛到他指尖之後,拉開床邊的抽屜,拿出堅果小零食投喂它。
富江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喂,別裝聾,換不換?」
「不換。」
黑發男生漫不經心地瞥著她,勾唇微笑,「要掛科的又不是我。」
富江生氣地抬手去掐他的臉。
然後被輕而易舉地擋開。
將吃飽了的小寵物隨手放到窗台上,雲雀抬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應道,「沒事就出去,我要補覺。」
看著他拉起薄被再次蓋上的動作,富江「哈」了一聲,陰陽怪氣道,「你這個年紀,你怎麼睡得著啊?」
雲雀恭彌:「?」
他平靜地睜開了雙眼,「鹿島富江,你最近很放肆。」
富江本來想說「我難道不是一直都很放肆?」,話到了嘴邊,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有求於這條壞狗,勉強咽了回去,撇了撇嘴,擠出一句,「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你醒來之後把這事辦了。」
「命令我?」
「……是建議。」
「不接受你的建議。」
黑發少女被他懟了回來,表情變得逐漸陰雲密布,看上去很像要發作,好懸才在邊緣忍耐了下來:「我勸你別不識好歹,總不會是想看我跪下來求你吧?」
原本已經躺下了的少年這時極感興趣地轉過頭來,大有一副對即將上演的劇目很期待的樣子,甚至還單手支住腦袋,津津有味地頷首應許,「你跪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
富江左右看了看,隨手將旁邊桌上果籃裡的蘋果拿起來砸他,面無表情地罵,「去死啊。」
少年隨手接住,將這顆富士蘋果上下拋了拋,作勢瞄准她:「確定想和我玩丟球游戲嗎?」
被提醒著想起來過年朝他丟雪球的下場,在氣死自己之前,富江怒氣衝衝地轉身就走,甚至臨走前還把無辜的雲豆一同抄走。
注視她離開的身影,黑發男生挑了下唇,把蘋果隨手放回桌上,不以為意道:「別帶雲豆去危險的地方。」
病房大門被摔上的動靜伴隨一聲叛逆回答:「偏要去!」
-
幾天後。
雲雀恭彌出院回到學校。
重新在校門口見到他時,並中本來雀躍走向學校的學生們頓時兩股戰戰,回憶起被大魔王支配的恐懼,進校門時恨不得自己細成一張紙順著牆縫溜邊。
而在這道松竹般筆挺的身影不遠處,穿著秋裝校服的漂亮黑發女生手裡拿著張表格和打印的照片,正在挨個對進來的學生。
在她旁邊站著個飛機頭男生,畢恭畢敬地舉著給她帶的早餐,在富江嫌棄早餐難吃的時候,又從手上掛著的零食袋裡拿出一盒pocky棒拆開遞去。
此刻正好有個名單上的角色出現,富江走過去將人堵住。
「喂,期中的時候你全年級第一是吧?」
那個被叫住的、戴著厚厚眼鏡鏡片的男生受寵若驚地抬眸看她,然後又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風紀委員長。
「看他干什麼?看我,」富江雙手叉腰,驕矜道,「幫我個忙吧?」
男生心跳加速,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請、請說,富江同學,如果是我能幫上的——」
富江打斷道:「你當然可以。」
她徑自道,「期末考試的時候,你把答卷上的名字改成我的,怎麼樣,這對你來說很簡單吧?」
女生眉眼彎彎,淚痣襯得她美艷絕倫。
晃在男生鏡片底,讓他恍惚地點了點頭,而後驀地回答道,「那、那我自己的答卷呢?」
「你補考啊。」
女生一副「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問我」的模樣,回頭去找那個風紀委確認,「你確定名單沒錯吧?這家伙別是作弊考的第一,看起來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前方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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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抓風紀的男生側過身來。
雲雀恭彌今天少見地沒有披那件大正風格的黑色外套,而是一身白色長襯衫、打著領帶、套著羊絨薄毛衣的並盛秋裝男校服造型,這讓他比平日更添了分乖巧和柔和。
直到他開口,「鹿島富江,當著我的面在說什麼違反風紀的事情?」
事情即將定下來就要被攪黃的女生有些不爽地「嘖」了一聲,將名單紙拍到那個年級第一的身上,隨手從飛機頭成員手中的包裝盒裡抽出一根抹茶味的pocky棒——
她三兩步走過去,將這根抹茶棒塞向黑發少年唇間。
渾身上下透出一個訊息:
閉嘴吧你。
……
濃郁的抹茶香味充斥鼻間。
塗滿了宇治抹茶的外殼碰到下唇,雲雀恭彌干脆咬了一口。
只不過凝視女生的警告目光仍未收回。
但這一時的停頓已足夠,富江反手將剩下的大半截送入自己唇間,叼住的同時把他的腦袋轉了回去。
而後,她一手推著少年的後背不許他轉過來,另一手拿著抹茶棒幾口咬碎吞下,同那個還傻站在原地的男生說道,「那就這麼決定了?」
「我、我……」
年級第一磕磕絆絆地開口,因為和她的相處時間太短,又懼於風紀委員長剛才一轉頭的震懾,目光在清醒和沉淪之間掙扎。
富江干脆踮起腳抬高雙手從後面捂住了雲雀恭彌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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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回頭似笑非笑地威脅道,「現在可以答應了吧?」
年級第一:「……」
他欲言又止,不知怎麼面色灰敗下去,黯然地點了點頭。
半分鐘前。
澤田綱吉、獄寺隼人和山本武走進校門,發現大家的視線都悄悄往一個方向看,便跟著往那邊瞥了眼——
見到雲雀恭彌的時候,他想起黑曜的事情,下意識想觀察他有沒有大礙,畢竟在澤田綱吉和六道骸的戰鬥中,六道骸試圖操縱雲雀暈倒之後的身體,卻因為傷勢實在太重、一根骨頭都無法動彈而作罷。
結果就這一眼。
澤田綱吉直接哽住。
在同吃一根pocky棒之後,女生兩只白得發光的手背從後面捂住少年的耳朵,自側面看過去時,兩人的角度更是親密無間,就像是鹿島富江從後面將雲雀恭彌擁住一樣。
「……昨天復習的那個成語,『掩耳盜鈴』是這個意思吧?」順便還聽了一耳朵只言片語的棕發少年雙目無神,試圖踢翻這碗大清早的狗糧。
獄寺隼人立刻捧場:「是比喻義的意思!十代目真厲害,一下子就掌握了這個成語的精髓!」
澤田綱吉露出吐槽臉:「一點也不想掌握啊。」
他正兒八經地扭回了腦袋,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還好我雙目失明。」
「什麼?是太陽太曬了嗎?」不明情況的山本武將reborn跳上肩頭之後分享給他的墨鏡隨手遞給朋友,「阿綱,試試戴上這個再看呢?」
澤田綱吉:「……」
不想看了啊!
完全不想再看了啊!
就算是俊男靚女也不想看啊!太過了吧雲雀學長富江學姐!大早上站在校門口面向所有學生強制發狗糧真的太過分了啊!
第31章 接待室
「咦?」
富江在解決了自己的期末考之後, 抽空瞥見路過的澤田綱吉,不解地看向他迅速跑遠的背影,「那只小兔子跑那麼快做什麼?」
被她虛捂著耳朵的少年拉下她素白的手腕, 跟著往那邊隨意瞟了眼, 「不知道。」
指腹忽而觸碰到奇怪的布料紋路。
松開手之前,雲雀恭彌垂下眼簾, 發現鹿島富江裡面那件白襯衫的衣袖上多了一片雲與月的藍色刺繡花紋——
繼而,他看見了自己同樣的袖口附近多的一道金色長星圖案。
見他發現了自己讓雲雀宅裡的繡工做的小動作,富江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如寶石般的黑發從肩頭滑落,配著她微笑時格外顯眼的那顆淚痣:
「好看嗎?」
男生松開她的手, 漫不經心地轉開視線繼續去盯那些衣冠不整或者是聚集著打鬧進入校門的學生, 「嗯」了一聲。
聲音不輕不重,在安靜的校門口附近,讓人聽得格外清楚。
其實這種風格的繡紋不是他的喜好,雲雀恭彌更喜歡自己黑色制服內襯那些典雅的花鳥圖案, 但偶爾換個風格……也還行。
可極度挑剔的漂亮女生卻對這聲應答還有意見, 「只有個『嗯』?平時罵人的時候不是挺多詞的嗎,現在開始惜字如金了?你今天不給我誇個一千字沒重復的優美詞句你就完了。」
雲雀恭彌:「?」
他揚了下眉頭, 意味深長地看著身邊這個極擅蹬鼻子上臉的美女,忽然換了個話題:「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可以改期末的試卷?」
富江:「什麼?」
雲雀恭彌冷笑了一聲,「到時候你那份國文作文要是寫不出一千字沒重復的優美詞句, 你就完了。」
富江:「???」
她生氣地抽回手腕,反手拍在雲雀恭彌的手臂上,整個人都是氣呼呼的樣子:「你有病吧?」
「看來你是不想及格了。」
少年慢吞吞地拖長了語調, 額前碎發將日光切割得破碎,像點點星光灑進灰藍的鳳眸裡, 也成了零星的笑意。
富江還想給他補一腳。
但想到這條壞狗脾性極倔的樣子,只能跺了下腳,恨恨地單手用力戳著他的肩膀罵道,「要是敢讓我不及格你就死定了,雲雀恭彌。」
「哇哦。」少年連這種威脅也不吃,語氣涼颼颼地:「你這麼一說,我就開始期待了。」
「……」
啊啊啊啊啊!
他怎麼還沒被人打死啊!
六道骸呢!這家伙不是很喜歡逃獄的嗎,這都過去了幾天了該從復仇者監獄裡再次出逃了吧?趕緊過來打死這條壞狗啊!
富江大早上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
然而這兩位的對峙卻引來了不少偷瞄的視線。
趁著雲雀恭彌此時沒有拿出那副拐、注意力也不在別人身上,不少女生悄悄地欣賞了幾秒這頭猛獸嫻靜斯文的外表,但在看到鹿島富江之後,那點對帥哥的心動就倏然冷靜了下來。
冷靜——
這位美少年看看就行了,不管是他、還是他身邊的人,她們都惹不起。
至於男生們的情緒就簡單很多。
統一歸結為艷羨。
甚至不知道是該羨慕雲雀恭彌能夠這樣獨占富江,還是該羨慕富江居然可以打到他,他們平常吃點熊心豹子膽想反抗的時候可是連這位委員長的衣角都摸不著啊!
但最終,這些艷羨都因為看著富江太久而變成了更為強烈且扭曲的情緒,有人在心中暗自為她憤怒:
用點力啊!
上武器啊!你這樣打是打不死他的!
他不知不覺地朝黑發女生所在的地方走近,但還沒走到對方的跟前,側臉就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視線劇烈旋轉,從黑變白間,他聽見那道極具蠱惑的音色抱怨道,「你嚇我一跳。」
雲雀恭彌垂下手臂,皮鞋動了動,將倒在自己旁邊、已經半失去意識的男生踢出了校園,雲淡風輕地宣判:「沒系領帶,衣冠不整,違反風紀。」
隨後,他又看向身旁的女生,「還有三分鐘上早課,你想遲到嗎?」
-
鑒於這條壞狗的惡劣態度,富江決定狠狠花他的錢報復他,爭取讓他早日破產。
午休時分。
富江坐在接待室裡的沙發前,面前放著風紀委員們幫她從愛慕者們那裡篩選來的香煎鵝肝、魚子醬三文魚、黑松露意面,卻沒怎麼動刀叉,而是在手機上按著鍵盤,過了會兒,不太高興地抬眼去看辦公桌後面的人。
她勉強整理了一下表情,「雲雀學長。」
少年眼也不抬,輕笑了一聲,「突然這麼有禮貌,又有多大的事想求我?」
「……」
富江面無表情地拿起了手機,給在溝通的人打了個跨國電話,「我改變主意了,現在不管那家店還有多少布料,包括倉庫裡的,都給我買下來——雲雀恭彌同意了,所以你現在就刷卡下單。」
雲雀:「?」
他抬眸看了眼假傳聖旨的女生,猜到她剛才又是購物超出了自己給她規定的限額,此刻跟著出聲道,「不行。」
雖然還不知道這只格外挑剔又燒錢的小怪物看中了什麼,但就她這報復性的買法,雲雀恭彌不想在回家的時候看見堆滿整個院落、做成成衣之後是她半輩子都穿不完的布料。
富江:「我偏要。」
黑發男生放下筆,從辦公桌後朝她走過,拿過她的手機,問電話那頭的人,「她剛才要買什麼?」
對面立即畢恭畢敬地回答了,說是富江小姐在繡工的推薦下,看上了圖冊裡一家意大利老店的好幾匹布料,但是最漂亮的那匹店裡只剩下一米五的庫存了,估計不夠她做一套衣服。
雲雀恭彌翻了翻那邊發來的圖片。
是一匹油畫風格、聚集了春色,漂亮又清新的淡綠色布料。
隨後,少年看向從沙發上站起來想要搶回手機的女生,伸長手臂按住她的腦袋,不讓她亂動,過了會兒,卻又突兀地松開了手,然後做了個讓富江睜圓了眼睛的動作——
他比劃了一下富江跟他的身高差距。
少女頭頂平移過去的高度也就到他耳邊。
「一米五的長度夠做一條裙子了,」如此說著,雲雀恭彌平靜吩咐,「就買她看上的這些,其他的都不用。」
直到他掛掉電話。
富江都沒從他剛才那個傷害不大、但侮辱極強的動作裡反應過來。
還是遞過去的手機半天沒被接住,雲雀才發現她實在沉默地太久,連本來飛到窗台落定、正在梳理羽毛的雲豆都因為偶然抬頭往他們的方向看了眼,然後馬不停蹄地掉頭再次飛出去。
在女生身上的陰影愈發濃郁時,他不解地出聲道,「又怎麼了?」
富江陰惻惻地凝視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罵、我、矮?」
少年恍然。
他重新審視了一下面前可能還不到一米六的女生,上下打量半天,意有所指地笑道,「那……長得真高?」
黑發女生面無表情地宣布,「今天就宰了你。」
雲雀恭彌被她這句殺氣騰騰的話逗笑了。
他挑了下眉梢,抱著手臂,饒有興致地邀請:「你來。」
但富江沒動。
……
女生好像聽到了另一個聲音,細細碎碎,從頭發縫裡冒出來。
那聲音嘲笑道,「好沒用,要被氣死了吧?還是換成我來吧,這樣的壞狗我絕對能收拾到服服帖帖。」
閉嘴。
黑發女生沉著臉,如玫瑰般的唇瓣開合,無聲喝止。
「你這樣的廢物憑什麼享受這種生活?不管是美食、奢侈品還是男人,都應該是我的,我當鹿島富江絕對強過你一萬倍……」
滾開滾開去死啊——
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腦袋,指尖隱約觸碰到後腦勺黑發下的一道裂縫,富江表情陰沉地往外走去,想要在新的腦袋長出來之前離開這裡。
她不想再在這條壞狗面前丟盡顏面。
甚至不願意去設想自己會聽見的嘲諷話語。
光是壓抑那股控制不住的怒氣,就已經竭盡全力。
富江一言不發地雙手捂住腦袋,略微閉了閉眼睛,與少年錯身而過,沒有再去看他。
這幅氣到極致就離開的樣子雲雀恭彌並不陌生,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擦肩而過的一剎那,明明鹿島富江唇瓣緊抿,他卻聽見了一道很細微的、親昵又撒嬌的聲音響起:
「雲雀學長∼」
他怔了一下。
緊接著,暴怒的聲音自女生口中傳出:「我讓你住口!」
與此同時,她捂住腦袋的指尖用力到發白,好像恨不能將手指按進腦袋裡,甚至有一根扯斷的頭發掉在地毯上,可富江卻沒有余裕注意,渾身的力氣都凝聚在指尖。
雲雀恭彌倏然抬手拉住她的手腕,「鹿島富江。」
他眯了眯眼睛,「你怎麼了?」
被拉住一側手腕的女生目光放空地回頭看他,神色也是一片空白,額前黑發下,精致如畫的五官仍然美艷不已,卻因為此刻眉目間的戾氣與那雙無法聚焦的眼睛變得格外詭異——
要長出來了。
新的腦袋要長出來了。
富江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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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覺地往回抽自己的手腕,按住後腦裂縫的指尖愈發用力,有種不顧一切要與外界對抗的倔強,在扯斷她的手腕之前,少年只能先松開自己的力道。
無視手腕上留下的紅痕,富江快步走到接待室門邊,卻忘了這扇門是推拉的設計,用力拽了兩下、發覺沒能打開之後,她被腦後幾要裂開的疼痛惹得跌坐在地上。
向來柔順滑亮的黑發因她的動作變得有些凌亂,富江背靠著門低頭坐在那裡,發絲落下來擋住了她的那張臉,只能看見她雙手捂住後腦的姿態,乍看就像是遭受了校園霸.凌可憐蜷縮起來的無辜女孩。
啪嗒。
一滴透明的液體落在深色校服裙擺上。
繼而是更多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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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嗎?
看見第一滴眼淚掉落的時候,雲雀恭彌還有些不太確定。
但在見到更多的淚水滑落時,他終於把這句話改成了肯定:
她在哭。
鹿島富江在哭。
記憶裡見過的關於這張漂亮的臉離哭泣最近的記憶,就是那次在巷道角落裡,他解決了她隨便撿來的男友,將她從麻袋裡救出來,看她脖頸上致死的勒痕慢慢恢復的時候,她被他氣到說不出話眼眶發紅的樣子。
但就算被殺掉一次又一次,鹿島富江都沒有落過淚——
她只是帶著那份被殺死的怨恨與仇意,變本加厲地、更加惡毒地報復這一切令她痛苦的人。
雲雀恭彌一度懷疑這只小怪物是不是已經將淚腺進化掉了。
因為那些意志薄弱的草食動物想要殺掉她的欲望,並不會因為眼淚這種軟弱的東西而改變。
而富江對男人用不著眼淚,對女人更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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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她的的確確因為那份無法報復他的情緒而感到痛苦,甚至因為即將被他看見自己分裂的醜態而感到極致憤怒。
她並未意識到自己在落淚,滿腔情緒只被兩種惡意充斥:
殺掉他!
殺掉這個即將新生的贗品!
濃郁的惡念從她周身散發,令她靠著門的那團陰影都變得更加濃郁,好像有更恐怖的東西要從那團陰影裡面扭動生長而出。
雲雀恭彌看著被他氣哭的女生,站在原地沉默了會兒。
他在想,上次她那些照片被灑遍校園時,他當著她的面嘲諷了她之後,她難道也是躲到學校角落裡去哭了?
莫名的情緒襲擾著他,少年難得感到幾分微妙的無所適從。
第32章 捏一下
就在這時——
少年目光落點之處突然捕捉到什麼不對勁, 他定睛看去,忽見女生落在門上的陰影動了動。
那並非他的錯覺。
陰影裡,有什麼要長出來。
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 那團膨脹的不明陰影已經成型, 猶如枝頭瞬間開出花苞的細蕾,可當這朵花蕾以腦袋的形式存在在一副原本完整的身軀上時, 畫面就顯得不那麼美好了。
與黑發女生後腦裡又冒出來的一顆猶沾染點滴血色的新腦袋對上目光,雲雀恭彌瞳孔縮了一下。
新生的富江腦袋也有同樣的姝麗顏色,點點滴滴的血色落在面龐上,令她的笑容詭異不已,她卻毫不自知, 偏要頂著這張臉對黑發男生微微一笑:
「雲雀學長∼」
她聲音柔軟道, 「幫個忙吧?幫我離開這個沒用的東西,可以嗎?作為報答,我保證,我肯定比她花的錢更少。」
「……」
雲雀恭彌猶在沉默時, 原本坐著的、無法阻擋新生頭顱的女生陰惻惻地斜過漆黑眼珠, 淚痕還掛在臉上,語氣森寒道, 「只有高仿品才會自降身價,便宜貨閉嘴,從我身體裡滾出去!」
「被一條壞狗氣到裂開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讓我滾?自己上吊啦, 我都沒興趣動手解決你。」
「哈,長出手了嗎,殘廢?」
……
詭異的爭吵情形在接待室裡上演。
雲雀恭彌曾經以為看見三個富江在他面前上演一台戲就已經是鮮見的閱歷了, 沒想到鹿島富江還可以自己分裂出另一個腦袋爭鋒相對。
他表情微妙,干站在旁邊看著時, 雲豆從窗邊小心翼翼地探進腦袋。
它先是被富江那副詭異的狀態嚇得絨毛炸開,像是一只爆.炸毛茸球,但發現黑發女生有些失常的淚腺時,呆滯許久,還是從窗邊撲騰著飛到那張辦公桌上,叼起一張抽紙,朝著男生的方向去。
鳥兒振翅飛來的動靜將雲雀恭彌的注意力暫時轉移,他抬手接住雲豆之後,發現它還帶來了一張紙,頗有些疑惑地看著它。
雲豆將紙巾放在他手上之後,用腦袋使勁頂了頂他的拇指,黑豆大的眼睛往富江在的地方望了眼,又巴巴地轉回來看著他——
反復幾次之後。
它的主人終於明白了意思。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
兩個富江的爭吵仍未停歇,卻將戰火轉移到了旁觀者這裡。
「都怪你,還不快點把她殺掉?」
「雲雀學長,你應該不喜歡這種凶悍的潑婦吧,還是把她殺掉,留下我吧,我會按照你喜歡的類型成長的哦∼」
少年一手托著寵物,居高臨下地看了會兒,另一手忽而揚起浮萍拐,在空中劃過銳利銀光!
兩只腦袋的相連處被拐身延伸出的一節彎鉤精准切斷。
新生的頭顱瞬間掉落在地毯上。
他沒再有動作。
坐在門邊的女生好像懂了什麼,從校服裙子的口袋裡拿出一把打火機,點燃後丟向那顆朝她怒目而視的腦袋,火光裡傳來謾罵與尖叫時,雲豆害怕地躲到了少年的肩膀上。
而雲雀恭彌則將手裡那張紙巾遞過去。
富江抬頭看他,面上的神情在怨毒與不忿之間,似在辨認他有沒有露出嘲笑自己的表情,許久後才奪走那張紙,去擦自己後頸流下的血痕。
腦袋上裂開的傷口已經生長愈合。
倒是校服衣領被血液弄髒,肌膚上也沾染了黏膩的感覺,她將染紅的紙團一並丟入那劈啪作響的火光裡。
直到那團火焰連帶著附近瓷磚一起變成灰黑色,富江才重新開口,只是神色裡滿是晦暗:「想笑就笑啊。」
雲雀恭彌沒吭聲。
他的視線仍聚集在女生那張妖異美麗的面龐上,因為從剛才坐在門邊開始,自她那雙瞳裡落下的淚水就沒有停歇過。
雪白的面龐濕漉漉的。
不論是與分裂出的頭顱爭吵、還是現在對他怒目,明明沒有露出屬於女生流淚時與之相匹配的脆弱與倔強,卻別樣地……令人觸動。
他剛才遞過去的紙巾是想讓她擦眼淚的。
可是她好像到現在都沒意識到這點。
黑發男生又靜默片刻,終於還是啟唇道,「鹿島富江。」
他後半句語氣是難得的遲疑,「……別哭了。」
富江:?
坐在門邊的女生後知後覺面上那陣奇怪的涼意,她隨意拿手背擦了下,正想以沾染的顏色嘲諷雲雀恭彌眼神不好,那明明是剛才長腦袋時落下的鮮血,可視線碰到那透明水痕是,自己卻愣住。
……這是什麼?
她蹙著眉尖看自己的手背,又低頭去看被打濕小片的校服裙擺。
然後整個人又定住了。
-
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富江才勉強消化了自己的淚腺好像突然想工作這件事。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哭?
她居然被雲雀恭彌氣哭了?
認知到自己的無能狂怒讓女生再度陷入情緒崩盤的邊緣。
白雪般的面龐上,額前黑發根根垂落,映襯她可怖的怒火,像是久未灑掃的昏暗閣樓裡垂落的蛛絲。
雲雀恭彌驀地輕出了一口氣,在她的面前半蹲下來,曲起右手食指,指背抵在她的下頜處,觸碰到她細膩肌膚的同時——
女生睫毛一抖,一滴涼淚落在他的指節上,下墜,滑落。
他垂著眼簾,看向那滴眼淚,再次開口,「別哭了。」
富江自下而上地看向他,神色怨懟道,「你很得意吧,看見我這幅……模樣。」
她本欲說是「醜態」,話到了嘴邊,卻又被那極度的驕傲給壓下,不管是什麼樣子,她都是最美的。
這條壞狗敢說她醜就試試看。
「什麼模樣?」聽她再度開口,少年不想再面對她極度沉默後的驚悚爆發,好脾氣地接道。sc
富江冷冷地哼了一聲,對他明知故問的態度。
黑發男生又安靜了會兒,再度開口,「……也不醜。」
富江:「?」
她表情冷漠地翻了個白眼:「廢話,我那麼漂亮,我怎麼可能會醜?」
很難站在正常審美的角度給出觀看那種畫面的評價,發現她在說話的時候,情緒停滯很多,沒再洶湧落淚,雲雀恭彌干脆轉移了話題,「午餐要涼了。」
「不吃了,氣飽了。」
「校服也不換了?」
「……拉我起來啊!」
……
重新換了套干淨校服之後,富江回到接待室,看見雲雀恭彌坐在那堆擺滿美食的桌前,忽然又有了吃東西的胃口,轉頭隨機逮住一個風紀委,讓他去給自己買附近酒店的燕窩湯。
等到再次走到沙發邊的時候,她站在少年身後,忽然抬手去按他的腦袋頂,仗著這會兒的高度差距,俯身罵道,「你才是矮子,你才是矮子,你才是矮子!」
雲雀恭彌側頭睨了她一眼,夾起一片沒放魚子醬的三文魚肉,送入唇中。
富江本來想狠敲他的腦袋報復。
但是看著他咀嚼時在動的腮幫子,忽然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臉,又在對方將食物咽下去的時候,干脆捏住那小團軟肉。
雖然長相是古典美的類型,但不論平日多麼凌厲囂張,終究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還留著這個年紀該有的稚嫩痕跡,尤其是這種帶肉感的嬰兒肥——
富江有點上.癮,開始用力捏他的臉。
雲雀恭彌起初還縱著她,在她開始捏住臉頰往外拉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用筷子反手敲了下她的手背,「松開。」
「不要。」
女生甚至還傾身探過沙發靠背,試圖看他被捏臉再扯向兩邊的搞笑樣子,全忘了自己剛才是怎麼被這條看著乖巧實際可恨的壞狗氣到的。
她捏著那柔軟面頰的指尖不肯松,男生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輕不重地卡著她的腕骨警告了一下,發覺她還不肯卸力,只能去捉她的手指。
富江只得空出一只手和他的力道較量。
「不要不要就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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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傾身太過,失去平衡,從沙發後面倒栽了下來。
本來雲雀恭彌懶得管她,但臨了想起來她肢體不協調、連個窗戶都翻不過去這件事,看她倒下的動作,沒興趣吃飯到一半去幫她接骨,改而托了下她的後脖頸。
半分鐘後。
黑發女生枕著男生溫熱的手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仰看著少年,忽而出聲道,「你的臉,紅了耶。」
男生冷淡地覷著她,沒說話。
富江再次舉高了手臂,「對稱一點,另一邊也幫你捏一下?」
然後她就被對稱地敲紅了又一邊手背。
黑發女生不太高興地揉著手上紅痕,本來想罵他,盯著他臉上被自己捏出的微紅,忽然聯想到被啃了一口的蘋果。
罵人的衝動頓止。
富江撐著沙發坐了起來,整齊的黑發落到肩頭,她磨了磨齒尖,無聲盯著少年白皙的面頰看了許久,陡然傾身湊近——sc
雲雀恭彌若有所覺,轉頭看著她。
灰藍鳳眸裡映出她那雙純黑色的專注深瞳。
第33章 咬一口
奇異的冷香幽幽湊近, 被攝入鼻尖。
少年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地看著靠近的女生,目光聚焦在她那顆極其耀眼的淚痣上, 就在兩人的距離無限接近時, 接待室的門忽然被人敲響。
「富江同學,你要的燕窩湯到了, 現在送進去嗎?」
是草壁的聲音。
富江陡然頓了一下,低斂眼簾打量近在咫尺的男生,後知後覺地思索自己剛才那股沒來由的衝動,同時應了聲,「嗯。」
門被從外面拉開。
梳著飛機頭造型的副委員長端著瓷盞進來, 本來還在眼觀鼻鼻觀心, 時刻警惕著不要被美女蛇蠱惑以免遭受莫名的血光之災,結果就聽見雲雀恭彌的聲音忽然響起:
「又想做什麼?」
富江在想,如果直言想咬他的臉,會不會像是在證明這條壞狗的魅力?
她抿著唇沒吭聲, 卻也沒有退開, 就維持在這樣曖昧不已的距離,看著同樣不躲不閃的人, 半晌後忽然出聲問,「你是不是想親我?」
雲雀恭彌:?
他神色難得愕然了一瞬。
「當。」
是草壁哲矢手頭一下沒穩住,把瓷碗磕在茶幾上的沉聲。
他瞳孔地震, 心想完了呀,這是他不花錢就能聽到看到的場景嗎?
然而兩位主角誰也沒在意他這個背景板。
雲雀恭彌微微揚了下眉梢,似笑非笑地看著語出驚人的女生, 即便不開口,神色也已經寫滿了:你在造什麼謠?
富江視而不見, 自顧自地點頭分析,「湊我這麼近,你就是想親我。」
「……要不要我幫你這比金魚記憶還短的大腦回憶一下,剛才是誰先靠近的?」
「哦,那就是你在等我親你?想得美。」
「自戀也是一種病,現在掛號還來得及。」
少年語氣涼颼颼的,一分鐘能損人八百次。
富江罵不過他,生氣地再度抬手,卻被扯著手腕按在沙發上,男生語氣加重地警告,「到底還吃不吃飯?」
黑發女生安靜了兩秒,用另一手去扒拉他的指尖,擰著眉頭語氣嬌嗔道:「松開,你弄痛我了。」
銳利的鳳眸盯著她片刻,雲雀出聲問,「學會老實了嗎?」
「……」
學屁。
富江動了動唇,不出聲地罵他,神情裡寫滿了叛逆和不服氣,本來在扯他手指的動作變成掐,可惜對方不為所動。
甚至將她的兩只手都給一同按住。
在草壁哲矢猜不透這急轉直下的故事發展、保命要緊先退出時,雲雀恭彌就這樣用一只手制住她,另一手拿起筷子,當著富江的面,把她平時喜歡吃的魚子醬和鵝肝都慢條斯理地享用完。
富江:?
……
「松開啊!」
「雲雀恭彌,少裝聾!你是狗吧,干嘛吃我的午餐啊?」
「喂,壞狗!」
富江氣急敗壞,卻掙不脫他的鉗制,看他悠哉悠哉吃午飯、不為所動的樣子,最後沒辦法,湊過去試圖咬他。
結果少年反應極快地放下筷子,隨手卡住她的下頜,微笑著問,「誰家的小狗又想咬人?」
見她不說話,一副又要被氣悶的樣子,雲雀恭彌「嘖」了一聲,再度問道,「知道人菜癮大是什麼意思嗎?罵也罵不過,打又打不贏,還愛挑釁我,怎麼樣才能讓你長記性呢?」
「……」
對視了好久。
少年似乎從她陰沉的神色裡找到了答案,想到她之前被氣到分裂的樣子,思索片刻,驀地松開了手。
本來還在醞釀怒意、確實在認真思考怎麼樣才能報復他的富江怔了下,反應不及地突然恢復自由,眼睫眨了眨。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改變主意,但富江剛被他損了那麼多句的氣還沒過,抓住機會再度去捏他的臉。
輕易得逞。
捏了兩下,富江得寸進尺,重又靠近,在少年偏頭閃開稍許的距離裡,干脆去咬他的脖頸。
雲雀恭彌輕笑了一聲,隨手拉了下她的一小撮柔順長發,「屬吸血鬼的?」
氣息都落在他頸間的女生不高興地哼了聲。
少年改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腦袋,「鬧夠了就松開。」
這次報復了個爽的小怪物神清氣爽地重新跟他拉開距離。
甚至心情不錯地去拿那碗涼到剛好的燕窩湯。
她靠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遙遙看著少年頸側的一圈牙印,本來是想欣賞自己報復壞狗成功的大作,然而對方安靜時乖巧的側影,加上今天這套規矩的學生制服,莫名給人一種好學生偷嘗禁果的感覺。
富江眼底的笑意逐漸消失。
她舀了一勺燕窩湯放進唇間,半晌後卻傳出牙齒和瓷勺碰上的聲音。
小怪物咬著勺子,試圖回憶剛才咬上男生脖頸皮肉時的感覺,然而怎麼想都是一片空白,因為那時被報復的情緒所懾,只想著咬重咬深,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
食不知味地喝完了一盅燕窩湯,富江隨手將瓷碗放回桌上,狀似隨意地建議,「再讓我咬一口?」
已經吃完午餐、准備出去巡視校園的雲雀眼也不眨地拒絕,「不行。」
女生伸了個懶腰,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表情格外無辜,「為什麼?」
讓過她一次、沒興趣一再縱容這只小怪物的黑發少年沒再說話,抬手接住飛過來的雲豆,拉開門走出了接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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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撇了撇嘴,在接待室睡了個午覺之後,慢吞吞地走回了教室。
臨近期末與暑假,班上的同學都在討論放假該去什麼地方旅游,當這位焦點人物出現之後,話題就都圍繞她進行:
「富江,你想去海邊嗎?」
「月底有很好看的流星雨,在東京一些地方的山頂上就能看到,要不去露營吧?」
「野營烤肉也不錯,富江你覺得怎麼樣?」
殷勤的聲音在她的課桌附近響起。
跟接待室裡的安靜形成過於明顯的對比。
黑發女生懶洋洋地,單手撐著腦袋,挑剔地將這些選項一一否決,一會兒說海邊無聊又曬,一會兒嫌棄山裡蚊衝多,烤肉在這個季節熱到人沒胃口。
還有人提出去動物園,游樂園等地方進行班級聚會,但也被富江否掉,甚至還嘲諷對方是不是沒有童年,怎麼會去那種幼稚的地方。
直到下午放學。
班上的同學們也沒能討論出一個值得聚會的地方。
富江卻不管他們的郁悶,隨意指示個人拎著自己最近新買的漂亮書包,就朝著校外的方向走。
剛到樓梯處,她就碰到了正好也往下走的雲雀恭彌,有別於其他趕緊掉頭換路、本能逃竄的學生們,女生逆著人潮,走到他的身邊,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誒,你暑假要不要出去玩?」
少年懶懶地側過眸光,「嗯?」
富江本來想將今天班上那些無聊同學的建議問出來,看看他對什麼感興趣,但話到了嘴邊,視線卻停在了他的脖頸位置。
中午咬過的齒痕淡了很多,只留下幾粒深淺不一的點狀。
饒是如此,也能讓人一眼看出那是什麼痕跡。
女生笑吟吟地指著他的脖子,「你不會就頂著這個在學校裡晃悠了一天吧?」
雲雀恭彌神色淡然地覷著她,並不覺得這種程度的小傷值得他特別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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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突然心情陽光明媚,又湊近問了一遍,「那再讓我咬一口?」
少年抬手將她的面龐推開。
「小氣鬼。」
女生撇嘴罵了他一句,拽下他的手腕,本來想跟他一起回去,走了一步想起來還有跟班,隨意回頭吩咐道,「你把我書包給那邊的風紀委員,讓他拿到雲雀家就好了。」
那跟班抿著唇,眼中閃過幾分驚惶,卻又有很偏執的倔強,此刻小聲道:「富江,暑假的游玩是我們先約你的。」
「我又沒答應,再說了,我樂意跟誰出去就跟誰出去,少對我指手畫腳。」女生語氣輕慢地回答。
……
她好像還想再罵兩句。
但被她拉著的人已經往樓下走了,富江只能轉頭跟上,順便不太高興地晃了晃他的手,「干嘛走這麼快啊?我要摔了。」
雲雀恭彌垂眸看著她拉著自己手腕的動作,片刻後,走慢了一些。
饒是如此,跟著他下樓梯的人還是不太滿意,剛從教學樓出去,就出聲道,「不行,你來牽我。」
「……」
少年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身邊想一出是一出,並且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小怪物,心平氣和地問,「突然喪失獨立行走能力了嗎?」
富江:「?」
女生黑瞳裡寫滿了不高興,「遲早得想個辦法讓你變成啞巴。」
長那麼帥有什麼用?
有張嘴就知道氣人。
對她放下的狠話,雲雀無聲笑了下,片刻後,朝她伸出手去。
富江盯著他掌心的紋路在看。
少年預判地警告,「再敢咬,以後都不准靠近我。」
女生不情不願地按下自己的打算,抬手放到他的手心,與那道比她體溫更高的溫度觸碰時,有種難以形容的奇妙親昵感。
她使勁忍了忍,才勉強不讓自己露出得意的表情,用紆尊降貴的語氣揚著下巴道:「這可是你主動牽的。」
在雲雀恭彌松開手之前——
富江柔軟的五指滑入少年指縫間,曲起指尖將他的手掌牢牢扣住。
少年垂眸看了眼她的動作,似是想提醒她看清楚這到底是誰要牽手。
黑發女生推開他的腦袋,「看路啊,別老盯著我看,我知道我超有魅力,你別太愛了。」
「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閉嘴,你知不知道你開口的時候顏值會下降?」
「眼睛也出問題了?」
「雲雀恭彌,你是真的很討厭。」
-
兩位極其張揚的風雲人物一路吵一路拉著手走出了校園。
被迫圍觀的並盛學生表情都很復雜。
澤田綱吉心很累地拎著書包嘆了一口氣,「以後念書的時候能不能直接跳過上學和放學這兩個步驟,短短一天就要人雙目失明兩次,誰受得了啊?」
獄寺隼人格外不爽地接道,「那家伙定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校規,裡面就沒有『在學校不准談戀愛』這條?」
山本武此刻才恍然,「他們倆是在談戀愛嗎?」
而後雙手枕在腦後,他發出了後知後覺的醒悟聲,「難怪中午在天台的時候碰到雲雀,他脖子上有那麼奇怪的傷。」
「什麼傷?」獄寺隨口接。
「就是在這裡,好像有個牙印……」棒球社主將對他們倆比劃了一下脖頸側面的位置,「你們倆都沒看到嗎?」
在獄寺不屑地說「憑什麼關心他」的時候,澤田綱吉瘋狂搖頭,「誰敢盯著雲雀學長看啊,會被誤以為是想挑釁他的吧——」
「但這不是重點啊!」sc
「重點是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種細節!」
他再次發出了單身多年遭受小情侶甜蜜暴擊的痛苦哀嚎。
第34章 去爬山
才走出校園。
富江就有些嫌棄天熱, 本來想松開手、不肯黏糊糊地拉著,但是少年的掌心雖熱,卻並不出汗, 如他外表給人的印像, 始終干淨清爽。
於是她轉而將手拉高,開始玩他的手指。
指縫被反復摩挲, 傳來奇怪的癢意,女生的肌膚如冬眠洞穴裡的蛇,微涼又軟膩,在這接連的碰觸中,總像是蛇信在舔舐。
雲雀恭彌動作頓了一下, 一言不發地將手抽了回去。
富江:?
她條件反射地跟著挪了挪眼睛, 目光轉到了男生平靜的側臉上,「干嘛啊?」
少年勾了勾唇,回了她一句,「少占我便宜。」
「……?」
富江對他翻了個白眼, 本來還想罵他, 回憶起先前的敗績,擰了下他的胳膊, 就往路邊新開的哈根達斯甜品店裡面走。
雲雀瞥了她一眼,本來沒打算等她,但在富江從店裡回頭看他、似在確認他是否離開的動作後, 步伐卻止。
少年安靜站在店外遮陽傘的陰影下,令富江莫名心情愉悅,黑瞳裡蘊出幾分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笑意, 只是在扭頭朝店員確認進度的時候,語氣變得更加不耐煩。
等她拿著一碗冰淇淋球出來之後——
店裡那些暫時停駐的食客甚至都還沒來得及上前與她搭話。
帶著草莓果肉的冰淇淋散發可愛的粉色, 上面很識趣地放了兩枚小勺子,可惜端著它的人並沒有分享的愛好,端著冰淇淋舉高晃了晃。
「想吃嗎?」
她笑眯眯地說:「求我呀。」
雲雀恭彌挑了下眉頭,片刻後,看了眼她將冰淇淋舉起的高度,輕而易舉地將這小碗冰淇淋給端走,復刻她舉高的動作,將同樣的話語還了回去。
「……」
富江瞪著他,很想隨機挑個路人拿電鋸把他當場鋸成矮子。
索然無味的勝利讓少年沒有繼續的興趣,他揉了下富江的腦袋,將手裡那碗冰淇淋遞回去。
可女生卻沒有接過,晃了晃腦袋,待那些被揉亂的發絲重又服帖落下後,選擇性遺忘自己剛才的敗績,就著他端冰淇淋的動作,拿起勺子挖了一塊。
她裝模作樣地點評著,「偶爾吃一口還行吧,再多了就有點膩。」
說著,她把勺子放了回去。
雲雀恭彌垂眸瞥了眼,「自己拿著。」
「不要,好累哦。」
「丟了。」
「不行,現在冰淇淋球太冰了,等它化得軟一點吃起來正好,你幫我拿一會兒怎麼啦?這對你來說又不重。」
富江理直氣壯地挑眸看去。
少年沉默地同她對視,似乎想要啟唇說點什麼,終究還是打消念頭,由著她一路高高興興地哼著歌,時不時想起冰淇淋這回事,從他這裡挖一勺。
……
因為回家途中的諸多插曲。
富江完全忘記了之前問的暑假計劃這事,等她想起來的時候,班裡的同學已經最終商量著定下了去山上燒烤、露營和看流星的集體活動。
她本來沒什麼興趣參加,即便那些狗腿子們將活動形容得天花亂墜。
可臨了想起來之前暑假被雲雀拉出去進行收保護費的仙.人跳,為了避開風紀委內部的活動,富江撇了撇嘴,勉為其難地決定給班上這些僕人一個伺候她的機會。
是夜。
雲雀宅中月上中天時,蟬鳴的喧囂和鼓噪也受到奇異的殺意所懾,倏爾安靜下來,綠草山石間,只有驚鹿偶爾的碰撞聲響起。
一道腳步聲穿過屋旁長廊,經過和室屏風上仿佛能綿延十裡的荷花,長長的身影斜映在屏風上,在某間臥室前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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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外一時都格外寂靜。
直到屋裡傳出一道清越的嗓音,「大晚上回來不去睡覺,亂跑什麼?」
停在門外的影子慢吞吞開口:「忽然想見到你嘛,既然你醒著,那我進來了哦?」
說完也沒等他拒絕,就直接拉開了屏風。
月光與她的影子一齊鑽入室內,落入少年額前碎發下的狹長鳳眼裡。
他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膝蓋上,斂起眼眸打量踏入室內的那人衣著,純白色的編織外套在高溫季節裡敞開稍許,黑色超短褲下搭了雙長筒同色靴。
這不是鹿島富江今晚出門的那一套。
黑色長靴一點泥土也沒沾,甚至不像剛從山上下來的。
雲雀恭彌淡然地轉開了視線,出聲道:「到底要做什麼?」
「今晚天氣不錯,夜空很明朗,」黑發女生視線聚集在他的臉龐上,因為逆光站立,那顆與眼瞳同色的淚痣也顯得格外沉,尤其是她笑意飄忽不及眼底的模樣,令她的提議有種烏雲遮蔽的陰冷感,「聽說還會有流星雨,要不要一起出去看?」
她說,「我找到一個不錯的觀景位置,很開闊,也沒什麼人,夜景很好。」
即將入睡時就被打擾的少年短暫沉吟,並不急著給出答案。
見狀,富江一錘定音,「那就這麼愉快決定了,我在門外等你,換好衣服就出來吧。」
-
深夜去並盛郊外爬山,聽起來並不像是什麼浪漫故事。
不過因為其中一位主角姓雲雀,所以故事走向恐怖的可能性瞬間降低。
少年隨意換了件襯衫,拎起黑色校服外套就跟她出來,灰藍色眼睛若有似無地落在身旁的女生身上,忽而道:
「你打算就這樣爬山?」
「嗯?」富江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穿著,她眼眸轉了轉,理所當然地將手遞給他,「你拉我走啊,之前不是也這樣嗎?」
雲雀恭彌想起先前去那座郊外古堡、回程時走的一段路,淡然提醒,「這座山的路對你來說更難走。」
「哦,那你背我。」
「不背。」
「……?」
富江頗為愕然地看向干脆拒絕的他,「為什麼?」
少年抬手打了個哈欠,眼中彌散淺淡水霧,剛想回答她,忽而捕捉到旁邊樹林裡傳出的微弱動靜,清凌的眼睛往那邊看去。
「雲雀學長……」
他聽見了一道很虛弱的、也很熟悉的聲音。
可是跟在他旁邊的女生並沒有如此優越的聽力,順著他的眼神往那黑暗深處看,什麼也沒瞧見,只得詢問,「你在看什麼?」
「雲雀恭彌……」
發出聲音的主角似乎察覺到他在附近,又一次呼喚了他的名字。
男生停了步伐,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視線略抬,去看這片樹林的上方,坡石凌厲且陡峭,峭壁上只有偶爾叢生的頑強野草,此外都是嶙峋石塊,最頂端是一道如尖嘴般延伸出去的平地。
富江所說的最佳觀景點應當就是這裡,不過這裡除了觀景——
也很適合發生點意外。
雲雀目光再度矮下時,甚至能根據高度和距離判斷如果有人從懸崖上掉下來,應該會在哪片區域摔得七零八落。
他沒有回答身邊人的問題,而是起了另一個話頭,「你是從哪裡過來的?」
「嗯?」
富江偏了偏腦袋,齊整的劉海像小刷子,撥開一片光潔的額頭,「從山腳下啊,今晚班上那些人約我去露營,我覺得沒意思,不想跟他們玩,所以就折返回來找你了。」
「是嗎?」少年不鹹不淡地反問。
這回應讓女生本能覺得幾分不對勁,再度往樹林深處看去,半晌後,仿若想起來什麼,忽而彎起了唇,「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動靜?」sc
見他沒有出聲,富江嘴角的笑意變得陰冷幾分,「你有沒有聽過一些故事?比如在晚上走夜路總是容易聽見有聲音在背後叫你的名字,但是回頭又發現沒有人……」
「雲雀學長,在這種故事裡,好奇心不要太重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樹林裡靜謐的風讓黑發黑眼、膚白勝雪的女孩看起來愈發詭異。
好像她就是那些恐怖故事裡走出的主角。
雲雀恭彌靜靜同她對視片刻,也跟著勾了勾唇,「這是你的忠告嗎?」
少年的笑意裡帶著幾分不羈的邪.性,以至他娟秀的面龐在此刻透露出幾分骨子裡的張狂與強勢,令富江有個不好的預感。
她動了動紅唇,半晌後才道,「是又怎麼樣?」
「不接受你的忠告。」
「……」
在富江的沉默中,身姿挺拔的少年無所畏懼地朝著樹林方向邁出一步,鞋底踩在干枯的落葉上,響起葉片筋骨斷裂的清脆響聲。
下一秒——
「不准過去。」
身後落下極具陰霾的喝令。
……
郊區上空覆蓋了半邊積雲,與延伸出去的婆娑樹影相映,有一陣風吹過,將所有黢黑影子都吹得搖搖欲墜。
少年轉身時的眸光,成了林蔭道上唯一的月光。
他好似已經找到了獵物弱點的狩獵者,偏偏又不急著扣下致命板機,「為什麼?」
富江目光森冷,語氣卻故作隨意,「因為我不想走過去,那片林子會弄髒我的鞋。」
「沒讓你過去。」
「你也不准去,新聞上說五分鐘之後流星雨就會經過並盛,現在就得登山才行。」
她似乎找到了完美的理由。
雲雀恭彌看了她半晌,卻忽而扯下了表演的幕布,徑直道:「你不是之前的鹿島富江。」
那個今晚跟班上同學出去露營的,跟他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女生,此刻應該就在旁邊的林子裡。
「這重要嗎?」
被拆穿了,便也干脆不裝了,富江壓著眼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卻振振有詞,「你的規則是,出現在你面前的只能有一個,我做到了——」
「那麼我就是鹿島富江,這有什麼問題嗎?」
那些樹影都因月光傾斜,聚集到了她的腳底。
女生的肌膚比月光更白,身後的陰影卻如深淵,而她站在光與影的中央,眼尾的淚痣愈發深邃。
在少年因她的攤派而沉默的空隙裡,她按捺許久,直到那些影子都隨風飄動,她才慢吞吞地再度出聲。
「既然你沒有問題,那麼輪到我了。」
富江直勾勾看入他那雙銳利的鳳眼中,一字一頓道:sc
「我的規矩是——」
「誰先進入你的視線,誰就是鹿島富江,你得一視同仁,不要偏心啊,雲、雀、學、長。」
說完,她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補充了一句,「這一句,不僅是規則,也是真正的忠告。」
不要偏心,不要偏愛。
否則在陰影裡偶然窺伺閃耀記憶的她們,都是會瘋掉的。
所有的富江都終將見到記憶深海裡這枚最閃耀的珍珠,她們會一個個地看見了他,一個個地都想得到他,若是沒有規則和約束,他的骨與血、皮與肉,都會被瘋狂的她們撕得粉碎。
——因為雲雀恭彌只有一個。
第35章 流星雨
雲雀恭彌站在小道與樹林間。
往左一步, 便是默許富江剛為他定下的規矩,置林中那道哀戚聲音於不顧,不論對方最後的結局是在孤獨的冷夜裡重生, 還是遇見一簇熱焰, 消亡於無形。
而往右走,跨入樹林, 則是漠視這個富江的忠告,執拗地給出偏愛,決意選擇這段時間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鹿島富江。
然而——
遇到這只小怪物以來的種種畫面都在他面前倒放。
黑曜裡那團在雨夜被拍打到零落的血液……
城堡中站在鐵欄杆後面假裝呼救的女生……
還有初次見面後頂開路邊垃圾桶的家伙……
富江們互相謀.殺、取代,即便他走入林中,救回來的那個其實也並不是最初出現在他面前的鹿島富江。
那麼, 他要從今天開始在無數個富江中做出選擇, 將她永遠放在自己視線範圍內,以他的財勢滿足她所有的虛榮與要求,確保她永遠不會被殺害、被替代,將她變成獨一無二的鹿島富江嗎?
這只柔弱、卻又擁有無與倫比生命力的小怪物, 會甘願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 從斑斕的赤練毒蛇變成一條寵物蛇嗎?
無數的設想都將選擇推向眼前人的忠告——
假如想要更長久地與她相處,便需要接受這些突如其來的一場又一場別離。
因為這就是名為富江的怪物生存之道。
……
見到少年閉了閉眼睛, 長久地陷入沉默中,富江知曉按照他一貫的性格,這就是已經做出了選擇的意思。
她成了新的獲勝者。
這讓林蔭道上的少女臉色變得好看不少, 甚至不計前嫌地主動朝他伸出手去,笑容甜蜜地出聲問道,「牽我走好不好?」
她說, 「天太黑了,我害怕。」
雲雀恭彌聽見旁邊樹林裡一些凌亂的腳步聲, 掀起眼皮往那漆黑的方向看了眼,隱約看見有人舉著火把,似在搜尋什麼。
或許是一些制造了可怕案件的凶手們試圖毀屍滅跡。
火光離他們所在的地方十分遙遠,即便以少年優越的視力看去,也只能捕捉到那螢火般一閃而過的痕跡。
片刻後,他眼瞼微動,視線轉回了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掌上。
肌膚白得能看見血管。
無論手指長度、掌心輪廓還是紋路細節,都與他從前放學時拉過的那只手沒有任何區別。
不知過了多久。
屬於他的那道掌心溫度才覆蓋上去。
干燥且溫暖的感覺,與在夜風中吹了許久的微涼軟膩形成過於鮮明的對比。
富江好似貪戀他手心的溫度,兩只手一起握了上來,緊緊攥住他的同時,身形也靠近不少,同他再度啟程時,黑色的眼珠往斜側方看去,用喟嘆般的語氣笑道:
「雲雀恭彌,你真的好無情啊。」
沒等對方開口,又緊跟著接道,「但就是這樣才令人著迷呢。」
她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猶如一條試圖盤桓卷上他手臂的長蛇,寶石黑發垂落在他臂彎間,聲音很輕地說道:
「多喜歡我一點吧。」
「好想看你為我發瘋的樣子,肯定很帥。」
女生聲音伴著夜風送入他耳中。
雲雀恭彌垂眸瞥了眼,面無表情地將她腦袋撥開。
-
好消息,流星雨比預計的時間來得更晚。
壞消息,山路比雲雀恭彌描述得更難爬。
富江走到一半,看著靴跟上沾染的泥濘,臉色黑了不少,在想這種破景色有什麼好看的,她剛才到底抽什麼風要約這條壞狗出來?
前方動作矯捷、如履平地的少年察覺到拉扯自己的手臂阻力增大,回頭望了一眼,就見到那張紙白色的精致面龐寫滿了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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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不動了。」她直言道。
被那雙黑漆漆的吊梢眼直視,雲雀腳步停了停,「所以?」
「背我。」
富江朝他張開另一只手。
他卻還是那個回答,「不背。」
「……」
富江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路,本來想要折返,結果發現夜色晦暗的山間霧意繚繞,根本連下山的道都看不到蹤影,而且這坡又險又陡,現在負氣松開手的結果大概率是要一路連滾帶爬地摔下去。
她站在原地生了會兒悶氣,干脆伸出雙手去攀少年的腰身,面頰隔著黑外套貼著他後背,開始耍賴,「就要背!快點背我!」
雲雀恭彌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將她的手扯開。
女生頓時攥得更緊,「雲雀……學長……」聲音從凶變軟。
她能屈能伸,「求求你了嘛。」
男生捉住她手腕的動作停了很久。
大部分時候,這條壞狗都軟硬不吃,但是在極少數情況裡,他會吃軟不吃硬,富江覷准時機,又丟了幾句好話,「帥哥∼學長∼我真的走不動了,我能不能等到心軟的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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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少年灰藍色眼睛裡暈出幾分笑意,回頭欣賞她狼狽求人的樣子,等她好話說完一籮筐,才慢悠悠回答:
「等不到。」
富江:「……」
她臉色驟變,撕破晴朗假像,露出驟雨般的陰沉,好似打算下一秒噴出比方才那些蜜糖更甚百倍的毒汁。
就在她髒話即將出口的那一剎,雲雀恭彌輕笑了一聲,將她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往上拉了拉,搭在肩上之後,隨口警告道:「不許亂動。」
下一秒。
他膝蓋微曲,身形一矮,反手用手背托起她的雙腿。
富江表情停頓得有些扭曲,感覺被那股氣堵得慌,勾著他的肩膀,氣息湊近他的後頸,然後一口咬了上去。
少年偏了下腦袋,語氣冷冽:「鹿島富江,你想被我直接從山上丟下去?」
「……」
富江默默松開了牙齒。
盯著落在冷白肌膚上的齒痕看了眼,舌尖抵了抵齒序,富江意思意思重又湊近,含糊地親了下這方牙印,像是敷衍的道歉。
然而她冷熱交替的呼吸兩度和著山風拂過男生後頸,預期外的疼痛與親昵隨機降臨,令雲雀恭彌擰了擰眉頭,隨後干脆松開了手,像是打消了主意、想將她重新甩下去。
「?」
黑發女生收攏了雙手,抱著他的脖頸不肯下去,反倒先告狀,「干嘛啊?又沒再咬你了!」
他偏過腦袋,柔軟短發修飾線條利落的側臉,薄唇正欲先啟,卻有一道火紅色的光芒從天際滑過,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墜入他灰藍眼睛裡。
富江先被他鳳眸裡映入的景像所懾,怔了一下。
才後知後覺地仰頭去看天空。
無數流星穿過夜空,像是懸掛在幕布上的寶石接連墜落,又像天空裡落下的淚珠,藍色、綠色、白色……絢爛的色彩將夜空也一同燃燒,是大自然的一場盛大落幕。
山野也被流星群的景致映亮。
富江的目光追逐著那些流星從自己後方墜來,通通落去山頂的另一側,在她的視線終點,是側頭同樣在看這景像的那雙鳳眼。
灰藍色的眼睛裡映出那些五彩的光芒。
勝過她所見的一切寶石。
富江懶得再仰頭,干脆從他剔透的眼珠裡去看那景像,在他安靜欣賞風景時,她便專注地看著他,自他眼中看見飛快劃過的一道道星光,莫名生出一種想接住他眼中那些光的衝動。
她伸出了一只手。
指尖碰在了少年眼尾。
雲雀恭彌回過神來,往她的方向一瞥——
星光墜盡,光芒焚盡的世界盡頭,他眼中映出的景色只有她。
……
撲通。
奇怪的跳動聲在女生耳廓裡響起。
富江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在想,這是什麼聲音?
撲通、撲通、撲通。
左胸口好像有什麼要跳出來。
古怪而陌生的感覺席卷她的同時,世界各地範圍內,在這場流星雨落下後,也有一些故事上演發生轉折。
無人問津的山洞裡。
細細碎碎的嬌聲怒罵倏然停止,變成疑惑的一聲:「雲……雀?」
「雲雀學長?」
聲音好似傳到了千裡外一座金碧輝煌的不夜城。
坐在觥籌交錯的豪華餐廳裡,穿戴奢靡的漂亮黑發女人搖晃酒杯的動作停下,她附近的幾個金發男生頓時湊近,锃亮酒杯映出她純黑的雙瞳與那顆惑人淚痣,也映出那些男人英俊的長相。
她垂下眼簾,神色變得意興闌珊,「都好醜。」
她說,「都比他醜。」
女人將酒杯擲向地面,酒液與玻璃一齊飛濺,四散的碎片折射閃耀的吊燈,光芒閃爍,好像才堪堪擬出那雙明亮鳳眸的幾分顏色。
可看見了那雙眼睛、見到那場流星雨的人,不只有她們——
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海浪翻湧的孤島上。
莊稼生長的田野間。
「雲雀……」
「雲雀學長……」
「雲雀恭彌……」
無數長相相同的漂亮女生都被那份記憶深處如流星墜落的閃耀光芒擊中,她們的視覺瞬間跨越時空,來到北半球那個島國的某座深山裡,見證那場獨一無二的恢弘盛景。
也見證這段絕無僅有的初萌芽情感。
「我的。」sc
不知哪個角落響起這一聲。
極具占有欲。
隨後,有人走出縱火的房屋,在劈裡啪啦燃燒的背景音裡,仿若聽見那聲響,輕笑一聲回道,「是我的,你們這些冒牌貨怎麼有資格跟我搶?」
「不,他是我的。」
街道的拐角處,陰惻惻的聲線譏諷地打斷。
同樣的離奇景像猶如無形病.毒,眨眼間在全世界彌漫,連寒冷無比、極夜般的冰川深處,都有蘇醒的聲音加入這場爭奪——
「雲雀……雲雀恭彌,是誰?」
「是帥哥啊,好喜歡……」
「雲雀學長,跟我談戀愛吧,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第36章 逛廟會
流星雨墜落無盡。
一絲一縷的星輝簇擁著劃過夜空, 盛大而熱烈,像是有一場看不見的狂歡,要將天幕上掛著的所有星星都扯拽下來。
攀在少年肩背上、與他一同欣賞這美麗景像的黑發少女卻倏然改了主意:「沒什麼好看的, 回去了, 我困了,想睡覺。」
她向來是個不講道理的家伙, 任性到說要下雨,就必須讓老天立刻開始打雷刮風。
甚至不等對方的回答,在說話的同時,她就立刻收攏了手腳的力氣,不僅卡住了男生脖頸, 膝蓋也在抵他的腰身, 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洶洶氣勢。
雲雀恭彌不得不將注意力從景色上挪開。
他眉尖擰了擰:「不是你要來的?」
「那現在我要走。」
「自己走。」
「不要不要不要——」
黑發少女猶如纏在他身上的蛇,不光肌膚微冷、同時還收緊了盤桓的力氣,令男生愈發不愉,本來還因為她方才要往下掉而托了下, 這會卻干脆將這個反復無常的家伙往下拉。
可他堪堪抓住那條美人蛇的手腕, 之間都還沒開始用力,就聽見耳邊嬌嗔的抱怨聲, 「好痛啊……手要斷掉了……不許你這麼凶!」
話音的尾端被她自己倏然截斷。
少年耳垂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疼痛,伴著溫暖的熱意。
雲雀恭彌這次是真的冷下了臉,聲音像是夏天放進空杯子裡冒著寒意的冰塊, 「鹿島富江,你想被我咬殺嗎?」
惹惱了他的人頓了頓,勉強壓下那股被其他富江發現寶藏的不悅, 松開了牙齒,盯著他碎發間軟且白的耳垂上那道明顯牙印, 思考片刻,抬手輕輕捏住揉了揉,只語氣裡的軟意帶著不情願的意味:「回去嘛。」
她收攏手臂,卡在少年正值青春期、明顯凸起的喉結上,吐息灑在他頸間,「好不好?」
雲雀恭彌安靜了三秒。
就在富江以為他已經同意的時候,他不發一言地將她甩了下去。
差點沒在山路上站穩的女生:「?」
富江睜圓了眼睛瞪他,然而黑發男生卻不與她對視,目光落在山間遠方,只是懶洋洋地抬手碰了下被她揉到紅的耳朵,喉嚨上下動了動,聲音裡殘留著方才被無意識扼出的一絲沙啞,冷淡地應:
「自己回。」
「雲雀恭彌!」她踢出去一顆石子,撞在他皮鞋側面,聲音裡滿是威脅。
然而被點名的風紀委員長只是瞥了眼那顆石子,不光沒搭理她,反而又往難走的高處而去,最終在富江四肢並用恐怕都爬不上去的地方屹立,徒留這只小怪物在低處無能狂怒,他獨獨聽風賞景。
……
密集的流星墜落了一個多小時。
等到天際只有零星的光芒閃過時,雲雀恭彌轉過身去,才發現富江雖然每根頭發絲都寫著不高興,但還是乖乖站在剛才的地方等他。
直到他走回到眼前,女生朝他伸出手去,被他牽住後,別了他一眼:「現在想挽回我了?」
雲雀恭彌勾了勾唇,心平氣和地問,「不是下不去,才在這裡等我的嗎?」
富江面無表情地掐他手指。
少年不為所動,由她無聲泄憤,過了許久才道,「走不走?」
「哄我。」
「呵。」
「快點哄我!雲雀恭彌!」
「沒睡就開始做夢?」
sc
「……」
凶猛許多的山風穿林而過,與蓬勃的怒意一起,讓富江完全氣飽了。
她生氣地抽回手,自己往下走,也沒看自己落腳的斜坡石塊上有背光面生長的滑膩青苔,平滑的靴底一蹭,直直朝樹木尖銳生長的地方跌去。
一株被新折斷的細長樹枝恰好對著她摔下的方向——
墨黑眼球即將被樹枝戳到的前一秒,她的衣領被一只手輕松拽住,少年的聲音帶著戲謔的笑意,「准備以死相逼?」
富江沒有表情地轉過臉,回頭看了他一眼。
見到她此刻的神色,雲雀動作一頓,將她拉回來之後,拉著她的手腕,在蜿蜒的山路間找更好走的路。
期間女生試圖把自己的手腕抽回去,卻沒能成功。
淚痣上的吊梢冷眼瞥著少年緊攥她肌膚的手指,像是美術館裡被一寸寸精雕出來的白玉,富江看了會兒,忽然想到自己剛才其實嘗過他這一身反骨上面覆蓋的那層假像,目光流連在他的後頸與鬢發下的耳垂。sc
牙印依然零星殘留。
尤其是耳下,留著一點很淺的紅。
乍看倒像是惑人的紅痣。
富江不知不覺瞧了很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出了那座山,回到了並盛寬敞的道路上,因為時間已經很晚,除了路燈,並盛町還明亮著的就只剩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我餓了。」
她晃了晃男生牽緊的手,「你去給我買……牛肉漢堡吧,要熱的哦。」
那雙極銳利的灰藍色鳳眸朝她睨去,雲雀恭彌發現這只反復無常的小怪物仿佛已經忘卻那股極致怒火,本來想讓她自己去,但正好他也有些餓,便沉默地走進便利店內。
黑色制服外套隨他走動而輕輕飄揚,少年身形挺拔像白楊,安靜時如修竹一樣秀美的側顏映在透明的玻璃上。
也映在店外那雙漆黑的眼瞳裡。
富江仿佛擁有無盡的耐心,看著他身影在貨架間若隱若現,從便利店的冷藏區走到收銀台,直到拿著兩份肉漢堡的包裝盒走出來。
她伸手接過屬於自己的這一份,入手是暖和的,卻不急著拆開,而是湊到他的食物跟前,「你吃的什麼味道?」
「和你一樣。」sc
「但是你這份聞起來更香誒。」
聽見富江的話,已經將包裝盒打開的男生干脆把自己這份遞了過去。
他們倆干脆換了一份,就在店外的公共長椅上坐著,可是富江還是覺得……他正在吃的那一份比較香。
大概只有虎口奪食最令人覺得滿足。
-
等到雲雀恭彌把那份肉漢堡吃完,富江早就已經擦干淨了手,翻出他的手機下了小游戲打發時間。
他伸出手,讓她將手機還回來。
「干嘛這麼快要回去,裡面藏著誰的聯系方式不想讓我看見?」
富江頭也不抬,反應慢了一拍,讓貪吃蛇咬到了尾巴,屏幕上跳出一行「game over」的提醒。
雲雀恭彌哼笑了一聲,「准備打破最快死亡記錄?」
「?」
富江不高興,把他手機丟了出去。
少年眼也不眨地抬手接住,甚至當著她的面,重開了一把游戲,在按鍵鍵盤上只按上下左右的鍵位,一路從便利店回到雲雀宅,貪吃蛇吃了一顆又一顆星星,體型變得奇長無比,卻也始終能避開自己的身軀,以靈活矯健的走位繼續吃獎勵生長。
起初富江還只是在中途晃他的手,想讓游戲直接結束。
但是這種等級的騷擾卻構不成威脅,雲雀恭彌輕笑著避開她的動作,中途手機換到另一只手,也不妨礙他繼續游戲。
富江嘗試過恐.嚇他、干擾他、最後發現這局游戲怎麼都不能結束,而且雲雀的積分大有一副打破這游戲目前最高積分的架勢,從各個方面對比她剛才的人菜癮大——
女生扯著他的衣角,在旁邊跟著走了會兒,忽然停下了腳步。
少年余光朝她分去一絲注意力。
富江驀地踮起腳,抬手拽他略微松開的白襯衫領口,將他拉到自己的方向,在黑藍天幕下、街角昏暗的燈光裡,鳳眸也晦暗不明。
因為被那雙過於漂亮的鳳眼盯住。
女生湊近後一時忘了自己剛才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干脆就在那略帶嬰兒肥的面頰上親了一下。
雲雀恭彌怔了一秒。
「game over」的游戲聲音瞬間響起。
富江轉過頭看向被他舉高的手機屏幕,在那飽和度極高的屏幕上,發現他的游戲積分止於最高紀錄前,立刻發出了嘲笑聲,「哈,好菜,還以為你多厲害呢。」
少年瞥了她一眼,難得沒有反擊。
……
次日。
因為並盛有盛大的夏日祭,有熱鬧的廟會在神社附近舉辦,作為神社那片地皮的擁有者,雲雀恭彌直接讓風紀委員會出去收保護費。
富江向來是哪裡有熱鬧她就往哪裡湊,習慣成為人群的焦點,自然也不可能錯過這樣的盛世,但到了廟會舉辦的區域附近,卻沒往上走。
她甚至沒有換應景的和服。
而是穿著日常的休閑裝,就靠坐在一輛酷炫的黑色機車上,全神貫注地拿著一部翻蓋手機在飛快按著什麼。
但還是時不時傳出游戲結束的背景音。
「嘖。」
借著節日大收保護費的風紀委員長走到她附近,瞥了眼她的屏幕,看似真誠地回答,「跟昨晚比起來,不能說毫無進步,只能說建議卸載。」
富江:?
她白了他一眼,「昨天也沒見你多厲害啊?」
因為傷勢完全恢復、加上天氣逐漸熱起來,男生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短袖,配一條紅色的領帶,聞言慢條斯理地抬起指尖在她屏幕右上角點了點。
「這個記錄,我的。」
富江「哎喲」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昨天回去一晚沒睡,光打這游戲了吧?那句話怎麼說的,你必須熬夜努力,才能讓現在看起來毫不費力,對吧?」
雲雀恭彌揚了揚下巴,「我需要嗎?」
「你需要啊。」
少年哼了一聲,對她攤開手掌,極具勝負欲地答:「現在就打破這個記錄。」
富江沒興趣再被他秀一臉,轉了轉眼眸,把他手拍開的同時,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想騙我的親親?」
「——你想要我親你,你就直說啊,干嘛拐彎抹角的?」
-
雲雀面無表情地看了她許久。
然後抬手把湊近的女生推開稍許,往神社的方向望去,漫不經心道,「太閑就去收保護費,攤位很多,副委員長他們忙不過來。」
富江哼了一聲,「不去,忙不過來就是他們太沒用了,你換一批狗。」
少年懶得再搭理她,聽她拒絕,轉身就走。
倒是一直藏在他口袋裡的雲豆發現他們倆這次相處的氛圍還挺融洽,探頭探腦地飛了出來,落在他肩上,往富江的方向悄悄打量。
黑豆大的眼睛圓溜溜的,極具靈性。
在雲雀恭彌遠去時,嫩黃的小鳥飛到了機車上,在座位上小幅度蹦蹦跳跳,恰好富江又飛快地輸了一局,決定把這破游戲卸載了,眼眸從手機上移開,就瞥見了它。
雲豆緊張了一秒鐘,戰戰兢兢地開始鸚鵡學舌表演:「親親?」
見到小團子恐懼到即將炸毛的樣子,富江挑了下長眉,「憑什麼獎勵你?」
雲豆:「……」
它小爪爪接連後退好幾步,在臨近車頭的部分委委屈屈地蹲了下來,縮著翅膀不吭聲了。
要是讓那條壞狗看到,恐怕又要質問她為什麼嚇他的寵物。
富江撇了撇嘴,伸手把這只軟乎乎的小團子抓了起來,將它捧到自己的面頰邊,頗有大發慈悲的恩賜意味,「親吧。」
雲豆:?
它大大的眼睛裡全是茫然。
可是又不敢拒絕這位美女的命令,只好小幅度湊近,用喙很輕很輕地碰了下她的臉。
富江不滿意,「就一下啊?有這麼敷衍的嗎?」
雲豆只好頂著莫大的壓力,站立難安地被她托著,在她的臉上啾啾啾啾親了好多下。
……
姍姍開始逛廟會的漂亮少女輕易在人群聚集之處看見那道熟悉身影。
甚至還看到了她那只小兔子一樣的前男友。
此時澤田綱吉和他那兩個形影不離的手下正在進行擺攤活動,而雲雀恭彌在收他們的保護費。
她托著雲豆站在人群外,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把雲豆舉到他面前,徑直告狀:「你的鳥,剛才占我便宜。」
雲豆:!
在小寵物震驚的眼神裡,少年動作很輕地將它接了過來,同時睨了富江一眼,好像在質疑她這樣的脾氣能讓誰占到便宜。
富江對他比了個數字,「它親了我八下。」
她說,「寵物的債得主人來償還。」
此刻周圍的人都因為風紀委員們方才表現出的砸攤位殺傷力而失去言語能力,只能三三兩兩散在附近,又不敢聚、但又怕離太遠錯過什麼重要指示倒大霉。
這會兒就都看到了能叫住這位風紀委員長的人物。
或者說——
能勒.索他的人物。
雲雀恭彌微笑著摸了摸雲豆的腦袋,讓它別太緊張,盎然的笑意也浸進了語氣裡,「你想要怎麼還?」
富江背著手,裝作認真地思考,「那你就親我九下吧。」
第37章 親九下
風紀委員長之所以能成為並盛的一霸, 就是他可以不講道理——
並且可以欠債不還。
簡而言之,富江要求的九個親親,他沒給。
甚至拒絕得雲淡風輕。
「不行。」
「?」sc
被拒絕的女生不高興地凝視著他, 雲雀恭彌隨手摸了下她的腦袋, 被她抬手拍開,罵道:「沒品位的東西。」
風紀委員長放下手, 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徒留被拒絕的美女臭著臉瞪著他的背影,過了會兒還是跟了過去,只不過路過某個攤位的時候,隨手拿起了一只老板當作獎品的貓玩偶。
「哎那個不賣!」
剛把飛鏢盤擺好、正在設定獎品等級的老板眼尖地瞥見她的動作, 及時出聲制止。
富江不悅地壓著眉頭看了過去, 凝著淚痣的漆黑雙瞳與他對視,冷艷清絕的臉龐讓老板瞬間失聲,半晌才魂游天外、眼睛發直地出聲道:「雖然不賣,但是可以送給你, 反正我現在也還沒開始經營……你喜歡這個玩偶嗎?還有其他的, 要不要也挑選一下?」
他不自覺的討好聲音讓女生眉頭皺得更緊。
甚至透出幾分嫌惡。
她隨手把那個做工粗糙又造價便宜的批發玩偶丟回攤位上,轉身想走, 卻見到先前走在前面的黑發少年已經停下了腳步,看向她這裡。
發覺她又兩手空空地走回自己身邊,覷了她一眼, 改而往廟會的出口方向走。
……
雖然還沒到最熱鬧的時候,但並盛的居民都在往神社門口的方向而去,逆著人群悠閑行走的兩人格外引人注目, 直到他們進入商業街。
雲雀恭彌站在游戲城和一間玩偶商城的中間,轉頭問她, 「去哪邊?」
本來只是漫無目的跟著他走、還在琢磨要怎麼整治這條壞狗的女生聞言,這才掀起眼皮打量附近,對比那五光十色閃著許多彩燈的玩偶城,又看了眼人聲鼎沸吵鬧不已的游戲城,她選了前者。
少年又看了她一眼。
這只小怪物從前最喜歡往草食動物群聚的地方湊,現在卻改了性子,偏愛清閑。
雲雀恭彌如此想著,踏進那間玩偶城,掃過那些抓娃娃機、抽獎機等一系列獎勵機制籃的玩偶,還有那些擺放在售賣區的盲盒,又問,「要哪個?」
富江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在干嘛。
粉色系列裝潢為主的玩偶店將少年側臉也映出幾分別樣的稚嫩,一改剛才讓人砸攤時的暴戾氣息,此時的雲雀恭彌看起來真像是文靜乖巧、還有著一點可愛愛好的小男生。
她的心情忽然晴朗,雙手環胸,故意問道,「討好我啊?」
雲雀恭彌很淡然地應,「不要就算了。」
「當然要!」
富江語速飛快地接道。
她一眼將櫥窗裡勝過廟會攤位精致百倍的玩偶,揚著下巴,高傲地道,「就送一個嗎?大方點,我全都要。」
雲雀恭彌沒回答,只是走到最近的那台機器面前。
那是一個見縫插針的游戲——
游戲轉盤速度隨機,每一關都有數量不等的長針,需要將它們找准時間扎進中間的圓盤上,一枚游戲幣一次機會,過五官就能隨機兌換獎池裡的玩偶。
少年兌換了一沓游戲幣走過來,往裡面放了一枚。
游戲開始之後,他抬起指尖,在屏幕上偶爾點一下,卻猶如完美主義強迫症,讓那些飛針都保持著同樣的間距,扎進圓盤裡。
sc
一關一關又一關。
一台機子又一台。
富江跟著他從店鋪最開始的第一台機器,一路挪到了最後一台,結束的時候,兩人身後跟了個提著商品籃的工作人員,籃子裡堆滿了他們的戰利品。
本來門可羅雀的玩偶城因為他們的無往不利,吸引了不少新的客人,他們有的認出了這兩位風雲人物,有的卻不熟悉,湊到他們的附近,用羨慕的眼神對富江道:
「你男朋友好厲害啊。」
女生撥了撥自己寶石般的黑發,往獨自專注游戲的男生那瞥了眼,語氣故作冷淡,「一般吧。」
按照這條壞狗超越普通人的反應神經,但凡在這裡重開一把,都是可以刻進他人生恥辱柱的大事故——
就是不知道跟輸給六道骸比起來哪個程度更誇張。
在路人有意無意的圍觀下,雲雀恭彌用掉最後一枚游戲幣,看了眼富江選的玩偶,再回身去看被工作人員苦笑著拎在手裡的籃子,揚了下眉頭。
他神色微妙地看著籃子裡那些貓貓狗狗玩偶。
雖然每一只造型都不同,但都有個共同點:它們都是各自玩偶池裡最貴最大的、也是表情最臭的。
乍看過去,無數個表情「=^=」、「=入=」之類的臭臉玩偶在齊齊凝視著他,甚至好像還發出了跟小怪物一樣的怨念聲音。
「不高興。」
「快點哄我。」
「給你個討好我的機會,別不識好歹。」
雲雀恭彌被這聯想到話語惹出眼底的幾分笑意,忽然將富江最新選擇的那只臭臉小狗拿起來放在她的臉邊,對比了一下她和它的神色,微笑道,「挺像。」
富江:「?」
她並沒意識到自己剛才都在選臭臉的玩偶,聽見雲雀的話,下意識扭過腦袋去看這只圓且胖的小狗,語氣怒道,「哪裡像?你什麼眼神?」
區區玩偶怎麼比得上她的美貌?
雲雀恭彌將那只趴著的小狗放在她腦袋上,轉頭讓工作人員將剩下的都裝起來,知道鹿島富江手不能提,直接填了地址讓他們送到家裡。
在這過程裡,富江舉起腦袋上的玩偶狗砸他的後背。
覺得他討厭至極。
-
「我要換一個。」
在少年轉身想離開玩偶城時,富江捏著手裡的那只臭臉小狗耳朵,指著櫃子裡的一只蔬菜狗,如此道。
雲雀恭彌瞥了眼就知道她要用那只玩偶罵他菜狗,哼笑了聲,「不行。」
富江繼續拿玩偶打他後背,「壞狗。」
「再敲一下,就把你的玩偶沒收。」
「休想,送我了就是我的東西。」
女生立即將那只臭臉小狗抱進懷裡,雖然沒繼續對他進行那些不痛不癢的攻擊,但是嘴裡卻沒停,嘀嘀咕咕地小聲罵他。
彼時黑發男生已經重新往神社的區域走,因為他剛收到風紀委員們的反饋,說是找到了一群最近流竄在各個攤位之間搶.劫的小團體蹤跡。
雖然他不關心那些被保護費剝削過一輪、又被無良小團體搶走收入的可憐攤主,但是這些家伙畢竟違反了他的規矩,風紀委員長認為有必要咬殺他們。
富江一路罵罵咧咧地跟著他走到了那搶.劫團伙附近。
在雲雀恭彌用浮萍拐戳了下一個牛高馬大的身影,禮貌詢問他們是不是最近違反風紀的那伙人時,對方回過頭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你什麼——」
話到一半,他看見了站在娟秀少年身邊的冷酷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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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美女啊?」小流氓話鋒一轉,眼珠子盯在富江身上。
女生眼也不抬、已經不指望這些並盛廢物替她報仇了,語氣冷漠道,「你跪下來磕頭也得不到的美女。」
雲雀恭彌輕笑著,凌厲拐風揮出去的同時,灰藍色鳳眼裡暈出柔軟意味,比這夏夜的風溫和許多,落到富江的身上。
他忽然覺得這只生氣的小怪物挺可愛。
……
好消息,這群人真的是風紀委員長最近想收拾的小團伙。
好消息,他們還搶了澤田綱吉的錢。
壞消息,那只小兔子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戰鬥,把他的獵物搶了不少。
雲雀恭彌決定臨時在咬殺名單上多添幾個名字,但在那之前稍微出現了個小意外。
因為雜魚太多,即便他們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富江依然憑借那無解的魅力吸引了不少朝她靠近的人,在黑發少年用浮萍拐裡隱藏的鐵鏈將那些草食動物拉開時,其中一人朝富江抓去的動作不小心將她的臭臉小狗一起奪走了。
雖然雲雀幫她將玩偶還了回去,但富江還是很不高興。
她使勁抖了抖被垃圾們碰過的臭臉小狗,過了會兒,忽然拉起少年的手,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旁觀的澤田綱吉他們趁機抱走攤位被搶的錢,齊齊後退了好遠。
「嘖。」
黑發少年擰了擰眉頭,垂下眼簾覷著她,薄唇才啟,就被富江挑著眼尾、自下而上地對上視線,眼尾的淚痣像是蠍尾針,聲音含糊地搶了話題。
「都是你沒用……才讓那些廢物靠近我,菜狗菜狗——」
後面的話語止於少年抬手卡住她臉頰的動作。
雲雀恭彌微笑著問,「菜狗罵誰?」
「你。」
「原來是菜狗在罵我。」
「……」
頜骨無法咬合、甚至面頰都開始發酸,富江氣性更大,不吭聲地執拗著跟他的力道對抗,不多時,少年略松手勁,出聲道,「松開。」
未果。
他忽然俯身湊近,從她黑淵般的眼珠裡看出自己的模樣。
少女被他陡然的靠近弄得一怔,牙關卻沒松,可是雲雀恭彌也沒有再命令她,而是跟她對視了好久,像是在確認什麼。
不多時。
他的行為全然出於富江的意料之外。
少年輕揚下巴,隔著女生額前的薄劉海,親了下她的額頭。
「啾——!怦——!」
遠處。
夏日祭盛大的煙火大會拉開帷幕。
一道道絢爛焰火升空,紅的、藍的、橙的……無數圖案在深藍的傍晚天幕上炸開,極具存在感的放炮聲占據他們的聽覺。
富江看見他重新起身,薄唇開合,微笑著對自己說了句什麼。
她怔愣著,不知不覺松開了牙關,任由少年好整以暇地將手臂抽回。
雲雀恭彌隨意甩了下手,沒去看那上面留下的牙印,轉身想去看那升空的焰火,卻被她抓住了衣角,理直氣壯地問,「你剛在干嘛?占我便宜?」
短暫的停歇空隙裡,他耐心地開口,結果聲音又被新升空的焰火蓋過。
富江:「什麼?」
她因為聽不見他的聲音,神色重又浮現出不耐與煩躁,好像恨不能馬上衝到廟會焰火的舉辦方那裡,勒令他們停下這吵鬧的動靜。
見到她像是馬上就要隨機挑個倒霉蛋噴灑毒液的焦躁模樣,少年抬手撫上她發頂,仿佛無形按住她暴躁的蛇尾。
他湊近她耳邊,帶著笑的、清冽的聲音,這一次極其清晰地伴著那些焰火聲一同流入她耳中:
「親九下不行。」
他說,「但一下可以。」
他們互相看不見對方的神色,但話語落下之後,少年卻明顯感覺到,富江周圍那股奇異的不爽與怒意,都在這一刻平息。
第38章 能贏嗎
在雲雀恭彌先前拒絕之後, 富江就沒想過再向他索要親吻,畢竟美女也是有脾氣的,她可沒興趣倒貼這條壞狗——
可當少年那如羽毛般的輕吻隔著額發傾落後, 很奇異地, 她熄火了。
甚至連自己怎麼被牽著手安靜看完那場絢爛焰火都不記得。
五顏六色的升空色彩在她瞳仁裡綻放。
她一手抱著小狗玩偶,另一手被少年拉著, 直到第一輪焰火齊放結束,進入短暫的停歇期,神社上空的夜幕都被灰燼煙霾籠罩,她姍姍回過神來,想到剛才和他們待在一起的那些學弟們。
回頭去看, 才發現澤田綱吉他們早就離開了這片區域。
連那些昏迷不醒的小團伙都被救護車抬走了。
富江重又去看站在身邊的少年, 晃了晃被他拉住的手,若無其事地要求道,「再親一下。」
少年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黑發少女神色自然地同他對視,「是看在你這麼喜歡我的份上, 決定多獎勵你一下, 你別不識好歹。」
雲雀恭彌勾了勾唇,很有耐心地指出, 「是你先親我的吧?到底是誰喜歡誰?」
「你喜歡我。」
富江斬釘截鐵地答。
對於她如此自信的回答,他只是輕笑了一聲,也沒再拉著她在這裡看焰火, 而是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女生連忙跟上他的步伐。
聲音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響起,試圖給他洗腦:
「害羞了?還是被指出心事惱羞成怒了?」
「坦然一點嘛,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歡我, 你也不會是例外,喜歡就大方承認啊, 我又不會嘲笑你,我還會獎勵你耶——」
「真的不要再親一下嗎?我現在心情還不錯,說不定還可以讓你多親幾下哦。」
……
雲雀恭彌最後也沒有再多親她一下。
為此,在廟會結束之後的這個暑假裡,富江逮住雲豆試圖教它不少罵人的話,句句都在含沙射影地指責它的主人。
可惜雲豆一句也不敢學。
每次都無辜地睜著那雙黑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跟她對視。
最後被富江一指點在小鳥腦門上,戳得它在宅邸的原木長廊裡翻滾了一個小跟頭,腳爪朝天,絨毛凌亂不已。
正想罵它的女生話語一頓,把它撈了起來,「裝什麼可愛?」
雲豆:qaq
sc
富江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它許久,湊過去親了它一口。
本來還在裝鵪鶉的嫩黃小鳥登時支棱了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張開翅膀道,「再一下!」
「沒有那樣的再一下。」廊下穿著櫻花浴衣和服的少女將它放到旁邊的雕花木欄上,轉頭想吩咐雲雀宅裡的僕人切個果盤端上來解暑,卻被雲豆再次蹦跳到跟前。
「親親,」它翹著尾巴,自信地挺起小胸脯,眨巴著眼睛對美女賣萌,「再一個!」
富江失笑,本來想再戳一下讓它清醒,眼簾裡忽而掠過遠處剛回、走過屋檐下的清俊身形,於是故作思索,而後對著雲豆道:
「這樣吧,你讓他再親我一下,我就親你,怎麼樣?」
雲豆立即意會,從她手中飛了過去。
恰好落在少年抬起的右手食指上。
「雲雀!」
小寵物尖細稚嫩的聲音響起:「親親!富江!」
少年浮光掠影地瞥了下那道走近的淺粉色,片刻後,對寵物微微一笑,「不親,別命令我。」
「嘁。」
富江從他的眼神裡就猜到他拒絕的原因,低頭看了看身上這套極其漂亮的櫻花和服,遙遙道,「年紀輕輕就瞎了眼,不懂欣賞,雲豆,快點罵他。」
雲豆:「……」
它呆呆地張了張嘴,在少年平靜的鳳眸注視下,在這兩位魔鬼夾心間開始裝傻,「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唱完它果斷換了個要求,「拍手!」
雲雀恭彌和富江都笑了。
一個是被逗笑的。
一個是被氣笑的。
-
夏日的蟬鳴就在這吵鬧的動靜裡逐漸聲歇。
九月的新學期是富江在國中的最後一個學期,經過開學的那段忙碌後,她想起來自己下一年就升高中部,午休期間,躺在接待室的沙發上,仰頭看著坐在旁邊的少年。
她本來想伸手戳他,向他得意炫耀自己明年去高一,但中途動作卻改了目的——
玉白的手掌奪過被少年無所事事拋著的一樣物件。
她被那冰冷堅硬的質地硌了下掌心。
「這什麼?」
富江握住那枚小玩意,腦袋挪了挪,將他的大腿當靠枕,攤開掌心示意他解釋一下這個東西。
雲雀恭彌由她拿走,語氣很隨意:「不知道。」
「?」
女生這才仔細去看這搶來的東西,發現是一枚邊緣有著繁復紋路的戒指,材質乍看很難分辨,但是從質感和光澤來看都並不普通。
「稀有寶石嗎?」見慣了奢侈品和罕見寶石的女生眯了眯眼睛,難得生出幾分探究的欲望,甚至還向雲雀恭彌求證。
「大概吧。」少年抬手打了個哈欠,發覺她感興趣,隨口道,「喜歡就拿走。」
結果富江又反手將那枚戒指拍回他的掌心。
「殘次品,誰喜歡啊?」
這枚戒指的花紋都只有一半,指環寬度也很明顯不對勁,一看就是被人為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不論出於什麼原因,站在市場角度而言,再稀有的寶石都變得不值錢。
富江想了想,「你要是能找到它的另一半再送我,我考慮一下。」
少年勾了勾唇,捏著那枚半戒,正想說些什麼,倏然收斂了面上的笑意,銳意的鳳眸朝接待室的大門方向看去。
本來合攏的門縫下,透出幾道靠近的影子。
「咚咚。」
敲門聲響起的下一刻,不速之客相當自來熟地將門打開,與人高馬大的部下們徹底將門口的位置占據。
「你就是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吧?」
站在正中間的一位金發異域帥哥緩聲開口的同時,目光就勢落向沙發處,先看到少年手裡的半彭格列指環,松了一口氣,繼續道:
「我是阿綱的師兄,迪諾,今天是受人之托,來向你解說有關——」
他的話音止於另一道跟著坐起來的身影。
女生穿著與其他同學別無二致的冬款校服,可那極具辨識度的秀亮黑發,與瑩白面龐上那顆淚痣,都讓迪諾晃了晃神。
他後知後覺地想道歉,說明自己不知道這裡還有其他人,話語才到唇邊,就聽見女生吹了聲口哨,分享似的拍了拍雲雀恭彌的肩膀:
「看。」
「是帥哥誒。」
……
接待室裡的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迪諾覺得這個女生非常眼熟,自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念頭占據他的注意力,與另一道讓他做正事、將注意力轉回彭格列指環的聲音互相博弈,中間還夾雜著奇怪的疑惑:
sc
來之前,reborn對他神秘地說過,他這位學生十分棘手,甚至棘手的不光是學生本人,但卻沒有繼續再往下說,以至於被他坑怕了的迪諾這一路都在嘀咕,到底還有什麼麻煩事?
就在他陷入沉默時,雲雀恭彌正在打量他和他帶來的部下。
片刻後。
他將富江的手從肩膀上撥下,自沙發上站了起來,右手中不知何時握住閃著銀光的浮萍拐,漫不經心地笑道,「你來的目的我並不關心,不過,擅闖接待室違反風紀,是要被我咬殺的。」
剛回過神的迪諾:「……」
英俊且深邃的面龐上墜下一滴無形的汗,他無奈地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長.鞭,早有預料般地嘆氣道,「果然還是只能先用這個辦法跟你溝通嗎?」
兩人之間的空氣都變得緊張起來。
富江正好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不由又看了這金發帥哥一眼,好似看出了什麼,「他好像挺厲害,跟之前那些廢物們不太一樣。」
她對黑發少年道,「你能贏嗎?」
雲雀恭彌眯了眯眼睛,「你猜?」
富江想到上次他和六道骸交手的故事,忽然笑了一下,有些幸災樂禍地接,「那我就猜你輸吧。」
風紀委員長冷哼了一聲,抽空睨了她一眼,似在嘲她眼神不好。
「你猜錯了。」他說。
「真的嗎?」富江聳了聳肩,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上:「好遺憾,那到時候就只能懲罰我當你女朋友了。」
就在他們面前的迪諾:「……」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麻了。
「打擾一下——」
迪諾淺褐色的眼睛在他們倆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斟酌著禮貌問道,「二位,我也是你們play裡的一環嗎?」sc
第39章 小情侶
教學樓頂, 天台。
秋日的晴天風高氣爽,即便還抓著夏天的尾巴不肯放,溫度卻實打實地落了下去, 正好適合並盛秋裝在室外活動。
富江坐在高高的水箱上, 看著下方兩道纏鬥在一起的身影,抬手打了個哈欠, 眼尾出現丁點的水花。
就在這時,她聽見午休結束的鈴聲,然而長.鞭破空的動靜與浮萍拐揮出的銀光都沒有因此停歇——
直到迪諾再次試圖開口說些什麼,被雲雀過於凌厲的攻勢逼得拉開距離,兩人才有了短暫的平靜狀態。
只這平靜岌岌可危, 時刻會再次被打破。
先前僅能看出兩道殘影在挪動的女生終於在這交鋒過後稍有閑暇去分辨, 壞狗的臉上又多了一道傷,不過那個意大利帥哥也同樣。
她托著下巴,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黑發少年余光瞥見, 雲雀恭彌發動攻勢的動作略緩, 側頭與她道:
「鹿島富江。」sc
「沒聽見上課鈴嗎?」
富江:「?」
她張嘴想罵這壞狗雙標,話到嗓子眼想起來他一貫這個德性, 只能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從水箱上下去,跳到地上之後拍了拍手, 哼了聲,「是打不贏吧?不想被我看到輸掉的丟臉樣子對吧?」
雲雀恭彌神色平靜,這次正視著迪諾, 回答道,「會贏的。」
富江把手在嘴邊做喇叭狀, 對迪諾大聲道,「看到你面前這條桀驁難馴的壞狗了嗎?揍他要珍惜機會啊帥哥,就趁現在,使勁揍!」
迪諾:「……」
感覺到少年的戰意更勝,他無奈的笑容變得更苦,很想讓女生別再拱火了,「這位鹿島同學——」
「叫我富江。」
「好的,富江……」迪諾從善如流地接話到一半,姍姍察覺到不對勁,淺褐色的眼睛變得警惕又謹慎,溫和的嗓音也緊張了起來,「等等,你說你叫什麼?」
他終於想起來這位少女令他感到眼熟的原因。
在黑手黨內部流傳的一些秘密通緝裡,她榜上有名。
只是比起其他家族發出的懸賞角色,富江不太相同,沒有家族會想要得到她的項上人頭,通緝的發出,更像是認為她足夠危險,警告裡世界的成員遠離這個人。
……她該不會就是reborn之前藏的小驚喜吧?
而且她和彭格列選中為守護者之一的雲雀恭彌,似乎關系匪淺。
面對一個難纏的未來徒弟就很可怕了,如果這個徒弟還有一段棘手的感情生活,那麼……迪諾感覺到更頭疼了。
可另外兩人卻絲毫不能理解他,富江拂過耳畔秀發,對他微微一笑,「怎麼,你是真的認識我?還是想用這種搭訕方式跟我套近乎啊?」
她指了指離自己更近的黑發少年,「想認識我的話,先打贏他。」
迪諾:「?」
他愕然地睜圓了眼睛,啟唇想解釋什麼,卻被再次揮向自己的可怖動靜給攔截,不得不雙手扯住長.鞭,將自下而上重重揮來的浮萍拐給擋住。
「你在看哪裡?」黑發少年碎發下的鳳眸裡暈著危險泓光,「我好像沒有宣布中場時間到。」
「……」
迪諾感覺到他手臂的力氣不斷增加,不由再度因他的棘手程度感到咋舌,苦笑著回答,「我是想問問你們的關系,這位富江同學好像很不簡單,你知道她的故事嗎?」
話音還未落——
少年猝然抬起另一只手,同樣的浮萍拐朝他面部揮去,因他躲避及時,只刮斷幾根飄揚的金發。
「故事?你指的是什麼?」因為沒有打中敵人而感到不滿的男生,聲音也變得冷淡許多。
迪諾看見他還要衝過來,不得不將武器揮出去,同少年的臉頰錯過,在他挑釁地詢問究竟在瞄准哪裡的時候,長.鞭繞過對方身後、女生剛離開頂樓的天台大門扶手,穿回來的時候恰好將他的其中一只手連浮萍拐纏在一起。
雲雀恭彌抬起手臂想掙開,卻沒有如願。
就在迪諾以為自己能暫時束縛這頭小凶獸,同他講一講關於富江的傳說、又或者是關於彭格列指環與爭奪戰的故事時,黑發男生垂眸看了會兒被綁住的手。
下一瞬。
他垂下手,轉換了個方向,另一手瞄准時機將浮萍拐狠狠打向迪諾面頰。
……好像只是皮外傷,這也能躲開?
雲雀恭彌眯起眼睛,意識到這個對手現在還在分神思考其他的事情,神色不悅地在他再度出聲前打斷道:
「不管你是要講什麼無聊故事,還是向我打聽別的什麼人——」
「在我倒下之前,我都不會應答你。」
迪諾:「……」
他神色正了正,黑藍如焰紋的加百羅涅家徽在左手手背與武器相映成彰,略微沉吟後,他徑自道,「好吧,那就先用你喜歡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
這問題一解就是很多天。
富江獨自上學放學沒多久,就被那些以為他們倆關系崩盤、試圖來撿漏的學生們找准機會獻殷勤,讓本來對戰鬥場面沒有半點興趣的她,為了少受那些醜八怪的打擾,都跑去天台午休。
其實這地方她也睡不著,因為沒有接待室裡柔軟的大沙發和適宜的中央空調恆溫調控,她不是嫌太陽熱就是嫌棄陰天冷,哪怕雲雀恭彌隨手將自己平時的那件黑色制服外套丟給她,也沒能止住她的不滿。
黑發少女抱著他的外套,神色忿忿地罵起那些糾纏過來的追求者們:
「煩死了,長那麼醜不知道多照鏡子,非要往我跟前湊,我讀個書還要被傷害視力,風紀委員會什麼時候給我報銷療傷的費用啊?」
大約是因為此刻午餐也還沒送到、讓她等得太久,越說火氣就越大,後來她甚至去拽在喝水的黑發少年袖標,神色不滿地告狀。
雲雀恭彌瞥了她一眼。
放下礦泉水瓶,他心平氣和地回答,「視力好像不是最近才出的問題吧?」
富江:「?」
她松開手,改而抬腳去踹他。
意料之中被躲開了。
少年鳳眸裡浮現笑意,輕撫了下她的腦袋,淡淡道,「好了,那群草食動物隨你處理,但最近我很忙,沒空幫你收屍,別在並盛搞出違反風紀的動靜。」
這似乎是某種特許。
起碼從前富江在試圖搞事之前,就會被這位風紀委員長毫不客氣地警告。
女生敏銳地抓住了他的變化,也抓住了他放在自己頭頂的手,張口想要確認,可是她發現自己此刻竟然也沒有任何想要整治那些無聊玩具的念頭,仿佛比起收拾那些人,她更在意留在這條壞狗身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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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她可不是這種為了一個帥哥就放棄整片森林的性子吧?
這種改變令她有些不解。
富江奇異地沉默著。
雲雀原本打算再去找天台另一端的迪諾,注意到她眸色幽深,不由再看了她一眼。
富江察覺到他的視線,回過神來,順著看見自己還拽住他手腕沒放,恰好今天左手戴了條深藍的手鏈,索性轉移注意力開始挑刺,「這條手鏈好像跟女生校服顏色不太搭。」
雲雀恭彌上下打量著她,沒看出什麼違和感,畢竟富江本身就屬於可清純可艷麗的類型,很多普通飾品配她都會格調上升,何況她又看不上那些便宜貨,只會選精心設計的奢侈品。
但女生已經將他拉到了身邊。
本來想把手鏈摘了給他,又想起來這家伙從不配戴手飾,估計是嫌它們麻煩,影響他打人的手感,於是干脆把手鏈系在他之前配飾掛著的腰袢上。
少年垂下眼簾去看那條墜下如深藍星空的手鏈配飾,除卻藍色帶細閃的綢帶外,還掉下來一顆金色的星星。
花裡胡哨的。
但靜靜垂在腰間的樣式,和並盛男生冬裝的羊絨背心色系還算配。
……
因為部下羅馬利歐訂了附近的西餐廳送餐,迪諾本來想問問雲雀有沒有想點的,走到一半就覺得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在不遠處摸著鼻子,還沒想好自己應該轉身折返,還是應該若無其事地過去問時,就被注意到動靜的男生抬眸看去。
無聲詢問他要干嘛。
「是這樣的,恭彌,我是想問問你要不要考慮中午改吃西餐——」
「恭彌?」
帥氣逼人的加百羅涅首領才剛開了個頭,就被富江神色微妙地打斷了,她咀嚼著這個過分親昵的稱呼,黝黑的眼珠在他們倆之間來回看了一圈,語氣怪異不已:「你們倆這麼熟了?」
迪諾茫然地「?」
雲雀恭彌卻讀懂了她在意的東西,輕笑一聲,「不熟。」
他回完少女的話,平和地拒絕了迪諾,「不用,我的午餐已經在路上了。」
富江卻仍揪著方才的話題,「不熟你讓他這麼叫?」
「我沒讓。」
常年生活在意大利、最近才因為師弟的事情緊急學習了日本文化的迪諾後知後覺自己的稱呼好像引起了他們倆的矛盾,有些遲疑地出聲道,「……我不可以這樣稱呼你嗎,恭彌?」
在他的理解裡,姓氏是家族的,只有名字才是自己。
即便日本文化非常含蓄,但他作為這位未來雲守暫時的老師,難道師徒關系也不能這樣稱呼嗎?
迪諾想抗爭一下。
但兩人都斬釘截鐵地朝他應道,「不可以。」
迪諾:「qaq」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對小情侶針對了。
「好吧,」他勉強想到另一個替換的稱呼,「那就……徒弟?」
雲雀恭彌:「?」
他面無表情地笑了一聲,用那種「你在想peach」的語氣涼涼回答:「天還沒黑,少說夢話。」
「……」
在迪諾無語凝噎的空隙裡,富江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改口而變得滿意。
她在意的好像不是迪諾試圖退回的那一步,而是這種親昵權應當優先屬於她才對——
換而言之,這條壞狗最親近的人只可以是她。
於是她一手抱著那件格外吸熱、被曬暖和的黑色外套,另一手拉了拉如今已經成為少年腰飾的星星掛件,「你不覺得你對我有點太不公平了嗎,雲雀學長?」
後面的稱呼被她咬了重音。
少年沒聽出幾分尊重和客氣,更多的是與她神色一致的威脅。
他勾著唇,「哪裡不公平?」
這只小怪物每天對他連名帶姓地呼來喝去還少了?
但凡心情不好,必定罵罵咧咧,甚至還當著他的面叫他壞狗,也就有求於他的時候,勉強能擠出一點禮貌。
她還想怎麼樣?
富江眼眸一轉,蠻橫地宣布:「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叫你恭彌。」
Kyoya。
用少女本就蠱人的聲線反復叫出來,令男生聽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親密感,他不自覺地側過腦袋,看向旁處。
雲雀一時間不是很想去假設以後每天這只小怪物都在他耳邊這樣呼喚。
「不行。」於是他出乎意料地表示了拒絕。
富江:?
她瞪著他,眼尾的淚痣也變得極具威脅,過了幾秒,好像自己也不太滿意這個跟別人一樣的內容,勉為其難地改了口:
「那……恭彌學長,這樣行了吧?」
「夠禮貌了吧?你滿意了嗎?」
反正她是不滿意的。
因為明明他們現在就是同一個年級,這條喜歡留級的壞狗擺什麼學長的譜呢?
黑發少年默不吭聲。
倒是在旁邊聽的迪諾表情變得更為困惑——
恭彌學長?
是他對日本文化了解得不夠深刻嗎?這種又禮貌、又親密的感覺,難道不會讓人產生一種奇怪的禁忌錯覺嗎?
真的會有人這樣稱呼嗎?
他欲言又止,又覺得自己在這種旁若無人的氛圍裡像極了電燈泡,於是只好看天看地,假裝自己不存在,畢竟這兩位一個比一個難搞,在非教學時間裡,迪諾希望他們哪個都不要注意到他。
-
事實上。
迪諾的語感是正確的。
雲雀恭彌也沒想到小怪物能拼湊出這樣的稱呼,他本來想問問鹿島富江國文怎麼學的,臨了回憶起每次期末她都是用什麼本事糊弄過關,便打消了念頭。
敬語接在名字後面,被她柔軟輕媚的聲線說出,只會讓人浮想聯翩。
長久的沉默過後。
他閉了閉眼睛,喉結滾動一下,淡淡道,「算了,隨你怎麼稱呼。」
反正他對鹿島富江的禮貌是不抱希望了。
富江眨了眨眼睛,登時來勁了:「真的嗎?」
「恭彌?」
「……」
「恭彌學長?」
「……」
「壞狗?狗東西——」
這次還沒說完就被捏住了臉。
黑發少年好整以暇地同她對視,「再罵一句試試?」sc
富江試圖掰開他的手指,假裝無辜地反問:「不是你說叫什麼都可以的嗎?」
臉頰上被捏住的軟肉變得更痛。
她怎麼都掰不開他的手指,感覺這條壞狗好像力氣又變大了,罵罵咧咧了兩聲,轉而去看旁邊能收拾他的迪諾。
才接收到她的目光,加百羅涅首領就知道了她的意思,倉皇地倒退了兩大步,差點要在自己面前擺出個大大的叉:「我不摻合小情侶之間的事情!」
兩人的動作忽然都停了下。
雲雀和富江對視了一眼。
小情侶?
誰?
富江從那雙與此刻陰時天空顏色一致的鳳眸裡讀出了這種訊息,想到上次在玩偶城還有人羨慕雲雀恭彌作為她男朋友、玩游戲技術很厲害這件事,結合少年此刻的眼神,她揚了揚眉頭,無聲挑釁地看回去:
——反正不是我和你。
迪諾沒看懂他們眼神裡的暗流湧動,理所當然地問,「怎麼了?你們難道不是正在交往中?」
第40章 小傷口
雲雀恭彌松開手, 正想啟唇回答這個問題,就被富江搶了先:
「當然不是!」
她斬釘截鐵地應完,眼尾揚起幾分弧度, 要笑不笑地瞥向剛把她臉捏紅的壞家伙, 出聲道,「都沒正經追求我, 憑什麼當你女朋友?」
這話說得很像是——
只要他追,她就會答應。
雲雀恭彌也動了下眉梢,同她對視了幾秒,而後去看好奇心突然上來的迪諾,「你好像很閑, 應該休息得不錯, 那我們繼續?」
迪諾:?
他這次是真的臉上寫滿了拒絕,「別總是想著打打殺殺,午飯都還沒到,不如趁這個機會, 聽我跟你講一講關於彭格列的事情怎麼樣?」
「不怎麼樣。」
少年不容置疑地拒絕, 露出肉食動物即將進食前的愉悅期待眼神,對迪諾那張帥臉狠狠揚起浮萍拐, 「比起那些,我對咬殺你最感興趣。」
「……」
迪諾不得不被迫應付他又倏然生出的戰意。
留下富江在旁邊撇了撇嘴,因為沒興趣去看這些動作都捕捉不到的打鬥, 干脆走過去把他的外套丟給草壁哲矢,隨口道,「我那份給你了, 我出去吃。」
草壁匆匆接住那件黑色制服,咬著草葉表情深沉地應, 「好的,謝謝富江同學。」
旁邊的羅馬利歐同情地看著他。
又有雲雀那種難伺候的未來老板,又有富江這種喜怒難定、還極其危險且具魅力的疑似老板娘,他看起來不太像能長壽的樣子啊。
好慘。
……
富江走出校門,往並盛商業街新開的餐廳方向去。
即便日光並不晴朗,那散發著寶石光澤的秀發也極引人注目,繼而就看到那張瀲灩的青春面龐。
不少視線從驚艷漸漸過渡成蠢蠢欲動的貪婪。
她好似無所覺,直到被迎面走來的一人不小心撞到了肩膀。
力道不重。
但富江卻立即擰了眉頭,儼如受到嚴重冒犯,開口就想罵人,結果撞她的人卻笑了一下,出聲道,「你好像在他身邊過得還不錯。」
柳眉仍蹙著,富江看著面前這個披散著深紫色長發,面容長得明明很清純,說話風格卻讓她有點熟悉的人。
被她注視著,對方的一只眼睛漸漸變成帶著數字的深紅色。
「怎麼,還沒認出我?」這人和善地再次出聲。
優雅的語調裡含著玩笑般的不滿。
富江頓了頓,抱著手臂,說出了他的名字,「六道骸。」
「Kufufufu……現在我倒不完全是這個身份,不過你應該對這個不感興趣。」他用如今操控的這幅身體嗓音說話,柔弱的女聲塑著他獨特的說話風格,但卻好像和往日不太一樣。
富江果然沒探究這事,而是道,「你又跑出來啦?」
六道骸聳了聳肩,「很遺憾,短期內我恐怕都無法離開那座牢籠。」sc
發覺他好像沒有先前那副馬上就能稱霸整個地下世界的狂妄,富江上下打量著被他附身的角色,「那你出現在這裡是做什麼?」
「來跟老朋友打招呼不行嗎?」
他微笑著,意味深長地問,「你現在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留給雲雀恭彌了嗎?」
「我沒有。」富江面無表情地否定。
過了會兒,她開始找補,「你這次挑選的附身目標看起來不太能打的樣子,趕緊換一個,再替我把他打一頓。」
「這不僅僅是我此次的附身目標,」六道骸選擇地忽略了她後半句玩鬧一樣的告狀,而是道,「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都只能借用這孩子的身體出來,先跟你提前介紹她好了。」
「她叫,庫洛姆·骷髏。」
「以後你們應該還會有很多的見面機會——假如你總是待在雲雀恭彌的身邊。」
富江敏銳地品出了別的意味,「什麼意思?」
她問,「你又在琢磨什麼?」
六道骸語氣無辜,「這次可不是我的籌劃,不過姑且算是個不錯的保留項目,下次見面的時候你應該就知道答案了。」
-
這個小插曲讓富江還挺惦記的。
她從記憶海的深處挖起一些碎片,勉強想起來當初跟六道骸初見時的事。
那是一個隨性勾搭了研究人員的富江,被對方過度迷戀、抓住之後帶到了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秘密實驗基地,想要利用她的特質作出一些關於新型特殊彈的研究。
因為不斷地被殺死、再重生,富江的生長速度慢了下來,也很難長大,研究室被從外部炸開的時候,也就五六歲的模樣。
她遇見了那個把研究室全部炸掉的主謀——
六道骸。
「負責你的那些研究員突然發瘋,全部死掉了,」異色雙瞳的男孩對她伸出手,笑得很溫柔,「多虧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出去嗎?」
「我叫骸,六道骸,你是富江,對嗎?」
她看著站在面前的小男孩,頗為挑剔地打量了半晌,語氣傲慢道,「也不是不行,起碼你長得就比那些老男人好看得多。」
「勉為其難陪你玩一程吧,骸。」
……
她確實陪六道骸玩了挺久。
直到他們被復仇者監獄盯上,獎勵了第一頓牢飯。
富江被那些黑色的火焰燃燒殆盡,結束了這段旅程。
後來再見面的時候,就是在黑曜了。
她坐在甜品店裡,用金色勺子舀了一點椰蓉酸奶打的冰沙,吃了兩口,覺得味道還不錯,拿出手機把它拍了下來,在想發送的時候,忽然停了動作——
以前她好像沒有這種要和別人分享什麼的衝動。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收起了手機,隨手挑了個附近覬覦她美色的幸運兒為她買單,然後無情地撥了撥頭發走人。
回到並盛的時候,下午第一節課都過去了。
富江旁若無人地走進教室,因為對課程沒有興趣,直接趴在桌上補午休,反正不會有不長眼的在她睡覺時打擾,要是有老師對她不滿意,那些狗腿子也會替她找出合適的理由搪塞。
-
一覺睡醒已經是放學。
夕陽下山,日落之後,涼風從教室外面吹進來,她神色倦怠地伸了個懶腰,感覺肩頭有什麼落了下去。
她轉頭去看,發現是中午雲雀給她的那件外套。
內襯還有那些秀娘工整精巧的刺繡,與其他風紀委員的衣服都不一樣,極具特色。
富江將這件外套穿上,起身推開椅子,順勢讓那些猶如守著僅有財寶般守著她、不肯離開的男同學說道:
「別擋路。」
他們盯著她身上的衣服。
剛放學的時候那位風紀委員長就來巡視了一圈校園,這件衣服就是在那時落下的,可是對待那個莫名其妙氣息變得更危險的少年,他們沒敢抗議,如今只能理所當然地問另一人:
「富江,你不是都已經和他分手了嗎?」
富江:「?」
她失笑,「什麼時候?是他親口告訴你們的?」
「……」
這幾個男同學好像更不開心了。
可是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再次想離開,仍然被他們蠢蠢欲動地攔下。女生雙手環胸,笑起來的時候沒有往日那種故作無辜與不懷好意,而是帶著一種「期待他們能做出什麼蠢事」的模樣,微笑著問:
「想在學校裡對我動手嗎?」
有一瞬間——
他們忽然覺得剛才那位風紀委員長好像回來了。
而且就站在他們面前。
……
甩開幾個腦子不好的家伙之後,富江看了眼學校走廊裡的壁鐘,猜著雲雀恭彌現在是又在天台約戰意大利帥哥,還是在處理風紀委員會的事務。
然後她就在轉角處遇到了迎面走來的人。
男生皮鞋有節奏地響起在地磚上,不緊不慢,並沒有刻意收斂氣息,聽起來是游刃有余的狀態。
直到與她遇見,他揚了下眉頭,「還不回家?」
停留在他肩上的小鳥很有禮貌地開口,「富江!」
女生隨手薅了下那只毛絨絨,語氣還帶著剛睡醒的慵懶,「等會。」
她停下手,抬眸去看他,「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誰?」
「誰?」
少年很耐心地接。
富江卻在這時看到他下頜附近,接近脖頸的位置有一道很淺的、正在滲血的傷痕,抬手虛指了下,「你受傷了?」
雲雀恭彌在巡邏時又逮到迪諾打了一架,聽說對方明天把見面地點定在並盛郊外,遂打算今晚暫時處理這段時間堆積的事務,順便在接待室處理傷口,故而很隨意地應,「小傷。」
上次見到他身上有明顯的傷痕,還是在黑曜。
不過那時富江只有幸災樂禍。
現在嘛。
好像多了點別的。
她扒著他的肩膀,好奇地抬頭看了會兒,「在流血誒。」
明明自己是被人殺過無數次、什麼血糊的恐怖場景都有的角色,但見到這條壞狗的小傷口,富江卻表現出奇怪的興趣。
sc
雲雀「嗯」了一聲,繼續往接待室的方向走。
-
沙發前。
醫療箱被打開,碘伏和棉簽都在,黑發男生隨手撕開包裝,還沒有下一個動作,就被橫裡探過來的另一只素白手掌奪過。
富江握著棉簽,興致勃勃,「要不要我幫你?」
問是這麼問,卻沒有給別人選擇的余地。
雲雀恭彌睨著她,而後對她很輕地揚了揚下巴,這就是同意了。
富江將一根棉簽棒捅.進滿滿的碘酒瓶子裡,蘸了滿滿的深色,鼻尖也充斥著這消毒藥水的味道。
這種顏色塗上肌膚,是會留下明顯色印的。
女生盯著它看了會兒,又去看少年脖頸間的傷痕,再一次湊近,氣息冷熱不均地落在他下頜處,找話似的問,「塗上去就好了嗎?」
她離得實在太近了。
說話時氣息的濕潤都能讓人察覺到。
雲雀恭彌很輕地偏了下腦袋,又應,「嗯。」
他說,「快點。」
盯著他滲血傷處的女生眯了眯眼睛,回憶起上次看他被六道骸打得渾身是血的樣子,當時她只覺得這張臉被打了還挺可惜的。
其實這張臉沾上血色並不醜,反而有種別樣的戰損美,似乎強悍和破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這種矛盾引人注目——
她可惜的好像不是他挨打這件事。
而是……sc
……
男生本來閉著眼睛在等她的動作,直到傷口處忽然傳來一點濡濕的、熱乎的感覺,伴隨著奇妙的柔軟卷過。
他倏然睜開那雙凜冽的鳳眸,本能攥住身側人的下巴,擰著眉頭,冷淡警道:「鹿島富江。」
將舌尖收回,抿著唇裝無辜的女生眨巴著眼睛看他,「別這麼小氣嘛。」
她說,「我很輕了,又沒弄痛你。」
屬於他的血液味道還在她唇齒裡殘留。
明明是熱的,卻讓她想到下午吃過的那碗冰沙,甜度勾人,一下就滑進了喉嚨裡,讓人忍不住想要再舀一勺確認剛才是不是嘗過這種甜蜜。
她盯著他脖頸處又緩緩滲出的一點痕跡。
從眼神到面上肌膚的細微變換,都毫不掩飾她的心思。
雲雀恭彌之前沒發現她還有這種癖.好,而今一手將她按在沙發上,另一手拿回棉簽,自己草草擦過傷口,拒絕道,「不行。」
富江從前也沒有對那些醜惡男人的肮髒血液感興趣過,如今卻好似被這個男人下蠱一樣,有些上.癮,不滿地看著那黃色碘酒痕跡覆蓋過自己的氣味,只不高興地扒拉他的手。
「不行就不行,有什麼了不起?哼。」
站在少年另一側肩頭的小鳥將他們的互動收入眼中。
發覺美女又要生氣,而且多半要抄起它折騰,在即將炸毛的邊緣忽然開口:「雲雀!親親!富江!」
果不其然。
在小寵物開口之後,本來想奪鳥而走的女生停了下動作。
少年將棉簽隨手丟進桌旁的垃圾簍,漫不經心睨了她一眼,而後勾了勾唇。
「憑什麼親她?」
他輕描淡寫地拒絕,「又不是我女朋友。」
第41章 第三夜
富江:「?」
她從沙發上坐起來, 吊梢黑眸不高興地眯起,眼尾的淚痣精致地好像會發光。
過了幾秒,她忽然抬手抓住雲雀恭彌的衣領, 在少年平靜看來的時候, 湊過去在他的臉上又親了一口,聲音還挺響亮。
然後她露出個得逞的驕傲笑容。
「偏要親——」
富江得意洋洋:「不是你女朋友也要親你, 要是不服的話,你就親回來好了。」
「……」
舌尖頂了頂上顎,雲雀面上再度露出幾分淺淡的笑意,鳳眸光芒凜凜,帶著一如既往能看透人心的清澈力量。
他上下打量著富江, 然後懶洋洋地抬手用拇指揩過剛才她吻落下的地方, 明明沒說一句話,動作裡卻都是挑釁的意味。
既不讓她親,也不上她的當、如她的意反親回去。
富江抬腳踢了他一下,這次少年沒有躲開, 只是垂眸瞥了眼她的動作, 隨後漫笑一聲,意有所指道, 「好好考慮。」
好——拽。
被他的態度激到的富江當即抱著手臂答,「這算表白嗎?什麼態度啊風紀委員長,一點也不誠懇嘛, 這時候難道不是應該說『我很喜歡你,希望你能考慮和我交往』之類的話嗎?」
雲雀恭彌充耳不聞,開始處理自己其他的傷口。
……
富江隱約明白他的意思。
很奇怪, 同樣的內容,要是從其他帥哥的嘴裡說出來, 她會根據當時的心情決定,心情好就答應了,心情不好嘛,就罵對方長得醜,然後再拒絕。
反正不論如何,關系開啟和結束的遙控器,都在她這裡。
但雲雀恭彌不一樣。
sc
這條美女蛇能明顯感覺到,假如真隨性地跟他開啟這段情侶關系,恐怕是否結束,不全由她。
可要是讓她說有什麼細節的不同,富江又說不上來。
難道和他交往之後就不能甩了他嗎?
那些平平無奇的家伙們倒也不同意被她甩掉,甚至會為了想把她留在身邊,做出無數喪心病狂的事,譬如想把她殺了,再養出一個新的、會愛自己的富江,又譬如由愛生恨,對她做那些肢.解過後再拿去禍害其他人的事。
只不過他們最終都成了富江的傳播途徑之一。
那麼雲雀恭彌呢?
他會因為失去她而發瘋嗎?會想要殺了她、折斷她的手腳,把她永遠禁錮在身邊嗎?
不會。
這條壞狗太驕傲了,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與她如出一轍,都屬於「看不上我?那你可真是沒品位!」的類型。
富江差點把自己稀缺的腦細胞給燒沒了。
明明也是可以甩掉的壞狗,卻讓她模糊覺得,這好像真的是一件需要考慮的事。
不過在那之前——
黑發女生輕哼著,推了推少年的肩膀,「快點表白啦,不表白的話,我才不考慮,說你好喜歡我、不能離開我,從此以後只喜歡我一個之類的,我都教你了,你總不能還不會吧?」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叛逆的。
他清泠泠的鳳眸打量著誘哄他訴說甜言蜜語的少女,過了幾秒,唇畔又浮出笑意,「聽見了。」
「什麼?」
「你很喜歡我,不能離開我,從此之後只喜歡我,不是嗎?」
「滾。」
富江立即翻臉,甚至拿旁邊沙發上的枕頭丟他,轉身就走。
少年接住抱枕,倒是很有耐心地同她再度開口,「等等。」
「不等。」
美女給他留下一道超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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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沒在學校裡找到這條壞狗。
不在天台、不在接待室、甚至也沒在並盛外面的街道巡視,哪怕到很晚很晚,他也沒有回到那座精致的宅邸裡。
後來富江才知道。
他那會兒是想與她短暫道別,因為之後一段時間都不在並盛,而且歸期也不定。
不過那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鹿島富江明悟的事情了。
當下她只是生氣那條壞狗不肯主動表白,所以也絕不聯絡他,每天換著花樣給自己找樂子和消遣,直到她在並盛町的美術館裡,又遇到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
對方摸了摸寶石般的長發,很講究地拎著個珍珠手環包,上下打量著她,「難怪被拒絕,贗品就是贗品。」
富江揚了下眉頭,「你這個包……品味好差,那條壞狗好像還沒給我買過這種檔次的便宜貨誒。」
對方:「!」
「得意什麼?」sc
街角款款走出一道穿著高跟的身影,上下打量完她們倆,撥了撥自己性感制服的袖扣,「他要是真的那麼喜歡你,怎麼會把你丟在這裡啊?」
一個又一個的富江。
就像是從前這座城市的陰影,藏得極好,可是在這一剎那,卻全都冒了出來。
於是最初走上這條街道的鹿島富江朦朧且遲鈍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雲雀恭彌離開了這裡。
可是他還會回來。
正因如此,所以無數的她才會爭先恐後、迫不及待地,在少年重新踏上這片土地之前,爭取成為進入他眼中的那唯一一個。
一個,兩個,三個……
到她數不清的無數個。
原來已經有這麼多的富江迷戀上了他。
……
夜色裡的並盛愁雲慘霧一片。
數不清的黑暗觸角朝著這座城市各個角落延伸。
並盛中學內部,一場特殊的、名為「指環爭奪戰」的戰鬥拉開帷幕,只有少許人知道,這場戰鬥的勝負,關乎全世界地下世界下一任教父的誕生。
而在偏遠的郊區裡。
沒有名字的瀑布潭中走出無數模樣相貌都漂亮不已的精致少女,在夜色裡朝著並盛方向而去,眼中寫著同樣的迫切和期待,絲毫不管自己經過那偏僻無人的街道時,會引起偶然起夜、恰好往窗外看一眼的小孩什麼樣的驚嚇。
直到她們的前行被阻止。
「滋滋,利維雷擊小隊發現非目標人物靠近。」
「巴利安第六部隊也發現可疑人物靠近,是沒有戰鬥力的——」
「……報告,是富江!很多個富江!如何處理!請指示!」
過了很久,冷酷的聲音抵達,「殺掉,用火燒掉,一個細胞也別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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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深夜,籠罩並盛的陰雲看起來都比前一晚更濃郁。
直到指環爭奪戰開始的第三夜。
嵐守之戰。
並盛中學燈火通明,整層教學樓的光猶如燈塔一樣在夜色裡指引,引得游子歸家,也引得迷途學生知返。
「咚!」
龐大身軀被擊倒的聲響,在校園門口響起。
有凜冽聲線含著慍怒出現,「你們究竟是哪來的草食動物,想在我的學校裡做什麼?」
「這裡已經被征用了,你不知道嗎?」有人試圖問道。
「征用?」
他踏著剛倒下的溫度,冷冷答道:「什麼時候的事情?報給風紀委員會批准了嗎?」
他才說完——
教學樓上方就傳來恐怖的爆.炸聲!
「轟!」
「哢嚓哢嚓……」
無數走廊玻璃受到余波震顫,脫離窗框,朝著他們所在的地方片片墜落!
少年抬眸去看,忽然見一道從草叢裡姍姍坐起來的身影,對方長發披肩,穿著日常的便服,正在低頭拍身上沾染的土壤痕跡,好像對爆.炸聲習以為常,還不知道頭頂發生的事情。
眼見那玻璃碎片就要直直插進她的顱頂。
「鏘!」
小型流星錘隨鎖鏈甩動,將那些碎片輕易掃到一旁,來人單手替她擋去這攻擊,另一手招架住隨墜落碎片一起攻上來的小嘍啰,再反手將人打飛。
「鹿島富江。」
他不鹹不淡地出聲道,「放學怎麼還留在這裡?」
……
富江聽見那熟悉的音色,下意識地抬頭去看。
不管在記憶裡見到多少次,她始終都覺得,這條壞狗,還是見到真人最好看,尤其是外出這幾天,明明離開時間不長,卻莫名其妙給人一種更帥了的錯覺。
尤其是現在,額前柔軟黑發被夜風吹動稍許,露出那雙凌厲冷酷的鳳眸,明明肅殺不已,偏因為一身冬裝學生制服,襯衫配深藍色羊絨無袖衫,還有那規矩的領帶與風紀袖標,給人乖巧和叛逆融為一體的矛盾感。
幾乎是在她抬眸的同一時間——
在並盛町內,暗處的所有富江都借著她的視力,貪婪又不舍地掃過少年身型,暗恨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自己,也不舍在並盛制造的這場狂歡抵達尾聲。
富江感覺到她們的窺探,不太高興地擰了擰眉頭,卻故意對他伸出手去,「你還知道回來啊?」
少年隨意踢開腳下那些手下敗將,朝她走去的同時,打量著她身上衣服留下的痕跡,而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
「再不回來,你們是想把我的學校拆了?」他勾了勾唇,問道。
「才沒有!」富江當然不肯承認最近她們也在並盛放肆,只惡狠狠告那些搗亂者的狀,「我是替你守著學校,我可辛苦了,但還是有很多不長眼的家伙在這裡肆意進出,還殺了我好多次,痛死了,你要幫我報仇。」
說話時。
她心不在焉地看著面前這叢快長到她腰那麼高的灌木叢。
好像跨不出去。
女生瞪著這叢灌木,已經想到了明天要怎麼找園丁的麻煩。
但此刻,她只是晃了晃他的手,「抱我。」
少年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此刻被困在灌木叢後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這只小怪物應該是從高處恰好墜落進這裡面的,此刻他欣賞了幾秒她的困窘狀態,才慢悠悠地問:
「到底是要我報仇,還是抱你?」
富江飛快回答,「先抱我,再給我報仇!」
雲雀恭彌挑了下眉頭。
-
少年早預見了小怪物的貪婪。
聽見她的願望之後,好似思考了幾秒——
在那些風暴平息之後,微微冷的秋風吹過校園的時候,他單手攬住女生的腰,另一手手背壓了下她的短裙邊緣,將她從荊棘橫生的深綠色後方抱了出來。
在風也震顫的葉裡,染血的食人花乖巧地收攏花瓣,像是一朵無刺的玫瑰,落進他的懷裡,還帶著恍如玫瑰的誘人芬芳。sc
富江雙手抱著他的脖頸,猶嫌不夠,心情不錯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甚至還晃了晃自己的兩條長腿。
「想摔下去?」他語氣涼涼地問。
「不會呢,你不舍得。」
說完之後,她再度湊近他,就在雲雀以為她只是因為換了人、對自己感到新鮮的時候,富江卻將面頰湊到了他的唇畔,碰了很親的一下。
「哎呀。」
小怪物碰瓷道,「你親了我耶。」
她眨著深黑色漂亮眼睛,格外無辜地看著他,「我都還不是你女朋友,你怎麼就對我又親又抱的啊?」
第42章 嵐戰後
少年哼笑一聲, 垂下眼簾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
後方倏然傳來殺氣騰騰的動靜,「受死吧,絕不可能讓你通過這條防線!」
他稍稍騰出一只手, 重又拿出武器, 將跳到自己後上方的攻擊擋下,不爽地眯起眼睛, 半秒之後,驟然發力,飛快撤回動作、反手將敵人打飛出去。
富江才剛剛落地,本來想埋怨他干嘛忽然松手,差點讓自己扭到了腳, 結果話才到嘴邊, 就感受到仍貼著自己的身軀從靜到動的短短全過程,甚至能讓她察覺到力量是如何從軀干每一塊肌肉傳遞出去的。
「你在干什麼?」
本來還想過去補刀的少年被她的動作拉回了注意力。
女生柔若無骨的雪白手指正像撫摸樂器一樣,方才從他的大臂一路逡巡到胳膊肘,這還不夠, 又開始沿著他的領口位置往下, 大有一副要鑽入礙事衣物裡的姿態。
迎上男生的目光,富江指尖蜷了下, 而後理直氣壯,「驗貨。」
雲雀恭彌:「?」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因殺意才將歇, 眸子裡還殘留著鴻亮的銳光,而今倒是比月色還要明亮。
「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他語帶危險地警告。
「……」
富江不情不願地收回手,嘴上卻不服輸, 嘀嘀咕咕:「提前檢驗一下自己未來的資產怎麼了,萬一有的花瓶就是外表好看、裡面質量出了什麼問題……」
「在說你自己?」少年轉而去看周圍還有沒有漏網的, 神色散漫,看不上這些一撥一撥的雜魚,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身邊人接話。
富江瞪他:「你找死?」
雲雀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腦袋,視線轉向面前的教學樓:「其他的事情等會再說,現在我要先把這群膽敢在休息時間闖入學校的草食動物咬殺。」
……
噠、噠、噠。
皮鞋鞋跟有節奏地在燈光不明的走廊上響起。
即便剛才制造出巨大爆.破的動靜消失,此刻的並盛也仍籠罩在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裡。
直到這氛圍被一道冷淡聲音打破,「別站在書架旁邊,後面藏了人。」
說話時,伴隨骨頭碎裂、重物落地的動靜。
另一道應答聲卻明快很多,「你不是在嗎?連我都保護不好、你這幾天跟那個大帥哥出門干嘛去了?我這是好心幫你負重訓練,別太感動哦。」
方才還冷冽的聲線帶了幾分笑意,輕輕哼笑著。
若是不看接二連三悶哼著倒下的人,間或夾雜他們用無線電彙報情況的聲音,這黑暗裡的氛圍倒是好得像郊游。
富江一點也不緊張,沒去看那些從四面八方無限逼近她的兵器,甚至還有空借著點微光,抬手去揪男生衣角的小線頭。
而被隨時打擾的人卻沒有更多的話語,靈活不已、動作飛快地解決一只又一只草食動物。
不知不覺間。
他們逐漸走近剛才在樓下看到的那一層燈火通明的位置。
富江拉著他的衣角,感覺這人就和之前玩貪吃蛇游戲時一樣,怎麼都不受打擾,於是逐漸增加騷擾他的動作,等走到燈光下時,已經重新開始去拉他的手了。
指腹摸到男生掌心因常握武器而生出的薄繭,富江擰了擰眉頭,將他左手往後拉了拉,攤開他的手心,本來想找他的茬,嫌棄他長繭不好看,結果發現那薄薄的不太影響美觀,只好改口道:
「這個不好摸。」
雲雀恭彌回身去看她,看她一臉雞蛋裡挑骨頭的嫌棄樣,干脆抽回了手。
但兩人剛才那番動靜已經被許多人給聽見。
有人從另一條走廊的拐角處探出一顆毛絨絨的棕色腦袋,驚訝地道:
「雲雀學長!富江學姐?」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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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又往前走了幾步。
富江抬頭去看。
這才發現她和雲雀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兩撥人馬的正中間,左邊是一堆黑色制服、氣勢不善的成年人,右邊則是澤田綱吉、山本武等人,甚至連之前試圖占她便宜的校醫也在裡面。
「我就說怎麼並盛這小地方有這麼多層出不窮的怪物,原來是你引來的。」一個銀發的劍士忽然開口,劍尖指向剛出現的黑發少年,「喂,小子,既然要競爭彭格列的守護者,就不該被這種家伙迷惑心智。」
富江不太高興地瞪著他,猜測就是最近在她們競爭的時候,總是下令斬殺她們的領頭者。
然後就見那銀發劍士挑起眉,頗有興致地瞪了回來。
她沒凶過,拉著少年的尾指晃了下,「彭格列的守護者,是什麼?你要當這個?」
雲雀恭彌理直氣壯:「不知道,不當。」
「……」
全場忽然陷入奇異的沉默。
就連剛才和他們打過招呼,因為雲雀的出現而面露欣喜的澤田綱吉,此刻也不禁露出流淚貓貓頭的表情,「雲雀學長……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那他剛才豈不是白期待了?
仿佛為了驗證他的想法,雲雀恭彌答完之後,很淡定地又左右看了一圈,如獵食者露出爪牙,微微一笑,宣布道:
「那些都無所謂,不過——今晚出現在這棟教學樓裡的,不管是否破壞校舍,都被視作違反風紀,要負連帶責任,全部被我咬殺。」
……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不遠處,雲雀想在這裡就對那群黑制服的家伙宣戰,山本武他們忙著阻止他,巴利安那邊讓裁判別擋路,今天就宰了這群小鬼;另一部分負傷的、或者是沒錢不肯干活的,冷嘲熱諷對面的彭格列候選人太年輕,居然敢將富江帶在身邊,這種自制力以後肯定是要葬送彭格列的。sc
眼下。
富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澤田綱吉身後,眼眸轉了轉,想當混亂樂子人,但還沒開口,就聽見這只小兔子哭唧唧地開口:
「富江學姐,你不會想要拱火吧?」
「求你幫幫忙,阻止一下雲雀學長吧,真的不能在這裡再打了。」
看見他可可愛愛的樣子,富江的心情不知怎麼又轉晴了,故意逗他:「你想怎麼求?」
「?」
澤田綱吉束手無策,在暗處有人看不下去,壓了壓帽檐,跳出來給了他一腳,而後對越被勸越來勁的黑發少年倏然道。
「要是在這裡出手的話,或許會少了些樂趣呢,雲雀,暫時壓抑你的戰意如何?之後應該會有更合你心意的戰鬥出現。」
「嗯?小嬰兒,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我沒想阻止你,只是提醒一下,比如說,之後或許會有再見到六道骸的機會,不信你問富江。」
三言兩語間。
凶獸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了女生這裡。
因為他這個最能攪局的人停了手,雙方重回方才的沉默對峙。
富江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淚痣襯托得她楚楚動人,和少年對視了幾秒,聽見他語氣不明地問,「你見過六道骸?什麼時候?」
女生跟著想起來,見到六道骸的那一天,她本來是想和雲雀提這件事,後來卻被對方受傷轉移了注意力,就全然忘了。
她向來不是會解釋的人,現在干脆順著問,「怎麼啦?你吃醋啊?」
「……」
少年懶得理她胡言亂語,便道,「正好,現在叫他出來,這次一定咬殺他。」
「叫不出來,你等他找你的,」富江語氣敷衍,「他要是能出現,肯定會去你面前炫耀一下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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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這架是沒法打了。
有裁判阻止,又保證能將校園恢復原狀,對之後的戰鬥稍微有點期待、決定縱容他們再活幾天的少年干脆離開了這片區域。
只不過走之前,他往站在澤田綱吉身後的女生那裡看了一眼。
「鹿島富江。」
他提醒,「你在群聚?」
「我在看帥哥啦——」女生剛才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他們的動作戲,現在環顧周圍一圈,戰損的銀發章魚頭、仍舊爽朗陽光的棒球社主將、還有氣質在好欺負和不好欺負之間反復橫跳的小兔子,若有所思道,「你們好像變帥了一點,不是我的錯覺吧?」
「哈哈,真的嗎,謝謝富江學姐誇獎。」最樂觀的山本武如此應答。
富江還想說點什麼,眼尖地覷見雲雀要走沒影了,趕緊三兩步跟了過去,想拽他的手,結果被躲開了。
「?」
猜到他是因為剛才自己挑剔他掌心生繭的事情,但富江沒提,改而用假惺惺的語氣安慰道,「哎呀,不要吃醋嘛,雖然這世上帥哥很多,但你是最帥的呀,只要你一日不死,他們終究都只是備胎。」
「呵。」
「雲雀恭彌我再給你一次牽我的機會,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不哄我的話,等會兒你連家裡門都進不去,我讓人改了個指紋鎖,你可不要哭著求我給你開門。」
「誰准許你改的?我警告過——」
「你警告的是富江,跟我鹿島有什麼關系?」
……
兩人拉拉扯扯著走遠。
眼見少年要被惹怒,女生就踮起腳在他臉上吧唧親一下,在他要開口之前,又親了一下。
如此反復。
兩人的影子都映在教學樓的窗戶上,畫面裡有婆娑的樹影,也有天上閃爍的星辰,好巧不巧,富江親在他臉上的位置從側面看去時,也吻在一顆在他們倆影子中間的星星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少年眼中漫出笑意,再度出聲之時,已經不是質問她自作主張的那些事了:「打算占我便宜到什麼時候?」
富江「嘖」了一下,「本美女倒貼,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懂不懂啊?」
說完,她晃了晃他的手,「有點餓了,最近有個酒店晚上出了海鮮自助,我想吃那個。」
「在哪裡?」
「港區?你開車的話,應該十多分鐘就能到?哦你不許飆車,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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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隔太遠,令人捕捉不清,只不過消失在樓梯間之前,身形已經重疊,等最後下樓之時,少女還從後面攬著他脖子要往他背上攀。
粘粘糊糊的小情侶,讓巴利安那邊看得沉默。
尤其是這兩人當中還有一個叫富江,情況就變得更詭異了——
「喂!」
先前同富江對瞪的銀發劍士,即是此次同澤田綱吉他們爭奪彭格列指環的對手、彭格列獨立暗殺部隊巴利安的作戰隊長,如今心直口快地問道,「他們倆是情侶嗎?」
已經對他們隨時隨地發狗糧感到習以為常的澤田綱吉他們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很淡定地點頭。
「是啊,怎麼了?」
sc
他露出冷笑:「怎麼了,看那樣子,你們跟她是同學,難道不知道她的體質嗎?」
被這麼提醒著,澤田綱吉他們忽然想起來,先前學校裡有人受不了富江的蠻橫,在放學的時候從高處灑下許多跟她有關的照片。
其實他們也匆匆瞥到一點。
照片裡的女生也有一樣的美貌,但身體卻格外詭異。
而且這些天,澤田綱吉在訓練的同時,總是穿過城市、去看看其他伙伴的進度,在這過程裡,他其實隱約有瞥見好幾次,富江穿著不同的衣著出現在相隔很遠的每個地方。
但澤田綱吉拒絕細想其中的意味。
如今被斯庫瓦羅再次提及,他沉默了片刻,出聲道,「不知道又怎麼樣?」
「對啊,」山本武點了點頭,很自然地接,「她最喜歡待在雲雀身邊吧,不管她有什麼秘密,雲雀知道就行了。」
獄寺隼人冷冷地睨向對手們,「所以這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他們已經初具團結,像彭格列從前每一代家族成員一樣,但卻擁有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才有的天真——
雖然勝券在握,但斯庫瓦羅還是倏然冒出一個念頭。
假如他們真有那不足百萬分之一的機會取勝。
那麼總有一天,他們會為了這種天真感到後悔的。
第43章 當賭注
富江第二天早上到學校之後, 發現昨夜被炸的那一層教學樓、包括留過她血液的土壤,通通都恢復了原狀。
仿佛昨天度過的是平安夜。
她忽然覺得澤田綱吉他們的活動還挺有意思,決定今晚再去看看。
「嗯?」
午休時分。
在接待室聽見邀請的清秀男生從辦公桌後抬眸覷了她一眼, 出乎富江的意料, 竟然脾氣很好地應下了這事,「可以。」
倚在門邊的女生雙手環胸, 想到昨晚教學樓裡的那些人數量,不由迷惑,「你不是不群聚嗎?改性了?」
早上剛從跳馬那裡耐心聽完了彭格列故事、以及自己擁有的那枚雲屬性指環含義的少年揚了下眉頭。
他沒回答。
sc
不過到了晚上,富江就知道他淡定的原因了——
這條壞狗選擇的觀戰地點,是距離交戰處幾十米外的樓頂天台。
今夜愁雲淡霧, 能見度不高, 還有即將入冬的風一吹,富江感覺自己再往旁邊走兩步,連這壞狗的臉都看不清,在這裡是解決了不群聚問題, 但也把她想看熱鬧的心給解決了。
她指著遠處, 站在水箱上質問已經很淡定坐下、甚至還在由外套被風吹起,逼格拉滿的少年:
「來, 你告訴我人在哪裡?」
雲雀恭彌看著臭臉的女生,勾了勾唇角,抬手將她的手腕指到了另一個方向, 「人在那裡,看不見的話就去看那裡的轉播屏幕,實在不行, 樓下接待室裡有望遠鏡,你自己沒收的。」
富江:「?」
她勉強看到了那個所謂的轉播屏, 此刻還是漆黑一片,很懷疑那個畫質和清晰度。
發覺少年鐵了心要在遠離眾人的千裡之外觀看,她只能不情不願在水箱上坐下,只不過還在繼續挑刺,「冷死了,這麼晚還來這麼高的地方,你是晚餐沒吃飽——」想喝風嗎?
後面的話都被迎面蓋在臉上的外套擋了回去。
外套是新洗的,還是富江挑選過的洗衣液味道,跟她身上的校服按理說應該是一樣的,但氣息傳入鼻間,就是不同。
富江拉下外套,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雲雀恭彌以為她還要鬧,抬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安靜一點。」
……
富江確實消停了。
她決定不委屈自己,裹著帶「風紀」袖標的黑色制服外套,往旁邊的男生懷裡一倒,枕在他腿上盯那塊正在連接訊號的大屏幕,順便舉起手想了半天,反手戳在他白襯衫下的鎖骨位置。
「既然眼力這麼好,那就獎勵你給我實況轉播吧。」
「多講點場外的,別講戰鬥啊,聽不懂那些。」
雲雀恭彌垂眸看著理直氣壯把他當解說的人。
片刻後,他捏住了富江略圓的臉蛋,似笑非笑地問:「在命令我?」
力道不輕不重,於他而言甚至連警告都算不上。
富江裝模作樣地喊了聲痛,拍開他手背,揉著自己的臉,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地與他對視,淚痣仿佛點綴了笑意:
「我不能命令你嗎?」她這樣問。
少年眉梢略動,眸中顏色淡淡,像今夜霧氣氤氳的晚空,還沒回答她的問題,富江已經指向了那塊大屏幕,「總算有信號了。」
結果畫面裡第一個映出來的就是好幾個樓層都被打穿如同廢墟,儼然從日本校園瞬間去到敘利亞災區,處處是大窟窿漏水,像高樓裡人造了一個廢墟瀑布末日景觀一樣的畫面。
富江:哇。
她嘆為觀止,情不自禁抬手想鼓掌,贊嘆這些人的大膽。
好在臨時想起來自己還拿誰當靠枕,硬是在中途轉了下腦袋,空出一只手,虛偽地拍在了雲雀的肩上,甚至還學他剛才的說話語氣:
「冷靜一點。」
只是憋笑的意味太重,聽起來非常陰陽怪氣。
雲雀恭彌冷哼了一聲,眯起丹鳳眼,眸中殺意盡顯,看著那棟完全認不出原本模樣的教學樓,凜然道:
「等這些戰鬥結束,就把他們全部咬殺了。」
富江虛與委蛇:「嗯嗯嗯。」
然後她就又被捏住了臉。
「?」
少年語氣涼涼地警告,「少幸災樂禍。」
她反捏回去,「壞狗,你這是遷怒。」
「嗯。」風紀委員長毫不見外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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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幼稚鬼打打鬧鬧時——
競爭雨之指環的山本武和斯庫瓦羅在環境險惡的戰場裡賭上生死。
不知什麼時候,不論近處遠處,所有關注這場戰鬥的人注意力都被挪到了那畫面上,雖然富江真的看不懂也跟不上那些動作,但她覺得山本武轉動竹刀,變成凜冽刀鋒時的神情,還挺帥的。
「那個叫劍法吧,還挺好看的?」
富江隨手指著屏幕裡逆卷雨掀起的薄薄水花。
雲雀恭彌很平靜地答,「是殺人的劍法。」
絢麗,也致命。
就像……
他看了眼躺在他腿上的漂亮女生,對於那些被她美貌吸引靠近的人而言,她就是一種毒,沾染了她的家伙,都會逐漸毒發死去。
富江「哦」了一聲,隨口問道,「你覺得誰能贏?」
少年很淡然地答,「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山本武能獲勝的概率非常低,他所有的招數對方都了若指掌,除非出現一點變數,而且必須是對方意料之外的變數。」
「那要賭嗎?」富江忽然來了勁,「來押誰能贏,誰輸了就得給對方做一件事,怎麼樣?」
雲雀恭彌盯著屏幕,唇角卻已經揚起,略帶興致的抽空睨她一眼,「你想押誰?」
富江名正言順地使用外掛——
「你先告訴我,那個棒球社小學弟制造變數的機會大不大?」
少年微笑著朝此刻轉播到場外觀眾的屏幕示意,「跳馬的臉色這麼難看,你還猜不出他想要制造出變數的難度有多高?」
可是富江不太想押那個銀發男人。
因為之前見面的時候,她沒瞪贏他。
但她超想贏,如果押了山本武輸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才不要被這條壞狗使喚。
……
美女一時間進退兩難。
於是她靈機一動,「你想選誰?」
雲雀恭彌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看這小怪物很想贏的樣子,他覺得挺好玩,這會兒便應,「都行。」
富江:「?」
她拽他襯衫衣角,「不許都行,你快點先選一個。」
「那就山本武吧。」少年抬手打了個哈欠,如此說道。
「……為什麼?」
「因為他要是輸了,六枚指環就算輸掉三場,再有人輸,就輪不到我的戰鬥,我會很不爽。」雲雀恭彌坦然道。
富江這倒是不好跟他搶答案,畢竟從轉播情況看,澤田綱吉這邊的人表情都很難看,各個擔憂得恨不能衝進去代打,而且對面聽說都是精英殺手,唯有這邊嘛……
甚至都打不贏雲雀恭彌。
於是她勉為其難道,「好吧,那我只能選那個銀發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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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
山本武以繼承自他父親那裡的時雨蒼燕流第八式,有別於斯庫瓦羅認知的那一式秋雨,名為筱突雨,創造出了戰場上逆轉一切的變數。
在看見這一招的時候,雲雀恭彌唇角笑意更盛,甚至抽空提醒了富江一句,「你要輸了。」
「……」
富江把外套往臉上一蓋,冷漠道:「睡了,別叫我。」
果然。
還是應該相信自己人的。
男生隔著外套,指尖點了點她額頭的位置,好整以暇地問:「想耍賴嗎?」
富江將外套拉了下來,還是沒想通:「什麼最強暗殺部隊,騙人的吧,那小學弟連你都打不過,這就已經和國際接軌了?」
雲雀恭彌危險地眯了下眼睛,「『連我都打不過』這個事實,後面不能接這種評價。」
他意味不明地道,「鹿島富江,你好像對我實力有什麼誤解。」
有嗎?
sc
富江眼中寫著這樣的內容,但想到自己還欠著他一件事,頓時清了清嗓子,「沒有吧,你不是特別……特別帥嗎?」
她對他的顏值實力怎麼可能存在誤解?!
少年哼笑一聲,並沒有被這句討好到,將她拉起來,收回那件外套,而後從水箱上一躍而下,頭也不回地宣布:「回去了。」
像是想起什麼,他又側身補充了一句,「對了,從今天開始到寒假,並盛所有交給風紀委員會的保護費,由你去催收。」
富江:「?」
這壞狗絕對是在公報私仇吧?
明知道她最討厭體力活!
她從樓梯上下去,雖然跟不上他的速度,但還是大聲抗議,「不要,你換一個要求。」
……
雲雀恭彌當然沒有答應她。sc
這讓富江很不高興,因為按照她的設想,如果贏的人是她,現在肯定要讓壞狗當街對她表白一百遍。
明明就差一層窗戶紙,互相都知道在倔強什麼,富江本來不太情願讓他這麼得意,可是發現他提的不是自己想像中的要求,又莫名不滿意。
就顯得好像惦記這件事的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很不爽。
在從學校回去的路上,富江看見小石子就往前踢,可是因為技術太差,要麼石子飛向和設想相反的方向,要麼就被少年閃避開。
直到他即將抵達那幢奢華宅院時,回頭望了她一眼,發現小怪物生悶氣生得厲害,這會兒連路都不肯走,就站在那裡瞪他。
他覺得好笑,「你在生氣什麼?」
富江過了半晌才答,「你不知道?」
雲雀恭彌還真想了一會兒。
先前學校裡遮蔽天空的那些霧氣都被吹開,這會兒露出天空皎皎明月,他走到她的跟前,審視了她幾秒。
月色鍍上他們的影子,不久後,少年傾身吻了下她的額頭,聲音裡仍浸著笑,像是哄,又像是回答,聲音如玉石般落下:
「那件事——」
「不能當賭注,明白嗎?」
因為不管贏還是輸。
他都喜歡她。
但不是因為輸了才說的喜歡。
第44章 聽見了
富江緩緩地眨著眼睛。
她恰好對著月亮所在的方向, 那輪明月銀光落入她眼中,如霜一樣無暇,過了好久, 才聽她慢吞吞地應:
「好像不太明白, 要不你再親一下試試?」
黑發少年站直了身體,凝視她片刻, 都能聽見她心中敲算盤的響聲,但片刻後,還是重又傾身,只是吻即將落在她額頭之前,女生調皮地偏了下腦袋, 讓那片羽毛一樣的柔軟落在自己面頰上。
「哎呀。」
富江輕輕捂住自己被吻過的面頰, 語氣誇張道,「你好像很喜歡我啊。」
主動走進她陷阱裡的少年只是微笑著問,「可以回去了?」
漂亮女生假裝思考,而後得寸進尺地拒絕了他, 「不可以, 除非你說點好聽的哄哄我。」
雲雀恭彌揚了下眉頭,「比如?」
「你知道的。」
「忘了。」
「?」
富江瞪圓了眼睛, 那顆栩栩如生的淚痣綴在眼尾,令她此刻映著月光的眼瞳也變得明亮動人。
惡趣味的少年在短短時間裡又見識了她的喜怒變化,然後才露出個恍然的表情, 慢條斯理地道:「是……很喜歡你?」
「不能離開你?」
「從此以後只喜歡你?」
他不緊不慢地枚舉完,又故意道,「好聽的是哪一句?」
富江從一開始聽見那句「很喜歡你」的呆楞, 到後面發現他故意逗自己的惱怒,此時生氣地抬手拍了他一下, 重重道:「當然是每一句!」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壞狗!
她拿出了手機,當著他的面作勢要按錄音鍵,「快點說,我宣布這就是明天中午並中廣播電台的預留節目。」
她要讓全學校都聽聽這壞狗對她的表白,先循環播放個一百遍,淺淺炫耀一下。
雲雀恭彌抬手按下她的手機,「剛才不是說過了?」
「再說一遍!」
「沒有那樣的再一遍。」
「?」
……
凌晨五點。
雲雀宅。
某間精致奢華、點著熏香的房間裡。
躺在床上的黑發女生驟然睜開眼睛,腦海中只盤桓著一個問題:
雲雀恭彌那到底算不算表白?sc
念頭剛冒出來,她就開始咬牙切齒,懷疑自己是瘋了,居然被一個男人迷到這種地步,他們倆之間到底誰才是那個帶蠱惑體質的存在啊?
莫名其妙地,富江越想越氣,然後就更睡不著了。
幾分鐘後。
她巡著金秋暖調的屏風,走過盛開的金桂與果實累累的柿子樹,站定在某間房的門口,幾秒後,毅然抬手敲響房門。
「做什麼?」
好一會兒,裡面傳出一道喑啞的少年音,聲線裡滿是被吵醒的黯然。
富江假裝沉吟,才說道,「沒什麼,就是突然想來叫你起床。」
她確認道,「你醒了吧?醒了的話我走了。」
她都睡不著,他憑什麼睡那麼香?
起來!
屋裡安靜了許久,直到有腳步聲朝門的方向走來,富江從未有過如此迅速的反應速度,調頭就跑——
但還是晚了。
就在房間門打開的一剎那,機括聲響起,伴著鎖鏈從浮萍拐中央鋃鐺垂落的動靜,就在富江繞過庭廊拐角的時候,一圈圈鎖鏈纏上她的腰,將她往後方拽去。
她驚呼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拉回原先的位置,少年隨手托了下她的脊背,幫她穩住身形。
「嘖。」
少年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大早上你又在鬧什麼?」
富江抬手扯了下腰上的鎖鏈,差點把自己拽疼,讓他把這個解開。
雲雀恭彌眯著下眼睛,看著她穿一件灰藍色打底的吊帶長裙,外邊攏了層薄金的細紗,在此刻堪堪破曉的微光裡,金紗明滅不定,像是海邊浪花下若隱若現的美人魚尾。
鱗片的光也忽明忽暗。
此刻一圈圈纏在她腰上的鎖鏈,像是岸邊人類覬覦海妖,落下的禁錮。
只需要更用力,就可以扯斷她的尾巴,讓鮮血染紅她漂亮的身軀與面孔。
他閉了閉眼睛,轉開了腦袋,沒再去看肆意妄為、毫無邊界感的女生,隨手收起浮萍拐的機關,就聽對方理直氣壯的回答響起:
「我失眠了,都怪你。」
「所以我認為有必要也懲罰你一下。」
雲雀恭彌:「……?」
他似笑非笑地睜開眼眸,看著說出危險詞彙的人,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失眠,但是他覺得有必要幫這個記憶不太好的小怪物回憶一下他的恐怖之處。
「鹿島富江,」他心平氣和地問,「敢吵我睡覺,是活膩了嗎?」
富江低頭思考了幾秒鐘。
「是的。」
她發出邀請,「要不一起下地獄吧?」sc
-
風紀委員長拒絕了她的邀請。
然後今天早上上學遲到的、校服不規範的、在學校附近偷偷抽煙的那些學生們,統統遭了罪。
彼時富江已經早早抵達教室,坐在靠窗的那一排,雙手托著腦袋看校門那邊的熱鬧,笑得非常開心。
對比他們被打到媽都不認識、被其他風紀委員拖出學校的模樣,真正招惹了這頭凶獸的始作俑者卻安然無恙,富江不由喟嘆道:
「他好愛我。」
有附近的學生偷偷看了很久她的側顏,聽見她低低響起的聲音,下意識附和道:「誰?」
少女心情頗好地轉過腦袋,難得回答了這個炮灰的問題:「雲雀恭彌,他超愛我的。」
正准備借勢勾搭她的男同學:「……」
他條件反射地也跟著往窗外看了眼。
見到校門口那片不知哪個倒霉蛋正好被狠狠打飛出去,血色裡好像還有一顆牙跟著飛了出去,他條件反射捂住臉,倒吸了一口氣。
富江不滿地問道,「沒看出來嗎?」
被她質問的人:「?」
但美麗少女並不給他第二次機會,意興闌珊地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眼瘸的東西,你有難了。」
……
「恭彌。」
「雲雀學長?」
「壞狗,干嘛不理人啊?」
午休時分。
女生站在接待室的辦公桌前,抱著手臂看低頭在處理事務的男生,明明穿著冬裝校服寧靜又斯文,偏偏是條脾氣超大的壞狗。
還記仇。
她想到早上的事情,清了清嗓子,伸長手去,曲起手指勾了下少年下頜,「起床氣怎麼這麼大啊,委員長?」
雲雀恭彌冷冷抬眸,面無表情地看她還能囂張到什麼地步。
極擅長感知情緒的小怪物見好就收,擺出楚楚可憐的表情,「給你賠禮道歉還不行嗎?別生氣啦。」
少年本來冷峻的面色裡出現幾分耐人尋味。
他並不相信鹿島富江的人生詞典裡有賠禮道歉這詞彙的存在。
但他沒出聲。
女生干脆繞過那張辦公桌,單手撐在他的辦公椅上,俯身下去的時候,如綢緞的黑色長發拂過他的肩膀,獨屬於她的馨香也一同落了下來,伴著她的氣息,在少年耳畔環繞。
「我想想,道歉應該是……好喜歡你?」
她說完,故意偏過腦袋,去確認男生的神情,「是這句嗎?」
雲雀恭彌垂著眼簾,不動聲色地應,「錯了。」
「真的嗎?」
富江抬手抱住他的肩膀,把下巴壓在他的肩頭,笑意盎然地問,「這句難道不是你更想聽的嗎?」
「……」
發現他又不吭聲,富江在心中哼了一聲,區區拉扯,誰不會啊?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提及,「真可惜啊,本來還想賠你一個女朋友,你好像不是很想要的樣子啊,那就算了——」
女生松開他,起身准備離開。
下一秒。
她的手腕被雲雀恭彌攥住。
少年掌心圈住她細膩的腕部,勾了勾唇,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剛才的道歉,再說一遍。」
富江本來想學他昨晚令自己失眠的惡劣行為。
同他說沒有那樣的再一遍。
但看此刻雲雀恭彌朝她看來的那雙灰藍色鳳眸,她忽然又想看到這雙眼泛起波瀾的樣子,於是她重又湊近,直到在他的眼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好喜歡你哦。」
她語氣曖昧,唇瓣開合,緩慢喚出那個特別的稱呼:「恭彌學長。」
話音落下。
富江得償所願,見到那雙一向在凜冽如刀和平靜如水狀態間切換的眼瞳,因細微震顫,而陡然放大的瞳孔。
就像是被石子擊破了平靜的假像。
出現一圈圈的漣漪。
她愉快地露出了笑容。
心想。
自己丟出的這顆石頭,正中紅心。
她忽然想看到更多的、這條壞狗為她兵荒馬亂,丟盔棄甲的樣子,懷揣著這樣惡劣的心思,女生含著笑意,徐徐靠近,蠱惑似的再度出聲,「非常非常喜歡你——」
後面的話語都倏然消了音。
這次輪到她睜大眼睛。
一時間不知道感覺後頸驟然落下的掌心溫度實在太燙,一會兒又覺得,應該先抗議自己被堵住的雙唇。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她腦袋空空地想,是他的心跳聲嗎?
好吵、好亂。
鼓膜反饋的心動不斷提速,血管裡的那些血液仿佛也在此刻造反、尖叫奔騰,直到感覺自己腦袋裡要出現新的雜音時,富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是她在心跳加速。
甚至在這個瞬間,這種心跳似乎與千裡外的無數個她同步,令她能聽見的心跳聲似擂鼓,像雷鳴,伴著無數尖叫嫉妒憤恨的抗議聲。
「好喜歡……」
「可惡,憑什麼親她啊!」
sc
「啊啊啊啊是我的是我的恭彌是我的!初吻是給我的!」
-
不知過了多久。
富江後知後覺,即將有動作的時候,雲雀恭彌松開了她,重新靠回椅子裡,那雙眼眸已經恢復一貫的平和,卻又好像多了幾許春風。
她條件反射盯著他毫無痕跡的薄唇,見那雙唇開合,帶著笑意的嗓音從其中流淌而出:
「聽見了。」
第45章 第一天
富江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
理智告訴她, 現在應該擺出游刃有余的姿態,問他剛才干嘛突然親人,可是腦海裡的聲音實在太多太雜, 大腦像是需要瞬間處理太多訊息的處理器, 一下子宕機了。
在少年略有些疑惑的視線裡,她忽然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外走, 開關門的動作一氣呵成。
十五分鐘後。
接待室的門被敲響,重新拉開的時候,黑發女生正在系襯衫的袖扣,長發發尾還有點濕潤痕跡,她抬手挪了下校服紅色領結, 若無其事地走回到風紀委員長的辦公桌前。
「剛才為什麼親我?」
雲雀恭彌將手中的鋼筆放下, 眯了眯眼睛,打量她這幅像是忽然出去洗了個澡回來的模樣,過了會兒,他不太確定地出聲問道, 「鹿島富江, 你該不會是——」
總不能是親一下也會分裂吧?
少年的猜測還未說完,就被女生隔著桌子惡狠狠地伸長手捂住了唇, 漆黑眼瞳連帶那顆淚痣都冷峻不已,「是我在問你,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非常凶。
卻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
雲雀恭彌覺得自己的猜測已經有了答案。
他眉梢動了下, 形態凌厲的灰藍色鳳眼裡氳出笑痕,也沒伸手去將女生的手拉下,就這樣由她捂著唇, 好整以暇地同她對視。
富江跟他視線膠著了幾秒,將手放了下來, 雙手撐著桌子,狐疑地打量他,「你在勾引我?」
雲雀恭彌:「……?」
他神色微妙的時候,少女卻自顧自下了定論,「你就是在勾引我吧,你是不是還想親我?」
沒等他回答,富江立即退後小半步,豎起右手食指晃了晃:「不給。」
她左右看了看這接待室處處熟悉的擺設,又裝模作樣拍了拍自己袖口上嶄新的風紀袖標,「委員長在這裡占部下便宜,是想搞潛.規.則嗎?這樣不好吧,要是被其他學生知道了,豈不是會造成惡劣的影響?」
少年無聲微笑,問她:「演夠了嗎?」
他說,「演夠了就去把下午社團大會的場地活動申請表收過來,我的部下。」
這次「?」的輪到了富江。
她愕然地看著突然給她發任務的家伙,有一瞬間懷疑剛才的表白和親吻都是幻覺,她反手指著自己,「你在叫我做事?」
年輕的風紀委員長笑意盎然,「這裡還有別人?」
富江面無表情,「不去,少命令我。」
少年意味深長地問,「你知道其他風紀委員拒絕我的下場嗎?」
「我又不是其他人——」
女生撥了撥自己柔順滑亮的長發,露出清純又無辜的表情,「我難道不是你女朋友嗎?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舍得讓自己的女朋友跑腿吧?」
「哦?」黑發男生單手抵著下巴,悠悠詢問,「現在不是部下,是我女朋友了?」
富江語氣勉強,「看在你長這麼帥、又這麼愛我的份上,稍微獎勵一下你,也不是不可以,心懷感激地接受這個事實就行。」
雲雀恭彌似笑非笑地注視她,過了許久,才不緊不慢地出聲:「所以,我剛才在我的地盤,親我的女朋友,有什麼問題?」
「……」
富江一時被噎住了。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被這條壞狗套路了。
明明變成了男朋友,但還是那副惡劣又難搞的樣子,這不對勁,她好像上當了。
……
女生略有些懷疑人生的樣子全被雲雀恭彌收在眼中。
他時常無法理解,那些草食動物究竟是如何被鹿島富江這樣心思都寫在臉上、腦子又不太靈光的笨蛋怪物玩弄於鼓掌中的。
也許是他戲謔的眼神太明顯,很快就被回過神來的女生發現。
富江不悅地走回他身邊,「你好像在罵我。」
「嗯?」
「沒反駁,那就是確實在罵我,壞狗,女朋友是我,你不滿意?」
他沉吟片刻,這幅姿態惹得小怪物更不高興,按著他的肩膀、朝著他的耳朵咬了過來,略有些尖銳的疼痛傳來。
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她潮熱的呼吸。
雲雀抬手去卡女生的下頜,失笑道,「松開。」
頓了頓,他又道,「別亂咬。」
女生原本不想松口,呼吸都變了變,過了會兒,還是松開了牙齒,目光熱度都落在他被短發遮掩稍許的耳廓上。
「咬哪裡不算亂咬?」他聽見她仿佛認真的請教語氣。
「……」sc
少年轉頭去看她,恰好見到她血色飽滿的紅唇,比枝頭沾了夜露靡靡盛開的紅玫瑰還要艷麗。
他灰藍色眼睛深邃稍許,但想到剛才親了一下之後、疑似出現情緒激動分裂現像的小怪物,還是沒有動作,只垂著眼簾,語氣平靜地答:
「哪裡都不行。」
鹿島富江對他的回答非常不滿意。
具體表現在她預備再次咬他的動作上。
少年這次反應極快,這次抵住了她的下頜,眼看小怪物又要不高興,對峙片刻,他還是靠過去,托著女生下巴,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
「好了。」
他停了會兒,補充道,「別生氣了,女朋友。」
-
富江是不想原諒他的。
但這條壞狗現在越來越會哄人了——
不光親她,還叫她女朋友。
誰能頂得住被雲雀恭彌這樣哄啊?
富江聽著滿腦子從各個地方傳來的其他富江的尖叫和嫉妒,感覺自己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換成這些沒見識的贗品,還不知道要怎麼丟人。
她選擇性遺忘了自己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而不得不暫時離開,找個倒霉鬼替自己將另一半砍掉、燒死的故事,美滋滋地回到了教室,聯上專屬富江的記憶網絡,得意地欣賞其他富江無能狂怒的醜態。
直到放學。
sc
恰好遇到走出校門的澤田綱吉一行人,她才後知後覺地去問,「對了,今晚是誰的戰鬥啊?」
她覺得這些熱鬧還挺有意思的。
澤田綱吉被她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用一種復雜的語氣答道,「我、其實我也不知道,但……但是……總之今晚輪到霧屬性指環,場地在體育館。」
「嗯?」富江好奇地道:「是六道骸嗎?」
隱約猜到這個可怕結果的澤田綱吉:「!」
倒是山本和獄寺都變了臉色。
「什麼?」
「怎麼可能會是那家伙?你從哪裡得到的假消息?」
富江剛想說話,橫裡冒出來極其冷淡的一聲,「六道骸?今晚他出現?」
眾人齊齊回頭去看——
恰見到從樓道陰影裡走入日光下、神色不善的風紀委員長。
澤田綱吉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知道啊!」
富江看熱鬧不嫌事大,「那今晚一起去體育館?」
雲雀恭彌思考兩秒,露出了笑容,「可以,正好我所有感興趣的對手都在,今晚就把他們全部咬殺了。」
澤田綱吉、山本武、獄寺隼人:「?」
他們齊齊看向富江。
臉上寫滿了:就是你把雲雀學長引過來的?
……
富江無辜地和他們一一對視。
過了會兒,恍然道,「哦,難道你們已經看出來了?」
棕發少年天真且茫然:「什麼?」
「今天是我們倆交往第一天。」富江跟他們毫不見外,出聲宣布。
澤田綱吉他們再次:「?」
什麼?!
今天才是第一天嗎?!
富江等了會兒,發現他們全呆住了,甚至連其他遠遠路過的學生們都張開嘴、表現出極度訝異的樣子。
她不太高興,雙手環胸道:「愣著干嘛?鼓掌啊。」
不多時——
迫於一些來自風紀委員長的目光壓力,路過的學生們不得已,停下腳步,開始小海豹拍手,只是不少男生臉色難看、如喪考妣。
雲雀恭彌隨意掃過那些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的面孔,耐心忍耐了半分鐘這些草食動物在附近的群聚,看富江勉強滿意,才出聲道:
「走了。」
富江蹦蹦跳跳地過去牽他的手,又突發奇想,「要不明天中午廣播節目就宣布這件事好了,我不允許並盛中學還有人不知道這個喜訊。」
黑發男生睨著她,「要不要再給你掛個橫幅、發個獎杯、寫面錦旗?」
不知道害羞是什麼的小怪物:「好耶。」sc
她有條有理地敘述道,「橫幅上寫『熱烈祝賀雲雀恭彌榮獲女友鹿島富江』;獎杯上刻『以此紀念鹿島富江女士為雲雀恭彌先生脫單做出的重大貢獻』;至於錦旗,上聯:精准扶貧、下聯:奉獻自我,橫批:鹿島富江超偉大!」
雲雀恭彌:「……」
他舌尖頂了頂上顎,「你好像有點太得意了。」
富江側過頭望進他眼中,「拿下雲雀恭彌不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嗎?」
見少年不吭聲,她就開始搖晃跟他牽著的手,眨著眼睛,嗓音裡好像含著蜜糖,故意重復道:
「我可以得意嗎,男朋友?」
男生喉結動了下。
他瞥開腦袋,不與此刻她過分灼熱的目光對視。
片刻後。
他不輕不重地應了聲,由她放肆恣意。
「嗯。」
第46章 大空戰
好消息, 六道骸真的在霧守戰出現了。
壞消息,他打完對手就用光了所有精力,雲雀恭彌沒等到他想要的戰鬥。
這導致他火氣極大, 在後一天晚上的雲戰裡, 一個瞬間就解決了對手——
最後一句是富江聽山本武轉述的,因為她在霧守戰的時候非要近距離看熱鬧, 導致後來被幻術污染波及,腦袋疼得差點當場裂開,被雲雀恭彌隨手打暈,帶回去歇了兩天才緩過來。
而今。
她懶洋洋躺在接待室的沙發上,轉著手裡那枚已經合二為一的彭格列雲守戒指, 「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在不遠處看文件的少年頭也不抬, 「不喜歡就丟掉。」
富江:「?」
她合攏掌心,將那枚戒指收了起來,「那不行,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枚戒指。」
「是嗎?」這次坐在辦公桌後的人掀起眼簾, 漂亮的鳳眼朝女生午休的方向看去, 很平靜地答,「我怎麼記得, 之前情人節你要買的那套珠寶裡,就已經有過一枚寶石戒指?」
富江轉了轉眼眸,扭頭看他, 理不直氣也壯,「所以你從那時候就想套牢我了是吧?我就知道,你早就在覬覦我。」
少年冷哼一聲, 不再理會她。
察覺到這條壞狗馬上要進入記仇模式,富江勉為其難哄了他一下, 「那是我要的,又不是你主動送的,所以不算。」
她午休結束,坐了起來,重又將這枚雲戒上下拋了拋,霸道地宣布:「反正這就是第一枚——你以後還會送更多的對吧?」
「不會。」
「你說氣話,我不信,再給你一次機會,送不送?」
「不送。」
「?」
富江掀開身上那件外套,氣衝衝地走到他旁邊,按住他在看的那份文件,將少年的椅子轉了過來,俯身同他對視,惡狠狠地問道:
「你說,要親幾下才可以改掉這個答案?」
雲雀恭彌單手支著腦袋,眼中露出幾分漫不經心的笑,倒是一直在他桌角蹦跳的雲豆此刻歪著腦袋,左右看了看,揮著小翅膀回答:「一百下!」
富江看了看這只寵物,又看寵物的主人,恍然點評:「詭計多端。」
少年輕笑一聲,「我沒說。」
……
小情侶白天才因為雲戒產生了一點小誤會,晚上這枚戒指就再次展露強烈存在感——指環爭奪戰的裁判發出召集令,要求擁有戒指的每位成員當晚抵達並盛中學,參與最後的大空戰。
富江本來不想去的,因為之前才在六道骸的戰鬥裡被波及,聽說後來的雲守戰更是滿地地雷、處處是機關,簡直對她這樣柔弱不能自理的美女充滿惡意。
「那……富江學姐今晚怎麼又來了?」澤田綱吉很配合地出聲問,並且那雙褐色的眼睛還充滿擔憂地看著她。
黑發少女從兜裡摸出那枚花紋古樸的雲戒,神色滿是不情願,「不是說擁有這個的人要過來嗎?」
澤田綱吉:「……?」
笹川了平、山本武他們都條件反射去看站在遠離人群閉目養神的黑發少年,脾氣最火爆的獄寺隼人捏著拳頭,怒道,「雲雀恭彌,你對彭格列戒指放尊重——」
「好了好了,獄寺君,沒事的,反正雲雀學長也已經過來了,而且富江學姐是絕不會上戰場的……」澤田綱吉趕緊上去勸架,以免戰鬥還沒開始,自己這邊就先內訌損員。
他已經看開了。
畢竟霧守都已經買一送一,雲雀學長這邊再帶個老婆怎麼了?
澤田綱吉非常熟練地安慰了自己,然後扭頭就看到鹿島富江把戒指一交,替雲雀領完作戰需要佩戴的手表,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再度:「?」
不會吧,不會今晚他的雲守真的要變成富江學姐吧?
或許是澤田綱吉的表情實在太絕望,本來在鼓搗那個不顯示時間的破手表究竟有什麼用的女生抬眸,朝他看來,正想逗他,纖白手腕的表盤忽然閃過一片紅光。
在旁邊由著她玩了許久的黑發少年此刻走了過來,拉起她的手腕看了眼,「怎麼了?」
忽然被扎了一下,從手腕上蔓延開劇烈灼熱與疼痛的漂亮少女沒吭聲,倒是兩個粉色頭發的裁判頗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好像想過來阻止什麼,她眨了眨眼睛,過了會兒,將手表取了下來,扣到了雲雀恭彌的腕上。
「沒怎麼。」
她說,「這手表挺好玩的。」
黑發少年眯了眯眼睛,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
富江制造的小插曲令雙方都注意到了裁判分發的手表不一般。
可是直到戰鬥進行,同樣的紅光再次閃爍起來,他們才知道這光芒意味著什麼——
「剛才注入的毒.素是能將一頭成年大像都放倒的分量,假如半小時內無法得到解藥,各位將會在這種灼熱疼痛中喪命。請注意,各位守護者必須用上方三腳架上的指環嵌入手表凹陷處,認證成功才可以讓手表內的解藥釋放。」
裁判的話語落下。
同在觀眾位置的所有人都看向黑發少女所在。
夏馬爾和可樂尼洛感慨不愧是富江,這點毒.素奈何不了她,而城島犬則是在質問她怎麼剛才不提這事,白白讓自己人上當。
富江當他狗叫,盯著轉播的大屏幕看了會兒,忽然道,「喂,裁判。」
她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解毒的戒指,必須得是真的嗎?」
切爾貝羅:「?」
她們倆對視一眼,「當然。」
富江「哦」了一聲,反向指責:「這麼重要的規則怎麼不早說?」
眾目睽睽之下,她從兜裡又拿出一枚雲戒,表情不大高興的模樣,「換一下架子上那個?」
觀眾席全體成員:「……」
長久的沉默過後,不知道是誰冒出一句:「所以我們這邊才剛開戰,就痛失雲守?」
「跟富江談戀愛果然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對吧……」
「reborn,從前我只知道你們彭格列是內鬥的神,但我第一天知道你們還有這樣送對方下地獄的情侶,長見識了。」
……
觀眾席的聲音被裁判轉播,連接了整個學校的大喇叭。
在裁判因「戰鬥已開始,拒絕任何場外因素影響」的理由把富江的要求否掉之後,對戰本就處於下風的澤田綱吉挨了Xanxus一槍,冷峻的神色裡暗藏擔憂,往雲雀恭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隨後,Xanxus嘲諷的笑聲響徹校園上空。sc
局勢看起來惡劣到了極致。
尤其是富江被拒絕之後,難看盯著屏幕的臉色,更是令reborn都沉默,以至於所有人都默認雲雀恭彌必死無疑——
直到屬於他的那塊分屏幕上傳來不同的動靜。
大庭廣眾下,原本身重毒.素、靠著三角鐵架的少年在最初的站立不穩之後,慢慢站直了身體,面上像征毒.發的肌膚紅暈都退了下去。
他低頭揚了揚手臂,神色裡出現幾分困惑。
那股灼熱的燃燒疼痛感消失了。
不僅如此,昨天在雲戰裡受傷、包扎過的小腿部分,好像也恢復了。
雲雀恭彌看了眼高架上的那枚假戒指,又往不斷迸發大空火炎的空中看了眼,片刻後,轉身朝著相反的教學樓方向而去。
他決定找個目標實驗一下自己的困惑。
被雲雀抓到的第一個倒霉蛋,叫做貝爾菲戈爾。sc
黑發少年隨意打飛對方已經得到的嵐戒,想到自己回來那天晚上就是這家伙的戰鬥導致教學樓被炸了一層的玻璃,露出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聽說你是天才?」
「正好,我對和天才交手這件事,很感興趣。」
-
貝爾菲戈爾的絕技是飛刀。
他的飛刀裡還隱藏著秘密,曾經將獄寺隼人狠狠陰了一把。
因為抵達太晚、不知這秘密的黑發少年在這個夜晚,稍稍步了同伴的後塵,即便他躲開了飛刀,面頰上依然被劃破。
巴利安這位王室遺珠本來想用自己的戲法趁勝追擊,結果目光落在敵人身上之後,霎時間一頓:
「?」
兩人的激戰也已經被裁判見證,此刻大屏幕一半是澤田綱吉與Xanxus的戰鬥,一半是他們的。
比起雲雀恭彌自己的感受,旁人看得更加清楚——
他面上的肌膚被銀色飛刀所連接的透明絲線劃破之後,溢出一丁點的血色,可那血痕並未往下流淌。
細膩的肌膚傷口裡,鮮紅血液踟躕片刻,往回縮了縮,甚至還將破開的肌膚重新合攏,不消多久,傷痕就消失不見。
雲雀恭彌若有所覺。sc
他抬手碰了下自己剛傳來尖銳疼痛的面龐,卻什麼傷都沒摸到。
少年垂眸去看自己的手表,好似已不將敵人放在眼裡,甚至把武器也松開,而他的對手則決定不管他的變化,用無數絲線串聯銀色飛刀,准備將他扎成篩子再看看他還能不能安然無恙。
三枚匕.首帶著破空聲朝他襲去。
「不管你是什麼怪物,都給我下地獄去。」
下一秒。
匕.首被黑發男生抬手接了個正著,他隨手將這幾枚武器拿下來,認真看了看,「原來是絲線。」
而後,少年重拾浮萍拐,啟動機關,將圍繞自己的絲線與飛刀全部打了下來,微笑著答道:
「會被咬殺的是你——」
「還有,她不太喜歡被人叫做『怪物』。」
……
觀眾席處。
富江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
從開頭就沉默到現在的reborn忽然壓了壓帽檐,勾著唇道,「原來如此,富江,你剛才的血液殘留在手表上,跟著毒一起進入他體內了嗎?」
夏馬爾雙手插兜,神色懨懨的:「但從前被注入過她血液的人,都只會變成富江。」
不僅僅是血液。
哪怕是植入她一根頭發,最後都會變成她。
Reborn翹著唇角,說出真相:「所以——她超愛的。」
第47章 一滴血
富江明明沒有參與指環爭奪戰, 但這場最終大空戰的每場高光,都讓同在觀眾席的人們再看她一眼。
而黑發女生奇異地沉著臉,神色難看地看著雲雀恭彌像是一尊佛擋殺佛的大殺神, 仗著不會受傷就在整個並盛校園戰場裡隨意挑選對手, 若非巴利安的瑪蒙之前在看到手表紅光之後就借著幻術欺騙了裁判,局勢會因此而一邊倒。
戰鬥不斷反轉。
最後以迪諾帶來本該在雨戰喪命的斯庫瓦羅, 揭露與Xanxus有關的秘密,以Xanxus並未擁有彭格列血統為緣由,迎來這場戰鬥的唯一勝者澤田綱吉。
觀眾席的所有人都被放出去的時候,富江一路往操場方向小跑。
抵達那黑發少年身邊時,對方恰好也收起浮萍拐, 朝她看來, 「你來得正好——」
他話還沒說完,女生就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頸。
雲雀恭彌愣了一下,還在想以前他贏了也沒見這小怪物這麼高興過,條件反射回抱的同時, 就察覺到懷中人踮起腳, 偏著腦袋一口咬在他脖頸上。
有別於平日的打鬧,這次富江用的力道很重, 疼痛感瞬間襲來。
他擰了下眉頭,「鹿島富江?」
少年脖頸被咬的牙印出現傷口,女生黑著臉斥道, 「滾出來!」
在男生自己無法看到的角度,一滴鮮紅色血液在傷口處要滲不滲,現出半滴之後, 又倏然縮了回去,儼然在挑釁富江的邊緣反復橫跳。
她氣死, 「不要臉的東西,現在用不著你了,趕緊給我滾出來。」
直到此時,雲雀意識到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他在這整晚的所有異常都與富江有關,便抬手去碰脖頸上的傷口,出聲道:
「你的血?」
富江還沒說話,他右手指腹正觸碰的傷口附近肌膚下,就有一團小小的鼓包冒出,隔著皮膚輕輕和他手指碰了碰。
一時間,面前的少女臉色更黑。
……
雲雀恭彌想起來那時候在並盛醫院見到的腎內科病人。
名為三尾雪子。
起初她只是移植了富江的一顆腎髒,後來移植的器官裡就長出了一顆腦袋,即便重做手術,也難逃被同化成富江的命運。
回憶頓止,少年的表情霎時變得有些微妙,他驀地又拿出武器,浮萍拐機關啟動,彈出一枚尖銳的彎鉤,泛著冷光的長鉤仿佛時刻會刺向他指尖所觸的肌膚。
在他有進一步動作前,還是富江把他的武器往下壓了壓——
「不用這樣。」
她不情不願地道,「你讓它從傷口裡出來就行,它只是想賴在你身體裡,但是不會隨便長。」
不會生長出什麼奇怪的器官。
也不會將他變成另一個富江。
因為她……和她們,都不舍得。
歸根到底,富江之所以憤怒,是想到這滴血在雲雀恭彌的身體裡游過每根血管、觸碰他每一條筋骨、親吻他肌膚每一寸的畫面。
啊啊啊啊!
再想下去又要氣裂了!
她表情怪異,徘徊在即將爆發的邊緣,連那顆淚痣都隱隱有些扭曲。
少年直到這時才隱約明白她臉色極差的原因,想到之前看過的富江自己跟自己掐架的戲碼,指尖往傷口處挪了挪,他垂眸道,「出來。」
深深的每一粒牙印邊緣冒出一點紅。
-
良久。
像是非常不情願,那滴紅色血液黏黏乎乎、依依不舍地同他肌膚分開,無聲墜在他指尖。
圓溜溜的一滴血不曾潰散,如有意識,在少年將手放下看它時,還在月色下轉了轉,從又圓又可愛的形狀慢慢改變,一端拉長稍許,另一端中間凹陷,變成了一顆紅心的形狀。
「啪。」
黑發少女面無表情抽出一張紙巾將男生指尖的紅痕全部擦去,銳評道,「惡心。」
什麼年代了,還變成心形,土死了。
好惡心!
她一秒都不能忍受再看到這滴騷包血液,毫不猶豫拿出了打火機,「啪嚓」一聲點燃,將這團紙巾點成火光,任由這團火焰將那滴血液吞沒,甚至在那劈啪燃燒的動靜裡,她好像還聽見了那滴血的抗議與嘲笑,炫耀和得意。
小簇火焰同樣點燃了少年灰藍色鳳眸。
他沒有插手女生的處理,只垂著眼簾看那團紙巾燃盡、掉在操場的土壤上,才慢吞吞地出聲道,「又在學校縱火。」
富江扭頭看著他,發覺他脖頸上被咬出的傷口沒有再愈合,就在那雪白的襯衫旁,深紅的痕跡映襯那張清秀的臉,給人一種奇異的曖昧感,忽又露出笑容,拉起他的手,語帶關切道:
「哎呀,你看起來傷得好重——」
「我幫你擦藥吧?」
少年眼中暈著笑意,看著在整個大空戰裡,給自己留下唯一傷痕的人。sc
富江當他不說話就是同意,拉著他就近往教學樓接待室的方向走,雖然校舍被Xanxus的憤怒之炎波及了許多,不過樓梯和接待室還是完整的。
他們逆著那些朝澤田綱吉跑去的身影,在硝煙裡走向漆黑的樓棟,轉身之時,富江余光也瞥見同樣離開的庫洛姆幾人。
短暫肩負守護者職責的少年們,在家族危機消失後,便理當重歸各自的生活。
……sc
十分鐘後。
燈光通徹的接待室。
擁有寶石般長發的女生仍是那套整整齊齊的並盛冬裝校服,卻不太規矩地跨坐在黑發清秀男生的腿上,膝蓋壓著他落在身側的紅底黑制服,攀著他肩膀的雙手其中一側還夾著根散發著酒精味的棉簽。
在她埋首男生頸側傷痕的那一剎,對方忽然偏開了腦袋。
雲雀恭彌眯了眯眼睛,放在身側的手抬起,將女生軟且細膩的面頰捏住,「不許舔。」
他冷冷道。
富江將那根本來也沒打算給他塗的棉簽丟掉,同他雙手十指相扣,將他礙事的手都給壓在身側,直起腰湊過去親了下他的眉尾。
長長的黑發發尾掃入男生沒系攏的襯衫領口,若有似無刮過他鎖骨。
她卻恍無所覺,甚至變本加厲地,輕吻從他眉尾流連到那銳利的丹鳳眼眼角,同他漂亮鳳眼對視時,她拉開了一些距離,振振有詞道:
「為什麼不行?」
富江重新親了下去,這次親吻落在他面頰上。
「這裡。」
sc
下頜。
「這裡。」
脖頸。
「這裡。」
隔著襯衫的胸膛。
「這裡——」
她從低處再次抬眸,眼尾似鉤,點綴那枚淚痣也熠熠生輝,語氣驕縱道,「你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是我的。」
漂亮少女像盤桓在他腰間的蛇,此刻緩緩抬起上身,呼出的氣息像是蛇信,一冷一熱間,她眼帶笑意,又去親他的唇,低聲呢喃,像是蠱惑:
「我是你女朋友,想怎麼樣對你都可以,不是嗎?」
第48章 被甩了
富江明顯能感覺到, 在她說完這幾句之後,面前的少年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幾分,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色獵豹。
而她作為即將被捕食的獵物, 不僅沒逃, 反而進一步挑釁這只肉食猛獸,親完他的唇, 吻又流連著朝他脖頸處的傷而去——
這一次。
在還沒碰到之前,她的世界就陡然天翻地覆。
等富江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少年推倒在沙發上,上方壓下來的陰影將她整個籠罩,甚至不許燈光與他掠奪她的注意力。
女生漆黑的眼瞳裡全然映出在上方的那張面龐, 明明被困在他的氣息裡, 卻笑得格外歡愉,紅唇彎彎,柔弱不已地看著他:
「你有什麼意見?」
雲雀恭彌居高臨下地打量這條被按住七寸、動彈不得的美女蛇,慢條斯理地重復她的話, 「因為是女朋友, 所以做什麼都可以?」
富江似乎聽懂了他話裡的含義。
由於雙手被按在頭頂上方,她便將即將滑落下沙發的那條長腿抬起來, 用膝彎側面碰了碰少年勁瘦的腰間,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是啊, 你做什麼都可以。」
隨她說話時的笑意變化,那顆惑人的淚痣就在她眼尾晃啊晃。
有一剎那,令少年很想也在她身上還以同樣的顏色。
可惜理智卻提醒他, 令這只小怪物流血並不是什麼美好選擇,何況, 確定關系時只是親了一下,她就情緒激動到分裂,現在要是真應了她的要求,說不定他還沒怎麼樣,就要先見證自己女朋友一分為二的大場面。
甚至還得幫著殺一個。
……
想到這裡,雲雀恭彌神色微妙地頓了頓,富江卻很期待地催促道:「快一點啊∼」
少年垂眸與她對視片刻,然後當著她的面,故技重施,一手按住她兩只手腕,另一手去拿棉簽蘸酒精,自己把傷口處理了。
富江:「?」
她臉上笑意凝滯,「你在干嘛?」
雲雀恭彌很淡定地答,「消毒。」
「……」
富江臉上寫滿了髒話,她難以接受自己這麼個大美女主動勾引、甚至躺在這裡,而這條壞狗惦記的只有他那道再晚點說不定就愈合了的小傷口。
她壓抑了兩秒,重又開口,「我是問你干嘛不親我?」
少年漫不經心地掃了她兩眼,倏然微笑,「突然不想獎勵你了。」
富江:「?」
她一腳把他從沙發上踹了下去:「滾。」
想了想還覺得不解氣,她坐起來揉著自己雪白的手腕,狐疑地打量那個站在沙發邊的身影,忽地又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要不是剛才進入他身體的紅細胞沒有太多的意識、甚至也不具備記憶能力,富江這會兒已經不計前嫌地開始加載那份記憶,想看看經過少年那些具體的身體部位時,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是腎呢,還是……?
她的目光在繼續往下瞄之前,被雲雀恭彌隨手捂住了雙眼。
男生不太高興地「嘖」了一聲,俯身湊到她耳邊,薄唇輕啟,「還是先給你自己治一治吧。」
富江扒拉下他的掌心,面無表情地瞪他,甚至還順著動作使勁掐他手心,威脅道:「你什麼意思?我健康得很。」
少年笑而不語,在她指甲陷進自己掌心肉裡之後,才去拉開她的手。
這次富江主動挪開了動作——
她隱約猜到了這條壞狗在嘲諷她什麼,氣鼓鼓地松開了他,冷笑著宣布,「壞狗,你被甩了。」
-
接待室裡的曖昧氣氛忽地被一陣冷風吹散。
雲雀恭彌很平靜地看著她,「再說一遍。」
明明是他的錯,但在那雙灰藍色鳳眸的凝視下,富江卻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好像此刻被人丟進了學校那方泳池裡,池水漫上脖頸,掠奪她肺裡的空氣。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卻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先輸氣勢,畢竟狠話都已經放了出來,所以安靜了將近半分鐘,還是色厲內荏地往下接,「我說,你被——」
後面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她重又被按進了沙發裡,這一次眩暈感還沒有消退,就被更奇異的感覺所支配,女生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因為近在咫尺,所以反而看不清楚對方的神色,呆滯許久,才想起來要將他推開。
不再是甜蜜的、輕柔的觸碰。
而是急風驟雨的入侵。
富江有心想學他剛才那句話,把他給推開,並且言及被丟掉的壞狗已經沒有資格碰前女友了,可是卻始終沒有出聲的機會。
抬起的手被禁錮,想踹他也使不上勁,結果莫名其妙達成了她最初想要的那個劇本。
……
就是劇本的另一位角色喜歡擅自發揮。
「說什麼呢,沒聽清。」
短暫的由她找回氣息的空隙裡,清冽的聲線漫道。
富江唇色紅得像是被揉碎的深紅玫瑰花瓣,眼睛因方才的缺氧而微紅,她好似惡狠狠地在瞪人,但卻沒什麼殺傷力,過了片刻,她張合嘴唇,只是還沒發出一個字,就再次被對方給堵住。
「唔唔唔——」
這次她咬了下男生的舌尖,卻只聽見雲雀的輕笑聲。
他似乎知道她在罵人,但話也沒說出來,是什麼都無所謂,反正今晚鹿島富江也沒什麼機會再開口。
接待室的燈光亮了很久。
直到窗外的月光都探進窗戶,悄悄靠近沙發的方向,也想一探究竟的時候,才聽見少年耳語般的動靜:
「怎麼不咬人了?」
「這麼快就沒力氣了?」
富江嘗著他的血液味道,沒吭聲。
因為從舌尖到舌根都是發麻的,甚至唇都有些紅腫,下顎也酸到有些疼痛,此刻囂張的小怪物難得不找存在感,只在他拉開距離的間隙裡,眼疾手快地捂住自己的嘴,不准他再靠近。
但也沒用。
當他拉開她的手心,再次湊近的時候,她使勁掙扎了一下,因為她快忍不住了,可是察覺到她變化的少年卻始終不肯放開。
富江忍了又忍,只好隔著襯衫,在他的後背一筆一畫地寫字:
「瘋狗」
她罵完,感覺更暈了,明明總是在換氣、卻總是感覺呼吸不過來,她真的有種要被這條壞狗親到在接待室死一次的錯覺。
這應該是她所有死法裡面最奇怪的了吧?
她分神想到這個,同時掌心上挪,去拽他柔軟的頭發。
雲雀恭彌頓了下,本來托住她後頸的指尖似乎觸碰到了肌膚的裂口,於是若有所覺地笑道,「又受不了了?」
他親著她的唇,語氣很平和:「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放屁。
她要的明明是讓他滾蛋。
富江空有一顆輸出的心,可惜配套輸出的設施卻讓他給親麻了,這會兒總算知道識相了,一聲不吭,假裝乖巧。
假如不是又拽他頭發、又試圖撓他,這裝模作樣會更像一點。
-
少年給予的中場休息時間終於變長。
女生抬眸時,隱約見到拉開距離的人頭發也亂了、襯衫邊的傷痕還擴大了,連唇角都是被她咬破的痕跡——
好像一頭帶著傷痕的獨狼。
比起平時的清秀文靜,被鎖在學生制服裡的那股野性仿佛此刻才釋放。
只是帶了點傷,卻前所未有的性感。
在見到他這幅模樣的時候,本來還只是若有若無的疼痛感,在剎那間變得劇烈起來,富江無聲揚起腦袋,眼神霎時放空,僅憑最後的本能去撥開他禁錮的動作。
但雲雀沒讓她走。
於是被燈光照耀的、落在沙發側面的兩道身影中,其中一道腦後忽然又添了一顆小西瓜般的陰影。
富江從疼痛裡回過神來,眼神含著幾分怨懟看著抱著她坐在沙發上的人,卻只見到男生勾著唇的溫和面容。sc
甚至近乎溫柔。
雲雀恭彌再度見識了她過分生長的景像,明明還是沒辦法欣賞,但見面對他的女生眼中出現幾分濕潤,只能抬手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眼尾。
也觸碰到那顆格外漂亮的淚痣。
「別哭。」他輕聲說。
富江先前被他不斷地親、現在又被分裂的後頸弄得疼痛不已,只好用口型罵他:討厭你。
雲雀恭彌看懂了,托著她後頸的掌心挪到她後背。
他再度靠近,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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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沒有深入,只是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小怪物——」
他終於還是將從前只在心中稱呼的那個詞彙道出,卻沒帶從前的嘲諷與恍然,在富江眼神變化到憤怒之前,緩緩接上了後半句,「可我喜歡你。」
凜冽的聲線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動。sc
第49章 畢業季
富江又錯過了一個將壞狗表白錄下來昭告天下的機會。
不過當時那家伙正在瘋勁上, 逼得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當著他的面就再次分裂,後來光是處理那顆長出來的腦袋、警告他以後不許這樣就已經夠浪費時間了,實在也沒有那個閑心再整花活。
過了幾天, 她想起來指環爭奪戰時的事情, 將那枚雲屬性的指環又丟到雲雀恭彌那裡,「這個, 好像可以燃起很奇怪的火,要不還是暫時寄存在你那裡吧?」
「嗯?」
在屏風拉開、透著庭院日光的廳堂裡,少年翻著手中的古籍,漫不經心地往木廊看去,見到那枚彭格列指環在半空中劃過弧光, 他隨意抬手, 掌心接住那枚戒指。
雲雀恭彌忽然想起來在指環爭奪戰結束的第二天,跳馬同他告別要回意大利時,曾經在天台上和他提起過,指環能夠點燃不同屬性火焰的事情, 並且猜測這恐怕會成為以後某種戰爭的趨勢。
他重又低頭看著戒指上的雲紋, 沉思幾秒,只聽「嗤」一聲響, 彭格列指環上果然躥出旖麗純粹的紫色火焰。
「哇哦。」
富江學了他平日裡的贊嘆,頂著雲豆過來,湊到他看書的桌邊, 單手托著下巴,漆黑眼睛裡映出這朵漂亮的火焰,「怎麼做到的?」
黑發少年瞥了她一眼, 將戒指摘了下來,卻沒有遞給她, 而是道:「是不適合你的方式。」
「?」
「點燃指環需要怒意。」他簡單道。
富江安靜了兩秒,奇異地秒懂了他的意思,這壞狗是不確定她生氣的時候究竟先把自己氣裂開還是先讓指環出現火焰,所以才這樣回答。
她輕輕吸著涼氣,果斷抬手去捏他的臉,「人可以把話說得這麼欠揍嗎?果然只有狗才可以吧?」
黑發男生輕哼一聲,隨意將她的動作撥開,不輕不重地警告:「別得意忘形,鹿島富江。」
「哦……」
漂亮女生穿著前段時間從意大利裁縫店買回來的那方油畫布匹裁成的短裙,如今隨她側坐的動作,裙擺上鮮活的春色鋪開,像是將春天綠意盎然的花園搬進了這棟庭院裡。
此刻她就這樣半跪起來,單手撐著桌子親了下他的面頰,眨著眼睛問他,「那天晚上你在接待室跟我說過什麼?」
淚痣也襯托她眼底的狡黠。
少年不需思考也知道她是在要挾什麼,勾了勾唇,故意答:「不記得了。」
「那你女朋友也沒了。」
「忽然想起來了。」
富江不吃他這套,很拽地同他拉開距離,「哦,我不記得了,要不你重復一遍幫我回憶回憶?」
雲雀恭彌舌尖頂了頂上顎,將桌上的書籍合攏,驀然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方才一直都靜靜停在她腦袋上的雲豆忽然振翅飛開,在羽翼撲動的聲音裡,少年微笑的話語同他的吻一起落下:
「想要我親你就直說。」
富江抬手按住他的唇,「不說喜歡不給親。」
……
半小時後。
富江表情愜意地躺在他腿上,讓他喂自己吃桌上的車釐子,少年睨了她一眼,將那個果盤放到她旁邊。
富江眯著眼睛,好像又在思考找新詞罵他,但最後不知想到什麼,自己抬手去提溜車釐子長果梗,把飽滿、形似寶石的果子放進唇間,吃完之後問他:
「國三畢業有畢業典禮的吧?」
她記得之前看班上那些同學復習的時候,提到過這事。
課間還有人聚在一起,互相閑聊打算在畢業典禮上整的樂子,但後來不知道誰提了一句雲雀恭彌大概率也在場,於是之前說要搶校長話筒的、上台當眾表演醉酒告白的,通通消了音。
少年重新翻開書在看,漫應了一聲。
然後就聽見他的女朋友興致勃勃地說,「畢業典禮上有優秀學生代表發言吧?」
雲雀恭彌當然不會覺得她是突然想看自己表現什麼,於是很快猜到了小怪物的想法,「你想去?」
富江小雞啄米地點頭。
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你可以決定這件事對嗎?」
風紀委員長沉默著,在心中衡量了愛情和校史榮譽的重量之後,緩緩開口道,「發言稿給我看看。」
富江拿起兩顆連在一起的車釐子,看見它們之間的長梗,放進嘴裡試圖學會用舌尖給它們打結,半晌後得意洋洋地看著成果,感覺自己的吻技真是一級棒,真是便宜了這條壞狗,然後毫不憐惜地把它們給丟掉。
隨後,女生眼神奇怪的看著要求自己交稿的男朋友,「沒有那種東西,不過可以獎勵你幫我寫。」
「……」他早該猜到的。
雲雀恭彌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鹿島富江會成為這一屆畢業生裡最閃亮的顯眼包那個事實。
他淡淡道,「讓副委員長幫你寫。」
「誰是我男朋友誰幫我寫——」
sc
富江拖長了語調,給他完美演繹什麼叫做「恃寵而驕」,甚至還開始添油加醋地補充,「記得詞藻華麗一點,文筆優美流暢一點,你懂吧?」
雲雀恭彌輕笑了一聲。
他說,「我怕你看不懂。」
富江:?
她摸了顆車釐子丟他,「再罵我文盲試試?」
男生隨手將水果接住,讓她別亂丟食物之後,拿起桌角的紙筆,思索幾秒,給她寫了一行字,同她道,「念。」
富江坐了起來,神色不滿,「看不起誰?」
她氣鼓鼓地看向他遞來的紙,然後發現自己甚至不認識上面的漢字,更別說念出他們的日語音,理解其中的意思了。sc
她把紙揉成一團,重新砸他,在少年的嗤笑聲中,發覺他在原地都沒動,那團紙就好似穿過了他,落到了他身後的地上。
富江怒意一滯。
她呆了兩秒,在懷疑自己的眼神和懷疑他之間,選擇了後者,「你學幻術了?」
少年面無表情地提醒,「別拿我跟那種花裡胡哨的東西比。」
——他只是閃避速度夠快而已。
女生敷衍地「哦」完,想起剛才的事情,重新把話題繞了回去:「你不能寫點正常人能看懂的東西嗎?」
「正常人能看懂的水平好寫,你能看懂的水平不好寫。」
「那就是你不行。」
「呵。」
-
小情侶的相處時晴時雨。
最後鹿島富江的發言稿還是撒嬌耍賴磨著雲雀恭彌解決的。
時間眨眼就臨近畢業,新年時他們甚至還去東京塔附近逛了圈,在人少的街上踩著冬雪約會,富江甚至把附近商業街裡所有喜歡的奢侈品都掃蕩了一遍,美滋滋地將送貨地址全填到雲雀家。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這樣的年節還有很多很多個。
甜蜜也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年春的畢業季。
在鹿島富江可以當優秀畢業生上台的那一天,少年早起時發現自己衣櫃裡襯衫、外套,所有學生制服的上衣紐扣第二枚都不翼而飛,他站在衣櫃面前安靜了幾秒鐘,果斷掉頭走出房間,拉開屏風朝對面出聲道:
「鹿島富江!」
不多時。
「干嘛呀?」隔著綠意盎然的庭院,對面的房間門拉開,女生睡眼朦朧地坐在門邊,「沒到上學時間吧?」
沐浴在晨曦裡的黑發少年心平氣和地問,「你對我衣服做了什麼?」
靠著門框的女生眯著眼睛想了好久,才恍然道,「那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揚了揚下巴。
富江:「男德男德,歪瑞古德?」
「……」
看著他大早上就黑臉,富江勉勉強強從記憶角落裡想起另一件事,「哎呀,我讓人給你把一件制服外套改成拉鏈的款式了,要不你穿那件吧?」
她巧言令色,楚楚可憐地開始裝,「你也知道的,我以前也沒有什麼戀愛經驗,我哪裡知道畢業季還有那些告白儀式啊,我這都是為了你好啊,恭彌學長,我是為了避免你犯一些不利於我們感情進步的原則性錯誤——」
比如把第二顆紐扣送給一些不該送的人。
雲雀恭彌輕呼了一口氣,「我沒打算接受別人的表白。」
「嗯嗯嗯,」富江點頭,「我知道,你只會送給我,畢竟你那麼愛我,所以我很懂你的心思啊,我都不需要你費勁,我自己就拿了,我很懂事吧?」
她語重心長地對少年隔空道:「外面壞女人很多,她們只會欺負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對你好,知道了嗎?」
雲雀恭彌:「……」
在國三畢業的這個春季,他發現了自己女朋友的又一個新特長。sc
擅長pua。
第50章 休學吧
鹿島富江升高一的那年, 並盛的國中部與高中部都知道了她和雲雀情感穩定的事實,但這並不是因為雲雀恭彌在今年選擇了一起升高中,而是因為在高中部的開學典禮上, 禮堂話筒傳出的那道聲音讓許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老師同學們, 各位早上好……哎呀,我忘詞了。」
「勞煩我男朋友給我送一下演講稿。」
悅耳如鶯啼的聲線將趴在禮堂門口的許多國中生聽得羨慕嫉妒恨。
有剛進初中部、跟風跑來偷看校花的男生咬著衣袖上的扣子, 表情恍惚地問,「富江學姐剛說什麼?一定是我聽錯了吧?肯定是我幻聽對不對?」
另一個學弟很不爽地挽著袖子:「之前是有一個,不知道換了沒。」
「嘁,你覺得雲雀恭彌能忍她那副水性楊花的樣子嗎?我可是有朋友看見過,過年的時候她前腳跟雲雀恭彌進奢侈品商店, 沒過多久又跟著個老男人進了另一家店, 她沒被那家伙宰掉已經是幸運的了。」
「那換的新男朋友是誰?別再選那種小白臉了,也給別人一點機會吧。」
「好可惜,她那種平時成績居然也能畢業,按理說應該要留級的, 我還以為我今年可以跟她分到一個班呢!可惡, 便宜高中部那群學長了。」
……
禮堂門外的爭辯隔著開了縫的門傳入內部。
但是坐在裡面的高中部學生卻不敢這樣張狂放肆地議論,只是不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的那些人拿出手機, 八卦著同樣內容的時候,伸長了脖子,分出一半的注意力打算看看這位漂亮女同學的男朋友究竟是哪個——
眾目睽睽之下。
起初是沒有人有動作的。
不過站在台上的富江也絲毫不見尷尬, 甚至還能面帶微笑地等著,直到坐在禮堂前排最角落的人閉了閉眼睛,在有些草食動物躍躍欲試想跳出來認領「男朋友」頭銜的時候, 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
然後從校服外套裡拿出那份在開學典禮之前,某只小怪物借著親他的空隙, 故意塞進去他衣服裡的演講稿。
當他的身影走到講台前方,那張娟秀側臉被許多前排學生看到時,禮堂裡響起了莫名其妙的唉嘆聲。
唯有衣冠楚楚站在話筒前的女生眼中笑意更盛,在燈光聚集之下,那顆漂亮淚痣也更加明艷動人。
她若無其事地從他手裡拿過稿,清了清嗓子,對大家敷衍地鞠了個躬,開始繼續走流程,只不過後半程,估計沒有半個人認真聽稿,就連坐在第一排另一側的校領導們也在頻頻用自以為很隱蔽的視線打量他們兩個。
-
半小時後。
並盛高中部禮堂背光處的後門。
「玩夠了沒有?」
站在重重的回彈式推拉門旁邊,依然我行我素穿著黑色舊式校服的清秀男生雙手環胸,閉著眼睛靠在牆邊。
而他面前正站著剛才在高中部全體師生面前高調公布他們關系的漂亮女孩,女生黑色長發娟秀如寶石,映襯她雪白的肌膚,她抬手抱著少年的脖頸,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慢吞吞地回答:「沒有。」
說完,她靈動的眼眸轉了轉,一寸寸打量過他頜骨更明顯些的側臉、帶著陰影線條的脖頸,好像在考慮究竟要在哪個位置留下明顯的烙印比較好。
在她有動作之前——
雲雀恭彌抬手精准卡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睜開眼睛看著她。
他當然知道這只小怪物在發什麼瘋。
無非是新學期開學,有考到並盛高中部、新來的女生,只不過是看他帶風紀委員會的成員路過社團招新處,瞥了他一眼,就臉紅地站在原地。
他都沒看一眼,反而是正在享受那些無聊草食動物獻殷勤的鹿島富江湊了過去,故意釣魚:「他是不是很好看?」
那個女同學下意識地點頭,然後扭頭就被富江美貌善良的假像欺騙,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打聽,「他有女朋友嗎?」
「不清楚呢。」富江這樣答的時候,她男朋友還沒有走出十米。
雲雀恭彌回頭往她的方向涼涼覷了眼,用眼神警告她別找事,結果小怪物恍若未覺,還在繼續慫恿那個女生,「你對他感興趣啊?我剛好和他一個社團,說不定可以給你幫忙哦。」
「不用不用,這也太麻煩你了,謝謝你呀,同學,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他的喜好嗎?也許情人節的時候我會試著送禮物。」
「喜好嗎?我知道的呀,他超喜歡櫻花,這個季節不錯,正好櫻花開得漂亮,要表白的話可別錯過噢。」
……
此刻。
他面無表情地對惹事生非,甚至在演講之前向他倒打一耙、怪他招蜂引蝶的小怪物冷笑道,「要不要我教你『適可而止』怎麼寫?」
富江假裝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行啊,你准備怎麼教我?」
她一根根撥開他禁錮她下頜的手指,捧住他的面頰,湊上去吻住他的唇,模糊的聲音冒出來,「……不如這樣教?」
踮腳親了半天。
富江總覺得這壞狗最近又長高了,親得她累死了。sc
因為富江大部分時候都死得挺快,還有一些重生之後受到各種因素影響、沒辦法長大的身體,導致大部分的她年齡都在十歲到二十歲這個區間浮動,這次的她長出來之後也沒受過什麼傷,更沒有經歷火烤、切割、硫.酸之類的消耗,只要她想,應該可以再長一長。
她親得心猿意馬,甚至主動到一半就停了,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努力長一長,爭取過幾天能欺負這條壞狗,讓他叫姐姐。
少年耐心地等了她兩秒鐘,不悅地「嘖」了一聲,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頜,重新吻了下去。
偏偏被拉回曖昧裡的小怪物不太滿意,見縫插針地吹毛求疵,含糊地跟他抱怨,「松一點……你太用力,腰疼。」
這可是今早遇到他之前才長出來的身體呢!
雲雀恭彌輕哼一聲,意識到她在中間的停頓裡好像迷迷糊糊加了什麼詞語,等到親吻結束、女生有點暈頭轉向的時候,他驀地出聲問:「剛才叫我什麼?」
富江一時不察,把自己幻想的美好詞彙道出,「弟弟?」
雲雀:「?」
他瞳孔縮小了半秒鐘,然後眯起了眼睛,「你再說一遍?」
女生眨了眨眼睛,「怎麼啦?我要是長得比你快,比你大個一兩歲,你不就應該叫我姐姐嗎?」
「呵,」黑發男生淡然睨著她,「想得和長得一樣美?」
富江本來都准備好罵他了,但仔細品了品,發現這壞狗現在罵人越來越高級,一句話裡又損她又誇她,弄得她氣都生不起來,只能應,「算你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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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長得超美!
-
不過富江最後也沒有能長大幾歲。
因為在隨後的幾天裡,她獨自出門時遇到了一位偏執的追求者,對方因為跟她搭話沒得到回應,便將她拖入巷道裡殺害,並且連一點屍體痕跡都沒留。
而回到並盛中學的富江,自然是又換了一個新的。
但那個偏執狂對她的追求並沒有消失,他好像知道富江的特性,得不到一個,再換一個試試就是了——
本來並盛周圍就有無數靠近的、想要見縫插針找到機會跟壞狗相處的那些富江,就此遭殃。
而那人被富江牽引出的殺欲,並沒因此停歇,在並盛警局對這種流竄的連環.殺人犯感到束手無策時,對方恰好撞上了雲雀的課後巡邏時間。
少年看見了一枚閃爍電光的戒指。
以及一個……四四方方的奇怪匣子?
「還以為鬧出這麼大動靜的是什麼美味獵物,」黑發少年凝視他將火焰注入匣中,雖然不解對方在做什麼,卻不妨礙他評估面前的獵物等級,「原來只是一只小蟲子。」
隨後,他衝了上去,那雙凜冽的灰藍色鳳眼中也映出在那衝天的綠色雷光裡,陡然現身的龐然大物。
……
幾天後。
傍晚。
富江回到雲雀宅的時候,經過四面屏風敞開的廳堂時,本來只是路過,結果走過頭之後,又倒退了兩步,敏銳地捕捉到了那道清俊身影前的小桌上,擺著讓她眼熟的東西。sc
尤其是裡面一個綠色的、花紋獨特的盒子——
她在記憶海裡見過很多次。
起初她還會暗暗嘲笑那些倒霉又沒用的假貨們死得其所,結果發現她們都不如以前被殺時能留下一點血液、細胞組織,甚至被從奇怪匣子裡放出來的動物吃掉之後,都沒能想辦法撕破動物腹部逃出來,她就浮現一點本能的意識。
需要離擁有這種東西的家伙遠一點。
而今,她倚著屏風,雙手環胸,出聲問裡面的人,「你桌上是什麼?」
在廳堂裡換上薄款浴衣的男生抬手將桌上那個被她凝視許久的綠色匣子拿了起來,「這個?」
他眯了眯眼睛,「沒收的戰利品。」
頓了頓,少年瞥向她,自然而然地問道,「你應該也見識過吧,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只是個別人搗鼓出的小玩意,但最近日本地下世界已經開始小規模流通這種東西了,即便是下水溝裡的老鼠,擁有它也能將戰力提升到驚人的地步。」
富江沒怎麼聽懂,但她知道,這東西能出現在雲雀恭彌這裡,多半是因為它的上一任擁有者已經歸西了。
於是她彎了彎唇,說道,「用你那個能點火的戒指打開它看看?」
雲雀恭彌很平靜地答,「打不開。」
富江:?
她又看向少年桌上剩下藍色的、紅色的、還有金黃色的匣子,有些疑惑地問,「都打不開?」
黑發男生「嗯」了一聲。
富江面無表情,「你好菜。」
雲雀恭彌沒說話,他又想起來之前跳馬離開並盛時,和他說過的內容,但他沒有想到所謂用戒指作戰的方式,會這樣快地出現,就像是應了什麼箴言。
他轉著手裡這只結構獨特、無法被簡單拆卸破壞的四方匣子,想到從這裡面能夠釋放出的帶著不同火焰的動物,以及這些動物表現出的奇怪特點,片刻後,才再度啟唇——
「它們是從歐洲那邊賣出來的。」
「這裡面蘊含的力量很古怪,我很感興趣。」
富江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你要離開日本?」
少年形狀漂亮的鳳眼從額前的黑發下看向她,只道,「你呢?」
倚在門邊的女生想了想,露出了很期待的笑容,「休學旅行聽起來很有意思,我當然是跟你一起去啦!」
反正並盛她都逛膩了。
第51章 四年後
四年後。
瑞士。
盧塞恩湖附近的豪華酒店內。
西裝革履的黑發青年跟著副手一同踏入酒店大門, 極具特色的亞洲人面龐引得周圍不少人看過去,發覺他身型比例修長、容貌出色,完全符合古典東方美男特色時, 不光是從東亞過來旅游的游客被吸引, 還有一些性格開朗又熱情的走了過去。
但不論是單純想誇獎他的容貌,還是想要進一步認識, 都被他的副手先一步預判擋下,或是禮貌回應、或是客氣婉拒。
從始至終,他目不斜視,冷淡不已,徑直往電梯的方向走, 等到金色的電梯門合攏, 那張面龐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叮」
電梯在擁有水療套房的高樓層停駐。
門才剛打開,忽然有一只嫩黃色的小鳥從屋裡朝他飛了過去,「雲雀!」
青年一改方才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灰藍色的丹鳳眼變得柔和, 抬起手, 黑色西裝袖口與襯衫一齊退卻稍許,露出精致的腕骨、白皙的手背和修長的手指, 而那飛來的輕盈毛團,就這樣停駐在他手指上。
他正想開口,眸光卻朝著房間裡的方向看去。
遠處全景的落地陽台門旁邊, 一位穿著酒店工作服的人員朝他遠遠低頭行禮,默不作聲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而在門外。
延伸出去的淡藍色水池裡,一道墨黑色長發的身影背對著這個方向, 旁邊的池子裡飄著好幾個造型精致的托盤,裡面擺著酒店為套房客人特別定制的小蛋糕, 水果拼盤,冰沙、果飲等。
琳琅的果品同酒店高處看出去一望無垠的湖光山色相襯,讓人誤以為房中闖入的不速之客是從雪山裡走出來的神秘雪女。
青年默然片刻,沒有管同自己擦肩而過、走出去的人員,只是帶著寵物往前走的時候,輕啟薄唇,吩咐道:
「哲,沒你的事了。」
跟在他後面的副手也早就瞥見不遠處那人漂亮如寶石的秀發,猜到究竟是誰闖入了老板的房間之後,也識趣地退下了。
只在心中疑惑。
之前讓他安排進山的行程時,富江同學不是打算在上面待一周嗎?這才過去兩天,怎麼就下來了?而且負責對接他的隊長,也沒有提前給任何消息,不然他還能安排人去接她。
……
陽台門被重新推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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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池邊的人懶洋洋地沒動彈,想到自己剛才還點了個精油按摩的服務,頭也不回地答,「等著,我還沒泡夠。」
身後的人很輕地哼笑了一聲。
女生擰了下眉頭,想到自己剛才進來的時候,套房管家打量她的眼神,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臭男人跟蹤自己過來,回頭就想罵人。
結果一切都在轉過腦袋的剎那定格——
刻薄的神色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長的打量與微笑,她干脆轉過身去,就趴在池子邊仰頭看靠在門邊這道長身而立的身影。
「以後你就西裝半永久吧。」她這樣真誠地建議完,對他張開了手臂,「帥哥,抱抱。」
帥哥轉開了眼睛。
然後在旁邊的牆上看見掛著的浴巾和浴袍,隨手取下一件遞給她。
富江從水池裡踩著台階拾級而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從她瑩白的肌膚上滾落,她倒是很不見外地隨意展示自己完美的身軀,可惜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經閉上了眼睛,甚至都能猜到她想如何放肆,淡然命令,「穿上。」
「假正經。」
美女罵罵咧咧,奪過他手裡的浴袍,隨意套了套,憤憤道,「行了,你出過家嗎?這麼能忍?」
他這才睜開眼睛,結果又蹙了下眉尖,「腰帶。」
「忘了怎麼系。」富江理直氣壯地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你看不下去就自己來。」
「……」
青年哪裡不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
最近跟他相處越來越放肆,就差把勾引掛在嘴上了。
他垂著眼簾,片刻後,竟然真的伸出手,面無表情地替她將腰帶系緊了,只不過收的那下沒怎麼控制力道,面前的人立即拽下他的領帶,咬牙切齒地問他,「你故意的是吧?」
陡然被她拽了下領帶的男人掀起眼簾,「松開。」
美女撇了撇嘴,雖然還是不高興,但卻松了手裡的勁兒。
與此同時,青年替她系完腰帶,應和她先前的要求,俯身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往屋裡走。
剛才還因為勾引失敗、沒給他好臉色的人又三分鐘晴朗,因為他的主動變得高興許多,抱著他的脖頸,傾去親了親他的耳廓,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故意問道:
「雲雀恭彌,你是不是不行啊?」
-
因為一句「不行」,美女差點被她男朋友再次丟回池子裡。
還是她八爪魚一樣攀在對方身上,裝模作樣地哄了一會兒,發覺他面色恢復,沒忍住又挑釁了一句,「惱羞成怒什麼嘛,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恭彌學長。」
「惱羞成怒?」
黑發青年神色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她的用詞,然後灰藍色眼睛裡浮現出譏諷的笑意,點名道,「鹿島富江。」
他問,「之前親一下就激動到裂開的是誰?」
此刻兩人已經回到廳堂裡,他坐在沙發上,富江坐在他腿上,長腿在未到膝處的浴袍下晃晃悠悠,看剛才給他拽亂的領帶不順眼,干脆替他整個解了下來。
之後又覺得他襯衫扣到最上面的禁.欲樣子有點勾人,哪有人在女朋友面前穿這麼多的?於是她又替他解開了喉結下的那一粒紐扣,任由這個男人的荷爾蒙釋放出來。
聽見他的話,早就對丟人事脫敏的長發美女抬眸看他,表情無辜,「誰啊?我不認識吧?」
雲雀恭彌懶得理她。
只是將她的手拉開,「別亂動。」
「讓女朋友摸一摸怎麼啦?你不讓我摸你想讓誰摸?」富江雖然對那些喜歡湊過來勾搭她的臭蟲子沒興趣,也膩煩他們普通自信且傻逼的邏輯,但偶爾用這一套逗男朋友玩的時候,她也會覺得,那些垃圾也並非一無是處,起碼能給她的戀愛生活提供一點素材。
就比如現在——
說著這種話的她像個流氓,而從前稱霸並盛最大的流氓,在這種隱忍裡,像個被調戲的純良少女。
有點刺激。
富江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點角色扮演的快樂。
……
雲雀恭彌表情很平靜地看著在他身上造次的小怪物。
就好像被解開西裝和襯衫紐扣之後,又被從鎖骨到胸肌、腹肌一路揩油的人不是他。
直到女生指尖開始摩挲他皮帶扣的花紋,湊到他耳邊嘲諷他悶騷,大牌定制還喜歡增添暗紋logo,就像以前在學校裡的時候一樣,明明給風紀委員會規定了黑色的制服,偏偏他自己的內襯裡還都是刺繡圖案。
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青年舌尖頂了下上顎,極具磁性的嗓音裡包含的情緒晦暗不明,蘊藏危險:「你最近膽子不小。」
富江停了手,被他話語蠱惑得抬手去摸他的喉結,其實剛認識他的時候這人就已經度過了變聲期,按說到成年也不會有太大的聲音變化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
就是覺得更具磁性,更勾引人了。
她柔軟的指腹反復觸碰他喉結附近的肌膚,看似在認真思考這人生長的變化,同時虛偽地回應,「哪裡有啊?」
頓了頓,她故意用乖巧不已的語氣回答道,「我不是一直都這麼膽大的嗎?」
青年冷笑了一聲,一手將她壓進懷裡,另一只手掌心放在她的腿側,「這麼喜歡坐在我身上,今天就別下去了。」
-
四十分鐘後。
悄悄停在屋裡酒櫃上的雲豆往客廳那邊看了眼,然後立刻轉過身去,用兩只小翅膀擋住自己的腦袋,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和看見。
但其實屋裡溢出的哼聲確實令小寵物感覺毛茸茸都在升溫,明明瑞士這個季節還涼快不已。
不遠處。
黑發女生仍然被抱在青年懷中,浴袍系帶雖然歪了些,卻也依然牢固沒有松落,但她掌中攥著的西裝外套布料已經被揉皺,甚至還氤上她汗涔涔的痕跡。
她在不著痕跡地顫抖,本來還倔強不願意退卻,這會兒卻因為渾身毛孔都要張開的熱意,紅唇不自覺張開,吐出勸阻的話,「等……等等……」
她彎著腰想退,又被毫不猶豫地按了回來。
伴隨高處落下的冷嘲,「又要分裂了?」
富江:「!」
本來只是朦朧而混沌的、摻雜在快意裡的可怕預感,卻因他這句刺激,像是從讖言變作現實,令她喑啞的嗓音裡夾著怒意,「閉、閉嘴!」
不是!不行!她才不要這麼丟人啊啊啊啊啊!
雲雀恭彌好整以暇地微笑,「惱羞成怒了嗎?」
他游刃有余,松開了禁錮她的動作,任由散發著詭異香味的柔軟美女蛇從他身上跌進沙發裡,最後抬腳蹬在他腹部,語氣裡帶著哭腔罵:「滾啊!」
動作沒什麼力氣,倒是被男人再度扣住腳踝,「哦,沒分裂啊,那繼續?」
富江肌膚裡都是浮起的熱,她使勁想壓下那股過度的情緒,可是被掀起的生理反應不是她能控制的,只好不斷深呼吸,同時抬起另一只腳去踹他手腕,「繼續個屁。」
她語氣惡劣,趁著自己還沒丟人之前,繼續挑釁:「就知道來這些虛的。」
雲雀松開她的腳腕,低頭看自己留下濕痕的西裝褲,還有整個被打濕的手掌,嗤笑,「虛的你哭什麼?」
「哭你技術差。」
「鹿島富江,你全身上下就剩這張嘴最硬了吧?」
「這話送回給你自己……別拽我,壞狗,罵不過就動手是吧,我不、別嗚啊啊啊啊——」
……
富江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每次在崩潰到要分裂的邊緣,雲雀恭彌就會停止動作,等到她剛緩過來,他就會繼續那種惡劣的玩弄。
直到她忍無可忍、收回自己的挑釁,並且反復確定自己不需要他了,髒話罵完哭著說好話,男朋友、恭彌學長輪流換,最終才停了手。
甚至還漫不經心地同她確定,「不要嗎?」
他道,「小怪物,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然後他就把幾乎要蜷成一團的她放回沙發上,毫不留情地起身,說他去換衣服洗手,頓了頓,又把話改成洗澡。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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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她把他弄得多髒一樣——
富江紅著眼睛瞪他,整齊的黑發都已經被肌膚上的汗意沾染,變得凌亂,她並不知此刻的自己連同那股誘人的香味一起,散發出怎麼樣的誘惑。
而站在沙發邊、剛才幾乎沒看她的男人此刻也同樣,目光停了片刻,就挪開了。
富江在混沌裡,很呆滯地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
怎麼會有男人在她這種勾引裡都無動於衷,甚至連這樣幫她、都僅僅像是回應她的挑釁,又或者是出於一種情侶關系的義務。
他好像真的對她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草。
要不是真的惹不起他,而且再被他逮回去有自我分裂的風險,這時候富江真的會再問一句,雲雀恭彌,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那些對她過分痴迷的男人對她沒有這種想法,富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那些愛意都轉化成了殺欲,可是這壞狗這麼正常,對她是正常的喜歡,為什麼也沒有這種想法啊?
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這壞狗的問題?
-
雲雀恭彌換了身室內休閑的衣服出來時,他的女朋友還頂著那頭凌亂的長發坐在沙發上發呆。
小腿懸在沙發邊緣,線條漂亮的小腿肚晃啊晃。
她就在這種悠閑裡偶爾抬眼看他一次,然後又看他一次。
過了會兒,像是想驗證什麼,她又對他張開手,「抱。」
他腳步停了停,確認她不會像剛才那樣找事,還是走過去將她抱起來,結果這並沒有讓小怪物眉目裡的疑惑消失,而是變得更加明顯。
她摸著他的臉,「男朋友,要不你別愛我了。」
雲雀恭彌:「……?」
富江不知思考出了什麼結論,還一本正經地同他道,「是不是愛情這東西太神聖了,所以讓你失去了一些世俗的追求?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先把這種神聖的感情放下——」
聽不下去她胡言亂語的人,「吃錯藥了?」
富江:「……」
她勉強忍了他幾秒,搜羅盡所有富江的耐心,心平氣和地問,「說吧,怎麼樣才能得到你的身體?」
雲雀恭彌看似認真地想了會兒,但發現不論如何都無法避開富江會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分裂開這個毛病,於是干脆道,「現在不行。」
再度被拒絕的鹿島富江:「?」
她現在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有病的是這條壞狗。
第52章 一起睡
因為雲雀不喜歡自己待的地方有陌生草食動物在眼皮底下晃悠, 所以富江最終讓人取消了精油按摩,不過她也沒放棄享受,換了件小禮服裙、隨手在櫃子裡翻包, 打算去樓下的餐廳用晚餐。
結果指尖在衣帽間那一排位置鱷魚皮、稀有款、限量等等流光溢彩的包包之後, 她卻很不滿意,探頭去問外面拿筆記本不知道在處理什麼事情的青年:「就這些?」
男人頭也不回, 卻仿佛猜到她在挑剔什麼——
每次換個人,就要連之前喜歡的品牌和款式都一起換掉,偏偏又菜又愛出門浪,換人的速度比他換衣服的速度都快。
此刻他很淡然地出聲道,「繼續挑。」
比外面高山白雪還冷冽的嗓音不緊不慢補充道, 「留給你能選的品牌不多了。」
富江:「?」
她一時語塞, 明明被戳中了想法,卻很不高興,條件反射抓了手邊的東西想丟,但想到這些都是他買給她的, 只能按捺著動作, 咬牙切齒地罵,「這是對親親女朋友說話的態度嗎?壞狗, 晚餐約會取消,留在屋裡喝風吧你!」
狗男人哪天被判無妻徒刑都是他應得的!
青年聽見她嗔怒的話,稍微偏頭看了她一眼, 「你確定?」
富江抱著手臂睨他,「現在哄哄我,跪下來求我陪你吃晚餐還來得及。」
誰知那油鹽不進的家伙竟然略微思索, 在陪她吃飯和找有趣獵物之間選擇了後者,「剛才風紀財團分部傳來消息, 這裡有個跟秘密結社有關的遺留地址,既然你不用陪,那我正好過去看看。」sc
「?」
美女一改剛才的好臉色,「趕緊滾,別回來了。」
……
因為壞狗很不正常的表現,換上漂亮的禮服裙、佩戴華貴首飾的小怪物去到餐廳也沒有什麼好臉色,本來可清純可妖艷的漂亮臉蛋因為情緒緣故,直接變成了高級厭世臉。
餐廳的桌位之間隔了很遠,她又坐在窗邊,按說是能安靜享受晚餐的,不過她的裙子顏色實在太鮮麗,而且模樣出挑,像是盛開在窗邊的紅玫瑰,所以沒多久,不光是侍者對她獻殷勤,就連同在餐廳的一些富豪也開始為她買單、送酒。
等她漫不經心看過去的時候,就舉起手邊的酒杯,衝她點頭致意。
富江堂而皇之地收下這些討好,在侍者為她倒酒、用余光悄悄打量她的時候,單手托腮,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我好看嗎?」她問。
侍者不由自主地點頭,明明剛看的時候並不覺得她有多麼出類拔萃,可是盯得越久,越像是中了什麼魔力,現在覺得她簡直就比所有亞洲、不,比全世界所有女人都好看。
他點頭愈發用力,甚至英語和瑞士語混合著,想要讓她聽聽自己的贊美與誇獎,然而剛才還對她露出笑容的女神此刻卻垂著眼睛,冷漠道,「我的酒要溢出來了。」
「!」
侍者立刻反應過來。
他剛想道歉離開,又聽見富江慢吞吞地問,「既然覺得我漂亮,那如果讓我當女朋友,你一定會很珍惜我,很聽話的吧?」
猶如從天而降五百萬,侍者立刻眼睛發直地連連點頭,甚至當場半跪下來,同她許諾,如果她願意和自己交往,從此他就是她最聽話的男朋友。
富江笑了。
她看著猶如求婚一樣半跪在她面前,愛情給的如此輕易的年輕男孩,按照她從前的審美,這人長得也算還行,起碼不是需要洗眼睛的地步。
此刻她略帶幾分憐愛,拿起自己的酒杯,像是思考一樣,半晌後抿了一口紅酒,重新對他微笑,連耍人都是漫不經心的——
「逗你的。」
「你這麼窮,又只是個服務員,長得也不是特別帥,就是當狗,也配不上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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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不想死的時候,一般也不會讓那些發瘋的臭男人傷到她。
確定自己的魅力沒問題過後,她沒興趣看這侍者從紅變白的臉色,而那些想勾搭她的富豪也不願看她被這種人傷到,有人將保鏢都借給了她。
然後富江「借」用完保鏢,離開餐廳的時候,卻對男人遞過來的名片不屑一顧,頭也不回地刷卡回了最高層的套房裡。
等到雲雀恭彌半夜回來時,就見到她穿著套淡藍色的睡袍懶懶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絲綢邊緣的白色蕾絲花紋和她垂落的漂亮長發相襯,倒顯得這套絲綢不是在裝點女人,而是一枚華麗的、閃閃發光的寶石。
他抬手脫外套的動作停了一下。
「還沒睡?」
富江回頭看他,發現這壞狗不光換了一套西裝,而且連領帶都換掉了,變成銀色的、橫亙在襯衫領口的領帶針,款式如閃耀恆星,中間還垂落下兩條銀鏈,和男人裡面那件黑色襯衫行成極致反差,顯得矜貴不已。
她眯了下眼睛,發現自己還沒戒掉這條壞狗的色,干脆便笑道,「等你啊,畢竟我可是體貼的完美女友,不像有些沒男德的家伙,丟下對像獨守空房,自己跑出去快活。」
雲雀恭彌知道這小怪物記仇,由她陰陽怪氣,摘下領帶針之後,還從西裝內側口袋裡摸出兩個紫色帶雲紋的四方匣子,准備回房間。
「那是什麼?」他被富江叫住了,「之前沒見過。」
青年將手裡那兩個紫色的雲屬性匣子舉起,心情很好地同她微笑,「目前找到的最適合我的匣兵器。」
他想了想,右手中指的彭格列指環倏然冒起一簇紫色的火焰,難得給女朋友表演了一個開匣,匣子裡一團紫色火焰冒出來,最終成為一只趴在他掌心裡的銀針小刺蝟。
青年托起這只小刺蝟,遙遙往富江的方向示意,「看。」
「我看見了——」
富江表情古怪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想到這幾年跟著他見識過的那些能吃人、造成天崩地裂巨大破壞效果的猛獸,再看他手裡這只都沒有巴掌大刺蝟,半晌後欲言又止地道:「挺可愛的。」
雲雀恭彌點了點頭,「我也覺得。」
「……」
算了。
富江想,反正這條壞狗自己本身就是一頭戰力超猛的凶獸,現在那副拐也能冒火打人,戰鬥的時候不帶猛獸帶寵物,這也很正常,雲豆不就常常跟著他出去打人嗎?再多兩只刺蝟又怎麼了?
她懶得管這家伙打架的事情,於是趴在沙發背上,趁著他心情好,裝作不經意地出聲,「那今晚一起睡?」
在小刺蝟怯怯地「啾」了一聲,因為環境陌生感到害怕、化作一團火回到匣子裡之後,雲雀恭彌抬眸去看富江。
過了幾秒鐘,他很平靜地回答:「不行。」
富江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揪旁邊的沙發抱枕砸他,「你自己過吧。」
她又不是吸他陽氣的妖精,天天守身如玉是想干嘛!
……sc
是夜。
套房裡只有陽台外整片的水池在散發幽幽藍光。
雲雀恭彌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本該歇息的人坐在陽台門邊吹風,淡藍色的睡衣無端給小怪物塑出一股寂寥的感覺,讓她像是一尊被凍住的冰雕。
他走近兩步,意識到這不是錯覺,不由擰了下眉頭,俯身用掌心摸了下富江的後頸,發覺掌下的肌膚冰涼不已,仿佛這個人是從雪山裡直接搬下來的冰塊。
「鹿島富江。」他出聲道。
遲鈍地才反應過來他靠近的女生懨懨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從那雙鳳眸裡看出詢問之意,卻只勾了勾唇,然後毫不猶豫拍開他的手,「睡你的覺去。」
之前不是拒絕她一起睡的提議了?
在這裡假惺惺個屁。
現在輪到富江不想搭理他了。
青年沉默了片刻,感覺她肌膚失溫得不太正常,假如真坐在這裡一晚上,估計夠她反復死掉又復活好幾次的,於是他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因為這具身軀在雪山上停留了幾個月,在每個風雪夜都被反復凍僵死去、又在太陽出來後慢慢回溫復活,所以這次走到他身邊的鹿島富江,就帶了點不足為道的小毛病。
但富江沒打算告訴他這個,因為此刻手腳活動都不便,只在他懷裡懶洋洋地命令,「放我下去,不想理你。」
青年沒有回答她,將她直接抱回了房間,甚至打開了中央空調的制暖,在出來的四年裡,第一次將她主動帶上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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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房間裡的空氣還有被窩更暖和的,是緊貼上來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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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不見半點光亮的柔軟床鋪裡,富江遲鈍的肌膚感官罷工,唯一還在工作的只有嗅覺,於是她聞見了擁抱她的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是酒店送的男士洗浴用品味道。
和她房間裡的是一個香型。
按說往常這時候,她應該開始用手指一寸寸地撫摸他的肌膚,如繪畫一樣猜想他每寸肌肉下的骨骼,可惜現在只能浮想聯翩,手指都遲鈍,吃不著的美味干脆就別擺上來在這裡白白勾引她。
於是她出聲道:「你在干嘛?趁我不能動占我便宜?少來這套,我對你沒興趣了,把我送回我房——」
囂張的聲音都被堵了回去。
富江怔愣幾秒,不甘示弱地開始咬侵入她口腔的不速之客。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早猜到她的動作,提前卡住了她的下頜,等到一吻纏綿結束,才親著她的唇角,很輕地說,「噓,安靜點。」
他將還不太能動彈的柔軟小怪物翻了過去,從後面擁住她冰冷的身軀,甘願抱著這冰冷入眠,臨睡前還在富江的耳邊緩緩道,「晚安。」
溫柔得有些失真的日語流入她耳廓裡,好像在訴說藏不住的愛意。
富江奇異地消停了下來。
靜謐的夜裡,只有心跳很不爭氣,背叛了她的意志,久久不能平息。
第53章 醒來後
富江是凌晨的時候被熱醒的。
她踢了被子, 還覺得透不過氣來,起初以為是屋裡的制暖調太高了,結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扭頭開了自己這邊的床頭燈, 發現中央空調顯示的溫度早就回到了制冷的模式——
而原本抱著她睡覺的男人皺了下眉頭,被那光亮所懾, 聲音裡帶了分喑啞,「做什麼?」
富江隨手關了燈,等室內重歸黑暗的時候,隔著被子抱住他,困呼呼地答, 「熱。」
肯定是因為這壞狗身上太熱、又把她抱得太緊, 才讓她被熱醒的,這會兒手腳都放在外面,將對方當做超大人形抱枕攬住,又能吹到空調的風, 登時心滿意足。
倒是被她吵醒的人呼吸頓了頓, 從被窩裡伸出掌心去握她的手臂,發現雖然不如昨晚那麼冰冷, 但總體還是微涼的,便想將她重新拉回被子裡。
富江閉著眼睛,含糊抗議, 「不要,你熱死了。」跟火爐一樣。
抱著她這個大冰塊睡一晚上都沒嫌棄的人,如今倒是被她嫌棄太熱, 雲雀恭彌輕哼了一聲,也不讓她這樣張狂, 往旁邊挪開一些,轉身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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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枕消失的富江:「?」
她閉著眼睛往那邊挪,一副「有本事你繼續躲、最好直接滾下這張床」的囂張姿態,勢要將這條壞狗馴服成她的人型抱枕。
雲雀恭彌沒慣著她,等她再次過來就干脆把人鎖在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不許她再動來動去。
富江忍了一會兒,嘟囔抗議:「哎呀你不要抱我,說了好熱——」
「那你過來干什麼?」
「我壓著你不熱的呀。」
……
話音落下許久。
富江沒等到壞狗松開的勁,開始使勁掙扎,可是被反剪的手使不上勁,扭了半天也是無用功,最後干脆仰頭用鼻尖循著他脖頸的氣息,試圖咬在他的喉結上。
這動作徹底讓雲雀恭彌失去睡意,他腦袋往後偏了下,在女人因為他鉗制更用力而軟綿綿呼痛的聲音裡,擰著眉頭警告。
「鹿島富江。」他聲音冷了下來,「你想死在這張床上嗎?」
女生安靜了片刻。
就在他以為她消停下來的時候,富江甜蜜的聲音響了起來,「真的嗎?說到做到哦,不把我做.死,你就是小狗。」
「……」
幾分鐘後。
房間裡的窗簾因為臥室主人醒來,被遙控器按開,讓外面攀上山色的晨光又躍入湖中,和粼粼湖面一起照進屋裡,將房間裡的罵聲照得更加敞亮。
「雲雀恭彌!狗東西!」
「壞狗,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做一次是能要你的命嗎?要不要我給你訂個牌坊啊?」
回答她的只有浴室裡一如既往的水聲。
富江罵累了,倒回床鋪裡,然後看著綁住自己手腕和床柱的浴袍腰帶,本來想用牙咬開,又覺得有點太丟人了,只能不吭聲生悶氣。
本來在他們睡覺時,就窩在床頭櫃上柔軟枕頭裡的雲豆悄悄看她,過了會兒,飛到她枕頭旁邊,歪著圓滾滾的腦袋悄悄喊她,「富江?」
女人面無表情的時候,黑漆漆的眼睛裡沒有太多情緒,像是從最深的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鬼,直到聽見那稚嫩聲音,她眼珠動了動,瞥著雲豆,沒吭聲。
小寵物戰戰兢兢地討好她,「不、不氣?」sc
「富江,超美,漂亮!」
剛才還在不高興的女生登時嗤笑出來,「幾年了,誇人還是這幾句?有沒有誠意?」
毛絨團子試著往她的方向湊了湊,將自己軟絨絨的小胸脯挺起,衝她眨了下眼睛,釋放可愛光波:「美女,親親?」
富江凝視它許久,還是將發絲凌亂的腦袋往它的方向挪了挪。
-
於是等雲雀恭彌系著襯衫紐扣出來的時候,就習以為常地發現剛才還怒氣衝衝的女朋友,已經被他可愛的寵物哄好了。
他換了件深紫色的襯衫,與那枚彭格列指環燃起的火焰同色,其他男人鮮少挑選的顏色映襯他無可挑剔的膚色和五官,將他優雅矜貴的氣質凸顯到極致。
富江裝作沒看見他,和貼著自己面頰的毛絨團子好脾氣地商量,「雲豆,我再給你換個主人怎麼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聽話的還是會疼人的?要是不喜歡臭男人,性別不想卡太死,我們也可以考慮一下找那種乖巧柔軟的女——」
「嘖。」
話還沒說完,就被青年略有些不爽地打斷:「你今天是真不想下去了?」
「對,」富江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一副擺爛的樣子,「有本事你就別解開,把我綁著一直到餓死在這床上。」
面對她死性不改的囂張,青年眯了眯眼睛,過了會兒,拉著她的腳踝將人往床邊的方向扯,直到女生雙手因為束縛被繃直到極限,他才俯身去摸這只從醒來開始就各種找事的小怪物面頰。
「怎麼樣才能讓你長記性呢,女朋友?」
他勾著唇,看似很溫柔地詢問著,但沒等到富江給出答案,又慢條斯理地往下接,「每次都挑釁我,每次哭的都是你,還是說你就喜歡被弄哭?」
富江抬腳去踹他,「滾」字還沒說出來,就被他俯身堵住了唇。
「愛哭的話,也不是不能滿足你——」
在被她咬住唇瓣的空隙裡,男人仿佛嘗不到自己的血味,仍舊悠悠地同她道,「等會記得哭大聲點。」
……
富江在意識清醒的短暫空隙裡,恍惚且遲鈍地想起來,當初剛進並盛、遇到雲雀恭彌的時候,自己之所以會給他起那個外號,是因為這家伙起初就將骨子裡的惡劣與凶狠藏在那副文靜的外表下。
以至於需要湊近了看,才會驀地意識到,這副精致優雅的皮囊下,是個禽.獸呢。
隨著年齡的增長,走出青春期的少年逐漸將那股銳意收斂,但本質卻絲毫不改,只不過大多數能接觸他的人,都只能見到他不假辭色的冷淡,他們平庸且無趣,讓他連戲弄獵物的心思都沒有。
但這壞狗,從國中以來就沒變過,又或者是從出生以來就沒變過。
他想要的、不想要的,最終都能如願。
一直都是這樣。
就像從前關系沒確定時、連親吻也吝嗇,又或者是像現在,明明將她玩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寸肌膚不是緋色,他卻仍舊衣冠楚楚,好像被拉進風月場的路人,冷眼旁觀面前靡艷盛宴。
甚至還能置身事外地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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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了多久?半張床都被你打濕了。」
灼熱的、帶薄繭的掌心覆在她顫抖到停不下來的後腰上。
「就這樣的體力,鹿島富江,你是怎麼敢邀請我的?」
「或者是你就喜歡反復死去又活過來的感覺?」
她含著哭腔、哆嗦著罵他,話卻都是含糊的,一點沒有平時跋扈惹人怒的氣勢,更像是被欺負慘了、柔軟不已連翻滾都沒力氣的寵物蛇。
然後那只手又放到了她的唇角,摩挲片刻之後,指腹便抵住了她的唇齒,仿佛在好奇她平日裡的嘴硬都靠什麼程度的牙尖嘴利來支撐——
可不過片刻,又是一聲嗤笑。
「連這張嘴都吃不了多少,你打算怎麼樣得到我?」
-
湖面折射到豪華套房裡的日光溫度逐漸升高。
半遮半掩的窗簾被雪山上吹下來的風拂動著,在地毯上來回拂動,像是想將屋裡的春色也悄悄透出一點,分享給這沉默旁觀的山與湖。
直到汗涔涔的美人連掙扎的動作都停下,後腦漂亮的黑發裡仿佛有什麼動了動。
雲雀恭彌已經習慣她情緒抵達閾值就要隨機從身體某個部位分裂、長出另一人的事情,但這會兒想像了一下從小怪物後腦勺生長的畫面,沉吟片刻,還是決定趁鹿島富江意識不太清醒的時候說句實話:
「從這裡長出來,會很醜吧。」
「!」
那幾根黑發顫抖似的動了動。
然後蔫巴巴地安靜了下去。
青年眯了眯眼睛,都已經做好取出武器、幫她砍掉的打算了,結果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便抬起指尖,沒入她發間,一寸寸逡巡著撫摸過去。
出乎他意料的。
他沒有觸碰到任何傷口。
……就好像本來想長出來的部分,因為不想被他罵醜,所以委屈巴巴地放棄了打算,老老實實等傷口閉合回去。
他手指在小怪物腦後反復逡巡,摸到發絲裡洇出的潮濕汗意,發現房間裡屬於她的獨特香味變得更濃烈。
不知過了多久。
總算攢夠了力氣,能夠再度開口罵人的富江陰惻惻地從枕頭裡轉過腦袋,看向他在的位置,一字一頓地問,「你、剛、才、罵、誰、醜?」
原來還是聽見了。
青年勾了勾唇,掌心滑落,撫著她後頸細膩的肌膚,「恢復速度倒是挺快。」
頓了頓,他假裝很體貼地問,「還繼續嗎?」
富江深吸一口氣:「滾!」
雲雀恭彌假裝思考片刻,欣然拒絕,「不行。」
「女朋友剛才不是要求把你做.死在床上嗎?」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擁有男德的男朋友應該答應你的請求才對。」
第54章 去公司
正午時分。
酒店管家送進來的午餐香味飄滿了套房裝潢華麗的廳堂, 黑發女人神色懨懨地趴在那盞極具特色的蝴蝶燈下面,由高低錯落的透明水晶蝴蝶組成的餐廳燈因為是白天,沒有點亮, 但被落地窗外面的日光反射, 此刻都像是撲著翅膀,想輕盈地落在她身上。
她好像生來就該被陽光、蝴蝶、這些光耀的事物偏愛。
青年身上還帶著很淡的水汽, 富江余光瞥見的時候,本來還在想,這次自己不管怎麼掙扎、呻.吟,都沒有將半點痕跡弄到他身上,這狗東西又洗什麼澡?精神潔.癖嗎?
她非常不悅地眯起眼睛, 電光火石間, 卻又想到另一個可能性——
唔。
先前踢他的時候,好像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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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為有反應,才去洗澡的?
這麼想想,壞狗最近的洗澡頻率好像確實比之前高了不少。
不高興的情緒被壓下, 但在轉換成幸災樂禍之前, 富江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寧願自己解決, 也不給她用,果然只有狗才能這樣不干人事。
她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好像沒看到面前擺的那些色香味俱全、菜系豐富的午餐, 直到雲雀恭彌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剛拿起刀叉, 就感覺到小腿被人踢了一下。
他動作停了停,過了會兒, 果然又感覺到踢過來的第二腳。
男人面色平靜,不躲不閃,只是心平氣和地垂眸看了眼,然後拉開椅子,往她的方向走去。
剛看到他站起來的時候,富江就暗道不好,可是餐椅後面抵著牆體,就憑她的反應速度、想挪到旁邊的椅子然後起身逃跑完全比不過他逮人的速度,一時間只能色厲內荏地抬眸瞪他:
「干嘛!」
「把女朋友欺負哭的壞狗被踹兩下怎麼啦?」
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
結果雲雀恭彌沒理她,從她旁邊走過,過了會兒,從屋裡找出一雙酒店給客人准備的粉色可愛新棉拖,俯身放到她旁邊,「不願意穿襪子,就把鞋穿上。」
他還記得這女人昨晚在床鋪裡像冰塊一樣的溫度。
既然和先前的【她們】都不一樣,體質差又容易受寒,就應該注意。
但指望鹿島富江這樣任性、隨心所欲的家伙能照顧好自己,她就不會總是在外面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死亡了。
他重新落座的時候,拿旁邊的手帕擦了擦掌心,又若無其事地再度拿起刀叉,好像不受她剛才那不痛不癢的兩下影響。
可是這卻讓想找茬的富江無處發作。
她本來還懷疑雲雀恭彌是不是對她的感情出了什麼問題,既然身體反應正常、卻不碰她,那果然是情感的緣故,但見到這壞狗方才的反應,再想到從前在並盛剛認識的時候,在那家漢堡店裡,隨便踢了他兩下,當時他眼中泛起的殺意與寒光……
對比過於顯著,讓富江都說不出他變心了這種話。
玉白的腳尖在冰涼干淨的地板瓷磚上挪了挪,過了會兒,富江還是悄悄伸腳去套那雙柔軟兔毛做的棉拖,只是心中還有些忿忿。
而這種微妙的不爽在她聽見雲雀恭彌下午還得去一趟這邊的風紀財團分部時,似乎找到了獨特的發泄渠道。
漆黑的眼睛轉了轉,小怪物仿佛忘了先前被他囿於床鋪間輾轉的事情,放下刀叉的時候,不經意地補了句,「我也要去。」
青年睨了她一眼,雖然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對陪自己上班感興趣,還是可有可無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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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化了妝、穿著純白色套裝的漂亮女人跟著他坐進車裡,在車內部的星穹頂燈下,漫不經心地玩著自己限量包上的臭臉小狗圖案,難得向副駕駛的副手提及:
「副委員長。」
「老板娘去視察公司的話,是不是需要一點迎接儀式啊?」
她話一出口,本來還在閉目養神的雲雀恭彌就知道了,剛才被他折騰的脾氣,原來在這裡等他。
凜冽的灰藍色鳳眸睜開,他看向故意挽著自己胳膊、假裝與他非常恩愛並且嬌弱離不開他的女人,與此同時,也感受到了草壁通過後視鏡尋求他意見的眼神,聽見副手踟躕的回答: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通知現在在公司裡的高層。」
雲雀恭彌舌尖頂了頂上顎,過了會兒,還是沒說出反對的話。
——畢竟這確實是老板娘名義上首次去風紀財團。
富江假裝思考了幾秒,又低頭看自己腳上那雙嶄新的白色高跟:「我的鞋底很薄,不能走太多路,記得讓他們鋪地毯哦。」
已經在這些年裡逐漸將「察雀言觀雀色」這項技能點到滿級的副手從老板眼不見心不煩的表情裡讀懂了什麼,連他頂頭上司都搞不定對像,他這個助手還能怎麼辦?
反正從讀書時就是這樣。
不管這兩位誰心情不好,倒霉的都是風紀委員會的其他人。
他好脾氣地應,「好的。」
但草壁哲矢絕不會將事情只做到這個程度,他拿出手機,給分部的高層發消息,緊急通知他們以最高規格接待今天陪老板一起來公司的夫人。
雖然富江未必需要那些人在迎接的時候,走到身邊親切介紹分部的產業和樓層分布之類的,但草壁哲矢很清楚,儀式要是不夠隆重,他絕對會倒霉。
……
誰也不知道風紀財團分部短短的時間內出動了多少人員。
總之在那輛豪華的黑色轎車抵達公司門口,打開車門時,外面確實整整齊齊分列兩排西裝革履的員工,在前台負責迎賓的女生手裡還抱著很漂亮的花束。
干淨的大地毯從公司裡一路鋪到外面。
很久沒有同時見到這麼多高層聚集出現的雲雀恭彌在下車時停頓了一下,還是轉頭去看故意制造群聚場面的女人,朝她伸出了手。
鹿島富江心滿意足地拉住他的手掌,從車裡出現,素顏就已經夠美的女人,在精致妝容和首飾裝點下,更像是驟然讓這片世界都變得明亮的神明。
本來還不解副總命令、茫然來公司底下迎接老板的那些高層頓時眼睛都挪不開了,完全沒想到長相已經突破他們想像的俊美老板,居然能擁有這樣美麗又極具魅力的夫人。
鹿島富江挽著男人的胳膊,故意走超慢,讓他在這充滿草食動物的氣息裡停留,甚至走到一半還裝作崴了腳,在原地停留走不動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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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雀恭彌哪能不知道她的小算盤?
如今看她裝扭腳,被她氣笑了,垂眸看了會兒身旁的人,發現她穿的套裝是短褲版型,直接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地往公司裡走,免得等會兒再讓那些眼睛已經看到發直、很快就要不知死活的家伙再進一步被她外形蠱惑。
突然被抱起來的富江:「!」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不知道這個從前在學校裡連當眾表白、或者讓自己錄下表白播放都不准的壞狗怎麼突然就能這樣大庭廣眾摟摟抱抱了。
甚至進專屬電梯的時候,還很淡然地朝她落下一句:「繼續作。」
他說,「今晚你就不用睡了。」
從前聽到這種話會生出無敵期待,但經歷了晌午那一場知道自己只會單方面被玩到崩潰的女人,不太高興地抬手去捏他的臉。
比起讀書的時候,這壞狗下頜線明顯了很多,面頰上的肉也變薄了。
「跟我有什麼關系?」
富江嬌滴滴地答,「明明就是你早上太過分了,我體力還沒恢復,所以走路才會崴到的,都是你的錯。」
她強調,「現在跟我誠懇點道歉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給你一個機會哦。」
青年冷笑,在電梯「叮」一聲的動靜裡,就這樣抱著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富江也在心底冷哼。
她可是給過他道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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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分部的人都無心上班,在私人群裡互相八卦被他這樣明目張膽帶來的女人,甚至還有人因為進不了群、用工作郵件接龍傳消息八卦。
「真的很漂亮嗎?說實話,我不是很欣賞亞洲的長相。」
「不不不,親愛的,你是沒見過老板娘——她身上有種,怎麼說呢,越回憶就讓人越著迷的氣質,甚至我會有一種妒.嫉老板能獨占她的感覺,在這裡的都是兄弟,我可以這樣說對吧?」
「我悄悄問了我上司,雖然他說一般,但在我問的時候,他那表情明顯就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這老東西就喜歡口是心非,當誰不知道他好.色似的,但我提醒你們一句,我們老板很恐怖的。」
「你們都說美,沒一個拍照片的,吹什麼呢。」
「草壁先生不讓拍,他讓保衛部的人盯得很緊,而且嚴厲提醒過那些高層,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喜歡拍照,如果被發現可能會比……工作犯錯還嚴重。」
「嘁,我等下就讓我秘書部的小甜心想想辦法去搞一張照片,我不信這世上還有我沒見過的美人。」
……
與此同時,總裁辦公室。
草壁哲矢彙報,彭格列那邊有特殊聯絡,詢問恭先生是否要接。
「澤田綱吉?」
正坐在辦公桌後的黑發男人思索,他記得距離彭格列九代身體不好、將權力暫時交接到澤田綱吉那裡,他臨危受命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世界各地的黑石黨都在等彭格列家族召開正式的繼承儀式,宣布從此地下世界最高掌權者更迭權力。
但那只小動物一直不肯,就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用踏入這個世界。
不過隨著秘密結社流入市面的匣子數量增加——似乎先前的研究瓶頸取得了某種突破,黑.市裡的寶石爭搶也變得愈發猖狂,就在這半年裡,彭格列在日本和美國分部的其他人都被卷入了好幾場紛爭。
包括風紀財團,現在想要得到更多關於匣子和寶石的研究資料,都需要想辦法去搶那些能產出高能量寶石的礦產。
想到這裡,他頷首,「接過來。」
他倒是想知道,澤田綱吉這時候找他是想做什麼。
旁邊的鹿島富江看他神色,感覺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因為這條壞狗認真的樣子還挺帥的,想到自己折騰他的小計劃,她耐心在旁邊休憩區的沙發上等了等。
很快。
特殊聯絡就被接入辦公室的電腦,雲雀恭彌先看了眼接通的屏幕,發覺沒有其他看不順眼的家伙在,才不緊不慢地按通了藍牙耳機,「小動物。」
「雲雀學長。」
在屏幕上的棕發青年也已經擺脫學校裡的稚氣,從高中就在家庭教師的要求下、被迫轉學到意大利的黑手黨學校的他,也像白楊樹一樣抽條,但那雙褐色的雙眼卻不似從前並盛時的明亮。
哪怕見到熟悉的人,深處也好像有驅不散的憂愁。
他很快笑道,「好久不見。」
性子孤僻的雲守略微頷首,就當作寒暄完畢,「找我什麼事?」
「我聽說最近歐洲北部好像也不太.平,學長是正好在那邊的分部嗎?請務必注意安全。」
「我好像還沒有淪落到需要你擔憂的地步吧?」
「……也、也是呢。」
男人耐心耗盡,指尖在桌上點了點,正想掛掉視頻的時候,忽然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然後臉頰上就被人「chu∼」地親了一下。
他表情明顯空白了一秒。
轉頭的時候,果不其然就見到剛才裝模作樣在沙發上看雜志的女生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旁邊,這會兒見他扭頭,微笑著說,「你認真的樣子好可愛哦,再親一下?」
「……」
黑發青年眯起眼睛。
富江無辜地看著他,好像在說:你自己在勾引人,哪能怪我?
澤田綱吉的聲音弱弱地從耳機裡傳出:「那、那個,我是不是,時差沒看准,打擾你們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抬手要摘下耳機,卻見故意打擾他工作的女人及時後退,對他比了個「你繼續呀」的手勢。
想到等下還要開的幾場視頻會議,他終於猜到了鹿島富江今天非要跟他來上班的理由——被狠狠欺負卻沒能饜足的小怪物決意要報復他,想在大庭廣眾下讓他丟人。
他心平氣和地閉了閉眼睛,決定掛掉這個視頻就收拾她。
「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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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綱吉的來意讓他的雲守有些訝異。
他提及了不少最近愈演愈烈的地下世界爭鬥,並且表示高品質寶石的搶奪已經引起太多的流血爭鬥,甚至還有人盯上他們根本不了解、以為搶走就能用的彭格列指環,這讓在美國專心棒球聯賽的山本武,以及為了日本拳擊比賽而努力的笹川了平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雲雀恭彌本來沒什麼表情,卻在此時揚了下眉頭。
「澤田綱吉。」
他意味不明地問,「你該不會是想……?」
「我……」澤田綱吉目光游移片刻,又很快正了回來,「我打算聽聽大家的意見,最近我會發出第十代守護者召集令,等各位抵達意大利之後,我會在總部召開一場關於彭格列指環的守護者秘密會議。」
他語氣變得堅定了幾分,「到時候關於彭格列指環的去留,我想,我們大家一定能討論出一個合理結果的。」
討論出合理結果?
就獄寺隼人那副毫無主見,拳擊部主將腦子不好用,山本武也附和他,還有個沒成年的雷守……加上骸那種厭惡黑手黨,即便覺得彭格列指環便利好用也會毫不猶豫丟回給澤田綱吉的樣子,這種群聚能討論出什麼東西?
而他已經明了這只小動物所下的決定。
雲雀恭彌很平靜地答,「彭格列指環如何處理,隨你便。」
他說,「群聚就不必通知我了,我不會去。」
……
已經搗亂完畢、從辦公桌那裡離開的富江不經意間捕捉了他的內容。
她的目光倏然挪到男人戴那枚古樸花紋戒指的手指上,不得不出聲打斷,「等等,什麼叫這個怎麼處理隨他便——」
「這是我的,誰准你們私自討論處理了?」
她的聲音極具辨識度,剛才澤田綱吉就認出了她,此刻並不意外她的加入,微笑了一下,「總之,我會給雲雀學長寄召集令的,之後應該也有一些小型宴會,如果富江學姐喜歡,可以邀請她一起過來。」
黑發青年便朝著女朋友的方向瞥去,然後很淡然地道,「那你去開會。」
澤田綱吉:「?」
他邀請學姐的明明是宴會!
鹿島富江超大聲:「我當然要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同意毀掉我的定情信物。」
澤田綱吉:「……」sc
他今天肯定是看錯時差了。
怎麼就偏偏在富江學姐在的時候打這個視頻電話!
他都能想像出到時候一場守護者會議的血雨腥風了。
第55章 第一張
和澤田綱吉的視頻通話結束之後, 雲雀恭彌通過桌上的內線電話聯系草壁哲矢,讓他安排半個月之後的行程去彭格列總部。
說完,他鳳眸微動, 看向還擰著眉頭、十分不滿他們三言兩語處理彭格列指環的女生, 動了動唇:「過來。」
富江條件反射地想往他那邊走——
剛下沙發,反應過來這壞狗好像眼神不太對勁, 於是又施施然坐了回去,抱著手臂,雙腿交疊和他對視:「為什麼不是你過來?」
青年隨手正了正自己的領帶,修長的食指扣在領結上,與黑色領結形成過分鮮明的對比色, 動了動長眉, 看似很好說話地答,「也行。」
他作勢要離開辦公椅朝她的方向走,卻見黑發女人遙遙對他抬起手掌,比了個停的動作, 「我知道我魅力大, 不用你來替我驗證了,工作就工作, 別想用美色獎勵自己。」
邊說著,富江邊估量自己到門口的距離,仿佛提前看好了逃跑路線就能在這條壞狗眼皮子底下成功溜走。
雲雀恭彌很輕地笑了聲, 他往椅背上靠去,好整以暇地注視這只剛才在他接視頻時搗亂的小怪物。
也正因為他的動作,令富江暗暗松了一口氣, 但她也沒忘記這壞狗有多記仇,這會兒不跑等什麼時候?
她倏然從沙發上起來, 往門口的方向躥去。
就在拉開辦公室門的那一剎那,泛著寒光的鎖鏈一圈圈纏繞上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和門把手系在一起的同時,門外恰好站著一位抬手想敲門的金發碧眼大美女。
她瞪圓了眼睛看著富江,再順著鎖鏈的另一頭看見拿著武器的老板,想到慫恿自己過來拍美女照片的同事,她盯著那鎖鏈,使勁扯了下唇角,磕磕絆絆地冒出一句:「……打擾了?」
……
富江本來想讓壞狗先松開這條鏈子,雖然他現在宰人都帶火焰,能將武器上沾染的痕跡都燒得干干淨淨,但她仍然不喜歡觸碰這綁過太多垃圾的鎖鏈。
然而在發現敲門者的來意之後,她眯了眯眼睛,側身去看還端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原來你每天過得是這種生活啊?」
青年瞥了眼站在門外的女人,因為不認識,所以干脆直接按內線,讓副手直接過來處理,同時對她不客氣道,「出去。」
金發美女條件反射退了半步。
倒是富江轉了轉眼眸,睨了他一眼,假模假樣地指責:「怎麼這麼凶啊?對女秘書不應該溫柔一點嗎?」她離得更近,能看見對方工牌上隸屬的部門。
她換上和善的表情,故意釣魚,「你是來做什麼的?」
金發女生眼睛左右游移,又不能說自己是來拍她的,只好拿起自己從上司那裡攬的文件,對她示意了一下——如果她早知道這位老板脾氣這麼差,愛好又那麼特別,她才不敢過來。
富江將手腕上的鎖鏈松開,甩了甩手,那點微紅的痕跡消失不見,她便對女生伸出手去,「我幫你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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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忙不迭地將文件遞給了她。
黑發女生甩了甩寶石般光澤的長發,帶著那份文件轉過身,本來還想問一問壞狗為什麼眼瞎、自己難道不比這秘書好看一百倍,不過沒走幾步,她就聽見了很討厭的聲響。
閃光燈的動靜。
她抱著手臂側過身,回頭去看悄悄舉起手機想拍什麼的女生,這個角度恰好和辦公桌後的男人在同一構圖內,莫名其妙地、偷拍被發現的秘書組成員又按了一下手機屏幕。
「哢擦。」
富江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對方,眼尾的淚痣與眼眸一同閃爍著微光,她一手支著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道,「原來是想來拍我的。」
「真可惜——」她毫無遺憾地往下接,「既然是這種無聊的事情,就不能讓你這麼輕易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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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壁哲矢姍姍趕到,聽見了富江話語的後半截。
他汗都快下來了,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想要偷拍富江,他可還記得當初在學校裡拍過富江的學生後來將她的奇怪照片灑得滿地都是,被富江叫人追殺到轉學還遭遇車禍的新聞。
他直接將那員工的手機沒收,甚至也沒有任何查看的意思,打算直接銷毀。
在那之前,一直沒說話的雲雀恭彌忽然出聲道,「拿過來。」
富江警惕地看向他,「你要干嘛?」
黑發青年沒說話,等到副手把取消密碼的手機遞給他時,被拍到正臉的富江已經想先他一步奪走手機,不過被他輕松地躲開了動作,甚至勾著唇看她,示意她再搶一搶試試。
「……」
無聊!
富江收回手,只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沉沉凝視著他,心想他要是敢對自己的照片發表什麼難聽的評價,像當初第一次罵她小怪物的時候一樣,他就死定了。
草壁不願摻合這兩位神仙打架,還得處理這次的員工偷拍事件,匆匆告退,貼心地將辦公室的門再次帶上。
這時。
雲雀恭彌也已經看到了剛才被拍到的兩張圖。
一張是富江的背影,明明是倩麗身影,偏偏有不和諧的存在,在她黑色長發中央,居然有她的半張臉龐。
「哇哦。」他挑了下眉頭。
時刻等著找他麻煩的女人冷哼一聲,「哇哦什麼?」
青年指尖略動,翻到了下一張。
漂亮的女人恰好是正臉模樣,與身後的他在同一張照片裡,巧的是,這次異樣並未出現在她的身上,而是在背景裡,多了兩雙眼睛,就好像圖層被撕裂、有人從虛空中窺探這個世界。
但那眼眸輪廓形狀,任誰也不會認錯。
她在看鏡頭,而他在看她。
……
青年安靜了很久,沒有回答。
這讓本來打定主意不去看這些醜照片的富江一時沒忍住,以為這手機制造了什麼奇跡,探頭探腦地看了眼,然後立即捂住臉尖叫了一聲,「不許看!醜死了!給我刪掉刪掉刪掉——」
她是崩潰到半道上,才想起來應該去捂住壞狗的眼睛。
「我讓你刪掉,把這手機砸了,聽見沒有?」
被她捂住眼睛的男人眼睫動了動,淺色的薄唇輕啟,倒是一如既往地鎮定:「不是挺好看的嗎?」
富江:「?」
她愣了一下。
因為這一時的遲疑,她掌心力道略松,被青年抬手將她動作拉下,灰藍色的眼睛盯著屏幕上那張照片,又看了片刻,輕輕頷首,「很可愛。」
他說,「而且這應該是第一張合照。」
富江:「???」
有一瞬間,她懷疑雲雀恭彌是不是眼睛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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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想到他誇獎的對像是自己,哪怕只是靈異照片裡的自己,又情不自禁地想:那是當然的,她本來就是完美無瑕的美麗,怎麼可能不好看呢?
可是。
照片並不是完美的。
富江難得有些進退兩難,踟躕了好久,才清了清嗓子,將青年的腦袋轉過來,讓他看著自己:「你再誇一遍?」
雲雀恭彌笑而不語。
他抬手摸了下富江的長發,然後當著她的面,把這手機放進了自己辦公室的抽屜裡,順著剛才的話題道,「這個暫且留著。」
「再誇一遍就讓你留著。」
「呵。」
「快點快點快點!」
「……剛才也沒誇,所以也沒有再一遍。」
「?」
「那兩句只是陳述事實。」
-
富江發現這條壞狗真的越來越會說話了。
這讓她想找他的茬都沒機會,而且還讓她常常處於那種生氣和開心並存的狀態,她咬牙片刻,忽然瞥見從窗外飛回來的雲豆。
午後的日光從外面的窗戶裡照進來,將這片辦公的區域在寬大的玻璃下映得十分明亮,讓那小團子可愛得好像是一團會發光的暖融融。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抬手去抱住男人脖頸,雪白色的著裝和他純黑色的西裝就像是交融在一起的雪與墨,她語氣親昵地問,「那這麼可愛的我,假如和這麼可愛的雲豆一起掉進水裡,你先救哪個啊?」
雲豆:「?」sc
它豆眼呆滯,小小的一團金黃色僵在窗戶邊緣,沒想到自己都離開這麼久了還能被波及到。
倒是已經聽見它振翅聲的青年很平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在她沉沉的黑瞳裡看出全然映出的自己模樣,靜默片刻,憑借彭格列最強守護者的本事端水,「以我的實力,我可以同時救。」
富江:「……」
她覺得這壞狗的回答很煩。
於是湊過去在超拽的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第56章 見面禮
卡塔尼亞機場。
一架灣流私人飛機漸漸滑翔到專門的停放區域, 機翼的引擎聲慢慢熄滅。在能看見窗戶外景被橘色燈光籠罩,夜晚下起的小雨打在透明的窗戶上,將燈光暈成一團團的暖色。
機艙內, 柔軟的床鋪上, 黑發女人被剛才駕駛艙那邊預備降落的廣播吵醒,因為還有些困, 所以哪怕柔和的燈帶已經點亮,她卻仍然單手搭在眼睛上,剔透的肌膚像是散發微光的珍珠。
「到了。」
坐在旁邊同色軟椅裡的男人合上自己處理公務的平板,在「啪」一聲安全扣松開的動靜裡,起身朝她說了一句。
她懶洋洋地哼了一聲, 卻沒有別的動作, 直到一只嫩黃小雞從青年的西裝口袋裡飛出來,落到她像瀑布一樣的長發附近,開始商業吹捧:「美女!起床!」
「美女不想起床……」富江嘟囔了一聲,很不高興地抱怨, 「為什麼要這個點飛啊?明明離這麼近, 就不能挑白天嗎?」
其實她在車上就已經睡著了,後來去機場、上飛機這一路都沒什麼意識, 估計是雲雀恭彌把她抱上來的。
但鹿島富江還是很不滿意,她又不像這條精力充沛的壞狗,通宵打人也特別來勁, 她晚上本來就又冷又困,這個點根本起不來。
雲雀恭彌走過去用手背貼了下她的頸側,發覺她的體溫在這半個月來的夜晚漸漸恢復了正常。
明明說要坐飛機的是她, 草壁提前也說過現在西西裡內部諸多家族的火.拼狀況,導致機場臨時被關停了好幾個, 安排的航線時間也比較陰間,結果當時同意的是她,現在因為想睡覺在這裡發脾氣的也是她。
他習以為常,很平和地問,「在這裡繼續睡,還是去訂的酒店?」
因為飛行的時間很短,裡程也不長,所以這款灣流的機型准備的床鋪並不寬敞,雲雀恭彌不覺得這只小怪物會想要在這裡過一晚。
果不其然。
剛才還不肯起的女人登時對他伸出手,讓他拉著起來:「才不要在這裡,這床墊支撐性不好,防震也不怎麼樣,剛才顛死我了,根本睡不著。」
……
富江的罵罵咧咧一直到下飛機都沒消停。
直到她在雨傘下,借著微雨看見不遠處停留的一架767改裝,機身用英文字母噴塗了「Vongola」字樣,機首還刻著大大的彭格列家族族徽,像是從沉沉雲層裡趴伏到地面的大怪獸。
女人沉默地看了眼那輛堪稱目前最奢華的商務機改裝,再回頭看了看身後對比起來顯得嬌小的私人飛機,過了幾秒鐘,她拍了拍撐傘的青年手臂,非常誠懇地問:
「……男朋友,你是不是要破產了?」
雲雀恭彌:「……」
倒是在旁邊的草壁哲矢沒忍住解釋了一句,「767的型號雖然寬敞,但裡面空間是為了大型團隊活動准備的,需要配備的機組人員也不少,恭先生不喜歡群聚,沒必要為了買它出每年的保養費——」
簡而言之,買得起,但沒必要。
富江卻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樣子點頭,示意草壁哲矢不用再說,然後神色復雜地和雲雀對視,「你早說嘛。」
雲雀恭彌:「?」
他覺得鹿島富江這個眼神,好像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
果不其然。
第二天抵達那幢古老的、藍頂白牆的彭格列城堡群,一路進去、通過層層機關,敲開那扇掛著天空油畫的大門之後,見到這位彭格列十代首領,富江從雲雀懷裡下去,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悶聲,而她對睽違已久的小學弟開口第一句就是:
「前男友,飛機送我。」
澤田綱吉:「?」
他到嘴邊的一聲「富江學姐」都給噎回去了,深棕色的眼瞳裡出現兩分錯愕,條件反射問道,「什麼飛機?」
富江思考片刻,實在想不起來機場的名字,好在因為那輛私人飛機過於壯觀,她直接記住了型號,「就是停在機場那輛波音767。」
彭格列十代目:「……」
他條件反射地抬手捂住心髒的位置,對自己最少損失的一億美金感到心痛,一瞬間好像回到了曾經在並盛廟會擺攤的那個下午,不僅要給雲雀學長交地皮費,甚至還差點被他將自己一個下午辛辛苦苦的經營費用都沒收。
他是有想過雲雀學長和富江學姐這幾年可能性格沒什麼變化,但沒想到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惡劣啊!
上來就明搶他錢是吧!
富江恃美行凶,理所當然地看著他,「這麼久不見,送我一個見面禮很正常吧,你不會這麼小氣對嗎?」
再度被噎住的澤田綱吉:「……」
他神色恍惚地接,「送、送……」為什麼,那天他打電話的時候不翻翻日歷呢?
-
「Kufufu,雲雀恭彌破產了?」
直到欣賞完富江打.劫彭格列的這一幕,坐在角落裡書架下的人才姍姍冒出這麼一句,而就在他現身的剎那,雲雀恭彌就已經敏銳察覺到他的氣息,目光銳利地往那邊看去。
雖然那個角落霧氣朦朧,死敵卻一眼就認出了那鳳梨發型的陰影,很淡然地倚著合攏的辦公室門回道,「這好像不是還在吃免費牢飯的你,應該關懷的問題。」
六道骸額角跳了下,在霧氣盡散後,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交疊抵在膝上,異色眼瞳看向黑發青年所在,「聽說只有那種全身上下嘴最硬的人,才會把嘴皮子練得這麼利索。」
雲雀恭彌勾了勾唇,右手的彭格列指環已經燃起了純度極高的雲屬性火焰,甚至沒人看清楚他何時開匣拿出的浮萍拐,「我是不是只有嘴硬,你親自試試不就知道了?」
「正好,我還在愁沒人替我試試這兩枚新得到的特殊指環威力。」難得現身的霧守聳了聳肩,銀色尖端的三叉戟已經出現在他掌中。
聽他們三句話不到就要打起來的澤田綱吉:「……!」
他條件反射地看向面前剛搶了他一輛豪華私人飛機的學姐。
富江無辜地眨著眼睛看他,片刻後恍然道:「要我勸架嗎?」
她思考了幾秒鐘,「這樣吧,你們倆誰打贏了,就獎勵誰——」當我老公。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落下。
她黑瞳裡就映出兩簇澄澈的火焰,比她昨晚在飛機窗戶上看到的路燈光芒還要令人目眩,以至於女生條件反射地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兩位——」
彭格列十代目低著頭,手套裡燃起的火光愈發純粹,但在中途已經從X變成I的樣式,語氣好像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又蘊藏危險,「可以不要在我的辦公室打架嗎?」
守護者剛到兩個,他就已經賠了一架飛機了!sc
不能再損失一筆城堡維修費用了!
……
是夜。
彭格列主體建築群裡圍出的大花園裡,臨時召開的宴會也格外熱鬧,有侍者穿梭其中,草莓牛奶和巧克力岩漿流出似噴泉,高高的香檳塔佇立在甜品長桌旁,空氣裡都是甜蜜的氣息。
穿著香檳金色的黑發女人挽了挽頭發,想到白天差點波及到自己的極寒冰塊,對旁邊的人嗔怒道,「都怪你。」
因為彭格列秘密會議廳裡爭執吵鬧、干脆分出意識來外面放風的六道骸操縱一個普通藍發青年接過侍者專門做的水果聖代,瞥了她一眼,「跟我有什麼關系?」
他微笑著答,「你應該怪你男朋友那很適合用來拆遷的匣兵器。」
富江胳膊肘向內拐,「明明是你先挑釁他的,他最近脾氣可好了,所以都是你的錯。」
有一秒鐘,六道骸甚至開始思考「脾氣好」和「雲雀恭彌」這兩組詞能不能放在同一本字典裡,然後他面色復雜地得出了結論,「……愛情使人盲目,富江,我以為你不是這個類型。」
「罵誰瞎呢?」富江也接過侍者給的雞尾酒,沒管對方暗送秋波的眼神,扭頭去瞪披著馬甲的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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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怎麼,她又收起了怒容。
「這樣吧,你幫我兩個忙。」她毫無征兆地轉了話題。
六道骸倒是習慣了她這副全世界都應該圍著她轉的姿態,笑著配合,「這也是重逢要送的見面禮?」
富江理直氣壯地點頭,「對。」
六道骸忽然有些期待,「你說。」
女人想到自己先前從小學弟那裡搶來的飛機,莫名有種反過來包.養了壞狗的感覺,想到最近怎麼都不順心的某件事,她突然得到了靈感,「你能不能把風紀財團搞破產啊?」
差點被聖代噎到的彭格列霧守:「……」
他欲言又止。
很想說他只是臨時待在復仇者監獄,不是打算一輩子不出來了,否則為什麼要往死裡得罪雲雀恭彌?
他若無其事地把甜品咽下去,停了勺子:「我開始好奇你的第二個要求了。」
「哦。」
富江用一副「我就知道你辦不到」的眼神看著他,很輕地嘆了一口氣,妥協道,「好吧。」
她語氣很隨意地丟下一句,「那去幫我搞點迷藥,還有春.藥。」
想到那壞狗這幾年出入那些危險的實驗基地、還一副比她藥抗更高的樣子,富江垂眸思索,精致的淚痣點綴她危險且迷人的面容,「弄多點,能放倒一頭大像……嗯,一頭鯨魚的那種量?」
六道骸:「………………」
沉默,是今晚的彭格列。
太過精明的頭腦讓他幾乎不用思考,就猜出了這世上唯一需要富江用到這種東西的角色。
偏偏富江還很信任地看著他,「這麼簡單的東西,你應該不會搞不到吧?」
六道骸倒是想問了。
他渾身上下哪裡寫著需要跟這些東西打交道的樣子?
-
彭格列內部會議廳。
晴守用他巨大的嗓門表示不能理解那些家族覬.覦彭格列指環的原因,並且表示要把這些人挨個打趴下,嵐守冷嘲熱諷問他記住這些家族的名字沒有,雨守一邊打圓場一邊問澤田綱吉,需要他們做什麼,反正他都配合。
年紀最小的雷守仰著腦袋,試圖用自己剛吃進去的兩片葡萄味口香糖吹出有史以來最大的泡泡。
然後就被角落裡端著水杯的霧守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給打斷!
「啪!」
口香糖破開,整個黏在了藍波的臉上。
剛還在懟別人的獄寺隼人立即對他露出惱怒的眼神,「蠢牛,你在干什麼!誰准你在這種會議上吃口香糖的!」
「好了、好了,不要因為這些小事情生氣啦,獄寺,你把你手邊的濕紙巾遞給他就行了——不過,骸是怎麼了,遇到什麼突發情況了嗎?」
「骸?」
連本來眉頭緊鎖、因為守護者們的爭辯感到為難的澤田綱吉也看了過來。
這時。
坐在對角線,距離眾人最遠,幾乎一個人坐在城堡窗邊的黑發青年半睜開眼睛,交疊在桌上的雙手間,彭格列雲屬性指環發出一星光芒,只聽他嗤笑道,「喝水都快嗆死了,不會是命不久矣了吧?」
他慢條斯理地補充,「在我咬殺你之前,可別因為太荒謬的緣由死掉。」
六道骸:「……」
他表情古怪地去看最遠端的宿敵,片刻後,回以嘲諷,「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頓了頓,他神色譏諷地補充道:「雲雀恭彌,有病就治。」
別特麼讓女朋友來找他要那種東西!
會議室裡的吵鬧像是瞬間被人按下靜止。
連哭著跑出去洗臉的藍波都嚇得忘了哭,在山本和獄寺格外不解的時候,笹川了平左右看看,茫然地揪住了新問題,「……什麼病啊?」
六道骸面無表情,「他自己心裡清楚。」
雲雀恭彌:「?」
他微微一笑,鳳眸裡浮現殺意:「你是不想活過今晚了嗎?」
霧守閉上眼睛,一副不忍直視他的樣子:「跟你這種外強中干的家伙沒什麼好說的。」
「外強中干是什麼意思?」笹川了屏又問。
從外面推門再次進來的藍波:「……陽.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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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聽的山本武、獄寺隼人、澤田綱吉:「?!」
這是他們能免費聽的嗎?
第57章 小宴會
在彭格列的秘密會議室間接因為富江的緣故被雲雀炸掉之前——
富江堂而皇之地向骸提完要求, 總算將注意力放到自己剛拿的這杯雞尾酒上,嫩綠的薄荷葉與夾在杯壁的香水檸檬散發出微涼的清香,卻掩不住酒杯裡的酒香味。
在她艷麗的面容倒映在酒液上時, 氤氳了一層水霧的杯中, 忽然毫無征兆漾開一圈很淺的波紋,將她完美的面容映得扭曲、似蠟燭一樣融化。
富江臉色一沉。
她湊近聞了下酒液。sc
隨後, 倏然往旁邊那座被侍者壘起、就佇立在巧克力噴泉旁邊的香檳酒塔看去,因為早就習慣自己萬眾矚目的魅力,所以她一直都沒有發現,聚在附近的人居然那麼多。
畢竟這些黑手黨又不是沒有喝過好酒。
但此刻,他們都像是在沙漠裡徒步暴走幾十公裡的, 有些還能維持面上的風度翩翩, 有些卻已經扯開領帶、發型凌亂,語氣惡劣且動作粗暴地撥開附近的人,過去搶奪香檳酒杯。
「滾開!都滾開!別擋著我喝酒!」
「好好喝,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酒!喂!直接給我把酒瓶拿過來!」
「我要把這些酒都帶走, 侍應生, 過來!」
方才只是在隱約搶奪的人,此刻都眼睛發紅、面色狂躁, 一副已經上.癮的樣子。
其實六道骸之前就注意到了那香檳酒塔消耗得速度太快,但他以為只是宴會裡混進了小老鼠,想制造點大新聞, 他本也樂於見到這些黑手黨的互相殘殺,直到發覺富江的眼神不太對勁。
黑發女人端著手裡的酒杯往人群的方向走去,直接走到最猖狂的那個男人身後, 出聲道:「喂。」
那是彭格列的一個同盟小家族成員,因為正好在附近, 又有內部消息聽到最近彭格列有大事發生,原本在世界各地的守護者都被召集過來,他有些好奇,所以想辦法蹭上彭格列內部宴會的邀請函——
此刻滿心滿眼都想著,不愧是彭格列,居然擁有他從前聞所未聞的好酒,味道是如此甘洌,而且還讓他恍惚間見到一個極其美麗的女人,聽見對方在他耳邊的呢喃與歌唱。
在被人喊的時候,他身邊的手下先反應過來,想要替上司攔住那不速之客,但看見女人身上既沒有寶石戒指、也沒有匣子,還擁有那般美麗容顏,伸出去的時候不由停了下。
於是站在酒塔前的男人應聲回頭。
「啊?」
轉頭的時候,他發現那個在喝酒時隱隱約約看見的曼妙美人,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絕色佳人對他莞爾一笑,「喜歡喝酒?」
他下意識地點頭,甚至伸出手去,想要將美人擁入懷中。
「不光是喜歡喝酒,也喜歡你這樣——」
「啪!」
富江面無表情地將手裡的酒杯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玻璃碎片四散,甘醇的雞尾酒順著男人染過的紅棕色頭發一縷縷滴落,落在地面上,周圍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裡,就連遠處的那些竊竊交談聲也在一瞬間靜止。
再度成為人群焦點的黑發女人抱著手臂,垂眸看著地上那些滴落的酒液,好像還嫌不夠,走到旁邊將其中一杯香檳拿起,當著對方的面全部倒到了地上,然後用杯子清脆地與桌角碰了碰。
「真可惜,浪費了好多。」
她揚了揚下巴,笑著示意面前這個爭搶最厲害的男人,「既然你這麼喜歡,就別浪費了,跪下來把地上的舔干淨吧?」
跟在她旁邊,也拿起一杯香檳酒聞了聞,從其中捕捉到一股與富江身上奇異香味同源的味道,六道骸再掃過一圈宴會眾人,看見不少手裡都拿著香檳酒的,一只眼瞳變成紅色,數字跳動,意味深長地感慨:
「哦呀。」
「這下麻煩了。」
……
同一時刻,會議室裡。
聽見這些群聚的家伙當著自己的面造謠,雲雀恭彌沉默了半秒鐘,勾起唇角的同時,恐怖的雲屬性火焰從他的彭格列指環上冒出,將原本光線昏暗的古堡大廳映成了泰半的紫色——
「想死可以向我直接請求,不必這樣拐彎抹角。」
「今天就成全你們。」
山本武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沒想到自己剛在獄寺和笹川大哥之間端完水,現在還要絞盡腦汁讓大家都忘記剛才藍波的離譜發言,「啊、哈哈,雲雀,冷靜點,這裡面可能有什麼誤會……」
但黑發青年已經拿出了一只豢刻雲朵紋的四方匣子,眼看就要將那可怕的火炎量直接注入其中。
澤田綱吉頭疼不已,「骸——」
你又惹他干嘛啊?上午沒把你倆凍一塊你很不滿意是吧?
霧守輕笑了一聲,本來想提醒澤田綱吉,這場口舌之爭本來就是幼稚的雲雀恭彌先開啟的,但他此刻只是聳了下肩膀,笑吟吟地看著對角線的宿敵。
「雖然不介意再陪你熱身一次。」
「不過,樓下倒是挺熱鬧的,好像有人在宴會的酒水裡投.毒。」
嵐守、雨守都霎時間跟著把注意力放到他這裡,誰也無心再計較剛才藍波的精准翻譯,同時出聲:「什麼?」
唯有雲雀恭彌不為所動,直到六道骸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隨口補充道,「啊,忘了說了,那毒應該叫……富江?」
暴怒的雲守仿佛被人瞬間按下暫停鍵。
他收起匣子,往窗外看了眼,然後毫不猶豫地就翻窗消失在了眾人視線裡。
六道骸慢悠悠地看向澤田綱吉,用眼神問他對這結果還滿意嗎?
澤田綱吉按著腦袋,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收這群自然災害當守護者,徐徐吐出一口氣,「諸位,會議暫停,先過去看看情況。」
什麼叫做投.毒的毒是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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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宴會場地已然是一片混亂。
六道骸遠沒有他在會議室裡表現的那般輕松,原因很簡單——他管不住富江,現在女生已經站上了桌子,在那堆香檳塔旁邊,而桌前全都是喝多了酒、發瘋想得到她和酒,混亂打成一團的人。sc
「富江!富江,讓我舔一下好不好?」
「再給我一口,就一口!」
「好香的味道,美酒配美人,你和這酒都是我的!」
無數下流的、難聽的夢話混亂響起。
六道骸站在桌前,用三叉戟將那些伸過來的手腳打斷,有些無奈地回頭道,「別站那麼高,你是想摔下來被他們撕碎嗎?」
富江本來想將這香檳塔直接推倒,但是看到這群對她流口水、眼睛全是紅血絲,已經徹底對酒液上.癮的垃圾,又不想讓他們得到滿足,便隨機挑著杯子往人群裡砸,悠閑地回答,「我也不想的,可是下面很危險呀。」
她眨著眼睛,無辜地同六道骸對視,「你把他們全殺了,或者用幻術燒死凍死,我不就可以下去了?」
六道骸回頭瞥了眼在場的這些彭格列成員。
也就是在這時。
火焰點燃、電流響起的細微動靜從人群中響起。
他的三叉戟尾端倏然「篤」地一聲,敲在地面的同時,有幾道突破地面的熔岩火柱陡然升起,精准鎖定幾道已經開匣的身影,恐怖的溫度瞬間將他們本人湮滅其中,只留慘叫聲在原地——
與此同時,眼中數字跳動,變成三。
無數毒.蛇被召喚出來,掉在那些擁有指環與匣子的人身上,蛇身纏繞指環與匣口,衝人吐出危險的蛇信。
富江在那衝破天際的熔岩火柱映亮的中央,黑發隨著風火飄揚,矜持地拍手鼓掌,像是完美融入這場盛大宴會的總指揮:「你這不比剛才那些樂團表演精彩多了?」
霧守額角跳出十字:「……你平常也是這麼誇雲雀恭彌的?」
女生偏了下腦袋,還在思考,忽然有一道已經被釋放出來的、帶著綠色電光的巨型鷹隼朝著她的方向俯衝而下!
六道骸抬頭看了眼。
電屬性鷹隼如雷霆,即將攜恐怖電壓將女人完全擊中撞裂的那一剎——
不遠處,一只雪白色、挾著精純雲屬性火焰的小刺蝟強力襲來,與堅硬的雷屬性撞在一起,轉瞬將它擊飛出去!
……
富江若有所覺,順著那只刺蝟的來處看去。
俊秀的黑發青年在紅蓮火柱後出現,西裝下擺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火光映亮他灰藍色的鳳眸,猶如映在晚泉裡的月光。
他隨意掃過那些狀若癲狂、不少手腳扭曲,卻猶如信徒般匍匐在女人跟前的草食動物。
最終踏著這些風浪,走到了那張長桌旁,像是一路贏到終點、領取獎勵的闖關者,對香檳塔旁邊的女人伸出手。
「下來。」
方才還像罌.粟花一樣肆無忌憚在這混亂土壤盛開的女人見到他,條件反射將周身的張揚邪惡收斂,成了一朵無害的、楚楚可憐的香檳玫瑰,從高處跳到他的懷裡,抱著他的脖頸,笑著問,「你怎麼來了?」
青年還沒回答。
卻有別樣的動靜響起。
「咕嚕、咕嚕……」
「滋——」
他抱著懷裡的人,抬眸去看,見到本來壘在桌上的香檳酒塔像是被人倒進了氣泡水,淺金色的澄澈酒液裡冒出無數的透明泡泡,沸騰著、冒出白色的泡沫。
不只是桌上的香檳,侍應生的酒盤裡、吧台那些開啟的酒水中,還有那些排排放在菱形木格裡的紅酒橡木塞也受到不知名的壓力被頂開,麥芽啤酒也從木桶裡湧出。
花園裡的地磚立刻就被這些好像有意識的酒水占據。
而這些水流最終的目的卻都是雲雀恭彌。
在六道骸若有所思地說著「原來還藏了這麼多」時,富江直接抬手捂住了青年的眼睛,任性地命令:「不許看它們,也不許饞,你只可以看我饞我,知道嗎?」
這些連身軀都沒有的殘次品,才不配和她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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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綱吉他們抵達的時候。
花園中央的酒液已經如同一處新型噴泉那樣彙聚——
以金色的香檳酒池為底,裡面冒出的泡泡不斷升空,綻開一朵朵帶著酒香的氣泡花,又像是小型的煙花,一朵又一朵,劈啪作響,而流淌在周圍的紅酒本來只是漫無目的環繞雲雀恭彌所在的位置,在香檳酒花的靈感下,好像也找到了表現方法,慢吞吞地在磚石上凝出血色的玫瑰圖案。
本來恐怖的投.毒成癮現場,就這樣變成了花朵與煙花秀,只有空氣裡彌漫開的醉人香味,昭示這場秀的危險與蠱惑。
但是有位觀眾非常不滿意,挨個點評:「醜死了,沒看過煙花是吧?就這點動靜啊?」
「好土好土什麼年代了還送玫瑰,沒品位的東西們!」
「雲雀恭彌你不准看!快點點火把這些燒掉啦!」
最後是氣急敗壞的命令聲。
黑發青年輕笑了一聲。
在這些酒液彙聚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它們當中擁有什麼,青年本來想誇一句挺好看的,但見鹿島富江已經氣到面色都要扭曲,只能再度點燃火焰。
修長中指上的指環燃起紫色火光。
本來還凝做噴泉與玫瑰的酒液開始崩塌、溢散,就當圍觀眾人以為這些被制造出來,能夠蠱惑旁人心智的酒水要沿著縫隙逃竄消失時,它們卻重新凝成了一具人的身軀。
雖然透明、五官卻同樣明顯,一眼就能讓人認出是誰。
「她」用半透明的身軀與富江對視——sc
在擁有真正身體的小怪物面前,被血肉釀造又稀釋過的酒液自然無法與之爭奪,於是沉默片刻,「她」傾身而下,用唇吻上男人點燃火焰的指環。
「嗤」
一聲響。
每一滴含有詭譎力量的酒液,都在他的火焰燃燒中,蒸發殆盡。
……
空氣裡漂浮的酒香太濃,令人聞到都沉醉。
澤田綱吉下意識地打了個嗝,感覺自己本來思考投.毒、酒水來源、賓客安全等等陰謀的腦子都空白了一剎,緩緩地跟旁邊的左右手確認:
「……所以,我們又趕上了最新鮮的狗糧,對吧?」
第58章 小故事
即便作為蠱惑人失去神智的酒液消失, 但就連殘留在花園空氣裡的醉人芬芳也仍帶迷幻的氣息,在這奇異的芬芳裡——
天空中忽然落下細細的雨。
滴滴答答。
一滴雨水落在富江面頰上的時候,她頭頂上方就籠下一片陰影, 仍被男人抱在懷中的她仰頭去看, 竟一時認不出那生長著細細密密恐怖長針的圓形生物,就是剛才為她將那只雷屬性鷹隼撞開的小刺蝟。
倒是雲雀恭彌順著她的眼神抬頭去看, 好似想起什麼,同她道:「它叫小卷。」
富江:「?」
什麼惡趣味。
明明人家全身上下每根針都那麼筆直。
不過她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大約這就是所謂的匣兵器所擁有的神奇特性,不管外表多麼可愛,終歸是武器。
而在他們之外, 一只高速飛行的雨燕將鎮靜的雨水灑遍花園上方, 為陷入這場混亂的人們帶來鎮歌,直到空氣裡誘人的酒味徹底消失,就飛回了一個高大短發青年的青藍色匣子裡。
他身上仍留著從前並盛棒球社主力的爽朗與陽光,不過下巴上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剛愈合的新傷, 昭示他畢業以來不可避免被卷入黑手黨爭鬥的事實。
此刻, 他收起匣子,跟雲雀恭彌懷裡的女人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富江學姐。」
「山本武?」
富江想起他的名字,在雨幕消失, 男人將她放回地上、同時也將天上的刺蝟收回匣中的時候,視線掃過他,還有他旁邊的澤田綱吉以及其他今天趕到的、卻在會議之外沒有露面的守護者們。
好像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什麼似的, 「彭格列有什麼魔力嗎?怎麼你們一個個現在都變得這麼帥?」
「……」
在一片寂靜的氛圍裡,山本武哈哈笑了一聲, 「謝謝誇獎——富江學姐也變得很成熟漂亮了呢。」
這是實話。
自從富江和雲雀確定關系之後,除卻那些受過嚴重傷害、無法再正常的富江之外,全世界的她都有意識地控制了自己的年齡,大部分的生長速度和年齡都符合「鹿島富江」的成長軌跡。
話音落下之後,這位曾經的並盛棒球社主力明顯感受到雲雀恭彌冷冷看過來的目光,於是立刻補上下半句,「跟雲雀也還是很配。」
富江笑意更深,揚了揚下巴,「那是,我配他綽綽有余。」
……
就在她與熟人敘舊時。
獄寺隼人已經在讓人調查這次的酒水事故,而澤田綱吉則是看富江心情不錯,適時地問了句,「富江學姐,請問這些……酒,會有其他的副作用嗎?」
從澤田綱吉主管彭格列的事務以來,倒是偶爾也能發現同盟家族裡會出現跟富江有關的案件,不過不是從前她和六道骸結伴時的那些事件,非要說的話更像是她被卷入了一些惡劣事件——
他一度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是跟復仇者監獄那邊徹底將富江的處理權接管過來,把每一個她都當作同伴,還是……?
於是他就去問雲雀學長。
卻得到一個非常奇怪的答案,「鹿島富江只有一個。」
當時他的家庭教師reborn還留在他身邊,對於他被掛掉電話之後的茫然,勾著唇回道,「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澤田綱吉:「?」
「你認識的是鹿島富江學姐,不是富江。」喝著咖啡的家庭教師悠閑地靠在窗台上,表情和顏悅色,卻不妨礙他將列恩變成一個寫著10T的鐵錘,「還聽不懂的話,我就考慮讓你回爐重造哦。」
總之。
後來澤田綱吉只能讓他們按照規矩處理,好在他和守護者們的運氣似乎不錯,一直也沒有碰到什麼跟富江有關的事件……就好像,她們都默契地避開了彭格列。
所以即便這位十代目已經隱約聽說了很多跟富江有關的恐怖故事,此刻也有些拿捏不准,這些喝了酒的到底是出現幻覺還是會被她同化。
「副作用?」
黑發女人看著地面磚塊停留的水,眼神清澈地看向棕發青年,朝著他緩緩靠近:「你指什麼?瘋狂愛上我,想得到我,還是——」
話還沒說完。
因為他們的距離,富江放在身側的手腕忽然被人從後方捉住,與此同時,清冷的嗓音已經給出了他想要的回答,「一堆失去理智的跳蚤,全部咬殺就行。」
她被拽回了雲雀恭彌身邊。
女人狡黠地轉著眼眸回頭去看他,唇角笑意帶著明了的意味:「你吃醋啦?」
雲雀恭彌睨著她,鳳眸微微眯起:「你說呢?」
「你現在挺誠實的嘛。」富江與他對視。
sc
好可愛。
想——
女人立即在人群中環顧,超大聲地叫住那個即將消失的身影,「骸,答應我的事情要快點辦哦,聽見沒有!」
sc
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個的六道骸:「……」
-
因為酒水事件太荒唐,恰好在彭格列守護者齊聚的這天出現,就像是針對他們的預謀和示威,所以秘密會議只能暫停,諸多部門人員連夜調動,只為最快時間找到背後主使。
當然這些都和富江沒有關系。
確定今晚也要留在彭格列本部之後,她就打算和雲雀恭彌去住處看看,只不過離開前,對方臨時接了個電話,富江在旁邊等著,忽然聽見了藍波的一句「有點好奇這些酒的味道誒」。
雖然被路過的銀發冷臉嵐守狠狠敲了腦袋:「蠢牛,別什麼都好奇。」
但為時已晚。
「你想不想知道這些酒怎麼做的?」富江悄無聲息靠近,語氣慫恿地問。
藍波:「?」
「只要擁有釀酒的酒糟就好了。」
「酒糟?」
「嗯嗯,很簡單的,就是先得到一桶特殊的肉,然後剁碎——」富江語氣神秘,好像跟他分享秘密一樣,讓藍波不自覺地傾聽,愣愣地盯著她眼尾的痣在看,心想這個雲守的女朋友還挺好看,怎麼之前從沒見過?
他毫無防備,「剁碎?」
「是的,堅持剁碎,然後那些肉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從一桶變成兩桶,兩桶變成四桶……啊,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那些肉來自哪裡?」漂亮美人直勾勾地看著他,好像在等著他問。
但藍波卻倏然被她所說的畫面惹得面色發白。
好像看到了月黑風高夜,屠宰場的人在窗前拿著一柄菜刀在案板上使勁剁肉,結果那些肉沫卻越來越多、甚至從桶裡冒出來的詭異場面。
「嘔——」
他把剛喝的牛奶都給吐了,大吐特吐的動靜把哥哥們全引了過來。
「鹿島富江!」獄寺隼人怒瞪她,「你在干什麼?」
完全沒想到彭格列特產膽小鬼,差一點就能講到故事結局的富江:「……」
她表情無辜,「給小弟弟講點睡前故事?」
背景裡的藍波試圖從昏天地暗的嘔吐裡邊哭邊解釋:「不是睡前……yue……嗚嗚……有鬼……嘔——」
「救命……獄寺、阿綱……嗚嗚嗚好恐怖嘔——」sc
……
雖然來到本部的時間不長,但所有聽過和沒聽過富江名號的人,都在今夜徹底明了她的可怕之處。
一個人就能搞砸一場宴會,並且還讓彭格列首領為她收拾爛攤子,然後在這期間,用半分鐘不到的時間直接讓雷守吐到被送進了醫療室。
好消息,她不是無敵的。
壞消息,她擁有一個無敵的雲守。
此刻,她無敵的男朋友掛掉電話,走回她的身邊,發覺她在短短半分鐘就給藍波留下了一生都難以磨滅的陰影之後,揚了下眉頭。
偏偏小怪物嚇哭小孩還不夠,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要聽嗎?我剛講的故事。」
黑發青年打量她的神色,發覺她今晚特別活潑,而且好像沒怎麼受到先前酒水事件的影響,似乎是因為別的原因。
回憶起她剛才叮囑六道骸的話,還有在會議室裡死對頭奇怪的反應和挑釁,雲雀恭彌慢條斯理地回答道:
「在聽你的故事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
「從骸那裡,我聽到了一些關於我的奇怪傳言,這傳言跟你有關系嗎?」
「……?」
富江得意忘形的張狂瞬間收斂,從靡艷張揚的美人變得安靜內斂,像是暗夜裡的一副黑白側寫畫。
她條件反射地想,六道骸該不會是不想幫她搞藥,然後選擇把事情轉告給了雲雀恭彌吧?不會吧不會吧他們倆的交情這麼塑料嗎?
但惡女畢竟是惡女,就算證據和事實甩到了臉上她也有借口,何況是並未直接暴露的眼下,想到這裡,黑發女人翹起指尖將自己的長發撥到耳後,眼神無辜地看著他,「什麼傳言,先說來聽聽。」
雲雀恭彌很平靜地和她對視。
富江眨巴著眼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跟我有沒有關系啊?」
片刻後。
她男朋友揚起唇角,意有所指地提醒她,「其他事情無所謂,我可以幫你解決,不過,要是被我發現你和那個傳言有關系,還和骸合謀——」
他道,「我就先收拾你,鹿島富江。」
富江:「?」
她攀著青年肩膀,先踮起腳咬了下他的唇角,「凶什麼凶。」
而後才雙眼放光地問,「怎麼收拾?是我想的那種嗎?」
如果是的話,早說啊!
她還讓六道骸搞什麼能把鯨魚都放倒的藥!
三秒之內她就要聽見這個傳言的所有內容,並且明天就要讓彭格列和同盟家族全部都知道,還要在傳言前面加一行必須被所有人轉述的前提:
From 鹿島富江。
第59章 訂婚嗎
富江最終挑了間粉白色系為主的房間, 滿意欣賞、准備踏入的時候,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卻遲疑了半秒。
掃過裡面淺粉色的沙發、奶白色的地毯,處處透露著公主氣息的屋子, 雲雀恭彌條件反射地轉頭想給自己找另外一間——
「你想跟我分居是吧?」
已經走到客廳裡的女人抱著手臂, 回身看他,連淚痣都帶著威脅:「我勸你三思。」
青年鳳眸微挑, 同她對視著,皮鞋終究還是踏入了這間充滿少女氣息的房間,關上門之後,抬手取下自己的香檳色領夾,松開領帶。
富江往四下看去, 「澤田綱吉怎麼會裝修這麼可愛的房間?他不是單身嗎?難道偷偷交往了地下情人, 已經有了個女兒?」
這跟那間天空油畫後面,深色系為主、厚重又奢華的辦公室風格完全不同,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小兔子學弟擁有一顆少女心。
不過後面這種可能她沒說。
而是干脆轉回目光打量在脫西裝外套的男人,驀地出聲:「你想要嗎?」
男人修長有力的指尖正放在西裝紐扣上, 玉白與黑色紐扣形成色彩對比, 而他看過去的灰藍色鳳眼則是身上最明亮的顏色,「什麼?」
「女兒?孩子?」
富江隨口舉例, 靠在沙發椅背上,V形設計的禮服領口被水晶燈照出淺淺的陰影,從頭發絲到腳趾都散發著誘惑魅力的女人用輕松的語氣問他, 「你想要嗎?」
黑發青年神色變得微妙,他無聲笑了下,眸色暗了暗, 危險地看向居然在這種事情上給他畫餅的女人,「我想要, 你就能給?」
「這不是得先完成一些前置步驟嗎?」
富江振振有詞,眼神裡寫滿了明示:「想要樹結果,也得先開花啊——不如這樣,我們先做點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然後說不定就會有你想要的結果?」
能有才是見了鬼。
想到她身體每個細胞都只能長成她的特性,還有那副跟自己都能弄出你死我活的大場面,雲雀恭彌舌尖頂了頂上顎,再開口時已經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知道欺騙我的後果吧?」
富江:「?」
她先變了臉,「干嘛啊?那種概率問題,沒有也不能怪我吧?」
然後倒打一耙,「怎麼,你跟我在一起圖這個啊?愛情不純粹了是吧?」
黑發女人雙手叉腰,義正言辭地瞪著他,然後立即轉過身往浴室的方向走,「我生氣了,在我洗澡的期間,你最好想想怎麼哄我。」
……
飛快溜進浴室的富江抬手拍了拍胸口。
過了會兒,又不太高興地抬手將脫下的禮服裙丟到旁邊,走到的浴室裡清晰明亮的鏡子面前,認真欣賞自己的身體——
這麼漂亮的美女,居然有人不想上,是不是有病啊?
想到剛才用「孩子」當借口都沒能把他騙到床上,富江忿忿不平,走進淋浴間的時候,感覺自己果然還是只能指望六道骸。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弄到她要的東西。
淅淅瀝瀝的水流順著她絲綢版的黑發落下,沿著她的肩背、腰身,一路蜿蜒到白皙的踝骨,最後依依不舍地帶著她的馨香,落到瓷磚上,流進下水口。
黑發女人推開玻璃門,取下旁邊牆上掛著的一次性浴巾,皺眉看了看材質,只用它囫圇擦了下身上的水,隨後就包住濕潤長發,推門往外走。
遠處書房隔間的燈光亮著,而臥室裡只有幾個臨時的箱子。
因為富江在屋裡,所以草壁暫時沒有過來幫他們懸掛衣服,她接連打開兩個箱子發現都是雲雀恭彌的西裝,翻了半天一件女裝都沒找到,索性隨意挑了件黑色襯衫套上。
反正這壞狗的衣服每一件都是定制,衣料都很舒服。
長過指尖的袖口松松遮住瑩白的手指,女生隨意系著紐扣,意識到這件衣服是新的、扣眼很緊,系了半天,她咬牙切齒地想,真是物似主人,連衣服都像那條壞狗一樣難搞。
勉強扣了三顆之後,富江走出臥室,往書櫃那邊走。
「我餓了。」
「忽然想吃拉面,要很正宗的那種。」
-
雲雀恭彌從筆記本電腦前抬眸看去,一眼見到她身上那件黑色絲綢布料的襯衣,領口敞著,襯衫也扣錯了行,甚至因為過於親膚、描摹出她的曲線——sc
他面無表情,「到底想做什麼?」
富江:?
她被突然臭臉的男人弄得有些茫然,「我說我餓了你聽不到嗎?我……」
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富江跟著低頭,然後忽然彎了彎唇,好像意識到有人被勾引到了,於是意味深長地抬眸和他對視:
「怎麼,以為我想吃你啊?」
她豎起右手食指搖了搖,後退了半步:「沒有真本事的男人,還不如一碗拉面香。」
在雲雀恭彌即將抬手合上筆記本的時候,富江趕緊傾身按住他的手背:「快點啦,我好餓好餓好餓——」
黑發青年看著她在黑色袖口下只露出幾根蔥白的指尖,「松手。」
隨後,他在女朋友將信將疑的警惕目光裡,拿出手機給草壁哲矢打了個電話,讓他在彭格列叫個擅長做日料的廚師,現做一份拉面送過來。
行。
不愧是不能用的壞狗。
富江暗暗翻了個白眼,背過身去,抬手取下包住頭發的浴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長發,隨著她抬手的動作,長長的襯衫下擺不斷起伏,讓大腿根部的風景若隱若現。
本來打算繼續處理公務的男人感覺那黑白交替總在余光裡搖晃,呼吸頓了頓,忽然從桌後站了起來,拉著鹿島富江的胳膊重新往浴室的方向走。
「干嘛啊?」
「你別這麼用力,捏疼我了。」
……
直到吹風機的聲音響起,富江愣了下,才發現雲雀恭彌居然是想幫她吹頭發,只是她不懂,什麼時候這家伙還有傲嬌的屬性了,做個好事還凶巴巴的。
她乖乖地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裡面映出的、視線全在她長發上的男人,感覺這壞狗冷著臉認真的樣子不管在做什麼都很帥。
吹風機工作了多久,她就欣賞了多久美色。
等到「哢」一聲,呼呼的熱風消失,男人毫不猶豫地轉頭就走,過了會兒,臥室裡傳出幾個箱子被放倒的聲音,還有折返的腳步聲——
「換下來。」
雲雀恭彌側開腦袋,遞給她一套女士睡衣,語氣冷冽。
富江:「……?」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每次當了一會兒人就重新變回狗的?
「穿你一件衣服怎麼啦?」富江愕然地望著他,「你什麼時候這麼小氣了?」
「換不換?」
「就——不——」
黑發美人對他的動作視而不見,甩了甩長發,准備從他旁邊出去,想催一催自己的夜宵。
就在錯身而過的剎那,她被忍無可忍的男人攔腰抱進了臥室。
-
臥房裡先是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後來變成了帶著哭腔的、斷斷續續的哼聲,以及委屈的辯解:
「我又沒有要……滾開嗚……」
「壞狗啊啊啊……」
一只顫抖的腳掌蹬上男人的胯骨,還沒來得及用力,就被他握住反而扯了過來,繼而是摻雜著忍耐的哭罵聲。
從他怎麼都不肯停的、甚至帶了點不滿的狠重裡,富江隱隱約約想起來,這壞狗確實很記仇、又是喜歡新仇舊賬一起算的類型。
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發作——
汗涔涔的黑發美人仿佛白洗了個澡,受不了的時候張口咬在男人的肩膀上,聲音卻像在示弱,「我好餓嗚嗚……別、別再……」
「不是在喂你?」
被她咬住的人倒是沒什麼反應,甚至語氣都是涼颼颼的,「覺得不夠?」
sc
雲雀恭彌垂眸看著將他那件黑色絲綢襯衫徹底壓皺、甚至氤出深淺不一濕痕的女人,狀若恍然地揚了下眉頭:「再多的話,不會哭吧?」
他慢條斯理地說,「畢竟,先前你都敢許諾給我生孩子了,區區這種程度,應該在你忍受範圍內。」
「要是丟臉到分裂,就自己解決,今天不會幫你。」
……sc
富江好生氣。
她決定等緩過來、下了這張床,就把這條不聽話的壞狗踹掉。
然而沿著脊骨攀上的,深入骨髓的快意卻讓她連顫抖都止不住,更別說是從眼中流出的淚。
她確實是很能忍受疼痛的類型,明明被千刀萬剮也不會流一滴淚,卻總是在這種事情上被男朋友欺負,以至她常常分不清這到底是因為委屈、還是因為那些她承受不住的快感。
感覺到帶著薄繭的炙熱掌心在此時,沿著她後腰一路往上逡巡,如同在輕撫名貴錦緞,富江忽然緊繃著,自凌亂的黑發間側頭去看:「真的不行——」
再繼續的話。
她真的會分裂的。
雲雀恭彌動作頓了頓,好像也意識到她這次就只能承受到這裡,然而即便將始作俑者折騰個夠嗆,他湧上來的那些火也並沒有被澆下去一分一毫。
反而愈演愈烈。
像是火上澆油。
在女人看不到的角度,經歷了晌午跟六道骸、澤田綱吉的戰鬥,方才花園的鬧劇,都始終整潔的襯衫,這會兒卻被後背洇出的汗打濕了小半片。
男人收回手,沒再看被他玩弄到好像要融化在床鋪裡的小怪物,也沒看自己手指指根干掉的水痕,聲音裡帶著喑啞,通知道,「你的拉面到了,剛才有人敲門。」
富江當作沒聽見,不理他。
「不想吃面,是想繼續吃點別的?」
「……」
美女超生氣地踢他一腳,起來把床尾的睡衣換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
切碎的青蔥、長長的木耳絲、半透明的溏心蛋還有新鮮切薄的肉片鋪在金色的面條和面湯上,富江聞見這個味道,忽然想起之前在並盛的生活。
她想到並盛中學,獨特的情人節,郊外的流星雨,神社還有廟會,盛大的夏日祭……可貪圖享樂的怪物從不知什麼叫思鄉,所以只能在那香味彌漫的拉面碗前,怔怔地坐著。
過了會兒,她拿起筷子挑起來一點,送入唇中——
挑剔的味蕾勉為其難認同了廚師的手藝。
豐潤的唇瓣卻吐露出評價:「難吃。」
一點也不正宗。
她想到那棟精致庭院裡的佣人,想到每次陽光落進院子裡,將長廊與欄杆都照亮的樣子,拉面沒動幾筷子,就意興闌珊地推開,單手支著腦袋在餐桌上走神。
期間,雲豆去外面轉了一圈回來,用喙敲了敲窗戶,她才回過神來,慢吞吞走過去,給它開窗,看它甩干淨身上毛茸茸裡在葉片間沾染的水痕,蹦蹦跳跳地和她問好:「富江!」
她用指尖摸了摸小鳥的腦袋,然後又轉身坐回餐桌上。
雲豆像小跟屁蟲,振翅飛到她的桌上,看看那碗沒怎麼動過的、冷下來的拉面,又歪著腦袋看看她,最後不知從哪裡叼來自己的零食袋,自豪地挺起小胸脯,細細嫩嫩的聲音響起:「美女!吃!」
富江垂眸看了眼,「美女不吃。」
雲豆:?
它認真想了想,「美女!聽歌!」
「不聽。」
小寵物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被她為難到了。
這時,浴室裡走出一道帶著溫熱水汽的身影,小黃團子登時像是找到了新靈感,飛到男人的肩頭,理直氣壯地命令,「雲雀,哄她!」
雲雀恭彌揚了下眉頭,順著它的方向看到了情緒低落的小怪物。
然而富江像是沒看到他,瞥了眼時間,從餐桌旁同他錯身而過,回到了臥室。
……
閑來無事,在睡覺之前,富江決定拆箱子裡沒開過封的洗護用品。
其中有一個禮盒裝的護手霜——
是她在機場買包時無聊湊的配貨。
她粗暴地拆開,看著裡面的乳木果、桂花、櫻桃等香味,最後指尖落在了一支淺粉色、顏值很高的護手霜上。
就在她將護手霜當身體乳用,塗在小腿、胳膊上之後,房間門忽然被敲響,黑發男人站在門口,出聲道,「出來挑個東西。」
嘁。
現在想靠花錢哄她了?
想要什麼都能得到的漂亮美女高傲地轉開腦袋,不理他。
男朋友很耐心地出聲,「是對戒,你要是不選,那我選的你就得戴。」
富江動作頓了下,瞥見他只戴著彭格列指環的手指,想像了一瞬自己和他戴同一款戒指的畫面——
美女眼神閃爍了半秒,繼續倔強,「不。」
有什麼了不起?
戒指而已,她自己也可以買,憑什麼和他戴情侶款?
雲雀恭彌揚了下眉頭,好像明了她的回答,離開的時候落下一句,「那過兩年我再問。」
富江:?
她氣結,陰陽怪氣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送禮,恭彌學長——別光等兩年,直接說兩百年好了,反正都是送不出去的禮物,這樣說還會顯得你的等待更有誠意一點。」
雲雀恭彌勾了勾唇,發現她談戀愛這些年,唯一進步的就是那張嘴。
「不行。」
他很有耐心地回答,「結婚這件事,我等不了那麼久,鹿島富江。」
富江:「!」
她動作猶如被定格,像是被框在房間裡的靜態畫。
過了幾秒,她才若無其事地開口,「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今年訂婚的話,現在可以開始選訂婚的戒指,婚禮兩年後辦,還可以再送你結婚戒指——」
男人慢條斯理地說完自己的安排,鳳眸裡氤出笑意,靠在門邊問她,「要和我訂婚嗎,鹿島富江?」
他記得這只小怪物很喜歡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戒指。
不然也不會對銷毀彭格列戒指的提議那麼反對。
所以戒指再送兩次也不是不行。
-
富江在聽見他邀請的時候,感覺自己腦海裡好像還停著剛才花園裡的那些酒氣,因為好像有奇怪的煙花在她腦袋裡響起。
伴隨著一些尖銳的、發瘋的嫉.妒聲。
「啊啊啊憑什麼不是我!」
「是跟我結婚嗎?是我吧是我吧?到時候跟他走婚禮紅毯的必定是我!」
「嘖,他怎麼知道我連婚紗都挑好了?」
鹿島富江:「……」
她努力壓下眼中的得意,雖然手背上還有一團護手霜沒抹,但她已經站了起來,往他的方向走過去,「這是在哄我嗎?」
「不止。」雲雀恭彌這樣回答。
富江「哦」了一聲,拖長了語調,故意賣關子——
可惜面對的是很擅長不動聲色的壞狗。
她輕哼了聲,「你先伸手。」
雲雀恭彌:「?」
他觀察著面前不知在憋什麼壞水的小怪物。
但還是對她攤開了一只手掌。
「另一只也要。」
「……」
面對他伸出的兩只手,富江高高興興地把自己剛才擠出來的護手霜塗到他手背上,「不小心倒多了,分你一點。」
黑發青年起初沒什麼反應,直到聞見那濃郁的花香味,臉色倏然變了下,「什麼味道?」
富江把護手霜擦到他的手背、指縫、手腕上,確保已經擦完吸收,這才高高興興地抬起腦袋,大聲回答:「當然是你最喜歡的櫻花味!」
「……?」
「不許生氣哦,本美女可還沒答應和你訂婚呢,啊對了,我剛才把這護手霜當身體乳用了,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被窩也超香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歡?」
「鹿、島、富、江。」
「好嘛好嘛,這不是挺好聞的嗎?再說了這些東西又沒真的加櫻花,不許臭臉,誒你剛才是不是邀請我看戒指?圖冊在哪裡?是電子版的嗎?抱抱我嘛——」
第60章 黃金屋
次日清早。
窗簾掩蓋著外面熙光, 淺粉色被窩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掌心掀開,但沒有更多的動作,另一只小巧的掌心就探過來, 不大高興地將人給捉住, 「唔……再睡會兒……」
發如綢緞的女人帶著馨香往男人懷裡鑽,眼睛都困得睜不開, 於是本來命令的話語就成了咕噥的撒嬌。
雲雀恭彌眉頭跳了下,呼吸也跟著頓了頓,低頭看她,片刻後還是選擇將她柔若無骨的胳膊撥開,聲音簡短:「會議。」彭格列的守護者會議還沒開完, 原定的繼續時間就是今天早上。
昨夜的突然案件最終的結果是有普通人與富江結仇, 所以將她仇殺,後來丟進彭格列的釀酒廠,因為味道太特別、蠱惑性也強,彭格列的酒水采購才犯了這樣的錯。
從明面上看, 就是這個結果。sc
他思緒轉回, 聲音也帶著好似仍未從夢中清醒的喑啞。
富江沒聽清楚他的話,卻不肯松開手, 明明也沒什麼能將這頭凶獸圈住的力氣,偏靠著那軟綿綿的纏人功力,像是努力盤著獵物、尾巴掉下來也要重新繞上去的軟蛇。
她並不知曉, 這副不太清醒的、懵懂而本能黏人的狀態,比起艷態靡靡、大膽勾引的模樣,更挑戰男人清晨的理智。
柔軟的黑發鋪散在她面頰、肩頸、後背……
將她雪白的肌膚襯得好似發出幽光。
雲雀恭彌看了片刻, 忽然掀開薄被,氣息重新朝她的方向落下——
富江本能地對他微微揚起手, 做出等他擁抱的姿態。
卻不知道,他給的、並不是她想要的。
……
一小時後。
城堡會議室的尖頂穹門被推開,雲雀恭彌恰好打完領帶,面色淡然地抬手打了個哈欠,甚至沒去看屬於自己的那張宮廷長椅,旁若無人走到角落,往窗台上一倚,大有一副打算聽著他們的爭吵再補一次覺的打算。
本來的爭吵都停了一瞬。
獄寺隼人不爽地「嘁」了一聲,「喂!」
「雲雀,」山本武趕緊打斷他的態度,笑呵呵地提醒:「你遲到了噢。」
俊美青年眼也不睜,心平氣和地接,「所以呢?」
他就是遲到了,又怎樣?
方才匆匆一瞥,已經足夠他得出結論,這群草食動物,仍舊沒有得出一致結果,所以才會爭吵得那樣厲害。
笹川了平也跟著扭頭,本來只是想教訓他人生不能這樣憊懶,需要時刻處於完美無憾的極限狀態才行,結果眼尖地瞥見他衣領附近的一道紅痕,話語就變成了,「哦!你昨晚也沒睡好是吧?」
「我就說,這附近全是樹林,好多蚊子!我都被吵了半宿!」他自顧自地出聲,「是極限的失眠啊!」
澤田綱吉怔了下。
他下意識地詢問,「大哥和雲雀學長都沒睡好嗎?」
完蛋。
等會兒要是開完會碰上富江學姐,他肯定又要被勒索。
sc
彭格列十代如此想著,卻見長身而立、靠在窗邊的男人勾了勾唇,回了一句:「笨蛋才會被蚊子咬。」
笹川了屏:「?」
他瞬間拍桌站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這家伙從國中開始就這麼目中無人——」
雲雀恭彌這才悠悠睜開眼睛,卻百無聊賴地越過他,鳳眸緊鎖坐在長桌盡頭的澤田綱吉,片刻後,他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動作。
青年摘下他中指的彭格列戒指,隨意往澤田綱吉的方向拋去。
瞬間讓人以為回到了那場指環爭奪戰。
彼時他也是對彭格列戒指這般不屑一顧。
「雖然是目前最好用的,」他直視著澤田綱吉,目光好似透過他緊皺的眉頭,看見了他心底對於這段時間黑手黨內部衝突劇烈、一場又一場的疲憊,不疾不徐地說道:「但已經用不上了。」
因為鹿島富江會有更喜歡的戒指,不會再執著讓他佩戴這個。
「澤田綱吉。」
他說,「反正是你的東西,要怎麼處理都隨你。」
重新站直身體,男人毫不留戀地往會議室的門口走去,「以後這種無聊的群聚活動,不要叫我,否則把你們全部咬殺。」
-
會議室裡一改方才的爭論氣氛。
就連短暫現身的六道骸也有些頭疼地按了下額角,因為他無法理解澤田綱吉的天真,他固然很討厭黑手黨,但若是連這樣明亮的、像黑暗世界那道光的存在,都要被湮滅,那這個世界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他是全場最反對毀滅彭格列指環的。
彭格列因為無與倫比的強大,以及超A指環的存在,才能依然屹立在黑手黨頂峰,雖然現在是因為這個引來其他家族的覬覦、爭奪,但毀掉它,絕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結果雲雀恭彌來這一出——
霧便成了會議裡唯一強烈反對毀滅彭格列指環的存在。
哦,這裡還得排除藍波。
因為他反對的理由是,指環發出的一閃一閃的火焰光很漂亮,給了他就是他的。
「雖然也能理解骸的想法……」山本武棕褐色眼睛掃了一圈,笑意淺了些,但語氣還是很堅定,「但沒辦法,既然阿綱你都那樣提議了,我當然是無條件支持你了。」
獄寺隼人轉了轉指間的嵐守戒指,暗暗咬牙切齒剛才的風頭全讓雲雀一個人出了,表情理所當然:「別說這種廢話,十代目的意志是絕對的。」
笹川了平左右看了看,「那是當然的,澤田,身為你的守護者,無論何時都站在你的身邊,這是我們的職責。」
六道骸干脆直接退場。
原地變成深紫色短發的庫洛姆,她還握著三叉戟,有些沒反應過來:「誒?」
片刻後,左右看了看,她也露出個怯怯的笑,抬手摘下自己的霧守指環:「骸大人讓我決定……我、我是boss的霧守,應該支持首領。」
藍波:「誒?!」
他驚訝得兩只眼睛都睜開了,抬手指著自己,「那我豈不是成了全場唯一反派?」
……
城堡外。
雲雀恭彌帶著一分疑惑,往四下無人的花園看去。
因為早上的事情,富江鬧著說大腿疼、責怪他將她的腿蹭破了,硬要他抱著去洗漱、換衣服,甚至心安理得地窩在他懷裡,讓他抱著她穿過城堡長長的走廊,來外面賞花。
只不過臨走的時候又叮囑他,要快點回來哦,她還沒用早餐,也不想曬太久太陽,要是某條壞狗膽敢把他未婚妻餓暈在這裡就死定了——
結果現在卻沒人。
窸窸窣窣。
思緒才落下,附近的樹林裡就發出一陣熙攘的動靜,黑發青年平靜地轉頭去看,發現是穿著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褲的黑發女人,眼尾的淚痣和他記憶中的位置一模一樣。
「恭彌學長在找我嗎?」
她細嫩肌膚都被枝葉刮出紅痕,所幸這裡的每一株花草都經過園丁特別照顧,沒有一根鋒利的枝條,等她走到近前時,那些紅色也變得淺淡了。
雖然兩人之間約定過,離開他視線的角色就不能再被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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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這可是在彭格列內部,雲雀恭彌想不出有什麼角色能在這短短的時間讓鹿島富江放棄原本打算、從原地離開。
沉吟片刻,他語氣自然地問,「鹿島富江,你剛才去了哪裡?」
富江歪著腦袋想了想。
其實她不願意去查看那些贗品的記憶,但她在這附近待了很久、也窺伺了許久那個令她嫉.妒的,走運的家伙,所以答案是很容易得出的。
可是在她想要隨口用個理由糊弄雲雀恭彌,好讓他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發現——
「咦。」
女人短促地發出了疑惑聲音。
發現那片記憶一片空白。
奇怪。
她剛才明明親眼看見,那個走運的贗品,是被……
被誰?
難道是長得太醜又太窮,還醜得詭計多端,讓她覺得是精神污染,才將這片記憶給清空的嗎?
這些神情變化都被怪物觀察能力十級的青年收入眼中,雲雀恭彌好脾氣地出聲問她:「怎麼了?」
「不記得了。」富江坦然地笑著看向他,「應該是不重要的小角色。」
她走過來挽著他的手臂,因為在室外待了太久、冷得不像恆溫動物,貪婪地想要貼到更多他的溫度,好讓自己的肌膚盡快熱起來。
「還有什麼事比我更重要?」
「我餓了,吃早餐去吧。」
說完,她自然地垂落一條手臂,想和他十指相扣。
不過與記憶中的觸感稍有不同——
富江低頭看去,發覺一向穩穩戴在青年右手中指上的那枚古樸花紋雲戒不見蹤影。
她怔了下,又很快笑道,「訂婚儀式都還沒開始,戒指也不戴這只手,你干嘛這麼急著騰出位置啊?」
青年見她沒有生氣的表現,用另一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別總是亂跑。」他這樣說著,灰藍色鳳眸再度朝周圍的樹林掃去。
不知為何。
總有種很討厭的、好像被誰盯著的感覺。
富江用那雙極其傳神的吊梢黑眼抬頭打量他,笑眯眯地問,「還沒和你結婚,就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
「不想讓我亂跑的話,可以砍斷我的腿,將我拴在金色屋子打造的房間裡,最好門鎖也只有你能打開,每天睜眼閉眼能見到的人也只有你——」
「如果做這種事的人是你的話,恭彌學長,我也不是不能同意啦。」
她總是這樣。
被愛得越多,就越得寸進尺,然後就要在旁人的忍耐線上反復橫跳。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抬手捏住她的唇,冷笑著答:「沒有那樣的黃金屋,別想了。」
富江:「?」
她「唔唔」抗議,拍開他的手,不高興地看了他半晌,用勉為其難的語氣應,「好吧,那我努力賺個那種屋子,用來養你也行。」
好沒用的壞狗——
居然還要她來養。
她這樣想著,自顧自地嘆了一口氣,「我真的,別太愛了。」
雲雀恭彌:「?」
第61章 近一點
雲雀恭彌最後也沒有在彭格列找到可疑的角色。
不過在離開西西裡之前, 風紀財團的情報部門給他提供了一條線索——先前他一直在查的,關於匣子的秘密裡,如今研發匣子的秘密結社, 除卻威爾帝、伊諾前堤和肯尼希之外, 其實一直有跟他們聯系的第四人。
那人之前在彭格列的情報部,目前已經脫離了組織, 不見蹤影。
這個角色離開的時間,跟澤田綱吉通過「銷毀彭格列指環的決議」相近。
就在之後的一周。
接連傳來令地下世界震動的消息。
周一,威爾帝、伊諾千堤確認死亡,肯尼希不知所蹤,突然有大量匣子面世, 且被不知名的勢力收購。
周二, 彩虹之子忽然毫無征兆衰弱,出現各種髒器衰竭的特征,澤田綱吉與他曾經的老師reborn聯絡,要求將對方接到彭格列總部, 而且決定親自去接。
周三, 巴利安成員瑪蒙任務失敗,確認死亡。
周四, 彭格列同盟家族加百羅涅遭遇襲擊。
周五,全世界不同市場的寶石拍賣價格刷新記錄,所有依靠寶石和匣子作戰的勢力都開始不擇手段收購這些含有不同能量波動的寶石。
……
無數的糟糕情報像是滾雪球, 沿著地下世界的情報網送到四面八方。
歐洲某個偏僻的小鎮。
紅磚白牆的矮房子裡,靠窗的沙發上,雲雀恭彌看著面前傳真過來的內容, 指尖在上面點了點,微微闔上眼眸。
他總覺得在這許多的訊息後面, 藏著一只手。
操盤手布局已久,為何選擇在彭格列指環銷毀的時刻掀掉棋盤?就像是……被澤田綱吉破壞了計劃?
那只小動物知道這件事嗎?
以他所謂的超直感,在堅持處理掉彭格列指環的時候,會想到什麼?
手機震動的聲音響起。
雲雀恭彌睜開眼睛,看了眼來電,勾了勾唇,按下接聽,「跳馬?」
他語氣悠然,「你沒死啊?」
「……恭彌,你這是對死裡逃生的老師該有的關懷嗎!」手機那頭傳來有些惱怒的聲音,背景還特別混亂,聽著像是在戰場上。
於是黑發青年思索片刻,狀似關懷地改口,「你在戰鬥裡跟我打這通電話,是打算讓我幫你記住遺言嗎?」
迪諾:「……」
他無語凝噎,好在早在很多年前就領教過自己這個唯一學生氣死人的功力,已經能做到忽略對方的話,直言自己的想法了。
「倒也不是不能當遺言——」他苦笑了一聲,氣息亂了稍許,又再度開口,「那個家伙,那個白色頭發紫色眼睛的年輕人……我暫時還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情報,但我猜測他就是最近這段時間對彭格列出手的人,恭彌,你要是遇到他,得小心了。」
他說,「我最近琢磨出來的,還沒有對任何人使用過的絕招,和他第一次動手,就被破解了。」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聽著。
正想譏諷跳馬是不是實力退步、發明了什麼花裡胡哨卻沒用的東西時,又聽那頭出聲道,「不是因為他天賦異稟,該怎麼形同呢……就像是玩游戲時讀檔過很多次的玩家,他是玩家,而我是他需要解決的角色,他早就『看』過我的絕招,得這麼形容才對……恭彌,你在聽嗎?我現在聯系不上阿綱,這件事你得告訴彭格列還有巴利安、其他同盟家族……」
黑發青年站起身來,在沙發附近投下很濃烈的陰影。
「在哪裡?」他惜字如金地出聲。
「什麼?」迪諾還沒反應過來。
雲雀恭彌慢條斯理地系自己的西裝外套扣子,往門邊的方向走,「給我地址,沒興趣幫你轉達遺言,你自己去說。」
迪諾:「喂,這都什麼時候了——」
「地址,少廢話。」
「……我倒也還沒混到要讓你來救的地步吧?」
「你想多了,我是讓附近的風紀財團成員順手幫你收屍,記得把價錢提前打到我賬戶上。」
「那你來干嘛?等等,你不會是盯上了那個家伙吧?」
-
雲雀恭彌離開之前,往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前說要午睡的黑發女生正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在看,不知保持這個姿勢多久,眼眸無神,像是石像眼珠,只鑲嵌著兩顆漂亮的黑曜石。
在他第二次叫她的時候,對方才倏然回過神來,從那副死屍的狀態陡然恢復成活人,單手撐著床鋪坐起來,富江眨了眨眼睛,出聲問他,「怎麼啦?邀請我出門約會啊?」
她最近也很不正常。
雲雀恭彌想。
這只小怪物安靜的時候越來越多,甚至連跟他待在一起都會發呆。
他驀地出聲問道,「你遇到什麼了?」
富江知道他問的不單是自己。
聽見記憶海裡面一聲聲泡泡破碎,一個個鏡頭暗下去,但她和那些贗品卻仍然沒有找到任何針對她的始作俑者的蹤跡,鹿島富江很輕地吐出一口氣,因為不想這家伙關懷那些贗品,便露出完美的笑容。
「你在說什麼?」
她眨著眼睛,被子從肩頭滑落,露出她嫌熱穿的白色吊打,和微亂的黑發、還有眼尾的那顆淚痣映襯,顯得她又清純又性感。「我不是就在這裡嗎,除了遇到你,還能遇到什麼?」
「……」
微妙的失控感湧上青年心頭。
他想到情報部特殊的一支,用來關注世界各地富江數量的部門,在這段時間顯示的富江數量驟降狀況,喉結微動,站了好久才出聲道,「我要出去一趟,會把哲留在這裡,你有事就告訴他。」sc
富江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抱著被子問他,「五天後回日本的航線都訂好了,你會在那之前回來的吧?」
她其實問的是,他還記不記得月底的訂婚儀式?
長身而立的西裝青年點頭。
……
然而爽約的人是鹿島富江。
即便雲雀恭彌和迪諾碰面、發覺他受了很重的傷,但在將他直接送到最近的風紀財團地下醫療部之後,交換了相關的情報,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先前的地方。
可是屋裡卻不見漂亮女人的身影。
因為她對男人存在的絕對蠱惑,在沒有她指令的情況下,草壁哲矢根本不敢和她共處一室,也不敢隨便靠近她,所以也沒能在樓房的監控裡找到她離開的痕跡。
更離譜的是——
從前每次富江消失時,都會很快出現在他身邊的頂替者,過了好幾天卻都沒有蹤影。
雲雀恭彌周身氣息冷得很恐怖,讓跟了他很多年的副手難得又察覺到令自己都無法呼吸的殺意,他本能地覺得自己死定了。
可是過了很久。
卻只聽見老板凜冽的聲音響起,「讓情報部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離我最近的富江,把定位發給我。」
草壁哲矢死咬著草葉,額頭帶著汗,神色嚴肅地應,「是。」
但所謂的最快速度。
有了消息,也是在三天以後。
-
是夜。
坐落在山脈間,人煙稀少的村落裡。
不知誰家守門的狗開始大聲狂吠,但沒過多久,又安靜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在夜空上閃亮的各色火焰。
直到停歇時——
一棟大門被恐怖的力道破開。
迎接來人的,卻是近乎凶殺現場般的畫面,天花板、地面、牆上、裝飾花瓶,可怕的出血量令人毫不懷疑這裡發生過劣性案件,然而那迎著月光走來的影子卻沒有被嚇住,反而閉了閉眼睛。
在這滿屋的鐵鏽味裡,他聞見了那股熟悉的馨香。
是與他日夜相伴,也曾與他骨血相融的熟悉味道。
他再度睜開眼睛時,見到房間深處走廊裡探出的雪白五指,伴隨著那指尖按住地板、使勁往前的動靜,一道幽幽的女聲飄了出來,有氣無力、卻格外婉轉:「有人嗎?」
「救命啦,快點幫我報警,我剛才被很可怕的家伙追殺。」
隨著手掌、手腕、胳膊和腦袋出現,慢吞吞從走廊裡爬出來的,發絲沾染血跡的女人轉頭,想去看看到底是哪個倒霉蛋即將被自己蠱惑,結果卻對上那半開的鐵門陰影裡倚著的一道身形。
頎長的青年抱著手臂,黑色西裝比夜幕明亮,形狀漂亮的灰藍色鳳眼在額前黑發下,比另外半邊門外,高懸於天際的明月還要亮。
卻不僅是亮。
好像還帶了夜風的溫柔。
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他勾著唇,對她笑了一下。
富江微微睜大了眼睛。
隨後,心房像是被什麼擊中,她聽見腦海中無數泡泡浮出水面的動靜,就那樣怔愣了將近半分鐘,忽然一改剛才柔弱無助的貞子形像,瞬間勒令道:
「啊啊啊不許看給我忘掉——」
「閉眼啦快點閉上眼睛本美女再出場一次!」
雲雀恭彌唇角弧度揚起得更高。
……
但出場是很難再重新出場的。
因為富江從腰往下都是空空落落的,她今天生長的速度很慢,就算縮回到走廊後面,也要等很久才能長出來。
本來站在門邊的男人走到樓梯附近,支著長腿坐在階梯上,背對著她的方向,好像在用行動告訴她自己沒看,又好像僅僅是找個地方待著等她。
富江扒拉著牆,悄悄探出腦袋好幾次。
最後還是沒忍住心上人就在這樣近的距離,她慢吞吞挪到他背後,指尖碰到他西裝衣擺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落下:
「鹿島富江,你最近去哪裡了?」
「哎?」
漂亮女人仰躺著,在思考憑借自己這雙手的力氣爬上他後背的可能性,同時分神找了找記憶海裡的內容,可惜就像是裡面被植.入了什麼病毒,她自己的記憶都不太連貫,更別論是去讀其他贗品的記憶。
富江想了會兒,「不記得了。」
她翻了個身,抬起手臂,拽著他的背後的西裝,像是看見攀岩牆壁就想爬的小孩兒,登時來了些興趣。
然而用盡全力才攀上去一點,眼看著就要摔下去——
雲雀恭彌余光微動,瞥見他們倆落在身側的影子,忽然一反手,精准地按住她的後背,將只有半截的人穩住。
富江借著他的力道,高高興興地完成了「攀登彭格列雲守」成就,甚至就這樣被他托著,雙手抱著他的脖頸,偏著腦袋跟他咬耳朵:
「你怎麼會來這裡?」
雲雀恭彌沒說話。
他就這樣盯著富江腰身往下細長的,不知道是生長出來的新組織,還是持續不斷掉下來的血液影子,在夜風吹過這村莊很久之後,他忽然出聲:
「澤田綱吉死了,就在今天。」
-
村落裡一片死寂。
就像是原本生活在這裡的所有生物都已經沒了蹤跡。
在雲雀恭彌那句話落下之後,富江和他都安靜了很久沒說話。男人背上的重量在一點點增加,從影子裡,他見到小怪物的腰身又往下長了一截,然後是雙腿的雛形。
直到富江開口打破了寂靜。
「你戴的戒指,好像不是我上次見到的那個。」
「嗯?」
雲雀恭彌收回視線,隨口應她:「上次的D級指環能承受的波動太小,很不耐用,今天用的是B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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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也不是富江第一次看他戴著不同樣式的紫色雲屬性指環了。
雲雀恭彌之前離開彭格列總部的時候,她就見他在戰鬥之後開始收集敵人的指環,而且還讓草壁和風紀財團的人幫他收購市面上的雲屬性指環。
那時候她只是覺得這樣很不方便——
還以為他是膩了彭格列指環一成不變的樣式。
可是在聽見剛才「澤田綱吉死亡」的消息時,富江才明白自己生出的是什麼感覺,沒有穩定好用的指環,雲雀恭彌會死嗎?
他和她不一樣。
他也只有一條生命,和上次見面才被她勒索了一架私人飛機的學弟一樣,只有一條生命。
也許是因為記憶海裡殘留的內容太少。
富江居然開始耐心地翻起了和澤田綱吉有關的部分,但從並盛離開之後,他們見面的次數就屈指可數,就算從前在學校裡,因為她的蠱惑能力太強,對方也往往是帶著他那兩個跟班躲得遠遠的。
啊,還有那個棒球社的學弟,長得也還行呢。
他也會死嗎?
還有另一個暴躁的、銀發章魚頭。
……
sc
富江想著想著,因為生長耗費能量,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雲雀恭彌居然背著她在往外走,她條件反射地動了動腿,腳後跟蹭到他的西褲,這才松了一口氣。
男人早就察覺到她醒了,不過步伐卻沒停。
直到漂亮的女人攀著他的脖頸,唇挨著他的脖頸,呢喃地出聲問:
「雲雀恭彌,你會死嗎?」
「會。」
他回答得很快,聲音溫柔,好像難得有對她的縱容與寵溺,格外悅耳:「但不是現在。」
但答案卻不悅耳。
富江想起來最初認識他的時候,自己曾日日夜夜地祈禱這壞狗趕緊死掉,她好繼承他的錢和他的風紀委員會。
現在嘛。
倒是真的可以繼承他的錢,和他的風紀財團了——
可是她卻並不開心。
富江想了很久,都沒想到自己怎麼就因為喜歡這種感情,變得這樣不顧初心,她居然不想要他的錢和他的勢力了。
可她也已經得到了他的心。
但就連這也不夠。
她究竟還想要什麼呢?
沒等她用剛睡醒的、混沌的腦袋想出結果,又聽見背著她的人不疾不徐地出聲。
「鹿島富江。」
「嗯?」
「離我近一點。」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環著她的手臂力道更緊了些。
第62章 告訴你
雲雀恭彌將富江帶到了風紀財團建立在附近的秘密基地。
他們才剛抵達, 就見到草壁哲矢匆匆走過來,「恭先生,最新情報, 巴利安總部半小時前受到襲擊, 目前還未統計出人員傷亡情況——」
「嗯。」
黑發青年點頭,卻是側過臉去問背上的人, 「能走嗎?」
富江晃了晃修長的腿,因為已經睡夠了,此刻歪著腦袋,長發落在他襯衫領口附近,笑吟吟地問, 「我要是說不能呢?」
男人沒說話, 卻很直接地背著她要往基地裡的房間走去,還是富江在他肩上拍了下,「逗你的,可以放我下來。」
但雲雀恭彌卻沒有松手, 穿過才完工不久的、連牆面都沒刷完, 還是裸.露的水泥痕跡通道時,他悅耳的聲音在室內回蕩:「你找不到房間。」
瞧不起誰?
富江把腦袋埋在他脖頸間, 嗅著他西裝上的味道,心想自己怎麼可能找不到他的房間?
然而話到了嘴邊,她卻想到剛才他讓自己離得近一些的話語, 思索片刻,指尖用很輕的力道碰了碰他的喉結,在對方走進電梯, 從電梯裡明亮如鏡的轎廂身影裡,她跟鏡中的他對視, 看懂了他眼中的詢問。
勾起唇角,她貼到他耳邊,出聲問道:
「恭彌學長,你是不是很愛我啊?」
「……」
俊美如鑄的男人還沒回答,富江那雙墨黑色的眼瞳就已經彎彎如月,連帶著那顆淚痣也被電梯裡的光照得閃耀。
「我很愛你哦。」
她就這樣看著鏡子裡的他,頭一次沒有朝他索要回答,一字一頓地道,「我超愛。」
雲雀恭彌喉結滾動了下。
連那雙灰藍色的丹鳳眼裡也有微光閃爍。
他最終薄唇動了動,「我知道。」
富江笑意更深,因為此刻電梯已經抵達他的樓層,門朝兩側打開,所以面前的畫面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間掛著醫療室的房間,還有盡頭跟他從前待過的公司、宅院、彭格列總部城堡等等相比,都很簡陋的普通木門。
女人將腦袋抵在他的肩頭,笑出聲來,好似很滿足告知他這件事。
然而心中想的卻是——
不。
你不知道。
怪物的愛,是很恐怖的。
……
將富江放到屋裡的床上,男人隨手正了正自己的領帶,感覺西裝上還留著她的溫度和氣息,可是他卻不能擁著這氣息入睡。
因為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他。
譬如嵐守獄寺隼人選擇為澤田綱吉報仇,失去行蹤,不知生死;雨守山本武因為父親在日本身亡,猜到敵人恐怕要對與他們關系密切的人員下手,所以想要保護曾經認識的朋友們,為此不得不將還年少的雷守托付給他照顧,讓他妥善安排藍波;晴守笹川了平先前結束會議,帶著妻子在意大利旅游,正好就在巴利安總部附近,也在被襲擊的範圍裡……
而庫洛姆和六道骸則失去下落很久,不知在哪裡單獨行動。
彭格列九代年紀很大,幾天前重病住院。
門外顧問部門的成員也四散。
雲雀恭彌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的風紀財團情報部居然會替代彭格列的情報部,進行各方的情報中轉,巴利安的、六道骸的、同盟家族的……所有的消息都在第一時間彙總到他這裡,再經由草壁哲矢安排轉到各方。
他回憶起澤田綱吉離開總部那天,給他打的電話。
「雲雀學長。」
「如果……我這邊出了什麼意外,彭格列的事情,能不能拜托你?你就當作是我多愁善感吧,總覺得,雖然獄寺負責總部的事務,但他偶爾也還是有意氣用事的時候……」
那只小動物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最後是他覺得啰嗦,一言不發地單方面掛掉了電話。
然後想,彭格列?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而今。
他站在門邊遲疑的姿態,令富江好似讀懂了什麼,她抱住床邊一只臭臉玩偶,笑著看他,「怎麼啦?怕我跑了?放心啦,我不是都答應你了嗎——離你近一點。」
青年頷首,轉身離開之前,丟下一句,「早點睡,晚安。」
-
富江沒怎麼睡著。
她總覺得自己需要找幕後者,而這股強烈的衝動又替她冥冥中指引了方向,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會與其他人建立這種奇妙的聯系,這種存在在那裡、卻又令她厭惡的感覺,讓她想到的是那些贗品。
可是記憶海裡黑暗的部分越來越多。
她們如果還活著,為什麼能切斷和她的聯系?
她們都在哪裡?
想到這個,富江就難掩心頭的暴躁,這衝動引誘著她出門,違反跟男朋友的諾言,去找到令她厭惡的源頭、然後解決掉它。
就在她輾轉反側,不斷被這種衝動拉扯時,腦海裡突然多了道聲音,「富江。」
她在黑暗中坐了起來。
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不太確定地出聲:「……骸?」
這家伙什麼時候能跟她建立精神聯系了?
他們又不同頻,而且她的身體因為血肉都太霸道的緣故,就算被他的三叉戟所傷,也無法被他占據。
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好虛弱。
……幾天不見,怎麼連六道骸都混得這麼拉了?
「喂。」富江試著回答,「你找我什麼事?」
然而卻沒有任何的回音。
就好像剛才的聲音,只是她意識裡的錯覺。
……
凌晨四點。
雲雀恭彌收到消息,發現藍波所在的基地附近有敵人包圍,而且敵人使用了指環波動屏蔽裝置和雷達屏蔽裝置,消息剛傳過來,相關的監.控畫面就消失,也無法顯示確切的進攻人數。
「恭先生,不如……」草壁哲矢試著出聲。
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不,我親自去。」
他將雲屬性的匣子裝進西裝上衣口袋裡,想了想,把剩下的七八枚雲屬性指環都帶上,走向電梯的時候,卻聽見「叮」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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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甚至都沒換睡衣,一副很清醒的樣子,站在裡面。
在他出聲之前,她撥了撥頭發對他出聲,「沒有你陪著,好像睡不著呢。是要出門嗎?那我也出去透透氣吧。」
雲雀恭彌瞥了她一眼,「你留在這裡。」
「不行。」
美女挑剔地說道,「這基地都還沒修好吧,地下的空氣流通很差,我吸的全是灰塵,床上用品也很潮濕,反正我要出門。」
在黑發青年說出更多的拒絕之前,她腳尖在地上點了點,「你也不想聽到副委員長跟你彙報我又失蹤了的事情吧?」
「是要帶著我出去、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還是回來找不到人,你自己選?」
「……」
-
富江總是能如願的。
重新回到地面上,呼吸到新鮮空氣之後,她跟著雲雀恭彌上了車,抵達混亂的街道時,好像不知自己是什麼樣的菜雞,跟著他往各色火焰亂飛的戰場一起走。
雲雀恭彌起初還能分神注意她,讓她躲遠點——
結果被包圍的狀況結束之後。
他往旁邊看,發現黑發女生好端端地站在那裡,而她的身後則是血流成河、肢體纏繞如發生踩踏事故的受害人群,被他們的匣兵器刺穿相連,無法分開,最近的一只手就掉在她腳邊。
sc
她對他揚了揚下巴,炫耀自己堪堪能控制的蠱惑結果:「愣著干嘛?給我鼓掌啊。」
「……」
站在路燈下的青年在電路接觸不良的信號裡勾著唇。
他還真收起了浮萍拐,慢條斯理地給她拍了拍手,眸中都帶縱容。
啪、啪、啪。
掌聲落下之後。
卻出現了重疊的聲響。
黑發青年動作微頓,在敏銳抬頭的時候,指環已經重新燃起火焰,掌心握住武器,去看出現在半空中的人影。
對方腳底的白色靴子踩著大空的純粹火焰,一身雪白色的西裝、配上那雪白色的短發,好像提前撕破了夜幕,帶來晨光。
「哎呀,表現得很不錯嘛,富江——」
「早知道你需要用愛情這種東西澆灌,我就換一種培養模式了,」他不再鼓掌,單手摸了摸下巴,像是合格的實驗者,紫羅蘭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感情,語氣卻笑吟吟的:「下次我會記得的。」
富江也抬頭看著他。
那種厭惡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是你。」她收起笑,了然地回答。
立在上空的銀發青年來了興趣,「怎麼,你還能想起我的名字嗎?」
他好像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道如簌風般襲來的動靜惹得頓了頓,於是稍稍偏開頭,躲過瞄准他腦袋飛出去的雲屬性刺蝟。
然後看向黑發青年,「沒有彭格列指環的你,我沒什麼興趣,小雲雀,能麻煩你在旁邊安靜地等一等嗎?」
說話間。
一道橙色的火焰從他伸出去的食指瞄出。
瞬間集中雲雀恭彌的肩膀,威力甚至還將他身後的地面打出長長的裂紋,煙塵彌漫間,他面上的笑意卻稍微頓了下。
……
一道身影從煙塵裡躍出。
像是跳向空中的黑豹,朝著獵物揮出利爪。
銀發青年輕松避開他的攻擊,恍然道,「也對,畢竟是彭格列最強守護者,剛才靠本能躲開我那一招,這也很正常——」
他笑意稍止,忽然合攏掌心,將雲雀恭彌揮來的、帶著紫色火焰的浮萍拐輕松按住,像是帶著無解的魔力,非但將那火焰熄滅,甚至還讓他佩戴的紫色指環瞬間不堪重負,在指間碎裂。
於是本該和他形成夾擊的小卷,就這樣回到了匣子裡。
「但是憑你,是不可能傷到我的。」說話間,他抬起膝蓋,將雲雀從空中擊向地面,再度飛起無數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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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恭彌很快站了起來。
他隨手揩去唇邊的血跡。
左肩的位置遲遲地滲出大片的血跡,先前即便躲開了心髒的位置,肩膀也已經受了傷,正是被這傷勢所影響,剛才他才沒能在半空中調整,被對方打中。
他果然如跳馬所說,非常了解他們。
但這不影響雲雀的殺意,他鳳眸凜凜,好似看見必須殺死的獵物那般,來了興致:「還以為是多厲害的家伙,你就這點程度嗎?」
「——白蘭·傑索。」
被他道出名字,半空中的銀發男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連眼下的紫色荊棘紋身都顯得親和。
「哈哈哈哈……」
「就讓我暫且誇獎你的情報獲取能力吧,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知道我的名字,不錯,果然彭格列就只有你和骸君能讓我稍微提起興趣親自對付。」
白蘭說著,看了看他,又去看站在不遠處,神色難辨的黑發女人,假裝沉思:「讓我想想,能用什麼秘密來褒獎你,讓你在這個世界死而無憾。」
片刻後,他右手握拳擊中左手掌心,語氣悠揚到:
「有了,你應該不知道吧,小雲雀。」
「——你的女朋友,富江,是我帶來這個世界的哦。」
具體點來說。
是其他平行世界的白蘭,出於好奇,將【她】投放到這個世界的。
第63章 孤島上
「所以呢?」
帶著傷的青年佇立在路旁, 西裝下擺被街道上的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似乎不覺得自己會在這裡倒下,甚至能很平靜地反問, 「你的遺言說完了?」
白蘭不得不承認, 他很欣賞雲雀恭彌的自信。
而且在目前共享的、來自其他世界的交戰記憶也在提醒他,彭格列的這位雲守在戰鬥上的天賦無可比擬, 即便是絕境,但凡掉以輕心,他可是會狠狠在獵物身上咬下一塊肉的存在——
「遺言?」
他單手插兜,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朝著旁邊似乎只能觀戰的富江看去, 意有所指道, 「該互相道別、說遺言的是你們。」
「啊,我是不是還沒有說過我的來意。」白蘭慢吞吞地從衣衫裡拿出一個很特別的匣子,對毫無表情看著她的黑發女生輕笑道,「我是來特別回收你的哦, 富江。」
她的增殖、再生、還有記憶共享這些特點, 都非常有趣。
這給白蘭提供了很多制造匣子的思路。
希望在那些醫學比較發達的平行世界裡,【他】可以用這些收集到的資料, 整理出最適合他的守護者匣子,目前在這個世界找到的這些人,白蘭就很不滿意。
尤其是剛被雲雀恭彌打敗的那個家伙, 明明拿著那麼堅硬、強大的雷屬性指環,卻被用普通B級雲屬性指環的雲雀打敗。
如果他征服其他平行世界的守護者都是這種貨色,他還不如想辦法將其他世界的自己拉過來當雷守——就像打破世界屏障, 將富江丟過來一樣。
思緒回轉,白蘭看向雲雀恭彌, 「至於你嘛,小雲雀。」
他用期待的語氣欣然道,「讓我來看看你們的偉大愛情好了。」
……
白蘭打開了那個沒有任何花紋的匣子。
隨著天空屬性火焰的燃燒,這個被他拿在指尖的、四四方方的小匣子裡,並沒有跑出任何一個動物屬性的匣兵器,它仿佛只是個普通的儲物匣,甚至還需要他反轉手腕傾倒——
接下來卻是宛如末世的畫面。
雪白的手腕,纖長的手臂,從匣子裡探出,再漂亮的手型,以這樣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數量放大聚集在一起,都會令人陡然患上巨大物體恐懼症。
尤其是從裡面再伸出無數的腦袋。
她們都擁有黑色的、像綢緞一樣漂亮的長發,精致完美的五官,連吊梢眼的線條也一模一樣,包括左眼下的黑痣,只是那一雙雙本該盛放墨色眼瞳的眼睛卻是白色一片。
好像無數個被復制出來的,機械生命體。
這讓雲雀一時間仿佛回到讀書時期,有一回去並盛城郊的城堡裡找鹿島富江,在那個打雷下雨的夜裡,城堡裡就出現了這樣巨大的、詭異的怪物,一路追著人跑。
那時候站在他身邊的黑發女生將之稱為「失敗的試驗品」。
那麼眼前的這些呢?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看著第一條從半空中伸向地面的手掌,巨大的、雪白的掌心按在碎屍沙礫滿地的煙塵裡,漫出一陣讓他熟悉的,摻雜著濃烈鐵鏽味的馨香。
她受傷了。
他甚至能聽見往昔這只小怪物受傷時含糊在他耳邊抱怨的音色。
【好疼。】
灰藍色鳳眸微動,他去看原本就站在附近的、狀態正常的黑發女生,但從來會在這些同類出現時表現出厭惡與憎恨、甚至對他發瘋的人,如今卻只是安靜地站著,只有那雙黑色的眼睛盯著白蘭的方向,面色陰沉,不知在思考什麼。
-
雲雀恭彌想將鹿島富江拉到身邊,釋放出這個匣子的銀發青年動作卻比他更快——
轉眼女生就被他掠到天際。
富江眼珠微動,聽見從後方抱住她的青年笑吟吟地同她說道:「想看嗎?你這些同類,哦不,你應該喜歡叫她們贗品……我破壞了她們的記憶和靈魂,現在她們是只擁有增殖能力的軀殼,在面對她們的時候,可是連骸都感到很苦惱呢。」
原來如此。
她想,之前在地下秘密基地的時候,聽見的六道骸的聲音,是因為這個原因嗎?他應該是想用三叉戟跟她們溝通,卻意外連到了她這裡……不過,應該對結果沒有任何影響。
富江眼珠動了動,卻沒在這時候去看雲雀恭彌,在即將死亡的時刻,她卻比平時情緒還要穩定,此刻淚痣旁的雙眸彎彎,她微笑著問道,「你還有余力看戲嗎?」
她抬起一只手,上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裂口,裡面淌下一滴滴的紅色。
血液落在白蘭抱著她腰的手腕上。
與此同時,她另一只手掌心出現一柄很小的刀片,就在說話的時候劃到了白蘭的手腕,即便以對方的反應速度,她並不足以劃拉到皮下組織,但只破個皮也足夠了。
富江喟嘆似的宣布:「你沾到了呢,我的血。」
白蘭折斷了她兩只手,笑得前仰後合——
「有趣,又出現了新的實驗資料。」
「要為了他違背本能到這個地步嗎,富江?」
富江應該是花心、虛榮、謊言成性的。
可她卻永遠只在雲雀恭彌面前出現一個,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只想要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愛。
現在更是為了他,出手將別人同化,又或者叫污染。這在白蘭無數的觀察實驗裡,從來沒有過先例。富江有奇怪的堅持,她雖然是黑暗欲望的集合體,卻從不動手殺人,更不會將普通人變成她的同類。
大多數時候,那些變成富江的普通人,都是因為覬.覦她的能力,或是她身體的一部分,用她的頭發編織的假發,用她的肝髒進行移植……最後被她的意識取代。
但富江從不參與這個過程。
她甚至對主動傳播她的那些觀察者、實驗者抱有極大的惡意。
這是第一次——
白蘭毫不懷疑,倘使她能做到,她會為了雲雀恭彌選擇殺了他。
「這樣可不行。」
未來的世界主宰如此說著,抬手輕輕掩住她的雙眼,發動能力,在剎那間破壞她的大腦,連帶著將她的最後一點靈魂,也在剎那間湮沒。
在那片存儲記憶的海洋陷入無邊永夜之前,富江聽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白蘭近乎喟嘆的感慨,「你可是怪物啊。」
若是愛上了他,那和普通人類有什麼區別?
……
地面上。
雲雀恭彌數度想要接近天空中的兩人,但糟糕的卻是,他的指環已經用完了。剛才對付的那些人應該是白蘭特意集中的軍隊,其中還剔除了雲、霧這兩種屬性的人員,這意味著他根本無法從戰場中補給到哪怕一個最低級的E級指環。
而且,攔在他面前這無數的巨大人影,反應速度比他接觸過的所有富江都快,甚至能預判和攔截他的動作,好像被改造成為只有外形和她一樣的戰爭機器。
【恭彌學長】
【雲雀】
【男朋友?】
【好疼,我好疼啊】
還有這些奇怪的,好像能傳入他腦海的聲音。
以至於雲雀恭彌一度在用浮萍拐反擊、將這些失去理智的礙事怪物殺掉之前,不得不撤回手肘動作,只選擇最簡單的閃避。
怪物數量無窮無盡,甚至遮天蔽日,又因為自己互相碰撞摔倒的傷,從血液裡急速生長出更多,擁擁簇簇,像變異雨林裡一朵朵白色蘑菇,擋住了他上方所有的視野,讓他看不到白蘭和鹿島富江的身影,他舌尖頂了頂上顎,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暴躁。
「讓開。」他命令道。
怪物們的動作有一剎的停滯。
但也僅僅是一瞬,那些張開的,比他整個人大十數倍的手掌繼續帶著恐怖陰影落下,雲雀恭彌看著面前巨大化的怪物,猶如嬌小的山貓站在非洲猛犸像面前,但他卻將浮萍拐稍微收了收,不再是迎敵的狀態,語氣也心平氣和。
「富江,」他在那層疊的陰影裡這樣喚著,語氣甚至有些溫柔:「讓開。」
【讓開?】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快點跑】
那些停頓的手掌所屬的腦袋只能交流出這樣簡單的話語,甚至後來莫名其妙帶上了急促和慌張,猶如被極強的恐慌感傳染,而那些想要去攔他、拍他的手掌,也在同時改變了動作。
那些手掌朝著他攏來,好似想把他握在手心裡。
在她們靠近他的時刻,青年神色裡難得閃過一分糾結,他其實已經沒有路可以退,只能往前,可是這些伸向他的手,卻沒有任何殺意,還詭異地給他傳遞一種……呵護感?
就像是害怕弄傷他。
【快點快點】
【來不及啦】
奇怪的催促聲裡。
最終。
被無數個怪物愛人籠罩的黑發青年,還是沒有抬起手中的浮萍拐,就這樣被那一只又一只手包圍,隨著地面陷落帶起的強大煙塵,扭曲的白色怪物與他一同掉入地面的深坑下。
而站在半空中的白蘭,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拿起一支破壞富江再生細胞的針劑,注射到已經死亡的女生體內,他松開手,任由黑發女生從高中墜落。
單薄的身影也掉進了那深坑裡。
「啊,時間到了嗎?」白蘭自言自語地站在半空中,看著腳下這片國度猶如陷入末日地震,一片一片地坍塌,飛鳥、蝴蝶等動物驚慌地在半空中飛起,遠處的山坳崩塌,近處的高樓湮滅。
他背後展開一雙雪白的翅膀,支撐他不斷地向上,遠離這片地陷時如沙暴的塵埃,直到他站在初升的日光下。
「毀滅世界的時間到了呢——」sc
白蘭心滿意足地一拍手,「回收富江的任務也全部完成。」
那些白色的巨型怪物在兩個小時後就會被提前注入的藥液確認死亡。
而剛才被他殺掉的,是最後一個富江。
想到這裡,白蘭瞥了眼自己已經愈合的傷口,發現還存在一個小瑕疵,雖然他給自己注射過殺死富江細胞的疫苗,但她的血畢竟還是進入了一些在自己體內,得把那些奇怪的垃圾弄出來才行。
真叛逆啊,富江。
未來的創世主如此想著,卻覺得自己大方至極,以德報怨,畢竟……他剛才也算是同意雲雀和富江合葬了呢。
他好善良。
白蘭被自己感動道,在無人能看到的雲端上方,展開雙手,猶如擁抱新世界,紫羅蘭色的眼眸彎彎,開始規劃自己這次毀滅世界之後、應該怎麼末日重建,他覺得需要一點新畫風。
-
太平洋。sc
某座孤島。
無數只雪白的、滴著血的手掌從地下延伸出,高高地朝著天空方向托舉。sc
遠遠看去,如同千萬皚皚白骨堆砌出的王座,詭譎的鮮紅色如絲,從指縫和手腕間墜落。
在那無數帶血的掌心攤開中央,有道西裝革履的身影,安靜地閉著眼睛靠坐在其中一只手掌上,黑色碎發落下來,在鼻梁處落下陰影,猶如被定格的黑白畫。
落下來的日光逐漸升溫,隨一陣海風吹過,他睫毛動了動。
好似即將蘇醒。
第64章 那你呢
鹹鹹的海風刮過島嶼。
恢復意識的青年睜開眼睛, 灰藍色的眼睛看著霧霾霾的天空,被那悶熱的感覺籠罩,他看見視野裡環繞著的、一動不動的蒼白手指, 因為失去血色, 此刻佇立的姿態像是詭譎的雕像藝術。
而恰好托著他的那只手,也已經冰涼且僵硬——
像是在告訴他, 手的主人已死去多時。sc
雲雀恭彌神色微動,單手撐著身下的掌心,還沒來得及有更多動作,就聽見「哢」一聲,什麼破碎的皸裂響動。
下一秒。
伸出地面的手臂, 從手腕骨處現出一道道細微的裂痕。
二度崩塌的動靜響起, 猶如這座孤島也即將淪陷。
條件反射避開這些動靜、跳到地面的黑發男人回身去看,卻只能見到坍塌的風波煙塵,獵獵海風將一些破碎的白灰拂過他,那些破碎的粉塵也是溫柔的, 像她最後的撫摸。
從來在絕境中也神色平和的男人陡然睜大了眼睛, 本能地抬起手,想從風中抓住什麼, 然而那些塵灰只從他修長的指尖裡漏去。
模糊的風沙被刮走。
先前護著他逃離的巨型怪物,還有剛才托舉他的那些柔軟掌心,帶著他銘刻於心的馨香, 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似一場漫長而持久的荒誕夢境終於破碎。
面前只留下一個黑色的巨大深坑。
海風的鹹味變得純粹,再帶不來他想要的氣息。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 思緒難得遲鈍,恍然還停在昨夜他從歐洲某個原始的村莊裡, 將人一步步背回基地的場景。
她答應了他,會離他近一點。
也在他背上笑著跟他說,「我很愛你哦,我超愛。」
……
「沙沙。」
很輕的動靜從坑底傳出,混在海水倒灌到島嶼泥土的聲音裡。
起初站在附近的雲雀並沒有反應,直到他幻聽一樣,捕捉到那奇怪動靜裡一聲很嬌柔的哼,「唔……」
方才還佇立在坑邊的人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十多分鐘後——
他從最深處差點被水淹沒的泥土裡,挖出了一個二十歲的女朋友。
漂亮女生被他背著回到地面上,身上還披了他的西裝外套,只不過上面沾染了泥濘,讓她有些不太高興地皺著眉頭,盯著袖口上沾著的痕跡,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麼。
然後她又去看將她背到海邊,正在用海水洗手的那個男人,眼眸掃過他襯衫下勁瘦又流暢的腰身線條,還有深色西裝褲恰好包裹著的修長雙腿。
直到被他察覺到,重新回到她身邊。
女生抬起頭看著他那張臉,又去打量他清秀的五官,清晰的下頜線,剛看到喉結的時候,就聽見他出聲問,「餓嗎?」
她頓了頓,點了點頭。
雲雀恭彌往周圍看了看,剛才他在海邊找到了一些人類生活的痕跡,而且很新,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原本就生活在這座島上的,還是因為什麼不能見人的秘密軍.事基地成員。
不過,有人總是好事,他身上的衛星電話不知遺落在哪裡,倘若這是無人的孤島,才有些困擾他。
想到這裡,他對富江伸出手去,「帶你去找吃的。」
女生盯著他伸出的掌心,能看見上面的紋路,也能看見他修長的手指。
過了會兒,她歪著腦袋,用那雙黑曜石一樣漂亮的眼睛盯著他,好像連那顆美麗的淚痣也在打量他,開口用日語說了第一個詞,「背。」
-
雲雀恭彌背著她沿著人類生活的軌跡往樹林裡走。
中途有一顆蓮霧樹,他抬頭看了會兒,鞋尖動了動,一顆石子以肉眼捕捉不到的軌跡朝葉片間飛去,而最紅的那顆果子恰好落到他跟前,他反手遞給背後的人。
但黑發女生並沒有抬手去接。
而是晃了晃潔白的長腿,又冒出一個詞,「癢。」
背著她的男人停下,將她從背上放下來,發現她露在外面的雪色肌膚上,冒出了一顆又一顆的紅包,而且還有指痕,是被她剛撓過。
黑發青年臉色驟然變了變。
他記得從前——
這點微不足道的小痕跡,很快就會從富江的身上消失,偶爾她自己動作隨意,不小心蹭破了皮或者是撞到哪裡,都得抓緊向他賣慘,否則再晚點就都因為那可怕的再生體質愈合了。
她身上從不會留下這類傷痕。
然而現實卻是,他剛從那深坑裡帶上來的女生,腿上一粒粒紅痕愈發明顯,是很明顯的被蚊子咬過、又有些過敏的症狀。
「鹿島富江,」他下意識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黑發女生歪了歪腦袋。
她抬手指著自己,「鹿島富江?我嗎?」
然後她的指尖反向指著從剛才開始就很好看、很養眼,所以讓她很樂意靠近的黑發男人,「那你呢?」你叫什麼?
雲雀恭彌:「……」
他總算意識到從帶出她到現在,這小怪物的沉默違和感來自哪裡。
她看他的眼神,陌生又帶著好奇,裡面情緒很薄,薄到沒有任何他熟悉的愛意,甚至連最淺淡的欣賞與好感也沒有。
她仿佛從未認識過他。
……
一小時後。
孤島上的小型軍事基地外,生活區域。
漂亮的黑發女生換上了一套寬大的軍綠色服裝,巴掌大的精致面頰被夾克外套的豎領擋住,她就坐在那裡,就有不少人路過時頻頻回頭。
最終,休假的軍人、還有一些小男孩過來,圍在她的身邊,她身上逐漸多了一些漂亮的裝飾,或是貝殼編織的漂亮手串,或是很不符合她氣質的男士金表。
她露出很好看的笑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美貌放在這裡是何等的利器,甚至還在本能通過對話學習更多的東西,在其中一位休假外出的軍官抓住她的手,想將她從石頭上拉起來的時候,那雙黑眸裡也仍是懵懂的笑意。
「你想帶我去哪裡?」富江好脾氣地問。
「這還用說嗎?」男人輕蔑地看著她,「你收了我的東西,就屬於我了。」sc
富江搖頭,笑容裡帶了點狡黠的意味:「那可不行。」
她認真打量他金色頭發和藍色眼睛,最終有些本能嫌棄地將視線放在他的啤酒肚上,點評道:「你好醜。」
軍官瞬間變了臉色,「你這婊.子說什麼呢?」
「你好醜,」女生笑著用英語重復道,「所以不跟你走。」
男人驟然變了臉色,抬手想扇她。
巴掌還沒落下——
天空中就有一片陰影朝著他的方向墜落。
他忽覺不妙,抬頭去看的時候,卻只能見到一個帶刺的紫色陰影朝他傾覆而下。
尖叫聲帶著血色漫開的時候,人群因為恐慌四散,只有她還坐在石頭上,低頭看著自己剛被贈送的金表,然後忽然察覺到什麼,朝著某處看去。
穿著軍綠色襯衫、配了條寬松工裝褲的黑發男人朝著她走來,神色淡淡,跟半小時前從那軍事基地裡毫發無傷走向她的氣勢一樣。
-sc
直到他旁若無人地來到她身邊,半跪著將富江的腳腕拉起來,推高褲腿,拿一支藥膏替她擦著上面留下的那些紅色痕跡。
冰涼的感覺平息了那些若有若無的癢。
富江看著表情很認真的男人,心情莫名很好,還抬手去摸了摸他的發。
黑色短發十分柔軟,被她揉得有些亂,他也只是頓了頓,沒有更多動作,直到她那微涼柔軟的指腹摸到他的耳朵、面頰,沿著下頜線,滑到他的喉結。
她感覺到男人握住自己腳踝的指尖增了幾分力氣。
「雲雀恭彌。」
富江這樣叫出他的名字,面上還是笑吟吟的,只不過因為發音有些生疏,所以拉長了稍許,反倒給人一種奇異的曖昧感。
「嗯。」他頭也不抬,短促地應了聲。
女生唇角的弧度更高,她的指尖又從喉結的位置流連往上,重新撫過他細膩的面頰,再度放回頭頂,然後很輕地拍了拍。
就在雲雀恭彌被她動作弄得生出疑惑時,就見她眼眸轉了轉,從剛才那些男人丟給她的話裡,慢吞吞地選了一句最適合描述此刻心情的。
「你給我當狗好不好?」
「……」
剛放下她一條腿、准備給她另一邊上藥的黑發青年動作一頓。
他神色微妙,「你說什麼?」
富江還以為他聽不懂英文,本能地切換了語言系統,表情很單純、神色很無辜地將自己剛才的要求重復了一遍。
「你是目前最好看的男人——」
「雲雀恭彌,你給我當狗好不好呀?」
剛才聽見那些家伙用她厭惡的眼神和語氣同她說話時,富江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很想養一條狗的,聽話的、漂亮的狗。
第65章 兩條狗
「你怎麼不說話呀?」
富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是害羞了嗎?」
「……」
雲雀恭彌充耳不聞地給她擦完另一條腿上的紅色小包,替她把卷起的褲腿放下來,然後站直身體, 看向遠處, 漫不經心對她伸出手:「走了。」
他剛用這基地的衛星頻道聯絡了風紀財團的內部通訊。
因為這座島的位置太偏僻,最近的風紀財團分部直升機無法抵達, 不過可以安排一艘在公海旅行的豪華客輪稍微偏離航線,接他們一趟,在客輪的下一站,風紀財團的直升機會降落到客輪舢板上。
但通訊裡反映的不止這件事——
情報顯示在幾個小時前,世界各地的很多城市發生嚴重地震, 包括他之前待的城市, 已經全面陷落,地下的秘密基地人員也全部失聯,草壁哲矢、藍波等人目前是失蹤狀態。
他灰藍色眼眸再次看向遠處陰霾的天空。
就在這時,掌心覆上了柔軟微涼的溫度, 牽著他手心的人拉著他晃了晃, 「抱。」
雲雀恭彌頓了頓。
想到先前她制造的,數次令他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極限橫跳的畫面, 終究還是默不作聲地順應了她的話語,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島嶼另一邊的港口方向走去。
抱著他脖頸的女人仰頭看著他, 還以為他剛才是因為自己提出的要求生氣了,沒想到還是這樣聽話。
乖狗是應該給正向反饋的。sc
她如此想著,抬手摸了摸他鳳眸眼尾, 微笑著道,「你的眼睛, 好漂亮哦,是和天空一樣的顏色誒。」
雲雀恭彌垂眸看著她。
忽然想起來幾年前在並盛的某個夜晚,富江從外面回到宅邸,將他約出去看流星雨,那時候她軟硬兼施,撒嬌、耍賴,就想讓他背著走山路,好不容易如願時,在他的背上,也是這樣伸手來觸碰他的眼尾。
然後因為亂發脾氣,被他甩了下去。
「嘶……」
懷裡的人不太舒服地勾著他的脖頸,往上躲了躲,「你別這麼用力。」
富江不高興地將指尖從他眼尾落到他面頰附近,很自然地捏了下他的臉:「你弄疼我了。」
他收攏的手指按痛了她的腰。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地松開了掌心的力道,不再看她,繼續往前走。
……
兩小時後。
漆紅色的豪華客輪停在島嶼遠處的深海邊緣,派出人員和救生艇過來,將他們倆接到游輪上。劃艇的人不知道上面的命令,也不認識雲雀恭彌,只偷偷打量他和富江的模樣。
然後就見到黑發女生撥了撥被海風吹亂的長發,衝他笑了下。
他稀裡糊塗地就將他們倆給領到了豪華游艇的最上層區域。
甚至還十分狗腿地開始給這對俊男靚女,主要是美女,介紹這游艇的游樂區——有賭.博區、泳池區、樂隊區域、自助餐、電影城、購物中心、拍賣場等等,末了還給了他們一張黑色的房卡。
這艘游艇是黑手黨裡面一個小家族擁有的產業,會給世界各國的富豪發請帖,邀請他們來這上面游玩,任何服務應有盡有,而且因為最近依附了美國最厲害的黑手黨,還可以隨心所欲在郵輪上制定任何規矩。
風紀財團的情報員稍微篡改了一下游輪上的系統信息,給雲雀捏了個身份,才讓船臨時停靠去接他。
他本來也不喜歡群聚,氣質又在這裡,完全不會讓別人懷疑他非法上船。
可惜。
他們並不知道老板還帶著那位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焦點、且不知低調為何物的老板娘,還是失憶版本。
十分鐘後。
富江走進了購物中心的女裝奢侈品專櫃,換了一套又一套衣服,雲雀恭彌本來抱著手臂靠在店外的柱子上,視線逡巡那些礙眼的、路過的草食動物,在思考從誰那裡沒收點錢財——
屋裡的富江就已經走了出來,順便對他指了指後面,「啊,那些袋子我拎不動,你提一下吧。」
同時,還有為她鬼使神差刷了卡、戴著戒指和名表追出來的大腹便便男人追出來道,「喂,留個聯系方式。」
富江頭也不回地將指尖挪向黑發青年,已經開始喜歡這艘船了,「問他。」
莫名其妙淪落成拎包的跟班和保鏢的雲雀:「……」
他冷笑了一聲。
sc
看向那個居然還敢和他對視、真的湊上來頤指氣使地讓他給富江聯系方式的男人,灰藍色的鳳眸猶如看死人那般冷漠。
-
富江憑借無敵的美貌在購物區零元購。
不消多久就將自己變成渾身被奢侈品點綴的富貴花瓶,脖頸上是一顆完整水鑽點綴的細項鏈,配深V的雪白蕾絲連衣裙,拎著品牌當季限量的包,配著蝴蝶結的軟底羊皮鞋,原地轉了圈,好像想起來什麼——
她回頭去看,發現後面角落裡都是那些試圖糾纏她的,連帶著保鏢團一起,倒得橫七豎八的……屍體。
而站在屍體邊的男人正在面無表情地甩浮萍拐上的血跡,看向她的時候,眉梢挑了下,仿佛在問她又有什麼事。
富江怔了怔。
奇怪地覺得面前這場景好眼熟。
但很快回過神來,對他笑得眉眼彎彎,「做得不錯嘛。」
這條狗……
很好用誒。
話又少,又很懂她,指哪打哪。
她果然很有眼光。
想到這裡,她對他笑意更盛,指著自己問他,「我這樣穿好看嗎?」
鹿島富江問過雲雀恭彌很多次這樣的問題,在黑曜的時候問他,自己是不是比隔壁並盛校服的哪個好看;後來在並盛的病房裡,深夜盛裝來到他床邊,要求他對更漂亮的她態度好一點。
他總是很少正面回答,更多時候,都是得到她一句嗔罵「沒品味的東西」。
如今。
他灰藍色的眼眸定定地映出她笑意盎然的模樣,片刻後,應了一聲,「嗯。」
富江欣然頷首,「算你有眼光。」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哼著歌兒,往先前那些試圖勾搭她的男人們說過的賭.場大廳走去。
……
進入那金碧輝煌的大廳前——
一道人影與她擦肩而過,很輕地說了句,「你還活著啊。」
富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隱約看見他一只眼睛變成了紅色,但非但沒有靠近,反而遠離了一些,擰著眉頭露出嫌棄的臉色,然後左右看看,很快就如游魚一樣沒入名利場間。
那人腳步頓了頓。
奇怪地回頭去看她,也正是在這時,輕越的男士聲線在近處響起,「哦?你還沒死啊。」
「……」
六道骸回過頭,看著拎著一堆購物袋、難得沒穿西裝,活像個跟班的死對頭,想到剛才收到的世界各處的情報,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埋在歐洲了,怎麼逃出來的?弄得這麼狼狽。」
雲雀恭彌面不改色地看著又支配了別人身體的宿敵,鳳眸裡帶著譏諷:「狼狽倒比不上你,地獄指環全碎在敵人總部了吧。」
甚至情報顯示他剛從復仇者監獄越獄,就把命都丟在了那裡。
結果卻在這太平洋的一艘敵方同盟家族豪華游輪上,猶如不死的幽靈。
意識到嘴炮下去只會沒完沒了,六道骸往周圍看了眼,雖然知道這艘郵輪為了富豪們的安全並不裝監.控,但還是本能地使用幻術讓那些來往經過的人繞路離他們倆的位置遠一些。
他想到自己的新計劃,瞥了眼雲雀,回憶起澤田綱吉家那個挺有天賦的雷守小孩最後的行蹤,出聲道,「怎麼沒見到你那個跟班?」
密魯菲奧雷現在的勢力太強大。
若不是有曾經收養的徒弟幫忙,六道骸差點在白蘭那裡吃個大虧。
想要完成他曾經的、讓這個世界的黑手黨全部消失的計劃,還是需要穩妥一些,先慢慢扶植一個能成長到和白蘭打擂台的黑手黨,雖然彭格列九代和十代都已經死亡,明面上被覆滅——不過他運氣很不錯,已經找到了適齡的血脈,可以作為他的傀儡。
那個小雷守,頭腦簡單、天賦足夠,也可以成為他的助力,他記得這人最後的行蹤在雲雀的基地附近。
雲雀恭彌淡然地瞥著他,「與你無關。」
頓了頓,他鳳眸帶著能看透這位死敵的銳利光芒,似笑非笑地警告道,「雖然不知道你在計劃什麼令人作嘔的東西,但是,你或者你的人,如果敢出現在我的地盤,我會視作挑釁,全部殺掉。」
-
「Kufufufu……」
面對雲雀恭彌的回答,六道骸不以為意地笑出聲來。
他示意對方去看賭廳裡的景像,「你還有余力注意我?從剛才開始我就想問了,富江是怎麼回事?她是終於膩煩你、決定把你甩了嗎?」
金色大廳裡。
清純又妖冶的女人不知何時單獨坐在賭桌上,周圍堆滿了籌碼,有些被她推倒、灑落在地上,掉下丁零當啷的動靜,往常輸瘋了之後看見這些籌碼會不顧場內警衛撲上去瘋搶的男人們頭一次止住了伸過去的手。
而那如白玫瑰一樣的女人則是笑意盈盈地將籌碼當做砸人的玩具,隨意抓著,往跪在她腳邊的那些狼狽男人身上砸,每個對她獻出一切、如今一無所有跪在她腳邊的男人都像能搖尾巴的狗,紅著眼睛看著她,被她砸中的時候,配合躺下,臉上浮現又愉悅又痛苦的表情。
然後喃喃地喊著,「再多點……繼續砸我好不好……」
「不好。」
漂亮的女人慢悠悠晃了晃在桌邊懸空的腿,「你太醜了,就別起來了。」
她逡巡的目光落在這些人身上。
好像在認真對比、准備挑選什麼。
直到瞥見一道清絕的身影踩著賭.廳的紅毯,面無表情地朝她走來,富江眼睛亮了一下,「咦?你剛才去哪裡啦?我還以為你走丟了呢——」
雲雀恭彌停在這混亂發瘋、被她蠱惑的人群邊緣,心平氣和地問:
「你在做什麼?」
富江拋著一枚標著一百萬美金的籌碼。
鑲嵌著金色邊的數字在她掌心上下躍動,像折射在水面上的日光,而頭頂的水晶大燈把她如綢緞的黑發和墨色眼瞳也映襯她模樣,讓她成為這金色大廳裡最耀眼的存在。
哪怕失去記憶,她也好像一出生就是為了這樣的名利場而存在。
她天然是這些欲望的集合體。
此刻歪了歪腦袋,「如你所見,我在挑第二條狗呢。」
那顆淚痣點綴著她驕矜的神色,富江用很親昵的語氣又道,「你來得正好,你幫我看看,他們哪個比較合適啊?」
……
「怦」
是寶石破碎的動靜。
幾秒鐘後,坐在綠色賭桌上的黑發女生像是被他嚇到,很不解地看著他佩戴在右手中指上的紫色指環忽然爆開、連戒托都粉碎,甚至連之前覺得奇怪的火焰都沒看到。
是他戴了品質很差的假貨嗎?
她剛才去逛那些奢侈品專櫃的時候,就有在櫃姐那裡學到一點關於真假貨的知識。
或者是……別的原因?
她有點沒反應過來,看著他沉下來的俊美面容。
「你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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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疑惑地問,「你是……生氣了嗎?」
但是為什麼啊?
她不解地抬起蔥白指尖,點了點自己的下頜,試圖從那個從睜開眼睛之後看到就覺得順眼的美男身上讀出什麼訊息,然而很快,又被面前那些長相也還過得去的、中規中矩的富家公子挪回了注意力。
她很認真地在選著人,心不在焉地朝雲雀說道:
「畢竟我長得這麼漂亮——」
「能養兩條狗也是很正常的吧?」
第66章 可以折
富江醒來的時候, 套房的窗戶外面一片漆黑,耳畔只能聽見輪渡航行的聲音,和海面掀起的浪花聲。
她覺得好熱。
低頭看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雙臂彎中, 男人右手中指上的那枚紫色戒指紋路很陌生, 但手指形狀、指骨輪廓和她記憶中十分貼合——
後知後覺地。
她意識到正抱著她睡覺的、將她全然圈在懷裡,熱得她快要沒法呼吸的人是誰。
她好像在熟睡中把被子踢開了, 裙擺只堪堪擋住腿根,長腿全露在外面,被打開的窗戶外鹹濕微涼的海風拂過。
靜靜地躺了幾秒鐘,富江在想,她什麼時候允許這條狗跟她一起睡了?
記憶的指針往回撥。
從那座孤島、軍事基地、港口到輪渡, 奢侈品店到賭廳, 一切都是正常的,甚至她都還記得自己坐在墨綠色的賭桌上,拿籌碼丟那些為她發狂、迫不及待想給她當狗的男人們。
但是後來呢?
雲雀恭彌走到了她的身邊,她欣然要求他幫自己挑出第二條狗。
畫面在這裡戛然而止。
就像斷片。
富江被熱得有些煩躁, 低頭想扯開禁錮自己的兩條手臂, 結果後頸莫名其妙地冒出疼痛,而抱著她的力道也因為這份掙扎變得更緊。
停頓片刻, 她翻過了身,在昏暗的、只有外面觀景陽台照耀過來的余光裡,對上了那雙不知何時已經清醒的灰藍色鳳眼。
富江掌心滑到男人堅硬的腕骨上, 本來是想順著摸過去掐他小臂的,但莫名其妙就被他覆蓋在骨骼上的那層薄薄肌膚誘惑,從心所欲地摩挲了起來。
而後, 她語氣危險地問,「你是不是把我打暈了?我脖子很痛。」
雲雀恭彌呼吸停了停, 眼眸微動,看清楚她這會兒腦袋都沒挨在枕頭上,在睡夢中因為躲開他的熱意、一路逃到床沿邊的動作,松開了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替她捏了捏後頸的肌膚。
「你落枕了。」他如此回答。
富江懷疑地看著他。
不過他指腹揉到的位置實在很舒服,酸疼也重重地緩解,讓她的質問變得毫無力度,最後干脆順勢指揮起來,「往下點,嗯,往右……」
「……」
被吵醒的青年面無表情地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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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女朋友脖頸的疼痛確實有一部分源於被敲暈的後遺症,但那又怎麼樣?想在他面前出.軌,除非他死了。
富江被他捏得叫了聲,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太重了!」
然後又踢了下他的小腿,語帶嫌棄:「松開,你熱死了。」
她嘀咕,「我不要和你睡。」
說完,自顧自地點頭肯定,「你出去,不准睡我的床。」
……
房間裡籠罩著恐怖的氣氛。
富江在說完那句話之後,明顯感覺到面前這條夜半被她吵醒、還被她支使著做事,卻被她反復嫌棄的狗心情非常糟糕。
她懷疑這條狗想咬人。
就在她警惕地睜大眼睛,注意力全在對方身上時,黑發青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掀開被子、起身、離開的動作一氣呵成,連帶著那股囚.困她多時的熱意一起消失。
床鋪瞬間變得寬敞了起來。
富江翻了個身,重新睡到了枕頭上,想要好好地補覺——
結果一直到天色微明,她都沒睡著。
明明人也沒有清醒,眼皮睜不開,可是就是陷入不了深度睡眠,翻來覆去好久,總覺得空落落的。
就好像……她其實是需要剛才那道氣息陪伴才能睡著一樣。
但富江也沒意識到這點,她覺得自己就是睡眠質量差,都怪雲雀半夜把她熱醒,所以在外面傳出一些交流動靜、大門開合之後,富江氣衝衝地起來,想出去發脾氣罵人。
然而一出去,客廳裡也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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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神色陰沉地站了半天,最終折返回到自己的屋子,洗漱過後,低頭看著身上有些褶痕的裙子,思索片刻,干脆離開了套房。
-
雲雀恭彌被吵醒之後,很快接到了風紀財團分部發來的訊息。
應他先前的要求,過來的職員全是女性,還帶來了最新的關於草壁哲矢和藍波的消息。
之前那場大地震裡,草壁因為在地下基地,躲避不及,受了重傷,現在已經被送到了醫院,而藍波所在的基地則是有他的雷屬性支撐出一個足夠庇護的小空間,他甚至還保護了兩個彭格列的成員,如今也被平安找到。
聽說找到這位彭格列十代雷守的時候,他臉上灰撲撲的,只有兩道很干淨的淚痕,不難想像出他在昏迷過去之前,都是處於何等擔驚受怕的境地。
但從前能夠替他遮蔽風雨的哥哥們已經都不在了。
而他好像才姍姍明白守護者的身份該做什麼。
確認過這兩人都還存活,雲雀恭彌將職員派出去,在信號好的餐廳裡,用稍顯厚重的筆記本進入風紀財團的情報網,給各處分部下達新的指令,同時遠程指導處理緊急情況。
在此期間。
過來的職員跟上了富江的行蹤,在她的近處貼身保護,同時佩戴了監.聽系統,實時將畫面傳到他那邊,以便在這個又菜又愛玩的小怪物出現危險時,他能夠及時看見,並且出現在她的身邊。
不過富江對此毫不知情。
她在品牌店裡換了套新衣服、買了一套泳裝之後,就在天光大亮之後到了舢板最高層的泳池樂園,坐在遮陽傘下的躺椅上,披了件聊勝於無的浴袍,戴上墨鏡,喝著侍者送來的果汁,吃著點心欣賞晨間的海景。
泳池附近的人也不少,好幾個男人經過富江的時候,都問她是不是也來「早起鍛煉」,特意選了好的角度展示自己的身材,並且還在話裡話外透露出他們熱愛健身、作息優良的特點。
富江咬著果汁吸管,微笑著,卻不搭話。
直到日頭漸盛,試圖過來勾搭的男人們有了新的借口,問她要不要幫忙塗防曬霜。
「你是想揩油吧?」
富江還沒出聲,不知什麼時候坐在旁邊另一張椅子上的女生就徑直拆穿,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作為風紀財團的員工,她之前聽過老板和老板娘的故事,雖然從來沒見過他們本人,不過現在從顏值來看,老板和老板娘顯然非常般配,為了她的工資,她不許有人拆散這對情侶!
聽見她的聲音,富江瞥了她一眼,半晌後懶洋洋地點頭,應許道,「臭男人不許碰我哦。」
然後話峰一轉,富江盯上了她,似笑非笑地要求:「那就你來幫我擦防曬。」
女職員:「?」
她是想來賺錢,不是想來送命!
……
富江感覺到這個女生碰她的時候戰戰兢兢的。
她趴在躺椅上,悠閑地摘下墨鏡,漆黑的吊梢眼盯著已經緊張到出汗的女生,「怎麼,我很恐怖嗎?」
「不不不——您很漂亮!」職員瘋狂搖頭,但是想到老板在地下世界的名聲,表情很僵硬,出聲道,「我、我是很惶恐,因為、因為從來沒見過您這麼有魅力的人。」
富江有被恭維到。
「算你有眼光,」她慢吞吞地回答,「那就獎勵你當我僕人吧。」
「……」
職員哽咽。
就在這時候,她手機上收到了新的消息,低頭一看,發現上面是給她加班費漲十倍的內容。
「!」
女生臉色一變,肅然道,「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您最忠實的僕人!」在金錢的光輝下,她磕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甜美愛情!
富江:「?」
她神色裡帶著幾分疑惑。
直到在中午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裡的雲雀,對方單獨占了個區域,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西裝革履、面前擺著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麼,富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沒見他抬頭,神色愈發專注地看屏幕。
「……」
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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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想,他最好別來煩她。
她美滋滋地讓侍應生給自己找了個他的對角線位置,等侍應生放餐單的時候,瞥見好幾個同樣是黑頭發黃皮膚的女人佇足在附近,雖然被侍應生彬彬有禮地攔下,但因為給人家馬甲口袋裡塞了錢,侍應生前後為難片刻,假裝不經意地離開。
於是她們得以靠近。
富江抱起手臂,倏然間「嘖」了一聲。
莫名其妙非常不爽。
然後她指了指就跟在自己附近的職員,「你,過去提醒那個人——」
職員點頭,還不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麼樣的絕境:「好的,請問需要我轉達什麼呢?」
漂亮的黑發美女拂過自己的綢緞長發,有些驕矜地出聲道,「讓他認真想想自己到底是誰的狗。」
「……」
沉默,是餐桌旁的康橋。
富江瞥向她,「你怎麼還不去?」
-
在職員機械起身,一步一頓、前路生死難料的時候。
富江耳畔忽然落下一聲喟嘆般的點評,「爭點氣啊,富江。」
「?」
她擰著眉頭,看著俯身為自己倒酒的侍應生,發現他一邊眼睛變成了紅色,開始疑惑這人是不是眼睛有病的時候,注意到了另一個重點,「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六道骸動作優雅地幫她倒完了酒,「我只是個路過的好心人,看不下去提醒你一句,都已經失憶了,可以吃點更好的。」
別整天在雲雀恭彌一棵樹上吊死。
太丟人了。
他沒有這種老相識。
富江單手托腮,打量著這個侍應生平平無奇的面孔,唯有那個妖冶的紅瞳詭異不已,和這副身軀格格不入,片刻後,出聲道,「你不長這樣吧?」
六道骸聳了聳肩,「你猜?」
「……我討厭故意賣弄神秘感的男人。」富江面無表情地答。
六道骸覺得她應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此刻的表情和雲雀恭彌到底有多像,明明忘記了一切,卻好像把他有關的細節都烙進了每個細胞裡。
他站直了身體,看向那個已經把視線從筆記本電腦上挪開,正冷冽瞥向此處的黑發青年,片刻後,悠悠落下一句,「沒關系,我也只是來履行約定的。」
雖然那件事,富江本人都忘了。
侍應生從兜裡摸出兩份藥物,放在她的面前,對雲雀恭彌意味深長地笑了下,同富江道:「遲到的禮物,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
「這是什麼?」
「如你所見,擁有一些特別作用的藥物。」
「給我這個做什麼?」
「在有些狗太粘人的時候,你可以考慮給他喂這個?」六道骸語氣輕松又隨意,仿佛在和她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反正——你就算給他毒.藥,他也會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那麼,約定完成,再會。」
……
富江鬼使神差地往對角的那一桌看去。
視線撞進了那片灰藍色的天空裡。
雲雀恭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看向她這邊,她也不知他究竟看了多久,總之剛才走向他的那幾個陌生女人,已經不在他面前。
沒什麼表情的時候,他精致的眉眼格外清冷,像她剛才路過拍賣場時從宣傳圖冊上瞥見的那種高山之花,好像誰也不能攀折。
但她可以折。
因為他很乖,很聽話,不管讓他做什麼,他都會順從。
可富江總直覺這是層假像,在那副俊秀的皮囊下,一定隱藏了一些很惡劣、很壞的東西。
莫名其妙地——
美女想到剛才那個奇怪侍應生篤定說的「你就算給他毒.藥,他也會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富江還是收下了那兩份藥物。
因為她想試一試。
他是不是真的會喝下她給的毒.藥。
第67章 三秒鐘
輪渡在夜色裡如同海上屹立的不夜城。
不知名的男女明星在頂層舢板為這些富豪舉辦小型演唱會, 熱鬧的歌舞和刺破黑暗的射燈將這裡變成了海上的燈塔,對比世界各地被隨機挑選陷落的國家和城市,顯得這場末日狂歡更為諷刺。
富江本來也對這熱鬧很感興趣, 但她看了一圈, 沒見到那條好看的狗,再想到這些人聚焦的也不是她——
莫名其妙地, 她有些興致缺缺。
大約是出於一種「只要她願意,現在那些點評、捧場的富豪都會變成她裙下臣」的自信,富江看不上這只占據一層的小舞台,若是她想,這整艘輪渡都應該變成她的游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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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毫不留戀地瞥了眼, 轉身就走。
船艙裡厚厚的牆板依稀還傳達出遠處的動靜, 隱隱約約的歌聲飄到下面一層另一側的走廊裡,她走到昨天那間房的門口,正好碰上侍應生推著車送餐過來,最上方還擺了一束「祝願您擁有美好夜晚」的粉色郁金香。
她站在餐車前方, 拿起那束捧花嗅了嗅。
全是花束本身的馨香, 沒有額外的味道。
她又看了眼被銀色蓋子蓋住的一份份餐盤,出聲問道, 「怎麼沒有酒?」
侍應生呆呆地看著她,都忘了向她確認是否住在這個房間,半晌才回過神來, 老實回答,「因為客人沒有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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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點了——」
富江沒有掀開盤子,對他理所當然地命令道, 「把這些菜的配酒都送來。」
因為她已經站在了房間門口,作勢要擰開門進去。
所以一直跟著她的女職員適時地道, 「那我陪他去挑選酒,再給您送來。」
黑發女人隨意點了點頭,「嗯。」
……
她打開門,入目就是坐在窗邊沙發前、正對著膝上筆記本電腦不知在處理什麼的黑發青年,姿態如松,安靜地像一副側寫畫。
中途只抽空看了她一眼,就又低頭在鍵盤上簡單敲了兩下。
富江拿著那束鮮花走到他面前,晃了晃,「你送的?」
雲雀恭彌這次視線落在了花朵上。
他訂餐的時候,侍應生想起來這間房是兩人住,問他要不要搭配鮮花,他答應了,不過沒想到送的是郁金香。
粉白的顏色,氣質溫柔又公主。
但想到富江如今的體質,他很平靜地說道,「之前不知道是這個品種,別湊太近,有微量毒.素。」
富江很叛逆地說,「但我喜歡啊∼」
青年不再反駁她的話,反正就這麼幾朵,只要別放夜間的床邊,也隨她去。
他重新低頭。
結果抱著花的人非常熟稔地坐到他旁邊,過了會兒,往沙發扶手邊歪去,塑著品牌字母的高鞋跟劃過他西裝褲小腿,好似在尋找能擱腳的地方,過了會兒,鞋跟沿著他的褲腿往上滑,在沙發邊緣停下。
雲雀恭彌正在發郵件的動作停了下,余光瞥見她露出的腳背,因為肌膚顏色太淺,青色的血管隱隱約約在腳踝下現出幾分,又隱沒消失。
細細的鞋跟在沙發邊擱著。
幾秒鐘後。
他忽然抬手握住她的腳腕,把她在自己西裝褲上劃出灰痕的鞋脫了。
富江本來閉著眼睛在聞這花的香味,感覺到覆在自己腳腕上的熱度,睜開眼睛看了眼,見到腳背和腳後跟的紅痕,便抬腳在他大腿上踩了踩,感覺他的大腿肌肉還挺硬。
剛想命令他做點什麼,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是去而復返的送餐。
-
雲雀恭彌將電腦合上,起身去開門。
見到一瓶瓶擺在餐盤旁邊的酒,還沒出聲,躺在沙發上的女人就已經放下花束,坐了起來,「我點的酒,請你喝哦。」
用他的錢請他是吧?
灰藍色鳳眸瞥了眼女朋友,黑發青年去到餐桌邊,接過侍應生遞來的濕潤餐布,慢條斯理地擦手,然後就聽見耳畔「怦」地輕響。
香檳的酒香味隨著冒出的氣泡散開在潮濕的空氣裡。
他看了眼那瓶香檳酒。
想起來之前在彭格列總部受到莫名投.毒的那場花園酒會。
雪白的酒泡沫洋溢,金黃色酒液中冒出的每個泡泡,都是放給他的煙火。
「啾——」
外面也在這時巧合地放起了煙花。
一朵朵紅色、綠色的煙火綻放在空中,映在玻璃上,這才讓人發覺那場演唱會已走到尾聲,吵鬧的歌聲已停,以這場絢爛的花火作為結束。
富江拿起自己那杯酒,跟他的杯子碰了下,在清脆的碰杯聲裡,轉頭看著外面綻開的花,「這是什麼?」
「焰火。」他聲音很輕地回答。
「這個也好看,」富江歪了下腦袋,「明天我也要看。」
雲雀恭彌的視線從窗外挪回來,想起國中某一年的廟會,她也是用這種理直氣壯的口吻,讓他親她九下。
剛才誇完焰火好看的人轉頭讓那個侍應生出去,反正菜肴都已經布好了,那些酒也是記在賬單上的,接下來不需要他留下。
侍應生還想說什麼,被門外的女職員進來提著領子退了出去。
富江滿意地扭頭,正撞入那對有些深沉的灰藍色鳳眸裡。
「你盯著我看什麼?」她隨口問,「想親我啊?」
出乎她的意料——
她聽見了一聲「嗯」。
雲雀恭彌面上沒什麼表情,見到她豎起左右手的食指,比了個交叉的動作,笑眯眯地答,「不行哦,沒有這種獎勵。」
……
香檳酒開胃,似乎將牛排的肉香也激發得更濃郁。
不過再好的手藝,也留不住富江的心,她隨意動了動刀叉,就開始去研究那一瓶瓶的酒,有紅酒、白酒、貴腐,倘若剛才的侍應生在,或許能根據前餐到甜點的不同步驟,為他們斟倒不同的酒。
她研究了會兒,開了一瓶紅酒。
深紅色酒液在锃亮的酒杯裡轉了一圈,富江抿了一口,發現又酸又澀,比不過剛才香檳的甜,於是把酒杯遞給對面的男人——
「這杯給你。」
就像是小孩在品嘗不同口味的糖果。
遇到不喜歡的,就把剩下的全部推給旁邊玩伴。
雲雀恭彌看了眼這杯倒出來的、還沒醒過的紅酒,沒什麼表情地把它剩下那部分給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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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他冷淡的、生人勿近的氣質完全不符。
富江一手摩挲著酒瓶上的品牌花紋圖案,另一手托著下巴,如墨的黑色眼睛盯著他,看見他喝下去之後,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真的好聽話哦。」
就和之前遇到的那個人說得一樣,她給什麼,他都會喝。
雲雀恭彌垂下眼簾,充耳不聞,沒再理她。
直到她又將那杯子拿回去,這次倒了足足半杯的量,然後當著他的面,拿出了兩枚膠囊,擰開外面的那一層,往酒裡倒。
非常直白、單純、不做作地給他加料。
然後再度把杯子遞過來——
霜雪般的素白手腕和拿著的紅酒搖晃出微微晃眼的碎光。
外面一陣陣的焰火倒影都在這紅酒裡綻放。
他切牛排的動作停了,右手上的紫色寶石指環似乎隱約要冒出火光。
偏偏在他底線上反復橫跳的始作俑者還對他笑得無辜,堂而皇之地惡作劇著,淚痣襯托眼底邪惡的光,「怎麼了?不敢喝啦,怕我給你下.毒嗎?」
富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可是就算是毒,也是我獎勵你的呀。」
-
白天六道骸接近她、給她留下了東西的場面,雲雀恭彌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沒想到那個家伙給富江的是這兩種藥物。
一種是強效春.藥,一種是強力迷藥。
後者濃度低的情況下對他沒什麼用,濃度高可以暫時讓他失去理智,但他的本能還在,仍舊能對一切殺意和攻擊做出反擊。
但他還沒見過這兩種藥被下在同一杯酒裡的情況。
此刻,雲雀恭彌盯著那能映出自己模樣的玻璃酒杯,忽然發現鹿島富江也許是個天才——尤其是在招惹他這方面。
在女生因為端著酒杯太久,手腕發酸的時候,他終於姍姍啟唇,鳳眸裡裝著餐廳上方折射的光,露出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意。
「不想死的話——」
他說,「鹿島富江,你就別把這兩種藥加在一起遞給我。」
語氣仍是不疾不徐的。
但富江卻直覺他生氣了。
想到這條狗一貫的乖巧,雖然直覺不妙,富江還是把酒杯放到了他面前,甚至站起來,掌心撐著餐桌對他笑:「為什麼?你舍得殺我嗎?」
雲雀恭彌將刀叉放在餐盤邊,忽然往椅背上靠去。
毫無征兆地,他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領帶結,唯有黑發下的那雙鳳眸始終盯著她,像是黑夜中的大型猛獸盯住獵物。
過了幾秒,他忽然將領帶松開,隨意搭在旁邊那張椅背上,甚至還順手解開了一顆扣子,露出喉結下的肌膚,同時干脆頷首:
「確實,我不舍得殺你。」
但不代表他不舍得對她做其他事。
說完,他卻勾了勾唇,微笑著道,「所以,我給你三秒鐘時間思考,三秒之後,如果不收回這杯酒,我就當你是對我提出邀請。」
富江:「?」
……
「三。」
倒計時響起的時候,富江莫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就好像她曾經無數次見過他跟別人玩這種游戲。
「二。」
她反應了過來,回神道,「什麼邀請?沒有那種東西。」
數什麼數。
她難道是嚇大的嗎?
「一。」
富江坐回椅子上,悠然地衝他抬起下巴,「不收回,你給我喝。」
雲雀恭彌被她氣笑了,點了點頭,從餐桌旁站了起來,朝她走過去時,他的影子一點一點將她身形籠罩,好像一口一口吃掉她的野獸。
「不急——」
他在捉住她手腕的時候說道:「等你試過了沒有這杯酒的狀態之後,再讓我喝也不遲。」
富江從他話裡聽出了很鮮見的、略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但她還沒來得及辨析,就已經被他干脆抱起來,走進了房間裡。
-
焰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歇。
余燼落進海裡,只有一叢叢拍打著船身的海浪不停歇地湧動,不知船只經過哪個港口,有其他船舶在黑暗中發出的汽笛聲,嗚咽拉長——
被海風卷得像哭聲。
風從窗戶縫裡吹進開著床頭燈的房間,切實地聽見了一陣細細密密的哭聲,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哽咽的罵聲,直到變得喑啞。
下半夜的時候。
海風變得更涼了稍許。
臥室裡有人出來,拿起水杯,擰開礦泉水,倒了半杯,折返進去,才剛坐在床沿邊,就又聽見對方的啜泣,甚至還有沙啞的謾罵:
「要是……早知道你不乖也不聽話,還那麼凶……我就不跟你走了……」
「嗚嗚,騙人的……壞狗……」
男人好整以暇地聽了會兒。
然後抬手撫摸著她被汗意浸潤的細膩後頸,「罵我什麼?」
「!」
被他觸碰的人整個僵硬,甚至都不敢扭頭。
雲雀恭彌輕笑了一聲,「再罵兩聲。」
富江不吭聲了,覺得他有病。
男人將水杯往床頭櫃上放去,語氣平靜:「你好像不渴,那我們繼續?」
富江:「?」能不能說句人話啊?
……
富江醒過來又睡過去。
非常恍惚的時候,笨蛋美人用轉不動的腦子思考——
他到底是喝沒喝那杯酒來著?他確實是喝了才會殺她對吧?那沒喝為什麼……也一副要把她弄死在這張床上的樣子?
她的眼皮上被窗簾拂動時透出的日光照耀。
但卻沒有挪開的任何力氣。
就連嗚嗚聲,也有氣無力,像是幼獸在野外的哀鳴,可憐到讓人無法將她與那個肆無忌憚捉弄別人的惡女聯系在一起。
滾燙的體溫將她擁入懷中。
極具磁性的嗓音狀似貼心地問,「受不住了?」
富江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她本能地動了動唇,罵他壞狗。
瞥見她唇形的人又笑了一聲,好像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然後將她揉進懷裡,抱得更緊、壓得更深時,好似寬宏大量一樣,慢條斯理地說:
「親我九下,就放過你。」
第68章 雪花紋
豪華游輪在公海上航行。
從南半球抵達北半球, 氣溫都可以穿短裙搖曳的恣意,變成略帶寒意的冷,今年尤其冷。
但這些都不被富江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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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極度疲倦, 睡得昏昏沉沉, 連自己什麼時候被抱著離開了房間都不知道。
西裝外又加了一件長款風衣的男人垂眸看著懷裡的人,見到她眼角還沒褪的紅暈, 環繞在那顆淚痣旁邊,乍看就像是被人咬在那顆痣,才留下這樣的顏色。
他盯著看了會兒,舌尖抵了抵齒序。
然而前方直升機螺旋槳已經開始轉動的聲音,終究打消了他的念頭, 雲雀恭彌抱著人進了機艙裡, 還不忘替她將圍巾往上拉一拉,將脖頸遮得嚴嚴實實。
直升機朝著日本的方向飛去,這裡是輪渡航行距離日本最近的路線。
天空灰蒙蒙的,自從末日以來就一直是這種天色, 所以失憶的富江一度以為他的眼睛和天空很像, 此時直升機飛的高度很低,但空中能見度依然很低, 前方雲蒸霧繞,讓幾座島嶼都像是被籠罩在末日的塵霾中。
從海面抵達陸地上空的時刻。
不知從哪裡的洋流刮來一陣風,像是上□□著這個國度吹了一口氣, 呼——那些灰霾與水汽,都逐漸浮動散開。
東京港極具標志的、本該在新聞通知裡也一並被摧毀的東京塔,陡然佇立在塵埃遠離後的天光下, 尖塔頂端閃閃發光。
有彩虹橫跨大陸,七彩的顏色點綴過塔頂, 像是什麼勝利慶祝。
雲雀恭彌從窗外景致裡瞥見那道彩虹。
只看了一眼。
卻有奇怪的畫面在剎那間湧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段陌生的、來自平行時空的他的記憶。
在那個世界裡,澤田綱吉同樣做出了銷毀彭格列指環的決定,只不過,他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正是因為那個角色的存在,彭格列制定了一個秘密的、將白蘭徹底打敗的計劃。
而他們成功之後,所有其他在平行世界成為主宰的白蘭,都將跟著毀滅、消失,世界將恢復從前的秩序。
……
雲雀恭彌閉上眼睛又睜開。
甚至還重新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他確定自己沒有經歷什麼幻術、也沒有什麼離譜的時空穿越,日期仍舊是他從輪渡上離開、踏上直升機的這一天,可是他腦海裡那段多余的記憶真實無比,就連外面映照進直升機裡的日光,也愈發閃亮。
他又低頭看著懷裡的人。
富江沒有消失,但也看不出什麼異樣。
不過,不知道是否這直升機艙內的溫度也比較低,她先前哭得太久、仍停在面上的緋色消失,變成了稍有些失溫的冷白色,像個沉睡著、被描摹精致的瓷娃娃。
他忽然緊了緊臂彎。
世界生存毀滅,結局如何翻轉,他並不在意,他要的只有如今環抱的溫度。
然而卻總有人要擾他的清靜。
手機開始頻繁地震動起來,吵嚷著要加入這場熱鬧。
他空出一只手,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已經在他通訊錄裡沉寂很久、應該已經死掉的家伙。
笹川了平。
想了下那家伙的嗓門,雲雀恭彌面無表情掛掉。
然後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跳馬。
他思索片刻,想起來自從之前在戰場上將他送到附近的風紀財團醫療部就走了,之後聽說他傷勢恢復、惦記著其他加百羅涅成員的安危,又離開了,他就沒再管。
反正都活著,他再度摁掉通訊。
直到手機再度冒出一個名字。
澤田綱吉。
灰藍色鳳眸緊盯這個跳躍許久的備注,青年最終出於一種驗證自己那段多余記憶真實性的心理,按下了接聽。
「雲雀學長。」
仍是記憶中的聲線,連說話時的停頓、情緒都相差無幾。
他聽見手機那頭的人松了一口氣,語氣卻很溫和:「最近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和富江學姐還好嗎?」
雲雀恭彌終於開了口。
「澤田綱吉。」
他說,「如果這不是惡作劇的話,你就在西西裡等著,我很快就去咬殺你。」他有很大的一筆賬,要和澤田綱吉算。
活過來高興不到兩秒的彭格列十代目:「?」
-
富江感覺自己掉進了一片汪洋大海中。
起初她以為是那艘輪渡沉了,她跟著墜海,可是撲騰之後,卻發現這海水裡冒出了無數的泡泡,被她掙扎揮散的時候,那些泡泡成了破碎的畫面,湧入她的腦海中。
每一個畫面,都和雲雀恭彌有關。
她看到自己最初只是將並盛選成臨時的游樂場,進入並盛中學的那天,也不過按部就班地想要接管這個學校——
畢竟她用同樣的手段成功過太多次。
只有這一次,她碰上了硬茬。
在那間舒適的接待室裡,久出才歸的少年站在門口,將她臨時收服的僕人打得滿地找牙,最後冷漠地看著她,讓她從自己的地盤出去。
好凶的壞狗。
和她見到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
但也和她想得一樣,他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不為任何人心動、只以自我為中心的家伙,然後,比這再更壞一些。
對她的死亡無動於衷,甚至不願意沾上與她有關的麻煩,讓她死遠點,然後在新出現的她回到校園時,對她冷嘲熱諷,哪怕她遇到麻煩,他前往尋找,也僅僅是出於需要管.教違反風紀的手下這一目的。
他比她預想的更壞一百倍。
於是她愈挫愈勇,想要收服這條壞狗,將他變成和其他僕人一樣,為她一顰一笑、喜怒哀樂而癲狂的家伙。
她好像沒有成功。
因為在那之前,她就先掉下了自己設進的陷阱。
好消息,她還是把他拽下來了。
而且……
在她被湮滅靈魂、失去所有記憶,也沒有從前死而復生的能力時,他真的變成了她曾經幻想過的、甚至比這聽話數倍的乖狗模樣。
……
富江是被頭疼惹醒的。
大概是之前分裂得太多,有用的沒用的記憶碎片太多,一時接收消化有些辛苦,她終於從沉睡中醒來,唇齒裡發出含糊的痛呼聲。
但眼簾睜開,湧上來的卻不只是頭疼——
還有身上仿佛被人拆骨折筋的酸疼。
這讓她不禁思考,這壞狗該不會其實已經把她給做.死了,現在的她是死而復生的版本吧?
一團毛茸茸飛過來,貼上了她的面頰,親昵地喊:「富江∼富江∼」
她恍惚地瞥了眼。
是雲豆啊。
回歸的能力姍姍開始修復被壓榨過度的細胞,富江眨了眨眼睛,看見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木制的、邊緣帶著繁復紋路的天花板,精致漂亮的山水屏風,還有外面落進長廊上的日光。
好熟悉的地方。
……她什麼時候回到日本了?
還沒找到答案,腿根就再度泛起酸疼,女人掙扎著動了動腳腕,低頭去看,發現了坐在榻榻米邊緣,久違地換上浴衣的男人。
交疊的衣領很低,露出冷白胸膛上幾道被抓過的紅痕。
雲雀恭彌抬眸看了她一眼,同她道,「別動,上藥。」
她張了張唇。
現在倒是知道給她上藥了,做的時候怎麼沒想著溫柔點呢?
壞狗!
想到他騙她親九下,卻在每次含糊的吻貼上去,就逮住她將她一邊親、一邊做到渾身都在抖,等她快要窒息才放開,姍姍宣布這只算一次,將她折騰得罵也罵不出聲、哭都哭不出來的模樣,她就沒忍住用自由那只腳再踢了下他的手腕。
「不要。」富江用沙啞的嗓音拒絕。
男人似乎對她的答案有些訝異,灰藍色鳳眸斂了斂,將她腳腕又拉開稍許,片刻後如實道,「很腫。」
富江有意折騰他,想到自己曾經在他受傷時候舔舐過他傷口的事情,黑色眼睛眯了眯,回道:「是嗎?」
她理直氣壯地指責,「都怪你,那就罰你用其他方式幫我消腫。」
反正壞狗這麼乖,繼續裝失憶再欺負一會兒也沒關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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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分鐘後。
富江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指尖在剛鋪上的干淨床單上抓著,被逼出的汗意打濕鬢角,面頰再度浮起緋色,脖頸、鎖骨,連徒勞蹬著床單的腳後跟都是紅的。
「我是讓你舔……誰准你咬啊啊啊——壞狗!」
「松開、放開我……嗚嗚好疼、恭彌……恭彌學長——」
語無倫次求饒的話語,止於她無意間冒出的稱呼。
富江怔了下,正尖銳鞭笞她、令她難以應付的痛苦與快樂也在瞬息間消失,男人抬起頭來,掐著她的腰,將她重新拉回身下,慢條斯理地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她在顫抖的余韻裡,使勁呼吸,「什麼?」
雲雀恭彌很輕地笑了聲。
他指尖再度沿著她腰身往下,「你的方法挺有用,好像腫得沒剛才那麼厲害了。」
那是因為她的細胞再生能力恢復了,跟他的反向用功沒有半點關系好嗎!
富江在心中罵罵咧咧,面上卻使勁拽著床單被套那些往上縮,以期躲過他的折磨,「是嗎?」
她敷衍地答,「那算你過關,放開我。」
「既然有用,那繼續試試?」
「……」
對上那雙凜冽的、距離如此近時仿佛能看透人內心的漂亮鳳眼,富江在繼續裝失憶、飽受折磨,和趕緊攤牌、得到休息之間,猶豫了幾秒,選擇了後者。
她抬起雙手抱住他的脖頸,將他壓下來,親了親他的唇角,語氣楚楚可憐,「恭彌學長,別欺負你女朋友了,好不好?」
雲雀恭彌跟她對視著。
明明是這樣死亡的角度,這壞狗依然帥得不行。
富江舔了舔唇,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無辜且惹人憐愛,同時包含著隱隱約約的得意,仿佛寫著「你女朋友都回來了還愣著干嘛?這還不趕緊欣喜若狂地迎接我」。
三秒鐘後。
她見到了對方唇角彎起的弧度。
以及喟然的笑意,「你好像想起來了?」
富江使勁點頭。
「那我可以開始跟你算賬了吧?」
富江差點扭到腦袋。
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什麼算賬,算什麼賬?他們之間有什麼可以算——
後知後覺地。
自從在孤島上醒來之後,數次試圖甩掉壞狗、並給他戴綠帽的記憶姍姍浮現。
富江愣了兩秒,果斷推開他開始往床邊爬,並且使勁搖頭:「我不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想起來,你別拽我啊啊啊!」
……
雲豆被臥室的哭聲驚得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外面的樹上。
它閉上眼睛,過了會兒,抬起小翅膀,堵住了耳朵。
並不算熱烈的太陽只照耀了這島國半日,午後天空就重被陰雲所籠罩,好像提前半日就要夜色,在外面路燈亮起來的時刻,有一些飄渺的、細小的雪花被風吹進了庭院裡。
有些悄無聲息在木長廊上融化。
好像被臥室裡蔓延出的熱意浸染。
富江哭得斷斷續續,沒想到自己體質恢復的後果是被折騰得更狠,而且這壞狗還特意每次在她受不了、感覺要裂開的時候恰好停下,摸著她的後頸後背,仿佛替她順氣,但只要她緩過來,他就又會繼續。
這到底是哪來的餓過頭的瘋狗!
她罵罵咧咧,討饒和謾罵交替響起,直到快要再度失去意識,才感覺到他停下,那些順著脊骨攀升的快意仍在刺激她的神經,而她被抱在他懷中,帶著薄繭的掌心在擦她面頰上的淚痕。
她張嘴咬住他的手指,含糊地又罵了句,「壞狗。」
抱著她靠在床邊的男人很輕地笑了聲,「嗯。」
跟這些天待在她身邊時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不同,她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晴朗。
但她很不好!
富江使勁加重牙齒的力道。
卻聽他如饜足般、懶洋洋地提醒,「別磨牙了。你嘴裡也很熱。」
前後兩句並不搭。
但富江卻奇異地聽懂了他的暗示,呸開他的動作,偏過頭去,不想理他。
然後雲雀恭彌又說道,「下雪了。」
因為一直都在劇烈運動,又都被他的體溫籠罩,富江一直沒意識到這點,而今聽到他的話語,才感覺到自己脖頸後面都被冷風吹著,後知後覺冒出冷意。
她扭頭去看另一邊,通往庭院的門半開著,無聲落下的小雪打濕了草木,在走廊裡自動亮起的暖色燈光裡,簌簌飄灑著,一時間天地萬籟俱靜,銀裝素裹,只有抱著她的這人像爐火,溫暖、令人安心。
-
富江想起來好久以前在並中和他遇到的那場雪。
是東京的初雪。
那時正好放學,臨近期末,很多同學約她放假之後的集體活動,都被她意興闌珊地推了,扭頭就看到樓道裡走出來的風紀委員長。
她被他皮相所惑,想要觸碰他,胡亂找了個借口——
最後卻在他發間看到一朵雪花。
是那朵雪花解了她的圍。
否則她又要因為撒謊,被這條壞狗記仇了。
才想到這裡,她就感覺到左手指根多了道冰冷的溫度,好像室外的雪花吹進來,親吻了她指尖。
富江低頭去看。
見到冰藍色的、雪花形狀的漂亮戒指,戴在她的左手中指上。
雲雀恭彌的聲音就在此時響起,「之前訂的,早就到了。」這本來是他們訂婚時候應該交換的戒指,可是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時間早就過了。
但戒指是一早就送到並盛的。sc
富江沒想到這是他最後選擇的,因為那時候挑選戒指時,她看什麼圖都覺得漂亮,給他劃了十多套,說自己全都要。
雖然他全都會買,但她不知道他正式放在訂婚宴上的是這套——
倒是此刻,和外面的雪景很相稱。
冰藍的、嵌在雪花紋上的鑽石,一顆顆十分漂亮,和外面的雪花一樣,干淨又純粹,而戴在他自己中指上的則是一枚素圈銀環,只是中央有雪花紋的印記。
富江看了會兒,忍不住彎唇,「為什麼選這對?」總不能是因為在他的心中,她和這雪花一樣干淨吧?
美女並不覺得這壞狗會被愛情蒙蔽到這種地步。
雲雀恭彌說了等於沒說,「因為很合適。」
「?」
富江眼眸轉了轉,頗為得意地開始猜:「是因為你從那場初雪開始喜歡我的吧?」
「猜錯了。」雲雀恭彌親了下她的額頭,微笑著答,「喜歡在更早之前。」
……
疑惑一下子變成了兩個。
富江在他懷裡緩過那陣要命的體驗之後,忽然想起什麼,隨手從他衣櫃裡抓了件浴袍,披上之後往自己先前住的房間走去。她不知道世界已經毀滅又重生,只是以為雲雀宅沒有遭受末日的清洗,一切都和她記憶中一樣。
在那些臭臉小狗裡面,其中一只玩偶衣服口袋裡可以放東西。
她從裡面拿出了一張簽——
「大吉」
「愛情,夭夭春桃,芬芳咫尺,良緣既定,佳偶天成。」
富江拿著這張簽回到他身邊,「是因為打雪仗那天抽到的這個嗎?」
雲雀恭彌沒想到她還留著這張自己當時叛逆隨手塞的簽。
其實他選擇雪花,是因為與之有關的記憶,他們之間經歷得最多,並非單指一件,而是所有故事的總和,這個圖案最具代表性。
但見小怪物興致勃勃,黑眸閃閃發光,他思索片刻,四舍五入,算她答對,「嗯。」
富江「嘖」了聲,又問,「那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他垂下眼簾,「比你想得更早。」
「?」
富江心想這不可能,她直接往最早了猜,「哈,總不會是見到我的第一眼吧?」她還記得這條壞狗對她美貌無動於衷的樣子。
雲雀恭彌沒說話。
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這亦是一種默認——
富江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雖然她第一眼就被壞狗的皮囊所惑,但她一直以為拿下他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
什麼嘛。
原來他也對她一見鐘情!
她開始得意洋洋,「哼,本美女的魅力,就是無敵的。」
雲雀恭彌見她如此,也跟著勾了勾唇,眸中淌出柔和的光。因為安靜下來的他顯得乖巧不已,富江很快就忘了他剛才在床上的樣子,忍不住湊過去捧住他的面頰,吻上他的唇,雪花戒指在指根閃閃發光。
「好吧,」她說,「親親我的壞狗。」
頓了頓,富江笑道,「是被我馴服的壞狗。」
是被她馴服的、也馴服了她的壞狗。
雪花從外面飄飄灑灑落進來,很快在庭院裡落下薄薄的白色,將天地、磚瓦、樹木與水塘都變成了銀白色。
睡懵了的雲豆展開翅膀,抖落那層冷白色,朝著他們倆的方向飛去,進入房間的時候,像是撞入霜糖色的溫暖世界裡。
——而這世界只由小怪物與壞狗組成。
第69章 最後的
和壞狗、雲豆還有放出來的小卷貼貼之後, 富江遲鈍地發現了不對勁。
她指著旁邊桌上擺著的一枚戒指,稀有礦石打造的、能夠一分為二作為保存,並且還擁有雲紋雋刻標志的彭格列雲屬性指環:「這個, 好眼熟哦。」
黑色的瞳仁裡冒出幾分茫然。
小怪物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接收漏了什麼, 又或者是被諸如白蘭之類的家伙動了手腳,不然誰來告訴她, 這個應該在會議裡被毀掉的彭格列指環,怎麼會出現在雲雀家裡?
她甚至還伸長手臂,將它拿起來看了看,確認這獨一無二的材質,確實屬於彭格列指環——而不是什麼假冒偽劣的A貨高仿。
因為提前支開了宅子裡的佣人, 這會兒到了晚餐點, 雲雀恭彌本來打算去廚房看看能不能簡單弄點吃的,聞言理了理浴衣的衣領,轉頭道,「你有多出來的記憶嗎?」
富江:「……?」
「比如, 澤田綱吉復活了。」她的男朋友很耐心地舉例。
然後就看到富江的表情從遲滯變成逐漸開始閃爍邪惡的光, 她甚至不關心澤田綱吉是怎麼復活的,思索了幾秒鐘就對雲雀伸出手去, 讓他把手機拿出來。
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不過雲雀恭彌現在對她的縱容比起從前只會有過之無不及。
緊接著,恢復記憶的漂亮未婚妻就在通訊錄裡翻到熟悉的學弟名字之後, 從榻榻米上起來,伸了個懶腰,跟在男人的身後, 明明感覺到過度消耗體力的疲憊已經消失,但走路時卻總覺得腿間還是很不舒服, 於是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的腰帶:
「你走慢點。」
黑發青年步伐果然放慢了很多。
……
富江撥打出去的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對面的人無比訝異,想著之前的通訊,開始擔心雲雀學長是再給自己發什麼死亡通知,臨了又想起來這位曾經的風紀委員長打人從來不預告——
於是難得恢復從前讀書時的戰戰兢兢:「……雲雀學長?」
「是我。」
「富江學姐?」
澤田綱吉被世界線重置、和被毀滅的彭格列指環一起活過來之後,除了接收另一個世界線的自己與伙伴們打敗白蘭的記憶之外,甚至還從迪諾師兄那裡得到在這個世界他死亡之後的許多消息。
譬如衝動的獄寺君為了他報仇,又譬如山本、了平大哥他們的相繼遇難,最後藍波還來抱著他哭,說骸那個家伙居心叵測、試圖把他騙走拐.賣雲雲。
亂七八糟的賬混在一起,明明世界不再是末日景像,卻讓他頭疼不已。
而最讓他感動的雲雀學長,現在對他殺氣騰騰。
甚至讓他難得回憶起了被浮萍拐打臉的那種痛。
嘶。
好在這電話不是他打來的。
澤田綱吉松了一口氣,想到迪諾學長透露出的,富江後來遇到的麻煩,他再度出聲關懷,結果卻得到了一個很令他詫異的消息。
她和雲雀學長訂婚了。
而且這個時間他錯過了。
——不是,這件事他怎麼根本都沒收到通知?
雲雀學長就這麼討厭群聚嗎,訂婚儀式都不請人的?
在澤田綱吉的無語凝噎裡,富江很不走心地安慰道,「沒關系,雖然你錯過了訂婚儀式,但是禮物我接收後補的。」
「等我結婚的時候,你記得跟結婚禮物一起送給我就行,記住是兩份哦。」
澤田綱吉:「……」他覺得自己剛才高興得太早了。
後知後覺地,他終於猜到了富江學姐這通電話的核心思想:打.劫。
甚至富江光通知他還不夠,讓他順口轉達一下其他人,並且畫了個餅:結婚請柬做出來會給你們發的!
澤田綱吉再度:「……」
自己為什麼就復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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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恭彌聽完了富江勒.索小動物的全過程。
他勾了勾唇,站在打開的冰箱面前,轉頭問她,「要吃什麼?」
富江把手機放到旁邊,雖然恢復了記憶,感覺並盛的那些時光就在旁邊,但味蕾卻在提醒她,真的很久都沒有吃到並盛的食物了,於是思索片刻,毫不猶豫報了一大串,然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無所不能的男朋友。
無所不能的男朋友選擇拿回手機打電話讓人來做。
富江笑彎了腰,靠在灶台邊問他:「如果我選個簡單點的,你能做嗎?」
他「嗯」了聲。
「那你先洗串葡萄。」小怪物開始支使他,並且理直氣壯,「等我吃葡萄的時候想想我要吃什麼。」
出乎她的意料。
雲雀恭彌照做了。
在清洗水果的嘩啦水聲裡,富江盯著他那雙指骨分明的手掌思考,她的壞狗……好像真的變乖了?
直到把那甘甜的葡萄塞進嘴裡,她都仍用那種探究的眼神滴溜溜地盯著他看。
過了會兒,富江擦干淨了手,對他勾了勾指尖,「親我。」
清俊的男人垂眸看她片刻。
然後將她抱到了此刻仍干淨的料理台上,抬起她的下巴,俯身親了上去——
暈頭轉向的時候。
富江倏然瞪圓了眼睛,抬手去擋他的動作,從齒縫裡溢出抗議,讓他只准親不准亂動手,最後掌心推上他的肩膀,差點手腳並用,使勁別著腦袋,「我還餓著呢!」
她艷紅的唇瓣動了動,眼尾掃向他,不知自己此刻眼神多勾人,「得先喂飽我,我再喂飽你,嗯?」
因為這句話。
她真的險些在吃晚餐之前就被吃掉。
……
好在最後竟然吃上了雲雀恭彌煮的拉面。
熱氣騰騰,飄著香味。sc
金色湯與面上鋪著香蔥、木耳、煎過的叉燒肉。
坐在廳堂裡的小怪物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你什麼時候學的?」她可不記得這壞狗從前有下廚的愛好。
雲雀恭彌瞥了她一眼,「上次,去西西裡之後。」
是小怪物和他生氣的那天,也是他問她要不要和自己訂婚的那天,富江點了一碗拉面,卻嫌棄不好吃,那時他隱約感覺她有些懷念日本的味道,本來打算讓家宅裡的佣人過去貼身照顧她,後來又遇上了白蘭制造的末世與麻煩。
在富江失蹤,他在歐洲臨時基地等她消息的那幾天,基地裡的時事期刊裡夾了本日本料理的食譜。
他順手翻了下。
富江思考了半晌,也想起了那天。
主要是印像太深刻。
她「嘖」了聲,調侃他,「你有點太愛了。」
吃完拉面,富江本來覺得外面下雪、天有些冷,在餐桌邊懶懶地坐著,結果耳畔卻捕捉到一陣唳鳴。
「啾——怦!」
一簇紅色升空,在雪夜格外熱鬧地綻放在天地間。
富江怔了怔,支著腦袋轉頭去看,見到又一簇橙色的焰火升空,絢爛地炸開大朵的花型。sc
是並盛神社那邊放的焰火。
明明不是夏日祭,居然也有煙花能看。
黑色眼瞳捕捉這些熱鬧的動靜,看著那些焰火簇簇燃燒、尾焰陷落,良久,富江忽然在這天地間忽明忽暗的光亮裡,踩著木屐蹬蹬蹬走到廊下,從樹林間碎雪裡收集了一捧碎雪。
然後扭頭跑回屋裡。
正准備看書的雲雀恭彌余光瞥見她動作,眉頭揚了下,本來在想她要是丟過來、也能勉強不躲,讓她高興一下,結果富江就那麼直勾勾地捧著雪走過來。
舌尖頂了頂上顎,他失笑,「鹿島——」
話還沒說完。
富江就把雪摁到他冷白的側臉上,像落霜一樣嘩啦啦掉,然後她肆無忌憚地笑。
雲雀恭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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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就把故意搗亂的女朋友給抓住,鎖到懷裡,臉上簌簌的雪融化,水滴順著他的下頜,落到她的臉上,唇邊。
黑發女生探出舌尖舔了舔,舐去那水珠:「甜的耶。」
她目光狡黠地問,「你要不要嘗嘗?」
小怪物履行約定。
邀請他飽餐。
-
然後差點被惡犬剝皮拆骨。
討饒的時候,富江嗚嗚噫噫:「你就一個未婚妻……壞狗、能不能……溫柔點……」
她固然恢復了從前的體質。
但世界上卻沒有那些其他的分裂富江存在,而在雲雀恭彌的身邊,她也沒什麼受傷被殺的機會,這意味著倘若沒有意外情況,他以後再也不用換對像。
明明是很含糊的、像嘟囔的話語。
雲雀恭彌卻也聽得清清楚楚,甚至猜到了答案。
他真的也溫柔了很多。
直到富江汗淋淋地抱著他的脖頸,在異香濃郁的誘惑裡,咬著他的耳朵問,「你愛我嗎?」
「嗯。」
「有多愛?」
「……」
突然被他發狠地弄,富江喉間的笑都被撞散,只能撓著他說沒讓他用這種方式證明,等到雲銷雨霽過後,困頓地窩在他懷裡,鼻音濃重、驀地冒出一句:「把心髒給我?」
正用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替她捋著長直發的男人:「嗯?」
富江緩了緩,改口道,「血液給我也行?」
倘使令其他人聽見,一定會把富江這兩個詭譎的要求直譯成:把命給我。
雲雀恭彌思索了片刻,「可以。」
兩人一個敢說、一個敢做。
這讓本來有些疲倦和困頓的小怪物倏然笑出聲來,「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嗎?」
她要的不是他的心髒和血液,而是要他接受她的心髒和血液。
富江還記得當初大空戰的時候,壞狗靠她的一滴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卻在得知真相之後,用浮萍拐的暗鉤朝著脖頸劃,想要把她那滴血弄出來的樣子。
彭格列的雲是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的。
而雲雀恭彌更是將這點發揮到極致——
其他人為之瘋狂的小怪物體質,他根本不稀罕。
因為連生死,他都要握在自己手裡。
永生於他而言,亦是一種束縛。
……
「知道。」
她聽見了這樣的回答。
很奇怪地。
明明她已經恢復了體質,但心髒的位置卻湧來很失控的感覺,令她覺得酥酥麻麻,湧起奇異的暖意。
富江想到他跟失憶的自己相處的幾天。
現在想起來,他很多時候的眼神都像是在她身上尋找過往。他是想到他死亡後、她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的景像嗎?
小怪物抱緊了他。
在被窩裡的曖昧和熱意還沒散去的空氣裡,狡猾道,「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小怪物是不接受欺騙的哦。」
雲雀恭彌輕笑了聲。
想到她剛才看煙花的神色,還有挑釁似的把雪按到他臉上的動作。
「嗯,」他出聲問:「這就是小怪物的愛?」
富江哼哼,「是的,你害怕了嗎?」
她說過了,怪物的愛,是很恐怖的。
她愛他,便要予他永生,將他束縛在這世界上,與她共度無盡時光,不論這是榮耀還是詛咒,他們都要共享。
抱著她的人靜了靜,親吻落在她額間。
雲雀恭彌回答:「還可以更多一點。」
這也是他的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