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香車和美酒一個都不能少◎
她喜歡面前這台車。
線條圓潤,曲率優雅,側身硬朗,前臉鮮活。
即便它只是一輛用兩百多萬日元就能買到的Mazda5,在她心中也有著不輸給其他任何名牌跑車的地位。
「亞樹,快上車啊。」
可惜,只可惜。
這台車並不屬於她。
而是屬於她的「父親」,雨音宏人。
她現在的身份是雨音亞樹,十六歲,未成年,不能開車也不准飲酒。
這種限制對她來說,根本就是特大的慘劇。
所以,對於這等強加的命運,她下定決心,要去反抗。
Chapter.01 香車和美酒一個都不能少
「亞樹?」
「是。」
她應一聲,拉開楓紅色的車門。
車內由淺至深的內飾是她所熟悉的,經典的三幅式方向盤也是她喜愛的。
盡管她和父親都有著偏胖的體型,不過前車廂的獨立椅設計完全能夠令他們兩人舒適乘坐。尤其是父親,他持續掛著一臉爽朗的笑容,和她的冷淡形成鮮明對比。
「亞樹啊,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就由爸爸來送你上學。不過以後爸爸可能會經常沒有時間哦,你只能乘電車啰——」
「恩,我知道。」
這話他說了不下十遍,她便聽著,並沒露出多少不耐煩。
「亞樹真是的,這兩天是怎麼了啊,連最愛的蛋糕都不吃了,整天呆在房間裡不覺得悶嗎?」
「我……」
想吃蛋糕才有鬼了,難道還嫌這個身體不夠胖麼?
至於呆在房間裡不出門,那是因為她必須要借用網絡來先了解一下這個世界。因為這裡和曾經生活的地方有太多的不同。
即使還是東京,即使行政區域劃分仍用的是都道府縣制。即使鐵道線路和她的記憶中一樣紛繁復雜。
但,一些原本熟悉的地名,場所,人物,都通通的不見了。
「我在預習功課。」對於父親的嘮叨,她想了想說,「有很多書要看。」
「哦哦,是這樣啊!」剛滿四十的男人,在發動汽車的同時露出和這個年齡不太相符的熱血表情,「爸爸真是太驚訝了!亞樹也會預習功課啊!」
「為什麼驚訝?」她盯著旁側的排擋杆發問,心中湧起一股按捺不住的酥癢。
「因為亞樹沒有在周五定期去做頭發護理真的很奇怪嘛!」
「呃。」她抬起頭,驀地想起昨天下午的確接到過一個電話,聽筒那頭是一個甜甜的女聲:「亞樹今天怎麼沒來?是不舒服嗎?我一個人在這邊很寂寞啦——」
手機來電顯示的名字是「小澄。」大概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頭發護理什麼的……」她頓了頓說,「很貴。」
「貴!?」又是一臉的驚訝,「亞樹你……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她的視線移向父親手中的方向盤,胸口泛起的感覺由酥癢變成酥麻。
好想開車。好想好想。
簡直想的,快要死掉了。
「不過亞樹這樣想也好啊。」雨音宏人有些感嘆道,「畢竟小澄她家和我們家的環境很不一樣,你也不能什麼事都跟著她,學著她,雖然爸爸還是想盡量滿足你的要求,但總是要考慮到現實不是嘛?」
現實麼。
她一邊聽父親的說教一邊眯起眼睛想,看來這個叫「雨音亞樹」的女生以前的生活很沒意思。
明明胖卻愛吃甜食,頭發燙的如此沒品竟然還要去每周做護理。不僅如此,從她貼滿了水鑽和各種裝飾物的手機,以及百分之八十的私服都是粉紅色系可以看出,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熱衷於甜美事物的十六歲少女。
倘若年齡許可的話,也許那些水鑽就會在下一刻移步到她的指甲上,也許還會掛滿閃閃發亮的吊環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她睜開眼睛,伸出手,目光定在那十根又白又粗的手指上。
皮膚還算細膩,但指骨已然被肥肉掩蓋,沒有討厭的指毛,不過也不指望它因此就能撐起好看的戒指。
再往下,肉肉的手掌上掌紋繁復,生命線長的延伸至手腕,愛情線卻剛到手心便突然斷掉了。最奇怪的是事業線,竟然從中分了三道岔,簡直像在說身體的主人其實是人格分裂症患者。
本來是不相信手相的,但既然連穿越這種事都能發生,迷信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了。
「亞樹!亞樹!」
後來,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小澄。
全名是大澤真澄。和她想像中完全不一樣,是一個留著規矩的直發,不化妝(也許畫的是裸妝),皮膚白皙,身材瘦削,怎麼看都該是最受男生歡迎的女生類型之一。
這樣的女生竟然是她的朋友嗎?她有些難以置信。
「亞樹,你那天為什麼沒來呢?打你手機也一下子就掛掉。」小澄的聲音甜甜的,語氣明快猶如鋼琴小調,透著這個年紀的少女特有的清亮質感。
「我不舒服。」對於漂亮女生,她自是抱著欣賞的態度,眉毛微挑,憑借要優越一些的身高打量著小澄幾乎是毫無瑕疵的精致五官。
「誒?不舒服嗎?你怎麼不早說啦——」小澄睜大眼睛,長的嚇人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扇動著,「嗚……真是的,害我好擔心誒!」
「哦。」她挺直背脊,試圖讓自己胖胖的身軀看起來瘦一點,「就是怕你擔心才不說的。」
「嗚……真的嗎?亞樹你以前明明是什麼都會告訴我的——」
「那是以前。」可惜即便讓背挺的再直,她的身材也和面前的少女差距明顯,索性別過頭,將雙手插進制服口袋裡,注視著不遠處正絢爛綻放的櫻花說,「現在是新學期,要有新氣像。」
「剛才亞樹的樣子好像老頭子!」
「這不是誇獎吧。」
「當然不是了!」
「那請講兩句誇獎的話好了。」
「哈?」
「請努力想想吧。」
「誒……」
說到底,還是對花季少女沒轍,即便她現今正披著十六歲的皮囊,也很難佯裝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對命運決不妥協,要抗爭到底——這是她一貫的生存方式。
擋住她前進道路的東西就要殲滅——這是她一貫的人生准則。
也許聽上去太過執拗也太過任性,但迄今為止,她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唉唉,看吧,那天沒去護理的結果就是現在的頭發看上去好干燥。」
「你在說我,還是你自己?」
「當然是亞樹你了!」
「哦,干燥就干燥吧。」
她撩了撩頭發,在迎來小澄詫異目光的同時,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尖叫聲。
「呀!是跡部大人!」
像用電腦特效制作的,漫天飛舞的玫瑰花瓣,就這麼宛如銳利的鮮紅光線般,突如其來的切過她的視界——
「跡部大人!今天也好帥啊!」
跡……部?
跡部……景……
腦海中不斷的閃過幾個單字,字體卻像被什麼攪拌過似的,連在一起的總是半成品的輪廓,她實在想不起全名是什麼,不過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為什麼會去想。
若說那耳熟的帥哥出現被眾人環繞尖叫四竄的場景是日本漫畫和狗血劇裡時常出現的橋段。
那麼……這總覺得在哪裡聽過的名字又算什麼?
「喂,小澄。」
她突然很想喝酒。
最好是「Vergel」的「Chablis CRU 2002」,濃郁果香令人心曠神怡。
要不然「櫻正宗」家的大吟醸也好,綿柔的口感猶如光滑的絲綢。
再或者,即便只是一罐麒麟啤酒都行,小麥的味道微冽又甘醇……總之,她此刻急需要用酒精來提神醒腦。
「小澄,你先去教室吧。」膨脹著這樣的想法,她轉過頭,目光鎖定校門口的方向,「我肚子痛,去下廁所。」
即使是身後立即傳來「誒?廁所不是在另一邊嗎」的疑問,她也懶得理會了。
只是自顧自的奔跑著——用她現在所擁有的,毫不輕盈的身體。
不得不說,這具身體確實非常的沒用,沒跑幾步就讓她喘的厲害。
可這也沒辦法,誰讓她酒癮犯了。這不是生理上的渴求,而是屬於心理的。
來到這個世界快一個禮拜,她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焦慮。並且想不通焦慮的源頭到底在哪裡——是為即將面對的陌生群體而煩躁?還是更大面積的排斥這個軀體所帶來的一切?
「哐當。」
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趁沒人經過的間隙,迅速在自動販售機上按下早看准的按鈕,等兩罐啤酒落下,塞進書包。除了感覺有點累,整套動作倒是一氣呵成。
回到學校,在找尋適合飲酒的場所這件事上花去了不少時間。因為各大社團在招募新成員的緣故,學校裡幾乎到處都是人。不過要慶幸這所學校真的太大了,所以總能找到不被人打攪的地方。在持續10分鐘的尋覓過後,她終於鎖定了目標——不遠處那棟正在翻修的建築的背後。
繞過外側支起的鐵架,視野中迎來一片碧綠的草地。
再往前走就是學園的圍牆了,不是特別高,但上面卻安著警報裝置。
這裡應該不會有人來了吧,她想。便隨意的往地上一坐,順手拉開啤酒罐的拉環,「嘶」的一聲,啤酒特有的麥香撲面而來。
「呼……」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往嘴裡大口大口的灌酒。
一罐很快喝完,接著拉開第二罐。
有風拂過面頰,還捎帶著初春的寒意,她的襯衣扣子沒扣好,冷氣隨著空隙竄進衣領裡,引來一陣不由自主的哆嗦。
看來身上這層脂肪還不夠保暖。理著領子,抬頭看見遠處的天空中有飛機飛過,留下的航跡雲像一大串省略號,仿佛在呼應著她此刻茫然的思緒。
不過也僅僅只是茫然,並不是無措,兩罐啤酒下肚,她的頭腦逐漸恢復清醒,面對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際關系,說「我要重頭開始」什麼的未免有些做作,真正最好的辦法是利用現有的資源加以改善,在命運這顆毛胚上雕出自己想要的花紋。
比如說她現在很胖,那麼就該減肥。怎麼減?當然要用最科學的方法,控制飲食加合理運動。
想到這裡,她覺得心情好多了,仿佛已經拿出了各式的刻刀,隨時准備著開工。
不過松懈只是暫時,因為下一刻,她驀地察覺到身後有人。反應極快的第一時間去遮掩那兩個空的啤酒罐。但身體的動作卻滯後,跟不上節奏的後果便是其中一只啤酒罐被她起身時一個無意的用力彈到了半米開外的地方。
她輕輕的嗤了一聲,緊咬著嘴唇,轉過頭。
希望別是老師或者風紀委員之類的——這麼祈禱著的同時,一個身材高挑的藍發少年映入她的眼中。
「……」愣了愣。
不是因為男生長的帥,也不是因為,他的表情有些冷漠。
而是……
「你……」
回過神來,她不偏不倚的注視著他,開口。
「你,不會是……」
他的面容再次被賦予「好眼熟」這種屬性,在她的記憶深處攪拌著。
一下子又聯想到之前所見的,飛舞的玫瑰花瓣,以及連綿不絕的尖叫聲中所指向的名字——跡部。
跡部……
跡部……景……
跡部景……景……
「啊,你是跡部景吾?」
並不是下意識的發問。
而是將所面臨的危機用所能抓住的熟悉的方式排列組合。這是她的自我防備措施。
「誒?」
不過可惜,他的名字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看來那些排列起來的試圖用來保護自己的屏障在他面前起不了作用了。
「我不是跡部。」
男生開口。音質低沉富有磁性,語氣則是似笑非笑,「你認錯人了。」
他的目光沿著地上的啤酒罐上移,最終定在她的臉上。
「我叫忍足,忍足侑士。」
To Be Continued
第2章 Chapter.02
◎能將命運之輪逆轉的關鍵◎
那天她很開心。身為區役派出所小片警的自己竟然能和東京警視廳的警長一起辦案。更何況對方長相帥氣,年薪幾千萬。據說還擁有幾輛名貴跑車以及位於山頂的豪華別墅。她覺得機會難得,也認定這個契機能夠令她更接近夢想。她的夢想是成為正式刑警,還完住房貸款,買一輛漂亮舒適的Mazda5,在辦完案後和同事暢快的喝酒,紅酒清酒還是啤酒都無所謂。
她戴上平光眼鏡,喬裝成白領,在下班後去高級餐廳就餐,目的就是為了跟蹤一個有貪污受賄嫌疑的議員。無線隱形耳機,微型取證攝像機,無線監控錄音機,這些只有警視廳辦案時才能夠得到的高級裝備被她天衣無縫的藏在頭發裡,餐桌下,以及手中那本名為《如何成為一個成功女人》的書後。她躊躇滿志,認真專注,誓要完美的完成此案。帥哥警長坐在她的不遠處,和她一樣全神貫注的觀察著嫌疑人的一舉一動。
她點了牛排和紅酒,「Vergel」的「Chablis CRU 2002」,濃郁果香和紅肉很搭。但服務員拿上來的卻是一瓶Petrus,殿堂級紅酒,還是最昂貴的1950年份。她大吃一驚,不禁感嘆警視廳的辦案經費果然給的夠高,小小派出所完全不能與其相提並論。她用毫不掩飾的欣喜表情注視著酒瓶上的標簽,不知為何,上面除了那經典的耶穌門徒手持天國之匙的畫面以及標注的年份以外,左下方還多出了一個深藍色的六芒星圖案。不過她也沒多問,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不能因為求知欲過剩就被破壞。她勾起唇角,扯出一個品酒家般的神情,舉起酒杯。
只能說,Petrus不愧是「紅酒之王」,深濃美麗的黑櫻桃色澤,以及充實芳郁的松露香味,令她在喝下的一瞬間便陷入了猶如置身於葡萄莊園的美好幻覺中,她忘了來此的目的,全身酥軟,神智松弛,□□,昏昏入睡。
一覺醒來,她從二十四歲胸懷夢想的小警員,變成了十六歲的女高中生,雨音亞樹。
Chapter.02 能將命運之輪逆轉的關鍵她聞到了香水的氣味。
是PRADA的milano infusion d'homme男香,優雅波斯樹脂與橙花、鳶尾含混,類似於醫者的味道,隨風飄來。
「我叫忍足,忍足侑士。」
「哦。」她繃起表情,點頭,「我叫雨音,雨音亞樹。」
「我知道。」
「知道?」有些驚訝,隨即暗想自己怎麼忽略了這一點,覺得這個一口京都腔的男生長得眼熟根本就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他們大概以前是認識的。
「我們,去年同班。」
男生的神情倒不像出現時那麼冷漠,而是唇角微勾,頗有禮貌,「今年,我也還在H班。」
「H?我也是。」
「這樣,真巧。」
「恩。」
她看著他,竭力的壓制住心中的不安情緒,「忍足君。」然後她說,「我剛才產生幻覺了……抱歉,我是因為在減肥,所以才這樣。」
「減肥?」
「對。」
這應該是最好的說辭吧,她想。要知道致力於減肥的女性就和熱衷在超市大甩賣時搶購東西的主婦一樣瘋狂可怕。
「這是現在最流行的,據說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她的表情嚴肅而鄭重,「空腹喝酒減肥法。」
「是這樣?空腹喝酒……」男生在微微一愣後說,「這沒有科學依據,啤酒的熱量明明很高,而且空腹喝對身體也不好。」他的目光穿過眼鏡鏡片,毫不掩飾的精明的仿佛能將人看穿。
「女生就愛沒科學依據的東西。」她也不懼怕,而是卯足了精力反駁,「比如命運,比如愛情。」
「原來如此。」男生似乎明白過來,點點頭,但隨即又話鋒一轉,「可是,雨音同學,未成年喝酒的話可是要……」
他的台詞只說了一半,余下的自是留給她想像,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希望忍足君能替我保密。」
「渺茫?」
「減肥對我很重要,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減肥,更加吸引我。」她沒回答他的疑問,繼續說,「非常非常非常吸引。」
也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實在誠懇,男生沒有再問更多的問題。
「好,我不會說的。」
「謝謝。」
「不客氣。」
撿起地上的啤酒罐,在經過他身旁時再次嗅到了那股柔和清郁的香水味,這讓她想起曾經處理過的一起殺人案,那個變態犯罪者的身上也充斥著這樣的氣味。
雖然兩人肯定毫無干系,但放射性的聯想是她的職業習慣。
就像她今天知道自己有把柄握在了這人手中。那麼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調查這個名叫忍足侑士的人,必須要掌握到他的弱點,否則後患無窮。
「亞樹亞樹!你快點收拾東西啦,下堂化學課,要是遲到過去的話肯定會被罵死的——」
「哦,好。」
果然是名校,冰帝的課程排的不是一般的緊。在經歷了令她頭痛的國文,歷史和英文課以後,終於迎來了她喜歡的科目,化學。
踏進化學教室後的第一件事是抽簽,就是抽出這個學年的實驗座位序號,她和小澄一起將手伸進簽筒,女生還在嘴裡念著——「一定一定要和亞樹一組!」
可惜結果不會那麼巧合,兩人的位子相距甚遠,比起小澄的一臉惋惜,她倒是覺得無所謂,立即走向自己所抽到的靠窗最後一排的位子前坐下,隨後開始陷入沉思。
——
忍足侑士在抽出化學實驗座位序號的那一瞬間便知道自己完了。
因為……他竟然和那個雨音亞樹分到了一組。
而且這樣的二人小組將會持續到整個學年結束。
「你好,請多多關照。」
盡管心裡滿是怨念,他還是很有禮貌的向她打了招呼。
「好。」如他所料,她在抬起頭來的時候又露出了那種高傲的表情。
是的,就是高傲,仿佛完全無視了周圍女生頻頻射來的羨慕眼光。
這也是他看她有些不爽的原因。
因為不清楚她到底為什麼會拽的如此莫名其妙……
忍足侑士面帶微笑的坐下,腦海中不斷閃過一年級時他對她的印像。
胖卻愛吃甜食,手機上貼滿刺眼的水鑽,頂著一頭完全不適合她長相的俗氣發型還能一談起美發就沒完沒了,成績中等偏下,性格卻極其呱噪。尤其是在見到跡部的時候會發出猶如用刀叉刮瓷盤般的刺耳尖叫。因為那聲音實在太特別,以至於連跡部都對她印像深刻。
當然,是屬於貶義的那種深刻。
而現在,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聽來了空腹喝酒減肥這種一聽就很傻的減肥方法,竟冒著未成年人喝酒根本是觸犯法律的危險躲在慈郎經常出沒的那塊地方喝悶酒,這也就算了,真正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她解釋時的表情,在一看就是裝出來的嚴肅、鄭重又誠懇之外的那份……不可一世的高傲和自信!
和她的長相身材氣質完全不搭調。
他簡直想不通她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變成這樣。
「沒想到我們會抽到一組。」轉頭的同時掃到她不知為何變得干燥泛枯的頭發,他有些吃驚的微微一愣,「不過還是,請多多指教了。」
「恩。」她翻著手裡的書,語氣平淡,「這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
「……」忍足再次一愣,心裡篤定她絕對是受了打擊才會這樣……估計是夢見了被跡部甩掉或者大罵一通之類的吧……這麼一想,他又覺得她有些可憐。
「今天我們這堂課呢,是要讓大家來制取□□。」
講台上的老師拿起講桌上的儀器和藥品,開始做大致的示範:「首先要這樣……」
忍足侑士聽的不是很認真,因為化學是他最拿手的科目之一,而這項實驗的結果他早就熟稔於心,可以立即背出結果。
反觀雨音亞樹。雨音亞樹她……倒是聽的很專心。
雖然忍足不太想承認,但這種專注的表情……的確不像是裝的。
「接下來,大家就照著老師說的這樣做吧,每個小組的兩人分工,在下課前寫好實驗報告交上來。」
「是——」
忍足別過頭,和女生也剛好轉來的目光交彙,她神色平靜的開口問他:「你做,還是寫?」
「誒?」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寫。」下意識的,這個答案先蹦了出來。
「哦,那我來做吧。」
「……」其實忍足侑士本來想說「做實驗和寫報告都有我來」。因為他沒有指望過雨音亞樹能好好做實驗,畢竟她以往的化學成績擺在那裡……可惜這話並沒來得及說出口,女生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真的做的來嗎?他心裡充滿疑問……不可能因為性格突變,連學習能力也跟著改變了吧……
「雨音……」
「給我2號集氣瓶。」
「是。」
事實證明忍足的疑慮是多余的,因為雨音亞樹確實非常嚴謹且正確的按照實驗冊上的內容一步一步的完成了□□的制取。
「止水夾。」
「給。」
「現在移走酒精燈。」
「恩。」
動作爽快,節奏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不僅如此,她還在某一時刻伸過頭來提醒正做著記錄的忍足:「這裡的3,改成2。」
「……」筆誤,這只是筆誤而已,忍足侑士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多謝提醒。」
他終於,開始感到有趣了。
——
她在拼命的找他的缺點……啊不,是弱點。
不管是寫字翹蘭花指還是說話時不斷噴口水,抑或是化學苦手,怕火之類的……無論什麼都好,至少來一個行不行!?
可是身旁的男生,坐姿端正,字跡漂亮,講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通通拿捏得當,對化學實驗也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
切。
她感到極其不爽,趁任務分配之便指使著他為自己服務。
「集氣瓶。」
「是。」
「試管。」
「給。」
「C號,止水夾。」
「弄好了。」
「……」他完美的配合令她十分之無奈。
到頭來,這種無奈感逐漸掩蓋了她尋覓的欲望。某一刻,她竟然因為透過男生抬手的動作而對他手臂肌肉產生了羨慕情緒。
這種即使被衣袖遮住也能展現出如此漂亮線條的肌肉我也好想要啊……
「雨音。」
「怎麼?」
「報告寫好了。」
「哦。」
她收回視線,接過男生遞來的實驗報告冊,不得不說……他的字真的比她寫的好看一百倍。憑什麼?他只是個高中生而已嘛。為什麼給人的感覺比她以前的上司還要精明又淡定!?
「謝謝,以後的課也請多多關照了。」
下課後,她很是禮貌的朝他鞠了一躬。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讓對手松懈。
她時常會在不經意間露出極度自信的神情。因為即使遭遇失敗,她也能很快從中吸取教訓,轉化為繼續朝前邁步的動力。
所以說,當她眼中的對手忍足侑士正因為她那一鞠躬而愣神的時候,恢復過來的她立即便注意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你戴的是平光鏡?」
「誒?」
「是平光鏡!」
她有些控制不住語氣的激動——就像在迷宮中找到出口的小孩。
可惜,只可惜……她所找到的出口緊連著的是另一個迷宮。
因為,男生在下一刻驀地笑起來。
「呵,對。」他承認的非常爽快,並且接下來的話,還給她帶來了更大的打擊——
「這是平光鏡,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都知道……
也就是說……她的發現根本毫無意義。
可惡,原本還想因為平光鏡這個起點而延伸到「哼哼,這家伙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吧」這種層次上。可惜她的想法被他那句話徹底扼殺在了搖籃裡。
「亞樹?你怎麼啦?」
「沒。」
「看上去臉色不太好誒,和忍足君相處不愉快嗎?」
「是嗎?」她反問小澄,「我和忍足,看上去像相處不好?」
「唔……」小澄一頓,似乎是想了想說,「因為整堂課我都有偷瞄你們那邊啊……你一直都面無表情……」
「這樣……」
看來她該改改自己的態度了?若是對敵人表現出明顯的敵意的話,那抓住對方弱點這種事情就更困難了吧?
要知道忍足侑士那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高中生。
不管他是不是在裝蒜,但異常堅固難以入侵是事實。
「亞樹,你看——」
「啊?」
她從深思中抽離出來,轉頭看到小澄正指著一旁的液晶公告欄,神色興奮,「過了寒假,網球部好像又增加了很多高級設備誒!」
「哦。」她點點頭,目光只是隨意的飄過去。本來也不是很感興趣,卻被那些上方顯示著「網球部歡迎您的加入」的圖片中的那些無處不在的玫瑰花震住了。
那些健身器材也就算了……竟然連鐵皮櫃上也有玫瑰的花紋!?搞什麼……難道網球部只是幌子,真正的身份其實是玫瑰種植社團?
真是的……要是改成葡萄園的話會更有檔次嘛!
她的腦子又開始飛速的運轉起來,期間不斷的閃過她在倒下之前喝下的那瓶酒。這是命運和她開的玩笑嗎……
「啊。」
而在某個時刻,如同又被命運之神捉弄了一般,她的眼中真的出現了……
「喂,剛才那個是……」
她確信自己沒有看錯,液晶屏剛剛閃過的畫面裡的確出現了那只酒瓶——1950年的Petrus,左下方還有奇怪的深藍色六芒星圖案。
她抓住小澄的手,難以克制的激動不已,「剛才那張照片,是哪裡!?」
「是……是網球部啊。」小澄有點被她嚇到,臉色微微發白,「亞樹……你是怎麼了!?」
「網球部是嗎?」她竭力讓語氣平靜,「快,快帶我去。」
「你自己會找不到網球部嗎?」小澄被她捏的有些痛,細細的眉頭緊皺著。
「抱歉。」察覺到這一點,她松開手,盡管心中思緒翻湧,但表面上還是恢復了冷靜,「小澄,我想知道的是,那瓶酒,放在哪裡。」
一字一頓,眼神認真,「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帶你去吧。」
身側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濃濃的京都腔。音質低沉,富有磁性。
她轉過頭,視界中再次迎來那名戴著眼鏡的藍發少年。
和初見時的冷漠,以及後來總是露出的那如同戴著面具般滿是防備的表情不同。
此刻他正,非常溫和,且認真的笑著——
「不過有個條件,希望你在看到跡部的時候能像現在這麼鎮定。」
To Be Continued
第3章 Chapter.03
◎隨夜晚而來的網球部幽靈◎
她一向認為,總對自己說要「隨遇而安」和「懂得知足」的人都只是因為缺乏改變的自信和勇氣。命運這種東西不是用來妥協,而是用來打破的。所謂的命中注定也不是欣然接受上天的給予,而是將下注和決定的權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會對任何人冷靜。」
對於忍足侑士所說的「條件」,她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麼意思,目前也沒太多興趣去弄清楚。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那瓶印著六芒星圖案的1950年份的「Petrus」紅酒。因為她此刻認定,那是逆轉命運的關鍵。就像牢牢的握住了事件的主干,即便它上面還有著各式千奇百怪枝椏,只要時機充分,自然能夠迎刃而解。
「不過……」她挺直背脊,揚起下巴,沒有絲毫心虛的注視著他精明的眼睛,語氣無比的平靜,且誠懇——
「也僅僅只是,對「人」而已。」
Chapter.03 隨夜晚而來的網球部幽靈她也許是中了某部漫畫的毒吧,忍足侑士想。畢竟他自己曾親眼目睹過班上某位總是沉默寡言,不善交流的男同學在車站前的便利店裡對著一本新出的漫畫雜志猶如被主角附體般大吼「GREAT!這家伙終於他媽的被干掉了!」事實上,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有悖於平時的澎湃。因為人大多都同時存在著兩種相反的心性。就像他在熱愛著「盡情揮灑青春汗水喲」的網球的同時,又熱衷於小情小調的戀愛小說和電影。即便連跡部也是一樣……他對玫瑰花的喜愛難道僅僅只是為了拉風,而沒有一丁點浪漫主義情懷在作祟?誰信啊……
這麼一想,忍足覺得自己似乎能夠明白雨音亞樹的改變了。
「最近流行的漫畫是……」
因為身側的空氣實在靜默的詭異,所以他試圖開口打破平靜。怎麼說呢……她也「裝」的太過了吧,周圍的人可都看著吶……他堂堂忍足侑士和一個長得不美,且腿型也不好看的女生走在一起,她就沒有感覺到一點點榮幸嗎?
「漫畫?」對於他的話,她挑起眉,想了想說,「我知道的,《榮螺女士》。」
喂……這不是現在流行的吧!?
忍足有想扶額的衝動,這種一家老小會在吃飯時間守在電視機面前觀看的動畫就不要拿出來說了好不好……
不過話說回來,他和家人一起看這部動畫的回憶……真的是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呢……
「咳。」差點由此陷入某種感性情緒的忍足侑士輕咳一聲,旨在提醒自己快抽回神來,「這樣啊……」他點點頭,扯出一副「嘛,作為同班同學,彼此了解一下也是應該的呀」的善良樣子,又問道,「除了我們可愛的沙沙惠小姐,還有呢?」
「可愛的沙沙惠小姐?」然出乎忍足意料的是,女生竟在下一刻露出了略顯鄙夷的表情,「哦,原來如此。」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唇角好像還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原來……忍足君喜歡沙沙惠這種……啊。」
啊?
你那聲停頓後面的「啊」是什麼意思呃……
忍足額角一抽,對女生匪夷所思的台詞略感心慌。「恩,也許吧。」不過表面上,他還是維持著既淡定又禮貌的微笑,「也許我只是,很羨慕田河豚一家的生活而已。」
「哦。」
「畢竟它反應了日本一般民眾的生活狀況。」
「哦……」
「就是這樣。」
「哦。」
「……」別再「哦」了好不好……
如同被麻薯之類的黏黏糊糊的東西黏住了喉嚨一般,在被一連串的「哦」攻擊過後,忍足突然失去了說話的欲望,就這樣滿腦子充斥著——「大不了我去網絡上同時搜索「裝酷」、「愛酒」、「化學課」、「主角」、「拉風」這幾個關鍵詞,還怕找不出她在看什麼漫畫麼」的想法,他們彼此間維持著猶如「敵不動,我不動」的革命關系,直到進入網球部部室。
寬敞明亮的大廳裡,四處擺放著嬌艷欲滴的紅玫瑰,都是每天由專人送來的。出資者自然是跡部財團。
不僅如此,正前方的牆上那副名為《燃燒吧,紅玫瑰!》的油畫也是照跡部的意思掛上去的。作者不詳,不過有小道消息稱那是同屬網球部成員的樺地在夢游時畫的。
對於樺地,忍足侑士沒過多的想法,只是一直把他當做優秀的隊友——僅此而已。
呃,話說回來……怎麼會突然扯到樺地身上?
「雨音,我忘了告訴你。」穿過大廳,拐進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是有著各式訓練器材的房間,針對不同的需求者而設立,而走廊的盡頭,便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這道門的後面是會議室,也就是監督和社團成員商討作戰方針的地方,鑰匙只有榊監督和跡部才有。」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女生的表情變化,如他所料,她的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像是在生氣。
「明白了。」原本以為她要會在接下來說「那就沒辦法了」,沒想到她的台詞卻是——「那瓶酒是放在這裡面對吧?」
「對,在左邊的玻璃櫃裡。」微微一愣,點頭。
「謝謝你帶我來。」她又朝前走近了一步,目光專注的定在鑰匙孔上,「放心,即便監視攝像機有拍到我們二人,我也會告訴大家是我用——「忍足君吃了我調制的可怕毒藥,要是沒有我的解藥的話他就會在三天之內七竅流血身亡」這個理由逼你來的。」
「……」你在開玩笑嗎?
忍足覺得自己的心髒正呈現出「我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啊」的狀態。所以干脆直接轉化為撲克臉模式,「沒人會信的。」
「的確,有人信才怪了。」
「……」看來……還可以在需要搜索的關鍵詞裡加上「竟然自己吐自己的槽」這一條……
「那,你口中的榊監督在哪裡?」沉默了一陣,女生揚起頭,開口。她的目光比起之前有稍微的收斂,瞳孔中散播著一種難以看透的情緒。
「監督目前還在國外。」忍足正視著她的眼睛,很大,不過睫毛很短,眼珠烏黑,但眼白裡卻有很多紅血絲。
——是熬夜看那部漫畫的結果嗎?這麼想的同時,他迎來了女生又一次發問,「那,那個跡部在哪裡?」
——那個跡部?
這算什麼稱呼。
忍足微微一愣,隨即微笑道,「我以為,雨音同學會比我更清楚跡部的去向。」
「哦?」她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
你到底漫畫中毒有多深才會這麼理解啊!
忍足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唇角的笑意越發明顯,「不,我知道的。跡部他在學生會的辦公室裡。」
「哦,原來你知道。」她的眼珠一轉,露出像是在謀劃著什麼似的神情,「我明白了,多謝你告訴我這些。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的。」
——
光憑外觀,她還不能判定那扇門上的彈子轉芯套筒鎖是不是還安裝了電子報警功能。若它真像忍足說的那樣只有兩個人才擁有鑰匙,那麼有可能裡面還有其他重要的東西。這樣的話,保險系數肯定不會太低。
不過她還是決定試試,看能否用鉗具打開,她已經基本掌握了那條走廊上的監視攝像機的死角。倘若手腳靈活,能在不被拍攝到的情況下穿過去的幾率很高。
她把時間定在晚上,月黑風高肯定是適合這一行動的最佳要素。
這也意味著……她要做好保暖的措施,初春夜晚的溫度是不輸給冬天的。要是因為打噴嚏的聲音而引來校園巡邏的警衛的注意就前功盡棄了。
「亞樹,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去散步。」
「哦哦,那順便給爸爸買包香煙回來啊!」
「知道了。」
她關上大門,整理行裝。肩上的背包裡裝著她從家的倉庫裡找來的各式鉗子和扳手,還有必不可少的手套,電筒和鐵絲。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本來的身份——在執行某項重要任務的警員。雖然這副身體不夠靈活,但她的靈魂卻比以往更加的認真堅定。
她再次躊躇滿志,以「門衛叔叔,我作業忘拿了」的理由進入學校,又以「警衛叔叔,晚上巡邏辛苦了,我的實驗冊忘在三樓的廁所裡了」的理由穿過實驗樓,最後以「我身材很差的,請不要拍我」的信念翻進網球部部室,穿過那條充斥著監視攝像機的大廳和走廊——
「呼……」
她深吸一口氣。
隨即打開帽子上的電筒,在視野中被那暖黃的光覆蓋的同時,開始了對那把鎖的插入。
——喂,再張開點。
——切,太深了。
——啊,好緊,夾到了。
——拜托,別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好嗎。
——哦,還不夠硬嗎,怎麼捅不破。
就像在經歷一場戰爭般,諸如此類的心理活動隨著手中的動作不斷在她腦子裡翻騰。
大概就是翻騰的太洶湧的緣故,她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有一個瘦長瘦長的影子,正在朝她慢慢靠近。
「痛。」
直到她的手被鉗子夾到。
她才驀地察覺,的確是有一股冷颼颼的呼吸,正切割開靜止的空氣,流淌著傳來——
「誰?」
她心一凜,克制住不安的情緒迅速轉過頭。
而帽子上的電筒的光,也在此刻隨著她轉頭的動作劃破背後的黑暗。
「呃。」
然後,在一片宛如散落的細沙般的明亮之中,她看到一名留著長長的劉海、下巴尖的如刀削似的少年,正以一種無比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她,仿佛要將她的身體穿透——
「你是誰?」
他的聲音隨即響起,音質冷冽,語氣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你在這裡干什麼?」
「我……」她想了想說,「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男生似乎愣了愣,「你知道,我的目的?」
「我當然知道了。」她點頭,手裡的虎鉗越握越緊,「因為我們的目的相同。」
「相同?不可能。」
「真的,你來干什麼我就是來干什麼的。」
「我……」
「所以說,你是來干什麼的?」
「我是來找幽……不……」話到一半突然反應了過來,男生的眉頭緊緊的蹙起,「喂,你,後面有監視攝像機。」
「我知道。」她語氣鎮定,在不斷找方法讓面前這個少年松懈……他雖然表情很酷,但防守能力比不上忍足,剛才只差一點就中了她在話中設下的圈套。「我當然知道。」她說,「不過,放心,它們是拍不到我的。」
「拍不到你?難道……」男生的語氣在一瞬間有了微妙的改變,如同恍然大悟般,「難道……你是……」
「我是?」
「你就是那個幽……」
「幽?」
「……」
「你想說的是……幽靈?」
雖然男生的話還是沒說完,但她卻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啊,你是來找幽靈的?」
「不關你事。」男生將頭別到一邊。
——被說中了?
她微眯起眼睛,「的確不關我事,畢竟我不是幽靈。」
「……」
「不過,我知道幽靈在哪裡哦。」
「誒?」
隨著男生轉過臉來,彼此目光再次交彙的瞬間。就像在那張看似密不透風的屏障的某處終於找到了那截小小的線頭般,她毫不猶豫的便伸過手去拽住,隨即,用力一抽——
「她就藏在我身後這個房間左邊的玻璃櫃裡一邊喝著1950年的「Petrus」一邊嘲笑著你吶,少年。」
To Be Continued
第4章 Chapter.04
◎人生准則就是一切為自己◎
「怎麼可能?」男生的眼裡露出一絲難以置信,但與此同時,他迅速的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扁扁的東西,借著電筒的光,令她看清了那是——
「即可拍相機。」
「不。」
「是即可拍相機。」
「是。」
男生有些不情願的點頭,臉又轉向一側,「是又怎麼。」
「說明你果然是有備而來。」她揚起下巴,以一種總結式的語氣說道,「雖然鏡頭和清晰度都比不了專業相機,但即可拍的優點是……膠片不能作假。」
「唔……」被說中了。
男生似乎輕輕的松了口氣,隨即一邊用眼角瞄著她,一邊聲音低低的開口,「我們這樣,可以麼?」
「怎樣?」
「就是……站在這裡說話。」
「哦。」她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放心。」然後她說,「那個幽靈是法國的,聽不懂日語。」
Chapter.04 人生准則就是一切為自己當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她便意識到自己的先前設定的計劃必須推翻重來了。
非法入室,撬鎖,裝神弄鬼——不僅可以構成偷竊罪,還能延伸到對未成年人進行不良誘導的罪名。
嘛……雖然她現在的身份也是未成年人啦,但是既然被人發現的話……偷竊這個罪名很有可能成立。
她可不想被送去少年管理所再教育啊……即便是一天兩天都不行。
「法國?那你的手裡拿的是……」
「驅鬼工具。」在男生的聲音中回過神來,她繼續扯著一臉嚴肅鎮定的表情道,「雖然它表面上看上去是一把虎鉗。」
「這就是虎鉗。」
「不,它的本質是驅鬼工具。」迅速將虎鉗塞進背包裡(順帶還有改刀、鐵絲等……),她裝作無奈的嘆口氣,「不過,那個幽靈太厲害了,光憑這個根本不夠。」
「不夠?」男生的眉頭微微挑起,本就犀利的眼神變得更加凌厲,「你怎麼知道?」
「是啊,我怎麼知道呢。」她並不懼怕他的目光,輕笑起來,「呵,也許,是因為我……」
下一刻,她突然撞開他的肩膀,衝到走廊的中間,抬頭正視著那台正轉過來的監視攝像機鏡頭道,「因為我非常迷戀幽靈。聽說冰帝網球部的活動部室一到晚上就會出現幽靈。我很興奮,所以我來了。」
「喂……你干什麼?」反應過來以後,男生立即轉身制止……可惜已經晚了,將該說的話說完的她,把手電筒牢牢的握在手裡,並正對著她自己的臉……一副希望攝像機能好好的、清晰的將她拍攝下來的樣子。
「你這是……」男生在和她隔著大約兩米的位置便停下腳步,似乎不太想和她靠太近,「你是因為……攝像機拍不到你……才這麼囂張?」他問。音質依然冷冰冰的,但語調卻緩和似的而拖長了許多。
「怎麼可能拍不到。」她依然不偏不倚的站在那裡,表情裡充滿詭異的自信,「我只是個因為學習壓力過大而希望從幽靈啊妖怪啊等怪奇事件中找到些許心靈慰藉的普通女高中生而已。」
「到底哪裡正常了。」男生的輕聲的吐槽了一句,隨即「哦」一聲道,「那,你是二年級的吧。」
「對,我是二年H組的雨音。」一邊說著,她一邊又抬起頭來看想攝像機鏡頭,「雨音亞樹,雨音,亞樹,就是這樣。請不要找錯人了。」
「……」宛如試圖在黑暗中用手電筒的光去編織一條虛幻的紐帶一樣,她右手一轉,光隨著動作的起伏打到近處男生的臉上,「發型很不錯的小子。」她問,「那你叫什麼。」
「日吉。」頓了頓,男生一直緊繃著的表情,終於在這一刻,有了些許的松弛,「一年F組,日吉若。」
秉著「跟這個家伙說太多的話一定會露餡」的原則,在男生做完自我介紹以後,她只回了句「哦,名字和發型一樣不錯」便離開了現場。
沿著原路折返回家,頭頂的月光就和她腦子裡已然被破壞掉的A計劃一樣微弱。途經一間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她想起臨走前父親的囑托,便拐進去對店員說要來一包CABIN,結果即便她一再強調「我是給老爸買的」,還是因為她一看就是未成年人的身份而被店員拒絕了。
「做的好。」對於店員的堅持,她露出有些欣慰的表情,「現在很多未成年人都以「我是給老爸老爸爺爺奶奶買啦」的名義購買煙酒。而他們往往會露出純潔的難以被人懷疑的笑容,一不小心便會上了他們的當……不過請別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自動販售機。」
「咕嚕咕嚕。」
一罐冰涼的啤酒下肚後,她頓覺頭腦清醒無比。A計劃雖然失敗了,但還有B計劃,她之前對著網球部的監視攝像機所說的那些話,便是在為B計劃做准備。
「跡部,跡部景吾。」
她試圖在雨音亞樹的房間裡找到一些跡部相關的東西,卻只找到「今天和跡部大人說了兩句話!」「今天和跡部大人視線交彙了!」這種毫無營養的日記。這也難怪,在FANS的心裡,偶像永遠是完美的,她們大概容不得偶像有一絲缺點,即使看到了也會直接無視……就如同她在網上搜索「跡部景吾」這個名字所得出的結果一樣,盡是「無與倫比的高貴!」「跡部財團最年輕也是最優秀的繼承人!」等等光芒四射的定語。他在自己所出現的每一張照片上,都是一副信心滿滿,運籌帷幄的樣子……就像,就像……
「王者麼……」
鼠標定在冰帝網球部為數不多的幾次輸球記錄上,她的雙眉緊緊的蹙在了一起。
世上最難搞定的……便是即使遭遇失敗也能從容自信的面對的人。
「裝的吧……」她咬咬牙,血液中,好像有什麼正慢慢的,沸騰起來——
「看來B計劃,要稍微改改了。」
——
第二天,和預料中一樣,她因為擅闖網球部的事情,而被學校警衛隊請到了……呃?為什麼不是警衛辦公室?而是……網球部……
走進昨天光顧過兩次的網球部活動部室的大廳,她的視野中再次迎來了那副名為《燃燒吧,紅玫瑰!》的巨幅油畫,就像她此刻身體裡沸騰的血液一樣,那樣濃烈的色彩令她勾起了嘴角——
「你還笑的出來?」
旁側傳來一個聲音,是她所熟悉的質感。
「我緊張的時候就會笑。」她轉過頭,注視著不遠處忍足侑士,男生身上穿的不是學生制服,而是白灰相間的網球T恤,一副「我很青春」的樣子。
「你,緊張?」忍足笑起來,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眼鏡道,「我看不出來。」
「是嗎?那也許是我緊張過頭了。」她毫不偏倚的正視著他的目光,語氣平靜,「所以看上去反而不緊張了。」
「呵。」又笑一聲,男生眼珠一轉,視線飄向不遠處那條通往會議室的走廊,「那雨音同學應該知道,今天為什麼讓你來這裡。」
「哦,應該知道吧。」她點點頭,「畢竟,什麼都逃不過監視攝像機的眼睛。」
「你既然知道。」忍足又看向她,嘴角的笑容依舊維持著,「那為什麼會那麼直接的對著攝像機。」
「因為根據民法第●章第●條,嫌疑人只要在犯案未遂後的一定時間內做出合理又充分的解釋,就可以根據情況輕重而撤銷犯罪嫌疑。」
「誒?」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忍足侑士微微一愣,「也就是說,你所謂的,合理又充分的解釋就是……」他的語氣似乎有些顫抖,「就是光明正大的對著監視攝像機鏡頭說出那番話麼。」
「沒錯。」
「……」不知是不是錯覺,忍足侑士突然覺得,空氣裡充滿了一種針鋒相對的火藥味,他眼前佇立著的,身材胖胖的、留著俗氣卷發的雨音亞樹。除了外形以外,性格和他印像中的那個女生真的是完全不同……
到底是看了什麼漫畫才會變成這樣啊……
昨晚用那些關鍵詞在網路搜索出的結果裡面根本沒有一個具有現實意義……
「對了,日吉君呢?」
她並不想有意冒犯,她所做的一切也僅僅只是為自己找後路而已。事實上,她後來也因為自己的計劃不周全引來漏洞而自責過。但網路上所搜尋到的關於冰帝網球部以及跡部景吾的一切卻又在下一刻勾起了她戰鬥的欲望。
她僅僅只是想得到那瓶酒而已。
她僅僅,只是不願屈服於現在這種……莫名其妙被賦予的命運。
她不是女高中生雨音亞樹,而是隨時隨地的准備著破大案而晉升的警員。
她從來不會在口中說什麼「我要為了人民怎樣怎樣」,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僅此而已。
「日吉君,怎麼不在?」
「日吉他……」忍足侑士頓了頓,迎著女生那毫不掩飾的高傲目光,說,「他還在訓練。」
「訓練?哦。他是網球部的成員麼?」
「是。」
「原來如此。」
她抿抿唇,隨即將胖胖的身軀挺的筆直,眼神裡的氣勢仿佛越來越強盛,「對不起。對於昨晚的行為,我感到非常抱歉。」
「……」確確實實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忍足侑士這下是真的怔住了。
他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夠一邊露出這種「哼,你以為我會怕你麼」的挑釁表情……一邊向人道歉……
「不……」回過神來,他擺擺手,竭力維持著微笑道,「我們不會追究的,畢竟拍到的不是你一個人。」
「你們?」
「恩?恩,這是跡部的意思。」
「哦。」
原來自己是沾了那個叫日吉若的光,她終於明白過來,這也是為什麼她沒有被叫去警衛隊辦公室喝茶而只是被叫到了這裡。
「日吉君是怎麼跟你們說的?」她還是想問清楚,因為她一點也不想欠任何人的情。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相信幽靈的毛頭小子。
「他的原話是「我和雨音學姐一樣是來找幽靈的」」忍足扶了扶眼鏡道,「而且,他還出示了昨晚拍到了靈異照片。」
「靈異照片?」
「對,就是這個。」
上前一步,忍足朝她伸出手。她「哦」一聲,接過他遞來的那張照片,上面顯示的影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閃過的一團形狀詭異且質感虛浮的白光。
——是手電筒。
她嘴角止不住的一抽,差點笑出聲來。
而這樣想笑又卻又忍住不笑的扭曲表情偏偏被忍足侑士看進了眼裡,令他突然間湧起了一股想要捉弄她的衝動。於是下一刻,他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跡部。」
「哦。」
但……和他預想不同的是。
雨音亞樹並沒有因為這個名字而產生一絲驚慌或者欣喜,而是露出一種類似於鄙夷的表情道,「你在叫誰?」
「跡部。」
「他在這裡?」
「不在。」
「哈……」
不,這並不是類似,而是確確實實的……鄙夷。
「你剛才看著我叫跡部,難道……」她挑起眉,「難道,你把我看成了他?」
「不,你誤會了。」
「我誤會?可是你明明對著我叫跡部了。」
「我……」
一世英名啊……忍足無奈的想,我今天是要栽在自己手裡嗎?
不……絕對不行!
「雨音,別這樣。」強壓住心裡的不爽,忍足恢復一貫神色道,「我絕對不可能,把你看成跡部,畢竟……」
如同在給面前的女生施壓般,他的目光掃過她圓圓肉肉的臉,以及那頭俗氣的卷發,聲音略顯冰冷,「畢竟,你們……」
他想說,你們身上完全沒有一丁點的相似。
他想說,你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想說,你們之間的差距簡直猶如南極和北極。
他想說……
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無論是哪句話,都一定會對女生構成巨大的傷害。
他可不想把她惹哭啊……
「我們?」
「不……」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
「哦。」
女生露出一副「不想說了就算了吧」的表情,退後兩步,將手插進口袋裡,「雖然你沒什麼話要說,但我有。」隨後她又揚起下巴,將背脊挺的更直,「不管你是不是有意還是無意把我看錯,我就是我,我不想和任何人相提並論。」
她眼裡的氣勢仿若火焰,和中央牆上的畫中那些燃燒著的紅玫瑰……交相輝映,「無論對方是跡部景吾,還是外星章魚。」
——「啊恩?」
轉身的同時,耳側突然如同被風撩過般,迎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她定住目光,看清了不遠處那個正雙手環胸、倚門而站的少年。
他有著灰紫色的發和修長的身段,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眼神裡滿是……不可一世的,怒意——
「本大爺也不想自己的名字,被隨便拿去和你的同類擺在一起。」
To Be Continued
第5章 Chapter.05
◎想要盡力實現的冠冕堂皇◎
她注視著跡部景吾。
面前的這個少年,渾身散發出的氣勢要比光看照片來的強烈太多了。
以至於她在和他目光交彙的瞬間,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像有什麼在刮著心髒般,令她頓時感到些許的不悅。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維持著之前的平靜神色,身板挺的筆直,下巴高高揚起,「我剛才的話確實說的有失妥當,實在抱歉。」
在迎來男生略顯驚訝的目光的同時,她朝他輕輕的欠了欠身,「失禮了……」隨即昂起頭,勾起唇角,與還站在門口的他,擦身而過——
「話說回來,男生還是別這麼小氣比較好。」
Chapter.05 想要盡力實現的冠冕堂皇
「她剛才,竟然說本大爺小氣?」
「呃?」
對於跡部的問題,忍足侑士深深明白自己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於是他在支吾了兩聲後立即轉換話題,「對了跡部。」他說,「我和雨音的對話,你都聽見了?」
「啊恩?」只見跡部鳳眼微挑,薄唇微張道,「本大爺只是剛好經過。」
「所以說,你都聽見了吧。」
「本大爺耳朵好的很,當然碰巧聽清了。」
「恩,那就好。」
不僅是聽見……還聽清了啊……
對於跡部自己加上去的定語,忍足止不住的一笑,「呵,看來你也發現了吧?」
「發現什麼?」跡部抬手撩了撩額前的劉海,之前面對女生時的生氣神情幾乎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顯詭異的愉悅,「發現你竟然把那個女人看成了本大爺?」
「不,不是這個。」
忍足嘴角一抽……心想你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說的是其他。」他搖搖頭道,「你不覺得雨音好像變了很多嗎?」
「變很多?本大爺可沒興趣去研究那個女人的改變問題。」
「……」這個不需要研究也顯而易見吧。
「你看,你今天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幾乎沒什麼大的反應。」
「那又如何?」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吶。」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跡部的臉上從始至終都維持著那股只屬於他的傲人淡定,以及,無法動搖的自信——
「那個女人,只是想換種方式來引起本大爺的注意罷了。」
是嗎……是這樣的嗎……
也就是說,她偷偷躲起來喝酒這件事,其實是為了引起跡部的注意。因為她大概在腦子裡構築了一個關於——「我身為未成年人竟然喝酒這種場景要是剛巧被跡部大人撞見的話會不會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啊」的故事。
可惜,只可惜,撞見她的人不是跡部,而是他。
也就是說,她的化學成績突飛猛進這件事,其實也是為了引起跡部的注意。因為她大概在腦子裡幻想了一個關於——「我一改往日的花痴形像突然表現出對學習的熱情要是能走運的被跡部大人看到的話他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啊」的故事。
可惜,又是可惜,和她實驗課同組的人不是跡部,而是他。
也就是說,她表現出對放在網球部會議室裡的那瓶酒的興趣並且夜闖網球部室這件事,其實還是為了引起跡部的注意。因為她大概在腦子裡描繪了一個關於——「我對跡部大人的愛意已經濃厚到連幽靈啊妖怪啊什麼都不害怕的地步要是跡部大人知道的話一定會對我刮目又另眼的啊」的故事。
可惜,繼續可惜,將攝像記錄仔仔細細的觀摩了不下三遍的人不是跡部,而是他。
想到這裡,忍足侑士突然發現,不過短短的兩天時間而已,他注視雨音亞樹這個人的次數,以及和她說的話,要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要多很多。這意味著什麼呢?他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現在需要解決的,是另一個問題。
「雨音,今次也請多多指教了。」
生物實驗課,因為授課老師的一句「座位就按照化學課的來吧」忍足侑士再一次和雨音亞樹成為了鄰座。女生似乎心情不太好,眉心緊緊的蹙著,像是在煩惱著什麼,注意到忍足的到來,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隨即自顧自的擺弄著桌前的實驗器具。忍足的心中本來湧起了一絲關切的情緒,但還是立即壓了回去。畢竟他和她只是普通的同學,而且這個女生的性格目前處於「受刺激」、「被漫畫影響」……等等,總之不太穩定的狀態。所以還是別去釋放那些無謂的關心,要是引來對方的誤會就不好了。
「請大家翻開實驗冊,今天我們要完成的內容是……」
DNA的粗提取?忍足侑士瞄一眼身旁的雨音亞樹,女生正緊緊的盯著燒杯中的雞血細胞液,這是在上課前就由老師發放到桌上的。對於這節實驗的內容,他雖然沒有仔細預習過,但大致內容是知道的。所以見女生那麼專注的樣子,他不由得又產生了一絲好奇——這次她會和昨天的化學課一樣好好的完成任務嗎?印像中她的生物成績貌似也不太好誒……
「提問,為什麼今天擺在大家面前的器材都是塑料材質的?」
在忍足不小心走神的時候,講台上的老師發問了,而大概是因為一向看好他的能力。所以老師直接無視了舉手的人,將目光對准了最後排的他。「忍足同學,請您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是。」
忍足站起來,心裡直呼不妙,他記得課本前一頁開頭就專門提到過關於這個的解釋,可是恰恰由於那幾句話放在開頭的緣故……他一個不小心就忽略了。
怎麼辦?要是現在往回翻的話會不會被大家鄙視啊?
「嘶啦——」
正當他因此感到焦急的時候,身側傳來一陣輕輕的翻書的聲音,他怔了怔。隨即在抬手推眼鏡鏡框的同時,迅速的看了一眼右下角那根白皙粗短的手指所指的內容。
「恩,這是因為……」然後他收回手,說,「因為雞血細胞破碎後釋放出的DNA很容易被玻璃容器吸附。所以為了確保所獲DNA的量,最好使用塑料器具。」
「回答正確。」
「呼……」
忍足松口氣,在坐下後連忙朝雨音亞樹道謝,「謝謝,你剛才……」
「沒什麼好謝的。」他話還未說完,便被女生打斷,只見她原本緊蹙的眉頭已然舒展了,但臉上的煩躁感仍是沒有消失,「是你自己視力好。」
「誒?」
「我把書放的這麼遠都被你看見了。」
「……」也就是說,根本是我自作多情了嗎!?忍足的嘴角不禁的抽了抽,回想起剛才的場景……明明是她故意翻到那一頁的吧?明明她還用手指到了那一行吧?怎麼就不承認呢……
「忍足君。」
「你來攪拌這個。」
「好。」
在接過女生遞來的塑料棒的同時,忍足的視野中迎來她微微垂下的側臉。除了眼睫毛還是很短以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下巴尖了許多,整個人的氣質因此提升了不少。
「沒想到,高二生就要弄這個了呢。」
「誒?」
「以前我都是高三才學的。」
「什麼?」
對於女生自言自語似的話,忍足有些茫然,「你……以前?」
「不,不是我。」搖搖頭,她一邊將蒸餾水注入燒杯一邊低聲道,「是她。」
「她?」
「恩……一個認識的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種強烈的悲傷。
「是,前輩嗎?」在這樣的時刻,忍足的思維總是會止不住的邁向「文藝片裡常演的情節啊!」「……還是,親人?」他問,聲音也和她一樣壓的很低。
「如果我說,她是另一個我的話……」她接下來的話果然像極了電影的台詞,「會不會太做作了?」
「誒?不,不會。」忍足一邊想著「我簡直理解你的心情啊」一邊微笑道,「不做作,這很感人。」
「感人?」
「對。」
「哈?」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真誠的發表了「很感人」這個觀點之後所迎來的,並不是女生一臉喜悅的「忍足君真是溫柔」,而是……
「你……喜歡的台詞類型是這種?」
「呃?」
而是,類似於鄙視的……
「難道忍足君真像資料上寫的那樣喜歡文藝的東西?」
「……」
「文藝電影,戀愛小說,諸如此類。」
「對。」
自從去年接受冰帝校刊采訪而被向日岳人爆料以後,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吧?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我就是從冰帝校刊上看到的。」
「這樣……」
「恩。不過一開始還以為是撰稿人胡謅的。」停止注水的動作,她側過身去取瓶子裡的酒精,這是沉澱DNA的必須溶液。「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恩,是真的。」
忍足點點頭,非常有默契的在她開始往燒杯中滴入酒精的同時減緩了攪拌的動作,透過指縫,他能清晰的看見那些紅色的液體中正逐漸的釋出半透明的懸浮質感的東西。
「然後呢?」他問。
他想知道她到底能通過文藝電影和戀愛小說這件事發表出怎樣的觀點。
「然後……」可是,她卻只是在下一刻抽出了滴管,迎著他的視線,面無表情道,「然後,該加氯化鈉溶液了。」
***
她心情不好當然是有原因的。
A計劃失敗,原本准備施行的B計劃……在見到跡部景吾的真人以後,便立即被她打入了冷宮。
那個跡部景吾,要比想像中難以應付太多了。
【故意破壞網球部的東西——聲稱沒錢賠但可以用勞動力償還——償還的辦法就是給網球部的打掃衛生或者幫大家撿球——目的就是為了光明正大的混入那個會議室】……聽上去確實挺不錯的。
可是,只要與跡部景吾的眼神對上便會意識到……「想要以此接近本大爺嗎?絕對沒門!」一定會被他那極度膨脹的自信心誤會成是這樣的吧。
所以說,B計劃已經完全沒有實行的必要了。
「忍足君,你來攪拌這個。」
不僅如此,「找尋忍足侑士的弱點!」這個想法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對方總是很慎密的表現打擊到——即使回答不出問題也能保持鎮定,隨後又眼尖的捕捉到她出於人道主義在書上指出的答案,並且在坐下後立即就向她道謝。
冷靜與優雅並存……這樣的人。
目光又不自覺的落在他的胳膊上,透過制服襯衣,上面的肌肉線條漂亮的令她著實羨慕不已。
減肥計劃已經制定的差不多了,只要能夠堅持下去,總有一天她也能擁有這樣結實又好看的身材。
不過比起這個,她更迫切盼望的是回到原來的世界。
原來的東京,原來的生活,原來的自己……像被名為命運的細繩勒住了脖頸,每當她早上醒來,注視著鏡子裡那張陌生的臉時,就會覺得呼吸困難。
這不是我。這個人不是我。
真正的我不是這個樣子的。
真正的我,應該是——
「亞樹,今天你可不准逃了哦!」
放課後,她被小澄緊緊的拽住了手腕,女生一臉憤憤,「昨天下午就跑掉了,害我一個人都不敢過去。」
「去哪裡?」她挑起眉,昨天她幾乎都在想怎麼入侵網球部的事情,小澄說的話她確實一句都不記得了。
「唔……你真的忘記了嗎?你明明說過要陪我的。」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
「唔,就是……」
直到被小澄拖到目的地後,她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冰帝的學園電視台正在招募午間節目的主播,所有學生都可以報名參與,小澄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展示她自己的機會,所以毫不猶豫的便給自己報了名……並順帶還在報名單上寫上了自己的好友,雨音亞樹的名字。
「小澄,這種事情你自己去就好,我PASS。」
「不要啦!我要和亞樹一起!」
「喂……」
對花季女生沒轍啊……尤其是還露出那種撒嬌的表情。
她索性妥協了,反正所謂的初試不過就是站在話筒前講幾句話而已,以她現在這個形像一定立即就會被刷下來。
「下一位,西野……」
用來甄選的禮堂裡坐滿了人,不過因為小澄說過「我們報名報的早很快就會被叫到的」這樣一句話,她便耐住了性子等待。和女生說的一樣,的確沒過多久,前面就傳來了她的名字。
「為什麼我在你前面?」
「唔……因為我需要亞樹你的鼓勵。」
「我在你前面就是鼓勵?」
「是啊!快去吧!」
「……」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可能臨時退縮了。她深吸一口氣,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過道,走上禮台。
「是2年H組的雨音同學?」
「是。」
確認身份,然後開始。
她定了定神,注視著台下那些所謂的「觀眾」。
報名參賽者,以及為其加油鼓勁的同學,還有僅僅只是來看熱鬧的人……
黑壓壓的一片,充斥著她的視野。
就像,就像……
她曾經夢想過的,作為東京警視廳廳長站在最高台上俯視著下面眾位警員的場景。
「從今天起,我要為日本人民……」
那些冠冕堂皇的台詞。
那些雖然冠冕堂皇,卻又盡力的想去實現的台詞。
現在,還記得麼。
「大家好。」
頓了頓,她開始做起毫無創意的自我介紹,「我是二年H組的雨音亞樹。」
雨音亞樹,雨音,亞樹。
這個名字,是我的。
仿佛有什麼在心中升起,撥開了眼前紛擾的迷霧,那是從遙遠的另一個時空穿越而來的,明亮又澄澈的光。
映入她的眼底,令她終是再次看到了,真實的……
真實的,自己——
剛踏進禮堂的忍足侑士,在注意到台上站著的人是雨音亞樹的瞬間,重重的愣住了。
那個胖胖的,留著俗氣的卷發的她。
那個將身板挺的筆直,眼神裡盡是莫名的驕傲與自信的她。
那個被跡部認為是想引起關注而在裝模作樣的她。
那個被他以為是受了刺激而變得完全不像她的她。
「聽好了!無論是父母的外遇戀人的感情對手的弱點偶像的隱私,只要是大家能夠想得到的問題,倘若需要立刻解決的話……」
此時此刻,卻如同被光芒籠罩般,真實的,無與倫比——
「就請不要大意的來找我吧!」
To Be Continued
第6章 Chapter.06
◎學園守則是由王來制定的◎
沒有鼓掌,沒有歡呼,沒有尖叫。
有的只是愕然,鄙視,以及竊竊私語。
「什麼嘛,這人以為自己在開偵探事務所嗎?」
「還是那種最低級的偵探,專門挖掘別人隱私的。」
「那不是和那些爛俗三流雜志的記者差不多?」
「就是,喜歡看八卦的人很多嘛。」
「我也喜歡看,這說明……」
「放心吧,再一流的人都喜歡聽八卦的。」
「對對……」
……
她站在台上,覺得空氣裡像有沸騰的氣體在往上竄,竄的她腳尖發癢。
她雖然預想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但心裡還是止不住的湧起了些許失落。
也對,她現在既不漂亮也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優秀令人信服,漂亮話誰都會說。可是能將那些大道理真正付諸於實踐的又有幾人呢?她的目光掃過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最後一排,直到禮堂門口,注意到忍足侑士正站在那裡,距離太遠,表情和眼神都模糊不清,她抿抿唇,收回視線,說了句「以上」作為總結,隨即跳下台。
小澄在下面等著她,似乎正准備開口說什麼,卻被她迅速打斷了,「不好意思,我肚子痛,要去上廁所。」
「誒?」
「拜拜。」
「……」她徑直穿過走道,與還站在門口的忍足侑士擦肩而過,男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雨音……」只一聲就沒了下文。她抬手,做了一個再見的動作,頭也不回的走出禮堂。遠處的天空一片暗橙色,像有舌頭從雲層中伸出來舔舐著殘存的光。她覺得眼中一陣刺痛,腦子也昏昏沉沉的,這意味著她想喝酒,很想很想。
但在自動販售機那裡買酒是卻遇到了點麻煩,一個混混模樣的男生走過來對她說:「喲,女高中生也要買酒嗎?」很明顯的挑釁,令她忍不住的握住拳頭。「幫老哥買的。」雖然有想打人的衝動,還是竭力的制止下來,這麼說著,她將其中一罐啤酒放進書包裡。然後將另一罐啤酒遞給了那個混混。
「誒?」男生一愣,顯然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驚愕。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她扯著嘴角笑了一聲,注視著面前這個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不良少年,「只是很懷念罷了,因為我以前也這樣。」
「你……以前?」男生躊躇了一下才接過啤酒,與此同時臉上的戲謔神情變成了自然的微笑,「呵,冰帝的學生……也不良過?」
「恩,是。」點點頭,她轉過身,「正是因為如此……」
目光飄向不遠處的路口,有一輛小汽車剛好駛過,引擎聲如同蝴蝶的振翅,幾不可聞,是NISSAN的Teana。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在後來從良做警察吧。」
Chapter.06 學園守則是由王來制定的
【發帖人:AmaneAki:20XX/04/10
我是一名偵探,如若遇到任何不想拜托成年人來解決的麻煩,請盡管放心的來聯系我。】
她喝完啤酒,開始在冰帝的校園揭示板上發宣傳帖,網路上雖然充斥著各式的謊言與逃避,但卻是傳播信息最方便快捷的地方。
【2 網友:木星:20XX/04/10
偵探?開玩笑吧。冰帝竟然會有偵探?
3 網友:AmaneAki:20XX/04/10
不是玩笑。
4 網友:YUKARI:20XX/04/10
哈哈,是偵探小說入迷的患者嗎?
5 網友:AmaneAki:20XX/04/10
不是。
6 網友:無名:20XX/04/10
真的什麼問題都能解決?那能幫我要到桑田佳佑的簽名嘛?
7 網友:YUKARI:20XX/04/10
可以,如果你告訴我他的住址。
8 網友:我愛齋藤:20XX/04/10
我想回到幕府時代。
9 網友:AmaneAki:20XX/04/10
好,我告訴你辦法。
10 網友:我愛齋藤:20XX/04/10
誒?真的知道嘛?
11 網友:AmaneAki:20XX/04/10
假的。
12 網友:我愛齋藤:20XX/04/10……|||
13 網友:BBB:20XX/04/10
偵探?可以出來和我約會嗎?
14 網友:AmaneAki:20XX/04/10
可以,請告訴我你的郵箱地址。
15 網友:BBB:20XX/04/10
我不用郵箱。
16 網友:AmaneAki:20XX/04/10
那請在明早八點在冰帝校門口做十個俯臥撐,作為接頭暗號。
……】
一個小時過去,回帖的竟是些無意義的人。不過她也不急,因為她知道一般情況下遇到麻煩的人都不會在下面跟她亂侃,而是會直接將信息發送到她留下的郵箱中。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一位署名為「不需要名字的本大爺」突然出現,在他留下一句「一群無聊的人」以後,之前還在跟帖的人就仿佛被掃蕩般全體消失了
【546 網友:AmaneAki:20XX/04/10你是誰?】
發覺這個詭異的情況後,她問。雖然這個問題的確很無聊,但她還是忍不住的打下了這幾個字。
【這種帖子就該刪除】
對方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口氣強硬的如此說道。
【任何人都有發言權】
她回完,順手去拿一旁的啤酒,卻只碰到喝光的空罐。
【你的署名太明顯了】
對方打字的速度似乎很快,而且是一種極具節奏感的快。
【是嗎?因為我光明正大】
她驀地笑起來。的確,敢於在揭示板上用自己真名的人大概沒幾個。
【放棄吧,沒人會來找你的】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我可以】
【是嗎】
【你看著吧】
【哦?】
等她回復過去的時候,突然顯示「系統出現錯誤」,又刷新了一遍,頁面回到了主版塊,而剛才的帖子也消失了。
「喂喂……」
她感到火大,又重新發了一次貼,內容和剛才一樣。
可是,這次還沒等到人回復,帖子又被刪除了。
「切。」
她握緊拳頭,心想這個叫「不需要名字的本大爺」應該是管理員沒錯了,而且還是惹不起的管理員。
現在連揭示板也施行專制了嗎?明明只是個高中生!
她不爽極了,立即打電話問小澄,小澄雖然平時不怎麼混BBS,卻也聽說過這個人,「唔……應該是學生會的人啦。但是具體是誰大家都猜不到,雖然有人說是跡部大人。可是大家都清楚,跡部大人不會對人這麼凶的。」
也就是說?應該是跡部相關人員了?
而且很明顯的,這人在竭力的模仿著跡部說話的口氣。
「好的,我知道了。」她掛掉電話,回到電腦前,屏幕上顯示著諸如「最近想養一只狗,可是媽媽過敏,怎麼辦?」亦或是「同時喜歡上兩個人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嗎」之類的帖子。
這些才是應該刪除的吧。她想。
隨即將鼠標滑到「不需要名字的本大爺」這個ID的上,瀏覽器的左下角立刻顯示出此人的郵箱地址。
——【[email]
[email protected][/email]】
Tanaka_don?田中……don?她挑起眉,不知為何,竟覺得這一看就是隨意亂取的郵箱名很是眼熟。
田中……田中……DOU……
這……難道是?
***
第二天中午,不出所料,她在冰帝的圖書館裡找到了那本書。
而且,更令她感到有趣的是,那本書後的借書卡上還出現了那個人的名字。
雖然,現在的時代早就用電子條碼取代了借書卡這種古老的東西。
但,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出現這種情況就不奇怪了。
「滴滴滴——」
然後,就像被幸運之神眷顧一般,找到「凶手」的她又在下一刻接到了第一封委托郵件。
對方是一年級的學生,約她等下在冰帝學園中那所名為「愛麗絲之城」的建築後面的小樹林見面。
因為對冰帝地形並不熟悉,她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個地方。
「你好。」
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之前溫暖充沛的陽光在進入這片樟樹林之後就像被通通隔絕了,她在感覺到背脊莫名的陣陣發涼之時,視野中迎來一個身材瘦小的女生。
「你好,雨音學姐。」女生長的很可愛,卻面無表情,聲音也和神情一樣冷冷的。
「啊,你就是筱原理子吧。」不過不管對方的態度如何,她作為被委托人還是得禮貌的,「請問,你需要解決的事情是?」
「這個。」女生從制服口袋裡摸出一個粉紅色的小瓶子,遞給她。流線形的瓶身,裡面裝著透明的液體,她接過後先仔細觀察了一下,再放到鼻尖聞了聞,「沒有味道。」
「這不是香水。」女生說,「是sweet sweet sixteen blues.」
「sweet sixteen blues?」
「是sweet sweet.」
「哦。」她點點頭,「那這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並不重要……」女生頓了頓說,「你只需要拿給他喝就行了。」
「他?他是指?」
「唔……」不知是不是錯覺,原本面無表情的女生突然勾起了嘴角,「他是……」但那笑容卻不是溫暖的,而是像,像童話故事裡邪惡的女巫——
「他就是和學姐你實驗課同座的忍足侑士學長。」
***
「阿嚏……」
忍足侑士僅僅只是打了個噴嚏,就引來了幾乎是所有人的側目。甚至還有人舉起了手機……
沒辦法,誰叫現在上的是選修課,一些平時仰慕他卻又和他不同班的女生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和他坐在同一間教室裡,自然是要把握住每時每刻。
忍足侑士覺得很無奈,雖然他承認自己長的蠻帥,網球打的好,而且成績還挺優秀……但也犯不著因此那麼受人關注吧,不是還有個跡部嗎?那家伙才是長著一張「快來崇拜本大爺」的臉孔吧……
樂於被崇拜,被追逐……這種自信不是誰都能有的。忍足想,大概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會在學園的揭示板上模仿跡部的口氣講話吧。網路是可以隱藏真實的地方……反正除了跡部沒人知道他是誰。
說起來,揭示板管理員這個責任還是跡部推給他的,那句「侑士,你比本大爺更適合弄這個」簡直令當時的他「受寵若驚」。倒不是因為被他肯定而感到高興,而是他當時的表情實在有夠喜感……那種明明對揭示板這種東西苦手卻又死不承認的表情……每每回想起都覺得很好笑啊……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揭示板很冷清,因為大家都覺得管理員無趣,也不知道該在那裡說什麼。可是自從他靈光一閃開始模仿跡部的語氣發了一個「校門口那只流浪狗要是再沒人理的話,就由本大爺來接管了!」以後……
原本冷清的揭示板突然猶如炸鍋一般火熱起來,大家紛紛猜測這位發言人一定是跡部景吾。因為除了他沒人敢在冰帝這麼講話……再加上此事過後跡部並沒有否認過。而且在學校新聞社采訪問起此事時采取轉移話題的態度……因此輿論更加的熱烈。
雖然,後來因為裝的太過而被人指出「好凶哦,這麼凶的人一定不是跡部大人啦!」但還是被大家自動劃分成了「即便不是跡部大人本人也是和他關系親密的人!」總之不知不覺間,「不需要名字的本大爺」這個名字只要一出現,揭示板裡就會自動彌漫出一股「他來了!大家不要亂說話」的氣氛。
其實為了不影響大家的情緒,忍足很少會讓這個ID發言,昨天要不是因為偶然看到了雨音亞樹發的貼,他大概還會一直沉默下去。
可是,怎麼說呢……沒辦法啊。
雨音亞樹那個家伙……口氣真是太讓他難以忍受了。
難以忍受的情不自禁想去招惹她。
「AmaneAki」,只有她會用自己的真名注冊吧……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在禮堂裡的那段發言已經淪為大家的笑柄了嗎?
不過……他並沒有加入到嘲笑的行列就是了。
【一群無聊的人】
忍足承認自己是故意用這種口氣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而後說「這種帖子就該刪除」這句話,也是希望她能自己注意一下自己,別再做這種無謂的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是突然之間產生的,當他意識到「雨音亞樹又在丟人了」的時候,他自己竟也會跟著覺得不好意思。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奇怪的他根本不清楚成因。
可是即使他這邊再怎麼表現出奇怪的強硬,雨音亞樹那邊也一直不屈不撓。
她在網路上的樣子和現實中表現一模一樣——當然是指現在的現實而不是以前,反正就是,真實的沒有任何偽裝。
忍足對這種人有些沒轍。
所以索性刪掉了她的帖子。
這並不是濫用管理員權限,真的不是……
「不是嗎?」
「恩。誒!?」
回過神來的時候,驀地注意到身旁的空位多出了一個人來。
而且這個人還不是別人……
「雨音?」先是重重的一愣,隨即竭力控制住心裡有些慌亂的情緒,微微一笑,「你,怎麼在這裡?」
「我的選修課也是電腦。」女生一如既往的表情平靜,目光卻定在他的手指上。
「這樣啊。」他點點頭,瞄了一眼自己放在鍵盤上的手,沒什麼異常啊?她為什麼盯著看?
「剛才我一直站在外面看著你。」
「看我?」他收回視線。
「恩。」女生抬眼,和他平視,「看了一刻鐘。」
「……」
「然後,得出結論了。」
這麼說著,她將一個粉紅色流線型的瓶子放在一旁的電腦桌上。
他正准備問這是什麼,卻注意到她像在謀劃著什麼似的,嘴角突然勾起猶如童話故事裡的邪惡女巫般,詭異的弧度——
「喝了這個吧,沒有名字的本大爺。」
To Be Continued
第7章 Chapter.07
◎甜蜜與憂郁並存的十六歲◎
偵探也好,警員也好,最高的成就感往往是在抓住犯人的那一刻,看到對方露出驚訝到難以置信的表情時產生的。
她自然不會例外,可以說是向來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可是面前這個男生,忍足侑士,他似乎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至少是表面上,他擁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自制力。即便被人窺探到了內心深處的想法,也能不動聲色的維持原樣。
「是嗎?」他只是微微愣了愣,隨即嘴角勾起一個微笑,「雨音同學,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為什麼?
她皺起眉,確實沒想到他接下來會這麼問。
畢竟原本在心裡設定了無數的台詞,譬如「雨音同學,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雨音同學……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抑或是——「雨音同學,你剛說……喝這個?這個是什麼?」
她本來也准備好了對於迎接這樣問題的回答。
但……「雨音同學,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就像已經承認了這個事實,並擺出一副「呵,你知道了啊,那就沒辦法了」的無謂的姿態。
令她心中原本築起的名為成就感的高塔如同遭遇海嘯般迅速垮塌,直到只剩一兩層的時候……她回過神來,抿抿唇,「因為……」注意到老師正看向這裡的目光,她頓感煩躁的垮下臉來,「現在是上課時間……」然後她挺直背脊,打開面前的電腦,從制服口袋裡摸出那張准備好的紙條放到他的桌上——
「加我Yahoo Messenger,再細聊。」
Chapter.07 甜蜜與憂郁並存的十六歲忍足侑士用余光打量著她的側臉,大大的眼睛,圓圓肉肉的臉頰。雖然是胖了些,但倘若有品味的打扮一番定能被冠上「可愛」的屬性。但她卻似乎在一直背馳著「可愛」這個詞,毫不掩飾的流露著旁人無法理解的驕傲與自信,這股氣勢與她的長相氣質實在不符——本來忍足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又突然覺得,這種違和感似乎正在逐漸趨於和諧。
他收回視線,迅速加了她寫在紙條上的雅虎通帳號。[email]
[email protected][/email] 和她在揭示板上的ID一樣直接。不用頭像和簽名,整個版面看上去一片干淨。他將她劃到「2年H組」裡,目前該類別包含的人有十來個,清一色的都是女生。
【你好】
一開始的對話很奇怪,就像被不明身份的網友搭訕。但現在這位署名「AmaneAki」的網友根本就坐在自己身邊,甚至距離近的能夠聽見她呼吸的聲音。
【雨音,那個瓶子裡裝的是?】
【sweet sweet sixteen blues】
【不是香水】
【那是?】
【目前還沒弄清楚】
呃?
還沒弄清楚?
忍足頓覺有些好笑,隨即繼續敲到,【不清楚的東西,讓我喝?】
【抱歉,我會盡快弄清楚的】
完全是下意識回過去的省略號,徹底的代表了忍足此刻的無語。
事實上,即便對方近在咫尺,但在網上交流和面對面交流還是兩回事。
忍足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似乎正跳進了對方設下的圈套裡。於是他在此後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你想通過網路對聊來確定我是不是揭示板上的那個人嗎?】
【不是】
女生打字打的很快,而且還是那種極具律動感的快。
【不是?】
【我說過,用這個只是因為現在在上課,需要安靜】
【但你的打字聲並不安靜】
【你也一樣】
【哈……】
語氣詞,只有在和好朋友聊天時會使用的語氣詞,竟然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打出去了……
忍足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越來越覺得這既緊張又有趣。
【那,你是憑借什麼?】
【憑你打字的節奏】
宛如被她透視了內心一般,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這一刻驟然加快,【節奏?】
【對,這是我之前在外面觀察一刻鐘的成果】
【怎麼說?】
他省去了一切思考,只是順著她的話發問。
一旁的她似乎也早就做好了准備,打字聲仿佛沒有空隙般的接連傳來,【因為,我和你的節奏相同】
——
我和你節奏相同。
這話當然是糊弄人的。
她僅僅只是想為自己的推理增添一個帥氣的開始。
畢竟……這個忍足侑士表現的實在太平靜,令她止不住的感到火大。
【什麼意思?】
過了一會兒,男生的回復才傳過來。
她轉頭看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臉上竟浮現著詭異的紅暈。「就是說,你和他的節奏也相同」她收回視線,繼續手裡的動作,【那個,沒有名字的本大爺】
【不明白】
【哦?那算了】
省略號,又是省略號。
她真是打心眼裡覺得忍足侑士壓根不適合省略號。
這算什麼?佯裝無奈?還是懶得理我?
對於我是如何推理得出結論的……你就不能表現出更多的求知欲望嗎?
【好,現在進入正題】
她在心裡嘆口氣,索性不再做任何鋪墊,【[email]
[email protected][/email],這便是我發真相的關鍵】
——
那一刻,忍足侑士承認自己臉紅了,但並不是因為雨音亞樹……而是他覺得,「我和你節奏相同」這句話很適合寫進他現在正在創作的一部小說裡。
這就和打網球時遇到了強勁的對手一樣,突如其來的靈感也會令他一下子陷入沸騰的熱血中。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份沸騰的感覺還會一直持續下去。就像將那塊長久埋藏的回憶突然揪出來暴露在陽光下,連同整片神經都被熨的滾燙不已。
她說,TANAKA DON,全稱應該是TANAKA DONALD,田中唐納德。
她說,這個名字雖然沒幾個人聽過,但他確實是一個小說家。
她說,說實話,這個人寫的東西真的很爛。
她說,不過這種爛書,很合我那時候的胃口她說。
【冰帝圖書館裡竟然有他的作品,不可思議】
【原本以為那些作品,早就在這個世上絕跡了】
【沒想到,後面的借書卡上還寫著忍足侑士你的名字】
【也就是說,那本《當大小姐變成鬼》,是他所有書裡你最喜歡的吧?】
……
是。
是的。
是這樣,沒錯。
忍足侑士的手停在鍵盤上,卻打不出一個字。因為他實在受夠了這種明明人就在旁邊還要靠打字來溝通的交流。
「對。」他轉過臉,朝仍對著電腦屏幕面無表情的敲著鍵盤的女生微微一笑,「這是我最喜歡的書。」
——
喂喂……你這是被小說男主角附身了嘛。
她頭也不回的「哦」一聲說,「現在是上課時……」
「叮鈴鈴——」
可惜還沒等她說完,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瞪了一旁的忍足一眼,「再見。」
「誒?」
沒想到的是,男生會在她離開電腦教室以後追出去,她正將那個瓶子塞進制服口袋裡時,聽到男生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雨音,請等等。」
「怎麼?」她繼續往前走。
「你在生氣?」
「生氣?」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他,「忍足君,你大概產生幻覺了。」
「也許吧。」忍足的臉上掛著微笑,和她的不爽形成對比,「我猜……是因為我不小心轉移話題,忽略了雨音你的推理。」
你……
說對了……
她咬咬牙,點頭,「是的,你很聰明。」
「過獎。」
「這不是誇獎。」
「呃。」
見男生終是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她終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確實有問題,這不明擺著在和小孩子生氣?不就是因為他沒有對自己的推理產生「哇,你好厲害」的反應?
難道因為身體年齡的倒退,心智也跟著退化了麼……
「抱歉。」注意到這一點後,她立即向忍足道歉,神情也恢復到一貫的鎮定,「是我太小氣了。」
「沒關系。」男生愣了愣搖頭,隨即微笑道,「雖然表現的不是很明顯,但我確實很驚訝。」
是麼?
那你表現的也太不明顯了。
她挑了挑眉,「哦,你應該並不是因為我的推理而驚訝,而是因為我知道田中唐納德。」
「對。」
「……」喂……這種時候你就別這麼直接了好不好……
她又控制不住的露出不悅神色,「果然如此,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
忍足侑士很想給自己的堂弟忍足謙也打電話,只為告訴他原來東京這裡也有人知道田中唐納德。
可是撥了好幾次都沒有打通,索性轉成了語音留言,「喂,謙也,下次再去拜訪田中老先生的時候,記得幫我向他問聲好。」
這當然只是客套話,事實上他已經決定等地區賽結束後便回一趟京都,那裡有他童年時的回憶。
十年前的夏天,宇治市宇治公園的煙火大會,他與那位老人在宇治川河畔相遇。
之後,老人贈予了他自身創作的恐怖愛情系列小說的手稿。
《我們全家都是鬼》,《鬼來鬼去》,《住在隔壁的鬼》,《當大小姐變成鬼》……
雖然聽名字有點驚悚又有點搞笑,但那些書裡無疑講述的都是美好又溫暖的愛情故事,深深的感動了他當年那顆尚且年幼的心。
他將那些手稿寄給出版社,但不知為何,沒有一個出版社願意出版,他最後只好拿出自己的零花錢,自費將那些手稿印成了書籍,並以「忍足綜合病院」的名義免費送給了京都、奈良、大阪、和歌山的各大中小學校。他一直期望能有更多的人能讀到田中先生的作品。所以即使是搬來東京,也不忘帶上一些田中先生的書,送進現在這所學校的圖書館……
他從不想像打廣告那樣去推廣,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那些書是他所喜歡的。他只是一直默默的期待著,期待有人能夠在某一天走到那個一點也不起眼的角落裡,選中那些書,開始閱讀。
可是,幾年過去了,那些書在冰帝圖書館的借閱史……仍然為零。
因此,那份期盼的情緒也漸漸的被他埋進了心底。
直到,現在……
「雨音?」
第二天,也就是禮拜六,結束訓練的忍足侑士在快要到家的路上碰到了雨音亞樹。女生換了發型,一開始差點沒認出來。
「你好。」一頭烏黑直發的女生轉過臉,朝他點點頭。
不得不說,這個發型要比以前的俗氣卷發好看一萬倍,因此忍足也毫不吝嗇的誇獎道,「很適合你。」
「你是指?」
「頭發。」
「謝謝……」她拖長了音調,似乎對他的誇獎略顯驚訝。但很快又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說,「你住這附近麼?」
「對。」
「這樣啊,那你應該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玻璃作坊快要倒閉了吧。」
「誒?」
這附近有玻璃作坊麼?好像是有那麼一家……忍足一邊思索著一邊問,「那家作坊,怎麼?」
「要倒閉了。」
「恩。」這你剛才說過,「然後呢?」
「然後,這是他們接下的最後一筆訂單。」
這麼說著,女生從褲袋裡摸出一只粉色的小瓶子,忍足當然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是……」
「讓你喝的。」
「……」和女生嚴肅又鄭重的表情相反,忍足在下一刻笑起來,「也就是說,你現在弄清楚這是什麼了?」
——
算大致清楚了吧。
這可是她奔波了一整天才獲得的成果。
她敷衍似的「恩」了一聲,「清楚了。」
忍足侑士是那種連她的推理都不賞臉的人,對這玩意兒應該更沒有興趣吧。她想。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男生竟然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那可以告訴我麼?」
「哈?」
「畢竟,要拿給我喝的東西,我總該知道是什麼吧。」
「……」反常,絕對的反常。
她抬頭,注視著面前的男生。即便戴著眼鏡,也無法阻隔住此刻他眼中所流露出的……認真。
是裝的吧?
她挑起眉,挺直背脊,湧起不輸給他的氣勢道,「是甜蜜甜蜜十六歲的憂郁戀愛之水。」
「誒?」
「就是說,喝下這個以後,你會喜歡上我。」
「……」她在撒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把慌撒向了這個方向。
可是既然話已說出了口,就懶得再改了。
「你說的,是真的?」
「唔……」
迎著忍足驀地變得復雜的神色,她頓了頓,點頭,「大概吧。」
「大概?」
「是啊,這只有試過才知道。」
「哦。」
哦。
宛如演戲途中,被本該只有一兩句台詞的龍套搶了鏡頭。
原本想將那個瓶子重新塞回褲袋裡的她,在下一刻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掌心竟變得空空如也。
「誒?」
她抬眼,注意到忍足侑士已經將小瓶裡的水一飲而盡。
「你……」
「放棄吧。」
「誒?」
「這是不對的。」
並不是錯覺,此時此刻,忍足侑士臉上的表情,確確實實的顯示的是……生氣。
「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To Be Continued
第8章 Chapter.08
◎不良少年與爆棚似的靈感◎
完了。忍足侑士想。
這下完了,我怎麼會……
注意到雨音亞樹瞳孔的確是在一瞬間瞳孔收緊,他立即擺手道,「不……不是這樣,其實是……」
他必須要解釋。
「啊。」
但女生卻沒能給他解釋的機會。
「原來是這樣。」女生如同恍然大悟般打斷了他,「我知道的。」
——知道?
他看著她,就像回憶起了什麼溫暖的事情,她的神色驀地變得柔軟,「這是,《當大小姐變成鬼》裡的一個場景吧。」
「……」說對了。
對了……
的確是,溫暖的回憶。
「你……」注視著她,忍足只覺得自己心中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在迅速湧起,「你知道,我剛才……」
「恩,很像的。」她點點頭,繼續用柔軟的完全不像她的語氣說道,「女主S小姐在逼迫男主M先生喝下那瓶不知所謂的水以後對M說,這樣會讓你喜歡上我,結果M很生氣的回了一句,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喜歡你的……是這樣吧。」
「是。」
「所以我才說,討厭這樣的橋段。」
——討厭麼?
——怎麼你的神情看上去一點也不討厭?
「真的很討厭,尤其是男主M的下一句話極其欠扁。」
「你還記得。」
「應該記得吧,是不是「因為我對S你的喜歡才不需要這種方式來證明呢」這句話?」
「對。就是這句。」忍足侑士控制不住的喜出望外,「你真的知道。」
「知道啊……你不覺得這話很不適合男主身份麼?」
「我倒覺得很適合。」忍足笑起來,「呵,畢竟,M一直被S壓制著,好不容易爆發一下。」
「真是好不容易……」她咂咂嘴,之前柔軟的表情在下一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對他毫不掩飾的,不爽——
「要是什麼時候忍足君能對我的推理也像聽到這個一樣「好不容易」激動一下就好了。」
Chapter.08 不良少年與爆棚似的靈感呃……剛才……
剛才……我是在……撒嬌?
注意到忍足侑士的目光在她那句話說完後頓然變得難以琢磨,她的心重重一抖,「那個……」於是她迅速轉換話題道,「你要回家對吧。」
「恩。」
「哦,那慢走。」她朝他擺手,轉過身,「我繼續找那間倉庫,拜拜了。」
「等等。」
剛走兩步,發覺忍足侑士追了上來。
「怎麼?」
她回頭,迎來男生略帶關切的視線,「你在找什麼倉庫?」
「就是一間廢棄的。」她邊走邊說,「這附近有很多,我得一間一間的找。」
「的確蠻多的。」男生倒是很自然的跟在了她的身側,「因為最近在重建,這附近很多樓都在拆除。」
「你家那裡也?」
「不,我家周圍那片居民區除外。」
「這樣啊……」
她露出一種類似於「有關系就是不一樣」的神情,「所以說,你回家其實是走這條路?」
「誒?恩。」男生頓了頓,抬手推了推眼鏡道,「我陪你找吧。」
「呃?」
「我想,我應該知道你在找的是哪間。」
「真的?」
「恩……大概。」
大概……
大概,我是中邪了吧。
忍足侑士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主動加入了這莫名其妙的「尋找廢棄倉庫」之旅……
雨音亞樹在想什麼,他不知道。
雨音亞樹要做什麼,他也不清楚。
他只是扯出一副「天色已晚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晃蕩不安全還是我陪著你比較好」的樣子,跟著她穿過一個又一個陰冷詭異的倉庫。
這份好意僅僅是出於她同他對小說台詞的回應。
僅此而已……
這一帶雖然按照距離來說算是「他家附近」,但事實上他根本很少來這邊。廢話,他又不是日吉若,熱衷於那種「據說這裡有幽靈出沒,所以來看看」的活動。他基本屬於訓練完以後就規規矩矩的回家不會在外逗留的好孩子類型。
當然,在接受冰帝的校刊采訪時,他為了讓自己更拉風一點,便在遇到「請問忍足君除了網球、看小說和電影之外的愛好是什麼呢?」這個問題時做出了「體驗生活,尋找靈感」的回答,附帶著他優雅迷人的笑容。當即就讓那位拿話筒的女記者露出了「好……好帥!不愧是忍足侑士」的陶醉表情。
至今想起仍記憶猶新。
倘若被他們知道,他在打網球看小說電影以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披著各式各樣詭異的ID去混網路揭示板的話……會不會被鄙視呢?
大概……會被鄙視的吧。
大概……
「雨音,抱歉,這附近的變化有些大,我……」因為近半個小時過去了都還沒有找到目的地,忍足對此像征性的表現出了歉意,「我想,再換個方向試試,也許……」
「不用了。」
「誒?」
「我說不用了。」女生轉過臉,朝他點點頭,「非常感謝你的幫忙,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
忍足一愣,朝著前方望去,不遠處那間有著深色外牆和油漆斑斑的大門的倉庫,和之前那些有什麼區別麼?
「是那裡?」他問。
「對。」女生點頭,「多謝,你可以走了。」
「誒?」
「我自己過去就好。」
「……」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雨音亞樹動作極快的背過身去,她的步子邁的很大,和她並不輕盈的身形一點不符。
忍足先是站在原地看著,卻又無論如何也無法按捺住心裡那股難言言喻的衝動,思索了片刻,他決定跟過去。
「你……」
女生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推門的時候轉過頭來,「我說,你可以……」
「我不能跟來嗎?」他從包裡摸出那個粉色的小瓶,剛才喝完以後就順手放了進去,「你在做的事……與這個有關吧?」他盡量讓表情嚴肅,擺出「既然我喝了這個那我也有權利知道啊」的態度,說,「從剛才開始,我的肚子就有些不舒服。」
「不會吧?」她挑起眉,「這裡面不是自來水麼?」
「自來水?」他學著她的表情,眉頭蹙起,「但雨音你剛才明明說過,我喝下這個就會喜歡……」
「假的啊。」
「……」不要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這是假的好不好……
忍足突然覺得有些無奈,但與此同時,某種詭異的愉悅也湧上了心頭,「那個……」透過微開的倉庫門縫,他注意到裡面正有一道光在慢慢靠近,「好像有什麼過來了。」
「誰?」
下一刻,忍足侑士親眼看到雨音亞樹露出了那種猶如公事中的警察般的警覺神情,「你退後。」
接著,他被她用手攬在了身後,那雙既不長也不纖細,卻溫暖柔軟的手……
「雨音……」
「別說話。」
直到這個時候才察覺到,四周的天色已然黑了下來。
此時此刻,兩人都被不遠處飄過來的路燈燈光籠罩著。
昏黃又黏稠的,如同化在空氣裡的蜜。
自倉庫內部響起的腳步聲,和不經意間加快的心跳含混,越距越近。
忍足想說些話,卻不知該說什麼。
就這樣身處於,仿佛支在咫尺的距離之內的狹小沉默中。
直到……
「咣當——」
那道鐵門在眼前打開。
鈍重的聲音席卷聽覺。
回過神的時候,視野中迎來一束刺眼的白光。
「你們在這裡干什麼?」
一個略顯青澀的男聲隨著電筒的光傳過來,「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快滾。」
喂……你這是在演電影麼……
這個時候也不忘在心裡吐下槽的忍足,驀地注意到原本擋在前面的雨音亞樹已經走到了那個講話的男子的身側。她的面容被電筒的光照的慘白,若不是臉頰肉嘟嘟的,看上去還真像鬼……
「我找你們老大。」她說,語氣平靜。
「什麼!?」
忍足這才看清了拿手電的人,竟是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男生。
「見我們老大?」男生穿著皺巴巴的胯衣胯褲,留典型的不良少年式平頭,「你開玩笑吧。」他的神情先是驚訝,隨即迅速轉化成鄙視,「識相點就快滾,這裡可不是給你們這些小情侶談情說愛的地方。」
小情侶……
忍足一愣,萬萬沒想到他和雨音會被這位不良少年誤會成這種關系。
不過現在也不是撇清關系的時候,「抱歉,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快點把雨音拉走才對——他在心裡認定女生一定又看了什麼不得了的漫畫,於是跑來探險了……
「他只是碰巧路過這裡的同學。」
可惜還沒來得及說完自己想說的台詞,忍足就被雨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態度十分強硬,那種莫名的高傲連他都看不下去了……
「這事與他沒任何關系,我要見你們老大。」
喂喂……
前半句和後半句話脫節啦……
忍足嘴角一抽,「雨音,我們還是……」
「你快走吧。」
「……」
「我是來辦正事的。」
這到底是哪門子正事啊。
一個女高中生和不良少年之間的正事?
忍足侑士突然有些生氣,他雖然沒有權利干涉僅僅只是同學關系的雨音亞樹……但,即便是出於人道主義也不能眼睜睜的看她跑來和不良廝混吧。
「我說,你們這對小情侶……」
「我們不是。」
這下,忍足終於是忍不住撇清了他們的關系,「別誤會,我們只是同學。」
「同學?」
「對,我們碰巧路過這裡……」
「只有你碰巧而已吧!」
不良少年滿臉的不耐煩,轉頭看向雨音亞樹,「快走,這裡沒你要找的人。」
「沒有麼?」雨音挑起眉,突然從衣袋裡摸出一張類似照片的東西,放到男生的電筒前晃了晃道,「真的,沒有?」
「……」目光定在那張照片上,男生重重的一怔,「你……」隨即他轉頭,十分警覺的看了一眼忍足,又看向女生道,「好吧,你們跟我來。」
「你不該跟來的。」
喂,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吧。
「我不想你跟這事扯上任何關系。」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事弄的這麼神秘兮兮啊。
「不過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呃,你還是想想怎麼保護你自己吧。
忍足無奈的在心裡吐著槽,注意到四處正不斷射來窺視的目光。
盡管視野昏暗,但這裡確實有很多人在。
很多。
他下意識的捏了捏網球包的肩帶,心想自己真是來到不得了的地方了。要是比賽網球的話他肯定會奉陪,但如果是打架……
「宏,就是這兩個人。」
回過神,發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倉庫正中央的空地,不遠處的鐵台上放著兩盞應急燈,白晃晃的光灼的眼睛有些發熱。
「啊,是你。」
此刻,那個被平頭的不良少年叫做「宏」的男生正從燈後走出來,逆光的緣故,看不清他的臉,但還是可以聽出……他的話是對雨音亞樹說的。
「是我。」
「恩,沒想到……」
「哦。」
——誒?是認識的?
忍足侑士一下子懵了。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一旁的雨音亞樹又說道。
「不是麼?」
直到宏走到面前,忍足才將他的容貌看了個大概,五官很清秀,留著長劉海,左耳墜上的那顆銀色耳釘尤為注目。
「那你帶著這位帥哥來……是想炫耀?」
發覺宏將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忍足愣了愣。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懼怕男生的眼神……而是被他說的話SHOCK到了。
「我不是……」
「他只是路過。」
又被雨音亞樹搶走了發言權,忍足深感自己今天晚上是和「路過」這詞擺脫不了干系。便索性決定做路人,站在一旁看戲算了……
「我們過去談。」
「哦。」
但是……
上天竟連他看戲的資格也剝奪了,只見雨音亞樹和那個叫宏的男生在一個詭異的眼神交流以後便踏步走向了倉庫那黑不見底的深處……他想跟過去,卻被另外七八個不良少年擋在了前面。
「你站在這裡就可以了。」
「不准動。」
「別以為長的帥就可以偷聽我們老大講話。」
「長的再帥比起我們老大還是差了點。」
喂喂……你們有完沒完……
忍足嘆口氣,擺出「好好,我就站在這裡不動了」的妥協姿態。
盡管他心裡有些火大,但為了雨音亞樹的安全著想……他也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話說回來,這種場景到底算什麼啊?
我這是穿越到哪部□□電影裡了麼……
仿佛用手指推動著時光的針擺前進,忍足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陷入了各式各樣的胡思亂想中。所謂的小說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就是這麼回事了,他覺得自己的靈感簡直像爆了棚,恨不得馬上用鍵盤敲下來。
這麼想著,他摸出手機,反正只要能找個東西輸寫就行了……
「砰——」
可是,還沒來得及將手機蓋翻開,就突然被身後傳來一聲劇烈響動吸走了注意。
「砰砰——」
又是接連兩聲。猶如驚雷。
「誰!?」
那些不良少年就像炸了鍋,紛紛撿起放在腳邊的鐵棍之類的東西指向門口。
「是誰!?」
本來就是來看戲的忍足自然不會放過這種讓小說情節升華的機會。
他轉過頭,望向那一頭溢滿聲響的黑暗。
「砰——咣當——」
黑暗中,一個瘦長高挑的身影穿過敞開的大門。
「哢嚓哢嚓哢嚓——」
就像將原本推動的針擺頓然按住,透過宛若一瞬定格了時間的相機閃光燈,忍足侑士在下一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
「逃不掉了,你們。」
日……日吉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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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09
◎即便如此命運也不會改變◎
她將一疊照片遞給他,面無表情的說:「我需要錢。」
「哈……」宏在接過的時候愣了愣,隨即笑道,「你還真是直接吶。」
「還好。」她收回手,抿了抿唇,「大概是運氣太好,竟然被我碰上了。」
「運氣?」宏一邊翻看著手裡的照片一邊說,「原來你也相信運氣這種東西。」
「有時信。」頓了頓,「有時是指當我需要運氣的時候。」
「也對。」宏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我也這麼認為,只要相信便會存在。」
「恩。」
相信便會存在麼?
大概確實如此。
信念什麼的,一直以來的人生,都是靠這個在驅使著自己前進。
「你叫……」
「雨音,雨音亞樹。」她回過神,繃著臉答道。
「這樣啊。」宏將那疊照片隨手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手裡的動作順著昏暗的光線織起晃動的影子,「雨音SAN,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呢。」
Chapter.09 即便如此命運也不會改變
「需要說明?」
「需要。」
「哦……」
注意到宏掛在嘴角的笑容驀地斂去了,她的心裡湧起一絲緊張。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絲,畢竟比起面前的男生所做的事情,她要光明正大的多。
「sweet sweet sixteen blues,有人拜托我給外面那位少年喝。」她挺直背脊,揚起下巴,以毫不畏懼的姿態說道,「據說是在這瓶水裡加入了愛戀的信念,於是喝下的人便會愛上她。」
「恩……據說?」
「當然,這種少女情懷的東西應該不可能是你們想出來的。」她繼續說道,眼角瞄向放在桌上的那疊照片,「所以我猜測,是有人背後指使?」
「背後指使?」宏又笑起來,不過笑意卻有些寒涼,「你覺得我會受誰的指示?」
「恩……誰呢。」她將手插進褲袋,眯起眼睛,「像這種一看就像女生之間最近流行的東西竟然在網路上查不到任何資料。而且除了委托我的筱原理子之外根本沒人聽過……我也想知道是誰想的點子,宣傳策略真是爛到家了。」
「所以你認為……」宏退後兩步,靠到桌邊,臉上的笑越發難以捉摸,「這背後也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是職業習慣。」
「職業……你的職業是?」
「偵探,我是個偵探。」
「偵探……呵。」
笑出了聲的宏,臉上掛滿了和他身份完全不符的陽光表情,「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按照偵探的定律,你應該是去調查了筱田理子平時接觸的人,又去尋找了生產那個瓶子的廠家……對,就是市川町那家就快倒閉的玻璃作坊。最後自然是順藤摸瓜的到了這裡。」
「是這樣。」對於宏一下子就把她辛辛苦苦的推理之路簡化成這樣說出口,她表示出了強烈的不爽,「中間還有很多過程……花了我一整天時間。」
「一整天……我了解你的辛苦。」宏笑的更大聲,「哈……所以才會那麼好運的撞到筱田理子和那個人在一起的畫面,你滿意了?」
「滿意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她咂咂嘴,「你不是一直在托人調查卻未果麼,但今天卻被我……」
「被你碰上了。」
「恩,拍了照,用的是即可拍相機,無法作假。」
「還拍了各種角度。」
「恩,各種。」
「他們怎麼就沒發現你?」
宏的視線掃過她胖胖的身材,以及修剪過後變得清爽合適的頭發,笑道,「我不過是去弄了個耳釘來戴,就被大家四處宣揚了。」
「我只是路人甲,而你是什麼身份……」她嘴角微抽,「況且你不知道把耳釘戴在左耳上是在暗示你是同性戀麼……」
「同性……不是吧?」宏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睛,「我只是想讓自己看上去更加不良一點才這樣的。」
「喂喂……」
這人是在裝蒜吧……
「所以說,上次在自動販售機那裡見面時,你的打扮……」
「恩,我是在學習不良。」
「學習……」
她嘴角又是一抽,心裡卻對這個叫宏的人升起了更多的防備。
他絕對不是表面看上去這麼簡單。
時而冷漠時而純良又時而抽風的樣子……都不是真正的他。
「話說回來,雨音……我還欠你一罐啤酒。」
「哦,那是……咳……」差點脫口而出「那是賞給你的」,幸好及時制止住了,「那……沒什麼。」
「沒什麼啊……好吧。」
宏說完,轉手從後方的桌子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像是早就准備好的似的,自然而然的就遞給了她,「五萬。」
「五萬?」
「不夠?」
「不……」
事實上,這比她預想中的數字多了兩萬。
「多謝合作。」她接過信封,塞進挎包。
「不,不該這麼說。」宏笑著道,「這不是合作,是你自己找上門的。」
「哦。做生意可不能等著客戶上門來,而是該學會利用資源,放長線釣大魚。」
「這樣……那祝你釣到更大的魚。」
「我會的。」
轉身的時候,聽見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雨音SAN就沒想過筱田理子為什麼會委托你嗎?還有那位忍足君……」
不過他話還沒講完,就被更大的聲音打斷了。
「砰——砰——咣當——」
意識到是有人硬闖入了這裡,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要出去把忍足拉走。畢竟一開始就不該把他扯進這件事裡來。要是被他碰上不良團體之間的爭鬥的話,那就更……
「忍足!」
「……」忍足侑士原本還處於「日吉若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驚訝中,下一刻便被雨音亞樹的聲音喚醒。尖銳,是尖銳,當她放聲大吼的時候,那種尖銳的質感令他想起了她大叫「跡部大人」時的樣子。
可是轉過頭的時候,卻發現女生的表情是嚴肅的,關切的……她眉頭緊緊的皺著,從不遠處快步走來,並且還……拽住了他的手腕,「忍足,我們快走。」
「誒?」
忍足徹底的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一幕……確實很像□□電影裡時常出現的橋段,男主在關鍵時刻出現救走處於危機之中的女主……但此刻,呃?好像反過來了?
「雨音,喂……」
下意識的,他用力的甩開了女生手,在迎來對方頗感詫異的神情的同時,他有些無奈的問,「你干什麼?」
「我……」
如同剛從什麼中抽回神來,女生微微一怔,隨即轉過頭,「呃……」在注意到來人時的那一刻,她迅速的垮下了肩膀,「日吉……若……」
伴隨著非常明顯的,嘆氣的聲音,「原來是你……我簡直是在浪費表情。」
日吉若很想說「最浪費表情的人明明是我」,可是轉念又想這話不太對。因為自始至終,除了發現這裡根本沒有他找的幽靈卻有很多人在的時候露出了些許的驚訝。總的來說他一直走的是沒表情路線。
「是我。」他面無表情道,視線掃過這些包圍自己的手拎鐵棍的不良少年們,他完全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更不明白忍足侑士和雨音亞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有些不爽,不爽自己剛才按了十多次的快門,結果拍下的東西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所以說,這一切其實不是在浪費表情,而是在浪費膠片。
「怎麼回事?」一個溫和卻有力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個纖瘦高挑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日吉微微眯起眼,注意到那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除了劉海比較碎以外,發型和他差不多……是這些人的頭目嗎?他想,要是大家都是幽靈就好了。
「你是……」
「路過的。」對上少年的視線,日吉若冷冷的答道,事實上他幾乎對誰都這副態度。但不了解他人便會覺得他這是在挑釁——
「什麼,竟然對宏這樣講話。」
「這小子,看我把他解決掉!」
圍觀人群中傳出這樣的聲音,日吉卻不為所動,他看向忍足侑士,對方正在朝他使眼色,他猜測那是「別多話」的意思,便閉上嘴,又看向雨音亞樹,女生正咬著嘴唇,臉上似乎寫滿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無奈表情。他頓時也被感染上了這層無奈,只好拽緊相機坦白道,「聽說這附近有幽靈出沒,所以來看看。」
真是萬年不變的台詞啊,忍足想。
他心裡一絲緊張的感覺也沒有,倒是對這樣意外的事態發展感到超乎尋常的有趣,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剛才被雨音亞樹拽起手腕又一把甩開她的場景就覺得興奮。仿佛一向愛看電影的人正在親身經歷電影裡的場景……嘛,即便角色分配的古怪,也樂於其中。
「日吉,把相機給我。」
雨音亞樹上前,朝日吉若伸出手,因為背著身,忍足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注意到日吉臉上的不情願非常明顯。但最後還是將相機交到了女生手裡。
「謝謝。」雨音謝過他,轉身把那個五顏六色的即可拍相機遞給旁邊的某位不良少年,隨即看向宏道,「我們可以走了吧。」
「可以。」宏平靜的回應著。
目睹這一切的忍足侑士明白現在放起了影片的片尾曲,大家也是時候該散場了。於是他走過去拍拍日吉若的肩膀,說了一句「沒事了,走吧」。
走吧。
卻驀地瞥到誰的眼神,如同針一樣刺了過來。
——誰?
轉過頭,視野中卻只迎來雨音亞樹滿是疲憊的臉。
——呃,是錯覺麼?
忍足侑士很想知道雨音亞樹和宏到底是什麼關系,他們談了什麼,在謀劃些什麼,但他問不出口。因為彼此之間的身份限制太明顯了,僅僅只是同學而已。
可是……作為被卷進去的人,他真的沒權力知道嗎?
「為什麼踢門。」
「你上次在部室用虎鉗撬了會議室的門。」
「那不是虎鉗,是驅鬼工具。」
「哦,所以這次我也……」
「你把幽靈都嚇跑了。」
「哦。」
「結果連相機都被人A走。」
「……」在忍足想東想西的時候,雨音亞樹和日吉若之間關於幽靈的話題開始展開,他自然在思索的時候也清晰的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內容……只是,他聽的不是很懂。
「用虎鉗撬門?」
「我走了。」
「誒?」
他的問題還沒來得及得到回答,就看到雨音亞樹仿佛在逃避什麼似的轉身拐向了另外一條路。
「再見。」
「拜……」
他朝著她離去的背影一邊擺了擺手一邊說,「日吉,你覺不覺得她……很奇怪。」
「不知道。」日吉若面無表情道,「我和她又不熟。」
不熟,麼?
忍足收回視線,輕輕的嘆口氣。
那,我和她算熟麼?
***
第二天,忍足侑士實在是忍不住,將昨晚發生的一切以簡明扼要直指中心的方式全部講述給了跡部景吾。當然,他所謂的直指中心便是每一句都不離雨音亞樹,連日吉若的登場都成了陪襯,這引起了跡部的不滿。
「侑士,那女人的名字出現太多次了。」
「誒?是麼……」忍足把跡部的這句話當成是對自己的吐槽,心裡升起了莫名的愉悅,「也許是提起太多次了吧,因為我真的覺得……很有意思。」
「然後?」跡部正翻閱著手裡的信件,「那個叫宏的,難道會對網球部帶來威脅。」
「誒?呃……」忍足嘴角一抽,心想我壓根就沒有提過網球好不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那個宏……」
正准備說,那個宏的存在也許會給冰帝帶來不良影響也說不定。但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敲門聲搶去了發言的機會。
「咚咚。」
「請進。」忍足轉頭,看見雨音亞樹推門而入,她身著灰色的男式套頭衫和運動褲,像是剛跑完似的,額上和鼻尖都掛滿了汗珠。
「跡部君。」她看也沒看忍足一眼,直接對跡部說道,「我要那瓶Petrus1950。」邊說邊將一個信封放在跡部面前的桌上,「這是定金,五萬YEN。」
「啊恩?」跡部抬起頭,眼角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你走錯地方了。」
「我是認真的。」她雙手按在桌上,目光誠懇,「我知道五萬YEN只是零頭,但無論如何,請讓我先進一下那個房間。」
「你進去做什麼?」
「我想要那瓶酒。」
「那是榊監督的。」跡部頓了頓說,「更何況,會議室的門鎖已經被你破壞了,用鑰匙也無法打開。」
「什麼?」
她睜大眼睛,臉上盡是難以置信,「那把鎖,不是我……」
「不是你?」 「是。」
似乎經歷了短暫的煎熬,但她還是承認了,「是我破壞的,那天。」
「你知道就好。」
跡部臉上的不耐煩越發明顯,索性放下手裡的東西,正視著她道,「作為冰帝的學生,你應該知道,故意破壞公物是要受到相應的處分的。」
「我知道。」她點頭,表情裡卻沒有一絲懼怕,「但跡部君並沒有告訴學校對吧。」
「對。」跡部揚起下巴,眼中毫不掩飾的散播出身為學生會長的威嚴,「但這並不代表,你不會受到相應的處罰。」
「處罰……是指?」
「侑士。」
大概是察覺到忍足侑士從始自終都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跡部便將矛頭指向了他,「侑士,你來說。」
誒!?我!?
忍足侑士很震驚,這份震驚令他正推著眼鏡的手指開始抖動起來,「跡部,你讓我……」
「對。」
「……」他正視著跡部景吾。
他想說,拜托,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想說,喂……打網球和這個不一樣啊,不是眼神交流那麼簡單。
他想說,跡部你一個人不耐煩就夠了別拉我下水啊。
他想說……
「雨音。」
他轉過頭,看向身側那名正站的筆直的少女。
他和她四目交彙,注意到了她眼裡……那毫不畏懼的,鬥志。
「雨音,那你就……」
就像竄起的火苗,順著聚集的目光一觸即發,連他也被一並點燃了——
「那你就來網球部幫忙撿一學期的球吧。」
To Be Continued
第10章 Chapter.10
◎在這個滿是規則的世界裡◎
她旋轉鑰匙發動引擎,那種猶如聚集的蚊蠅般的嗡嗡聲令她倍感親切,旁側的空調裡有暖風正吹出來,拂過她因為沒擦乳液而變得干燥的皮膚。
「呼……」她長抒口氣,還沒來得及去好好感受這來之不易的輕松時刻,便被敲車窗玻璃的聲音打斷了。
「咚咚。」她轉過頭,視野中迎來身著淺黃色工裝,頭戴鴨舌帽的男青年。
「喂,這位同學你在裡面干什麼!?」青年略顯焦慮的聲音隔著玻璃傳進她的耳中,「不要亂碰鑰匙啊!車會突然運作的!」
我知道啦。她抿抿唇,打開車門,「抱歉。」在預感自己會接受指責前便迅速道歉,「非常對不起,我只是因為在追趕一只蝴蝶……」
「追趕蝴蝶?」
「恩,它飛進來了。」
「在哪裡?」
「消失了。」
「……」青年對他的台詞抱以並不相信的態度,「小妹妹……冰帝網球場在那邊,你這麼早早的來到這裡一定是為了看網球部的某個人吧,讓我猜猜看,是跡部同學嗎?既然如此,就好好呆在鐵絲網外等他們出現就好,干嘛要爬進車裡啊。」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這種「我是大人」的口氣令她煩躁至極。
「不,我不是來圍觀他們練習的。」可是表面上,還是得維持平靜且禮貌的態度,畢竟錯的確在她,這點不會改變——
「我是來為他們撿球體驗社團生活的高中生偵探,雨音亞樹。」
Chapter.10 在這個滿是規則的世界裡遠遠的望見雨音亞樹從那輛專門負責每日運送網球部所需鮮花的貨車駕駛室裡走下來,忍足侑士著實怔了怔。昨天在提出讓她來為網球部撿一學期的球作為處罰以後,原本以為她會當即拒絕,或者至少開出一些條件……可是她很爽快的便答應了。雖然能夠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不情願。可是確實對現在的她的性格轉變感到疑惑的忍足卻被跡部之後的一句「這不正合她心意麼」給擊敗了。
他知道跡部對她成見頗深,畢竟曾經那刺耳尖銳的「跡部大人!跡部大人——呀」的事實無法抹消,縱使她現在表現的再怎麼冷艷高貴氣勢凌人,也很難一時半會兒的就讓跡部對她另眼相看。
「雨音。」看到女生朝這邊走來,忍足立即擺出一貫的禮貌,「早安。」
「早。」
她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眉頭緊緊的蹙著,還像男生一樣反手挑著書包挎在肩上。
「你來的真早。」
「還好,我習慣早起了。」
習慣嗎?對於女生的回答,忍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可才六點鐘,太陽都還沒升起,周圍雖有燈光。可是那種昏黃的質感很容易喚起人的疲倦。不過現在看來,雨音亞樹確實如她說的那樣,因為習慣早起,所以精神奕奕。
當然,這種精神是伴隨著她不悅的表情而來的,她大大的眼睛裡顯現出的不耐煩那麼明顯,仿佛隨時可以從背後竄出怒火。
「你……」忍足看了一眼遠處的貨車,工作人員還在一盆一盆的搬運著鮮花,「剛才是在……」
「手癢而已。」話還沒問完,女生便領會到他的意思,「那種感覺……忍足君大概明白。」
「我明白?」
「恩,譬如說,熱愛網球的你倘若到了一個沒有成年就不能打網球的地方,你會是什麼感覺?」
「沒成年就不能打網球?」
有這樣的地方嗎?忍足想了一下說,「我想我會,找那些成年人對決吧。」
「對決?」女生挑起眉,原本顯現在眼中的怒意驀地轉變成了略顯詭異的笑意,「這樣啊……對決這個說法,很不錯。」
不錯?忍足勾起嘴角,「恩」一聲說,「網球是不分年齡和國界的吧,只要喜歡的話,誰都可以嘗試不是嗎?」
「是……可惜開車不是網球。」
「開車?」
「對。」也許之前的笑意根本就是錯覺,現在的她又回到了那副心情不悅的樣子,「網球有網球的規則,足球有足球的規則,棒球有棒球的規則,在這個做什麼都需要遵守規則的世界裡,受到束縛什麼的,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樣……」
不知為何,聽完女生意味深長的發言,忍足突然覺得有些感動……是因為那些話很像小說裡的台詞嗎?
應該……是這樣吧。
「雨音,既然跡部說讓我來負責……那我想的是,你暫時去幫一年級的非正選們撿一陣子球好了。」
「哦。」
「沒問題吧?」
「沒。」
即便有問題又如何呢?她嘆口氣,將制服外套脫下放到一旁和書包並排。
陽光逐漸光顧的清晨,半小時以後,冰帝網球部的兩百多名成員都紛紛的出現在了網球場上。
對於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正在將裝滿網球的塑料框拖進場內的女生,幾乎是所有的部員都感到驚訝不已。
「她是誰啊……」
「是二年級的誒,好像在哪裡見過的樣子。」
「是不是那次電視台主播的選拔會上……」
「啊!那個大聲說要幫大家解決困難的……」
不知不覺,她似乎也成為了一個走在學校裡會被不同班的人叫出名字的「名人」,雖然這種知名度幾乎就是貶義的。像發酸的泡沫漂浮在空氣裡,周圍的議論聲頻頻貫穿她的鼓膜,那股不耐煩自從從貨車上下來後就沒消失過。她雖很想發火,卻也知道這其實是轉機來臨的訊號。
網球部作為冰帝學園最受歡迎的社團,人多暫且不提,他們還代表著一個能夠連結整個冰帝的關系鏈。倘若想在冰帝干出一番「事業」的話,扎入網球部對她來說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況且……她還有機會去接近那瓶酒,以及那個還未謀面的榊監督。
人不是每時每刻都能保持清醒的,迷惑和不安都是為了迎接清醒而做的鋪墊,她深刻的意識到這一點,便迅速調整好狀態,扯出微笑的表情,抬起頭來——
「大家好,我是來為大家義務撿球的偵探雨音亞樹,今後請多多指教了。」
——
沒辦法,她眼下的形像確實不太適合裝可愛。
所以大家對她的笑容也只是出於禮貌的回應了一下。
後來知道了是跡部的意思,懷抱正選理想的一年生們即便心存微詞也必須得接納這麼一個和網球部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的存在。
「雨音學姐,麻煩你了。」
「沒事。」
「雨音學姐,那邊……」
「好。」
她將那些被打的四處散落的網球聚集起來,重新放回框內。不斷的重復著起立,彎身,起立,彎身的動作。
事實上人口眾多的網球部並不缺撿球的人,新生們一般都是輪流著來的,不過現在多出了這麼一個「幫手」自然是要合理利用。畢竟大家都想多一些時間去訓練,即便只多一分一秒也好。
這種只屬於青春的衝勁像波浪般在她的回憶裡徜徉著。仿佛和現在所處的現實形成了一段曖昧不明的縫隙,她將手伸進去,用力的握了握拳,遙遠的溫暖沿著交錯的時光頓然侵襲全身。
真是難能可貴的感性。
她轉了轉酸麻的腰,俯身拖著裝滿網球塑料筐返回部室。今早的訓練結束了,空氣裡滿是汗水的氣味,其中還夾雜著各式各樣的香水和香體噴霧的味道,她習慣性的吸著鼻子,分辨那些香氣的成分和品牌,可惜現在這副身體的鼻子不太靈敏,她只能從中尋覓到熟悉的PRADA milano infusion d'homme男香,這味道來自忍足侑士,清淡裡蘊含著激烈的質感。
「雨音,辛苦你了。」
果不其然,男生的聲音隨即便從身後傳來。她轉過頭,「恩」了一聲,本想回一句「還好」,可這貌似有些做作,因為她確實很累。
忍足侑士身旁還站著一個紅發的男生,五官極為清秀的他要比忍足矮許多,此刻,正笑看著她,「我聽侑士說了你的事哦……原來那天晚上入侵網球部的人就是你啊。」
「入侵?」她微微一怔,說,「不,你誤會了……」余光瞄到了正朝這邊走過來的日吉若,這家伙雖然是一年級,卻屬於正選球員。所以在今早的撿球區域內沒能遇到他。
「想必你也聽日吉君說過了,我只是聽說網球部在晚上有幽靈出沒,所以過來看看。」
「幽靈!?是這樣的嗎……」男生很是驚訝的看向走上來的日吉,卻只得到一句頗為冷淡的「不知道」的回應。
「呵,日吉確實拍到了照片。」忍足見縫插針道,「雖然很模糊。」
「誒?有照片嗎?侑士你都沒給我看過。」
「沒有嗎?大概是我忘記了吧。」
忍足抬手推了推眼鏡,朝雨音點點頭,「放課後的訓練,也拜托你了。」
「哦。」
回到教室,她被眾人包圍。
撿球的事情已經通過鐵絲網外的應援團成員傳遍全校。雖然她今天壓根沒怎麼和那些受歡迎的正選們碰頭,卻還是被眾人劃入了「好羨慕啊」的範疇。
甚至是嫉妒。
女生的嫉妒很可怕,因此她極為不舒服的迎著那些於她而言非常麻煩的審問,關鍵句圍繞來圍繞去也無非是「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你是想接近跡部大人吧!」諸如此類,應接不暇。
在這其中,充當著她最好朋友角色的小澄,想試圖阻止大家對她的嘰嘰喳喳。可是她實在太瘦小,力氣也不大,「大家不要再這樣啦」的喊聲很快便被新一輪的喧囂淹沒。
直到,忍足侑士出現。
「這是跡部的意思,大家去問他好了。」
台詞雖短卻強而有力,周遭的嘈雜就像是被「跡部」這個名字瞬間淨化了一般,變成塗滿了難以置信的小聲交談。
「跡部大人的意思……怎麼會……」
「既然是跡部大人……」
「嗚嗚……」
她對忍足的及時出現表示感謝,男生微笑著搖頭說不客氣,好像進入了某種設定的模式裡,她忽然覺得忍足那副優雅的態度是用開關按出來的。
她想找到那個開關的位置。
「你寫,我來?」
「恩。」
化學實驗課,他們彼此之間只用一個禮拜便形成了默契,這次氨氣的制取實驗也進行的很順利,仿佛站在傳送帶上向前移動,兩人都沒費什麼力氣。
「那我把報告交上去了。」
「好。」
她點點頭,抬眼注視著忍足侑士走上講台的背影,他的身材線條非常漂亮,令她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細了一點?
但又似乎……只是幻覺?
早餐是白吐司和低脂酸奶,午餐是納豆卷和白煮雞蛋,晚餐是悶豌豆拌飯,這樣的吃法曾讓她一個朋友只用一個月便順利減掉了10KG,再加上每天早晨的鍛煉(跑步撿球),好身材和漂亮的肌肉一定很快就會出現。
她抱著這樣的信念,收回視線。
與此同時手機響起,是提示有新郵件的滴滴聲——
兩封委托。
第一封來自三年級的某位學姐:「我想用棒球部部長松本君親口說的「你很厲害」作為手機鈴聲!」
第二封則來自一年級。
「又是,筱原理子麼……」
——
「大家好,這裡是午安冰帝節目!我是成田清海,雖然是第一次主持節目,不過我一定會加油的!」
這天午休時間,冰帝學園電視台午間節目的新主播開始出現在大家眼中,是一個留著大和撫子般黑色直發的美麗少女,她一邊向大家展示著陽光燦爛的笑容,一邊將攝像機鏡頭帶到了正在准備地區賽的冰帝棒球部。
「棒球部的大家,今年也在努力進軍甲子園……」
忍足侑士對棒球倒沒多大興趣,所以當不遠處的液晶屏幕上響起清亮的女聲時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切盤子裡的牛排。一旁的向日岳人已然沉醉於美味的蛋糕中,更是沒有去注意美麗的新主播在說什麼。
「啊,那邊的人是部長松本前輩,沒想到呢,連午休時間都在練習,果然鬥志昂揚呢!唔,松本前輩是准備投球嗎!能接住關東第一投手松本前輩的球的人,果然是早阪前輩了吧!要知道早阪前輩在去年的聯合賽中可是……呃,誒?擊球手不是……是……竟然是個女生!」
原本清亮的聲音突然因為驚訝而變得猶如踩碎的玻璃般尖銳,致使忍足侑士再一次的抬起頭來,「呃……」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屏幕上竟然出現了雨音亞樹的身影。
她穿著紅白相間的運動服,手握球棒站在擊球手的位置上,雙足微微分立,側彎著身子,兩肘維持著恰當的弧度——
「滴、」一聲哨響,投手松本迅速擲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球,沿著左側的空氣飛向捕手。
「嗖——」
她踏出前腳,後蹬,轉體,拉臂,甩腕……如同用筆為鏡頭畫下一條優美的弧線,隨著那聲清脆又激烈的「噠」響起,墜入屏幕的彼端。
「嘶——」
遠處的鐵絲網傳來被球擊中的聲音,她脫掉手套,提著球棒走向投手松本,似乎正准備說什麼,卻因為注意到了靠近的攝像機,而立即轉過頭來。
「那……那個……你們……這是在……」
新主播成海拿著將話筒伸過去,「請問這位是……」
注視著屏幕上出現的,雨音亞樹的臉部特寫。
忍足侑士還沉浸在剛才她擊出那一球時,那無比漂亮又專業的動作裡。
是巧合嗎?
她會打棒球?
怎麼可能……
「你是……二年H班的雨音同學!?」
「是。」
「啊!果然!你和松本前輩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
她沒有任何躲閃的盯著攝像機鏡頭。
「我,有話說。」
「誒?什麼?」
「有一句話,要對他說。」
在忍足眼裡,就像是毫不掩飾的,彼此注視著一般——
「2年H班的忍足侑士君,你永遠是我心裡最完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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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有句話叫愛你在心口難開◎
「忍……忍足侑士君?怎麼……」
「以上這句話,是……」
「怎麼會!?」
「……」她被新主播的尖嗓門刺的皺起了眉,「我還沒說完,以上的話……」
「為什麼不是跡部大人!」
「誒?」
「雨音同學你不是一直支持跡部大人的嗎!?」
「……」發展超乎了她的想像,她確實沒有想到面前這位擁有大和撫子般秀美容貌的女生竟也有這麼瘋狂的一面。
「你忘記了嗎!?你以前明明一直說跡部大人是無法超越的完美男子!」女生的聲波持續攻擊著她,「怎麼突然就變成忍足君了!?」
於是,這人和雨音亞樹以前是認識的麼?
作為……跡部景吾的親衛隊成員?
「雨音同學!難道你是一時之間說錯了話!你本來想說的是跡部大人,結果說成了……」
「不,我沒說錯。」她迅速打斷了女生,堅定的道,「我說的是忍足侑士,百分之百是忍足侑士。」
「怎麼會!?」
「這是事實。」
「不可能!」
「不信算了。」
她轉過身,走向不遠處正處於看好戲狀態的松本前輩,「喂,前輩……」
「我知道。」看著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從不怎麼愛笑的棒球部部長松本秀樹勾起了嘴角,對著她伸過去的手機說道——
「你很厲害,雨音同學。」
Chapter.11 有句話叫愛你在心口難開忍足侑士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他自打聽到雨音亞樹對著攝像機鏡頭堅定的說完「我說的是忍足侑士,百分之百是忍足侑士」後就迅速離開了學生餐廳。
胸口有一種近乎沸騰的感覺……他斷定是生氣在作祟。
對,他很生氣。
因為她說那句話時的語氣也好,表情也好,都一點不真誠。
堅定和真誠是不同的……那種堅定,就像是有人在背後逼迫著她,讓她不得不那樣說似的。
迄今為止,忍足侑士遇到過各式各樣的告白。無論是面對面的,還是通過信件和電話,當然也不乏用廣播……不管是什麼方式,終歸是能感受到對方那麼說是出於真意的。
但,雨音亞樹……這算什麼?
早上因為去網球部撿球的事情被大家關注還不夠……這下又想出更多的風頭嗎?
「忍……忍足君,午安。」
「午安。」
沿路遇到很多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看大家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雨音亞樹剛才那番話已經通過電視屏幕傳至了全校,跡部也一定知道了吧。
那個主播也真是的……表面上看著那麼可愛溫柔,結果竟是瘋狂的跡部粉絲。
難道現在選主播只看外表就可以了嗎?上次選拔會上雨音亞樹表現的蠻不錯的吧,卻連復選的機會都沒有。
「呃……」
想到這裡,忍足侑士嘴角一抽……怎麼會一下子從對她的生氣延伸到主播選拔……大概是因為,這些都是影響心情的東西吧。
「雨音。」
十分鐘過後,他終於在棒球場附近的洗手池旁找到了她。
她正在用手捧著龍頭裡流出的水洗臉,聽到他的聲音,似是怔了怔,抬起頭來。
「忍足君。」水珠沿著她沒什麼表情的臉滑下,「有事?」
「沒……不,有。」忍足侑士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找她干嘛。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剛才的節目我看到了。」他說,「你……會打棒球?」
「誒?」
大概是沒想到他問先問棒球的事吧,她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對,我會。」
「果然。」不知為何,原本徜徉在心裡的不悅好像都隨著她臉上的水蒸發進了空氣裡,接踵而至的是莫名其妙的……愉悅麼?「原來你會棒球,真沒想到。」他繼續說,「而且還擊中了松本前輩的球,很厲害。」
「厲害?」她挑起眉,驀地勾起了嘴角,「我只是擊中了球而已,連上壘都沒有,忍足君難道就沒想過這只是湊巧?」
「湊巧麼……」忍足想了想之前看到的畫面,也笑了起來,「呵,你那副專業的姿勢一看就是練過的。」
「哦?忍足君也懂棒球?」
「是個日本人都懂吧,更何況……」講到這裡,忍足突然頓了頓,因為他看見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正停在女生的頭頂,像盛開的花朵般絢麗,「更何況我曾在兵庫縣住過一段時間,有去甲子園看過現場比賽。」
「是麼?」
「恩……我搬過很多次家。」
「這樣。」
隨著女生點頭的動作,那只蝴蝶飛離了她的頭頂,忍足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話說回來,雨音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棒球場上。」
「哦,因為這個。」她從褲袋裡摸出手機,「滴」的按了一下,手機揚聲器上隨即便傳來一個澀澀的男聲,「你很厲害,雨音同學。」
「這是,松本前輩的聲音?」
「是。不過後半句要掐掉。」
「誒?」
「這是委托。一位學姐說想用松本前輩說的「你很厲害」作為手機鈴聲。」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機揣回了口袋,「松本前輩一開始根本懶得理我,然後我就對他說,「那我們來對決吧,用棒球」……之所以想到「對決」這個詞,還是因為早上的時候忍足君你說的那句話。」
「我?」
「恩,你不是這麼回答我的麼。倘若到了一個沒有成年就不能打網球的地方,你一定會找那些所謂的成年人對決的。」
「……」
「就是這樣。」
——你就對我說的話記得那麼清楚嗎?
忍足抿抿唇。那股沸騰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但這次的成因卻不再是生氣。
而是……
「我先回教室了。」
「好。」
「拜拜。」
「拜。」
而是……呃……
目送著雨音亞樹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忍足侑士這才反應過來。
最最重要最最關鍵的問題還沒有問吶……
——
「雖然忍足君很不錯,但是那樣明目張膽的背叛跡部大人算怎麼回事!」
「竟然還跑去找松本前輩單挑,就那麼想出風頭嗎?」
「沒想到雨音是那麼自以為是的人,以前真是看錯她了。」
「就是就是……」
她被劃分到了「為了出名可以不擇手段」這一類人裡,明裡暗裡的受著別人的指責,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說不在乎是不可能的……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她的心中確實不斷的湧出酸澀的痛楚,一絲一絲,逐漸浸進四肢百骸。
面對小澄的質問:「亞樹,你到底是怎麼了……從開學以來就一直怪怪的,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可以幫你嗎?」她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犯了青春期綜合症。」
「青春期綜合症是什麼?」
「就是在不斷試探中尋找到適合自己的未來。」
「……」她說的是實話。她現在確實處於某種迷茫中,盡管她擁有斬斷命運的自信,也明白自己應該怎麼走下去……不過就像靈魂找不到歸處般,對於用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這具身體活下去這種事,說什麼也需要一段適應期才行。
所以她一直在探索,一直在尋覓,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處世態度與這個世界不相吻合,像是站在那些人用規則圍成的建築內,她只是輕輕的動一動身體,便迎來了周圍人的不滿和蹙眉。
「雨音學姐,我看了午間的節目。」
「哦,這樣啊。」
她撿起球,對一旁的A君點點頭。A君是網球部一年級的非正選,身材不高大,長的也秀裡秀氣。「雨音學姐好厲害,竟然對著攝像機鏡頭就告白了。」
「不,那不是告白。」她錘了錘有些發麻的腿,朝A君微微一笑,「那是別人的委托。」
「委托?」
「恩,我只是代替別人說出那句話而已。」
「呃?代替別人啊……那忍足學長他……唔,忍足學長!」
注意到男生驀地上揚的聲音,她抬起頭,視野中迎來忍足侑士高挑的身影。因為她正蹲著,所以站的筆直的忍足,便像是用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注視著她。
「果然,又是委托嗎?」
A君在下一刻識相的退下了。她起身,原地只剩下她和忍足兩人相對而站。
「抱歉,中午的時候忘了告訴你。」
「是我忘了問。」
「哦。」
「我就在想,雨音你怎麼會突然說那樣的話……畢竟你以前對跡部的感情,很多人都知道。」
「很多人?」她挑眉,自從來到這裡以後還是第一次想弄清楚雨音亞樹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也就是說,我對跡部君的花痴出了名麼?」
「唔。」頓了頓,忍足搖頭,「也不能說是花痴,不過,你以前每次見到跡部時發出的尖叫,確實令人印像深刻。」
「這樣啊。」
其實早就發現了,雨音亞樹這副嗓門……在拔高的時候會變得極為刺耳。
「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注意?什麼?」
「注意讓自己不再大聲說話了。」
「……」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忍足想。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女生說那是別人的委托時心裡竟湧起了一絲詭異的失落罷了。
「那……雨音能告訴我,委托你說那句話的人是誰嗎?」他應該有權利知道吧。
「抱歉,不能。」
「誒?」
「因為當事人說過,決不能透露她的名字。」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她似是有些驚訝,「忍足君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暗戀什麼的。」
「暗戀……」
「對,暗戀。文藝片裡不是經常演到麼,一個人一直深深的埋藏著對另一個人的感情,直到死都沒能說出口。」
「唔。」
《情書》嗎?忍足一下子想到了岩井俊二那部著名的電影。
好像這是很多文藝片導演擅長的事情,把痛苦和遺憾無限擴大成美好單純的東西,但它的本質不還是悲傷麼。
「喜歡一個人是應該表現出來的。」不知為何會說出這句話,忍足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咳……總之,我不覺得藏在心裡有什麼意義。」
「那只是你不覺得而已。」女生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比起說出口被對方拒絕,藏在心裡自我陶醉或許更加美好。」
「還沒說就知道會被拒絕?」
「很多事情一眼便能望見答案的……話說,為什麼我會和你討論這個。」
「呃。」
注意到女生皺起眉,忍足驀地停止了發表關於戀愛的觀點。
也對,他們之間只是同學關系,中午那句話也是因為她受了別人的委托而說出口的。
明明以前被告白過那麼多次……干嘛要對這次如此在意啊。
「明天的生物實驗課。」忍足輕輕的吸了口氣,轉換話題,「是關於細胞呼吸。」
「哦,我會做好准備的。」
「恩。」
——
真核生物,RNA,線粒體,葉綠體,還原糖,斐林試劑……她翻閱著手裡的生物課本,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好像只要思維一有空隙,便會被忍足侑士這個名字以及和他相關的事情趁虛而入。
「喜歡一個人是應該表現出來的。」
「我不覺得藏在心裡有什麼意義。」
——事實上,她很同意他的看法,但是委托人筱原理子既然交代過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那麼她只能為她保密。
她心裡明白,筱原理子這個女生並不簡單,表面看上去品學兼優,又是富家大小姐,卻和這一代的不良頭目宏甚至是江東區一代的□□組織有聯系。
這兩次的委托,乍看之下是為了傳達自己對忍足侑士的愛意……但細想便會發現,這其中或許透露著某種信息也說不定。
但,會是什麼呢。
「2年H班的雨音亞樹同學,2年H班的雨音亞樹同學。聽到廣播後請速到冰帝電視台來,聽到廣播後請速到冰帝電視台來,再重復一遍,2年H班的雨音亞樹……」
可惡的廣播驀地打斷了她的思索,她放下手裡的課本起身,在沿路各式目光的注視下,推門進入冰帝電視台所在的樓層。
「打擾了。」
「啊,雨音同學!」
沒想到,完全沒想到。
那個在主播初選時說了「請不要大意的來找我吧」而受人嘲笑、以及對著午間節目的鏡頭向忍足侑士「告白」而遭到他人鄙視的自己,竟然會被電視台的前輩選為接替新主播成田清海的新新主播。
「為什麼?主播不是才換嗎?」
「唉唉……清海完全不行,只要一提到跡部君她就亂來了。」
「哦,那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關系大了啊!因為雨音同學你對鏡頭的直率讓我們一下子做出了改革午間節目的決定。」
「改革?」
「恩!」
於是,所謂的改革便是……拋棄曾經一到午休時間便帶著鏡頭在學校裡亂晃旨在發掘學園新鮮事的主題,而變成一檔全新的,以傳遞大家最想說的話和最想做的事為目的的欄目。
「有一句話叫愛你在心口難開」……雖然現在冰帝很多女生對跡部君的愛意表現的很強烈,但那和真正的喜歡是有所偏差的。」
冰帝電視台的總負責人高澤裕子滔滔不絕說道,「崇拜並不是喜歡,除了崇拜的人,她們一定還有真正喜歡的,想要付出關心的對像。也許是同桌,也許是隔壁班的某個人,也許平時講不到幾句話就會吵架,也許整整一學期結束講的話卻屈指可數……也許,無論如何,很多人都並不擅長直接傳遞自己的感情,這個時候就需要傳播的媒介。媒體不正是因為這個而存在嗎?」
傳遞大家不知道的,對方不明白的,連自己有時候都搞不清楚的東西。
「所以說……我不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在高澤裕子終於停歇的片刻,她插話道,「抱歉,我這種性格不適合做主播,還是請你另外找……」
「雨音!」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她的手裡便被高澤裕子塞入了一個長長的話筒。
「沒有什麼是不適合的,我相信你。」女生大手一揮,目光堅定,「總之先試著去采訪一下別人吧,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推到了外面。
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遠處人頭竄動,喧囂滾滾。
「怎麼了?」她問身後負責攝影的三年級學長。
「是聖魯道夫的棒球部。」男生回答道,「今天下午和冰帝有一場友誼賽。」
「聖魯道夫……棒球部……」熟悉的字詞組合在腦海中排列起來,「難道……」
「雨音你不知道嗎?聖魯道夫棒球部的部長冰見宏,在整個關東地區都非常有名。」
冰見宏……
果然是……
她舉著話筒擠進人群之中,不出意料,視野中迎來宏高挑的身影。
「冰見君!看這邊!」
「呀!冰見學長!」
這是不輸給跡部景吾的浩大聲勢,仿佛織起了一張密密匝匝的網。
在網格的中央,耳釘不知為何換戴在了右耳上的宏,正轉過頭來,對她微笑。
「呵,你好。」
「好。」她愣了愣,隨即一臉嚴肅的說,「歡迎來到冰帝學園。」
「謝謝。」
與此同時,在冰帝的學生會辦公室內,跡部景吾正看著對面牆上的液晶屏幕,一邊問身旁的忍足侑士,「你上次說到的宏,就是他?」
「是。」忍足點頭,在這短短的兩分鐘內,他因為遭到了「雨音亞樹手拿話筒變主播」&「不良少年宏搖身一變成棒球選手」事件兩連擊而驚訝不已。
當然,驚訝的人不止是他。
屏幕的那頭,正像機器人一樣一字一頓的問出「請問這次練習賽,有信心獲勝嗎」的雨音亞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在下一刻迎來男生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有啊。」
他一手將她攬進懷裡,一手對著鏡頭比出一個V的手勢,這一幕隨著他咧開的嘴角,如同驚雷般震入某人的眼中——
「如果亞樹你能為我加油的話,就一定能贏了!」
To Be Continued
第12章 Chapter.12
◎將每一次委托都當成轉機◎
她被宏比著V的手指碰到了脖頸,冰冷的溫度,和他話語中的激烈語氣全然相反。
她在愣了兩秒過後使勁退出他的懷抱,其間還故意用手裡的長話筒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我和你還沒有熟到直呼名字的程度。」她神色嚴肅的對男生這麼說了一句,隨即轉身再次面向鏡頭。
「大家都很熱情,這便是青春,啊。」像是總結般的說著,但最後那一聲感嘆的「啊」就好似硬擠出來的怎麼聽怎麼奇怪,「看來聖魯道夫學園很有信心,我們冰帝也不能落後,啊。」
Chapter.12 將每一次委托都當成轉機
——你能不能別再「啊」了。
注視著電視屏幕的忍足侑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可以肯定的是,方才那一幕只是冰見宏一時興起干的,大概是覺得雨音那副不在狀態的表情很火大所以想逗逗她吧——忍足這麼分析著,但心底卻不知不覺的湧起某種無限接近於酸楚的感覺。他將這歸結於「因為怕冰帝的主播在外校的人面前丟臉。」如此一想,心情似乎就好受多了。
但也僅僅只是「似乎」而已。他分明察覺到跡部景吾的神色變得很不好看。是因為冰見宏的受歡迎度太高的緣故嗎?忍足暗暗感嘆,在冰帝奪得如此關注確實不妙啊,跡部在這方面可是絕對不服輸的……啊。
不經意間,連自己因為感嘆而發出的「啊」也變得古裡古怪,看來雨音亞樹的影響力也很驚人誒……
雖然忍足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事實卻是,在下午的生物實驗課上遇到女生時,他的心跳的確加快了。
「下午好。」
「好。」
「雨音你,被選為主播了嗎?」
打完招呼後,立即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女生頓了頓,點頭,「莫名其妙就被選上了。」
「莫名其妙?」
「恩,說是要改革什麼的。」
——改革?
忍足侑士翻開手邊的實驗報告冊,一邊打量著女生圓潤的側臉。所謂的改革便是讓女主播的形像顛覆以往麼?他想。然後又問道,「這真突然,看到你出現在電視上的時候,連跡部都很驚訝。」
「哦?哦……」語氣頓然揚起,又驀地下降,像滑過的拋物線。「要是我和忍足君之間的對話沒有其他人出現就好了。」
「誒?」對女生這突如其來的觀點感到茫然,忍足愣了愣說,「雨音你的意思是?」
「就是說。」她檢查著桌上的實驗器具,不急不緩的道,「忍足君在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愛加入其他人的名字,好像不這樣的話聊天就無法進行下去似的。」
呃?是這樣的嗎?
忍足開始在腦中搜索著迄今為止和她的對話內容,「實驗課的時候,沒這樣吧。」他想了想說,「至少實驗課的時候,我們一直是圍繞著實驗內容在對話。」
「也許吧。」雖然是她挑起的話頭,但現在看上去又一副想要終止話題的姿態。她的聲音隨著從桌旁的小木櫃裡拿出的顯微鏡而斷在空氣裡,像被掐掉的線頭。
忍足侑士從中察覺到了些什麼,便在接過女生遞來裝玻璃片的盒子時又說道,「當然,除了實驗之外我們也可以說點別的。」
「哦。」
「其實,我蠻想和雨音談點別的事情。」
「比如說?」
「比如……」
外面起風了,灑進室內的陽光好似也被吹的晃動起來,耳畔拂過沙沙的聲響,是窗外的樹。忍足轉過頭的時候,剛好看見一只麻雀正飛離枝梢,那個方向……是棒球場的位置嗎。
「比賽,你會去加油吧。」他收回視線問。
女生擺弄著手裡的顯微鏡,沒有抬頭,「什麼比賽?」
「棒球。」
「哦,不會。」
「誒?」有些驚訝,「不去?」
「為什麼要去。」她用眼角掃他一眼,表情看上去像是不耐煩,「又不能上場。」
不能上場?是因為這個?
忍足回想起昨天中午看到的場景,松本前輩的弧線球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但她還是擊中了,並且頗有專業選手的風範。
「雨音,有憧憬過甲子園嗎?」
「沒。」
「這樣……」
「對於不可能的事情,沒必要抱有憧憬。」
「恩。」
的確,即使球技再厲害,女性也不可能去甲子園參加比賽。棒球……歸根結底是男人的運動啊。
所以說……果然還是網球這種男女皆宜的比較好嗎。
「不過話說回來,冰帝以前也有過女子軟式棒球部。」
「哦,以前啊。」
「恩……後來因為訓練實在太艱苦,並且也得不到相應的關注,隊員越來越少,便解散了。」
「哦,真可悲。」
雖然仍是「哦」來「哦」去的,但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出明顯的惋惜。
「是這樣的,即便表面上說「即使輸也無所謂」,「即使沒人為我加油也無所謂」,可是一定,一定會在乎的。」
「恩。」
對女生的話,忍足表示強烈的贊同,因為他深知自己就是這樣的人。需要勝利,需要加油,需要鼓勵,需要在付出過後得到回報……
他需要著。
「大家要記住,試管裡的水溫要保持在35——38攝氏度之間。」
「是。」
女生手裡夾著的試管裡的液體,在酒精燈的作用下不斷冒出氣泡,看上去就像即將煮沸的水。不過忍足知道,那只是酵母菌在發酵葡萄糖。他將這些一一記在實驗報告冊上,工整的淡藍色圓珠筆字跡,等待著老師紅色的評分。
「今天的訓練,我大概會遲來一些。」
「這樣……」果然是要去為宏加油吧?
「不,你別誤會了。」似乎是察覺到了忍足在想什麼,她眉頭微蹙著說,「我要去電視台一趟。」
「關於主播的事?」
「對,拜托你向跡部君說明一下。」
「好的。」
忍足點頭,心裡想的是即便你來晚一點跡部也不會注意到了啊……他現在可沒這個空閑來著。
「也就是說,以後的午間節目就由雨音來主持了?」
「不,也不一定。」
「為什麼?」
「我今天中午表現成那樣……肯定會很快被炒掉的。」
又不是工作,哪來炒掉不炒掉的。忍足想了想說,「中午的時候,你表現的一點沒錯。」
「是麼?」女生的眼裡閃過驚訝。
「恩,是冰見君太突然了,你當然會無措。」忍足回想起冰見宏摟住她的畫面,心中又驀地湧起那股奇怪的酸楚,「不……雨音你沒有無措,你用那副冷冷的態度回擊他實在太正確了。」
「實在……太?」
「恩……雖然也許很多人不能理解你吧。」
「對,被大家評價為很做作。」
「那個「大家」裡可不包括我。」忍足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撫慰似的笑容,「雨音確實,和以前變得很不一樣……但我卻覺得,這應該才是真正的你。」
應該,才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
她因為忍足的這句話陷入了不可思議的感動中。直到手中的大試管裡的液體因為發酵而竄出濃烈的酒味時才回過神來。
「酒。」
「誒?」
「我想喝酒。」
「呃?」
忍足完全沒有意料到,因為女生出神便自己主動動手去拔試管的塞子以後會迎來這樣一句話。
「想……喝酒?」
「抱歉,我離開一下。」
「誒?」
「不好意思,接下來的報告就交給你了。」
「……」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她起身,穿過走道踏出教室,速度快的像被田徑選手附了體……令講台上的生物老師著實愣住了。
「雨音同學……怎麼……」
「老師,她肚子不太舒服,所以……」忍足侑士只好無奈的為她善後。真是的,剛剛才誇獎了她「很真實」就又開始不正常了嗎?
還是說……這樣做其實是為了印證他那句話?
這會不會真實過頭了啊……
——
她當然不可能在冰帝買到酒,她所知道的那瓶正鎖在網球部的會議室裡,她沒有鑰匙去打開。
她小跑著穿過教學樓,在操場邊看到正在上體育課的筱原理子,女生因為老是接不住搭檔打過來的排球,一臉苦惱的坐在草坪上發呆。
她原本沒打算上前去打招呼,可是女生在下一刻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雨音學姐。」略顯驚訝的語氣,隨之而來的是如同強扯出來的冷冽神情,「你好。」
「好。」她點點頭,走過去,很想吐槽說「你沒必要在我面前裝酷」不過還是忍住了,便默默的坐到女生的身旁,目光飄向不遠處。
正在練習拋接球的少女們,一個個毫不保留的迸發著青春的活力,像與頭頂的陽光交響呼應般,她覺得胸口泛起一股燥熱。
「你不去?」她問。
「我不舒服。」筱原理子面無表情的答道。
「哦。那你該去保健室看看。」
「不必。學姐你翹課了?」
「恩,我也不舒服。」
無意義的對話,並不是為了打發時間,而是她隱隱的感覺到,筱原理子有其他話要說。
「托你的福,宏開始懷疑我了。」果不其然,女生在沉默片刻後說道,「懷疑我將組織的情報泄漏給黑崎。」
「黑崎是誰?」
「你在裝不認識嗎?就是你拍到的照片上的人。」
「哦。他的綽號不是草莓麼。」
「草莓是綽號,黑崎是真名。」
「哦……」
說沒興趣是假的,如果可以的話,多掌握一些關於□□的消息對她來說絕對不會有損失。偵探除了要具備基本的知識以外,更多靠的是積累。
「那只是偶然。」然後她說,「那張照片是我偶然拍到的,我對黑崎的認知,也僅僅只是通過玻璃作坊的工人提供的資料……橘色頭發,很顯眼,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拍了照片。」
「這算什麼?偵探的第六感?」
「大概吧。」
「什麼大概啊……」筱原理子的語氣變得有些感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多管閑事的人,呵……你還從宏那裡拿了錢是吧?拿了多少?你就這麼缺錢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在耍手段接近宏。」
「抱歉,我是耍了手段,但目的不是為了接近任何人。」對於女生的話,她雖感到很火大,但還是壓制住了心裡的火氣,平靜的說道,「也許現在對你說「你不會懂的」這種話很裝腔作勢。不過我還是想申明,我的處境很復雜,任何狀況都想親手掌握,因為我只相信自己。」
難道這樣也有錯?
「相信自己沒有錯。」筱原理子起身,一邊拍著短褲上的灰一邊說,「但只相信自己就是錯誤……雨音學姐你不覺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嗎?」
「被害妄想。」
「看來你知道啊……」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的無奈,「算了,那我就告訴你吧,我所做的一些都是為了宏,包括那些委托也是因為宏的緣故……」
「宏……他和忍足侑士有什麼關系?」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有看到過吶。」話鋒一轉,女生的目光越過她的身後,再次露出第一次見面時那種猶如女巫般邪惡的笑容——
「我曾看到過忍足學長的照片從宏的棒球袋裡掉出來,上面還有銳器劃過的痕跡哦。」
——
她沒有去看棒球賽,只在之後偶然聽到網球部幾個一年級非正選的聊天內容。冰帝大獲全勝,九局上半結束時,聖魯道夫仍然沒有扳回比分,因此比賽提前結束了。
「松本學長果然不是蓋的,他和早阪學長之間的配合簡直完美!」
「是啊是啊,一來就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
男生們趁著下午最後兩堂體育課的時間去觀看了整場比賽,似乎還沉浸在比賽的精彩中不能自拔,一個個都說的眉飛色舞。
「不過話說回來,聖魯道夫的冰見學長也是個厲害角色啊。」
「對對,六局上半那個全壘打一下子就拉平了之前的差距,後來要不是他肚子痛退出比賽,說不定冰帝這邊會陷入苦戰呢。」
肚子痛?
她頓住手裡的動作,試圖聽的更清楚些,卻沒想到起身的時候,視野中會突然迎來冰見宏的身影。
「嗨。」
他站在不遠處的鐵絲網外,微笑著朝她打招呼,「辛苦你了,亞樹。」
「……」她愣了愣,隨即一臉不悅的走過去,「我說過,我還沒和你熟到能直呼名字。」
「誒?我記得亞樹你有直接叫過我「宏」吧,是我記錯了嗎?」
「你記錯了。」她面無表情的揚起下巴,「冰見學長。」
「真見外吶。」宏咂咂嘴,右耳耳垂上的銀色耳釘反射著夕陽的光,「那好,我叫你小亞如何?」
「喂……」
「那……小樹好了。」
樹你個頭啊。
她嘴角輕輕一抽,「隨便你。」
「恩恩,果然還是亞樹比較好。」
「哦。」
她不耐煩的應一聲,試探性的問道,「你是來找忍足侑士的?」
「忍足?」宏的神色微微一凜,不過立即又恢復笑嘻嘻的態度說,「不是啊,我是來找亞樹你的。」
「找我干什麼?」她眯起眼睛,下意識的豎起防備。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聽別人說起了你最近接到的委托,幫人錄手機鈴聲這種事……也在偵探的工作範圍裡嗎?」
「與你無關。」她握緊拳頭,「你聽誰說的?筱原理子?」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嘛。」宏笑的像一個無辜的小孩,「除了理子以外,我在冰帝也有很多其他的朋友哦。」
「你這是在炫耀?」
「沒有。我只是想和亞樹多聊幾句嘛。」
「哦,那恕我不奉陪了。」
她咬了咬唇,轉過身,驀地看到忍足侑士正站在對面的網球場上,手握球拍的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強烈的氣勢,好像隨時可以擊出敵人打過去的球一般。
她感受到那股力量,俯身抱起地上的球框走向他,「抱歉,實驗課我提前走了。」她說,「報告……有好好完成吧?」
「恩,已經做好交給老師了。」忍足的目光從她身後的位置收回來,定在她的臉上,「雨音,你好些了麼?」
「什麼好些?」
「你不是不舒服嗎。」
「哦……」她反應過來,點點頭,「多謝忍足君的關心,我已經完全沒事了。」
「這樣……」
忍足的表情變得有些耐人尋味,「雨音,只要是委托就都能接收嗎?無論什麼事?」
「對。」她有些驚訝,「能力範圍以內的,都可以。」
「呵。」忍足笑起來,「雨音和我想像中的偵探有些不一樣。」
「哦……」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目前為止接到的工作的確都不是正常的偵探在干的,「什麼委托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委托人在將某件事情交給我的時候,心裡一定是存在信任的。」
「信任?」
「恩……無論有多少,但總歸是有的,所以才會委托我。」
對於她這種不相信別人的人來說,他人的信任都是名為「轉機」的齒輪的機油,她需要快速運作自己的知識和行動力,這樣才能從中獲取生存的實感。
沒有什麼是憑空建立又憑空消失的。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都絕對有它的理由,而她能做的,便是將那些理由化為打破命運的力量,她必須握住它們。
「我明白了,確實如你所說……我相信你。」
「誒?」
就像是產生了幻覺,她迎來忍足侑士滿是信任的目光。
「我相信雨音,所以……」
一臉堅定的他,驀地從褲袋裡摸出一把鑰匙,遞到她的手中——
「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見識一下會議室裡那個喝紅酒的外國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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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
◎那些隔過黑暗的花與水喲◎
忍足侑士趕到的時候,她已經站在那裡了。
周遭的夜色濃郁深沉,漂浮在頭頂路燈燈光像一層薄紗,她的面容被籠罩其中,卻如同吹過的夜風般傳來冷冽之感。
忍足只覺一股莫名的涼意從後背竄起,並隨著她轉過臉的同時上升至最高點。
呼……
他在心裡打了個哆嗦,微笑著朝面前的女生擺擺手,「不好意思,久等了。」
「我只是早到。」即便壓低了語氣,她的音質還是亮亮的,「忍足君倒很准時。」
「恩。」應一聲,忍足的視線掃過她的鼻尖,上面竟冒著汗珠,「你是跑來的?」他下意識的問,迎來女生的點頭。
「對,跑步有助於減肥。」
「你在減肥?」有些驚訝。
「恩,在。」她的回答簡明扼要,不知是不是錯覺,忍足注意到她的目光在下一刻定在了他的胳膊上——
「因為這樣的肌肉,我想要。」
Chapter.13 那些隔過黑暗的花與水喲總是對別人說的話提出疑問是很不好的習慣,忍足侑士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這段時間以來和雨音亞樹的接觸正如女生之前所說,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在聊天過程中加入其他人的名字,並且裝滿疑問和假設之類的。比如她說了一句,他便會習慣性的問「為什麼」,次數太多以後,連忍足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所以說,對於「因為這樣的肌肉,我想要」這種話,忍足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問她為什麼,因為答案顯而易見——她的意思是想要練出他這樣的肌肉所以才跑步的。
暫且拋開跑步與手臂肌肉的聯系——總之,一下子便弄明白女生想要表達的意思的忍足頓時陷入了自我滿足中,就像意識到自己開始習慣一個性格古怪的人的說話模式,當然或多或少的會有成就感。
「我每天都會做揮拍練習。」
在前往網球部的路上,忍足試圖順著此話題說道。其實他真的很想問雨音亞樹為什麼要練肌肉,可是他又刻意忍住了——他希望自己能夠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自己領會到這一點,而不是直接聽到結果。
「揮?哦,我以前也做過。」
「你以前?」又是驚訝,「網球嗎?」
「不,是棒球。」
「哦……」
差點發出「哦哦」這種明顯具有激烈色彩的聲音。幸好及時止住了,這便是忍足侑士這個人的奇妙之處,他很擅長掩飾內心激昂的一面,熱衷於甩給外人一種「我這人無論做什麼都很淡定」的態度。
「原來是棒球……」頗為優雅的感嘆著,心想雨音亞樹對棒球的愛也藏的很深啊以前從沒聽說過,也許我們是相似的人也說不定……「雨音。」這麼想著的他,又說道,「我很期待和你在實驗課上連續拿A,做全年級第一小組。」
「好。」女生淡淡的回應一聲,像墜入夜色中的石子。而濺起的波紋則是他們在穿過學校後門時視野中迎來的電筒的光,不用猜也知道是夜晚巡視學校的警衛人員。
「這麼晚了,是誰在……」
「警衛叔叔晚上好。」
沒等警衛說完,她便上前一步解釋道,「辛苦了,我和後面這位少年是要趕赴實驗教室。」
「實驗教室……趕赴?」警衛的聲音裡滿是疑惑,這邊的忍足則聽得嘴角抽搐。
「對,我們是一個實驗小組的,白天因為我肚子不舒服而沒有及時完成實驗內容,影響了後面這位少年得A,我本著自己犯病也不能拖人下水的原則選擇晚上來這裡重做實驗重寫報告,希望叔叔能夠理解。」
「我……可是這麼晚了,你們做完實驗有老師評分嗎?」
「這是心意問題,心意。」
「心意……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雖然話是這麼說,警衛先生還是盡責的將這兩位將近午夜重返學校的學生記在了眼裡,「哦哦,是忍足君啊。」當他注意到其中一人是在校內風評良好的忍足侑士時,原本浮在眼裡的疑惑頓然消失,轉換成了滿滿的贊嘆,「果然是忍足君,不愧是忍足君……」
「恩。」忍足恢復一貫的神情,微笑著點點頭,「這麼晚,打擾了。」
穿過實驗樓和操場,網球部的輪廓漸漸在月色下浮現出來。
忍足抬手推了一下眼鏡,轉頭時聽見女生說道,「我不擅長說謊。」
呃……你明明很擅長吧,剛才那番話說的那麼嚴肅正經……那種表情不是慣犯才會有的嗎?
「這樣……其實雨音你可以直接對警衛人員說我們要去網球部。」
這樣有點欲蓋彌彰啊。
「我知道,這樣有點欲蓋彌彰。」
「誒?」
聽見女生說的話竟和自己心裡想的一樣,忍足一驚,「恩,確實……」他用余光掃過她的臉,好像在思索著什麼似的,她的細眉緊蹙。
「直接說要去網球部,或者直接說忘拿了作業,都可以……但我卻不自覺的冒出那些話,讓忍足君見笑了。」
「誒?不。」頓了頓,忍足連忙擺手,「雨音你別這麼說,說到底責任在我。是我把鑰匙給你的,然後還說要見識幽靈什麼的。」
「對,我很驚訝呢。」
「是嗎。」對於心中莫名湧起的緊張,忍足試圖以輕笑來緩解,「呵,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向雨音你提出這種事……真的很奇怪。」
「恩,在我看來,就像提出約會的邀請一樣。」
「這樣啊……呃,誒!?」
約會!?
竟然聯想到這個層面上來了嗎……果然是我大意了!
忍足在重重一愣後回過神來,「抱歉……」他以緩慢的語氣悠悠說道,「如果給你帶來什麼困擾的話……」
「沒困擾。」話被她的聲音打斷,他被她像隨時能看穿心事般定定的注視著,「不僅沒有困擾,我還非常高興。這一步是我想要的,而忍足君你滿足了我的需求,我感謝你都還來不及。」
滿足你的……需求?
腦海中好像閃過了怪怪的東西,只是因為被馬賽克遮住了而看不真切。「咳……雨音,老實告訴你,我只是好奇而已。」
忍足侑士決定坦承……不過,只是一半,「我好奇你為什麼會如此在意那瓶酒,也好奇晚上的網球部到底會不會有幽靈。你看……日吉他也拍到過照片的。」
「哦,那張照片啊。」
「恩。」
也許只是潛意識在作祟,當忍足侑士察覺到自己開始在雨音亞樹面前不想掩飾的時候,他的心裡湧起一絲戰栗。
這種戰栗不是害怕也不是受到驚嚇才會產生的。而是對某種前所未有的感情的滋生而感到不適罷了。
他靜靜的想,就像很多文藝電影和戀愛小說裡時常出現的句子一樣,命運這種東西。即便你不願意去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它確實有著很大的魅力。
臉紅發熱,心跳加快,仿若握住了另一雙劃過黑暗的手,溫暖的,干燥的,在撫平前一刻波紋的同時又濺起下一刻的水花。
「……」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忍足侑士轉過頭。雨音亞樹那被電筒的光照的蒼白的臉映入他的眼中,「雨音,你……」他愣了愣,叫出她的名字,距離太近了,她身上飄來的洗發香波氣味竄入鼻中。
「你換香水了。」
「……」這個世上真的存在心電感應這種事情嗎?雨音亞樹為何總能說出和他此刻心中所想的事物相關聯的話語。
「紀梵希的海洋香榭,還是中性的那款……薄荷和冰凍的香草,很像……」
很像?
斷了一半的話,再一次勾起了忍足的求知欲。
她能一下子聞出我換了香水品牌,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以前就很在意我嗎……可是,這個「以前」該從何算起呢?從她開始變得古裡古怪開始嗎?
「雨音。」
「忍足。」
兩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就像有兩股氣流交彙在空氣裡。
「怎麼?」秉著「女士優先」的原則,忍足示意她先發話。
「這兩邊有監視攝像機。」
站在部室大廳中央的她,指著面前那條向內延伸的走廊說道,「我等下會從拍攝的死角穿入,你看好了。」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一部漫畫可以令人徹底改變,那也許也會存在讓跡部哪天放棄網球的東西。在目睹女生以並不輕盈的身體躲過監視攝像機的拍攝穿過那條長廊之時,忍足侑士的心中驀地產生這樣不倫不類的比喻。
「我想起來,上次……」她的身影湮沒在轉過方向的電筒的光中,忍足被那道擴散而來的光線刺的眯起了眼睛,「上次的監視錄像裡,只拍到了你和日吉離開時的身影。」他一邊說著,一邊踏上女生方才走過的軌跡,「我還在想,為什麼來時的影像裡只出現了日吉……原來是這個原因。」
類似於重疊的感覺,沿著腳底的地面往上竄,忍足只覺得不遠處閃過的白光非常眼熟,隨即才反應過來——
「啊,那張照片,難道……」
「對。」話沒說完,她的聲音便在下一刻滑過耳側,「日吉君拍下的,其實就是從忍足君那個角度看過來的手電筒的光。」
「果然……」意料之中的答案,卻令忍足情不自禁的笑起來。不是掩飾也不是為了克制,這次確實是會心的微笑,「呵,這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的夜晚,有趣的「約會」,有趣的「幽靈」,有趣的,她……
雨音,雨音亞樹。以前從來沒有好好的念過這個名字,也從沒想過要去了解這個人。
如果命運沒有安排他不小心看到她喝酒的情景。那麼,現在的這一切大概也不會發生了吧。
只要開始時稍微出了一點點的差錯,那麼往後的路都會有很大的不同。
就像他給她的那把鑰匙,如果打不開那道門的話……的話……
「喂,忍足。」
「恩?」
「你,在耍我麼。」
「誒?」
「是在耍我吧。」
「呃?」
一下子處於茫然之中的忍足侑士,在女生轉過身,以咬牙切齒的表情將那把鑰匙提在手裡的一瞬間,終是,注意到——
「難道……這把鑰匙……」
「難道?」
「呃?不會吧。」
他二話不說的拿過那把鑰匙,伸手將其插進會議室的鑰匙孔裡。
「哢哢——」
明明是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卻像鐵錘一樣砸進了他的心裡。
「我……」
「你……」
「抱歉,我……」
「你,簡直……」
忍足侑士懊惱極了,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拿錯鑰匙。畢竟這是向跡部親自請示過才拿到手的,但……是他被跡部耍了嗎?
不……跡部絕不可能會耍這種心機,一定是自己拿錯了,一定……
「雨音,我實在很抱歉。」
「唉。」
「雨音……」
忍足侑士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想在一個人面前裝鎮定和雲淡風輕,他沒有任何掩飾的將心中的歉意和無奈表現在臉上,「是我拿錯了,等我明天……」
他隨即又注意到,女生儼然一副快放棄人生的表情……這和她之前酷酷的穿過走廊的樣子完全不符,好像突然間換了個人,那種絕望連身為局外人的他都能夠感同身受。
「忍足侑士。」
「在。」
被叫了全名的忍足挺直背脊,認真的注視著面前的女生,「怎麼?」
「忍足侑士,老實說,我很生氣。」
「恩。抱歉。」
「不用道歉了,我需要發泄。」
「好的……誒!?」
「需要發泄。」
「……」若說之前在聽到女生說「你滿足了我的需求」的時候腦中頓時閃過被馬賽克遮住的某種奇怪畫面的話。那麼,這一刻,忍足的腦海中則清晰的浮現出了雨音亞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吼「你欺騙了我!我恨你!恨你」的場景。
這實在是……非常可怕……
可怕的令他默默的咽了口唾沫。「你,想怎樣?」然後他問。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她揚起下巴,整張臉被電筒的光照的慘白,「但我現在,確實很想……」
而原本清亮的聲音則像被周遭如入侵般的黑暗塗過一般,在浮動的光之中泛出詭異且濃烈的色澤,宛若沸騰——
「我很想摸一摸你的肌肉。」
To Be Continued
第14章 Chapter.14
◎美女太多容易有審美疲勞◎
「我很想摸一摸你的肌肉。」
這種話比哭喊著「你騙我!我恨你」簡直要可怕一百倍啊……
至少有五秒鐘的時間,忍足侑士都處於震驚的狀態。
感覺就像看到跡部景吾哪天突然跑去打棒球……並且還在揮棒前打了個響指,「沉醉於本大爺的華麗美技下吧——」哦,還要打著「野茂英雄第二」或者「超越松井秀喜」的旗號……
於是在這五秒鐘裡,忍足一邊臆想著那些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邊和雨音亞樹對視著,他的眼神因為臆想的緣故變得有些渙散——當然,渙散什麼的在並不明亮的光線籠罩下就會變成迷離。
於是在雨音亞樹的眼中,忍足正傳遞著迷離且危險的氣息……像隨時會伸出舌頭吐出毒汁的眼鏡蛇,令她下意識的又挺了挺背脊。
「如果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她說。
聲音像空氣一樣泛涼,語氣和身後打不開的門一樣堅定,而表情……表情也沾染了些許的迷離,因為光線效果。
「誒?不。」
下一刻,忍足侑士從那些「奇思妙想」中回過神來。盡管腦海中還殘存著跡部景吾在甲子園裡揮棒的英姿。但他還是努力的將注意力轉移到女生的臉上,「不,我沒說不願意。」
「也就是說,願意?」
「唔。」
我也沒說願意啊,忍足想。
可是面對女生認真的眼神,他竟講不出拒絕的話,只好問,「我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似是挑了挑眉,她輕緩的呼吸和光一樣浮動在空氣裡,「原因當然是,我喜歡。」
喜歡!?
這……真是神奇。忍足在微微一顫的同時又想,自己也算經歷過很多次告白,「我喜歡你」之類的話早就聽到麻木了,但現在,為什麼……
為什麼會突然有些心悸呢。
那雙存在於黑暗中的手,好像此刻正清晰的暴露出來,毫不掩飾的拽著他的心髒般,令他無法動彈——這大概就是無法拒絕的緣由。
「很奇怪。」忍足懶得再裝淡定,索性直說到,「我的肌肉有什麼……」中間稍微頓了頓,「好摸的……」
「因為我很生氣,想發泄。」
「呃……」
這麼說來,因為鑰匙弄錯而生氣這一點的確是開端……那怎麼關鍵詞完全轉移成了「肌肉」啊!?
「那……是哪裡的?」忍足又問,他的意思是要摸哪裡的肌肉。
「手臂。」雨音亞樹回答的很快,一副早就做好決定的樣子。
「好吧。」忍足露出無奈的、妥協的表情,「因為感到抱歉,所以……」所以就讓你摸摸吧……後半句話被咽回喉嚨,轉換成又一個問題,「所以,我需要脫掉外套麼?」
Chapter.14 美女太多容易有審美疲勞她從一開始就很興奮,像極了那天和警視廳警長一起辦案時的心情,她覺得這樣的狀態是必須的。因為忍足侑士要扮演那個警長的角色,這樣她才能和那天一樣躊躇滿志,認真專注的喝下那瓶酒——她要喝個全身酥軟,神經松弛,□□,直到昏昏入睡。
然後她一覺醒來。
發覺雨音亞樹的身份只是個夢境,她因為辦案負傷而正躺在醫院裡。
那裡一片潔白,一片光明,和此刻濃郁的夜色是完全不同的境地。
她希冀著回到那塊境地中——無論如何,她想回去。
「因為這樣的肌肉,我想要。」
注視著他的時候,她心裡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好像知道即將離別所以試圖在他心裡留下印像一般。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等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們便再也無法相見了。
本來這個世界的所有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惟獨忍足侑士……看在一起做了那麼多次實驗的份上,她還是勉強會想念他的。
「喂,忍足。你,在耍我吧。」
可是當她發現原本觸手可得的機會在關鍵時刻成了泡影,她緊張興奮了那麼久換回的卻是打不開門的鑰匙發出的冰冷「哢哢」聲……她便再也,無法淡定了。
「我很生氣。」這是實話。
「我需要發泄。」這也是實話。
但「我很想摸一摸你的肌肉」卻不是實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語言可以直接跳過思考脫口而出。
所以在說出這句話以後,她陷入短暫的震驚中。
至少,有五秒鐘的時間……她腦海中不斷閃過忍足侑士像小女生一樣吼出「不要啦!你想對人家做什麼」的場景。
實在比真的出現了外國幽靈還可怕……
「我沒說不願意啊。」
可是男生那副優雅的、禮貌的,不願意拒絕的樣子卻令她有些感動了。
她緩和了臉上原本緊繃的表情,在他問出「我需要脫掉外套嗎」以後微笑著回答道,「不用。」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她看到男生的肩膀顫了顫——是我笑的太可怕了麼?她想。大概的確不該在這個時候笑吧……要不跟誘拐蘿莉的怪叔叔有什麼兩樣呢。
「隔著衣服摸就可以了。」所以下一刻,她又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在迎來男生的一聲「好」以後伸出手去——
她先是觸碰到他棉質的外套,隨即用指尖張開劃過柔軟的衣料,形成握住的姿勢。
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他的肌肉雖不壯碩卻極其優美,像棒球手套一樣柔韌又充滿彈性,她不住的又握的緊了些,「你每天揮拍多少次?」她問道。
「三百次。」忍足侑士說。
他沒覺得驚訝,甚至緊張的感覺也在雨音亞樹的手碰過來的瞬間就消失了。
好像覺得理所當然似的,他猜測她接下來會問他是如何鍛煉的。
所以說,問出「揮拍次數」這種問題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三百次?那你還有做其他的運動吧?」她頭也不抬的問。
因為將手電筒塞在衣領裡的緣故,光正透過她劉海間的縫隙竄出來。
於是忍足的面容就像被那些條狀的光線分割了似的,只是他自己看不見而已。
「揮拍時手臂上要綁沙袋。」他說。
「哦……這個我知道。」
「還有舉兩百次啞鈴。」
「恩。」
「榊監督也說過,練拳擊可以提升手臂和手腕的力量,所以一個禮拜要練三次。」
「啊……拳擊。」
可以明顯的聽出女生語氣裡的上揚,隨之而來的是她抬起了頭,「拳擊的話,我以前也練過。」
「誒?是嗎?」
「恩……不過沒練多久就是了。」
「這樣啊……」
忍足侑士在腦中想像著雨音亞樹練拳擊的樣子,是國小的時候嗎?畢竟國中他們就在一個學校一個班……可沒聽過這樣的事情啊。
不過……或許是他不太關注他所以不知道?
嘛,無論如何,一個國小或國中女生會去練拳擊都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吶。
有趣的令他感到輕松又有些愉悅,雖然這種松弛感發生在這樣的時刻多少有些違和,但他並不怎麼在意。
他開始意識到一件事情,意識到從前那個堅信男生和女生之前不會有純粹友誼的自己,心中正迸發出「和雨音亞樹這樣的人做朋友也不錯」的心情。
「關於鑰匙,我明天會重新去找跡部拿的。」
「麻煩你了。」
「不客氣。」
是的……沒必要客氣。
拿鑰匙也好,說要看幽靈也好,這些事情沒有一件是她逼迫他做的。一切都出於他的自願。而這些自願也不需要理由去解釋,因為答案只要到了特定的時候便會顯現——就像現在。
現在,神經無比松弛的忍足在說完「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以後,迎來了雨音亞樹的一個決絕的眼神。
「你先走吧,我還有事。」
「誒?」還有什麼?
「我還有……」
她收回握在他手臂上的手,伸進身上背著的挎包中,「上次沒有准備好,這次我一定要成功。」
「呃……」
嘴角抽搐是有理由的,因為忍足侑士分明看到女生從包裡摸出了一把類似於螺絲刀的東西。只是它的頭看上去有些奇怪,不是楔形,而是……
「這是……」
「這不是手電鑽,是驅鬼工具。」
「原來是手電鑽!」
「是驅鬼工具。」
「……」忍足侑士突然無語到了極點,直到手電鑽發出「嗡嗡」聲以後他才反應過來,「喂,雨音你別……」
只是一瞬間。
他抓住了她的手。
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他又迅速的將手縮了回去。
「雨音,你別亂來。」
「我……不甘心。」
「我說過,明天會給你拿鑰匙……」
「我還是不甘心。」
「喂,我都給你摸過了難道你還……咳,你是想被處分嗎。」
「唔……」
不知是「處分」這個詞有效還是忍足的語氣堅定的緣故,女生關掉了電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靠我自己。」
她喃喃的說著,語氣裡的不甘心太過明顯,明顯到忍足侑士壓根無法反駁。
「雨音。」
似乎手裡還殘留著剛才抓住她時觸碰到的溫度,熱的心中泛起緩衝似的癢。
忍足侑士在轉身的同時,輕輕摩挲著手指,試圖將那份詭異的情緒壓回去——
「雨音,我們走吧。」
——
忍足侑士一晚沒睡好,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手臂被雨音亞樹摸……不,是捏過就會覺得渾身燥熱的不行。
自己是不是後知後覺的太厲害了點啊?明明發生的時候還一臉輕松……
一大早,他頂著撐出來的精神樣子去問跡部關於鑰匙的事情。
沒想到跡部對此是一臉的不認賬,還非常巧妙的將話題轉到了即將回國的榊監督身上。
「Franz Von Stresemann,監督在維也納遇見了他。」
「真的?」忍足侑士一下子被這件事吸引了主意力,要知道Franz Von Stresemann可是世界最有名的指揮家之一!他喜歡的幾部電影的原聲都是在他的指揮下完成的。
「還為你和長太郎要了簽名。」
「!」控制不住的,忍足侑士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長太郎一定會很開心的。」
總而言之,忍足就這樣將鑰匙的事暫時拋到了腦後。遇到撿球的雨音亞樹時,也和平時沒差的向她打招呼。
只是不知為何,女生看上去有些沒精神。因為其他人在的緣故,他也不好意思問她是怎麼了。直到上午最後兩節化學實驗課,他才有了和她輕松交談的機會。
「發生什麼了嗎?」他略帶關切的問。之所以用「略」,是因為他確實在有意的掌握其中的尺度。如果表現的太明顯說不定會引起誤會啊……
「沒人來委托。」女生在回答的同時點燃了酒精燈。
沒委托?是沒人委托你辦事嗎?還是……
「電視台的委托,一封也沒有。」
「電視台?」
忍足侑士反應過來,似乎的確聽她提起過,電視台最近對午間節目的改革什麼的……這兩天課間操的時候廣播裡還說了這事,把「希望通過鏡頭傳達的願望」以郵件的形式發送到學校電視台的專屬郵箱裡什麼的……不過他卻沒怎麼在意這個。
「也就是說……目前一封郵件也沒收到嗎?」
「投訴的倒很多。」
「投訴?」
「恩,大部分是叫著「新主播換人」的。」
「……」換人……
忍足侑士注視著她的側臉,她的表情很平淡……是真的不在乎嗎?應該還是,在心裡在乎著的吧。
「別太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哦。」
「加油。如果實在沒委托的話,我……」
「你?」
「不。」
那股緩衝似的熱度再度湧上心間,忍足侑士擺擺手,將手中調配好的實驗溶液遞過去,「沒什麼。」
——
「沒什麼……才怪。」
對於依然處於零封狀態的委托信,以及越來越多的類似於「實在不想看到非美女出現在午間節目的鏡頭裡啊!」「拜托!冰帝找不到可愛女生了嘛!干嘛找個這麼奇怪的!」「還嫌沒出夠風頭嗎?快點回去啦!」等投訴,她在扯著平靜表情說完「沒什麼」以後終於還是忍不住的發表了心中的不爽,「學姐你不會是覺得冰帝就是美女太多了容易產生審美疲勞所以想給大家換個口味吧……」她對電視台的負責人,三年級的高澤裕子這麼說道。
「哦呵呵……雨音你很了嘛!」高澤笑的有些奸詐,「差不多就是這樣了,畢竟是改革嘛。」
「改革不是這麼改的吧……是要讓人眼前一亮而不是眼前一黑吧。」她一臉嚴肅的嘆著氣。
「怎麼會是眼前一黑呢?雨音你哪有那麼差啊……你應該自信一點!」
「謝謝,我很自信。」她揚起下巴,但隨即又頗為無奈的神色一黯,「只是,我的自信不是放在這種事上的啊。」
話雖這麼說,午間節目還是准時開播了。
她直挺挺的坐在直播間裡,對著鏡頭扯出微笑,「大家好,這裡是午安冰帝。」
她的面前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是用來查看郵件的。
「最近這幾天收到了大家發來的一些意見和建議,我們會根據情況慢慢改善的。」她竭盡全力的讓自己的東京話發音標准些,口齒清晰些,「而這次的「希望通過鏡頭傳達的願望」活動大概是開始的太倉促。因此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一封委托……」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面前的電腦突然滴滴滴的響起來,是新郵件的提示。
「啊,有了。」她收回面對鏡頭的視線,看向電腦屏幕,「不知會不會是委托呢,也許又是投訴吧,比如投訴主播實在太不養眼之類的。」有些自嘲的話語,引來正在下面監督的高澤裕子的「噗哧」一笑。
「但是呢,即便如此,我還是正坐在這個位置上。」她打開郵箱,眼神在一剎那仿佛像凝聚了頭頂的燈光一樣突然變得明亮起來,「正坐在這裡,期待大家帶來自己的委托,我和STAFF會竭盡全力的滿足大家的願望……當然,要在能力範圍以內。」
這句話說完後,她抬起頭來,再一次對著鏡頭扯出微笑,「真好,這次不是投訴,而是真的委托。下面是,來自某位不願透露名字的同學的委托內容——」
和之前強扯出來的不自然的笑容不同。這一次,她的笑容裡裝著滿滿的自信,就像是,被注入了某種能量一般。
「內容是,「希望看到雨音亞樹學姐和跡部景吾學長比賽棒球」。」
To Be Continued
第15章 Chapter.15
◎急速席卷冰帝的野球風暴◎
忍足侑士第一次聽見別人在議論他時提到了「老謀深算」這個詞是國中一年級,那會兒他剛來東京不久,還處於人生地不熟的狀態,不過就是和一些人打過幾場網球練習賽就被隨意說成了是那種類型。說實話,他其實是有些不太高興的。估計就是一下子把這樣的不悅表現在了臉上,便接著又被人安上了「撲克臉」這樣的後綴……不愛笑嗎?總是不露聲色嗎?你們到底把我這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想成了什麼啊……
忍足侑士繼續不高興,但在不高興之余,他竭力扯出優雅的微笑,試圖給人吹去「我其實也是很平易近人哦」的微風。
可惜,只可惜,那時他的演技還不夠成熟,笑得一看就很虛偽……於是乎「老謀深算」這詞便成了安插在他身上無法動搖的標志,他即使無奈也得豎著那根標杆繼續行走,這一走就從國一走到了高二。
「從某方面來說,我的內心算是比較陰暗的。」
國三暑假的某次訓練,忍足侑士突然對跡部景吾這麼說道。在他心裡,跡部的存在就像太陽,用萬丈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冰帝網球部,而他則甘願做月亮。雖然月亮在現實中僅僅是顆不會自主發光的小衛星。但它卻擁有比太陽更多的神話傳說,許多美好的愛情故事也能與其聯系起來。所以,他覺得當月亮比當太陽更加高端,更加時髦。
時髦如忍足者,滿心期待著跡部對他那句「心理陰暗」的回復。可是下一刻卻被一個突然冒出的名叫雨音亞樹的女生打斷了,胖胖的她站在鐵絲網外,發出高八度的刺耳尖叫:「呀——跡部大人——呀——今天也是那麼帥氣!」
總的來說,這便是雨音亞樹這個人,在他之前的回憶裡最深刻的,也差不多是唯一的印像。
Chapter.15 急速席卷冰帝的野球風暴
【委托內容是,「希望看到雨音亞樹學姐和跡部景吾學長比賽棒球」。】
但現在的雨音亞樹,正出現在電視屏幕裡,操著一口標准的東京腔,口齒清晰聲音也不刺耳——本來是想說「悅耳」的,但這麼說無疑有些誇張。
誇張的形容只能放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偉大的莎士比亞無非是這一類型最傑出的代表,這也是正邁向偉大的忍足侑士心裡那無數條做人准則中的一條。現在的雨音亞樹雖然變成了他感興趣的樣子,但還不沒到喜歡那一步。
話說回來……也不可能會喜歡上她吧。忍足想。
他那頭深藍的發被窗外灑進的陽光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圈,不愧是月亮體質。
【我對這個委托沒有任何異議,下面,就要看跡部君的意思了。】
鏡頭稍微晃了晃,隨之而來的是教室裡爆發的陣陣議論聲,圍繞的關鍵句式無非是「不是吧!和跡部大人比賽棒球!」「呀!跡部大人一定不會答應的!」「是雨音的陰謀吧!她趁機想和跡部大人接近吧!」「那封信根本是她自己寫的吧!」諸如此類,不甚枚舉。
忍足侑士作為當事人——是鐵板釘釘的當事人。畢竟那封郵件就是他寫的,還用了【[email]
[email protected][/email]】這個郵箱地址。就像故意在顯示自己的外在人格和裡人格有著明顯區別一般,他還加上了「學姐」「學長」這種敬稱。
「雨音學姐」,「跡部學長」……噗,這很好笑吧。忍足侑士在用手機偷偷摸摸的發完電郵以後便緊盯著電視屏幕,他想抓住雨音亞樹每一寸的表情變化。即使一丁點也好……你至少給我笑一笑啊!
可惜計劃不如變化快,或者該說是他的笑點和勝似「基因突變」的雨音大不相同,女生臉上的微笑從始自終都十分做作,並且那般做作絕對不是受了郵件的影響。
看得出她還是高興的,怎麼會不高興呢?和那些人議論的一樣……這可是和跡部緊密接觸的大好機會啊!
看來是准備將「老謀深算」的狐狸路線走到底,忍足在這邊受了笑點不合的刺激以後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跡部景吾身上。
最重要的是,他會接受這場匪夷所思的比賽嗎?
「啊恩……本大爺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們吧。」
那尼!?
烏嗦!
紅多泥!?
在跡部景吾對著攝像機鏡頭露出好比一萬朵玫瑰綻放般的奪目表情的同時,這一頭的忍足侑士可謂經歷了震驚三重奏。
心裡像突然擂起了戰鼓,千軍萬馬掀起的狂沙急速席卷他的腦海,他抬手推了推眼鏡,頂著仿若被「撲克臉」的光環籠罩了的嚴肅表情,毅然踏出了教室。
——
時間:PM 00:50。
地點:冰帝棒球部所屬擊球中心。
人物A(棒球部正選,二年級):「搞什麼,擊球中心是說借就能借的嗎,想出風頭的話去其他地方不是更好。」
人物B(棒球部非正選,一年級):「別這麼說嘛,跡部學長再怎麼說也是學生會長……有傳言說他無所不能呢!難道學長不想看他打棒球的樣子嗎?」
人物C(棒球部正選,三年級):「呵,道聽途說,跡部君只不過是擅長全部學科,通曉五門外語,二年級就當上了學生會長,個人魅力指數連續五年全學園最高而已……也不至於無能不能嘛。」
人物DEF(棒球部一眾):「這已經很厲害了吧……」
「是啊是啊!跡部大人最厲害-最最最厲害!」
「加油加油跡部大人!加油加油跡部大人!」
不出忍足所料,這裡聚集了一大幫等著看好戲的人,當然其中絕大部分還是跡部景吾的FANS。
忍足憑著自己的標杆氣場輕松擠到人群的最前面,目光掃過正架在這個擊球場四角的攝像機,最終定在正站在球場中央的跡部身上。
他只是換了雙鞋,身上還穿著制服襯衣和長褲,渾身上下散發的氣勢比起網球場上的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自信不是人人都有的,忍足想,同齡人中,他只在跡部的身上見到過如此的華麗的氣質……並且還華麗的不惹他討厭。
所以說,這是一種很高的境界。
高的惟有太陽屬性的人才能達到的境界。
像他這種月亮屬性的,只能另辟蹊徑。
「看,那個女人出現了。」
回過神,忍足的視野中迎來雨音亞樹的身影,她穿著學校發的紅白運動服,飽滿直挺的身材將那套平凡的T恤短褲撐的極為立體。
她好像也不是那麼胖的,只是臉圓了點,大腿粗了點……但腿型很直,而且皮膚還很白。
就像是被某種突如其來,卻又在意料之中的氣息所吸引,忍足站在離雨音亞樹五米開外的地方,目光定在她的腿上無法動彈。
「下面宣布比賽規則……」
她的聲音透過她衣領上別著的袖珍麥克風傳來,語調輕緩且平靜,「由發球機擊出的軟式棒球,從球速110KM/H開始到160KM/H結束,中途以5KM/H的速度依次上漲,一共十球。」
在圍觀群眾和四周旋轉著角度的攝像機的烘托下,這場景看上去就像現場直播的電視綜藝節目一般,令人止不住的沸騰起來。
「只要一次沒有擊中,就到此為止不再比下去了。」
——
以前每年都會參加派出所為了和民眾互動而舉辦的運動大會,而她總是以最擅長的棒球出現在選手隊伍中。她自小學三年級起開始練習棒球,直到堅持到國中畢業,後來不良過一段時間,又在高中快畢業時改邪歸正。不僅以不錯的成績考入警校,還重新拾起了對棒球的熱愛。
這就是過去的她,不甘願當一個小警員的她,總是努力的想躋身警視廳正式刑警的她……卻因為性格過於自我,總愛做出脫離群體的行動,並且講話很容易惹怒上司等種種原因,失去了好幾次晉升的機會。
就在成為雨音亞樹的不久前,她為警局贏得了又一次的棒球賽冠軍,結果卻被上司批評說——「既然能力比他們高,就該讓著他們!這麼強的求勝心是要給誰看啊!」她的回答很簡單,「警察需要威信」……結果便因為這樣的頂嘴而失去了調查連續縱火案的機會,後來饒不是偶然遇見了東京警視廳的警官,在他的賞識下參與到辦案中,大概她還會被繼續埋沒……
唉,可是,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那樁賄賂案還沒有解決,她就被那該殺千刀的「命運」送到了這裡。雨音亞樹是個徹頭徹尾的小角色,不漂亮也不優秀,她的試圖改變總是迎來別人的批評,什麼想出風頭,什麼自以為是……雖然以前也常被這麼說,但她可不想頂著別人的身體被罵啊。
她從不隨遇而安,只想就現有的機會和實力突破現狀,她只需要很短的時間便能做出決斷,然後就著認定的方向走下去。即便走到一半發現這條路壓根是錯誤的,她也不會退卻。既然是錯的那麼就努力將其改正吧,只要還活著,那就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況且,現在覺得是錯誤的事物,並不一定以後也是錯的。
她一直這麼想著,這麼想著,踩著別人的腳步一路走來。她現在站在這裡,頂著無數的壓力和目光緊握球棒,熟悉的觸感令她既傷感又興奮,說已經看開是假的,她無時無刻的不夢想著自己成為王者,站在最高的頂端俯視下面的一切。
那麼,就從這個學園開始,就從這個打敗這個學園的王者——跡部景吾開始。
「第一球,跡部同學!」
——
「啪、」
一個響指打下,引來場內無數的尖叫,跡部景吾自始至終掛著驕傲的笑容,微微眯起的鳳眼裡好像裝著滿滿的蔑視。
她緊繃著一張臉,看他舉起球棒,漂亮的姿勢像專業球員——
她頗感驚訝,畢竟她曾調查過跡部景吾的各式資料,其中從未出現過棒球的相關詞彙。
他會打棒球?
怎麼可能……
「砰——」
下一刻,從發球機內飛出的白色小球像子彈一般劃過空氣。
少年微微轉體,抬起前肘,拉平小臂,在球飛過來的一瞬間甩開手腕——
「啪……砰、」
球不僅被球棒擊出,還准確無誤的撞到了發球機上方的本壘板上……
「呀——跡部大人!」
人群中再次爆發尖叫聲,像煮沸的水一般衝破頭頂的空氣,刺的她耳膜隱隱作痛。
只是擊中了110KM/H的球而已……激動什麼。
她頗為不爽的皺起眉頭,提著球棒站上擊球員區,這是剛才跡部站過的地方……似乎還能感受到他那極度膨脹的自信。
「第一球,雨音同學——」
後來她發現,也許「極度膨脹」這樣的形容應該送給自己。
跡部景吾再怎麼說也是優秀的網球手,平時的揮拍接球訓練絕對沒少做,再加上他本來的動態視力和反應力很強……就雨音亞樹這具廢柴身體來說,和身為運動員的他完全沒有可比性。
「第四球,跡部同學——」
球速上升到130KM/H,跡部景吾仍然面不改色的輕易將球擊中,甚至連續四次將球送上本壘板,這樣的實力……要是他以前從未打過棒球的話,那只能說明他是天才。
「第六球,雨音同學——」
而她也不甘示弱,雖然身體是廢了些,但僅憑她對棒球的熟悉擊中140KM/H的球應該不再話下,但……再往上升的話就有些懸了。
「第七球——」
果不其然,第七球她雖然擊中了,但是球卻彈到了一旁的鐵絲網上。
幸好比賽規則裡沒有必須要將球擊上本壘板的這條,否則她此刻就輸了。
「第九球,跡部同學——」
好像已經變成了毫無懸念的結果,跡部景吾再一次的讓本壘板發出了「砰」的聲響。
於她而言,這樣的聲音無非是將她努力建立起來的自信摧毀的利器,她快要被割的體無完膚。
「第九球,雨音同學——」
為什麼會變成雨音亞樹?
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為什麼原本熟悉的東西會在一夜之間就從眼裡消失,而佇立在眼前的全是陌生?
為什麼必須要妥協要接受這些陌生,稍有改變就該受到別人的譴責?
為什麼不能淡定平靜的無視那些譴責,而忠於繼續做自己呢?
因為,自己還沒有擁有足夠的強大。
還沒有足夠強大到去抵御一切相悖的事物。
僅僅只是想著,我要打破這樣的命運,要活出真正的自己……僅僅這麼想著,是遠遠不行的。
雖是孤獨的來到這個世界上,卻不能孑然一身的活下去,必須要得到周圍的認同,要得到他們的認同——
「雨音!ゎモタベビ!」
誒?
「ゎモタベビ!」
這個聲音是……
ゎモタベビ。
即便上揚也不失磁性的聲音,以及那濃重的關西腔調……難道是……
「砰——」
也許是在做夢。他怎麼會為我加油。
也許是在做夢吧……如果是在做夢的話,就好了。
「壞球——」
沸騰的歡呼,喧鬧的空氣,模糊的視界,多希望是夢。
「贏的人是,跡部同學!」
酸痛的手臂,揮空的球棒,輸掉的結果,多希望是夢。
「呀——跡部大人!」
但卻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
真實的呼吸,真實的心跳,真實的,氣的想哭的衝動。
無可抗拒。
「切……」
她撇撇嘴,摘掉棒球手套,轉過身准備跟對手跡部景吾握一下手——任憑心理再怎麼不爽,該有的禮儀總要有。
「唔……」
可沒想到的是,跡部景吾竟然先她一步朝她伸出了手。
「多謝指教。」
上揚的眼角和眉梢,依舊裝滿了不可一世的神情,充斥在她的眼中。
「哦。」
她愣了愣,回握住他。能驀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厚繭,果然是運動員的手。
「呀——竟然和跡部大人握手了!握手了握手了握手了!」
周圍持續傳出躁動的聲響,她抿抿唇,准備收回手來——讓她頗感意外的是,那一邊的跡部景吾竟突然拽起了她的手腕。
「你受傷了。」
「呃?」
在男生的提醒下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腕大概是用力過猛的緣故變得紅腫。
這算什麼?原本輸掉就算了……還被對手注意到自己受了傷!?
媽的……
她忍住想罵髒話的衝動,用力的將手抽回,「哦,沒什麼。」搖搖頭,她背過身。
「雨音。」
先是氣味,再是聲音,最後才是面容。
她皺了皺鼻子,抬起頭——方才吼出讓她一下子失去集中力的加油聲的人,忍足侑士。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緊鎖的眉頭和凜然的眼神,令她在一瞬間的想到一個形容。
「跟我去保健室。」
撲克臉。
To Be Continued
第16章 Chapter.16
◎近似無限透明的衝動電波◎
忍足侑士不否認自己一開始也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但直到雨音亞樹擊出第一顆球時,他突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像不斷有透明的氣體湧進了腦中某個敏感的位置,隨著血液的沸騰逐漸發酵成有色。不僅有色,還有味,有形態和質感。質感是籠罩在周遭的熱,聚集又彌散成他無法抵御的衝動。
「雨音!ゎモタベビ!」
那聲加油便是衝動的產物,如同打通了之前橫亙在心中的阻礙,在女生正准備擊出第九球時,他終是忍不住的喊了出來。
是「喊」,不是「說」也不是「聊」,是切切實實的扯開了喉嚨,早熟的嗓音劃破空氣。忍足侑士這是第一次,絕對的第一次,在人前表現出如此激動的樣子。
「ゎモタベビ!」
這應該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該有的狀態,會有激昂的、想要衝破一切的時刻。就像在打網球時遇到了強勁的對手,考試時遇到了復雜的難題,欣賞電影時聽到了無法理解的台詞——這些都是冷靜的敵人,卻同時又是成長的朋友。
忍足侑士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是不斷的靠向冷靜,所以這一次他想選擇與敵人交涉。
他站到了衝動的邊緣上,做好心理准備迎接戰果。
「砰——」
於是他等到了雨音亞樹揮空的球棒,等到了裁判那一聲刺耳尖銳的「壞球」,等到了人群中響起的以「跡部大人」為中心的歡呼,等到了女生一臉失落的摘下手套的動作。
「忍足君,你剛才是在為雨音加油嗎?」
旁邊傳來一個男聲,忍足微微一愣,轉過臉去點點頭,「是啊。」他表情嚴肅,隨即迎來男生略顯驚訝的目光,這時才注意到,一旁有很多人正看向自己,他們的眼神和那男生沒多大差別。
這是忍足預料到了的。也是他願意承擔的後果。
「不得不說,雨音雖然輸了,但也很厲害不是麼。」
「唔,忍足君這麼一說,的確。」
「是吧。」
忍足很少在人前發表什麼確切的觀點。尤其是對與網球部無關的人,但既然連為她加油都可以,那為她說話又何嘗不可?被誤會就被誤會吧,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連他自己有時候都不清楚真實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那也沒必要去介意別人對他心情的揣測。
唔,有這樣的想法出現,是不是意味著我更成熟了呢?這麼想著的忍足,在再次看過去的時候,眼中映入了跡部景吾主動朝雨音亞樹伸出手的場景。
好似有刺目的光線略過視界,他微微眯了眯眼,只是一瞬。待在視野恢復清晰之時,兩人的手已經握在了一起。
雖然說的只是「多謝指教」之類的客套話。但跡部的眼神卻和平時有些不同,仿佛有一種柔和的東西在他的眼裡緩衝著,注意到這一點的忍足,同時也發現了女生手腕上的紅腫。
「你受傷了。」
「呃?哦,沒什麼。」
跡部和她之間的簡單的對話,在喧囂中淡淡起伏。隨著雨音亞樹的轉身,忍足迅速走上前去。
「雨音。」
不是被慫恿的。
不是被感情啊心情啊之類的東西慫恿的。
只是被跡部的視線慫恿的。
「跟我去保健室。」
結果,他還是被慫恿了。
Chapter.16 近似無限透明的衝動電波
「你說什麼?」
「誒?哦,我說跟我去……」
「保健室?」
「對。」
「哦……真難以置信。」
「……」忍足侑士竭力想讓這不自然的舉動變得自然,努力的想無視周遭好奇目光的侵擾,他只是禮貌的正視著雨音亞樹的眼睛,向她傳達填滿自己內心的想法。
但終究還是古怪的。
對一個僅僅只是同學關系的異性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心,的確非常古怪。
可是有時候是這樣的,腎上腺素突如其來的就加速分泌了,他便只能順著自己編織的行徑走下去——即使目前看來這條路被霧氣籠罩,但沒准會越走越會變得視野清晰。
「好的,那走吧。」
「誒?恩。」
女生回答的爽快,倒讓忍足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側身讓她先走,嘴角勾著「大家別在意,別在意嘛」的笑容,正准備尾隨在女生身後離開時,卻聽到跡部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侑士。」
略微上揚的語氣,以及那猶如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令忍足在轉過頭去的瞬間,心間重重一顫。
「侑士,有時間在背地裡謀劃這種事,倒不如表現的更直接一點,明白麼?」
——
明白麼?
你要我明白什麼啊……
跡部這家伙一向有話直說不會拐彎抹角,今天卻把話說的如此模棱兩可……真是不習慣啊。
「不習慣。」
「誒?」
「我很不習慣。」
「……」這到底是第幾次了?雨音亞樹說的話總能銜接上他心裡正想著的事物的關鍵詞。如果說一次兩次還算巧合,那麼三次四次……就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了吧?
「什麼不習慣?」忍足側頭,看向走在身旁的女生。
她一邊用左手輕輕的揉著右手手腕,一邊沒什麼表情的說,「不習慣因為輕敵而失敗的感覺。」
輕敵?
忍足侑士微微一愣,隨即在下一刻反應過來。她是指輸給跡部這件事吧。難道她一開始就輕視了跡部的實力嗎?這也難怪……他和跡部認識了將近五年,也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會打棒球。
「事實上,我和雨音你一樣驚訝。」
「哦?你是驚訝我輸掉,還是驚訝跡部的發揮?」
「咳,跡部……」
「哦,我就知道。」
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女生語氣的下降,忍足立即改口,「恩,對於你輸,我其實還是有些驚……」
「你不用安慰我了。」
「恩。」
恩。竟然只能「恩」。
是因為被說中,所以無法反駁……還是因為被說中,而根本懶得去反駁。
也許兩者皆有。就像漸漸意識到的,那種想要卸掉偽裝的情緒,已經變得越來越濃稠。
「那封郵件是我寫的。」
「很顯然。」
「老實說,一開始我只是想看跡部揮棒的樣子。」
「哦,然後?」
「恩,然後,也想看到雨音你打棒球。」
「哦,是嗎?」
「是的,我對上次你擊中松本學長投出的球的那幕一直印像深刻。」
「這樣啊……」
「恩。」
又是恩。
就像飄在空氣裡的花草香氣,隨著輕撫的微風浸入鼻腔。
可是和無法用手觸碰到而產生的焦躁一樣,無法確定自己內心真實情緒也是一件令人無奈的事情。
忍足侑士途中突然改變了想法,對雨音亞樹說:「不去保健室好了。」
「那去哪裡?」
她的眼裡沒有過多的驚訝,烏黑的瞳孔中灑滿午後溫暖的陽光。
「恩。」忍足侑士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微笑著道,「去網球部吧,那裡有治扭傷的特效藥。」
——
那麼,至少有一點是能夠肯定的。
選擇網球部而不是保健室的目的……是因為覺得保健室老師會成為兩人交流的阻礙。
「你為什麼會為我加油?」
看吧,倘若有其他人在的話,她一定不會這樣直接的問他。甚至沒有一絲的懷疑,就認為他確實這麼做過。
「恩……你是我的實驗搭檔。」忍足從醫藥箱裡拿出藥酒,眼神鎮定又溫柔。
「哦。」女生從他手裡拿過瓶子,一副「我自己來」的樣子,「你讓我分心了。」
「分心?」忍足看著她的手腕,那塊紅腫越來越明顯,「你是指?」
「你為我加油這件事。」
「誒?」
「真是的……」語氣裡透著些許慍意,「雖然輸掉以後給自己找理由是很懦弱的行為。但我還是想說,若不是忍足君一時興起為了吶喊助威,說不定我就能贏了跡部景吾。」
「呃。」
該怎麼說好呢。雨音亞樹這個人……雖然這學期開學以來就總是流露出超乎年齡的成熟。但果然,本質裡孩子氣的一面是不會消失的吧。
「抱歉,沒想到會為你造成困擾。」
忍足其實一直在心裡思索著,也許女生揮空的球棒與自己的加油有關……他一直這麼思索著,但又覺得這有些太自作多情。但現在,被女生這麼一承認,好似原本壓在心裡的石頭驀地化成了氣體,他覺得自己的一時衝動也隨著那團氣體升上了雲霄,和頭頂透明的光含混,原本被濃霧籠罩的那條道路,也一並被光穿透,他的視界終是變得清晰。
清晰又真切。
「你沒必要道歉,我沒怪你。」
「是嗎?」你明明一副怪我的樣子好不好……
「是的,不過我也沒怪自己就是了。」
「這樣……」
「該怪的是發郵件的人。」
「恩……呃?」
發郵件的就是我吧!
察覺到自己是被女生的話繞了彎子,忍足嘴角不住的抽搐起來,「雨音原來也有幽默感啊。」
「不,這可不是幽默感。」她將藥酒倒在右手手腕上,然後開始用左手揉搓,「是諷刺。」
「幽默和諷刺總是聯系在一起的。」
「但本質不同。」
「好的……」
無奈也好,語塞也罷,完全沒認為自己是吃了癟的忍足,心情愉悅的注視著女生手中的動作。她自作主張的塗好藥酒以後,終於在纏繃帶這件事上遇到了困難,此時忍足終於有機會伸出援手,「我來幫你吧。」他說。
「好。」
沒有拒絕,一切順其自然的行進著,像腕表上不斷滑動的指針,明晃晃的天梭表,映入女生的瞳孔中。
「這表……很貴吧。」
「誒?恩。」忍足一邊小心翼翼的纏著繃帶,一邊點頭,「是父親送我的。」
「哦……」
「去年生日的時候。」
「哦……」
會覺得比衝動更可怕的事情是,忍足突然覺得自己是能和雨音亞樹好好相處的,她就像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還是男性。他們之間的隔閡正在慢慢消失。
「你的生日是10月15日?」
「對。」
「哦。搖擺不定的天秤座。」
「……」一般不都應該說是公平公正的天秤座嗎?為什麼在你這裡會變成這樣……
「搖擺不定,優柔寡斷,過分細膩敏感……」
「等等。」發覺女生一直在針對天秤的缺點,忍足開始忍不住的反駁道,「跡部也是天秤座。」
「哦,這我知道。」
「……」你知道啊……你知道的話就不應該這麼說了嘛。畢竟跡部那家伙可是從來都立場堅決,也不玩少年情懷總是詩那一套……
「可是跡部君的話,應該是因為太陽星座的緣故吧。」
「太陽?」
「對,星座學裡不是有這樣的劃分嗎?分為太陽星座,月亮星座什麼的,就像塔羅牌裡的正位和逆位。」
「這樣啊……」
似乎聽過這樣的說法,不過忍足從來沒有仔細研究過,他只是對女生的話很感興趣,將跡部劃分到太陽那一塊,那麼……
「那……我是?」
「你是月亮吧。」
「……」
「因為是月亮屬性,所以表面上散發著天秤座正面的光,但內裡卻被隱匿的一面填滿。」
「……」這一定,一定不是巧合。
盡管性格千差萬別,對待事物的看法也有很大不同。但這麼多次思想上的重疊……一定只能用命運來解釋。
「人總是會有缺點的,跡部也一樣。」
「可是跡部君的話……應該是那種覺得自己的缺點也是優點的自信人士吧。」
「沒錯。」
「這很厲害。」
「恩。」
為什麼會聊到跡部身上啊。
呃……貌似是我先挑起的話頭?
忍足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有些微妙,似乎不願聽到雨音亞樹的嘴裡提到跡部的名字……為什麼會這樣?
不該是這樣啊。
「對了,雨音是什麼星座呢?」
「我?哦,我是……」
將纏緊的繃帶打好結,忍足在抬起頭來的時候迎來女生頗為自信的目光。
那種自信,是他所熟悉的。
就像他在近五年的時間裡,幾乎每天都會遇見的……
「我也是天秤座啊。」
和跡部,過分的相似。
「而且,也是太陽屬性。」
——
在回教室的路上,她接連打了三個哈欠。在似乎正要打第四個的時候,聲音順著那股疲倦的氣體衝出了喉嚨:「唔啊……忍足君,我想去保健室睡一會兒。」
「誒?恩,好的。」
「拜,實驗課見。」
「恩。」
對啊,還有實驗課。
這也一定是因為命運的安排,才讓兩人抽簽抽到一組的。
盡管時常覺得,命運這種東西,掛在嘴邊會被人嘲笑,但還是總會情不自禁的去相信。
相信一切皆有緣由,皆有定數,皆有前行的方向。
能夠改變的,只有自己的態度,以及面對的決心。
「我喜歡你?」
「對。」
所以說,這也是命運吧……
因為命運的緣故,雨音亞樹沒有及時回到教室。
因為命運的緣故,忍足侑士選擇在預備鈴響起以後去保健室找她。
還是因為命運的緣故,他在保健室門口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你?」
「對。」
「我甚至去辦公室偷走了你的作業本?是這樣?」
「對。」
……
這,這到底是……
忍足侑士整個人處於無敵驚訝的狀態。
因為即使不推門而入,他也知道兩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我喜歡你?」「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你?」「我甚至去辦公室偷走了你的作業本?是這樣?」疑似告白又不知為何會被加注上疑問語氣的話語,來自擁有明亮聲線的雨音亞樹。
而那接連三聲冷冽的毫無情緒起伏的「對」,則是……
「那支你不小心弄丟的筆,其實也在我手中?」
「對。」
是日吉,日吉若。
「還有……」
「對。」
為什麼會是他?
為什麼,他會在保健室裡?
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對話?
「然後,我看看……這句是重點吧。」
「對。」
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忍足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不僅如此,他還在下一刻迎來了更為,更為深重的……罪孽麼?
「重點是,我快無法克制,想將你殺掉占為己有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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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貳 在前行中逐漸清晰的未來 📖
第17章 Chapter.17
◎當所有都變成了意料之外◎
突然收到了手機郵件,標題簡明扼要又充滿想像空間的這麼寫著:「有點事。」
再往下拉,是毫無顏文字和表情符號,干淨清爽到一目了然的內容:「請問學姐現在在哪裡。日吉若。」
「三樓的保健室……」她在嘴裡喃喃。本來還想要不要換個地方的,但後來又覺得目前只有她一個人在的保健室正好是接受委托的好地方,便迅速按下了回復,漏鬥狀的標識伴隨著滴滴滴的發送成功訊號,像窗外一刻沒停的鳥叫聲。
她跳下床,穿好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隨即坐到窗前的木椅上。姿態端正,表情平靜,這是偵探該有的樣子,必須要讓前來委托的人感受到放心與信任。
只是,這在之後抵達這裡的日吉若眼裡看來,卻像是進入了一個與某種服務業掛鉤的場所,坐在窗前的那個皮膚白皙的她好像能在他進門的那一瞬間喊出「歡迎回家,主人」這樣的口號。因為日吉很少接觸這類行業的人,所以發覺自己腦中竟然蹦出這樣的想法時,他感到很是奇怪。不過後來又想,這就是所謂的發散性思維,能夠根據眼中看到的狀況在腦中迅速擴展出相關的東西,這其實是聰明的體現。
他一下子便釋然了,於是在迎來好像變瘦了些的雨音亞樹一句「請講」以後,開門見山道,「我鄰桌的表弟收到了一封恐嚇信。」
Chapter.17 當所有都變成了意料之外
「恐嚇信?你鄰桌的表弟啊……」
「對。」
「哦……」
她接過男生遞過來的黑色信封,抖出裝在裡面的信件。果然很符合「恐嚇信」的基本要求,信件的內容是由如同某種抽像派繪畫般的各式大大小小的鉛字拼湊而成的。
「親愛的日吉……」她開始閱讀,眉頭像征性的挑起,「哦……原來那位鄰桌的表弟君也姓日吉嗎?」
「對。」沒有坐下的日吉若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墜下來,音質冷冽沒有情緒起伏,「大概。」
「大概,啊……」她繼續往下看,手指在紙面上有韻律的敲出「啪啪」聲,「大概,也許,有可能,我喜歡你?」
「對。」
總的來說,這是一封奇怪的恐嚇信。因為通篇溢滿了某種類似於情書的質感,只是這種質感又包含著激烈與絕望。
而收到這封信件的日吉君……啊不,應該是指站在她面前的這位日吉君,也是一個奇怪的人。
她只是下意識的、像自言自語一樣念出信件的內容而已。但日吉君卻從能在後面跟一句「對」。
「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你?」
「對。」
「我甚至去辦公室偷走了你的作業本?是這樣?」
「對。」
對什麼對?
既然你這麼喜歡接我的話,那我干脆……
她索性抬起頭,和男生的目光交彙,用和剛才自言自語時一樣的語氣說道,「那支你不小心弄丟的筆,其實也在我手中?」
「對。」
果不其然,毫無懸念。
也許這是他特有的思維模式。也許他在說「對」的時候,心裡正在思考著什麼。
他的表情像一道防護牆,阻隔了一切情感外露的機會。
因此他只能說,「對」。
對,就是這樣。
對,就是這樣的一封信。
對……
仿佛突破了重重的障礙,她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和信裡的感情一樣激烈。
「然後,我看看……這句是重點吧。」
她收回視線,又低下頭去,信的最後一句話,特意加大加粗的字體如同某種甲蟲般爬過她的視界,「重點是,我快無法克制,想將你殺掉占為己有衝動。」
這一次,她的自言自語裡沒有包含疑問的語氣。因此男生便也沒有再接著說「對」。她微眯起眼睛,停止指尖的敲擊,「恩……」一邊思索著一邊說,「剛才,我試著代入了這位犯罪嫌疑人的思維,然後,然後……」
只是不經意的,或者該用女性的第六感來解釋,她察覺到門外有人。
「等等。」
她起身,繞過日吉若,走過去拉開保健室的門。
「嘩啦——」
隨著一股熟悉的香水氣味撲面而來,忍足侑士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中。
「我正准備敲門的。」男生的手抬在半空,又迅速收回,「看來不必了。」
「哦……有事?」身高差距,只有抬頭才能正視他的臉。
「恩,實驗課要開始了。」在她眼裡,他優雅的微笑著,像個紳士,「所以,來看看雨音你的身體是否好些了。」
「哦。」不知是不是思維還懸在那封恐嚇信上的緣故,她一瞬有些失神,「哦,沒事了……」
「沒事了嗎?那……」
「你先過去吧,我等下就來。」
說完,她關上了門。力氣稍微重了些,門板發出「啪」的一聲。
她意識到這不是錯覺,剛才被他問及身體的那一瞬間,的確是心跳加速了。
「真可怕。」她嘴裡喃喃,卻又在注意到日吉若的目光的剎那立即改口,「我說的是那封信。」
「哦。」日吉仍是一臉冷冷的表情,「我不會以為學姐是在說忍足學長可怕。」
「呃……」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一抽,她嘆口氣道,「好吧,真相是,我說的就是他。」
「……」
「因為我剛才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那封恐嚇信就是忍足寫的,」
「……」
「不好意思,這只是冷笑話。」
「哦。」
我這是在干什麼?現在可不是和學弟開玩笑的時候。她收起那些煩亂的心緒,恢復嚴肅鎮定的表情,「於是,日吉君是受了你鄰桌的那位表弟日吉君的拜托,而來委托我查出寄出這封信的人是嗎?」
「對。」
「恩,關於這個人,那位日吉君有沒有透露給日吉君你一些線索呢?」
「沒有。」
「譬如平時有交集的女生有哪些,亦或是最近他有沒有感覺被人跟蹤之類的……」
「沒有。」
「沒有啊……」
或許是錯覺,眼前的日吉若全然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也對,被恐嚇的人不是他,而是他鄰桌的表弟……雖然他們都姓日吉,可同姓並不代表被暗戀也能感同身受。
「那,請給我那位表弟的資料吧,學校,班級,身高,體重,生日,血型,最好還有性格特征。」
「這些重要?」
「當然。」
她點點頭,打開手機的記事本功能,「你可以迅速回答,不用擔心我的打字速度。」
「哦。」
「說吧,他的學校和班級。」
「冰帝,一年F組,19號。」
「呃……恩。生日和血型?」
「12月5日,AB型。」
「身高,體重?」
不,這絕對不是錯覺。
一臉事不關己的日吉若,所說出的,關於那位表弟的資料,根本就是……
「話說日吉君,這人根本就是你吧。」
「……」
「喜歡的書是校園七大類怪談……這難道不是你嗎?」
「是我。」
「你為什麼……」
她很無語,非常無語。
她當然不是笨蛋,知道鄰桌的表弟日吉君這一設定壓根就是虛假的。
她只是懶得戳穿而已。
可是,可是呢?他現在……等於是自己拆穿了自己。
難道說,他一直在跟她開玩笑嗎?
他長得可不像是個開玩笑的人啊……
「你為什麼承認了?我以為你整出那樣的設定是另有打算。」
「沒。」
「好吧,日吉君,我會為你盡快找到這位愛你愛到想要殺死你的人的。」
「哦。」
只能這麼說。她是因為不了解日吉若這個人,所以無法明白他的幽默感……只能這麼解釋。
大概……
——
大概,不是這樣的。
大概,這比我想像的要嚴重多了。
實驗課上,忍足終於還是忍不住向雨音亞樹問起了保健室的事,他大方承認自己不小心聽到了她和日吉之間的對話。
「是嗎?沒什麼。」
但他卻只得到了如此平淡的回應。即便在他忍不住詢問「難道日吉是有事委托你嗎?」以後也只是迎來她一句「我有義務替委托人保密」的回答。
呃……好吧,總算弄清楚那是與委托有關的。
不過到底是怎樣的委托才能延伸出那樣古怪的對話啊?
忍足實在是想不通。
問雨音亞樹沒結果,又不好去問日吉若。畢竟是後輩,萬一給對方留下「忍足前輩竟然偷聽別人說話啊」這樣的印像就不得了了……
「岳人。」
於是,就在忍足侑士滿心的疑問得不到解答的時候。作為他最好伙伴(之一)的向日岳人登場了。
身上散發著一股奶油蛋糕香氣的紅發男生,在聽完忍足的話以後,思索了一下說道,「是那個吧,那個。」
「那個?」
「就是情書啦,情書。」
「……」
「一定是日吉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情書,然後委托雨音同學去調查咯,雨音同學不是在電視裡說過嗎?有問題的話隨時去找她。唔……難道,是明天午間節目的內容嗎?他們只是在排練而已。」
「……」是這樣的嗎。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什麼「我喜歡你」,什麼「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你」……這樣的話,不正是一封情書嗎?她當時冒出的疑問語氣大概只是在確定而已,像一個偵探一樣,代入寫信人的角度去閱讀,從而從中獲取信息……
畢竟,那並不是一封普通的情書。
畢竟,那是一封連「我快無法克制,想將你殺掉占為己有衝動」這樣的句子都出現了的,奇怪的情書。
「也就是說,日吉他是收到了那樣一封有恐嚇色彩的情書,然後去拜托雨音……」
「恩恩,就是這樣。」
「……」為什麼就想不到呢。
一開始就顯而易見的答案,卻在糾結了這麼久以後才發覺。
我什麼時候變得比岳人還不如了啊?
咳……當然,並不是說岳人不聰明。他很聰明是事實,但我並不輸給他吧。
「不過,侑士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
「恩恩,日吉他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吧。」
「……」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從不輕易的拜托別人。
從來都是非常仔細的推敲周遭的情況,以得到最利於自己的環境。
這樣的日吉若。
竟然,會因為一封情書就去找別人幫忙嗎?
「日吉只會拜托被他承認的人吧。」
「你說,他承認了……雨音亞樹?」
「唔……應該是吧,只是不清楚是承認了語音同學哪方面的實力呢,難道是棒球?真是奇怪耶……」
「……」棒球和情書無關啊。
完全無關啊……
話說,重點貌似已經完全偏離了吧。
這天的訓練,和平時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日吉若也好,雨音亞樹也好,一個在正選區認認真真的練習,另一個在非正選區認認真真的撿球。兩人看上去沒多少交集。
可是,忍足侑士的心裡,卻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虛浮感。好像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終於出現在了眼前,卻怎麼也無法抓住一樣。
之前的判斷失誤給他造成了一點小小的打擊,他把那歸結於受到了干擾。而干擾他那顆冷靜頭顱的元凶究竟是什麼呢?他說什麼也不願承認自己每每想到這裡時腦中會閃過雨音亞樹那張臉。
她知道麼?因為和跡部景吾的那場比賽,許多人對她的看法產生了改變,不止一次,他從男生和女生那裡聽到了諸如「雨音雖不漂亮,但認真的樣子還蠻可愛的」,以及——「大概就是雨音看上去很樸素的緣故吧,看她和跡部大人說話越來越生不起氣」之類的言論。好像只是一瞬間就將觀點產生了倒置,不知是跡部的影響力太大,還是她的實力確實感染到了一大片人。
實力……麼?
或者該說成是,魅力?
兩者兼備,正是因為兩者兼備,所以吸引了……日吉若,以及……
以及……
「雨音。」
只是因為心情浮躁而繞遠路去了一趟中古唱片店的忍足,沒想到自己會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雨音亞樹。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喜歡將意料之外發生的事歸結於命運。
這次,也不例外。
「雨音……」
只是,他更沒想到的是,雨音亞樹竟然會一身黑色哥特蘿莉的裝扮出現在自己眼中。
「喲,忍足君。」
微卷的頭發,黑色的發帶,蕾絲短裙,長襪和皮鞋……不知為何,竟與身材圓潤的她意外合拍。
「你……」
確實看愣了一瞬間,不過很快又回過神來,「你這是在,角色扮演麼?」
「不是。」
女生回答的很快,一副想要迅速撇清「COSPLAY」這個詞的樣子,「我是在執行任務。」
「任務?」又是一愣,「呃……難道是指,日吉收到的情書?」
「你知道了?」女生挑起眉,還沒等他回答便一臉嚴肅道。
「唔……恩。」原本想說是自己猜到的,但忍足又驀地把話咽了回去,「恩,那封情書和雨音你穿成這樣有關嗎?」
「沒關系。」
「誒?」
「這是另一個任務。」
「另一個?」
「恩。」
心裡隱隱察覺到,穿成這樣的她,是在等待著誰的到來。
就像是精心打扮過的少女在迎接一次重要的約會般——他的腦中被這樣的想法侵襲。
「久等了,小亞樹——」
他沒有想錯。
「還有,好久不見了,忍足侑士君。」
是冰見宏。
To Be Continued
第18章 Chapter.18
◎只要想見便一定能夠見到◎
當越覺得自己不在乎的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什麼來提醒你其實是在乎的。
就像此刻,忍足侑士目睹了冰見宏和雨音亞樹疑似約會的場景,他在意識到自己心緒有些緊繃,卻又不想承認之時,突然接到了忍足謙也打來的電話。
「什麼什麼?你說東京那裡有人知道田中先生嗎!?」
「呃。」
「侑士?你說的是真的吧,東京那裡有人看過田中先生的書,還對情節非常熟悉。」
「……」忍足侑士有些無語,他很想吐槽謙也說——「拜托我兩個星期前就給你手機留言了你到現在才回復還好意思一驚一詫的到底想干嘛」。可是目光一旦觸及到冰見宏那張笑的有些欠扁的臉,他就止不住的想要繼續維持優雅冷靜的假像,「恩,對,那個看過田中先生的書的人,現在就在我身邊。」
就在我身邊,很近的位置。視線稍稍偏移便能捕捉全貌。
忍足看向一身全黑哥特裝的雨音亞樹,女生的眼裡似乎正透出強烈的不悅,當然……那種不悅並不是針對他,而是……
「宏,你在這裡干什麼。」
「咦?小亞樹難道不是在等我嗎?」
「我沒等你。」
「呵,就給我一次自作多情的機會嘛。」
「喂……」
呃,這是怎麼回事?
注意到目前的情況和自己的猜測似乎有出入,忍足索性以一句「我等下再打給你」掛掉了自家堂弟的電話。
他將手機揣回褲袋,目光鎖定面前的二人。一個笑的有些沒心沒肺,另一個則是緊緊的皺著眉頭。
「唉,看來亞樹還是對我有防備吶。」
「哦。」
「恩,我看既然都在這裡碰到了,要不大家一起吃個飯如何?」這麼說著的宏,眼珠轉向了忍足侑士,「忍足君覺得呢?」
「誒?」愣了愣,忍足在心裡快速的盤算著是否該答應。
但答案顯而易見,如同腦子裡一瞬間便發送出了不希望雨音亞樹和冰見宏單獨相處的訊號,他在下一刻點點頭,制造出一臉沒所謂的神情說,「好,我沒問題。」
Chapter.18 只要想見便一定能夠見到忍足侑士當然不想和一個偽裝的人畜無害實則非常危險的人坐在一起——雖然他對冰見宏到底是什麼身份沒多大興趣。他之所以坐在這裡,都是因為雨音亞樹的緣故。
他對她充滿好奇。
那種試圖窺探的情緒從他心中不斷湧出來,他想知道她既然不是和冰見宏在約會,那為什麼要穿成這樣;想知道既然她對冰見宏一臉的不爽,又為什麼會答應他一起吃飯;想知道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到底想干什麼。她就像把自己裝在一個透明的盒子裡,給人近在咫尺的假像,但事實上,他根本無法觸碰到她——哪怕只是表面。
「雨音,你吃……」
「我已經吃過了。」
「誒?」
「已經吃過了,給我水就好。」
「……」看吧,就是這樣……根本怎麼猜也猜不透,即便問也不回答。
可是忍足還是有一點點的察覺到,她對他的態度和對宏是不一樣的。
她會正視著他的眼睛說話,表情認真的難以抗拒,而對宏,則也像是意識到了男生的危險,而流露著顯而易見的防備。
「雨音,我一直想問你。」
在等點的食物上來的這段期間,因為看不慣冰見宏像審視著什麼似的注視著雨音亞樹的樣子,忍足侑士便主動展開話題道,「田中先生的書……你是從哪裡看到的呢?」
「田中……」女生放下手裡的水杯,抬眼看向他,「你說的是唐納德先生?」
「對。」點頭,余光掃到冰見宏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些許的茫然。
「呵,該怎麼說呢……」不知是不是錯覺,女生的輕笑聲裡流淌出淺淺的無奈。「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說,「像吃錯藥一樣逃避學校和學習的那段時間,不小心看了他寫的書。」
「誒?」
那段時間……什麼意思?
在忍足侑士的認知裡,雨音亞樹的成績雖然談不上好,但確實是從不缺課也絕對沒有變成叛逆少女過。
難道……和她之前說過的「以前我也打過拳擊」一樣,那個「以前」指的是她國中以前?
國小時代麼……
她的叛逆期來的真是早啊。
「總之,就是這樣了。」
「呃?」
怎麼就總之了!?
是在他剛才一小會兒走神的時候錯過了「總之」前面的話嗎?
「你中間,省略了什麼吧……」不相信自己是錯過的忍足侑士,像吐槽似的問道。
「省略?」女生回以他「你在說什麼啊」的神情,搖搖頭,「沒有啊。」
明明就有吧!
心裡仿佛有個小人在發脾氣,忍足一邊抬手推眼鏡一邊扯出「要淡定,淡定」的態度,「恩……好的,算了。」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許天性便是如此。
總是愛以無所謂的姿態去面對明明很在乎的事情。
就像網球,輸掉比賽的時候,忍足侑士看上去絕對是全隊最不悲傷的一個,他不會郁悶的垮下臉。不會生氣的扯衣服,更不會因為不甘心而剪掉頭發——他的目光藏在鏡片之後,像注視著一份與自己無關緊要的失敗,讓人永遠看不到他心底的熾熱與認真。
有時他會想,大概自己只是缺乏坦承的勇氣,他已經習慣了將自己安放了「難以琢磨」的軀殼裡,結果到頭來。不僅別人難以看透他,連他自己也快看不透自己。
「雨音,你真的,不吃嗎?」
「恩,我在減肥。」
「……」他很想說「別因為減肥傷了身體」,很想說「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很想說「其實你這樣就好。就這樣,身材看上去剛好」,很想說……
但那些「很想」終究還是被埋在了「隔閡」之下,他一方面這麼想著,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稍有不慎便會有諷刺對方的嫌疑。
他面對的是雨音亞樹這般的女性,談不上漂亮,也沒有纖細的長腿。在隱瞞了很多事情的同時,又坦率的可怕。
「忍足,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今天會走這條路。」
「誒?」剛吞下一小塊火腿的忍足微微一愣,隨即道,「我繞路是為了去隔壁街的一家中古唱片店。」
「哦?」
「恩,想買西田佐知子小姐的黑膠碟,可惜早就售出了。」
好像是錯覺,忍足侑士突然覺得冰見宏變成了插在兩者之間的路人甲。
他從開始吃東西起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的吃著盤子裡的炒米粉。
「西田佐知子……」她想了想說,「啊,是那個唱《異國ソ女》的西田小姐麼?」
「對。」忍足有些驚訝,畢竟同齡人中有知道西田佐知子的實屬稀奇,「我想買的是1962年出的那張《ヤロЁヤソ雨ゎビハシわ》的初版。」
「哦,就是高橋英樹先生出演的同名電影的主題歌吧。」
「恩恩。」
「好像那是一張雙A面的唱片來著,除了《ヤロЁヤソ雨ゎビハシわ》,另外一首叫夜霧……什麼的。」
「夜霧ソЪяж塔。」
「哦,對。」
忍足侑士實在是很興奮,不自覺連語調也跟著上揚,那些優雅冷靜都見鬼去吧,管他是不是有外人在這裡,在雨音亞樹這個不僅看過田中唐納德先生的書,還對六十年代的歌謠有印像的女生面前,他就該卸下一切的偽裝才行。
「當年西田小姐還參加了紅白歌會吧。」
「恩。」
「那時貌似我還沒有出生誒……」
「恩,我也是……」
而且我的父母也都還沒出生……
「那時候,日美安保鬥爭剛過啊。」
「誒?恩……是的。」
「所以說,亂世出英雄來著。」
「恩。」
無論話題是否已經離昭和歌謠越來越遠,忍足侑士也覺得自己有理由繼續欣喜下去。雖然以前有喜歡他的女生因為知道他喜歡昭和時代的歌曲而刻意和他聊起這方面的內容,但……她們和她,是不一樣的。
她的語氣裡沒有任何的炫耀,也沒有誇大其詞。一旦觸及到她不了解的那面,她便會大方承認「哦。那首歌啊,那首歌我就沒聽過了,抱歉」。語氣和神情裡都漫溢著真誠。
這也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呃,吸引?
剛才……我有覺得她吸引我?
之前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會受到雨音亞樹左右的忍足侑士,即便現在意識到了,也不願承認。
雖說是有想要卸下偽裝的打算……可是,可是啊,習慣這種東西,是不可能一時半會兒就能改變的。
「我吃飽了。」
默不作聲到像個外人的冰見宏,終於在扒光盤子裡的所有食物之際抬起頭來,只是一瞬間,忍足察覺到了他眼中像利刃一般的冰冷目光。但又一閃而過的立即被一如既往的做作微笑取代。
「呵,聽亞樹和忍足君的聊天,增長了不少知識呢。」
是嗎?
忍足侑士深感懷疑,直覺告訴他冰見宏壓根沒有關注過他們的聊天內容,他腦子裡根本想的是別的事情——比如怎麼才能贏冰帝(他不是棒球選手嘛),或者怎麼才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繼續惹禍(他不是不良少年嘛)……反正在忍足侑士心裡,像冰見宏這種看似純良的不良少年肯定熱衷於打架惹事。
所以說……雨音亞樹更該離他遠一點。尤其是不能再打扮成這樣出現在他面前了。
話說回來,到現在還不知道雨音為什麼要這麼穿來著……
「雨音。」
「時間不早了。」
本想趁這個時候發問的忍足侑士卻迎來了同時響起的女生的聲音。
她驀地站起來,「忍足,你和我一起。」
「誒?」
「走。」
「哦。」
離開前,忍足將包括宏在內的飯錢放在了桌上。對此,宏並沒有感激他,而是再一次的露出了那種猶如審視一般的奇怪表情。
他說了一聲再見,跟在雨音亞樹後面走出餐廳。外面的天徹底暗了下來,青藍的夜色籠罩於頭頂。
沒說幾句話便面臨分別,忍足終是忍不住的再一次問出那個「雨音,你為什麼會穿成這樣」的問題。
這次,女生並沒有回答他「是在執行任務」,而是像叮囑一般對他說道,「忍足,你要小心。」
「誒?」
「盡快回家,別在路上逗留。」
「……」
「如果被人跟蹤就立即報警,別和對方起正面衝突。」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忍足想,我一個大男人還需要你擔心嗎。
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吧……
穿的這麼……招搖,很容易被奇怪的人盯上吧!
「好的……雨音,你也早點回家比較好。」
「我知道,辦完事情我就會回去。」
「恩。」
無論如何,即便覺得她的話有些好笑。但被關心了的忍足,還是覺得有些開心。
雖然他並沒有把這份開心明顯的表現在臉上……可是,他明白的,現在的他,只要一涉及到關於她的事情,即便只是一點點的牽扯——他的心湖中也會不自覺的掀起漣漪。
比如……
「襲擊事件的人數目前已經增加到第四人,時間發生在昨天晚上九點,在大賀町附近,又有一位少女遭到犯人襲擊……」
在路過一家便利店時,聽到放在門口的電視機裡正播報著這樣的新聞。倘若是平常,他定不會這麼在意,但現在……
「和前三位一樣,這位十五歲的少女的身上也穿著目前正流行的蕾絲裙和長襪,據受害人描述,犯人頭戴一頂遮住眼睛的鴨舌帽,先是走過來問路。然後在受害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向她施行頭部攻擊,警方目前正在緊急的偵查中,也想通過媒體提醒市民注意……」
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忍足沿著原路奔回,之前遇到她的那條路就在大賀町附近,那樣打扮的她……難道是想故意引誘歹徒犯案嗎?
不,不是難道。
是一定……一定是這樣沒錯。
「喂,日吉,你知道雨音亞樹的手機號碼吧,快告訴我。」
他對她真的談不上了解。
甚至連她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只知道郵箱地址——這又有什麼用呢?
但盡管,他對她談不上了解。
他也認定,她在一步步的接近危險。
認定,她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對付那些危險。
——別沉溺在偵探游戲中了啊,雨音。
——現實可比游戲可怕多了。
「喂,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的語氣脫離了平常的質感,擔憂和害怕全都一覽無遺,也不管日吉若會怎麼看自己,他只是在記住那個號碼以後迅速的撥完打了過去。
「嘟——嘟——」
聽筒那頭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長音。
像擺在胸口的指針,轉出了他心底深處的脆弱。他表現出了如此多的煩躁與不安,仿佛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是會恐懼什麼的。
「嘟——嘟——滴。」
不知打了多少次過去,那邊終於有了回應。一聲「滴」過後,她的聲音傳來。
「喂。」
「雨音,你在哪裡!?」
「呃?」
「你在哪裡!?」
那個總是在在乎的人或事物面前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的自己。
那個很少流露出悲傷與挫敗,漸漸的忘記了這種感覺的自己。
那個因為有過多的偽裝,而連真實的那塊都快看不見的自己。
終於在此刻,真真正正的卸掉了所有的面具。
「雨音?」
「我……」
「快回答我。」
連敬語什麼的都省去了,在察覺到對方應該安全的同時,忍足侑士止不住有些生氣,「喂,快回答我啊,雨音亞樹。」
「我……」
之後,他發覺自己,不僅是卸掉了偽裝的面具。
好像連最根本的判斷能力也一並卸下了。
「我在你後面啊。」
最根本的……竟然沒注意到,她的聲音不僅出現在電話聽筒裡,還……
「呃。」
他嘴角抽搐著轉過身,眼中一瞬便印入她的身影。
她仍舊穿著那身黑色的蕾絲裙,看上去和之前沒差的站在離他五米開外的地方。
「雨音……」
「對,我是雨音……雨音亞樹。」
女生似乎有些驚訝——驚訝於他的剛才的態度。
「忍足,你找我有事?」
「我……」
他真的很想生氣。
很想生氣,又想笑。
「我……很擔心你。」
「擔心?擔心我什麼?」
「當然是……」
正准備坦白和質問,卻在這個時候,驀地注意到她手裡拿著的東西。
「哦,對了。」
她上前幾步,將手中那個正方形扁平的東西遞到他面前。
好像突然被有一束強光照進了他心底那處最柔軟的境地,在看清那是一張黑膠唱片的時候,他一下子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1962年,西田佐知子,《夜霧ソЪяж塔》和《ヤロЁヤソ雨ゎビハシわ》。」
那束強光正是她的聲音,她那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聲音,以及同樣清淡的表情。
「沒搞錯的話,這個應該就是你說的最初的版本吧。」
To Be Continued
第19章 Chapter.19
◎生活像不斷旋轉的摩天輪◎
忍足侑士覺得自己好像中彈了。
雖然他以前並沒有中過彈,也沒有接觸過槍管武器……但他還是很確定,這種感覺就是中彈。
「雨音,這個……」
接住那張黑膠碟的手有些顫抖,仿佛剛剛揮完一萬次球拍,連帶著手心也在不斷的浸出汗水,他咽了口唾沫,目光覆蓋女生那被路燈燈光映的有些白晃晃的面孔,她的臉上沒過多累贅的表情,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在抽回手時淡淡的說道,「不多不少,一萬YEN。」
「誒?」
「這張碟,一萬YEN。」
「呃。」
這才反應過來,雖然反應的形式略顯不禮貌,明明心裡很高興但為什麼嘴角會抽搐呢?真不該啊真不該……忍足這麼想著,竭力恢復一貫優雅的微笑,細長的眉眼好似溢滿風情,引來路過的某人一陣驚嘆:好帥的男生!
當然,忍足完全沒有注意到路人的側目。因為此刻的他,眼中與心中都直指著雨音亞樹這個名字,仿佛再容不得其他東西盛放。
「雨音,你是特意……咳,你是從哪裡買到這張碟的呢?」
「對角巷。」
「誒?」
「一間舊書店的名字。」
「舊書店?」
「恩,剛開的,在破釜酒吧對面。」
「破釜酒吧……」忍足在腦中仔細搜索著這兩個地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樣啊……」干脆懶得再想,當務之急是要表達感激之情,「無論如何,這張碟我早就想要了,非常感謝你,雨音。」
「不謝,一萬YEN。」
「恩……好的。」
從皮夾裡掏出一萬的紙幣,遞到她手中時觸碰到了她的手指,她的手熱的厲害,忍足覺得正是因此這個原因,自己的臉才會被惹的發燙。
「不過,真是沒想到……」然後他說,「我只是隨便說說,就被雨音你記住了,還真的幫我買到……」
「沒什麼。」女生的表情裡透著無所謂,「我也只是隨便買的。」
「……」隨便買到的麼?這樣的回答令忍足想到了跡部景吾。
兩年前的某一天,他「隨隨便便」的告訴了跡部自己很想吃某家店的限量章魚丸子但每次去都總是賣光的事,結果次日他便收到了由跡部派人送過來的多達十人份的丸子。他自是立即打電話過去感激,跡部的回答和她很像,「沒什麼,本大爺只是順便——」
不……恩,應該說是她像跡部才對,否則他大爺會不樂意的……
「你不是回去了麼?怎麼會在這裡。」
「唔……」回過神,忍足想了想說,「我剛才在電視上看到最近有十六歲少女頻繁被襲擊的新聞,便以為雨音你……」
「以為我?」
「因為那些被襲擊的少女都是這幅打扮,所以雨音你今天突然穿成這樣……我以為你是准備……引罪犯上鉤。」
「……」
「呃……不是這樣嗎?」
注意到女生一臉「你沒有搞錯吧」的驚訝,忍足心裡開始變得沒底。
「不是。」
結果果然是他想太多,雨音亞樹雖然很想做漫畫裡時常出現的高中偵探但還沒有不顧及自身安危到這種地步,她之所以穿成這樣根本是因為……
「你說的任務……原來是為午間節目拍宣傳片嗎?」
「是的。」
「但是……」
「沒什麼好但是的。」
又恢復了一臉沒表情的樣子,但目光比之前柔和了不少,她抬手,指向忍足的身後,「看那邊。」
「……」微微愣了愣,忍足轉過身。
不遠處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在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金色光圈點亮。
先是金色,然後是紅,黃,藍,繽紛的交織閃爍著,是夜晚的摩天輪。
「你說的出外景的地方,就是……」
「對,就是那裡,要一起過來嗎?」
「誒?」
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她。她的眼中也仿佛有光在晃動著,映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願意的話就一起來吧,忍足君。」
「好的,我願意。」
Chapter.19 生活像不斷旋轉的摩天輪所謂的午間節目宣傳片,是電視台負責任高澤裕子的點子。她認為目前的人工合成片頭實在是毫無青春氣息,因此必須要改革。
這次的新片頭,是以「生活像不斷旋轉的XX」這句話為主題,其中XX包括日本城市的標志之一,摩天輪,以及……
「哼哼,其他的是秘密,暫時不告訴你們。」
不知道是壓根沒想好還是只想賣關子。反正對於忍足的提問,高澤裕子回答就是這麼敷衍,以至於讓忍足某一刻產生了「學姐不會是看我不順眼吧」的幻覺。
不過事實證明這真的是幻覺,因為下一刻,多出來的忍足便擁有了前來友情客串的大牌明星的待遇。作為「導演」的高澤裕子打心眼裡覺得他只要站在那裡就可以為節目增加看點,完全可以不說一句話!
「很好,忍足君,你只需要站在那裡就可以了,就可以了!」
「……」忍足侑士心裡有一萬個不情願,他認為自己並不適合這種只擺POSE的耍帥行為,大概是看出了他臉上的無奈,雨音亞樹向導演建議大帥哥除了擺POSE以外完全可以再多加幾句台詞。譬如「也有迷茫的時刻」(針對「活的清醒嗎?」這個問題),譬如「只會覺得浪漫」(針對「乘坐摩天輪會頭暈嗎?」這個問題),再譬如說……
「你有喜歡的人嗎?」
「誒?」
「忍足君,可有喜歡的人?」
「暫時,還沒有。」
在說謊。在說謊。
是在說謊麼……
迎著雨音亞樹的目光,忍足覺得自己的心跳並沒有加快,反倒像是慢了半拍。
這是怎麼回事。
「不行不行,路人的采訪由我去就好。」
高澤裕子突然拍拍手,打斷兩人詭異的對望,「反正那些采訪是要剪輯的,不需要雨音親自出場。」這麼說著的她,驀地將一個DV攝像機放到雨音亞樹的手中,「你和忍足君現在去乘摩天輪,有什麼問題上去再問,記得拍下來哦。」
——
座艙內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浸染著頭頂昏黃的燈光。
穿過排氣窗的夜風,輕柔的拂過臉頰。
她就坐在對面。側後方貼著「禁止敲打窗玻璃」的標識,這麼看過去。就像她正將頭斜靠在什麼上,連帶著表情也有些懶洋洋的。或許是累了。
「要拍麼?」她問。
「要拍麼?」重復了這句話,忍足輕笑起來,「呵,我無所謂。」
「那拍吧。」
她按開攝影機,鏡頭對向他,「你……」頓了頓,薄薄的唇瓣微張微合,似乎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該問什麼。」
「這也許是因為。」忍足自然而然的看著鏡頭,隨即抬手,撥弄了一下正對著自己的攝影機,「因為雨音,你還沒揭開鏡頭罩。」
「呃……」
非常清晰的,愣住的表情,映入他的眼中。
他突然有些想笑。
如同某種之前一直在他心中循環往復的情緒,已不知何時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看出了她臉上的不自在。
「雨音……你不舒服?」
「沒。」
「恩。」
忍足覺得自己很奇怪。
似乎每當有旁人在的時候,他面對雨音亞樹便會感覺到陣陣的心悸。
而當只剩兩人獨處的時候,那種心悸就好像隨風消逝的煙霧,化為遙遠的透明的幻像。
仿若從未存在過一般。
從未存在過的,卻在眼前如此真切的佇立著。
「還沒想好?」
沉默了半響,他問。
不知是不是錯覺,女生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不悅。
「那把鑰匙。」然後她說,「有拿到麼?」
「誒?」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唔……恩。」忍足點點頭,「差點忘了,今天訓練結束以後,跡部把鑰匙給我了。」
「的確是會議室的鑰匙沒錯?」言下之意是可別又弄錯了。
「恩,的確。」原本想說「大概」的,可是在話出口之際還是改成了肯定的語氣。於是如他所料,她臉上的慍色一下子便轉化成了欣喜。
「太好了。能給我麼?」
「好。」
仿佛偏離了本來的方向。
忍足在遞給女生鑰匙的同時,拿走了她手裡的攝像機。
「借我用一下。」
像是壓抑太久了想要爆發,忍足侑士滿心愉悅的感受著女生又一次的驚訝目光。
「你干什麼?」
對……就該這樣。
如同偶而也會受不了跡部做什麼都一副有把握的樣子,便一直在尋找機會抓住他難得的錯愕。
「我只是在想,既然雨音找不到問題問我。」他微微勾起嘴角,笑的有些狡黠,「那麼,就由我來問你好了。」
——
鏡頭在下一刻盈滿她神色嚴肅的面容。
「雨音……」
忍足在竭力拋開過多的顧慮,以「我和你還算熟吧」的角度打開話題,「你似乎並不願意穿成這樣,是嗎?」
「最開始的確不願意。但穿上以後發現還不錯,比想像中要合適的多,所以釋懷了。」
「這樣……」
鏡頭拉進,注意到她的目光堅定又誠懇,忍足不禁又是一笑,「呵,老實說,我也覺得很適合你。」
「是麼?」眼裡好似閃過一道光,但轉瞬即逝,「謝謝。」
「不客氣。」
也不是沒有仔細的瞧過她的臉。
但無論哪一次的打量,都沒有這一次來的更令他怦然心動。
眼睛很大,睫毛很短,沒像其他女生一樣畫精致的眼線,卻並不顯得雙眼無神。該說是氣質的作用嗎?她身上那股挺拔驕傲的氣質大概可以作為最棒的化妝品,為她加了非常多的分。忍足如是想。現在的雨音亞樹,在學校裡的正面名氣逐漸上漲,大家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少。反倒是誇獎越來越多,今後難免會接二連三的出現喜歡她的男生。
像日吉若……他敢說自己對她沒興趣嗎?
還有冰見宏……他對她至今為止的所為難道僅僅只是開玩笑?
不可能。
「雨音,現在對跡……」
想問她現在對跡部是不是還抱有喜歡。但轉念一想就這麼問出來的話實在會顯得很沒禮貌,所以話鋒稍稍一偏,變成了,「雨音,喜歡的異性類型是?」
「……」她好像被問住了,明顯的一怔,附帶著眉頭也皺了起來,這讓忍足暗想遭了這樣問是不是也很沒禮貌……但話已經問出了口,沒有收回的余地。
只有等待她的回答。
「我……」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她恢復沒表情的樣子,淡淡的說,「沒特定的種類,但大概,是會讓我亂了方寸的人。」
「亂了方寸?」
「恩,在這種人面前,我會不小心說出意料之外的話,或是做出計劃以外的事情。」
「這……」
這算是因為愛一個人而變傻嗎?貌似大多數的人都這樣吧……
忍足回想起從前的雨音亞樹,在跡部景吾的面前完全失去了女生的矜持的樣子,這便是喜歡他的表現?是這樣的嗎?
這麼想著……忍足突然覺得心中湧起了一股暗暗的酸澀。
像最近大熱的果醋飲料。
「很多人說果醋可以減肥,但在我身上就毫無作用。」
「誒?」
「沒什麼,我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
這一瞬間,忍足差點脫口說出——「雨音你會讀心術吧!」
為什麼兩人的想法就是會以如此微妙的方式契合在一起呢。
「我和你,差不多。」
沉默了片刻,忍足說道,「喜歡會令我亂方寸的人……不過,順序好像顛倒了。」
「顛倒?」
「對。應該是對方令你方寸大亂以後你才察覺到自己喜歡他吧……而不是你因為他打亂你的方寸而去喜歡。」
「的確。」
「恩。」
覺得自己在剛才好像說了很有道理的話,忍足稍稍甩掉了那份泛酸的情緒。「於我而言。」然後他說,「我會著迷於對方身上那種我無論如何也猜不透的特性。即便如此,又想通過各種方式去了解。」
「你是指?」
「恩,譬如……」
緩緩旋轉的摩天輪就快升至最高點,一直無心俯瞰夜景的忍足終是在此刻晃了晃手裡的鏡頭,將它對准窗外,然後……按下了關機鍵。
「譬如,就像……」
那張放在膝蓋上的黑膠唱碟一面早已沾染了他身上的溫度,而朝上的另一面,穿著白色外套的西田佐知子小姐。仿佛就是為了見證這樣的時刻而微笑著,明亮的眼睛像極了天空中的星。
「就像……」
時光流逝的軌跡被隔在座艙之外,而凝結的輪廓聚集在座艙以內。
狹小的空間中。
他注視著她同樣明亮的瞳孔。
彼此的呼吸此起彼伏,織成他堅定又決絕的勇氣——
「就像我看不透你,想了解你一樣,雨音。」
To Be Continued
第20章 Chapter.20
◎因為太接近而更容易失去◎
「砰——」
一陣劇烈的響動突然貫穿此刻身處的狹小空間,與此同時,頭頂的燈光熄滅了。
忍足差點因為重心不穩差點讓膝蓋上平躺的黑膠唱片滑到地上,那個被豎在座位旁的攝影機也因此倒了下去。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原本應該經過最高點而開始下降的摩天輪竟然停住了。
「事故?」
對面的雨音亞樹語氣緊繃的吐出這麼一個詞。隨即迅速的摸出手機撥打給下面的高澤裕子,得到的回復和她想的一樣,現在發生了停電這種突發狀況。
「工作人員正在搶修,雨音你和忍足君請務必保持鎮靜!」
電話那頭,高澤學姐的音量大的連這邊的忍足都能將她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保持鎮靜嗎……忍足在心裡暗暗嘆息,我倒情願雨音亞樹有什麼「呀,好可怕」這種符合正常女孩子的行為。過於冷靜可不是他期待的結果。
「忍足……」
於是,大概是聽到了他內心的祈禱。掛掉電話後的女生,竟真的表現出了他期待中的緊張。
是緊張麼?
「雨音?」
用攝影機屏幕打出的光照過去的時候,眼中迎來她蒼白的臉色和緊鎖的眉頭,配合著緊咬的嘴唇,看上去就像將神經在冰水裡浸泡過才會出現的表情。
「雨音……你怎麼?」
「有點,想吐。」
「誒!?」
「可惡……」
「……」出於好意,忍足身體微微前傾,扶住了她的肩膀,「怎麼會這樣的?你之前是不是吃了什麼?」
「我……」
她的手臂很柔軟,仿佛有一種女性特有的氣息竄進了他的鼻腔。
溫暖的,淡淡的香味。一瞬令他覺得耳根有些發熱,這才驀地反應過來,在摩天輪停電的前一刻……
也就是剛才……
——他貌似,向她告白了吧。
Chapter.20 因為太接近而更容易失去
「果醋。」
「誒?」
「就是,那個流行的,果醋。」
「……」
「胃裡,有一種,翻湧的感覺。」
「呃……」
說不擔心是假的。
甚至還在某一刻閃過了「千萬不要在這裡吐出來啊」的念頭。
這讓忍足有些鄙視自己。
要是連喜歡的女生在面前嘔吐這種事都受不了的話,還算什麼大男人?
呃,於是已經能順其自然的加上「喜歡」這種定語了麼……
「是和我分開以後喝的?」
「對。」
「你喝了多少?」
「就,一瓶。」
「恩。」
還好不是什麼八瓶十瓶的啊……忍足在心裡感嘆,隨即突然想到自己的書包裡好像有可以緩解的東西。
「雨音,等等……」
他緩緩松開女生的肩膀,轉手從書包的外側摸出一盒梅子潤喉糖,這玩意兒是因為這段時間的天氣常弄的他喉嚨發癢才帶在身上的。
「吃下這個。」
將盒子放在她的手裡,示意她可以直接往嘴裡倒,察覺到女生的眼神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他連忙強調自己吃的時候從來沒讓盒口碰到過嘴唇,可以盡管放心……
「呵……謝謝。」她笑了笑,仰起頭,一粒潤喉糖就這麼跳入她的嘴中。
他近距離的注視著她閉上眼睛,蒼白的臉色和緊繃的神情在彼此起伏的呼吸中逐漸恢復過來。
「唔……」
「好些了麼?」
「沒事了,謝謝。」
視野中再次迎來她明亮目光的時候,摩天輪亦開始再次運轉起來。
有了先前的經驗,忍足動作靈敏又優雅的靠向自己身後的椅背,「呼……」他長抒口氣,不經意間的轉過頭。眼裡映入的夜景就像深海裡會發光的魚,晃動著游弋而過。
「抱歉,耽誤了你這麼多的時間。」
「沒關系。」頓了頓,忍足微微一笑,天知道此刻他心裡想的全是「剛才我的告白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啊要不要我在說一遍啊!」好像竄進平和光線中的炙熱溫度,他情不自禁又有些自以為是的感受著這份單方面的曖昧。
「這個,味道不錯。」女生指的是那盒梅子潤喉糖,「熱量也低,很適合我。」
「恩……」
對於這樣的話,除了「恩」還能怎樣呢?忍足想。他是多麼想告訴她「你真的不胖不需要減肥」,可是又害怕這樣的善意在她的眼中化為諷刺。
要知道女生的心思是很難猜的……尤其是面前這個,已經不是難猜這麼簡單。
而是,而是……
像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的風,無色透明又難以捕捉。
他總是只能站在原地,去揣摩到底該往那個方向行走,才不會吹亂他的頭發吹的他睜不開眼睛,吹的他鼻尖發癢又吹皺那片早已不平靜的心。
電影裡會有將看似並無聯系的鏡頭串聯起來的蒙太奇手法。
那麼,現實中……是否也有將那些時常令他驚訝的瞬間揉在一起感情呢?
「忍足。」
快要抵達地面時,她的聲音終於劃破了維持了許久的平靜。
「恩?」
之前一直都在時不時的觀察她的忍足有了將目光定在她臉上的機會。
「我一直在想。」
她神情又變得嚴肅起來,「我在想,你……」
我?
難道……
忍足挺直背脊,等待她給出回復。
是回復沒錯吧……她一定是聽到了他剛才的話吧。
一定聽到了吧。
他滿心祈禱著。
「我在想,你剛才是不是……」
「恩。」
「是不是,那個……」
越是接近地面就越能感覺到那股強大的地心引力作用。但這樣的力量即便再強大也無法制止住他急速加快的心跳。
「是的。」
沒等她說完,忍足就忍不住的打斷了她。
他的神情中漫溢著不輸給她的,鄭重與堅定。
「沒錯,雨音,我剛才的確認為你即使吐出來也無所謂。」
……
忍足侑士即將面臨空前的大危機。
這是比考試連掛一百盞紅燈比賽連輸一百場還要可怕一百倍的事情!
我……到底是……怎麼了……
長這麼大以來,他第一次想用手狠狠的掐自己的脖子。
什麼冷靜優雅處事淡定都見鬼去吧!
「口是心非」和「胡言亂語」這兩個詞簡直堪比發怒著大吼「我要吃了你」的跡部和突然微笑著說「我喜歡你」的樺地……攻擊力直達百萬。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很想立即改口,但又琢磨著改口的話會讓他暴露自己胡說的事實。
「恩,你知道的,這代表著我對你有好感。」
——他很想接下去這麼說道,但又顧慮著這樣的說辭會讓他顯得輕浮。
「雨音,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又想留給她猜測的機會,卻在迎來她毫不掩飾上的驚訝神情的同時,頓然陷入了無力。
「我……」
他一邊在心裡捶打自己一百遍啊一百遍,一邊在表面上露出一個符合他平時氣質的笑容,「呵,希望你別介意。」
下一刻,摩天輪到達地面。
好像有無數的熱度突然從腳底蒸騰一般,他看到她也笑起來。
「呵,我不會介意的。」
仰起下巴的她,笑得如此的美麗。
仿佛點亮了這個詭異的夜晚,連穿透背脊的涼風也泛起了一陣暖意——
「因為,我以為你當時是害怕我吐出來才那麼著急的。」
……
「喂,你們沒事吧。」
「沒事。」
忍足將手裡的攝影機遞給高澤裕子,出於禮貌詢問道,「學姐采訪的如何?」
「差不多了,你們呢?」
「恩,怎麼說呢……」忍足嘴角勾著笑,微眯起眼睛,「如果學姐不介意的話,能把帶子借給我回家檢查一下麼?」
「檢查?你要檢查什麼?」
「有沒有奇怪的鏡頭之類的……」忍足以他特有的關西腔調悠悠的說道,「畢竟,出於肖像保護,我有權力拷貝一份吧。」
「你直接說想拷貝自己的片子就好了吧。」高澤裕子一副「沒想到你也很自戀」的表情,爽快的從機身後取出帶子拿給忍足,「怎麼樣?雨音剛才事故的時候有沒有尖叫」
「誒?」
「咳,你明白的……那種,令人神經發麻的叫聲。」
「我想學姐大概會失望了。」
明白了女生的意思,忍足斂起嘴角的笑,扯出一張撲克臉,「如果不是身體不舒服,雨音也許會表現的比我還要冷靜。至於那些為了博收視而發出的尖叫,即使有我也不會錄下來的。」
在迎來女生錯愕表情的同時,他轉過身。
雨音亞樹正站在不遠處,抬頭仰望著繼續旋轉著的摩天輪。
那些繽紛的光打在她的臉上,不知為何,竟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落寞。
「雨音。」他走過去,准備對她道別,「我,差不多該……」
「謝謝。」她轉過臉來,微微一笑,「謝謝你今天為這個無聊的宣傳片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浪費?
怎麼會呢……
忍足的心裡抽了抽,跟著笑起來,「呵,沒什麼……畢竟,我覺得,我們應該算是朋友吧。」
「對。」似乎頓了頓,然後她點點頭,「朋友,是朋友。」
她挺直背脊,雙手插進裙子的口袋裡,瀟灑的姿勢和可愛的裝扮乍一看很是不符,細看卻又有幾分融合。
「謝謝你,忍足。」她側過身,腳步像一陣微風穿過他身旁的空氣,聲音又從耳後飄來,堅定的墜入眼前不斷變化的繽紛流光中。
「我不會忘記你的,忍足。」
他沒有回頭。
——
「再幸福的人也會有悲傷的時候,再熱血的人也會有凍住的時候,再精明的人也會有糊塗的時候,再冷靜的人也會有抽風的時候。」
忍足侑士在筆記本上這麼寫道。一連串的排比句看上去真是有夠帥氣。
『當你和一個人在一起時,你發現自己的心變得和往常不同了,而隨之而來發生的事情也變得不合常理。你一邊覺得「怎麼這麼倒霉啊」一邊又覺得興奮無比,興奮的享受著這份命中注定的相遇。』
寫下這段話,他又在「命中注定」一詞下面加了下劃線,這是他最想強調的東西。
『命運就和「真實」一樣,一直站在自己的身旁。但大概就是因為太過接近,而時常讓我們忽略了它的存在。』
忍足侑士一直在嘗試著像寫電影劇本一樣去寫一部小說。當然,無論是電影還是小說,開頭都是至關重要的。
今天的經歷令他一下子文思如泉湧。盡管心裡還有很多迷惑與躊躇,但他已經等不及下筆了。
「就像人總會在失去以後,才會發現那些被當作是理所當然發生的事情,有多麼的重要」
筆尖在紙面上沙沙的滑動著,靈感之神仿佛和他此刻堅信的命運一樣站在他的肩膀上。不過……靈感過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寫到後來,連「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每個人來說只有一次」以及「人為了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等的代價」這種奇怪的句子都出現了……
於是思維被兩個不認識的外國人(保爾柯【嗶】金和愛【嗶】華)打亂的滋味並不好受,他索性放下筆,出去泡了一杯綠茶。
回到房間的時候,手機剛好響起來。
屏幕上竟顯示著日吉的名字。
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應該不會是什麼好事吧,他這麼想著,接起電話。
「忍足學長。」
聽筒那頭傳來日吉若冷冰冰又略顯驚慌的聲音,「我現在在會議室。」
對於日吉這麼難得的語氣,忍足的心一下子被吊起來,「怎麼了?」
緊張的氣氛急速上升,穿過耳間的電波,霎時點燃了平靜的空氣。
「雨音學姐也在這裡,她喝光了監督那瓶酒,然後……」
To Be Continued
第21章 Chapter.21
◎戀愛需要眼睛力氣和頭腦◎
倘若對此刻正在一邊顧及著頭發別被風吹亂又一邊狂踩自行車腳踏板的忍足侑士提問:「你覺得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當然是雨音亞樹被鬼附身了!」再怎麼理也阻擋不了頭發逐漸變得像鳥窩的男生大概會這麼回答道。
就在幾分鐘前,他被網球部的後輩日吉若以一個電話敲響了內心一直以來暗藏的爆發力,這種爆發力除了打網球以外就沒怎麼在其他方面展現過。
「雨音學姐也在這裡,她喝光了監督那瓶酒,然後……」
「然後?」
「然後……她大概,被鬼附身了。」
「……」當然,如果硬要說他寫小說和日記的時候也在爆發……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他自己不太願意被這麼劃分就是了。
要知道,那個總被人評價為「優雅冷靜」又「老謀深算」的忍足侑士,其實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的是隊友芥川慈郎曾在睡著時說過的一句夢話,「戀愛就是要展現出與平時不同的自己。」
暫且別去管總是一臉單純無害且毫無戀愛經驗(大概)的慈郎到底什麼時候這樣說過,也不要管為什麼前面從來沒提過忍足對這話有印像……總之,忍足就是認定了這麼回事,認定了現在的自己是在被LOVE的POWER擊中隨後徹底卸下了那份矜持。
他帥氣又瀟灑的爆發著。
從家門□□到校門口又繼續劈裡啪啦的跑進網球部部室。
那裡有個被鬼附身的女子和被鬼嚇到的男子等待著被他的月之光輝解救。
「雨音?」
他推開會議室的門,仿若深淵般的黑暗於一剎那間侵占他的視界和神經。
「雨音……」
打開電燈,明亮的光晃的他微微眯了眯眼,再次睜開之時,他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驚悚景像。
「呃……」
這樣的景像導致他控制不住的嘴角狂抽起來,連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也差點滑落。
「日吉……呃,你……」
眼前,約莫四米開外的,獎杯陳列櫃下。
日吉若正面無表情的享受著身後緊閉雙眼的雨音亞樹的深情擁抱。
他們就這麼緊緊貼著,跪坐在地上。
像極了在深夜裡偷偷幽會的情侶。
「你們……」
忍足抬手,將眼鏡的位置扶正。一邊控制著胸口那種類似於果醋味道的翻湧,一邊扯著嚴肅的表情說,「你們,在干什麼?」
「忍足學長。」
日吉若從始至終都一副如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的淡定姿態,繼續沒表情的,對此刻已然對果醋這種東西恨之入骨的忍足說道:「學姐大概被鬼附身了,一直抱著我不放。」
Chapter.21 戀愛需要眼睛力氣和頭腦所謂的鬼,大概是神智這種東西被果醋或者紅酒浸泡過度之後的產物。
忍足如是想。
他開始思索怎樣方便又快捷的讓日吉若早點脫離雨音亞樹的懷抱,他簡直恨不得自己立即馬上和日吉轉換身份。就像他認為雨音亞樹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歡快又和諧的完成DNA粗提取以及X氣制取實驗一樣。畢竟日吉比他們低一級,教材還沒學到那一課。
「唔……你再用力試試。」他神情肅然的指揮道。
「我已經試過了,沒有用。」日吉的眉頭開始微微蹙起來。
「再用力呢?要不,你把衣服脫了。」忍足注視著他,目光越發凝重。
「學長,我要是自己能脫的話早就脫了。」眉頭越蹙越緊。
「好的,我幫你。你先把腿張開。」忍足抬手示意。
「腿?」日吉露出不解。
「不……抱歉,是張開手。」築起的凝重好像稍稍垮掉了一瞬,但又迅速恢復過來,「張開,用力。」
「哦。」
「然後,試著站起來。」
「哦。」
「繼續,用力。」
「哦。」
……
似乎有誰曾說過這麼一句話,女人是用耳朵來戀愛的,而男人則是眼睛。
這對此刻的忍足來說,真是深有體會。
對於事情的真相,大部分女人僅僅只需要流言蜚語就能被擾亂心智,而男人則是會在這個基礎上再用眼睛去確認。可是,眼睛所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實的,到頭來在知曉事實後才發現之前爆發的擔憂根本就是無聊,就像現在——
「你說你來的時候,雨音她……剛喝完這瓶酒。」
「是的。」
「接著你有些吃驚的靠近她,她轉過身來就一把將你抱住了。」
「對。」
「抱的很緊……你完全無法掙脫。」
「是的。」
「於是……打電話,找我。」
「對。」
「這樣啊……」
聽完日吉若的解釋,忍足頓時覺得心情輕松了不少。但只是一瞬間過後,他又意識到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該怎麼「處理」此刻完全呈現出「我喝醉了」狀態的雨音亞樹呢……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日吉終於掙脫開她的懷抱,甚至還不得已的脫掉了外衣,忍足看著被頭靠在櫃子上打呼的女生用手拽的緊緊的那件制服外套,就有些哭笑不得。
「當務之急,是要把雨音叫醒。我們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忍足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早已過零點。雖然他自己這麼晚不回家不會有什麼事(因為是偷偷出來的),而刻意來這裡的日吉應該也不會有事(他大概又是來找幽靈的),但……雨音亞樹一個女生,這個時候還杵在這裡就非常奇怪了。
此外,還有一個巨大的問題……
「這瓶……酒。」
撿起地上已然空空的Petrus1950的酒瓶,還有那個一看就是被用力拉開的瓶蓋,忍足的眼前好像霎時就閃過了榊監督嚴肅到令人戰栗的臉,「要是被監督知道的話,會不會……」
「也許,監督早就知道這裡面有幽靈。」日吉若的聲音從另一側飄來,冷冽的質感才更像幽靈,「所以,才把它鎖在這裡。」
「你在說什麼……」當著日吉的面,忍足不好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只敢用手扶住雨音亞樹的肩膀,「怎麼可能會有幽靈。」
「她說,你逃不掉了。」日吉就像是完全無視了忍足的話繼續說道,「又說,我今天一定要逮捕你。」
「誒?」
「大概是死去的警察的幽靈……」
——喂!
忍足只差一點就忍不住吼出了聲,幸好因為不小心碰到了雨音亞樹脖頸處滾燙的肌膚才得以恢復一貫的理智。
「日吉,你說的這些話,是雨音她剛才抱著你時說的?」
「恩。」
「除了這些,還有呢?」
「沒有了。」
「哦。」
忍足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幻想過雨音也許大概有可能曾叫出了他的名字……但幻想終歸是幻想,他必須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找到最好的處理辦法。
酒已經被她喝光,不可能再叫她吐出來,而比起被榊監督訓斥更嚴重的是,未成年人喝酒的問題……
所以……
「不能把雨音送去醫院,否則會被發現她喝了酒。」
大概,最好的辦法……還是將她送回家吧。忍足想。但卻注意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家地址在哪裡。
「我知道。」
日吉的聲音再次幽幽的飄過來,這讓忍足產生了「被鬼附身的其實是你吧」的錯覺。他愣了愣,轉過頭,「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學姐的住址。」
——
男人可不止是用眼睛來戀愛的,還更需要有強健的臂膀和聰明的頭腦。
「妹妹,和家人吵架了。」
迎著計程車司機充滿探究的目光,忍足侑士這麼說道。
他的神色既淡定又充滿某種對親人的關懷,特有的關西語調裡漫溢出真誠——這讓懷疑兩個未成年人有不軌行為的司機先生恍然大悟道,「呵,我就說嘛……你們一看就是兄妹了。」
「呵……」
這可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話啊,忍足一邊微笑著一邊想。
「和父母吵架了,然後離家出走了嗎?」
「恩,大哭著跑出家門,很晚了都沒有回家。」既然有了開頭,當然得繼續編下去,「爸媽都覺得她太任性了叫我別出去找,可是我怎麼會不擔心……」
故事是假的,但擔心是真的。
就像女生熱乎乎的手和臉,真切的難以抗拒。
「那你是在哪裡找到她的?學校?」
「對。」忍足點點頭,「在學校的網球部裡找到了她。」
「網球部啊。」司機先生一臉的了然,「哦哦,我知道的,冰帝網球部很有名的嘛,隊長叫阿部景雄對吧,我記得那孩子好像很喜歡康乃馨來著。」
「呃……」忍足愣了愣,下意識的握緊身側女生的手,糾正道,「先生,是跡部,跡部景吾。」而且他喜歡的是玫瑰花……這句話被他吞回了肚子裡。
「哦,原來是岡部啊,岡部同學還很喜歡菊花是不是?」
「唔……恩。」
雖想繼續繼續解釋下去,可是比起這個,忍足更希望得到片刻的安寧。他又朝司機先生微微一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司機立馬心領神會,壓低聲音道,「抱歉……打擾你妹妹睡覺了。」
「沒事。」忍足做了個口型,搖搖頭。
假作真時真亦假。
原本虛幻的輪廓仿佛可以隨著身體的熱度蒸騰出真實的具像。
忍足不斷的回想不久前他背著雨音亞樹走出校門的一幕,多虧了日吉若走過去吸引了保衛人員的注意,他們才得以脫身……
日吉若不僅知道雨音亞樹的手機號碼,還知道她家的地址。
他可以和她在那樣的情況下相遇,還可以被喝醉的她緊緊擁抱在懷裡……他到底,還有什麼不可以?
「謝謝惠顧,這位小哥要好好照顧你的妹妹啊。」
「恩……承蒙先生關照。」
「哈哈,快去休息吧,晚安咯——」
「晚安。」
也許遇到這樣熱情又善良的司機也是件好事吧,忍足想,更何況他的記性貌似還不太好的樣子……
「雨音?」
輕喚了一下背上的女生,依然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她好像比之前更沉了……這讓他感到有些吃力。
「呼……」
深吸口氣,他將她的兩只手又往自己胸前拉了一下。隨即推開院子的木門,幾步走上前去按門鈴。
「滋——滋——」
他一邊聽著這如同電流緩衝而過般的聲音,一邊默念著早已在車上醞釀好的台詞。
就說自己是去實驗室裡看幽靈的(借鑒日吉)。然後在碰到了倒在那裡的雨音亞樹,根據情況推測她應該是誤喝了生物實驗室裡的用來灌醉實驗所需小動物的酒而醉倒的。在深思熟慮過後,他認為比起把她送去醫院,送回家是更好的選擇……
「滋——滋——」
不知是因為太晚了沒有聽到還是壓根沒人在家,按了大半天的門鈴都沒有回應。
忍足嘆口氣,將女生放下,抱到院子角落裡的鐵架幾乎生鏽了的秋千椅上。
他試圖從她的書包裡尋找門鑰匙,卻只翻出了練習冊和潤唇膏之類的物品。
好像總會有不斷的名為「意外狀況」的浪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終是感覺到了疲累的侵襲。
離開前,他脫下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也許是被困意所干擾,他竟覺得她的睡顏,仿若頭頂銀白的月色般美麗純淨。
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又將她露在外面的兩只手塞進蓋住的衣服裡。
晚安,雨音。
他在心裡這麼說道,隨即站起來,轉過身。
但下一刻,好像所有的風都於剎那間隱匿在了濃郁的夜色中。
無盡的沉寂環繞下,只剩另一個聲音,從既遙遠,又近在身後咫尺的範圍內,冰冷的傳來——
「不許動,你已經被包圍了。」
To Be Continued
第22章 Chapter.22
◎更期待在路上看到的風景◎
很多人說夢想這種東西,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殆盡,而所謂的野心更大部分是存在於小孩的身上,因為他們對這個世界無懼無畏。不過對她來說,無論是夢想還是野心都是永恆存在的,這是她奮鬥的根本和靈魂的支柱,她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一個漫無目的渾渾噩噩的人,這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所以,盡管遇到了被冠上「穿越時空」和「靈魂轉換」的標簽,並且似乎還有「花季雨季」和「歡喜冤家」加以填充的奇幻經歷,她也一直在努力的與之抗爭著。
「本故事講述了一個胸懷夢想的小警員在經歷了一些XXOO事件之後終於恢復了本來的身份,協助帥氣的警長偵破了一場驚世大案,從而獲得提拔入駐警視廳本部,開始以成為最高警督為目標的奮鬥。」
——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是這樣。
而不是,「一個胖乎乎的女生在遇到喜歡的人以後開始改變自己的形像,最終捕獲對方芳心的故事。」
從刑事偵探劇到青蔥偶像劇……這種對她而言就像人類返祖現像般的「飛躍」可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在日本這個敬語相當麻煩的國家裡,好不容易讓叫自己「XX 桑」的人變得多起來,結果現在又回到了那個彼此互稱「君」的日子,還得叫那些還稚嫩著的人為「前輩」,真是一種煎熬。
或許是之前一直在忍耐,當她終於得到那瓶酒的時候,她開始控制不住的在心裡抱怨起來。
這是喝酒需要的氣氛。
是發泄,是解脫,是讓此刻的麻醉和眩暈來襯托之後的理智與清醒。
是想要忘掉那些如同夢游一般的經歷,最終回到現實之中——
現實是。
她在那如同「現實」一般的夢裡醒來。
身上蓋著的男式制服外套上彌散出一股紀梵希海洋香榭男香的味道。
晨曦之光仿若薄紗,將她的一切對刑事劇情的希冀與期盼通通包裹。
結果,她還是置身在偶像劇裡。
並且,似乎……比以往還要更加的……偶像了。
Chapter.22 更期待在路上看到的風景於半夜回家的忍足侑士對這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事情進行了長久的消化與思索,這樣的「長久」導致他直到凌晨三點才做完作業。然後,他又必須面對四個小時過後的晨練。
盡管很疲憊,但還是偷偷的抹了一點老姐的粉底在眼瞼上試圖遮住黑眼圈。據說這是目前很流行的方法,因此,今日他那雙平光鏡後的眼睛非常時尚又復古的精神奕奕著。
「誒……今天雨音學姐沒有來呢。」
鳳長太郎和往常一樣在和忍足打完招呼以後突然這麼說道,忍足愣了愣。畢竟這是鳳少年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雨音亞樹……他們之間應該沒什麼交集吧。
「恩,也許是身體不舒服。」
忍足侑士有些敷衍的回答著,隨即感受到了不遠處飄來的日吉若那犀利的目光,他再次怔了怔,嘴角擠出一個微笑,「呵,日吉,你換新球拍了嗎?」
「沒有。」
日吉搖搖頭,似乎是察覺到了忍足根本是在沒話找話,他依舊維持著那樣的表情。
事實上,忍足並不是沒話對日吉說,而是不好意思在這裡開口。
他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包括為什麼日吉會在半夜出現在學校裡(難道還沒有放棄網球部幽靈?)……以及,他為什麼會知道雨音家裡的地址。
這小子從不避諱自己想成為冰帝NO.1的野心,也不會隱瞞所知道的東西。但正是如此,才更令他放不下心來。
畢竟感情這種事,無法用常理來判斷。
尤其還是日吉這種AB血型的人。
好像把所有A型血的熱情都藏匿在了B型血的冷漠外表下,在直言不諱的同時又給人無法捉摸的印像,這是今早乘電車來學校時,忍足在雜志上刊登的一篇名為《當血型遇見戀愛!》的小說上讀到的內容,作者是他一直崇拜的USHIO,一位年齡和性別通通不詳的作家。
「跡部,我記得你是A型的吧……」
「恩?侑士,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呃。」
被發現了嗎……
忍足侑士略顯不安的收回視線,注視著手裡揮動的球拍說,「書上寫到A型的人一般比較內向,不過放在你身上可一點也不准。」
「侑士,你難道不知道A型也分很多種?」跡部細眉微挑,嘴角輕揚,「本大爺就是融合了所有優點的第八類。」
有這一類麼?忍足突然有些想笑,「跡部……你也會看血型書?」
「本大爺只是順手翻了幾下。」
「順手啊……」
「書是樺地買的。」
「呃……」
樺……樺地……
忍足看向正前方不遠處那位背影寬厚的男生,心間止不住的一顫。
真是難以想像樺地會看血型解析類的書籍啊……話說回來,他是理智又很有耐心的O型血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跡部還真是絕配吶。
就這樣,忍足侑士的思維不自覺的被引上了血型主義的道路,似乎可以隨時在正在創作的小說裡加入此類元素。他一邊揮拍一邊思索著雨音亞樹會是怎樣的血型,一邊跑步一邊分析著她比較像哪一種血型,一邊做調整練習一邊醞釀著該怎樣和她那種血型的人相處……時光像無形的指針劃到八點整,和往常一樣,訓練結束後大汗淋漓的他准備去洗澡間衝個涼,卻非常意外的……在浴室門口碰到了……
「雨音?」
對於女生在如此時刻如此地點如此突然的出現,忍足驚訝的有些不敢確信。
「早上好。」
但雨音亞樹確實站在這裡,精神奕奕的樣子和平時沒多大差別。
「昨晚,不,也許該用今天凌晨更合適,謝謝你。」她神色平靜的說著,「你的制服外套我已經送去干洗了,下午就能拿到,希望不會影響到你。」
「唔……」從吃驚中回過神來,忍足搖搖頭,「不會,有備用的制服……對了,雨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浴室的排水口有些堵塞,去清理了。」
「誒?怎麼讓你來做,不是有專門的工人嗎?」
「時間太早了,工人們還沒上班。」她似乎沒有絲毫的介意,「我就順便了。」
順便……
忍足突然有些感動,他正視著雨音亞樹那雙明亮的眼睛,驀地回想起自己在凌晨離開時她說的那句夢話,「不准動,你已經被包圍了。」
這代表著什麼,他並不清楚,只是將思維一貫性的延展到「或許是她最近看了刑事題材的電視劇吧」,就和他之前將她的突然改變歸結於看了漫畫一樣。
都是無聊又有些自以為是的理由。
卻都不是真的原因。
「雨音,那瓶酒的事,日吉目前還沒有告訴跡部。」理清思緒,忍足說出了他經歷了一整晚的思考後做的決定,「不過監督就快回來了,到時候問起來,希望你也什麼都不要說。」
「什麼都不說?」女生的臉上露出些許疑惑,不過她立即心領神會般明白了忍足的意思,「難道忍足君,准備代替我承擔後果?」
「沒那麼嚴重。」忍足微微一笑,試圖讓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輕松些,「鑰匙是跡部給我的,在我還回去之前沒有傳給其他人,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夠了。」
「記住這一點?你是讓我……撒謊麼。」
「總之,我會有辦法的。」
注意到有其他人正走向這邊,忍足迅速將話題收了尾。面前的雨音亞樹所露出的,異常難得的驚訝表情令他頗有成就感,或許正是如此,他一時之間有些控制不住的走上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雨音,謝謝你,辛苦了。」
——
午間節目的新主播雨音亞樹,因為昨天和跡部的棒球賽而獲得了許多人的認可。即便還是有小部分不滿的聲音,但這並不能制止節目的繼續。
和昨天一樣,她從發來的電子郵件中選擇可以立即通過鏡頭解決的委托。
「這封郵件來自三年級的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前輩,說是希望看到2年D班的向日岳人君抱著生物實驗室裡的青蛙標本合影。」
其實還有諸如「希望慈郎君在聽完催眠曲以後依然睜著眼睛!」亦或是「想看到樺地君對著鏡頭微笑」的委托。但依事件發生的可能性來看,雨音主播選擇了關於向日岳人的那一個。
這當然引起了正在開心的吃著美味點心的向日同學的強烈不滿,他對青蛙的恐懼眾所周知,即便是標本也不行!於是一向以跳躍能力見長的向日說時遲那時快的跳出了學院餐廳,跑到能帶給他最多安全感的網球場上。
「就算攝像機跟來我也會以訓練會由拒絕的!反正耗過了午休時間他們就沒轍了。」
向日岳人心想,自己並不是害怕,只是討厭麻煩。盡管對雨音亞樹本人沒多大的意見。畢竟她和侑士是一個實驗小組的,而且似乎還和日吉有點交情。但這並不代表他要幫他完成那個該死的節目裡的該死委托。
話說回來,到底誰會發那封郵件啊,難道他在冥冥之中和誰結了仇嗎?
「岳人,也許你該找個地方躲起來。」
因為擔心而跟來的忍足侑士,在得知雨音亞樹確實正帶著攝影人員往這邊趕來的情報過後對向日說道,「雨音本人雖然應該不會強人所難,但為了做節目……」
「不要,侑士。」
越是這麼說向日越是不爽,他平時活的明明自在又灑脫,干嘛要因為這種事情躲躲藏藏啊,「我想我應該對著鏡頭提出不滿,難道可以不在意當事人的心情而接受委托嗎?」
果然是B型血,擁有直言不諱的性格。
忍足暗暗感嘆著,一邊安慰的有些火大的岳人一邊又期待著雨音亞樹的到來。他似乎有些明白雨音之所以會在眾多郵件裡選擇這封的目的,比起甜蜜蜜的或者浪漫的告白,更多人喜歡看惡作劇和笑料。
制造噱頭是娛樂節目的根本,看來她已然明白了這一點。
「向日君,向日君——」
拖長的音調從身後傳來,向日岳人一個激靈,極不情願的轉過頭,「干嘛?」
他的眼裡迎來雨音亞樹那張神色嚴肅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近看她好像沒有印像中那麼胖來著……
「關於委托的事,想必向日君已經知道了。」
持續著那樣的表情,她將話筒遞到他的面前。
岳人下意識的躲閃開來,眼角掃過她和負責攝影的那位學長的鞋子……果然是有備而來,兩人都換上了運動鞋。
「我知道,但是,我不要。」抬起頭,岳人索性直接否決,他可不想留下任何空子讓對方鑽進來。
「這樣……」她的眉頭微微一蹙,在似乎思索了一下後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忍足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猜不到雨音會用怎樣的方式讓岳人答應,卻也覺得就這麼放棄的話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大家都聽到了,向日君不願意。」她對著話筒,扯出一個微笑,「我們當然不會強人所難,不過在離開前,我想問向日君一個問題。」
再次將鏡頭對准身側的紅發男生,她語氣鄭重的問道,「對向日君來說,寄出那樣的委托的人,會是敵人還是朋友呢?」
「敵人。」想了想,向日回答道。午後的陽光將他的臉頰曬的略微泛紅,也使他臉上的不悅越發明顯。
「果然是敵人。」她收回話筒,站姿比之前還要更直的揚起下巴,「那我更明白了。」好像有一股凌厲的氣勢突然從她的眼中迸發出來,跳進空氣裡,「如果是我,也不想讓敵人稱心如意。畢竟,誰都不願被敵人看到自己怯懦的一面,是吧。」
沒心眼。表裡如一。容易不顧一切的倔強。討厭被束縛又容易受激將。
這些都是如向日岳人這一類B型血的人的典型性格。
因此,在聽完雨音亞樹的那番話以後,他立即反駁自己才沒有怯懦不就是和青蛙標本合影嘛沒什麼了不起。
他知道這正中女生的下懷,卻又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自尊心作祟,這在忍足侑士的意料之中。
放眼整個冰帝,他有自信認為自己是最了解向日的人。因此可以那麼容易的聯系到血型與星座,也最不會在為他送什麼生日禮物這種事情上感到苦手。
「非常感謝向日君,為了不讓本節目難堪以及那位匿名的敵人前輩失望而果斷的接受了這個委托。」
忍足跟了去了實驗室。
一方面是因為擔心,另一方面則是好奇。
岳人對青蛙的恐懼來自於五年前的一次合宿訓練,認為自己彈跳力比青蛙還好的他不小心踩死了一只青蛙。那個壓扁的屍體令他從此對青蛙產生了心理陰影。事實上,當場看到岳人把那只青蛙踩成【嗶——】形狀的冰帝的其他人,心裡也好受不到哪裡去。那時候的大家都既善良又單純,很容易陷入內疚的情緒中。
當然,現在的大家也很善良。不過單純與否……這得看人了。
至少忍足認為,他自己正逐漸遠離單純這個詞。尤其是在面對雨音亞樹的時候,好像必須要復雜才行。
「向日君,現在請和這個合影吧。」
「誒?這不是……」
「恩,青蛙的標本已經拍進手機裡了,現在請你和這張拍下的照片合影吧。」
「呃……」
復雜並不是壞事,忍足想。
任何小心思都是感情的填充物,戀愛不是光憑好奇和猜測便能維持的。
當看見一個人時,腦海中會不斷浮現各式各樣的情緒。不僅是臉紅心跳這麼簡單,還有更多,更多的——像塗抹在名為單純的紙張上的顏料。
他只是將那份復雜建立在其之上。
「和標本合影也沒什麼啦……就是抱著,會覺得惡心。」
向日的目光從不遠處櫃子裡得到那個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青蛙標本收回來,定在正對著鏡頭說「今天的節目到此結束,感謝向日君的配合」的雨音亞樹臉上。
「真是奇怪的人……」他對她這麼評價道。
本來他已經有了大不了豁出去的心態,沒想到女生卻在最後做出了讓步。
「侑士,你一直和這麼奇怪的人一個小組嗎。」
「恩。」
忍足侑士早已習慣了雨音亞樹的不按理出牌。所以已經不想用「奇怪」一詞去形容她。
「雨音有時候是坦率的過了頭。但不得不承認,她做出的很多決定也好,說的話也好,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是嗎?也許吧。」
向日岳人不是個八卦的人,所以不會從忍足的這段評價裡去猜測男生是不是對女生有了別樣的感情。
或者……該說他在這方面有夠遲鈍吧。
其實,忍足很希望他詢問來著……
譬如,「難道你對雨音有意思?」抑或是——「你不會是看上雨音了吧?」
不過,忍足自己也沒做好回答的准備。
就像人們在踏上一條路時,不會太在乎路的盡頭有什麼在等待,更期待的是,路上看到的風景。
僅此而已。
「雨音,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下午的實驗課結束。因為輪到忍足和雨音的小組負責整理器具和打掃衛生,教室裡到最後只剩下他們兩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忍足覺得雨音亞樹一下午都有些怪怪的。好像會時不時的轉過頭來看他,但當他看過去的時候,她又迅速的收回視線。
——很像女生在偷看喜歡的人時的反應。
但忍足認為這道理放在雨音亞樹身上是行不通的。
「你臉有些紅,會不會是……昨晚著涼了?」
忍足侑士表現出一個同學應該有的關心,話語間時刻維持著分寸。
但他的分寸卻迎來了女生的逾越……啊不,貌似該說是跳躍才對?
「雨音?」
「忍足。」
她緊隨其後開口。
與此同時,他還從她的目光裡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炙熱。
「忍足侑士,經過這一天的觀察,我確定了一件事情。」
仿若一個緩緩延伸著的慢鏡頭突然轉換了角度,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切過空氣。
最終定格於她的眼部特寫,背景則響起她的聲音——
「我確定,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心跳加快。」
To Be Continued
第23章 Chapter.23
◎或許有比離開更重要的事◎
忍足侑士,忍足侑士。
和他認識才多久?不過就是長的挺帥,成績挺好,性格裡透著超乎年紀的成熟和冷靜,舉止優雅又禮貌……不過如此。
為什麼他的存在可以輕易破壞她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就像站在一棟看上去無堅不摧的堡壘上,卻又因為站的過高而忽略了最下方的根基,它在逐漸被侵蝕,被腐朽,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理智的攻防早就被被名為感情的酒給灌醉了。
只要一對上他的視線,她便能感覺到一些色調明快的粒子正在血管裡衝撞,力量大得化為有形的輪廓,撫過砰砰跳動的心髒。
之前好歹活了24年,若說不明白這種感覺叫什麼那真是有夠裝模作樣,所以她大方承認了。
並且不止是在心裡承認,還告訴了對方——16歲的少年,也許對戀愛這種事情還停留在美好的憧憬階段,她肯定不會用尖銳又現實的言辭去破壞他的那種憧憬,她只打算把這種情緒告訴他。
「我確定,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心跳加快。」
沒有原因,只有結果,沒有延續,剩下的看他自己的理解。
無論他想怎麼理解都無所謂。
無所謂。
畢竟,她還沒有全心全意的讓自己的心停留於這個世界。
她還是想回去。
除非,能找到比離開,更重要的……
Chapter.23 或許有比離開更重要的事教室外的走廊上,不知誰的手機響了。
鈴聲是GreeeeN的《愛唄》,前兩年很流行的歌曲。
「最初相逢時的冷淡以及之後時不時的拌嘴都是為了相互理解的那一刻……」
腦中好像驀地出現了一些瑣碎的東西。它既不流行也不時髦,甚至古舊的如同來自上個世紀。
從前從前,也有過因為幼稚園老師的一個微笑而心跳。因為鄰桌可愛女生給的一顆糖果而臉紅。因為媽媽和姐姐的贊賞而開心到轉天的時候。猶如純真童話在現實中的縮影,但它們卻在成長的過程中被越縮越小。
忍足侑士的心裡自是抱著對感情的單純向往。可是隨著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以每年增加一支的速度增長,他的心中也逐漸多出了一根一根被豎起的屏障。
它們支撐著同時也掩飾著它日益膨脹的野心。
「雨音……」
注視著面前的女生,說自己沒有因為她的話而耳根發燙是假的。
倘若換作是其他人,忍足定能夠在第一時間內把這樣的話當成是告白。
但她不是其他人,她是雨音亞樹。
她的神情驕傲又自信,仿佛在宣布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她不是蛋糕上的蠟燭,她看上去甚至沒有一絲讓人鑽入的空隙。
她就那麼站著,背脊挺的筆直,下巴高高的揚起。
「雨音,你的意思,難道是……」
喜歡我?呃……這可能嗎?
忍足覺得自己好像在經歷一次空前艱難的戰鬥,對方似乎因為看到了他的心事而使出了最強大的對抗武器。
「你說只要見到我就,那其他人……」
「見到其他人不會,只見到你會。」
「……」沒有一個男生可以拒絕自己心儀女生的告白,當然,前提是女生的確在告白。
忍足根本無法確定。
所以他說,「然後呢?」
「然後?」女生挑起眉,似乎對他的問法感到好笑,「然後,你想聽什麼?」
「我……」
真是重重的一擊啊,忍足想,如果現在告訴她,「然後我想聽到你說你喜歡我」,會不會正中她的下懷?
當然,這也正合他自己的意……
「呵。」盡管心跳如擂鼓,但忍足表面上還是扯出了一個鎮定的微笑,越是關鍵的時刻,就越是要把形像樹立起來才行,「我想聽到雨音你說,你喜歡……」
——
「忍足,雨音,你們倆弄完以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是。」
被打斷了。
在這個節骨眼,竟然被老師殘忍的打斷了。
忍足簡直覺得不甘心,一下子拋棄了是否會誤會的顧慮,在老師離開後轉頭看向正在鎖櫃子的雨音亞樹道,「剛才沒說完,雨音問我然後想聽什麼,答案顯而易見,我想聽到你說你……覺得我人不錯。」
就像被蹦極到低端時的力量反彈了回去,忍足控制不住的臨時改了口。
「……」只見女生愣了愣,隨即一臉嚴肅道,「哦,你人的確很不錯。」
「呃……」
為什麼現在聽到這樣的誇獎高興不起來啊。
忍足恨不得抽自己一下。
「謝謝。」
「不客氣。」
「……」何不自己先開口呢?
按照雨音的性格,用拐彎抹角的方式告白估計起不到任何效用。
可是如果直接的表示出「我喜歡你」的話,又不符合自己一直以來崇尚的浪漫。
雖然知道浪漫和拐來拐去無法劃等號,但忍足還是不自覺的這麼想著,他想找到更加美妙又同時適合兩人的方式。
「忍足,雨音,開學以來,你們在化學課上的表現一直非常好。尤其是忍足君,我知道你平時社團活動就很辛苦。」
上帝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又會為你開一扇窗……就是指這樣嗎?
不過即使老師給予再多的贊美也無法平撫忍足心中的糾結。
「下個月就是全國性的化學實驗競賽,老師想推薦你們兩人組隊參加,想問問你們的意思。」
誒?
忍足怔了怔,似乎又聽見了另一扇窗開啟的聲音。
「我沒問題。」
雨音亞樹回答的很快,也許是「全國性」這個詞的作祟,她的眼中已經溢出了鬥志。
「我也沒問題。」思索了片刻,忍足也這麼回答道。哪知老師卻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可是忍足君,你要考慮清楚,准備比賽會花去你很多時間,我沒記錯的話,網球大賽也要開始了吧?」
「唔……」
被戳中了「軟肋」,忍足的心裡湧出遲疑。可表面上還是不想放棄這個能和雨音亞樹合作的機會。畢竟這意味著兩人會有更多的時間呆在一起。
化學之於雨音亞樹,就像網球之於跡部景吾。
無論哪方面,忍足都非常樂意和這樣的人搭配。
「網球大賽,是半個月後……」雨音說道,她似乎正在盤算著什麼,「的確,在時間安排上,忍足君最好多考慮一下。」
「你說的對。」忍足蹙起眉,因為心裡的遲疑越來越多,他很討厭現在這樣無法確定的感覺,就像剛才無法明確雨音亞樹是不是在告白一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從前的判斷力到哪裡去了?
好像得到越多的東西的同時也會顧慮越多,那種直白單純的想做什麼的信念早已從腦中抽離。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成熟,他情願當個小孩子。
至少小孩能夠坦率的說出自己想要什麼。坦率的表現出自己的欲望,坦率的流露出自己的野心。
那些成長的蠟燭好像在這一刻又豎在了腦海中,他竭盡全力的想要從空隙中找到清晰的邏輯。
「我沒問題。」然後,他說。
如果不去試的話永遠不知道可行性。
現在想太多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猜不到答案和結局。
——「我決定參加化學競賽,和雨音一起。」
——
曾經活著的意義,是想飛到最高處贏得別人的肯定。
如果,呆在這裡也可以實現的話……
「喏。」
訓練結束時,忍足從雨音亞樹手中接到一個筆記本。
「忍足君。」只見女生表情鄭重的說道,「這裡面是我大致列出的時間安排,因為不太清楚你的私人時間是怎麼回事,所以你可以進行適當的調整。」
「……」忍足一怔,沒想到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出規劃,「恩,我會仔細看的,明天……不,今晚就給你答復,我會發送到你的郵箱裡。」
「好。」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她的嘴角輕輕勾了勾。
「雨音。」
忍足在她正准備離開時又叫住她,「其實我的私人時間也就是看小說和電影之類的。」他的神情和她之前一樣鄭重,因為他希望她能了解這一點,「至少在這個月,我會戒掉這些。」
「哦。」頓了頓,她點頭,「很好,忍足君果然很不錯。」
「謝謝。」
「不客氣。」
「……」呃,怎麼又是這樣的對話。
目送著雨音亞樹離開,忍足心想自己是不是該把告白的事放一放,等到比賽結束以後再……唔,真的能順利的堅持到那一天嗎?
……
答案是,不能。
「現在我們在進行的是來自一年B班的高橋君的委托,高橋君現在就站在我身後,他說想通過鏡頭傳達一些話……高橋君,請講吧。」
「那個,我……我想說的是,雨音學姐,我喜歡你!」
和他的預想一樣快,甚至比預想的還要快。
有人向雨音亞樹告白了,就在他將時間表調整完畢的第二天。
「我喜歡你!」
「謝謝。」
「請問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沒有。」
「那,請問你是不是可以……可以考慮和我……」
「抱歉,不行。」
「……」她的拒絕令他松了口氣,不過接下來的話又令他的心驀地一緊。
「高橋同學,在沒有了解的基礎上而輕率答應你的話,是對你的不尊重。」
她說的有板有眼,連覺得她古怪的向日岳人都認為這樣的回答很有道理。
「看來雨音雖然奇怪,但就和侑士你說的一樣,她做事很有原則誒。」
「恩。」
「話說回來,她真人其實比電視上好看嘛。電視鏡頭有點顯胖。」
「……」一波接一波的壓力襲來,這迫使忍足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因為有化學老師向學校的請示,他們可以暫時不用上選修課而在這裡准備比賽。
於是到了下午,兩人按照安排同時出現在了化學實驗室裡。
「下午好。」
明明是同學,平時在班上卻沒怎麼打過招呼。
這一直是存在於忍足心中的一個芥蒂。
不過從現在開始,這個芥蒂要慢慢消除了。
「好。」
正盯著掛在後牆上的一副裝飾畫的雨音亞樹頭也不回的應了一聲。
見自己的魅力竟被一幅畫超越,忍足有點小小的不爽。
立即走過去,柔聲詢問,「在看什麼?」
「畫。」女生迅速答道。
「……」我當然知道是畫了……忍足嘴角一抽,目光掃過畫中色彩繽紛又抽像的線條,「唔,沒記錯的話,這是畢業的前輩畫的。」
「是麼?」她的視線似乎定格於畫上的某處,靜止不動,「是叫,田中龍也的前輩吧。」
「誒?」她怎麼知道?
「這裡寫著的。」她抬手指了指畫的右下角,那裡有一個縮成一團的小小的簽名。
忍足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其中那個「龍」字。
原來如此啊,他心想。隨即聽見女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喂,忍足。」
「恩?」
他轉過頭,視界在下一刻盈滿她圓潤的側臉。
她的臉紅紅的,像最頂級的蘋果似的誘人。
「忍足,你有沒有一直盯著一個字看但到最後發現自己快不認識這個字的經歷。」她說。
她的嘴唇也紅紅的,像剛摘的櫻桃。
「這樣的經歷倒沒有。」
在察覺到無法將視線移開後,忍足終於在這一刻找到了自己最合適的台詞,「不過……」
最合適的,應該,不會錯了。
「不過,我有一直盯著一個人看到最後發現自己果然很喜歡她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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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
◎命運以自己的方式存在著◎
愛情小說和電影看多的後果是,浪漫在心中的定義會逐漸脫離現實。好像把戀愛這種東西建立在了文字和熒幕上,得隔著一層什麼才會覺得美好。男女主角兜兜轉轉轉轉兜兜不斷相遇又不斷錯過,最後終於走在一起——現實中可沒那麼多奇妙的偶然,諸如命中注定般的衝撞什麼的,忍足侑士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之前感受到的都是假的。
因為雨音亞樹帶給他的,絕對不是命中注定這麼簡單。要是什麼都拿命運來解釋的話,就好像在說自己的努力是白費的一樣。所以現在,忍足更相信此等美好的光景是自己用心換來的。
注視著自己喜歡的人,無論注視多久都不會膩。反而會越看越覺得喜歡,像一顆甜蜜的糖在嘴裡化開,黏住了牙齒,他只能抿著嘴笑。
於是乎,當雨音亞樹轉過頭來的時候,眼中印入的就是這麼一個笑的如此優雅又溫和的男生。仿佛原本藏在他鏡片之後的犀利都消失了似的,她稍稍頓了頓,說,「第一次,啊。」
啊?
忍足的注意力先是定在句末的感嘆詞上。隨即才為那句「第一次」心間一顫。
「第……一次麼?」
「恩,還是第一次。」
女生點點頭,然年後像是思考著什麼似的抬手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呃?
空氣中好像驀地竄入了疑惑的因子,致使忍足原本確定的心又變得有些不確定。
「恩,這樣啊……」
「對,所以覺得,忍足君很厲害。」
「呃。」
厲害?這就是你對我告白的回應嗎?
忍足終於開始懷疑雨音亞樹確實沒明白他剛才的話的意思,所以准備再說一遍,「雨音,我的意思是,我……」
再說一遍有用嗎?要不要換一種說法?話到一半,忍足突然陷入這樣的局促中。但又怕自己的緊張外露,於是句子換成了——「厲害嗎?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因為……」
眼前好像有蒲公英的種子在飄動,它們承載著話題的中心思想,被風吹到了遠的看不見的地方。
「因為忍足君是我所認識的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因為一直盯著一個字看而突然不認識那個字的人吶。」
Chapter.24 命運以自己的方式存在著能夠口齒清晰的把那麼長的句子一口氣說完的你果然有做主播的天分啊……
聽完雨音亞樹那和他的設想完全偏離了方向的回答,忍足侑士在心裡這麼吐槽道。
他郁悶極了。明明想出了如此浪漫又和諧的台詞,為什麼她就不能好好回應呢?
呃……倒不是在怪她理解能力有問題,可他的表達也沒什麼問題吧?
「雨音,其實我剛才是順口說沒有的。」說什麼也不能就此結束啊,忍足這麼想著,然後說,「因為我的重點在下一句話,你知道嗎……就是我後來說的那句。」
「後來?」
「對,我現在換種說法再說一遍。」
不偏不移的注視著女生的眼睛,忍足侑士在這一刻決定直接說出喜歡。既然拐彎抹角的東西並不適合她的話,那就用最現實的浪漫去打動她吧。
「雨音,我……」
「阿嚏——」
「……」
「咳咳……」
「……」雖然很想狠狠的抓兩下牆壁感嘆時機真是一種讓人抓狂的東西但忍足還是只把這樣的情緒供奉在了心裡,表面上,他立即從制服口袋裡摸出一張飄散著海洋香榭氣味的格子手帕,遞到女生面前。
「感冒了?」
「謝謝。」她接過,埋頭捂住鼻子,輕輕的聲音傳來,「抱歉,我沒有感冒,只是緊張。」
「誒?」
緊張?雨音亞樹也有緊張的時候?
似乎有一條微妙又清晰的線從心底竄起來,連接著一個他所期待的真相。
雨音緊張=?
為什麼這個時候突然想不起結果了呢……
「是因為……競賽的事?」
他試探性的問道。當然,問完以後他立馬想扣下牆壁上的灰塞進自己的鼻子裡。
很明顯她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緊張好吧!?
「不是。」
答案顯而易見,顯而易見顯露在了她抬起頭來時勾起的嘴角中,「我之前說過吧,因為一看到忍足君你就會心跳加快,所以你剛才那樣注視著我……讓我非常緊張。」
「……」時光或許可以倒轉一下。
回到不久前的某天的夜晚,那座旋轉著的摩天輪上。
對於忍足問出的「你喜歡的人的類型」的問題。
她對著攝影機鏡頭這麼回答——
「大概,是會讓我亂了方寸的人。」
隨風飄動的蒲公英種子終有一刻會抵達它的歸屬之地。
而一直因為不安而無法確定的心情也會隨著回憶與此刻的交疊而找到正確的方向。
「雨音。」忍足抬起手,用指尖輕輕的撫過女生的眼角,那裡正黏著一根細細的睫毛,「我們以後應該還會有很多彼此注視著的日子。要是你一直都心跳加快的話,我也會跟著不知所措的。」
無論是喜歡令自己亂了方寸的人,還是因為喜歡一個人而變得方寸大亂。
只要把目光定在「喜歡」上就可以了。
「沒辦法,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你。」
就可以了吧。
……
可以了嗎?
呃……似乎……還差點什麼的樣子……
雖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高分子化學實驗的整理報告。但忍足滿腦子想的都是雨音亞樹的事。
兩天以前,他們確定了彼此的感情。
他終於向她告白,她也做出了回應。
「謝謝……其實我也,喜歡你。」
忍足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種既興奮又幸福的心情——如果,沒有被化學老師打擾的話。
「忍足,雨音,這是老師找到的歷屆比賽的主要題目,你們先過來大致的看一下。」
倘若當時老師沒有突然出現的話……現在他也不致於一直糾結在「我們兩人這樣算是交往嗎?」這個問題上了吧。
「高分子這一塊,主要的實驗就有二十來個。如果每個都復習,時間肯定來不及。」
「恩,對,雨音,我昨晚好好的思考的一下那些實驗之間的共同之處,暫時把要點都記在這裡了。」
「哦,辛苦你了,我看看。」
「恩。」
兩天了,整整兩天了。
他們之間還停留在只知道互相喜歡對方這一塊上。
甚至看上去還和以前一樣,作為同學和實驗小組的同伴而交流著。
一點也不像是在交往……
話說回來,交往應該做些什麼呢?
忍足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看的小說和電影全都白費了,貌似沒有一個能在現實中派上用場。他又沒有空閑去找更多的資料,一切只能靠自己……
「雨音,我覺得,明天中午我們可以一起吃……」
「啊。這裡錯了。」
「誒?什麼?」
「關於聚甲基丙烯酸甲酯的制備,你看看,這個公式是不是有問題。」
「呃……恩。」
想要更近一步的發展。
想要一起吃飯,約會,牽手,【嗶——】。
想要和她聊化學實驗之外的東西——「乙烯酯」、「 甲基丙烯酸甲酯」、「水性聚氨酯」這些東西一點都不浪漫啊!
雖然人是有分子啊粒子啊什麼之類的元素構成的。但我可不想活在只談論分子和粒子的世界裡……
「跡部,我向雨音告白了,她說她也喜歡我。」
「哦?然後?」
「然後……沒有然後了。」
「哈……」
忍足從來沒覺得這麼底氣不足過,甚至連在跡部面前偽裝出「我和雨音很幸福哦」的力氣也沒有。
其實說起來,這算是他的計謀之一——他想讓跡部看到自己的糾結,從而給出一些好點子。
哪知他錯算了跡部,這家伙貌似沉浸在監督快要回國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對於他的感情生活毫無興趣,只回了一句,「比賽,一定要贏。」
「我知道,當然知道。」
忍足簡直欲哭無淚,深深覺得自己在剛才那一瞬間被跡部看扁了。因為戀愛而耽誤比賽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不會發生在他忍足身上吧?
未必。
「侑士,剛才那一球……你在走神吧。」
「抱歉,岳人,我只是因為看到了一只青蛙。」
「誒!?」
「跳進那邊的草叢裡了。」
「別說了侑士……」
如果戀愛也能向化學公式那樣按照規律套入就好了。
可惜感情這種東西,是抽像到無論用再多的分子和粒子也描繪不出來的。
它發生在每分每秒,佇立於每寸空間。
它有時透明的無法察覺,有時又絢麗的刺眼奪目。
四天以後,忍足終於和雨音一起吃了午飯。
但當他們兩同時出現在學生餐廳裡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他預料之中的關注。
大概是因為……雨音亞樹的手裡,捧著一本化學實驗筆記的緣故……
「聽說雨音和忍足會代表冰帝參加化學實驗競賽誒。」
「哇,好厲害……不過也好可憐,連在吃飯的時候都要復習。」
「恩,忍足還要參加網球大賽咧,而且雨音還堅持每天中午主持節目,真是辛苦。」
「是啊是啊,我們也要加油!下次月考前進五名!」
為什麼……
為什麼完全沒有人覺得他們看上去像戀人……
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他們一起出現只是因為競賽……
果然是因為,他們離的太遠的緣故吧!
「雨音。」
轉過頭,忍足微笑著看著女生盤子裡剩下的一小堆炸土豆,「你不喜歡吃這個麼?」
「唔……沒有啊。」
搖搖頭,她的回答令他大跌眼鏡。「炸土豆是我的最愛,所以要留在最後吃。」
「呃,呵,這樣啊……」
計劃:幫她吃完她不喜歡的食物——失敗。
不僅如此,他盤子裡剩下的納豆還被她發現了。
「你也是因為喜歡這個留到最後?」
「不……我很討厭納豆。」
「這樣……那,你不介意我幫你吃掉吧?」
「誒?恩……當然不介意。」
結果演變成她來幫自己的忙……忍足一下子陷入了超級的無奈中。
或許這就是戀愛。
要想得到更多的甜蜜,就得經受足夠的考驗。
所以,考驗來了。
「監督……」
放課後,暌別一個月的網球部監督榊太郎終於再次出現在了冰帝。他看上去風采依然,嚴肅又凌厲的神情比起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跡部因此非常開心,他沒想到監督會提前兩天回國,一副恨不得要撲上去擁抱他的樣子(←此乃忍足的臆想,大家可以選擇信與不信)
而慈郎卻因此嚇壞了,因為監督來的時候,他正一邊站著一邊睜著眼睛打瞌睡(這是最近學會的超高境界)。所以當其他人都在向監督打招呼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發出了奇怪的「呼呼」的聲音。
對於這樣的慈郎,一向嚴肅的榊監督露出了非常非常犀利的目光,其非常程度令站得最遠的忍足都止不住的打了個寒戰。
「忍足。」
然後,他察覺到了那份犀利,像一根撥快的指針般一瞬指向了自己所在的鐘點。
他也跟著嚇壞了。
「忍足,你跟我過來一下。」
「是。」
他大致猜到了是什麼事情。
他也明白,就目前而言,這是對他和雨音之間感情的最大考驗。
「忍足,那瓶酒,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
他猜得沒錯。
的確是關於這個。
那瓶雨音心心念念到甚至不惜破壞門鎖也想要得到的酒,那瓶在她終於得到以後便忍不住一口氣喝完的酒,那瓶讓她在喝完以後陷入昏睡、還緊緊的抱住前去尋找幽靈的日吉若不放的酒……
想到最後一點,忍足驀地覺得有些不爽。
「監督,非常抱歉。」
他答應了雨音要自己來承擔責任,「那瓶酒,是被我喝光的。」
「為什麼?」
榊太郎身姿筆直的站在一棵樹下,暗橙色的樹蔭模糊了他臉上的嚴肅,卻讓聲音顯得更加冷冽。
「因為……」忍足早就想好了解釋的台詞,並試圖在解釋的時候加入更多懺悔的情緒,「因為,我之前重溫了由渡邊淳一的小說《失樂園》改編而成的電影,片中出現的紅酒,令我非常憧憬。」
「憧憬?」聽到他的回答,榊太郎似乎頓了頓,然後說,「那部電影裡的酒明明是Margaux,你難道分不清Margaux和Petrus的區別?」
「我……」
即便早有心理准備,卻還是抵擋不了步步逼人的壓力,忍足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監督的視線操縱著的風箏,扔憑他再想把真相放飛到更遠的地方,也會被對方拉回手中。
「你還有什麼借口?」
「抱歉,監督,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干脆豁出去得了,他想,「其實,我喝掉那瓶酒,不僅是因為電影,還想慶祝一件事情。」
「慶祝?慶祝什麼?」
「慶祝我……」
浪漫在心中的定義會逐漸脫離現實,這是愛情小說和電影看多的後果。
但不僅是小說和電影,現實中也有很多兜兜轉轉轉轉兜兜不斷相遇又不斷錯過的事情。
就像無法預料的,虛幻莫測的命運。
相信著它的時候,總是和它不斷錯過。
而當選擇不再相信它的時候,它卻,突然來臨了。
「抱歉,打擾一下。」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明亮的,仿佛無論何時都干脆灑脫的……她的聲音。
「雨音?」
忍足驚訝的轉過頭,迎雨音亞樹一臉嚴肅鄭重的神情。
「榊監督,關於忍足慶祝的事情,其實是……」
就像驀然切斷了那根束縛風箏的線,真相跟著它逐漸遠去。
但最終,它又落到另一個人的手中。
從此,命運便被那個人所主宰。
「其實,我們是為了慶祝開始正式交往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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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25
◎戀愛就是要有約會才完整◎
一瞬間,忍足侑士覺得,雨音亞樹身上散發的氣勢和壓迫感是不輸給榊監督的。
但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因為再多的洞察力,都被心間湧起的那一陣一陣名為「幸福」和「喜悅」的情緒所取代。
他愣在那裡,看她如此鄭重的說著「我們是為了慶祝開始正式交往」,看她就像一根立場堅定的標杆,將時光劃分成兩塊。一邊置放著他對未來美好的設想,另一邊則盛放著他滿目的喜歡。
戀愛這回事,有時候簡單的只需要一個字便能描繪,有時候又復雜到看盡了全世界的愛情小說卻都看不清它的真相。
然此刻,他認為他們之間的戀愛是簡單的。
簡單到微妙的藏在她微微皺起的眉和緊抿的嘴唇裡。
或許連榊監督也很驚訝吧——忍足想著,便悄悄的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側那位氣場強大的教練。不過卻並那個沒在他的眼裡發現預料之中的神情,而是依舊十分肅然的,威嚴的,如同以質感更加厚重的氣流在抵消著面前的一切。
「你是?」
「雨音亞樹,二年H班。」
「雨音同學,難道沒人教導過你打斷別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非常非常抱歉。」
宛如觸到了某個關節,佇立於忍足視野中的那根名為雨音亞樹的標杆突然像是折疊般朝榊監督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她的動作又像緊緊連接著這一頭,忍足也迅速的俯下身去。
「抱歉。」他跟著說道。
這大概會使我和雨音看上去像對長輩表明想要結婚的堅定立場的新人吧——腦子裡驀地閃過這麼一個想法。
像一顆雪球,將那些恐懼啊緊張啊不知所措啊什麼的包裹起來,越滾越大,最後落到了邊境之外。當和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站在一起時,只剩下坦然迎接一切的勇氣。
「然後呢?」榊監督說。
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無法從他的聲音裡判斷他到底在想什麼。
「然後,還是道歉。」只聽女生繼續以鄭重其事的語氣說道,「為我魯莽的喝下那瓶酒道歉,為到現在才當面報告先生您這件事而道歉,為沒有經過您的同意便和您隊裡的選手開始交往而道歉。」
呃?
前面兩個還好……但後面那個……
忍足的肩膀抖了抖,卻不是因為錯愕,而是被心間淌過的那股暖流攪的心緒沸騰。
這些話是該由他開口的,卻被她搶先了去。不過好像喜歡的就是她這一點,對待感情的誠懇態度,是任何甜言蜜語都無法取代的。
「你和誰交往這種事,不用征求我的同意。」
即便看不見,忍足也情願相信,此刻榊監督看雨音的神色,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轉變的。
「至於忍足,他擅自帶網球部以外的人進入會議室,該得到相應的懲罰。」
懲罰嗎?大不了就是跑個百八十圈的吧,忍足想。隨即察覺到雨音挺起了背脊,同監督恢復彼此正視的姿態。
那種高強度的碰撞在此刻如立竿見影般清晰顯現,與女生一同直起身子的忍足,在榊監督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難以琢磨的光。
「雨音同學,你還有什麼意見?」
「只有一個問題。」
「哦?」
「監督剛才說會為忍足君帶我擅闖會議室的事追究責任,卻並沒提到那瓶酒,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只要將那瓶酒賠償給監督您,您便會對此既往不咎。」
「……」幸好是東京腔……不知為何,忍足會在這時發出這種感嘆,他實在無法想像。倘若雨音亞樹用的是關西腔說出那番話,會是怎樣的效果。
少年的情緒會有不輸給少女的細膩,而少女也有不輸給少年的堅韌。
正是因為這樣的磨合,才會讓他覺得。即便等來的是怎樣的結果,都無所謂了。
「賠償?」
讓忍足驚訝的是,榊監督的眼裡似乎露出了些許……疑似欣慰的目光。
這簡直是比對他們說「不可能,我要去告訴你的父母,要讓校方處罰你!」更加的可怕。
雖然榊監督從來不走那種三八的路線……不過,這種正常長輩似的情緒也不適合他啊……
「這就不必了。」
依舊是威嚴的,極具壓迫感的,卻同時令人感到些許的親切。
被這樣復雜的光環籠罩著的監督榊太郎,或許確實,是被眼前所看到的、聽到的,某些無法抗拒的真誠,所感染了。
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真要賠償,那就請雨音同學你和忍足一起拿下化學競賽的冠軍獎杯吧。」
Chapter.25 戀愛就是要有約會才完整
【獎杯是什麼?可以吃嗎?】
學生餐廳裡,不遠處的液晶電視上正在播放的關於補習班的廣告讓正在喝水的忍足嗆了一下,「咳……」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雨音亞樹,女生正用叉子戳著盤子裡的烤土豆,那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吧?
「雨音,你……」
自從昨天被榊監督「寄予厚望」以後,忍足頓時升起了必勝的決心。在網球之外,好久沒有一件事讓他如此沸騰過了,這就是青春吧!他想。
可是與他臉上藏不住的喜悅相比,雨音亞樹就顯得有些怪怪的。
那種類似於失落的、惴惴不安的情緒,和她一貫的樣子完全不符。
「雨音,看上去不太精神呢……」連慈郎都這麼說道,雖然說完以後他便開始更沒精神的打呼。
「WU……」甚至連樺地這個平時和她幾乎一點交集都沒有的後輩,都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運動飲料放了一瓶到她的桌前。
總之,冰帝網球部的人雖然對他們之間的交往並沒有抱以「哇!真的啊」的激情吶喊,但私下卻紛紛送來了各式各樣的關心。
這令忍足感動不已,並不由自主的猜測這其實是跡部的意思。畢竟那飲料就是跡部推薦給樺地喝的嘛……還有那誰誰誰遞過來的口香糖也是……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放下手裡的叉子,女生轉過臉來,「其實,主要是因為我昨晚特意詢問了一下化學老師。」
「誒?」忍足怔了怔,「是關於比賽的事?」
「沒錯。」
「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從她的眉梢和眼角滿溢而出的焦慮,灼得忍足心尖發顫。
「據老師說,今年為了遵循節約資源的理念,取消了獎杯制度。即便是冠軍,也只能拿到紙質證書。」
……
忍足侑士有時候腦子轉的很快。
很快是指,在女生說完這句話以後,他突然提出了約會的請求。
「是嗎?」
好像之前所有的緊張都被她這句過於……認真的話給衝散了。要說出乎意料,這才是真的出乎意料!
雨音亞樹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害我一下子緊張又一下子想笑好不好!
抱著這樣的「怨念」,忍足准備反攻。
「這樣啊……雨音是在顧慮監督說的是讓我們拿下獎杯嗎?呵,的確是大麻煩呢,看來只有禮拜三放課後去解決了。」
「誒?」
眾所周知,禮拜三是社團休息日,一周之內也只有這一天,忍足可以用時間去看場電影或者去沙龍裡好好的呆上一個傍晚。
「就這個禮拜三如何,下午我們做完化學實驗就去。」
「去哪裡?」
「呵……」
對於女生露出如此難得的、困惑的表情,忍足的心情簡直好的不得了。
「讓我想想看……」
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就在,被她的「顧慮」萌住的一瞬間。
他按照那個計劃繼續行走,拿起她剛剛放下的叉子,挑起她盤子裡的一顆土豆,放進嘴裡——
「唔……果然,還是去電影院比較好吧。」
——
忍足侑士有時候腦子轉的有點慢。
有點慢是指,當向日岳人一臉熱情的對他說——「侑士,等下放課後陪我去維克多廣場好不好,那裡從5點開始會有極限運動表演哦」的時候,他差點就不自覺的答應了。
「恩……呃,不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今天和雨音有重要的約會。
搞什麼啊……明明這兩天一直在期待,怎麼會突然就因為岳人純潔的臉蛋而瞬間遺忘了。
「不行,岳人,今天我有其他事情要辦。」
「哦……好嘛,是和雨音約會對吧。」
「恩。誒?」這小子怎麼知道!?
「你們去哪裡約會?」岳人完全無視了忍足眼裡的驚訝,繼續說,「會去維克多廣場那邊嘛?那邊也有電影院的說。」
「喂喂……」你是故意的吧!?
忍足很想擺出一副尋覓的姿勢大喊「那個單純又善解人意的向日岳人到哪裡去啦?」不過還沒等到他發揮「不同尋常」的演技,岳人就恢復了一貫的神情說,「開個玩笑而已嘛,放心啦侑士,我和長太郎還有日吉都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
雖然會有腦子轉的慢的時候,但總的來說,還是快的時候比較多。
向日岳人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家伙,所以再怎麼玩「話中有話」,還是被忍足聽出了他和另外兩個人之間的「陰謀」。
「喂,岳人……你可千萬別……」
「放心啦!不會的!」
「……」話是這麼說。
但是……
「為什麼雨音沒有來呢?他們不是一起嘛?我明明聽說他們是做完實驗以後一起過來的說,怎麼侑士會一個人站在那裡。」
「向日前輩,最好小聲點,忍足前輩會聽到的。」
「沒關系啦長太郎。對了日吉你覺得呢?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
「呃……」
本來想無視那幾個躲在麥當勞叔叔的廣告牌後面偷窺的家伙。但因為他們實在太引人注目,忍足便再也忍不下去的走過去,先揪出了手裡拿著一杯果汁的向日岳人。
「誒?侑士,你也來看電影嗎?」向日岳人的表情一看就很僵硬,「好巧哦。我們也是來看電影的哦。」
「是嗎?」
顧慮到雨音亞樹大概會隨時出現在身後。所以忍足扯著一臉鎮定的神情說,「那你們准備看什麼?」
「是啊,我們看什麼呢?」岳人轉頭看向日吉若。
「不知道。」日吉的臉上掛著很明顯的不滿……是被強拉來的嗎?
「看什麼呢?」見日吉似乎沒救場的能力,岳人使勁朝鳳長太郎擠眉弄眼。
「呵,我們准備看最近很火的那部愛情電影呢。」
鳳不愧是當過班長的人,應變能力就是快,「忍足前輩,應該知道吧。」
竟然把問題反推給我?雖然很是無奈,但忍足表面上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冷靜,「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和雨音准備看的就是那一部。」
「誒?雨音學姐嗎?」鳳佯裝驚訝的說,「難道,忍足前輩和語音學姐是在……」
——「約會。」
宛如朝著夏天的深處舒展的微風,忍足被耳後熟悉的鎮定的聲音震的心底驀地湧起一陣愜意的舒爽。
不用轉過身,便看見女生圓潤的側臉出現在身旁。
「我們在約會。」她揚起下巴,以盈滿昂揚氣勢的目光,掃過面前的三人,「向日君,鳳君,以及日吉君……也是來和我們一起約會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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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26
◎戀愛需要炫耀也需要探索◎
「當……當然不是了!」
向日岳人身為「偷窺三人組」中的最年長者,卻最先搖頭否認,「我們怎麼會……我們其實是來看恐怖片的說,就是據說看完以後會連續三天做噩夢的那部!」
「前輩……你確定真的要看嗎?」鳳的眼中露出擔憂。
「唔……總之,我們是不會看愛情電影的!」
「……」果然是單純的人啊,連借口都這麼蹩腳,明明你最害怕恐怖故事來著——注視著臉詭異的漲得通紅的向日岳人,忍足侑士無奈的笑起來,卻殊不知這樣的表情被一旁的雨音亞樹誤認為是他也想看,便見女生在思索了片刻後,點頭道,「恩……那部恐怖電影似乎風評不錯,我的心中也湧起了觀看的欲望。」
呃……
完全沒料到她會說這種話,忍足微微一怔。
觀看的欲望麼……如此鄭重其事的說辭,想拒絕也難啊。
「恩,既然雨音想看的話,就一起吧。」關鍵時刻,腦子轉的夠快是必須的。
「謝謝你,忍足。」女生回以他一個淺笑。
「不用客氣,本來我也想看的。」
「恩。」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忍足的想法在「老實說我真的對鬼片沒興趣啊沒興趣」和「沒關系比起題材如何和誰一起觀看才是最重要的!」之間拔了一會兒河,前者的力量來源是他百分之七十對文藝片的愛,後者是另外百分之三十的不確定外加上整個雨音亞樹的存在,優劣明顯,因此很快做出了決定。
但比起他為了享受約會而表現出的爽快,向日岳人則是一臉「不是吧!為什麼我要看鬼片」的驚恐。
「我……那個……長太郎……我們……」他不住的朝後退,差點將麥當勞叔叔的看板撞倒。
鳳長太郎伸過手去扶住他,一如既往的微笑著,「前輩……要不,我們先去吃飯。日吉,你想吃什麼?」
「隨便。」簡單的應答,面無表情的日吉若看上去簡直比麥當勞叔叔更像看板。
「隨便啊……」原本「實力雄厚」的「偷窺三人組」似乎只剩下鳳長太郎還在狀態,這令忍足也止不住的開始同情起向日來。
「岳人,前面那家料理店有你喜歡的天婦羅蓋飯。」忍足好心建議道,言下之意是既然你們要閃就快閃吧,留在這裡反而會繼續挖坑往裡跳。
「天婦羅蓋飯誒,前輩,我們……」鳳長太郎心領神會,扶著不知為何因為想起了關於青蛙和乾汁的往事而陷入更深恐懼中向日岳人開始挪動,被擋住的麥當勞叔叔漸漸露出了笑臉。但招牌的手勢卻迎來雨音亞樹一聲「等等」的光臨。
「等等。」
女生一個箭步上前,神情裡盈滿莫名的凜然,「那家店的蓋飯似乎風評很不錯,我的心中湧起了想吃的欲望。」
呃……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擊中,忍足稍帶心理准備的扶了扶眼鏡,微笑道,「呵,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大家一起去吃吧。」
Chapter.26 戀愛需要炫耀也需要探索只有天知道忍足在說「如果可以」的時候,心裡有多郁悶。
可是即便很不爽,他也還是一點都沒有怪罪雨音亞樹。
「哇……真的很美味耶!」
「前輩,這個醬汁還要嗎?」
「恩恩!日吉你也多吃點嘛!」
「哦。」
倘若顧忌太多的話會失去應有的樂趣,忍足想。
即便是有這麼多電燈泡在面前晃來晃去,也不會澆滅他昂揚的鬥志。
畢竟,一切都是雨音提議的,既然她如此豁達,他自己又何必小肚雞腸?
「雨音,還需要點其他的麼?」
「不用了,謝謝。」
「恩。」
「忍足君呢?」
「誒?」
「忍足君吃飽了麼?」
「唔……恩,吃飽了。」
餐具的碰撞聲,默契的眼神交彙,以及彼此共通的笑意,仿佛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蓋過了燈泡們的亮度。
於是以向日岳人為首的燈泡小組終是覺得自己錯了錯了大錯特錯錯的離譜,想趁著兩人還沒當眾在他面前玩擁抱KISS前全身而退,但是——
「向日君。」
「誒?」
原本想以「我去下洗手間」這個萬能的借口率先逃走的岳人,在腳剛抬起來的同時卻被雨音亞樹叫住了。
「向日君,我這裡有優惠券。」
優惠券!?
岳人漲紅的臉上浮出不解,「什麼?」
「電影的。」女生淡淡的說,隨即從書包裡摸出一小疊色彩繽紛的紙券,「我們剛好五個人,加上學生卡,可以再打兩折。」
「啊?」
就為這種事把我叫住嗎?岳人郁悶的張大嘴,「啊……那個啊,咳,謝謝你,雨音,我看我們還是走……」
「一起買吧。」
「呃?」
「忍足,拜托你了。」
「……」
——
在接過那張寫著《怪談·背後的眼睛》的電影票時,向日岳人露出了仿佛已經置身於鬼片之中的惶恐,而另外四人則是分成微笑派(忍足和鳳)與淡定派(日吉和雨音),不過當忍足發現雨音的神色和自己有所差異。反倒是和日吉比較相配的時候,他立即沉下臉來,恢復成一貫的撲克表情。
「忍足前輩?不舒服嗎?」
「誒?不……沒有。」
「這樣……我看前輩的臉色好像不太好誒。」
「……」鳳啊鳳,善解人意是好事,但是這種關心很奇怪啊!你沒看到日吉的臉才更像便秘嗎?還有雨音,雨音她……余光瞟向正在檢查著電影票上座位號的女生,忍足突然覺得這其實就是傳說中的「酷」,日吉和她相比顯然不是一個檔次的。
「還有一刻鐘就開場了,你們先進去吧。」收回視線,他朝面前的三人擺擺手道,「我和雨音去買點飲料和爆米花。」
「恩。」只有鳳一人應聲,「麻煩忍足前輩了。」
——
戀愛大概是一件需要炫耀的事情。
就像前面那個不斷朝男友撒嬌的女生,「討厭啦,你明明知道我更喜歡草莓味的說——」
男生笑著摸摸她的頭,「你不要揭穿我嘛。」
像一塊粉色的柔軟的布,折在暖黃的光線裡。
泛起連冷氣機也無法吹走的,清晰的浪漫——致使忍足情不自禁的拍了拍身旁雨音亞樹的肩膀。
「誒?」
前一刻還在以警戒般的眼神盯著不遠處的女生。因為他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露出了難得的驚愕神情。
「唔……」頓了頓,忍足順著女生剛才注視的地方看過去,有一對父母正牽著自己的小孩經過,溫馨的場景。「恩,只想問問雨音。」他收回視線,微笑著看向她,「要什麼口味的爆米花?」
「原味就好。」她淡淡的回應著,先前聚在眼中的防備突然隱去了,像一個透明的幻像。
「原味啊……」忍足點點頭,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的側臉,這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用一枚黑色的毫無裝飾的發卡別住了一側過長的劉海,另一側則順著臉頰自然的搭下來,簡單卻別致的發型,將她的蘋果臉襯的更加可愛了。
「不好意思忍足,我要去一趟洗手間。」她突然說,「飲料的話,礦泉水就好。」
並不是錯覺,她的神情的確像是驀地捕捉到了什麼似的,變得異常緊繃。
「恩……好的。」但還沒等忍足來得及仔細觀察,就見她迅速的轉過身,朝剛才望著的方向走去。
「請問,這位同學需要點什麼嗎?」工作人員的聲音傳來。
「恩……三個大份的原味爆米花,還有……五瓶礦泉水。」
大概是預感到了拿這麼多東西會有困難,一向善解人意的鳳長太郎及時出現了。
忍足從來不覺得鳳有像現在這樣帥氣過。「謝謝你,長太郎,幫我大忙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鳳禮貌的笑著,看了看四周問,「對了,雨音學姐呢?」
「雨音她去……」洗手間一詞憋在喉嚨裡沒能說出口,抱著兩大桶爆米花的忍足躊躇了半秒說,「長太郎,你先過去吧,我去看看雨音。」
戀愛大概是一件需要探索的事情。
就像轉過彎時,耳畔迎來的熟悉嗓音,「小亞樹,好久不見吶——」
「哦。」
像一塊灰色堅硬的小石,落入本就不平靜的心湖中。
泛起連理智也無法驅走的漣漪,一圈一圈的——致使忍足在下一刻進入了高強度的偷聽模式中。
身子輕輕一閃,《怪談·背後的眼睛》的宣傳看板有著良好的地理優勢。不僅能擋住他的身軀,還有兩個合適的小孔可讓他一探究竟。
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女生的背影,而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則是以身高優勢近距離俯視著她的臉。
靠太近了吧喂!忍足不住的握緊拳頭。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呢,小亞樹是在和誰約會嗎?」這個冰見宏的聲音無論何時都很欠扁啊,忍足想。
「是的,約會。」相比之下,雨音亞樹的聲音簡直是天籟。
「約會吶……五人一起嗎?」微微上揚的戲謔語氣。
「與你無關。」一如既往的冷淡回應。
很好啊雨音,就是要用這種態度!
「與我無關嗎?唔……我還以為小亞樹是因為發現了我的緣故,才讓另外那三個電燈泡加入約會的隊伍裡呢。」
「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啊……忍足豎起耳朵,想聽得更真切些。
「不是這樣的嗎?小亞樹難道不是怕我對忍足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才……」
奇怪的事情是指什麼啊喂!
背脊處頓然升起的寒意令忍足哆嗦了一下。
拜托……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很惡心好不好!
「惡心。」
仿佛心有靈犀般,女生對宏的話回以和忍足的想法相同的評價,「惡心,你和忍足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唔……我不叫惡心的說。」不止是台詞,連語氣也變得「惡心」起來的冰見宏,神情無比高傲的揚起下巴,「竟然這麼叫我,你不怕忍足君受傷嗎?」
所以說……關我什麼事啊喂!
雖然忍不住吐槽,但忍足確實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交織在不遠處的空氣裡。
處於偷聽狀態的他……竟然成了他們談話內容中的中心人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有,冰見宏為什麼要傷害他?
「冰見君,請先回答我的問題。」
「呵,在我回答問題之前,我更想知道,筱原理子曾對你說過什麼?」
筱原理子?
忍足只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是誰。
「你是指那張照片?筱原同學確實對我說過,你的棒球袋裡裝著忍足的照片。」
不是吧!?
忍足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種事了。
尤其是,在冰見宏大大方方的承認以後——
「恩,沒錯,我的確裝著吶。」
呃……
「不僅裝著他的照片,還用小刀在上面劃了很多道裂痕。」
呃呃……
「小亞樹以為,這代表著什麼呢?」
……
「我以為的不算數,重要的是你以為。」
難得雨音亞樹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相比之下,忍足侑士已經無語的想把擋在面前的宣傳板掀翻了。
「但我想聽聽小亞樹的想法呢……」冰見宏看似燦爛的笑容後,好像藏著無窮無盡的陰暗,「聽到這種事,大偵探的思維一般會朝著哪個方向拐呢?」
「無論朝哪個方向拐,都與你無關。我只要你記住……」
像有電光火石,浮在看似沉靜的聲音之上。即便視野裡只有她的背影,也仿佛能穿過面前的障礙,延伸至她堅定的目光裡——
「請記住,只要我雨音亞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就休想傷害忍足侑士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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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27
◎鬼片也是能當文藝片看的◎
其實,依忍足侑士目前的立場,他完全可以立馬掀翻面前的恐怖電影看板。隨即一邊佯裝驚訝實則淡定的說著「唔,不好意思,被我聽到了」一邊走到女生的身側,轉頭,以深情又優雅的眼神望向她,「雨音,我想我們差不多是時候該見對方家長了。」
倘若劇情真能如此發展,不僅能讓冰見宏瞬間淪為人肉背景,還能順便展現出忍足他對冰見同學任何的攻擊話語都不屑一顧的豁達,可謂一石二鳥。
可惜,只可惜,「偷聽」這種事情,後面往往伴隨著無窮無盡的「欲望」,比起迅速讓兩人的關系拔高升華,更多的掌握對方的想法顯然更有吸引力。
於是在經歷片刻的思索過後,忍足侑士毅然選擇了後者——也就是繼續偷聽下去。當然,此刻他的心情已和方才截然不同,猶如被愛神之光籠罩,撫平了浮在情緒之上的忐忑紋路。然深不見底的感動仍是鑲嵌在那些忐忑裡,化為徑直指向雨音亞樹的幸福視線——
「你就休想傷害忍足侑士一分一毫。」
「我知道了……咳,小亞樹,你沒必要再重復一遍的。」
「哦……」
可以從語氣中聽出的是,女生似乎有些興奮,而冰見宏則是隱藏不住的……驚訝。
「真沒想到你會這麼說……小亞樹,不,你大概並不喜歡我這樣叫你……恩,雨音,我想,你真的誤會我了。」
——誤會?
還在感動的忍足不由得蹙起眉頭,因為他不經意間的覺得「只是個誤會啊」這種萬金油台詞實在毫無創意,還是「呵,那我倒很期待呢,雨音你會為忍足付出到什麼地步」這樣的說法來的更加精彩。可是他現在所面對的,所聽到的東西——不是小說不是電視劇也不是即將放映的恐怖電影,是切切實實的發生在此時此刻的所佇立的空間裡,連虛幻的感想都變得像手裡的爆米花香氣一樣清晰。
「電影就快開始了,我沒時間跟你再耗下去,冰見宏……你只需要記住我剛說的那句話就行了。」
雨音亞樹那絕對不能用「瘦小」來形容的背影似乎變得越來越高大。
高大的徹底蓋過了冰見宏的氣場,並把他的聲音襯托的越發欠扁。
「恩,我會記住的……不過,雨音,你真不打算繼續聽下去嗎?」
是啊是啊,也許繼續比較好。
下意識這麼想著的忍足,隨後覺得自己一定是在《怪談·背後的眼睛》的看板後面站太久了才會產生如此驚悚的想法。
「電影就快開始……」
「恩,真可惜呢……畢竟除了雨音,還有另外的人想聽呢。」
誒!?
另外的人是……難道我被發現了嗎?
忍足的心驟然一凜,並且在一瞬間做好了「走出看板,迎接光明」的准備,但……當他正欲讓撫摸自己的愛之光輝無針對性發散到冰見宏身上時,卻聽到那頭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我只是碰巧經過。」
一個,還算比較熟悉的……聲音。
「碰巧經過,無意中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前輩。」
Chapter.27 鬼片也是能當文藝片看的忍足侑士突然覺得手臂有些酸痛。
當觀月初出現的那一刻起,他手裡抱著的兩桶爆米花就好像突然變成了同等體積的鉛塊,沉重的令他無言以對。
「小初,果然是你。我都忘了……聖魯道夫的網球部也是禮拜三休息吧?」
「恩,沒錯。」
怎麼說呢。
忍足對觀月初這個人其實並沒有什麼成見。
畢竟他的網球水平還算強,性格的話除了自戀一點以外也沒多大的缺陷。對他唯一的不滿……硬要指出來的話,大概就是他愛揉頭發的惡習了。
按照樺地的原話來說就是,「當看過跡部撫劉海以後,其他人做出相似的動作都會讓我覺得低級」。
暫且不提樺地是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也暫且別去想樺地為什麼要向忍足發表這樣的見解……總之,忍足很看不慣觀月總是以這樣的方式登場就對了。
「可是,棒球部的休息日是禮拜四誒……」
「恩,前輩你翹訓了。」
不是幻覺。
一向以網球部部長自居的、驕傲自信堪比跡部的觀月,在三年級的冰見宏面前表現的非常禮貌,宛如優秀學弟的典範。
「小初是在責備我嗎?」
「前輩有自知之明,不需我來責備。」
聽吧,聽吧……這模板一樣的台詞喲。
話說……你們不要當雨音亞樹不存在啊!
雖然我是躲著在「偷聽」沒錯,但她可是堂堂正正的站在你們面前的啊!
「這位是……」
仿佛聽到了忍足心中的不平。觀月初立即將目光轉向了站得筆直的女生,「雨音,SAN?」
「是。」
帥氣的應聲,隨後是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的動作,「冰帝學園,二年H班,雨音亞樹。」
……
原本以為會發生些什麼的。
原本以為可以再聽到些什麼的。
可是在這個猶如可以作為日記本上頭條標語的「今天實在是太精彩了」的節骨眼上,那個一直被忍足用來當做「偷聽要塞」的看板,卻突然,比頭條心得體會還要更加精彩的倒下了。
「啪——」
伴隨著那一聲與萬有引力相輔相成的響動,驟然開闊的視野中迎來三人的視線。
「齊刷刷」這樣的詞顯然已不足以形容此刻,察覺到這仿佛颶風過境般的危險訊號,忍足侑士在一瞬的僵硬過後露出微笑,「不好意思。」
因為兩手抱著爆米花桶的緣故,他不能第一時間將看板扶起來。
於是作為與冰見觀月兩人相對的、他的「盟友」——雨音亞樹,便立即擔負起了這個任務。
「啊,抱歉……」她的眼裡沒有驚訝,也沒有詫異,而是非常自然的,一邊彎腰一邊說,「抱歉,忍足,讓你久等了。」
「不。」這樣的自然反倒讓忍足局促了片刻,「沒關系的。」
「這個我來拿吧。」起身的女生順手接過其中一桶爆米花,「電影好像已經開始了。」
「恩……也許吧。」忍足點點頭,目光不自覺的掃過觀月初和冰見宏二人,「冰見學長,觀月君,你們好。」
並不想刻意裝作自己什麼也沒聽到。所以他把本來准備說的「真巧啊」換成了「你們好」。
「你好。」觀月初看似一臉正經,但語氣裡卻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八卦……啊不,是好奇心,「忍足君,還有雨音同學……是在約會嗎?」
「是的。」
這很明顯嘛,忍足想。托某人的福,這還是很熱鬧的約會來著。
「原來如此。」觀月唇角微勾,眼珠轉向冰見宏,「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
也許這一天的日記本中,除了要寫下那句用來做標題的「過的異常精彩」以外,還應該在最後PS上一句:「觀月初其實是個好人,揉頭發的動作也不是那麼低級。」
畢竟男生離開的時候,也順便帶走了冰見宏那個電燈泡中的極品。
於是忍足侑士終於松了口氣,並附帶著用——「冰見宏所說的那些和我的恩怨情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他那麼臆想的目的是為了和雨音有共同話題!」這樣的想法來解釋這一切。
因為比起雨音亞樹來,其他那些不算熟悉的人的無謂妄想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
自親耳聽到女生說出「只要我雨音亞樹還活在這個世上」那一刻起,忍足就明白,這個傍晚是注定會被「Sweet Love」眷顧的,又怎能隨意就讓其他的事情攪亂心情呢?
「忍足君你……」
去放映廳的路上,短暫的沉默被女生稍顯躊躇的聲音打破,「剛才……」
「誒?」
忍足轉頭,一瞬捕捉到她有別於前一刻的淡定的表情變化,「怎麼?」這麼問著的他,顯然已經猜測到女生大概是會問關於「偷聽」的事情。
「恩……就是說,忍足君,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唔……」
果然沒有猜錯啊。忍足想了想說,「其實一開始冰見學長向你打招呼的時候,我就聽到了。」
還是決定說實話。
因為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
「這樣……」女生點點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忍足覺得自己似乎能從她眼中看到些許的贊賞,「忍足君,真的很……」像是要感嘆著什麼似的,她的語氣稍稍拉長。但又突然斷在了半截,轉成咬牙切齒般的不甘心,「我一定會查出那家伙想干什麼的。」
那家伙?
是指……冰見嗎?
「雨音……」
也許只有在我的面前,她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吧。忍足想。此刻像是亂了方寸般,局促的,不安的,緊張的……擔憂著什麼的她。果真如當初在摩天輪上說的話一樣,因為喜歡他,才會變成這樣。
「雨音,說實話,若不是你,我根本不會認識冰見宏。」
「我知道。但我實在很討厭他每次提起你名字時的口氣。」注意到女生握緊了拳頭,「太自以為是了。」
「呵,我也覺得他很欠扁啊……」
英雄所見略同?還是情侶間的心有靈犀?這都無所謂。總之,忍足根本不會去在意一個沒話找話的人,只要那人別當著他的面打雨音的主意就行了。
「呀——」
「轟轟轟——」
環繞於整個聽覺的驚悚聲效,以及不斷閃過大熒幕的血紅雙眼。
這些都在他和她並肩坐下時化為了明亮璀璨的星空。
受到驚嚇而瘋狂逃跑的女主角其實有一張美麗的臉,蒼白的倒映在夜晚浴池的水面上。
浮在晃動的銀白月光下的細瘦軀體,那猶如枯葉般的姿態令人憐惜。
一個接一個消失的人,一股接一股湧出的血,更像是下雨天被風吹落於地面的鮮紅楓葉。
那些美好的令人恐懼的場景,終究是被阻隔在了屏幕裡,而只有身側頻頻傳來的體溫與呼吸,才是真正能夠衝撞他血管與神經的真實。
【我一直在這裡。】
【一直一直,在你的身後。】
最後的鏡頭。
所有的觀眾通過那面直射主人公後背的鏡子,看到了那個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的,他。
原來她總是在尋找著,卻遍尋不見的,最珍貴的感情一直一直,都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我,喜歡你——】
像一枚從遙遠的天邊飄來的種子,扎根在因感動而發酸的眼眶裡。
隨著空靈清幽的女聲唱響的片尾曲和突然亮起來的燈光,他眨了眨眼睛,轉過頭,瞳孔中印入她的平靜的容貌。
吶。
「吶,雨音。」
即便向日岳人整個人猶如當年喝了乾汁以後的反應一樣處於魂飛魄散狀態。
而鳳長太郎因為在看電影過程中連續被向日拉、扯、撕、掐了不下一百次的緣故看上去也好不到哪裡去。
甚至連日吉若都不似平常的冷漠淡定,露出了「這個片子的結局要不要太催淚啊」般的感嘆神情。
但忍足侑士顯然是沒興致去關注這些的。
「雨音,我突然想到一個故事。」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到她的身上。
那個能夠在他面前展現出所有不同以往的——不安也好,局促也好,緊張也好,溫柔也好,的她。
「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什麼?」
「是關於幸福的。」
電影終會結束。
因為這場電影而聚在一起人們也終將離場。
宛如被風吹散的花瓣,命運在這裡顯現成飄蕩在風裡的香氣。
「小貓在某一天問貓媽媽,我的幸福在哪裡。」
眼前是攢動的人頭,而耳側則是屏蔽了一切喧囂的,他磁性的嗓音,「貓媽媽便對小貓說,你的幸福在你的尾巴上。」
「恩。」
她點點頭,感受著他聲音中情緒的起伏。
淡淡的,揉在頭頂的冷氣機吹出的風中。
「於是,小貓就成天追著自己的尾巴跑,但卻怎麼也追不到。小貓很難過。」
「恩。」
想用簡短的句子去描繪,想用精簡的話語去傳遞那份感情。
它不是小說不是電視劇也不是剛剛放映完畢的那部電影,它是切切實實的藏在他那顆喜歡著她的內心裡,連虛幻的感想都能變得和鼻尖殘留的爆米花味一樣清晰——
「貓媽媽看見了,又對小貓說,你不用追著尾巴跑,不用的。」
講到這裡,旁側剛好有一個胖胖的男子朝這邊靠了過來。
他便輕輕的,推了她一把。
「你只需要向前走就行了。」
像釋放著掌心中的滿溢的溫暖般,輕輕的,推了推她。
「向前走,幸福就會一直跟在你身後。」
To Be Continued
第28章 Chapter.28
◎熱辣的不是味覺而是感情◎
「決定了,就是這裡。」
一旁傳來女生嚴肅的聲音,令忍足侑士止不住心間一顫。他抬頭看向正上方的招牌,鮮紅色的「Asian Dining Na味」字樣,配合著一旁的巨型卡通燈籠椒標識,在燦爛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他吞了口唾沫,轉頭望向雨音亞樹。自打全國高中生化學實驗競賽的復賽結束以後,她就一直是這麼一副好像隨時准備英勇就義的凜然表情。
「超激辣東京煎餅。」女生張了張嘴,朝上看的眼眸中好似正有火光溢出,「在電視節目上看到的時候就想來試試了,今天的狀況,正好合適。」
「呃。」
除了嘴角抽搐,忍足實在想不出更合適的表情來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決議。
不就是比賽搞砸了嘛!何必要這樣虐待自己!?
「這不是拿不到冠軍這麼簡單。」仿佛聽到了忍足的心聲,雨音亞樹立即解釋道,「我們連決賽都沒戲了。」
「可是,」忍足試圖打圓場,「結果還沒出來,這麼早就下定論……」
「我們可是把實驗結果都搞錯了,啊。」
「呃……」
那聲蘊含著強烈情感的「啊」像是比即將帶來的「超辛辣刺激!麻痹你的味覺」更具體的重擊,帶著閃電的形狀敲醒了還處於「萬一好運的進了決賽呢」的自我安慰中的忍足。這一刻,他深深的感覺到了自己在化學公式和相關專家面前的渺小,只能選擇踏上另一條「人生就是需要各式挑戰」的道路。
「恩,明白了。」嘴角勾起一個溫和的弧度,在光的浸染下,猶如青春一般閃亮,「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早就想來吃吃看了。」
Chapter.28 熱辣的不是味覺而是感情
【利用XX和XX接觸會產生易分解的XX,同時放出熱量的原理,使液體XX燃燒,發出火光。】
在雨音亞樹剛剛抽出題目並念出來時,忍足簡直興奮的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上天庇佑啊!這麼簡單的實驗鐵定進決賽沒商量啦!」那時的心理活動就像正在甜蜜戀愛中的花季少女——這個形容源自他以前寫的某部短篇小說——帶著此番情緒,他幾乎是和面前的女生同時脫口而出道:「高錳酸鉀和濃硫酸。」
「果然,雨音你也是這麼想的。」
「恩,看來忍足也這麼想,肯定沒錯了。」
「恩。」
就像兩人一直以來在化學實驗生物實驗物理實驗課上總是順風順水所向披靡備受老師誇獎的合作一樣,上周順利通過的初賽就已經讓忍足產生了「和雨音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和諧」的想法,他們在一周前的初賽中成功制取了乙烯進入復賽,又在復賽這天抽到如此可以大呼三聲「萬歲」的題目。
「先在試管中注入酒精,然後……」
因為太過相信對方的判斷,所以兩人都沒有任何遲疑的做起了通過高錳酸鉀和濃硫酸接觸產生七氧化二錳,七氧化二錳再分解出氧氣使液體酒精燃燒的實驗。
「再注入濃硫酸。」
「恩。」
「高錳酸鉀。」
「這裡。」
一個做實驗,一個搭幫手和做報告,時間在所謂的「和諧」中流的飛快,就這麼迎來了實驗的結果。
「嘶嘶嘶——哢哢哢——」
望著試管中那就像放受潮了的煙花般發出的奄奄一息的火花,在之前一直處於「進決賽沒商量」狀態的忍足終是感到了一絲不安。
「題目上說的是……產生火光。」
「遭了。」
說是遲那時快,兩人在對望了一眼的同時立即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應該用氯酸鉀。」
「濃硫酸。」
「白磷。」
「快。」
「呼……」
一直以來都很和諧的度過「難關」的他們;
卻因為太過相信對方而判斷失誤的他們;
明明是要生成火光卻只做出了火星的他們;
在吃到敗果之後瞬間醒悟准備推翻重來的他們……
卻,敵不過時間比他們的感情更加和諧的腳步,在剛剛用鑷子夾出白磷的同時便迎來了比賽截至的鈴聲。
「叮鈴叮鈴——」
仿若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劈裡啪啦的裂開,注視著雨音亞樹失落的表情,忍足頓時感覺到了胃部傳來的一絲……空曠。
「去吃東西吧。」
「誒?」
「消耗太多能量了,得補充一下體力才行,我剛好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店。」
「恩。」
「走吧,忍足。」
……
雖然用了命令的句式,但語氣中卻絲毫沒有命令的感覺。
自打上次電燈泡光芒過剩的影院約會過後,忍足便覺得自己似乎對雨音亞樹稍微了解了一些。好像只要心裡一有空隙,便會突然竄進她當時對冰見宏說的那句——「只要我雨音亞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就休想傷害忍足侑士一分一毫。」想起她總是被決然包裹的面孔,想起她在時常的強硬態度之外偶爾流露的柔和。想起自己當時在電影散場後跟她說的那個關於幸福的故事,想起自己在那一刻精心計算過的將她超前一推——
「向前走,幸福就會一直跟在你身後。」
「真是個不錯的故事啊。」
「恩。誒?」
「很不錯的故事喲,抱歉被我偷聽到了。」
「呃。」
早該想到的,事情不會朝著他所想像的「文藝又溫柔」的方向發展。
早該想到的,在雨音亞樹身上,「處心積慮」永遠比不過「突如其來」。
早該想到的……
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原本應該在自己心儀的女生身上發生的「突然」,竟然轉移到了另外一個……
「你是?」
轉過頭,視界中印入一張蒼白卻精神的面孔。
「我?」
烏黑的短發,細碎的劉海,明亮的眼珠,語速極快又有些古怪的口音,「我只是路過的喲。」
路過的?
昏黃燈光下,還來不及將陌生女孩的臉看個仔細,便見她迅速閃進了前方人流中,「誒?你也是AKB的飯嗎?這些卡片是准備交換嗎?」好像有這樣的聲音傳過來,卻似乎被人群的氣息擠散了,聽不太真切。
「剛才那人是……」
雨音轉過頭,眼睛裡有徹底不輸給那個女生的閃亮,「是認識的人?」
「不,完全不認識。」忍足立即搖手,回過神來,「只是路過的而已,對了雨音,你知道AKB……」
聊起了現下大熱的偶像,聊起了現今最流行的歌曲,聊起了本季收視率最注目的電視劇,以及電視節目、搞笑藝人、還有剛剛出爐的「年度流行語」……
忍足發現,其實雨音亞樹和大部分的人是一樣的。
即便經過了「因為案件需要所以去了解了一下」這句話的包裝。但她歸根結底,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普通的,卻像是藏在平凡生活中一顆名為奇跡的寶石。
被他發現了她的閃光,她的魅力,她冰冷外表下的真誠和坦率,以及……好……好辣!
真……真【嗶嗶嗶——】的辣啊!
原本打算把這傳說中的「超激辣東京煎餅」當成今天讓他們比賽失敗的「小火星」來發泄對待的忍足,卻在吃下去的第一口瞬間感受到了——「什麼叫火光!這就叫火光啊!這就是今天實驗的時候應該生成的火光啊上帝!」如此激烈的味覺體驗。
這已經不是辣的問題了……
「唔……」
幾乎是強忍著想要流淚的衝動,他在被辣的頭痛耳鳴的暈眩中扯出的一絲力氣,轉頭望向一旁的雨音亞樹。
「嘔……唔……」
雖然明顯的干嘔了一下,但雨音亞樹的表情比起剛進門時的樣子並未有多大改變,她是抱著 「比賽搞砸啦!這下玩完啦」的必死決心的——「如果連這關都過不了,要怎麼在接下來去面對榊監督以及對我們寄予厚望的老師和同學……」
畢竟是戀人,這一刻,忍足清晰的看見了雨音亞樹在這份堅持之下的基本動機,他明白自己也絕對不能放棄。
「唔……」
好不容易吞下第一口,忍足迅速將面前的冰水一飲而盡,「雨音,你……」正准備帥氣又淡定的對女生說「雨音,這個味道還不錯,把你的份也給我吧」,便聽到後方真的傳來了一聲頗具感嘆的——「恩。味道還不錯吶。」
咦?這聲音好像是……
「井澤SAN還要再加一些辣椒油嗎。」
不二周助!?
……
「午安,忍足君。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面呢。」
話是這麼說……但忍足卻沒在坐後桌的不二周助臉上觀察到一丁點「真沒想到」的情緒。
「午安。」他抬手推了推眼鏡,盡量使神情平靜。望著一貫眯眼笑著的不二,忍足一方面擔心自己剛才吃辣的窘相已經被不二看在了眼裡,另一方面又有些希望對方吐槽「原來忍足君怕吃辣呢」……真是矛盾。
「忍足君也喜歡吃辣嗎?」
「唔……恩。」硬著頭皮點頭,余光瞄到坐在不二身旁的人,臉色蒼白卻精神奕奕,閃亮的目光穿過細碎的劉海,「誒,是不二君你的朋友咩?」語速很快又略帶古怪的口音,這個女生不是上次的……
「是冰帝的忍足侑士君。」
「哦,冰帝呀。」
「井澤SAN還要加點辣椒油麼?」
「好呀。」
注意到不二用了敬語,忍足稍微有些好奇起來。畢竟那個女生怎麼看都不像是不二的前輩啊……不過好奇心沒維持多長時間,他就瞬間被來自雨音亞樹的咳嗽聲轉移了注意。
「咳咳。」
「雨音,你還好嗎?」
「咳……還好。」
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雨音亞樹也順應「潮流」的轉頭看了一眼不二周助和陌生女孩,但又很快收回視線,「咳……是認識的人麼?」
「青學的不二周助君。」忍足學著不二剛才對自己的介紹格式說道,隨即又微微一笑,「不二君難道也是剛參加完化學實驗競賽?」
「競賽?不,不是的,我和井澤SAN是特意過來吃東西的。」
「這樣啊。」
「忍足君是剛參加完競賽嗎?」
「對,就在金秀門那邊。」
「是嗎?我和井澤SAN也剛從那邊吃完台灣風辣火鍋過來呢。」
「……」台灣風辣火鍋……
你們到底是有多愛吃辣啊喂!
剛才吞下去的那口激辣煎餅的灼熱感還停留在喉嚨裡,再聽到辣火鍋的忍足,實在有些想反胃。可是,就像是感受到了不二周助和井澤XX這兩人那種好似在炫耀自己在辣椒面前絕不低頭的氣勢一般,雨音亞樹在此刻再次決絕的發表了宣言。
「忍足。」
「恩?」
「繼續,我們也不能輸。」
「呃,恩。」
後來,後來是怎麼結束的,忍足幾乎沒有印像了。
他的記憶好像只停留在雨音亞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他說「我們就帶著這副表情去向榊監督和同學們謝罪吧」那一刻。再次回過神來時,眼前已經出現了一輛黑色轎車和跡部景吾的身影。
「啊恩?你們兩個這副見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誒?」
注意到雨音亞樹眼眶泛紅,忍足立即眨了眨眼睛。
沒有流淚,應該沒有流淚……很好!
「跡部,你怎麼……」
「我接到了手塚國光的短信。」
「手塚!?」
「他說不二打電話告訴他在這裡碰到了你。」
「不二!?」
忍足回想起來,「我們確實在這裡了遇到不二,還有另外一個……不過他怎麼會跟手塚說……」
「過程就無所謂了吧。」
「呃。」
迎著跡部景吾像太陽般閃耀的目光,忍足只覺得頭昏的很,「跡部。」然後他說,「關於這次的比賽,我……」
……
即便到最後,雨音亞樹連「切腹」說出來了,而忍足也跟著使用了「灌辣椒水」這個地獄詞彙,可是跡部,跡部他……
「下個禮拜有合宿訓練,雨音亞樹,你的撿球任務在合宿時也要繼續。」
跡部他竟然巧妙的轉移了話題,一副化學競賽在本大爺面前就是狗P啊的高貴姿態,在說完以後架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兒冒出來的名為樺地的祥雲帥氣的飛走了。
不僅如此,化學老師也仿佛是被祥雲樺地感染了一般的淡然姿態,「是嗎?化學競賽復賽失利,這樣啊,那實驗室從下周開始不再單獨借給你們咯。」
「老師……」忍足表示震驚,「可我們……」
「老師要去開會咯。」
「……」忍足繼續震驚,尤其是看到同學們也一副「化學競賽是啥?可以吃嗎」的態度,即便出現了一個清醒的人剛向他問出「對了忍足君你們的化學」卻被旁邊的人以一句「喂跡部君說過不准提的啦」迅速打斷以後……他終於在震驚之中認識到了事情的真相,隨即哭笑不得起來。
拜托,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
「但這,算是跡部君對你的溫柔吧。」
誒?
「雖然有點火大,可是對於這種強勢的溫柔。倘若忍足你不接受的話,跡部會生氣的吧。」
呃……
聽完雨音亞樹的「箴言」,忍足只想吐槽說——「別把跡部說的跟在暗戀我一樣啊!要說戀什麼的是我跟你才對嘛!」不過這份吐槽的欲望,都在看到自己最喜歡的小說家USHIO那在萬年難得更新一次的最新的BLOG內容後,徹底煙消雲散了。
【前不久,聽到了一個關於幸福的故事……】
她在粉藍底色的網頁上,用紅色的字體描繪著他所熟悉的內容。
【那個男生情不自禁的推了推女生的肩膀,「你只需要向前走就行了。」】
熟悉的,就像那天他推她時掌心聚滿的溫暖般。
【很不好意思的是,在男生滿心等待女生回復的時候,我忍不住插嘴的感嘆了一句「真是個不錯的故事啊」……】
他頓時想起了那張臉。
【一直感到抱歉的我,像邂逅了命運一樣,在前陣子又碰到了他們……】
那張面色蒼白卻精神奕奕的臉。
【不知道因為什麼而下定了決心,明明很抗拒卻又不服輸的吃著超辣煎餅的樣子,那樣閃耀的,好像周圍的一切是為了襯托他們的美好而存在的樣子……】
烏黑細碎的劉海,閃閃發亮的眼睛。
【真的非常,非常的動人……】
……
「雨音。」
訓練結束,忍足將手機遞到正在將一枚蜘蛛形狀的發卡別到頭上的雨音亞樹的面前。
「什麼?」
「一個人,寫的BLOG。」
「哦,是你認識的人?」
「恩……算認識吧,你也見過的。」
「哦,我看看。」
就像那個故事所描述的一樣。
只要朝前走,幸福便會跟隨在身後。
「這個人,難道是那天……」
但,又並不只是……
自己孤身一人的,朝前走著。
「恩,那天在和青學的不二君在一起的女生,之前在電影院也見過的。」
那些明媚的,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變得璀璨起來的美好。
那些美好的,仿佛眼下的全部都變得絢爛奪目的幸福。
【真的非常,非常的動人……】
【他們一定,一定是我見過的,最不像戀人的戀人了!】
都是因為,有你在的緣故。
The end
【作者有話說】
貌似咱失蹤很久了,看到大家的留言,實在覺得愧疚不已……
但,抱著即便爛尾也決不TJ的原則……咱來更新了。
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啊……
希望大家能滿意這個結局,也感謝大家還記得這篇文。
因為工作很忙的緣故,真的太久沒寫文了,這陣子閑下來了,准備各個坑都恢復更新,總之咱是絕對不會棄坑的!放心!
這篇文,接下來應該還會有番外,交代一些謎團,唔……不過還是暫時先打上完結標簽吧。
恩,之後還想開新坑來著……到時候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了>_<
本章音樂:ビスマヘタみ-《ゆグィゆグり》(是非常適合這個結尾的幸福的歌曲喲^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