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星穹鐵道)持明族遲早要完》作者:歸途何在【完結+番外】

悠于 2025-2-8 17:29

第196章

  去地衡司做合同備案前離朱給景元發了個消息,有景大少爺背書手續順利的不得了,從前到後無比絲滑。

  走出地衡司公廨巴拉特還在感嘆權力這種東西真是叫人上癮,你沒有別人有時人人都喊著不公平,你有別人沒有時又會變得心安理得,仿佛事情理應如此。

  「我們早先做商隊備案時前前後後跑了五年才成,就這還有其他化外民酸溜溜的羨慕我們運氣好。」

  這一回用了五十分鐘都不到就完事兒了,需要提交的資料更簡單,正本合同外加雙方身份證件,曾經小心翼翼上交的那一米高的文件山仿佛只是他做過的一個噩夢。

  「總會慢慢變好,已經有人看到這些,但他需要時間。」

  離朱把留作紀念的紙質文件收好,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身對他道:「這件事暫且保密,不要對外聲張,等到合適的時候我肯定不會虧待你們。」

  拉起這樣一支編外商隊就像草魚群裡鑽進了條鯰魚,除了持明沒人敢這麼干,除了背後另有人支持持明也想不到這麼干。

  巴拉特點頭:「明白了,從前我們怎麼樣,今後還怎麼樣,您放心。」

  雇主是持明他們的生意要比從前好做得多,引來的視線也會變多,能不能扛住這份壓力直接影響到五十年後合同還存不存在。

  某種意義上來講持明的高傲使得他們不屑於去做半途毀諾的事,對於他們地位並不匹配勢力也較為孱弱的合作者而言這是個好消息——只要不踩到底線雇主就不會扔開累贅。

  離朱朝他比了個手勢,二者就在長樂天的神策府入口處分別,巴拉特回去找阿爾敏商量接下來的事,春霆衛並沒有退役但總是不見人影的醫師則要去見她的上司。

  從收到玉兆傳信到離朱出現前後不過半個系統時,她直接去了騰驍將軍身邊,景元作為近衛肯定在。

  景元確實在,只是室內的情況有些出乎離朱的意料——騰驍將軍在朝司舵發火,聽見動靜的景驍衛用眼神提醒離朱醫師盡量別發出聲音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很是聽勸的貓貓祟祟湊到他身邊,動作輕得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

  有瓜!新鮮的!

  「商隊成員在外面都子女成群了你這個司舵居然一無所知?這才停下來維修補給了幾天?如果不是女方豁出命帶著孩子找上門兒我都不知道咱羅浮還有這種人才!管不住褲腰帶的男人能有什麼出息,解釋個屁!我不聽解釋!」

  騰驍把桌子拍得啪啪響,司舵被他吼得耳朵尾巴都耷拉著。

  眾人視線的中心站著好幾位膚色不同高矮各異長相也挺千差萬別的女士,平均每個人身邊圍著兩到三個幼崽,有的有耳朵,有的有尾巴,有的耳朵尾巴都有,有的全都沒有。

  活脫脫的豌豆實驗!

  這些女士們無不低頭垂淚,小崽子們或是抱著媽媽大腿或是被媽媽抱在懷裡,怯生生的打量著全新的世界。看來控訴的階段已經結束,這口瓜只能事後找景驍衛補上了。

  前來抓人的十王司判官是離朱的老熟人,他輕松的搖著鏈子,看到持明的大長老溜進來還衝她擠擠眼睛打招呼。那個被五花大綁捆成粽子的狐人四周還圍著一圈手持長槍的雲騎軍,看樣子跑不了要成為幽囚獄長期客戶。

  沒人敢求情,因為他做的實在太過火。

  就算沒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出去後欲海翻騰,和人上床也該知道要戴個避11孕11套吧,這些東西學宮裡當做重點課程講過不止一遍兩遍,哪怕離朱這種「雨我無瓜」型學生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結果這位勇士呢?他就跟收藏家似的什麼類型都勇於嘗試,嘗完還不擦嘴的搞出這麼多混血,可見多少有幾分故意。

  「事到如今,還是得想想事情該怎麼解決。」說話的是司砧,作為如今六御中唯一的女性,她很難把視線從一位受害者攏起的肚子上挪開。

  還在咆哮的騰驍將軍收起音量坐回去。

  他不知道該怎樣「解決」。從一個有道德有良知生理男性自我認知為男性的人類角度出發,不管是勸說受害者打掉肚子裡已經成型的胎兒還是縱容她把它生下來……似乎都不太合適。

  這事兒也不是雲騎將軍的職責範圍。

  眾人將視線聚焦在孕婦們身上,對,沒錯,復數。

  「已經降生的孩子留下,母親作為唯一監護人領取臨時居住證方便找份工作撫養孩童。」

  司衡的意見很中肯,不過並沒有提及問題的核心,大家都不想提。

  孕婦腹中的胎兒到底算不算人算不算命……這事兒全宇宙所有文明星系加在一起吵上一個琥珀紀也吵不出統一結論。

  但是他們眼下就得拿出方案,拖拖拉拉的再過幾個月孩子也該降生了。

  「可是這與仙舟聯盟現行法律有衝突的地方。」太蔔小聲提醒了一句,大家同時瞪他——誰不知道啊?要你多嘴說!

  「生命與醫療相關的問題還是得問司鼎……啊,剛好離朱長老在,您怎麼看?」

  司舵情急之下看見誰都像救命稻草,離朱從景元的影子裡走出去,一直走到孕婦面前。

  「你們怎麼想,要不要肚子裡的孩子?」她指指「粽子」,「那家伙死有余辜,身後也不一定能留多少錢財,你們平均分分手頭都不輕松。」

  「羅浮物價很高,住宿、醫療、教育……樣樣貴得要死。你是短生種,注定只能陪同孩子很短時間。」

  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反正倫理上生還是不生問離朱都沒用,且不論她還是個實際年齡上的未成年人,持明也沒這功能。

  騰驍將軍和景驍衛一塊怒視司舵,一個人在前面瞪,一個人在後面瞪。

  女士們緊張的你看我我看你,柔弱些的抱著孩子嚶嚶哭泣。

  她們有哭泣的理由。

  這些母親原本並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孩子的父親工作辛苦但性格溫和,每次偶爾出現都對孩子表現出濃濃的父愛,手頭也不吝嗇,總體而言是個能讓人滿意百分之八十的伴侶。突然有一天他發來封斷崖式分手信,疑竇叢生的她們顧不上許多,帶上孩子匆匆趕到天舶司商隊的駐地打探消息。

  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那個男人甜蜜的承諾就和他賣出去的東西一樣,全都是批發的。

  由於場面過於壯觀,這件事驚動了當地小報爭相報到,最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羅浮反而是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相關方。

  「存儲資料已經買回來了,報道也都成功撤掉,先把犯人交給十王司審訊,至於受害者……另行開會討論?」

  司衡小小聲的建議捅了大簍子。

  他話剛說完那些受害者裡有數位推著孩子湧上前,試圖推搡毆打圍著犯人的雲騎軍。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泣,甚至還有不少花樣翻新的謾罵混雜在一起,莊嚴的神策府議事廳熱鬧得堪比菜市場。

  離朱趁機迅速退到景元身側,伸長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景元反手跟摁貓一樣接二連三摁了她好幾下:「少看這些,影響智商。」

  但是那邊吵得實在是太精彩了,他自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立刻招致醫師不滿:「只需驍衛放火,不許醫師點燈?」

  「我智商高,掉一點也無所謂。」景元回答的有理有據。

  小孩子哭著喊「爸爸」的聲音凄厲尖銳,震耳欲聾,女士們把好孩子都照顧得很好,他們身體健康精力充沛,一哭至少能持續一個系統時。

  離朱堵住耳朵側身看,打定主意只要將軍不清場就絕不離開。

  受害者涇渭分明的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拉著孩子站在原地目光被仇恨占據,另一部分堵在犯人面大吵大鬧,都認為自己才是「丈夫」的真愛,其他人全是不要臉的狐狸精。

  「就……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男的才是狐狸精?」

  離朱一邊耳洞堵著一根指頭,用支起的胳膊肘碰碰景元,後者的反應是稍微動了一下把她擋得更嚴實:「看破不說破。」

  狐人嘛,距離狐狸精不算遙遠。

  比較冷靜的那些母親直接轉向騰驍將軍,其中有兩個孕婦要求接受終止妊娠的手術,後續治療以及對子女的安排也都在商討範圍內。

  這幾位都是知道及時止損的聰明人,可以看出她們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離朱又跟著感嘆:「怪不得丹鼎司要記錄孕婦極其丈夫的學宮考試分數,不學無術也屬於高危妊娠人群啊。」

  景元嘴角微動:「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說,回頭這幾位大姐圍著你討伐,你說你是還手還是忍著?」

  沒看被打的雲騎守衛都直挺挺忍著呢麼?還手吧這些全都是普通人,一不小心就打死打傷了,不還手吧自己生氣,於健康無益。

  「可是吃瓜的時候沒有評價就像吃飯沒有肉,吃了跟沒吃沒有太大區別!」

  離朱理由充分,不過她注定吃不到後面的瓜了。

  騰霄將軍和理智尚存的幾位女士已經談妥賠償條件,其中兩位孕婦現在就能住進丹鼎司病房。

  ——為免夜長夢多,持明大長老少不得要和景驍衛一起跑趟腿。


第197章

  仙舟聯盟不是沒出過趁著各種機會溜出去浪的家伙,玉界門下面的「海關」每個系統時都會抓到復數以上的偷渡客——短生種往裡鑽,長生種往外跑。尤其近年來與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往來越發繁榮,對面那種「自由」至上的價值觀也影響到了不少是非觀尚不穩定的青少年群體。

  鑒於本聯盟歷史過於久遠,審美疲勞的人們總是向往外面那些格外新鮮的刺激,削尖腦袋往外溜的情況屢見不鮮。

  這些人有的還能管住自己,有的就管不住,某些特別粗心馬虎的說不定就會在某次激情之後意外將那份原本應該被鎖定的基因泄露出去。

  通常情況下只要地衡司發現有人跑出去逾期不歸雲騎軍就會聯動響應,第一時間把糊塗蛋撈回來扔進幽囚獄關禁閉。至於說後續,最好沒孩子,派人喬裝一番登門告知對方伴侶出趟門的功夫就暴斃了,奉上賠償金,這事兒一般到此為止。

  以短生種的壽限算受害者很可能根本熬不到那些混蛋完成幽囚獄的刑期,不如早早放人家重新開始。

  大家最怕的情況就是孩子,尤其是出逃男性昏了頭,孩子還在女方肚子裡的那種。

  已經降生的幼崽將由經手人采集樣本送至丹鼎司進行基因檢測以確定會不會將豐饒的風險泄露出去,確定不是混血長生種的極少數幸運兒可以和母親安穩留在故土平安度過並不漫長的一生。如果是長生種……出於對孩子的愛護,聯盟只能捏著鼻子給母親發個臨時居住證明好讓她跟著孩子一塊在仙舟上生活。

  如果倒霉至極遇上肚子裡揣了崽的「受害者」,那真是一場災難。人的本能使得成為母親的女人不遺余力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孕婦又是絕對不能亂碰的紅線。當一個孕婦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打掉腹中胎兒時她就已經贏了,你更不能嘗試對她進行道德綁架,因為她就是道德高地。

  聯盟不會強迫仙舟以外的人進行基因測定,也不會不由分說強行墮掉孕婦肚子裡的胎兒。也許早年偶爾存在過如此粗暴的執法行為,但隨著星網的普及與信息流通的加速,如今哪怕只是為了名聲考慮也沒有人會這麼干。

  千錯萬錯都是成年人的錯,小孩子多無辜。

  值得慶幸的是仙舟人多半保守,審美也更傾向於和自己長相差不多的生物,不然萬一哪個多情浪蕩子偷跑去海洋星球與當地很能生的智慧生物發生些什麼的話……從將軍到六御都會頭疼到想死。

  像今天這位時間管理大師闖出的禍已經算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了,按照一個孩子一百年算,這位狐人勇士能在幽囚獄挑個比較靠近重犯區的全景囚室。

  後面的討論多半不太適合未成年人參與,所以騰驍將軍把護送兩位孕婦前往丹鼎司的事兒交給了景元和離朱。

  鑒於人數超過普通家用星槎的准載標准,景元專門借了神策府的中型星槎連大帶小一股腦塞進去開著就走。離朱坐在副駕上慢條斯理扣上安全帶,摸出玉兆與病房區聯系。

  「這裡有兩個孕婦要終止妊娠,三個孩子做基因測試,安排進同一間病房,再問問哪位醫師有空。」

  丹鼎司的招聘完成沒多久,新人們陸陸續續到崗,剛好可以順便看看情況。

  神策府的任務,又是大長老親自打招呼,病房床位安排得飛快。

  後座上兩位母親緊緊抱著已經出生的孩子,為自己迷茫的命運陷入呆滯。小孩子倒是恢復得快,這會兒已經趴在舷窗上邊驚呼邊向外看了。

  「媽媽媽媽!我們在天上飛呢!」

  頑皮的幼崽伸開胳膊攤平,假裝自己也是只鳥,嘰嘰喳喳鬧個沒完。

  景元倒是無所謂,但他有點擔心離朱能不能堅持。向後看了三兩次也沒能提醒女士們管管自己的孩子,他只好打開星槎自帶的娛樂設備——雖然是神策府的星槎,後座也仍然可以用虛擬光屏看動畫片。

  幼崽們終於安靜下來,他們試著用手去碰模擬屏幕,驚訝的發現自己從光屏中穿了過去。這是個新奇的游戲,小孩子念念有詞爭搶著比賽看誰能用胳膊把整面光屏全部擋住。

  ——幼崽都是什麼能毀滅世界的怪獸嗎!好可怕!

  還好丹鼎司洞天很快就到了,落地後有專門的接駁車在門口接了幾人直奔病房區。

  終止妊娠對於持明來說不會比闌尾炎手術更復雜,難點主要在於倫理而非技術。

  「離朱長老,剛好您在咱們這就直接做准備吧,您給個雲吟術,醫士隨時就位。」病房區的負責人也換了新的,身後跟著一群見習醫士。

  頭一次見到持明龍師的大長老,差點從兜裡摸糖逗「小孩」的狐人和天人出了一身冷汗。

  「哦,好,不過得先把手續辦完,再來兩個人帶三個孩子去采集樣本。」離朱挽起袖子露出手,拜體質所賜她也就幾天沒摸刀指尖的繭子就有消失的跡像。

  醫助拿著風險告知單前來給要做手術的人簽,她們兩位情況特殊,既然神志清醒那就自己簽字,不必把命交在別人手裡。

  兩位女士看完單子對上面的說明有些害怕,小醫助抿嘴笑著安慰她們:「放心吧,今天離朱長老在,有她動手包你們輕松無痛解決煩惱。」

  景元握拳堵著嘴偷笑,生怕惹怒了離朱等會兒挨揍。

  雖然但是……大長老醫術平平卻被各個主刀醫師搶著請,不得不說人各有其擅長之處。

  「可,可是這位小姐還是個小姑娘,讓她進產房是不是不太合適?會不會嚇到她?」

  兩位孕婦都是有過生產經驗的人,自然明白分娩之時有多可怕。疼痛會讓人五官扭曲,整個過程帶著原始的醜陋。看個子這孩子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可看不得那些。

  醫助努力但是失敗,笑得聲音很大:「大長老是很年幼,但她也有三十多歲了,恐怕比您年長哦!而且她在丹鼎司病房見習過相當時間,更多可怕的情況也不是沒見過,謝謝您,不過您真的不必擔心太多。」

  「……」大長老本人全程無語,翻了個白眼率先去准備室換衣服。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三個小朋友各自被取下一綹頭發又抽了十毫升血,回到病房就看到母親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安詳入睡,肚子已經平了下來。

  「明天醒過來她們就能下地行走了,不過最好還是多養幾天,地衡司撥了多少經費?」

  醫士的意思是小月子也是月子,雲吟術又不是十全大補丸,「病人」最好住上二十來天再走,不過具體要看收到多少住院費。

  景驍衛終於派上用場,很是爽快的刷了費用又指定電子發票寄送部門:「麻煩寄給地衡司民生部,備注上寫兩位女士的姓名與原籍。」

  他挨著單子簽字,離朱抽空在病房裡轉了一圈。

  新人總有很多新樂子,每個診室都時不時飆出醫士們憤怒的咆哮——有開錯藥劑單位的,有填錯價格的,有看不出病人病症的,有和病人一起發瘋的。

  千姿百態,數不勝數,相比起來丹楓當初的精神狀態都能稱得上穩定且優秀——這才是新人到崗的頭一個星期。

  「看來可以提前准備明年的招考了呢。」大長老自言自語,順路往太真丹室溜達。

  這地方主要生產軍需藥品和成藥藥丸,岸邊的錦鯉經歷過戰火所剩無幾,新放進去的魚苗也不可能迎風就長,一個個小豆丁跟在潛艇般的前輩屁股後面游來游去,活像跟在丹士們屁股後面的學徒。

  炸爐聲不絕於耳,可以想像月底報表上的數字會是一個何等可怕的場面。丹鼎司自負盈虧,這麼搞確實不太好……回頭得在注意事項上加一條:丹爐自備。

  看完醫士和丹士們的工作情況,她又回病房看看還在睡的兩位女士,景元坐在病房裡給三個小孩子削水果吃,頭發都被小爪子給揉炸了也耐著性子好聲好氣說話。

  離朱打了個哆嗦,小孩子真可怕!

  「完事兒沒?完事兒回去復命!」她在病房外吆喝了一聲,話音剛落景元就閃現出來:「你怎麼才回來啊?你再不回來我耳朵都要聾了!」

  「我以為你和小朋友們玩得很開心?」離朱看看他染上果汁顏色的白頭發,頭頂翹起一小撮就像玄鳳鸚鵡的頭冠。

  景元苦著臉:「別提了,帶孩子比打仗都累,我寧可回去加班!」

  看來他是真的頂不住,眉毛眼睛鼻子皺成一團,眼角下的痣跟著上躥下跳,表情相當豐富。

  「那太好了,看來我一個人獨享外賣。」她搖搖玉兆,頁面顯示機巧鳥還有二十分鐘上門。

  「我今天好像已經把工作忙完了,真神奇耶,居然不用加班!」景驍衛大聲感嘆,只有感情全無技巧,離朱長老冷笑:「我家的飯是那麼好蹭的?你發了那麼多庭院植物給我,有沒有想過我一個人根本種不了?」

  「哦,我現在知道了……」景驍衛內八站姿乖巧應答:「對不起~」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當然知道她一個人不好收拾那麼多植物,這不就有理由登門拜訪了嘛!


第198章

  醫士丹楓生前就已將他名下私人所屬的房產轉贈給養女,他身故之後幾百年以來結余的工資也統統由丹鼎司轉交給「遺孤」繼承。仰賴他考慮周全,持明的大長老不需要窩在族地裡苦哈哈的蹭吃蹭住。

  由於大家立場上的巨大差異,同僚們可不會好心的拉著大長老一塊發財,她窮得要命。至於持明的龍尊……龍尊受族人供養,龍尊持有的財產在其轉生後理所應當歸於族中,既可以說整個持明一族都是他的,也可以說他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

  飲月君一個巡鏑也沒給離朱留,反而還要她幫忙保管他的長槍擊雲。

  「我覺得……」景元一頭毛茸茸的厚實白發被汗水徹底打透,他就跟被人從水裡撈上來一樣(腦袋)瘦了一大圈,「應該是這樣栽種吧!不然前面的植物擋住後面的,不好看。」

  這家伙巡查農業洞天的時候離朱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會收到各種庭院植物,只要是景大少爺覺得會好看的他就買下來讓人打包發貨,有種完全不顧人死活的美感。

  兩個月前的瘋狂消費終於在今天讓買單者嘗到苦頭。

  離朱拿著一沓說明書站在挖好坑的花園前努力轉動大腦:「後面種大的,前面種小的,中間要錯開,照不到光源會爛掉。」

  丹鼎司舊洞天被打砸得七七八八,丹楓留下的銀桔裡只有一小株存活,它藏在瀑布一樣的大灌木叢下勉強逃得一命,於是率先被安排在靠近門邊最好搶到光照的位置。

  「你往旁邊站站,當心被土塊砸到。」景元也是頭一回用鏟子,在自己家裡種花種草這種事哪裡需要他去做,給別人干活倒是挺積極,「說明書上寫了要用支架嗎?」

  庭院觀賞植物多半比較柔弱,在打包的安全氣囊裡待了這麼久終於埋進土裡,自然需要些額外的技術手段進行支撐。

  「差不多得了,能活就活,活不起拉到,我沒那麼多心思關照。」離朱「嘩啦」合起說明書,其中一片紙因為力道太大而飛出來,忽忽悠悠飄落地面。

  景元給那棵銀桔添了兩鏟子土,根據所謂的「經驗」馬不停蹄地填坑。

  他一直忙到光源切換才把院子裡的花草都種在正確位置,中途不乏出現一兩回反工的情況,不過到底還是順利完成。

  「你去洗澡,之前留的衣服都還在……」離朱嫌他身上都是汗,甩手就走:「機巧已經給收拾好了。」

  外賣盒擺在桌子上,桌子放在原位,坐在桌邊的人換了百分之五十。

  不用想借口留下蹭住,景元貼著窗邊把鏟子插在土裡,走過會客廳時順手捏了塊炸物塞進嘴裡。家用清潔型機巧骨碌碌追在他身後拼命擦腳印,順手連蠟也一塊打上。

  離朱的廚藝僅限於燒開水,如果說把外賣從盒子裡取出來擺在盤子裡也算的話,那她手藝還挺不錯。

  等景元重新恢復蓬松的模樣踩著拖鞋出現,會客廳裡不見人影。

  「嗯?」青年探頭往廚房裡看,一罐貼著水珠的沁涼飲料橫飛過來:「接著。」

  「哇!你謀殺啊!」慢上一秒就會被砸中,他及時向後躲開半步,回收撈住易拉罐:「還好我反應快。」

  離朱拎著另一罐關上冰箱門:「哼!」

  分明是她並無殺心。

  這屋子不怎麼住人,離朱也只偶爾留在這裡過夜,如今更多時候她還是留在鱗淵境內守著那兩顆持明卵,所以冰箱裡整整齊齊全是各種口味的飲料。

  兩人回到桌邊坐下,深夜攝取的糖分讓大腦昏昏欲睡。

  「商隊那邊沒問題,不過還是要給時間讓他們回老家把族人都撈出來。」離朱撐著桌子,手裡的飲料罐搖搖晃晃:「他們是個突破口,明顯但又容易被忽略的破綻。」

  話題的跳躍幅度有點大,她眯起眼睛冷哼:「今天這幾位,信是你讓人寄的?」

  那個狐人不可能自己想不開突然給所有情人寄分手信,他既然能騙住這麼多女人,那就說明他腦子或者說他的邏輯肯定不會差……不然沒辦法無縫安排好時間分配。肯定是有人要借他項上人頭一用,先把天舶司的水攪混了才好有理由下手整頓。

  「這分明是正義且善良的提醒,單身母親日子可不好過。」景元沒承認但也沒否認,他不介意在完成既定目標的途中順手幫別人點小忙。

  「反正現在這個司舵必須得換掉,哪怕沒有司舵也不能再繼續用他了。」

  騰驍將軍會說壞秩序也比沒有秩序強,可是司舵和秩序並不能劃上等號,就像丹鼎司現在沒有司鼎但也運轉正常一樣,各部首腦更多起到一個提綱挈領總覽全局的作用。六御是負責人不是經手人,干活的全都是普通職員。

  關於羅浮的航線,這東西也不是司舵決定的,有沒有司舵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出現倏忽之亂那種快叫人貼到臉上還毫無預警的危險狀態。

  一個天舶司,一個太蔔司,兩位就跟神游一樣完全沒有發揮到應有的作用,差點讓敵人在羅浮仙舟正中心炸出朵煙花。

  太蔔司情況更特殊些,所以景元決定先朝天舶司下手。

  「商隊那邊情況怎麼樣?」他吃掉自己那份夜宵,眼巴巴的向離朱的盤子裡看過去,好吧她吃得更快。

  大長老翻開玉兆追加點單,目光在兩家差不多的店鋪間游移不定:「和你設想的一樣。我的意見是允許他們把族人都遷過來,幾百年後背叛的概率會大大降低。」

  巴拉特和阿爾敏都是吃過苦的人,他們知道環比其他勢力仙舟聯盟至少有底線在,在這個草台班子互相比爛的大環境下顯得尤其眉清目秀沁人心脾。但他們的後代可就不能保證了,仙舟上自己的年輕人裡不也盛行起外向之風嗎?

  總看同一個東西看下來幾百年,再好看也審美疲勞,加上一點點與族裔和血脈有關的誘惑,別說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離朱自己都不能打包票絕對對仙舟聯盟忠誠。

  忠誠的前提是沒有人能給出比仙舟聯盟更高的價碼……這話不好聽,但不能因為不好聽就不聽。持明又不是植物只要種在地裡就不會動,一旦聯盟選擇不做人他們當初怎麼來今後也有可能怎麼走。

  「坐標和許可,還有洞天的購買權?」景元手指有些癢,他想摸棋子。

  離朱喝光飲料把金屬罐一點一點捏成金屬餅:「出於我們持明的經驗之談,想要留下有才能的人最好別同時留下縫隙,蹲在外面等著挖牆腳的家伙比水裡的魚還多。」

  「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數量少,一個中型洞天就夠用了。也許他們進化的方向全點在腦域,身體實在是柔弱。」她撐著下巴看景元,月光從窗外灑下來,就像魚在水中的鰭,「他們需要強而有力的保護者,我認為這份共生關系裡羅浮不會吃虧。」

  中型洞天就相當於一個中型城市,常住人口五十萬以上一百萬以下。阿爾敏和巴拉特所有族人全加在一起,包括散落宇宙各處的那些也算上恐怕都夠不著最低線。相比他們能帶來的商業價值,給個暫時居留權便宜得就跟白撿一樣。

  「戶籍只能掛在隨行星艦上,遵守仙舟聯盟的法律,這是底線。」景元停了一會兒,「天舶司現在很亂,各項規章制度形同虛設,真叫人擔憂。」

  「哦,你真討厭!」離朱能聽懂他藏在話語下的意思,但她不喜歡這種交談方式——那會顯得自己很傻,「謎語人滾出羅浮。」

  「要不要這麼凶……」他呲牙咧嘴的抱怨,喝掉飲料起身去窗戶邊上接機巧鳥快遞。

  提醒離朱天舶司「現在」很亂就是告訴她有什麼不太合法的擦邊操作都要盡快做,無人管理時那叫無心失誤,等到秩序重建以後犯事兒就是頂風作案故意為之,量刑標准天差地別。

  前者警告罰款,後者嘛……很可能幽囚獄一游。

  「凶你怎麼了?你有意見?」追加的點單安全抵達,離朱把裡面的東西倒進盤子,眼皮都沒掀。

  她都沒去摸龍牙,說明只是嘴上厲害。景元嬉皮笑臉晃晃腦袋,豎起的呆毛跟著在夜風裡搖曳:「哎呀呀!我好怕怕哦~」

  外賣盒夾雜著破空聲橫飛而來,景驍衛歪頭躲了一下,成功閃避。

  「沒有打到∼誒你別對我宵夜下手啊!」他直接把手伸向離朱的盤子,虛晃一槍騙開她,「聲東擊西。」

  「呵,圍魏救趙。」離朱摁著他腦門,「投不投?」

  指腹上的刀繭有消退跡像,軟歸軟但粗糙,不過這份粗糙已經不是那麼明顯了,能感覺到她指尖的微涼。

  持明的體質更像水生生物,溫度低,柔軟,密度大且強韌。

  「……投,投降!」他乖乖把自己的盤子交出去,離朱搶走一小半食物又給他推回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話可真多。」

  景元笑眯眯的,一點也不為失去小半盤宵夜而難過——她都不會去搶別人盤子裡的食物呢。


第199章

  沒過幾天剩下幾位「狐狸精」的受害者也被送進丹鼎司,除去其中一位在知曉不能要到更多賠償之後爽快同意終止妊娠,最後只有一人在大家看藍皮猩猩的眼神裡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身邊已經有兩個幼崽了!

  「也許有人就是天生繁衍欲望強盛特別喜歡孩子?」這樁案子成了丹鼎司進來最炙手可熱的話題,繁雜艱難的工作中能吃到些狗血瓜幾乎成了所有人繼續上班的源動力,別說剛上崗的新人,許多帶實習生的老醫士也好奇不已。

  離朱從醫助們那兒得到一把瓜子邊磕邊聽,據說緊跟其後被送進來的女士們堵在丹鼎司門口打了一架,大人打大人的、孩子打孩子的,護送的雲騎都不知道該攔誰才好,差點被自動機巧誤認為是醫鬧。

  「我聽說那個狐人商隊成員已經被拖去十王司了,狐人要求把他關到步離人囚犯旁邊。」

  「臥槽!這就有點狠了啊!至於嗎?」

  「想想看,為了給他收拾爛攤子你很可能要加班。」

  「雖然加班費及時到位,但我還是想說『給我死』啊!老子晚上的約會泡湯了!」

  「你說他騙這麼多女人還生出這麼多崽,到底圖什麼?」

  視線轉移到為數不多的狐人同事身上,抱著尾巴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狐人們心力交瘁——狐人不是狐狸精,沒有性癮傳統,更不是生崽狂魔!

  離朱瞪圓了眼睛吃瓜,瓜子都忘了磕:「他是不是信了誰的邪?正常人哪裡干得出這種事!」

  「就是!」一位醫助壓低聲音,狗狗祟祟的左右查看,確定沒有陌生面孔才和一圈同僚小聲咬耳朵道:「我聽說外面現在好流行健康知識講座,只要去了就給發二斤雞蛋,那裡頭什麼都講,偏方、傳聞,樣樣齊全。」

  「我也聽說了,有人去試過,可靈驗呢!」

  接話的醫助比比劃劃:「那個誰誰誰,就那個你們都知道的,孩子不是天生體弱嗎?他們就去長澤灣找了棵大樹圍起來又唱又跳神神叨叨的,後來孩子果然好起來,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那叫儺舞,是古國皇帝時期的特殊祭祀形式之一,別道聽途說了就信啊!當心到時候被人忽悠傻了。」

  「管他什麼舞呢,有用就行啊,又不是所有人都掏得起丹鼎司的診費。」

  矮墩墩的持明姑娘一會兒轉向這邊一會兒轉向那邊,總覺得誰都有道理,這瓜吃得可太有意思了!

  「回頭誰去問問這幾個人看她們知不知道點風聲?被那狐人蒙在鼓裡騙,一轉眼孩子都那麼大了也是可憐。萬一問出點內幕報告上去還能幫她們爭取些優待,化外民在羅浮日子怕是艱難,還帶著那麼多小孩……」

  小醫助們交頭接耳義憤填膺,離朱跟著用力點頭:「就是就是,物價又漲了!」

  話題順勢轉移到漲價後工資能不能跟著漲的方向上,抓著把瓜子的持明大長老成功脫身。

  因為出了這樣大的一件事狐人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自行查了一遍,生怕再有不孝子弟溜出去搞事。離朱沉思著叫了個星槎返回鱗淵境——那個狐人的舉動確實很奇怪,生孩子這種事難道也上癮?再有撫養教育的樂趣也和基本沒有參與度的男性關系不大吧,不理解他為何樂此不疲。

  轉頭議會上龍師們也在議論此事,八卦之外主要還是眼紅別人家幼崽跟石頭蹦出來似的一串連著一串。

  「眼下有兩件事需要大家合力完成,」

  「大家」這兩個字離朱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其一也是自查族內,以免有族人不當心被誘拐或者私下羅浮。別人的笑話好看歸好看,也得警醒類似的事兒別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然到時候就是雙倍丟臉。」

  事關闔族臉面,龍師們並無異議。

  緊接著離朱又從風浣手裡拿出近一百年的統計數據,讓雪浦讀給所有人聽。

  一百年內羅浮的物價漲幅不大但也不能說沒有漲高,其他族裔的平均收入基本也跟著物價一塊緩慢上升。但是持明族人手裡的錢並沒有變多,能進丹鼎司的人在整個族群中最多占據三成。這還是從前丹鼎司完全由持明掌控的情況,今後持明們進入丹鼎司就業的數量恐怕會有小幅下降,平均收入也會跟著降低。

  然而族中的支出卻是連年走高。庭院裡的孩子,被領養的未成年人,辛苦的護珠人,博古通今專門收錄典籍的學者,以及傷殘和年老失能的族人,這些全都要花錢。

  再苦不能苦孩子,老人辛苦一輩子不能繼續苦,夾在中間的族人也是人。雖然現在看上去一切仍舊欣欣向榮,可是離朱不敢賭一百年以後羅浮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時不時冒出來的豐饒民就像某種詭異的周期律那樣消耗仙舟過剩的人口與泡沫,每次大戰之後羅浮都會恢復到休養生息的狀態,然後又因為承平日久而冒出各種問題。

  周而復始。

  深知自己過不得窮苦日子,離朱欣慰的看到其他龍師也一樣。難得大家能在同一件事上觀點相同,計劃被接受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丹鼎司不是獨食了,總得另想法子賺錢。

  「我雇了個商隊,凡是找不來工作的人都來試試。」這個「找不來」有可能是性格實在孤僻內向,也有可能是對工作種類與工資金額不滿。

  總之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缺的厲害就別在家裡躺著。

  龍師們都沒想到大長老不聲不響突然整個大活兒出來,但這又確實是造福闔族的好事兒。

  「一隊在護珠人指引下撿取破碎的鱗淵珊瑚枝丫,願意的人可以動手做些工藝品交給商隊售賣。另一隊我打算送去工造司學學珠寶鑲嵌,手裡有門技術什麼時候都餓不到肚子。」

  離朱的燕國地圖向來很短,等雪浦讀完數據一眾龍師臉都綠了——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原來族裡還有這麼多收入在平均線以下完全仰賴養父母接濟的年輕族人。

  這個年紀兜裡窮得叮當三響,你們睡得著嗎!

  龍師們:「……」

  誰在這個問題上唱反調,誰就要做好出門被同族套麻袋的心理准備。哪怕保守派龍師呢,他們只是另有所求的頑固,不是真的蠢。

  「大家有意見嗎?誰願意辦這個事兒?」

  那不能所有事情都壓在大長老一人肩頭,不然她就是劈開兩半也忙不過來。

  這是件新鮮事,大家事先都沒聽到風聲,怔愣間日支冒出來:「大長老要是沒有意見,我們去督促族中自查。」

  TNND的,輕松活兒被搶了!

  「去吧,交給你們。」離朱想著要是沒人接手就把賺錢的肥差留給風浣,最多十年曼兌的那個龍師之位也會是她的。

  「大長老,」龍師群中走出一個青衫的纖瘦青年,雙手抱拳長鞠一躬,「苦竹願意領取改善族內民生之事。」

  他年齡看著不大,也不眼熟,離朱盯著他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此人正是第一批頂替師父早早接班的龍師。他的師父之前好像也不從屬於某個小團體,巫凡和丹楓對那位龍師的評價高度重合——聰明人,但是不沾事。

  「苦竹是吧,你跟我來。」

  有人毛遂自薦當然是好事,離朱叫上風浣和雪浦,其他龍師自行散去。

  「丹鼎司內近來疑似有不明教派蔓延,你去徹查此事,一經確認絕不姑息。」雪浦通過考試穩穩當當進了丹鼎司,目前正在實習,這件事他去做再合適不過。

  目送他接下任務離開,離朱才對苦竹和風浣道:「組織打撈的工作我會另尋別人負責,你們兩個自行商量著決定誰帶隊去工造司誰領族人制作工藝品,一年後看情況決定究竟誰能主導這個新產業,如何?」

  苦竹與風浣對視數秒,都對最後的勝利勢在必得:「是,大長老。」

  離朱長老淡定的在心底撒花歡呼——卷起來!卷得好!再卷響亮些!你們卷我就不用卷了!

  風浣搶先道:「我選招募族人制作工藝品,你可有意見?」

  苦竹當然有意見,他也想做這件事。持明們的審美都不太差,又是用波月古海裡的珍貴材料碎片制作,哪怕看在材料份兒上這東西定價也不會低,而且不愁賣。但是去工造司學東西……你這是要搶人飯碗啊,司砧能願意嗎?

  再說了,珠寶設計與鑲嵌學起來也沒那麼容易,什麼時候出成品更是個未知數,相當於上來就缺條腿,起跑線上摔個大跟頭。

  但是苦竹也知道風浣乃是現任大長老不能說心腹至少也足夠親近之人,他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站出來這口肥肉怕是全都落入此人袋中,他得償所願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就算成功的可能不大,該爭取還是要爭取一下的,萬一成功了呢?

  「我也有意於工藝品一項,師父的朋友有不少都是羅浮廣受歡迎的大家,這些人的弟子還是能勉勵組織一二。」

  這是他的天然優勢,別人都沒。

  風浣看向離朱,離朱撓撓頭發:「要不這樣,你們打一架,誰贏聽誰的?」

  「大長老!」*2

  「好好好,那你們慢慢商量,明天把決定告訴我。」


第200章

  轉頭苦竹就和風浣「商量」好了,前者帶隊去工造司,後者招人制作工藝品。

  很難說他們兩個到底有沒有私下動手比劃,但苦竹顯然不是風浣的對手——再怎麼說她也是和離朱同屆都在神策府經過訓練的年輕人,不和大長老比也是能傲視全族的高手。

  勝負已分,接下來就要看各自管理和賺錢的手段了。

  離朱從族裡摟出些傷殘人士,只要還能生活自理就把他們拉出來跟著護珠人下水。撿材料的工作非常簡單占時極短薪水也不是太高,不過要是加上族中補貼那就是兩份經濟來源,美滋滋。至於上了年紀但手腳還利索的族人,庭院是他們理所當然的工作首選。

  在羅浮上能早早賺夠養老錢的人並不多,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

  風浣風風火火去做事,苦竹這邊還需要離朱幫他走通工造司的關系。

  只是學習如何加工珠寶與貴重金屬,司砧的意見並不大。因為持明開放了丹鼎司的招聘,所以作為平等的同僚部門工造司也要對丹鼎司開放,這是種對等的公平——工造司的工匠也不能保證自家絕對不會出學醫的子弟,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司砧也是離朱的老熟人了,聽聞是有償學習還同意派一位正式工匠來充當教師。不過離朱沒有急著應下這件事,她打算趁探視應星時問他有沒有推薦。

  如果能把應師傅從幽囚獄裡薅出來那就更好了,根本用不著央求旁人。

  上午領苦竹走一趟工造司混個臉熟,下午離朱就向十王司遞交了探視申請。

  應星的判決已經下發,他是個極其難得的安靜犯人,獄卒和判官都不會無故為難他。據說幽囚獄不少久遠的機關都仰賴他修了一個遍,如果運氣好遇到重大慶典宣布大赦,他大概會被列在赦免名單第一行。

  走完流程判官安排守靈領路,離朱衝提著燈的小少年呲牙笑笑:「巧啊,又是你。」

  守靈倒吸一口涼氣,噔噔噔向後大退數步:「你!禁止攜帶武器進入幽囚獄!禁止殺死犯人!」

  「……」離朱臉上硬擠出來的「核藹」笑容瞬間消失,她在守靈戰戰兢兢的視線下取出龍牙放在獄門外,順手提了另一盞燈在手裡,「還不領路。」

  「嚶!」守靈一個寒顫躥出去,始終和她保持三米距離。

  關押應星的囚室不像丹楓那樣深入核心,走了十多分鐘他們就來到一條白色走廊,再向前走到第三間,右邊就是他的落腳地。

  為了保證犯人有在乖乖坐牢,更為了避免他們自殺,門的上半部分是單向可視的。離朱透過它看到應星正坐在桌邊,低頭研究手裡的小零件。

  他的頭發裡一絲黑色也沒有了,腦後胡亂用根簪子挽住長發,免得它們滑落眼前遮擋視線。

  「你有半小時探視時間,別浪費在這裡。」

  丹楓那個時候離朱是作為「家屬」直接衝到囚室外的,十王判官雖然多數是死人但也不打算再死一次,「家屬」情緒激動,又有少數族裔的特殊性,所以她才能長驅直入。當然,事後離朱為表對法律的尊重主動坐牢接受懲罰,不管判官們想不想要她的態度很好,後面的事也就跟著不了了之。

  等到了應星這裡探視還是要守規矩的,守靈會把應星帶出囚室送到專門的「會客廳」。

  夠進幽囚獄但又不至於蹲上一輩子的人有很多,畢竟仙舟聯盟也不是人人皆聖賢的洞天福地。總有人不小心把學宮裡講過的東西拋諸腦後,然後玩脫了送自己進監獄,不過好在只要努力表現出積極改造的一面就能獲得減刑,具體標准可以去找獄卒了解。

  只有重刑犯,一輩子不能離開或者所受刑罰極其嚴厲的才會關押在核心要地,應星已經換過兩回囚室了,從裡到外,他現在淡定得很。

  「應師傅,有人來看你,跟我來。」守靈先把離朱送進會客室安坐,回頭打開囚室門招呼犯人。

  「好的。」

  他安靜的收好零件,作為聽話的交換,獄卒允許他保留這個對整座監獄都很有益的小愛好。大家一致認為這短生種犯人年紀也已經足夠大了,死刑和壽終之日究竟哪個先來帝弓司命都不知道,稍稍縱容些不是問題。

  應星走到門邊,守靈相當客氣的放他來到走廊上。

  死刑犯人有項特權,那就是不必再被鎖鏈限制身體自由。當然了,如果他企圖逃跑,那麼判官就有權當場執法。

  提前結束刑期也不是不行。

  離朱坐在會客廳硬邦邦冷冰冰的長椅上耐心等待,面前擺著獄卒提供的兩杯溫水。有傳聞說這東西能讓人冷靜,尤其當需要家屬來勸勸犯人開口說點什麼時,一些並不出格的優待就顯得非常必要。

  不過應星已經不需要說什麼了,丹楓把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然後迅速轉生讓這一切戛然而止,他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

  探視犯人不是探視病人,什麼都不能帶因為不管帶什麼被探望的人都收不到。曾經有人把武器藏在送進來的食物裡企圖協助越獄,從那以後哪怕一張紙也不能送進來了。

  所以她只能伴著一杯溫開水等著與同齡人見面。

  「你來了啊,看來龍師的工作還是不飽和,能讓你把幽囚獄當鄰居花園拜訪。」

  應星試圖開玩笑,守靈和獄卒一個用力點頭一個滿臉笑意。

  都挺捧場。

  「我來問問你有沒有推薦的工匠人選,教些持明學點珠寶鑲嵌雕琢之類的小技術。」

  離朱一口喝完杯子裡的溫水,直截了當說明來意。說完她放下杯子,摸出玉兆給他看圖片:「喏,白露,還有……他。」

  兩顆持明卵,一顆被照顧的無微不至,另一顆也得到了一直期望的清淨。

  「還整挺好,」應星貪婪的盯著照片不肯移開目光,「持明小時候都這樣?」

  「不,只有他們兩個排場格外大。」離朱不置可否,給他看了會兒就把玉兆收起來,「景元上次過來肯定給你看過。」

  看過倒是看過,但是誰會拒絕多看幾眼呢?

  「上次他和鏡流一塊來的,我沒仔細看。」應星低笑道:「至於你說的工匠麼……一點鏨刻的小手段,隨便誰都能干。不過我推薦一個姓公輸的年輕人,脾氣好還踏實,他不會介意賺筆外快的。」

  關鍵是這個公輸平民出身,他懂得什麼叫「貼合大眾的審美」,不至於鬧出你管他要產品他跟你講藝術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事。

  「行,那就他了,這個姓不多見,應該好找。」離朱很干脆的拍板做出決定,信任的姿態一如既往。

  半小時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會面雙方都很豁達,情緒也穩定,不需要催促就起身作別。他們誰都沒有提刑期和刑法的事,因為沒必要。

  回地面的路上守靈沉默著走得飛快,把訪客送到一開始登記的地方就一溜煙跑得蹤跡全無。

  守在這裡值班的判官大笑,揶揄的看向離朱示意她把龍牙帶走:「這小家伙被你上次給嚇壞了,壞脾氣的姑娘。」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脾氣還不錯,真的。」離朱誠懇地看向這位判官:「被你這樣說都沒有鬧事。」

  「……」

  判官無語,目送她叫來星槎登舟而去。

  接下來要做什麼呢?坐上星槎後離朱閉目養神想了一會兒,哦,對,她要去天舶司趁著司舵一腦門子官司時悄悄把不那麼合法的事情用相對合法的手段給辦實了。

  「去天舶司。」她改變了回鱗淵境的念頭,星槎駕駛員從善如流變更飛行方向,「您這會兒去天舶司,恐怕要白跑一趟嘍!」

  這位駕駛員是個天人,說起話來很有種「籠袖驕民」的味道。

  天人族基本都這樣。

  「怎麼說?」離朱靠在椅子上回應他發出的閑聊信號,駕駛員談性很濃的神秘道:「您沒聽說嗎?天舶司出了大亂子,司舵都被叫進神策府挨罵了!」

  「誒我到現在也沒搞清將軍和六御誰還聽誰的,您知道麼?」

  為了不讓客人覺得無聊,駕駛員主動給了離朱一個開口的機會。

  「六御聯合可以問責甚至彈劾雲騎將軍,返過來將軍也有權處罰六御。尤其等他們換屆的時候,任命書需要將軍同意簽字才行。」

  這道題離朱會做,她還沒退役呢。

  駕駛員點頭了然:「原來如此。」

  「我跟您講啊,前幾位客人告訴我說,天舶司有人借著商隊便利下船去和外面的短生種女人勾搭在一起!」

  「嘖嘖嘖,」他發出響亮的咂舌聲,搖頭感嘆:「這得有多想不開啊,好好的日子說完就完,洗干淨屁股等著蹲大獄吧!」

  「竟然還有這種駭人聽聞的事?」離朱表情僵硬語氣全是技巧沒有感情,仗著坐在後座前面人不會扭頭過來仔細看:「我不信。」

  這三個字就像是打開了洪水的閘門,駕駛員的傾訴欲和勝負欲一下子就上來了。

  「這可是真事兒!我上一個客人就是個雲騎,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可能胡謅!」

  然後他就講了一版集狗血玄幻凶殺懸疑愛恨情仇於一鍋的陌生故事。

  要不是前幾天身處現場,離朱都快信了。

悠于 2025-2-8 17:30

第201章

  星槎駕駛員講了個漫長且曲折的故事,其細節之逼真就好像是趴在神策府天花板上親眼所見一樣。不過離朱敢拍胸脯保證他講的故事只有百分之二十貼合實際情況,也就開頭和結尾吧,中間全都是憑借想像腦補出來的內容。

  不錯,故事講得挺精彩,開星槎有點屈才了。

  眼看進了星槎海中樞,她忽然想起另一件需要打聽的麻煩。

  「最近好像非常流行聽講座送雞蛋的好事兒?」

  「那可不!問我你就問對人了!」會安靜傾聽還會適時換個話題的客人實在是太難得了,難得的他都想免費載著她多飛幾圈,「我老婆每天都去聽,每天帶回來兩斤雞蛋,還把聽到的健康知識講給鄰居們,很受尊重。」

  二斤雞蛋,不管放在什麼時候都是讓人難以拒絕的誘惑。

  「雞蛋最近好像漲價了啊……」

  後座的乘客幽幽嘆息,駕駛員聞弦歌知雅意:「要不咱加個好友,回頭我讓我老婆介紹您入個會?不想聽就坐下面玩玉兆唄,反正去了就有雞蛋領。」

  「真好啊,發得起雞蛋的大公司,肯定很有實力。」

  反正大長老自己是沒那個能力每天給每位族人發兩斤雞蛋的,她沒錢。

  玉兆拿出來掃一下好友就加上了,離朱付費下星槎,皺著眉頭走進天舶司。

  挺懷念的,三十多年前她還在這附近端碗要過飯。

  直屬商隊成員捅出那麼大的簍子,司舵氣急敗壞把部下使喚得團團轉似乎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場面。他曾無數次預感到自己即將失業,不管那次都沒現在這回強烈。

  他知道他的職業生涯百分之九十要到此為止,但是為了退休金和今後的體面,還是得再奮力掙扎一下。

  「大人,持明長老離朱在外面。」聽到風聲跑來傳話的秘書臉色不太好。持明是很有名的族裔,持明龍師更有名,這位離朱姑娘麼……也是有名的難纏(難打)。

  曉得內情的人才知道她是飲月君養大的姑娘,那麼一個說瘋就瘋的人,他養的孩子保不齊多少沾點毛病。

  司舵頭都快炸了:「她過來干嘛?看熱鬧?在神策府還沒看夠嗎!」

  「額……她,她來辦手續,持明雇了支商隊,需要坐標和進出許可。」

  天舶司坐標是錨定羅浮的唯一途徑,仙舟聯盟在星海中流浪,一般星途坐標沒用,必須是天舶司特殊波段的實時坐標才能平安出門再平安回來。

  事關羅浮安全,這東西輕易不能給,必須經過嚴格審核才可以發放。

  「持明雇了哪支商隊?」司舵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拿捏一下離朱,也許該試試……說不定她能做些利益交換。

  秘書想翻白眼但是忍住。

  「就是那幾個化外民拉的草台班子,隊長快老死了的那個。」

  司舵:「……」這是叫化外民給騙了吧!

  能被化外民騙到,說明離朱也不是什麼聰明人,不值得投注過多注意力。

  「讓她走流程,今天肯定辦不成,十年後再來吧。」這種事還是推給十年後的司舵頭疼去,他可不想在給自己添麻煩了。

  「辦事員也是這麼說的,然後離朱長老就填了這個……」秘書從文件堆裡抵出一只卷軸,打開一看是「少數族裔補貼申請」。

  這玩意兒羅浮一直有,只不過持明要臉從來沒申請過,按照離朱列的補償年限前後也有四五千年,把天舶司賣了也給不起。

  關鍵人家合法,合情合理!

  司舵第一反應就是往外推:「要補貼讓她去找地衡司啊?」

  「可是離朱長老說如果商隊許可下不來這筆賬就得算在天舶司頭上,地衡司又沒有不給持明活路……她有一輩子可以慢慢和您磨……什麼的……」

  反正不怎麼客氣。

  這話傳出去地衡司能舉雙手雙腳表示同意,他們更不想出錢,一分都不想!

  給持明們一張商隊許可和坐標讓後來人頭疼,還是背負一屁股說不清緣由的欠款讓現在的自己頭疼,這二者幾乎不需要考慮。

  「給給給!」司舵一肚子窩囊氣,「她要什麼都給她!讓她寫一份風險自負的聲明然後滾!」

  「是,是的!」秘書彎腰行禮,夾著尾巴跑出去。她當然不敢跟離朱說什麼「滾」不「滾」的,證件說明到位,趕緊把東西備好恭送持明大長老離開天舶司。

  有了這東西,阿爾敏他們就可以在星艦上掛羅浮與仙舟聯盟的標志,從此縱橫星海來去自如。

  ——得弄一艘武裝的退役鬥艦給他們,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身嬌體軟的出門太容易被欺負了,要是有身手比較好的持明想跟著出去轉轉也可以。

  給自家商隊護航嘛,不寒磣。

  總待在一個小地方眼界會變窄,眼界一窄人就會變蠢。

  天生的智商不太高沒關系,蠢就不行了,愚蠢是種比疾病還可怕的「死症」。

  離朱不能容忍持明一族在她手上盡出蠢貨。

  丹楓與神策府以及學宮達成的協議一直都在好好延續,這也是離朱著急發展族內支柱產業的主要原因。

  沒錢怎麼送幼崽們去補習啊?補習班很貴的好吧!

  小一點的在神策府補課,大一點在學宮讀書,再大或者丹鼎司或者工造司學門手藝,哪樣不花錢?

  別說什麼等有錢了再抓教育,這樣想什麼時候都不會有錢!

  忙到頭暈眼花,離朱把一應手續交給阿爾敏手裡時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這東西不好辦,我也是捏住了司舵正焦頭爛額其他事兒的機會才勉強辦下來的。所以你們進出羅浮攜帶貨物一定要查清楚,法律明文禁止的事兒不要做……至少二十年內別做,做了也別被抓到,不然被吊銷了再想辦困難程度直接翻倍。」

  大長老這番「遵紀守法」的發言讓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阿爾敏的感動瞬間就被憋回去。

  她就是這樣,大概再過上一百年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我老啦,過上幾年也許就再也見不到您了。今後就讓小塞勒斯跟著您跑腿吧,這孩子機靈有眼色,鱗淵境以外的事兒說不定能幫上些忙。」

  他看上去極其不希望被拒絕,離朱想想什麼事都要自己跑確實有些跑不過來,當下點頭答應:「可以,不過小孩子還是要上學的,不能耽誤塞勒斯讀書。」

  那是當然,埃維金人對於上學這件事看得比誰都要緊,所有適齡孩子都掏了高價塞進學宮。曾經他們沒有機會接受教育,只能依照代代相傳的神話故事去思考揣摩生存智慧,現在好不容易得到用金錢購買知識的好買賣,那真是恨不得泡進去泡上個十年八年。

  「好好好,謝謝您!」

  阿爾敏專注的看著離朱把這件事記下,不由握緊手裡的坐標接收器以及進出許可證——有這兩件東西他和巴拉特就能親自把族人都帶到星艦上……不知道母星上還剩下多少活人。

  「現在天舶司正亂著,你們收拾好就快去快回。」

  離朱壓根就沒接收到任何字面意義以外的特殊信號,她喝了杯熱茶,又見了回總角之年的塞勒斯,覺得沒自己什麼事兒了就起身告辭。

  「阿爾敏爺爺,真的不需要我陪著您一起回茨岡尼亞嗎?」小少年蹲在地上,乖巧的把手和下巴搭在老人膝蓋上。瘦削清臒的長者慈祥的垂下視線看著他:「替我留在離朱小姐身邊吧,我的孩子。」

  「願三重眼的地母神保佑你,賜給你好運。」他枯瘦的手在孩童頭頂輕揉,小家伙皺起鼻子抱怨這樣會讓他長不高,惹得老人哈哈大笑:「你會長高的,這裡有恰到好處的陽光和雨水,你會長得又高又壯,就像沙漠裡最頑強的胡楊樹。」

  塞勒斯撒著嬌磨了一會兒也沒能磨得阿爾敏改口,等他躺回病床上休息後小家伙悻悻離去,蹲在花園裡郁悶的挖土。

  「呦,你在這兒干嘛呢?」巴拉特從外面回來,眼看花園裡多了只金絲「小蘑菇」,好笑的上前用腳踝貼了他一下,營造出「踹」的視覺效果,「跟誰搶糖果搶輸了麼?」

  不應該啊,埃維金孩子天生就有點「滑頭」的特性,貓亞種小孩經常被他們哄得喵喵叫,誰能把他們手裡的東西拿走?

  「沒,沒有……」塞勒斯背著手低頭,一只腳的腳尖點在地上搓來搓去,「額……也許有點別的……」

  小家伙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巴拉特看得好笑:「到底怎麼回事兒,不如跟我說說?」

  埃維金的小少年抬頭看看貓爺爺低下頭,又抬頭看看又低下頭,兩根食指對著碰碰。

  「您能告訴我為什麼阿爾敏爺爺一定要我跟在離朱小姐身邊嗎?我不覺得她需要我,她都不怎麼和我說話,也不怎麼看我……我不好看嗎?」

  巴拉特:「……」

  孩子,別說你了,你的阿爾敏爺爺也有這方面的煩惱呢。可是持明就是這個樣子呀,不光離朱這樣,她全家都這樣。

  可是即便如此大家還是喜歡和持明做朋友,畢竟持明是敢為了朋友藐視律法的存在,誰不稀罕啊!


第202章

  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的星艦重新做了半年左右的准備工作,帶上足夠的能源塊與年輕持明們練手的「作品」,心情忐忑的踏上歸鄉之旅。

  這兩個族裔的原生星球隔得有點距離,好在如今已經不是寰宇蝗災時期,出趟遠門固然要承擔風險,但也不至於九死一生。

  他們有仙舟聯盟的庇護,只要不是倒霉至極就肯定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全宇宙都知道不想死就別去招惹【巡獵】的勢力。

  有架他們是真打,還會搖人展開正義的群毆,關鍵是【嵐】真的有可能響應。

  「剩下就是等待了,躍遷過去,撈人,再躍遷,再撈人,然後躍遷回來。」

  離朱站在玉界門後看著星艦遠去。

  這星艦的個頭不小,看來阿爾敏和巴拉特對本族人口多少有點數,希望他們此行順利。

  景元背靠著欄杆低頭看著位於下方的天舶司:「將軍已經允了我對天舶司下重手。計劃在接下來的五十年裡把天舶司清理干淨,再找一個正常些的司舵。」

  不求魄力,但求是個正常人,能從理性的角度思考問題。只要新任司舵做到這一點,共起事來至少不會讓人覺得難受。

  「先想想怎麼把現在這位踹下去吧,我看他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

  離朱揣著手看玉界門,兩人背對著背,完全沒有熟識的樣子,就像兩個因為人太多而不得不拼桌的食客。

  「他亂了才會出昏招,我盯著呢。」

  星艦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離朱低下頭掰著手指算:「近來羅浮裡的聽課換雞蛋熱潮,你聽說了嗎?」

  這種事景元當然有注意到:「你有門路摸進去?」

  說實話離朱並沒有悄悄打探消息的優勢,她參加過軍中演武,團體第一也是狠狠露過臉的,雖然逐漸長開會和小時候不大一樣,但也難免遇到眼尖記性還好的人。

  「門路是有,不過不是我去,我現在有點顯眼了。」

  她自己也清楚,坐在龍師之首的位置上,很多人都不太想讓她知道那麼些熱鬧。

  「你要讓持明族人去?」景元想了想,「可以,神策府也不是鐵板一塊。」

  持明看到的世界和天人讓你看到的很可能不一樣。

  「人叫艋柯,入會聽課的介紹人也安排妥當,剩下就看他能帶什麼消息出來,還有就是跟你說一聲,安全報備。」

  萬一這裡面真有事兒需要雲騎軍出動,艋柯的人身安全需要保護,他的馬甲也最好也能給糊回去。

  景元記住這個名叫「艋柯」的持明,反應了一下,聲音有些古怪:「不是,這不會就是當年那個,那個特別倒霉的家伙吧!」

  「就是他啊,有什麼問題?」離朱有些不耐煩的嗆聲。

  她有點想走,在這地方站久了會顯得很傻。

  「我是沒有問題,你們不打了?」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小子和離朱打過架。

  大長老咳了一聲,很體面的彈彈袖子上的鑲邊兒:「我從不和手下敗將計較。」

  同樣是「手下敗將」的景驍衛光速消音,過了十幾秒他欲蓋彌彰的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顧左右而言他:「長樂天開了個做外星深海魚的新館子,去不去?」

  「我覺得你這家伙就是存心的,」離朱眯起眼睛,綠眼睛裡閃過陰霾的表情看上去既陰暗又反派,「去!」

  一般來說外星料理總會把成品加工得看不出食材原型,尤其在處置深海水生生物(重點:頭足類)這方面深得持明大長老之心。

  「先說一下我之前也沒去過,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先做點心理准備?」

  景元不想和隊友過招,他現在和她對練已經有點刮痧的勢頭了,也許唯一的效果是替駐艦醫師給她的盾拋個光……

  「也許我這會兒還不是很餓,真的。」離朱回答得迅速且誠懇,不過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去了景元提到的那家店。

  嘖,這該死的好奇心!

  新開的店嚴格遵循原生風格,仿生冥河水母蹲在門頭上,每當有客人光臨它就會翻跟頭再噴出一股水。

  「還好是水母不是章魚,」景元相當放肆的調侃,離朱沒理他,盯著水箱裡的巨骨舌魚:「等會兒就吃它!」

  原始的冷水魚體長近兩米,沉穩的消失在造景背後。

  「為什麼?你還沒看別的呢。」景元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這條魚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離朱抬起下巴,表情相當嚴肅:「因為它衝我翻白眼。」

  這理由……相當強大。

  「巨骨舌魚天生就是這個樣子,你這是以貌取魚!」

  景驍衛故意和她抬杠,甚至樂此不疲。

  和離朱說話他不用思考措辭以及字面下的深遠含義,他們足夠熟悉,無需刻意去想就能避開對方的雷點。

  「對啊,我就是以貌取魚了,遇上我算它倒霉。」

  那條大魚慢悠悠的再次從造景假山後露頭,景元仔細看了一下,它的表情確實有點讓人惱火。

  餐廳的侍者注意到魚缸前這兩人站了有一會兒,看到其中一人稍稍露出一點走過來的趨勢他立刻熱情的迎上前招待:「兩位是嗎?請跟我來!」

  這人熱情的有些過分了!

  離朱看向景元,後者接受到她的信號便笑著打開話題:「是啊,頭一次來嘗試,有什麼推薦?」

  「今天有大廚為大家表演鐵板技巧,前排觀眾可以近距離觀賞舞蹈節目。」侍應挺胸抬頭聲音洪亮,看來很為店裡的招牌感到自豪。

  離朱:「……」

  每個字我都認識,為什麼連在一起硬是聽不懂?

  「那就看看唄,聽上去挺新鮮的。」景元小聲慫恿:「來都來了。」

  他這句「來都來了」簡直就是萬能金句,不知哄了多少人去打白工。

  大長老踮腳朝店內看,給自己安裝了四條機械手臂的大廚很符合仙舟人對改造人的刻板印像。

  他周圍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看不到翻飛的胳膊都在做什麼。

  「二位絕不會失望的,快請進吧?」

  侍者滿懷期待的等著,哪怕一份可能他也絕不放棄……畢竟攬客能力與他的收入直接掛鉤。

  「試試嘛!接受不了下次不來就是了麼。」景驍衛仗著身高看到了點端倪,聲線開始變得有些缺德。

  用聽的就知道這家伙沒憋好事兒,離朱索性放松身體跟著侍者朝花廳走:「如果不好吃我就去找鏡流告狀,讓她跟你安排加練!」

  景元瞪大眼睛看向侍者:「不好吃我可就慘了,你們要負責哦。」

  「……」侍者無語,看在巡鏑的份兒上忍下這該遭雲騎抓去的家伙。

  「哦」什麼「哦」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和這位持明小姐的身高差!

  剛好有兩位食客起身離開,清潔機巧刷刷兩下就把桌面清理一新。侍者馬上安排新客人坐過去,恰巧就貼著表演的「舞台」,一張寬闊平整四面有邊的金屬板。

  改造人大廚花俏的將鏟子扔起來做出驚險動作再穩穩接住,確實有幾分觀賞效果在。

  眼下金屬板還是空的,大廚給觀眾們炫了個技,背後的機械手臂鉗起瓶子朝滾燙的板子泚出股股清水。

  水珠沿著金屬板的平面一粒粒滾動,從大到小從有到無,然後他像征性的鏟了兩下發出清脆敲擊聲,預示著又一輪表演正式開始。

  大廚在鐵板上淋了層食用油,隆重請出今天的「舞蹈團」,一只頭部有籃球大小的活體章魚,以及一桶身體細長的活魷魚。

  離朱:「……」

  景元:「……」

  這,這也太巧了吧!

  「對不住,我真不知道這一場會是這玩意兒,剛才看還是鰻魚來著。」

  景元誠懇道歉,離朱白著臉瞪了他一眼。

  幸虧她的「深海過敏」在丹楓干預下好了七七八八,不然這家店現在屋頂都被掀開了。

  「再有下回我就把你扔進神策府的人工湖!」軍醫凶巴巴的威脅驍衛,換來一連串歉意。

  顧客對表演不適,餐廳很快安排他們換了個地方落座。離朱指著水族箱裡的巨骨舌魚問服務生:「那條翻白眼的魚能點嗎?」

  服務生滿頭黑線:「抱歉小姐,它是觀賞魚,老板的寵物。」

  一聽不能吃,離朱對它的興趣立刻消失,倒是景元有些納悶兒:「這好像不是羅浮的原生種,你們打哪兒淘換來的?」

  他們兩個都沒穿雲騎的制服,服務生只當客人對這麼大的「寵物」感到好奇:「我們老板手眼通天,再罕見的東西也能帶上羅浮。就拿這魚來說吧,物流送來十條只有四條能活著抵達,天舶司還要倒過來賠償。」

  「哦!」景驍衛聲音輕輕的:「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怎麼不是種「厲害」呢?

  離朱摸出玉兆遞給服務員:「你這魚我很喜歡,幫我拍個合影。」

  誰也不會對一個十三四歲豆蔻年華的漂亮女孩兒戒備十足,服務員高高興興幫她連拍十幾張,還玉兆的時候還納悶兒為什麼這姑娘拍照留念時連個笑模樣都沒。

  她當然笑不出來,這麼大的魚一旦進入自然水體是很有可能威脅到羅浮水生生物安全的,作為持明要是還能笑出來多半腦子有病。


第203章

  從擬造光源切換時起,羅浮上新的一天就開始了。寶華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五個雞蛋洗干淨煮熟。

  早餐嘛,有包子,有雞蛋,再添上熱騰騰的浮羊奶,家裡的小祖宗就會順順溜溜填飽自己的肚子乖乖去上學。老人家比較傳統,更愛喝豆汁兒,每天就念叨著那一口。

  說老實話,寶華已經嫁過來羅浮有兩百多年了,還是沒喝慣酸不唧唧臭不唧唧的豆汁,更別提把蘇打水混進去。

  如果再有誰不當心搖晃過易拉罐……開啟的那一刻那簡直就是場災難!

  「豆漿,羊奶,你趕緊吃。昨個講師又給我打玉兆了,咱就是說,能不能別總遲到?」

  她忙忙碌碌把早餐擺好,公公婆婆坐在桌邊低頭吃飯,絕不介入兒媳對兒子的例行「教育」。

  丈夫穎碌非得夾著包子晃一下才往嘴裡送,看得寶華沒由來的火大:「你是選擇性耳聾嗎?你姑娘這學期上學已經遲到十七回了,再這樣家長會挨訓你去?」

  抱著瓶子噸噸噸的小朋友心虛不已,脖子一縮完全不敢和媽媽對視。

  「知道啦∼」如果不趕緊答應,她能一直碎碎念,這一整天耳根都別想清淨,穎碌試著用她喜歡的話題轉移視線:「今天你不是要早些去講座,時間來得及嗎,要不要我順道送你?」

  自己就是開公共星槎的,出門先送自家人,不耽誤開張。

  「別了,你那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的破毛病我再不知道?好好把你姑娘按時送去學宮我就燒高香了。」

  寶華給自己磕了個雞蛋,坐下來靈巧的快速剝殼。

  第一個蛋放進女兒碗裡,第二個放丈夫碗裡。不是寶華自己不想吃,而是得先把他們打發走她才好坐下慢慢吃早餐。

  要說雞蛋這東西吧,價格並不昂貴又很有營養,小小一枚就足以保證每人每天半數的基本蛋白質來源,屬於平常人家也吃得起的優質食物。但是對於不少住在一起數代同堂的仙舟人來說,每天干掉五個甚至更多,從視覺上很容易讓負責采買的主婦煮夫們猶豫不決。

  一斤洞天養殖的普通雞蛋也就八個左右,這樣一算每天獲贈兩斤雞蛋差不多有十五個,著實是筆動人心弦的「巨款」。反正寶華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兩斤雞蛋才耐著性子去聽健康講座的,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中也就認同了對方的大部分理念。

  「你還真別嫌我話多,」穎碌三兩口吃掉那顆剝了皮的蛋,「要不是我話多也撿不到今天這個新入會的?持明也心疼兩斤雞蛋呢,哎呀,原來他們手頭也挺緊。」

  回想起那天乘星槎的持明姑娘他就想笑:「我還以為他們家大業大不稀罕吃雞蛋呢。」

  夫妻頭對著頭兩個小聲笑了幾句。小朋友看不明白,支棱著腦袋來回轉,爺爺伸手扶了她一下:「快點吃吧。出去別學話,持明脾氣不好,萬一要打你講師都不好攔。」

  主要是講師很可能也攔不住。

  「哦!」小家伙嘴裡還在嚼,「我們班裡沒有持明,隔壁班有一個,大家快要羨慕死了。」

  持明真好看!為什麼我們班沒有?是講師不夠努力嗎?

  說話功夫穎碌已經吃完早飯去換鞋了,寶華把女兒的書袋交給他,又把女兒的小鞋子拎起來擦擦,抬頭去看掛在門口的計時器:「還有半個系統時,早點出門路上別耽誤。」

  「放心,今天一准兒不讓你再接到講師告狀。」他咧嘴笑笑,站直身體等著妻子幫忙檢查衣著。後面餐桌上母親悄悄從自己的雞蛋上掰下好大一塊塞進女兒嘴裡,父親幫她擦嘴擦手擦臉。小姑娘嗯嗯嗯嚼著蹦蹦跳跳來到門口低頭穿鞋,偷吃這件事似乎一點也沒被發現。

  「這幾年辛苦你啦,現在小寶中午留在學宮吃飯,終於解脫了。」穎碌算算開星槎攢下的零花錢,差不多夠在工造司買個新款家用型清潔機巧。原來那款不太智能,還是父親母親搬到這個洞天時買的,只能固定在廚房水槽旁邊。現在的機巧很高級了,會主動滿地滾著找事做。

  他打算去買一只,這樣妻子就能從繁重的家務勞動中脫離出來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雖然那個健康講座有時候講得東西很離譜,但妻子願意聽,還有兩斤雞蛋領,每天她和鄰居聊天時聲音都比以往更大些。只要她高興,穎碌覺得自己應該主動表示一下支持。

  想去學些東西很好,想去做份事業也很好,都好。

  寶華給了丈夫一個白眼:「知道我辛苦你就好好接送孩子,再讓講師打電話來我先把你削一頓!」

  「嘿嘿,嘿嘿。」他心虛的移開視線,空著的那只手不停抓撓後腦勺。

  打發父女兩個出門,轉頭回來公公婆婆已經把用過的碗筷端去廚房交給家用機巧清理,桌上留著寶華的早餐。

  一只雞蛋,一籠冒著熱氣的包子,一碗溫溫的豆漿。

  「我們走了啊,中午一個人要好好吃飯。」婆婆把頭發扎好網進發網,身上穿著天舶司職員的藍色制服:「需不需要我晚上買菜回來?」

  「不用,我聽完講座順便逛著就買了,早上菜新鮮。」寶華三兩口吃完早餐,碗筷往水槽裡一扔就不用管了。她走回房間換上昨晚准備好的衣服,大門處傳來輕輕地關門聲,那是公公婆婆出門去工作。

  今天有個新人想拜托她介紹入會,拉人頭這樣的好事另有獎勵,她很期待。

  收拾好自己後她檢查了水電氣都已關閉,拿上裝有玉兆和鑰匙的小手提袋,一身輕松落鎖出門。

  新人約在長樂天的若木亭見面,那地方也算得上是個景點,能遠眺半截建木。

  寶華卡著點提前了十五分鐘抵達若木亭,亭子裡已經有人在,是個半大不小的持明。

  他穿著持明一族傳統的青衫,綠眼睛裡流淌著不諳世事的好奇,身量在同齡的持明裡或許算得上高挑,但是比起其他族裔還是稍顯纖細秀麗了些。這小子亂糟糟的黑發在後腦勺上抓出一個小揪揪,活像雛鳥還沒長出華麗羽毛的尾巴,眉眼倒是挺清秀,讓人見了不由心生好感。

  「您好您好,寶華姐是嗎?我叫青禾,我姐讓我跟著您去聽課領雞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抿嘴想讓自己顯得活潑些。

  「啊,我以為來的會是你姐姐?」寶華對持明一族的好奇就像任何一個天人,不過鑒於對方還是個未成年,她還是努力壓住了心底的尖叫。

  艋柯側過頭去笑,實際上在翻白眼:「我姐一個人要打好幾份工才能養活一大家子,她實在是忙不過來。」

  可不是嘛,大長老百忙之中抽空逼著所有龍師統統跳進波月古海去查到底有多少外來入侵物種偷偷摸摸混入其中。那氣勢,比在庭院揍他時還要駭人。長刀龍牙把一塊海邊礁石砍成臼粉,生怕自己也跟著變成粉末的龍師們無不戰戰兢兢。

  尤其當幾個龍師合力從海裡拖出條嘴巴又長又扁還生滿利齒的巨型硬骨魚後,離朱那臉色黑得簡直堪比魔王現世。

  飲月君轉生前後也沒見她氣成那樣過,龍師們昨天一晚上都沒能摸著岸邊的泥,護珠人更是被罵得狗血淋頭。

  「你姐姐她……真不容易啊!」寶華立刻腦補出堅強勇敢吃苦耐勞的少女形像,化名「青禾」的艋柯用力點頭:「可不是嘛!」

  氣得幾乎發狂也沒砍死誰,她確實忍得不容易。

  「行,那你跟我來,少說多看,每天兩斤雞蛋記得要領。」一般來說新人入會談話都要看看證件問問收入什麼的,但是這個持明少年都說了他姐姐獨自賺錢養家,想來沒有什麼好條件。

  互助會就是為了互相幫扶困難家庭才組織起來的,生不起病就講些健康小知識,難以糊口就幫著介紹些零碎兼職,這樣一個純粹善意的組織,發起者也一定是個大好人。

  另一邊,持明少年「青禾」那一個人打N份工養活一大家子人的「姐姐」,此刻正堵在神策府的議事廳裡指著司舵的鼻子罵,地上躺滿大大小小奇奇怪怪一看就不是羅浮原生的奇怪水生生物。

  這些外來物種有的體長甚至超過成人身高,有的雖小但離了水還能活,個個都不是善茬。

  「……什麼牛鬼蛇神都隨水進了鱗淵境,是不是高低把古海宮墟打開給人打卡觀光才禮貌?真給老登你臉了,我今兒就問問,這些東西到底怎麼進的羅浮?是玉界門壞了還是海關的人瞎了?你天舶司還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說,羅浮過千億的人口再挑不出幾個能干活的?」

  龍師跟來了一半,剩下一半仍處於被「放生」的狀態——波月古海的水體範圍可不小,又不像普通人工觀賞池那樣隨便抽水撒藥,只能人(龍)力手動清理。

  海底還躺著不知道多少垃圾呢。

  「我不管這都是什麼東西從哪兒來的哪位達官貴人的愛寵,今天就是帝弓司命來了也得給持明個說法,誰家往蓄水池裡撒尿的孩子不挨打?弄髒波月古海對你們有啥好處?」

  她說著「啪啪啪」順手把好幾條外星魚就地拍死,好看難看都沒用,在持明大長老這裡全部一視同仁。

  議事廳內飄蕩著濃重的魚腥味和血腥味,司舵的臉色比白紙還白。

  騰驍將軍看了會兒地上的死魚又去看司舵,後者只覺得他看死魚和看自己的眼神差不多。

  「你可有何要說的?」將軍手邊放著個卷軸,他朝身後的驍衛擺了下頭示意,白發青年立刻上前將卷軸遞交給距離最近的地衡司司衡。

  司衡看完卷軸裡的內容搖頭嘆氣,司砧馬上接過去看,看完表情很是奇怪,判官也接過去看,看完後忍不住把手中鎖鏈緊了緊,太蔔不敢出聲,他跟司舵基本上算是難兄難弟。最後這個卷軸輪了一圈輪到司舵手中,他只看了一眼,整個人軟倒在地。

  不該被知道的秘密,或者說天舶司內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被持明的龍師大長老挑破膿包扔在太陽底下暴曬。

  臭不可聞。


第204章

  現任持明龍師之首,長老離朱,以跳起來砸碎人膝蓋的力度在神策府議事廳大鬧。

  關鍵她這鬧不是胡鬧,對內負有失察之責的龍師全下海裡抓魚撈垃圾去了,嚴格的自查找出不少證據,現下她對外和人大小聲都特別有底氣。

  騰驍將軍氣得兩肋生疼,主要問題不在持明鬧騰,而是天舶司居然已糜爛至此。雖說之前倏忽之亂不少世家的根基被動搖,但還有不少王八一樣躲在巨艦內部住私人洞天的老門老戶把前蹄伸了出來。

  持明放開丹鼎司,這對他們來說既是好消息又是壞消息——占別人便宜誰都願意,但要是同步開放自己的自留地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要完全占據羅浮乃至仙舟聯盟更多的資源就必須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體,在這個大前提下持明就是個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們從占據絕大多數的天人族手中撕出了六分之一的資源,丹鼎司。即便如今丹鼎司已經開放招聘,司內持明的聲音也同樣起著決定性作用。

  要麼持明完全倒向背後那只手,要麼今後就得自己盡快把心眼子長出來。

  早上離朱直接在海裡召開龍師議會,絕大多數龍師經過討論後都認為向波月古海裡投放外星生物是種試探,如果持明反應遲鈍些再過上幾年問題將會比現在嚴重得多。

  這就是藏在幕後那些人給的「教訓」,或者也能描述為「威脅」,因為真的有威脅到持明們的人身安全。

  大長老當面問這些平均年齡比自己大上二百年的人究竟是戰是降,無言的沉默之後八成龍師不願意低頭被人套上繩索。

  有人神色杳然,有人眼神閃爍,好在更多龍師小心思多歸小心思多,輕重還是知曉的——也許只是滲透的時間還不夠久,龍師們對自己的斤兩心裡還有數。總之事情幸運的從開始就被挖掘出來,不至於醞釀百年終成大禍。

  「說說看吧,諸位打算怎麼解決。」離朱站在一堆死魚的最前面,前方不遠處是躺在地上的司舵,周圍站著六御的其他人。台階有效彌補了她身高上的不足,青衫少女冷靜下來,神色無奈而疲憊:「持明不是無處可去。」

  「誠然,眼下的現實是持明更需要仙舟聯盟,但能出得起價碼的勢力並不少。事關闔族生死之事,即便帝弓司命親臨裁斷今日我們也有理有據。」

  「此事我必將呈報冱淵君,同時也會上書元帥。」

  龍師們露出同仇敵愾的表情,族內出了幾個蠢貨,此事留待之後慢慢「處置」。然而一個巴掌拍不響,臥龍附近必有鳳雛,能和這些蠢貨達成一致謀劃到一處去的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騰驍想出聲和緩兩句,景元偷偷伸處兩根手指捏住他甲胄上的系帶扯扯,將軍了然,安心坐回座位上觀察六御的表情。

  「我,我沒有,都是底下人……」

  司舵大概已經想好自己墓碑的款式了,口不擇言並不能救他。太蔔心裡必然有鬼,司衡神色凝重,司砧就差從口袋裡掏把瓜子。

  議事廳內靜得幾乎能聽到眾人的心跳聲。

  「此前飲月君突然癲狂,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龍師大長老再接再厲給了所有人力道相同的一刀,「飲月君己身便是丹鼎司最優秀的醫者,他難道不知『逝者已矣』這四個字?是誰,是什麼力量,聯合起來逼迫我持明龍尊落得如此下場,請問諸位,有什麼頭緒嗎?」

  龍師們眼前一亮,大長老說的對啊!

  沒有了飲月君持明一族整體力量大幅下降,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個百十來年現世一次,一次干個小幾百年的族長,更是持明一族最強大的戰力。

  安全感降到谷底!

  丹楓不是心裡沒數的人,一位承擔責任數千年不曾變化的龍君,他要絕望到何種地步才會連族人都不顧的突然之間改弦易張?如果盡數推說是龍心的影響,那此前百代之久的飲月君以及余下的四位龍尊難不成都是笑話麼!

  騰驍嘴角抽抽著去看自己的驍衛,後者搖頭攤手。

  龍師們這招他可不會用,若論浮石沉木顛倒黑白,工作狀態下的離朱能把他甩到羅浮尾巴上去。一般來說她不愛這麼干,現在這樣只能說明持明們確實查到了不少干貨。

  那卷軸上記錄之事,恐怕多半證據確鑿。

  「且慢,離朱長老先消消氣……」策士長出列說和,離朱撇了眼騰驍,很給面子的退了半步的半步。

  不過大長老喘口氣歇歇,可不意味著其他龍師也要跟著歇,帶他們來就是讓他們張嘴說話的。

  憋了一年多的龍師們終於找到發聲渠道,狠狠給了神策府眾人一些小小的持明震撼,順便讓他們重溫一番往日記憶。

  二十幾個龍師圍剿六御中的四御,十王判官慶幸自己是個死的。

  關鍵這些老東西忒能活,說起話來引經據典成語都是一套一套的,他們還能把千八百年前的案例揪出來佐證自己所言非虛,學識差一點的人很可能都聽不懂這是在說什麼,只能點頭認真聽課。

  景元站在騰驍背後暗自感嘆:丹楓實在是君子之風,早該把這些龍師放出來拉六御下水分擔噪音。什麼事兒都自己一個人扛只會害了你啊哥!

  有幾位龍師說到動情之處忍不住潸然淚下,飲月君既已了無牽掛的轉生去也,大家回想起他來自然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好,再一對比如今這位大長老的辣手,簡直有哭倒神策府的架勢。

  司砧咂咂嘴,退到判官身邊衝他揚揚手裡的瓜子——幸好當初她看得分明果斷跳反站到將軍這邊,不然今天就是和司舵一樣被龍師們哭上絕路的日子。

  離朱長老她這是要司舵死!

  司衡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下意識去看景驍衛,見他鎮定自若方才稍稍安心。地衡司內的家族派系可比其他部門還要復雜,這把火要是不小心燒進來……半個羅浮都會跟著停擺。

  「咳咳,咳咳咳……」眼看火燒得差不多了,騰驍將軍發出收場的信號。景驍衛走到離朱長老面前握拳鞠躬:「大長老息怒,此事神策府必然會給持明一個滿意的答復。只不過茲事體大,還請大長老稍稍給些時日,我們也好調查來龍去脈。」

  龍師邊抹淚邊等離朱指示,就聽大長老冷笑一聲,含恨從牙縫兒裡擠出幾句話:「景驍衛,這該不會是神策府的緩兵之計吧,到時候隨便找個替罪羊扔出來,真正該承擔責任的仍舊身處廟堂之中。」

  她就差指著景元的鼻子罵「你們神策府裡有蟲豸和奸細」,景驍衛好脾氣的笑笑:「怎麼可能呢,大長老自幼與神策府緣分匪淺,定然知曉將軍治軍之嚴。不看僧面看佛面,還望寬恕幾日,有十王司在,大長老放心。」

  騰驍忽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了,兩個熊孩子一唱一和把六御連帶他這個將軍一塊架上道德高地。只要離朱不點頭,這事兒就沒完,至於說具體會把多少人拉下馬……得看景元的棋局算到了哪一步。

  大長老說話,龍師們乖巧消音。

  「我沒辦法放心,」她緩緩將手抄進寬大的袖籠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白發青年,就像是在掂量他的分量,「這件事必須由十王司徹查,另外我要派個龍師常駐,方便判官們隨時傳話。如何?」

  雖然說話仍舊一點也不客氣,但好歹是能談了。

  眾人將視線投向騰驍,短短十幾個月便須發皆白老態畢露的狐人將軍合眼思考片刻道:「六御如何看此事?」

  司舵沒有發言權,司砧迫不及待表示支持,判官也支持,太蔔訥訥不語,司衡有心拉偏架奈何已經獨木難支。再說了他也不能拉,否則轉頭景家就會找他的麻煩。

  最終六票裡有三票贊成,一票作廢一票棄權一票反對,判官上前把鎖鏈套在司舵身上鎖緊:「委屈司舵大人隨我走一趟。」

  持明龍師悍然發難,天舶司司舵突然下台,消息一經傳出整個羅浮乃至仙舟聯盟一片嘩然。

  離朱說到做到,前腳剛出神策府後腳告狀信就分別發向玉闕和方壺,數日後十王司連收兩份問詢,壓力也是十足山大。

  壓力比十王司更大的要數那些藏在天舶司背後的勢力。能看到卷軸內容的只有六御,誰知道騰驍是不是想借機試試六御中可有人生了異心?審問過程不會公開,沒有打點的機會,那司舵又不是個很有骨氣的人,供出他們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可惡,棋差一招,我不甘心啊!」

  多少人恨得半夜睡不著覺,如何報復持明這會兒根本顧不上,當務之急是趕緊「幫」司舵把嘴閉上。

  他要是不閉嘴,很多人就得閉眼了。

  一個月後幽囚獄犯人暴11動,倒是沒有能成功越獄的。仰賴此前剛剛維修過各處機關,武弁和獄卒們反應迅速,及時撲滅禍事。

  只是暴11亂的囚犯不小心傷到了尚未完成審訊的司舵大人,人已經急送丹鼎司危重病房。另外這場騷亂還造成了人員傷亡,消息不但送入神策府,也送去了鱗淵境。


第205章

  離朱在鱗淵境收到十王司傳信,她將來函撕做兩份,記錄囚犯暴11動以及司舵傷情的那份交給雪浦,自己拿著另一份匆匆離去。

  如果出事的只是司舵,她全然無所謂,那家伙就是條不花錢的魚餌,是死是活並不影響大局。如今人沒死但進了丹鼎司,還能涮涮再釣一回魚。

  讓她面色沉沉神色匆匆的另有其人,應星。

  此次暴11動中有囚犯挾持看望父親的孩童企圖逃脫,應星為了救那孩子與人周旋許久,終因年老不支而慘遭毒手。

  離朱現在活剮了凶手的心都有,要不是得知害了應星的犯人已經被武弁和判官當場擊殺,她只怕要又一次拿著龍牙闖幽囚獄。

  緊趕慢趕趕到現場,景元已經到了。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離朱彎下腰喘了會兒氣。

  「我,我先去看看他。」

  應星是短生種,化外民,孤兒,他的身後事只能托給朋友們幫忙辦。

  獄卒想說些什麼,隨同的判官搖搖頭:「讓她去吧。」

  三十年前的一百一十四號小隊,成了多少父母教育子女的口頭禪啊,時間眨眼過去,三人就只剩下了兩人。

  「和短生種成為朋友就是會這樣,轉頭功夫,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就沒了。」

  或許這位判官也有過短生種的朋友,他傷感的拍拍同事,催她帶路。

  「樣子可能不大好,唉……跟我來吧。」獄卒轉身前行,離朱跟在後面。

  幽囚獄內本就寒冷,這會兒機關開啟就更冷了。

  走了一會兒獄卒把離朱領進停屍房,指著孤零零的白色床單道:「那下面就是了,他是個好人,所以沒和被擊斃的犯人放在一起。你……節哀。」

  持明姑娘看上去傷心極了,她明明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但是眼睛裡下起了大雨。

  「後面的事要怎麼辦?」

  離朱垂著眼睛走到白色床單前,這下面蓋著一個人,他們說這是她的朋友。

  關於丹楓,離朱已知他定要走上那條路。不管先走一步的是誰,白珩、鏡流、應星,亦或是景元,他都會拼死一搏。但是應星戛然而止,這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

  能握緊龍牙斬斷巨岩的手,這會兒無力掀開一床白布。

  獄卒看她像是受不了冷一樣微微顫抖,摸出一只小瓶子扔過去:「喝一口。人都有這個時候,至少他是為了救人,即便此前一時糊塗做下錯事,今後大家再提起他都是敬佩與稱贊。」

  離朱動動嘴角,她現在連冷笑這個表情都不想做。

  眾人的敬佩與稱贊有什麼用?

  她擰開瓶蓋狠狠喝了一口,辛酸苦辣,個中滋味嗆得她伏在白布前猛咳。

  「你沒事兒吧!」獄卒趕緊上手幫她拍拍後背,少女喘了口氣,站直了仰頭把瓶子裡的灌下去。

  「我沒事,你還沒說他的後事該怎麼辦。」

  獄卒往她臉上看了一眼,持明瓷白的臉頰上浮出一抹薄紅。

  好看是真好看,不放心也是真的不放心。

  「應師傅是短生種,沒有長生種那麼麻煩,我們給他收拾一下,等排到號了就送去嗯……你要不要幫他選只好看些的罐子?」

  天人族手續是最多的,關於死亡仙舟人一向諱莫如深。離朱是個持明,她不太了解這方面的知識。

  「我在這裡收拾,你去忙吧,罐子的事讓外面那個去挑。」

  離朱努力數次也沒攢夠勇氣去掀開那方白布。

  獄卒的視線在屍體和持明姑娘之間來回游移,有些隱隱約約的費解。

  她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同意了。

  亡者的親朋好友表現出戀戀不舍的樣子很正常,類似要求並不罕見,今天這奇怪也只是奇怪在雙方的族裔上——一個永生不死,一個瞬如流星。

  強烈反差讓這場天人永隔顯得格外遺憾,只能寄希望於時間衝淡一切。

  「好吧,我去和外面那位先生談談。」獄卒回頭又看了一眼確定離朱沒有舉止失常的趨勢,這才猶猶豫豫走出停屍房。

  離朱只覺得剛才喝下去的辛辣液體從胃裡直直竄進腦子,她咬牙一把掀開床單,下面果然是應星。

  他臉上沾著血漬,身上還有刀傷,傷口深可見骨,對方就是存心要他的命。

  溫柔的水流聚集成團,洗淨他臉上、手上、身上的暗紅色液體。離朱明知徒勞還是忍不住對他的傷口一遍又一遍使用雲吟術治療。

  用美容線縫會不大好看,萬一留疤帶到下輩子去了他怕是要吃虧。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眼看著屍體上的傷口寸寸愈合也沒反應過來。

  雲吟術治療起效了傷口可不是就該愈合麼?

  等等。

  「……」

  見過倏忽傷口愈合的離朱停下手上的動作,用盡全力扶緊床邊才沒倒下。

  她摸了好幾次才摸出玉兆,發給景元的消息只有四個字——麻煩大了。

  沒有人能逃過倏忽的污染,包括應星在內。

  門外立刻傳來腳步聲,景元推門而入及時將獄卒關在外面,然後……他眼睜睜看到應星仿佛時鐘倒轉似的從垂暮之年退到青年時期。他白色的頭發重返鴉青,枯皺的皮膚和細密的皺紋被逐漸豐盈的肌肉撐滿。

  「怎麼辦?」離朱難得的虛弱聲中他像是被嗆了一下那樣咳了一聲,睜開眼睛慢慢坐起。

  離朱手下一抖,應師傅順勢而倒,後腦勺在床班上磕出好大響動。

  景元:「……」

  不是你這治療自帶的debuff還在呢?

  一個系統時後,缺了兩御的六御再次彙聚於神策府開啟閉門會議。

  工造司百冶應星,因受豐饒令使倏忽的污染死而復生。

  十王司的意見是殺不死,沒必要浪費刀斧手的力氣。原本應星就在等死刑執行日,結果為了救人意外先走一步。

  他本性純良,惡業已消,不應該再受刑罰。

  十王司裡死人比活人多,但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地方。譬如眼下這份「不死」並不是應星自己貪取,嚴格來說這是在與倏忽的戰鬥中遭遇的不幸,純屬意外,甚至可以列為工傷,判官們沒有為難應師傅的意思,直接把報告遞交十王,又由十王商議後發還羅浮。

  親眼目睹應星復活的持明龍師離朱以及雲騎驍衛第一時間主動申請上了業鏡台,他們二人的證詞已經被證實值得新任。另外離朱也是當日對戰倏忽時除將軍外僅剩的人證,她和騰驍都能證明應星在這件事上的無辜。

  所以……這件事卡住了BUG。

  一個死刑也殺不死的死刑犯,又不是無惡不作罄竹難書的仙舟大敵,十王再次頭疼欲裂。

  #你們羅浮人為何如此會整活#

  如今應星受制於持明龍師的雲吟術陷入昏睡,六御抓緊時間開會討論解決方案。

  「應星伙同丹楓犯下不赦之罪,將他判死而非使用刑具已經網開一面,怎可再次寬宥!即便無心沾染他如今也以墮入孽物之屬,當入虛陵因果殿斷絕生機才是!」

  替代司舵出席會議的助手含恨看了離朱一眼,這應星是她的友人。一個化外孤兒,在羅浮無親無故……要怪就去怪龍師太會得罪人吧。

  司砧頭一個跳出來不願意。

  「此言差矣,當日六御共審飲月,事實確鑿脈絡清晰,百冶最多不過看守不力之責。人已抵過命了,不死也不能怪他不是?他要不上戰場與倏忽死鬥也不至於如此,大可如君今日這般站在這裡侃侃而談。」

  一個百冶應星就足夠撐起羅浮工造司,他又威脅不到司砧的地位,無論如何她都會盡力保住他。

  「但是這般輕易放過又置仙舟律法於何地?」司衡出言反駁,「才華歸才華,我也可惜他。可是咱們的規矩就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不可輕易放過!否則人人都說自己是無心之失,還不亂了套了!」

  說完他故意看了離朱一眼,表現出很怕她的樣子。

  「看什麼看!」大長老白眼都快翻出花來了,「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位鬼才『差點不小心』弄死咱們的司舵。呵,六御之一,羅浮的執舵人,被區區幾個犯人打了個半死。這話我都不敢聽,丟人!此事不解決,從今日起但凡在六御位置上坐過的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命有多重。」

  她才不擔心六御反復叨咕應星該不該死,就倏忽那架勢,指不定將來她自己都回波月古海了應師傅還活蹦亂跳。

  再說了,以眼下的情況看,水深魚多,哪怕鉤直餌鹹這些家伙也迫不及待往岸上跳。不怕他們跳,跳出來一個收拾一個,跳出來兩個收拾一雙。至於那個來填數的司舵助手,景元絕不會讓他成為下一任司舵。

  重點被帶回「司舵在十王司遭遇謀殺」這年駭人聽聞的事情上來,司砧率先響應:「我們已經派工匠去幽囚獄協助檢修機關,不過聽說之前已經修過了?」

  判官像是突然活過來那樣點頭:「是啊,應師傅幫忙修的,請百冶登門維修的費用是多少?回頭我們結一下。」

  畢竟離朱和景元的證詞都經過業鏡台一錘定音,這個結論放到元帥和十王面前都是說得過去的。應星又是個很省事很討人喜歡的犯人,判官們都願意給他行個方便。

  他的意思這樣明顯,司衡不甘不願的重新縮回去:「幽囚獄的管理是否需要加強?犯人突然暴11動有沒有隱情?」

  要知道羅浮幽囚獄關押的可不止普通囚徒,還有不少仙舟大敵。

悠于 2025-2-8 17:30

第206章

  作為「幽囚獄犯人作亂」這件大事的小小衍生品,應師傅的「死而復生」在十王司有心弱化下只作為普通事件即刻報與元帥知曉。

  整件事從頭到尾都可以說是「倏忽之亂」的余韻,當事人也是豐饒的受害者,服刑期間表現良好,確實有悔過的樣子,又是為了救人出事——如果不是為了救人遇害他很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被倏忽污染到如此地步。

  再加上兩份出自業鏡台的證詞,元帥的態度與十王較為一致。

  死罪可免,但該有的懲罰並不能抵消。否則他日若是有人精心謀劃出類似「意外」,受到損害的還是聯盟律法。

  至於說應星接下來的懲罰如何安排……那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比起羅浮一天數封不要錢似的報告,死不掉的百冶大可以躺在治療室慢慢養傷。

  仙舟聯盟的旗艦羅浮,近來實在是太熱鬧了些。住在那兒守望建木的持明受了大委屈,官司已然打到元帥面前。

  持明一族的地位在仙舟聯盟實在特殊,一個鬧不好就是離間聯盟,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任龍師的大長老年紀又小,位置又高,她的撫養者正是才被判死的飲月君。冱淵君上書明言此子本就是飲月放在身邊的一道「保險」,五位龍尊都有類似的安排,算不得例外。

  比較起此前那位曼兌長老的擔憂,冱淵君似是非常看好這位離朱姑娘。哪怕她提刀闖入十王司執意以持明習俗對飲月君施以褪鱗去角之刑而後處死,另外四位龍尊也沒有表示異議。

  當然也有數位羅浮的龍師上書認為離朱心性殘忍,對撫養自己長大的恩人都能痛下狠手,保不齊他日會不會做出背叛聯盟之事。

  不過就眼下持明一族在波月古海中發現的一系列異常來看,離朱長老多少還是個眼裡有活且負責任的人,比只會寫信告狀的那些廢物要強多了。如果她的忠誠真有瑕疵,她大可不必如此在暗中竭力支持騰驍。

  況且離朱本人還是羅浮雲騎春霆衛的駐艦醫師,曾經那十年飄在太空中的艱辛足以證明她的堅定。

  玉闕回信送達羅浮,騰驍將軍直接把卷軸交給景元。

  「我老啦,精力越來越不濟,許是大限之日將近。」他豁達的往後仰著笑笑:「當日與倏忽鏖戰之人,如今只剩我與小梨子還在,想來前任司鼎做了些什麼與他幸存的弟子延壽,嗯……此事今後不必再提。」

  「我想說的是……如果我熬不過這一次,往後這羅浮的擔子,你敢接過去麼?」

  景元什麼都好,唯有一點很難說服元帥與其他天將,那便是他的年齡。雲騎軍和持明可不一樣,龍尊乾綱獨斷,指定誰是大長老誰就是大長老,無論內外反對的聲浪有多大也沒用。雲騎之中一看實力二看功績三看經驗,前兩樣景驍衛樣樣不缺,唯有經驗這一點,年輕人就是吃虧。

  他才四十來歲,不少羅浮上四十多歲的大小伙子還在琢磨怎麼逃課溜出學宮玩去,反差實在太大了些。

  一千多億的人□□代在尚未成年的景驍衛手上,饒是騰驍心底也有些虛。

  可是除了景元他也沒有別的更好人選。他本人的能力與性格,他背後的景家,他的劍首師父,他與持明的良好關系……六御中至少三家已經明確表示出支持,剩下三家裡天舶司躺平,十王司超然在外,太蔔司噤若寒蟬只等秋後算賬。

  騰驍的計劃裡他至少還有一百年可以替繼任者踏開大道擺平麻煩,萬萬沒想到豐饒令使說來就來,所有設想全盤打亂,時間也不夠用了。

  壽數三四百載的長生種居然也有遺憾時間不夠的時候,真是種讓人如鯁在喉的嘲諷。

  為今之計,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盡量保證羅浮局面穩定,不能讓「將軍」一職在動蕩中交接。

  面對騰驍近似斥責的厲聲追問,景元先接過他手裡的公務,然後才緩聲應答:「當仁不讓。」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將軍拍著桌子大笑,很快又轉成猛咳。景元上前倒了盞溫水,騰驍喘著粗氣接過去抿了一口,揮手讓他離去:「做事去吧,我這邊有人照顧。」

  「是,將軍。」景驍衛一板一眼握拳行禮後退數步方才轉身,騰驍看著他出門,邊咳邊抽出張空白卷軸一揮而就簽名用印。

  兩枚印,騰驍本人,還有神策將軍。

  「來人,明日將這個卷軸單獨發往玉闕仙舟呈送元帥。」他把寫好的文件卷起來交在心腹手中:「景元是個念舊情的孩子。我去後你們萬不可藏私,他不會虧待你們。」

  心腹舉起袖子擦擦眼圈,收起卷軸勸他去休息。騰驍搖頭:「不必了,也就十年八年徹底閉眼休息,哪裡急在今日。」

  另一邊景元帶著卷軸走出議事廳,回到艦隊駐地打開一看,果然是元帥責令神策府嚴查天舶司的回信。

  全文從頭到尾沒有提到應星一個字,也就是說元帥默許羅浮自行安排。

  都是好消息。

  這就是臥在槽下等待「將軍」的殺招了,不過在此之前,還要看看會不會有更多驚喜主動跳出來。

  羅浮

  丹鼎司

  司舵在幽囚獄的暴11亂中身受重傷,還好武弁反應及時,他才得以留下半口氣被送入丹鼎司。

  按道理講哪怕只剩下半個如今也該出院了,可司舵大人就是這裡也疼那裡也癢,躲在危重病房裡任憑醫士和醫助怎麼勸都不肯離開。

  「司舵大人,您想好今天哪兒不舒服了嗎?」

  持明醫助快煩死這家伙了,波月古海裡不知不覺被人放了那麼多醜八怪,她實在是醫德爆表才沒往他藥裡動手腳。

  面對表情奇臭無比的持明,司舵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裝死。他偷偷眯縫著一只眼睛觀察,確定今天病房裡也全都是熟面孔才微微放心。

  幽囚獄裡那一遭實在是嚇怕他了,本以為來救他的人居然是殺手,非常惜命的司舵寧可賴在丹鼎司吃持明的白眼。

  醫助叮叮當當放下藥瓶。

  這玩意兒可吃可不吃,這病人也同樣可救可不救,要不是十王司掏過醫藥費真想把他趕出去。

  她推著小車走遠了,司舵睜開眼睛從病床上爬起來,倒掉藥盒裡的藥,起身走去門口的自動售貨機打算買點水喝。

  不是親眼看著完全密封的水他都不敢往嘴裡進,生怕不小心不明不白的去見帝弓司命。

  「我還有用,判官們不會不管我,只要熬過這段日子……」

  他還有不少干貨沒來得及交代,只要判官來接,他一定有什麼說什麼——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趕緊判了把他關起來。

  十王不能容忍尊嚴被人踐踏第二回,所以幽囚獄就是羅浮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為什麼,暴亂都過去兩周了為什麼判官還不來帶他回幽囚獄呢?

  病房外的走廊上有個嵌在牆裡的自動售貨機,他走到前面用手環操作,一罐清茶滾落在出貨槽裡。

  司舵蹲下身,一只手推開擋板伸進去掏,背後何時多了個人也毫無察覺。

  「司舵大人?」

  「司舵大人?」

  「嗯,啊?」他漫不經心的應答,取出清茶扶著櫃機想要站起來,「你……?」

  脖子上有點冷還有點癢,男人閉眼倒下,前來刺殺他的人也跟著軟倒在地壓住自己的任務目標。

  離朱從藏身的灌木後面走出來,跟在她身後的一眾龍師嘴角抽搐。

  不管怎麼看大長老的雲吟術都槽點滿滿啊!

  「看見了沒?自古以來吃裡扒外的家伙都不會有好下場,哪怕曾經是六御之一,如今也不過是個被人用完就丟的垃圾。族裡再有哪個蠢貨腦子不清醒的就讓他看看今天發生的事兒,別讓人騙得底褲都沒了還往牆上撞。」

  趴成「x」形的兩個人被一群持明反復圍觀,至少六百年內都會是各家教育幼崽的反面典型。

  「外面接應埋伏望風的都抓了沒?」她側頭問了一句,馬上有人上前低頭回答:「回離朱長老,全都抓住了,一個也沒跑出丹鼎司。」

  「有沒有朝寒泉學派那個方向跑的?」離朱摸摸下巴,持明龍師們你看我我看你,很快就領會到大長老的意思,「雖然沒有跑進去的,但是確實有幾個人逃跑時看了看那邊的方向呢。」

  「大長老,交給我,我去問問他們這是幾個意思!」

  馬上有龍師鬥志昂揚的出列請命。

  羅浮上打著「慈懷藥王」名號的組織一直都在暗中延續,寒泉學派算是一支比較有眼色早早從了良的。

  但是這並不影響離朱看他們不順眼——羅浮上能掛洞天的地方有那麼多,憑什麼非要挨著丹鼎司啊?是想說持明和藥師的孽物有關聯嗎!

  「去吧,好好問清楚怎麼回事,要是他們說不明白,我看這鄰居大可不做。」

  有人搶活干還不好啊?離朱果斷把上門找茬上事兒交出去,又命其他龍師把連同司舵在內抓獲的二十幾號人一股腦全交給等在洞天外的判官們。

  「可算是釣著魚了,這樣一來族裡的年輕人只要好好念書,天舶司、工造司哪兒都能進,不比全窩在丹鼎司裡更有出息?說不定再過個百十年羅浮上會出個司鼎以外的羅浮六御,那可有多好!」

  蛋糕大了吃起來才爽,蛋糕小再爭再搶該吃不飽還是吃不飽。

  「是是是,大長老說的對啊!」

  「就是就是!」

  丹鼎司「快遞」送達十王司的隔天早晨,景驍衛帶著元帥手令走了趟天舶司……十王判官隨行。白發青年說起話和風細雨不疾不徐,然而他交給判官的名單實在是長,判官們點名點了好半天,拉去幽囚獄業鏡台審問的各級文員裝了滿滿一艘星艦。

  「……商隊重組,只要是有心的人都可以攜帶羅浮認可的證件報名。具體操作細則五日後公布,另外五日後還有天舶司公開招聘的考試章程……」

  不是沒有質疑聲,但是……歡呼的聲音更大。

  繼丹鼎司面向整個羅浮以考試錄取醫士丹士之後,天舶司成了第二個開放資源的部門。緊接著工造司司砧也站出來公開承諾招考學徒,之前略顯緊張動蕩的局面迅速變得和諧美好——家裡有孩子的都回去准備考試了,哪還有功夫跟著裹亂?

  丹鼎司不招家裡出醫鬧的,天舶司不招家裡逃過稅的,工造司不招家裡給豐饒民帶過路的,普通人家掰著手指一算這可都是天大的好機會。說老實話別人坐不坐牢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家孩子的就業,背後那些手現在再想挑動幽囚獄暴11動也都是不可能的了,根本沒人會去聽。

  犯人們無比乖巧,生怕再留些不良記錄影響家族。

  要是因為這些不良記錄斷了家族中年輕人的前程,不用判官獄卒出手,出獄後自家人都能活活扒他們一層皮。

  前前後後收拾了小半年,與羅浮天舶司的相關報告才勉強算是完整送到將軍案頭。

  騰驍看完就一句話: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第207章

  「下崗再就業有什麼感想?」

  離朱坐在長桌一側,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邊喝茶邊眼也不抬的問話。和她面對面坐著的應星不停把右手伸開再握緊,如此反復,一直反復。

  「我好像死了。」青年聲音低沉沙啞,與他原本的柔和聲線不太一樣。

  持明姑娘頓了一下,嘆氣:「唉……當時我也這麼以為,誰知道你居然扛了我好幾個雲吟術治療還能坐起來。你曉得的,我醫術不怎麼樣……」

  應星最討厭豐饒孽物,結果他卻因為倏忽的污染變成了不死之身,離朱到現在都不敢和他提這茬,生怕他受不了想不開再去做些傻事。

  「這只手上的傷口呢?」短生種的身體狀態會定格在蛻變為長生種的瞬間。他記得那幾個歹徒泄憤似的幾乎把他右手砍斷,按道理講這只手現在也應該保持著那個時候的樣子,而不該是現在這樣毫發無損。

  離朱:「……」

  沉默。

  「有什麼不能說的麼?」他的聲音很輕,白發變成上藍下紅後紫色眼睛也變成金紅,整個人看上去俊美但妖異。

  容易嚇到小朋友。

  「這個事兒吧……」離朱瘋狂轉動大腦思索,「嗯……」

  不能讓應星才醒來就陷入到無邊的自我厭棄當中,他現在是個類似於天人族的長生種,強烈刺激下很可能誘發魔陰身。

  「嗯?」

  這樣的應星有些危險,頗有種「道上人士」的風采。

  「主要得怪我!」離朱牙一咬心一橫開始胡說,「我回頭想了一下,對你用雲吟術治療在前,你的蛻變發生在後。」

  「倏忽污染的程度逐日加深,在你身上也是如此。一開始它只是潛伏在你的身體內,直至死亡才誘發了它的活性。也就是說在你完全轉化成長生種之前我手欠治好了你身上的傷,所以你現在看到手上身上都是無傷狀態。」

  她寧可自己被應星怨恨,也不想放任他怨恨自身。

  聽上去好像很有道理,而且離朱的醫術其實並沒有她調侃自己時說的那麼差。

  應星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拉上岸:「真的嗎?」

  「真的真的,怪我,實在對不住!」她雙手合什頂在頭上,「我給你賠不是!」

  怪我爪欠,所以你一定不是被倏忽影響至深,你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長生種,不是豐饒的孽物。

  青年哽著的一口氣舒了出來:「所以,我,我不是……」

  「你不是!」離朱斬釘截鐵,「你是為了救人才遇害,我從未見過哪個豐饒孽物會舍己救人。」

  「呼……」應星整個人脫力般倒在桌上趴著,先是低低笑了幾聲,很快御水的持明就察覺到他眼睛周圍水汽相當充盈。

  留下一杯溫水,離朱先行避開,過了一會兒等應星情緒穩定下來她才回到座位上欲蓋彌彰的用手掌扇風:「這屋裡有點熱哈!」

  幽囚獄內哪兒有熱的地方,純屬胡編亂造。

  「元帥那邊的回信是冷處理,讓羅浮像征性的處罰你一下這個事兒就算了。現在工造司很想你,十王司也……你自己是個什麼想法呢?」

  應師傅現在的樣子看上去輕松多了,他認真想了一會兒:「我還是先留在幽囚獄吧,這地方的機關有幾處不太合理,不優化完我渾身難受。不過工造司要是有事隨時可以派人來聯系我,嗯,你們也一樣。」

  「謝謝你,謝謝你在……之前治好了我的手,不怪你。」

  他不能再任性的給朋友們添亂了,就離朱這持明的抗造體質都掛著兩個黑眼圈,可以想像這段時間她和景元在外面過得有多辛苦。

  年齡最小的兩個孩子背負了最多,說出來實在令人汗顏。

  「留在幽囚獄嗎?也不是不可以……」

  離朱沉吟片刻,點頭:「以你自己的意願為先。既然你這麼想,好的,我出去和判官們談,爭取讓你百年內恢復自由身。」

  「辛苦你和景元了。」應星低聲嘆氣,離朱看他一眼:「知道我們辛苦就打起精神,你不是還有打個兵器譜出來的夢想嗎?等你出獄了我再給你爭取個留學名額,天才俱樂部或是博識學會,星際和平公司也行。這世上和機巧、冶鍛有關的學問多著呢,你現在有足夠的時間了去學了。」

  這倒是個意料之外的好事兒。

  「嘿嘿。」應星笑了兩聲,「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學。」

  從前也不是沒遺憾過時不我待,現在他有大把時間沉下心重走來時路。

  再過個一百年說不定還能徒手搓出殲星艦。夢想總是要有的嘛,萬一實現了呢?

  見他神色恢復正常,離朱跟著松了口氣,她實在是不想再失去了。

  離開幽囚獄前持明大長老把應師傅的訴求轉告給判官,具體情況還需擇日再討論。今天她的探視時間用完了,傳過話徑直返回鱗淵境。

  艋柯已經在宮殿前等著了,丹楓走後沒有人住在這裡,除去族人定期打掃清理會進去外它就這麼空著,只剩下像征意義。

  小廣場上支了個遮陽的架子,離朱走過去坐下,艋柯跟在她身後:「那個星槎駕駛員名叫穎碌,他老婆名叫寶華,入會的介紹人就是她。這一家子住在長樂天邊上的密集住宅型洞天裡,一家五口,上面兩個老人下面一個剛入學宮就讀的小丫頭。」

  離朱聽完點頭:「撈干的說。」

  「嗯,」艋柯提起茶壺給她和自己添上水,「這個組織名叫蕪生妙法健康管理中心,目前的據點主要散落於各處住宅型洞天內,尤其以中低端聚居地為主。」

  「組織結構分三層,上層的負責管理,中層的負責運營,還有底層負責拉人頭。底層又巧立名目的把人分出好幾等,上課期數越多地位越高。在裡面不喊名字,均以兄弟姐妹相稱。他們以發雞蛋為名招攬聽課學員,每聽滿十節課升一等,九等為一輪,九輪升一層。」

  艋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參與人員主要都是些手頭拮據或郁郁不得志的普通居民。」

  「課程內容包羅萬像,我現在只上了八節課,接觸的全都是保健常識和生活妙招。不過就那些常識吧,咳咳,好些都是幾十年前就辟過謠的東西。」

  不愛出門的持明都知道的事兒他們還當成寶貝,艋柯表示槽多無口。

  「窮和蠢都是病啊,不好治!」離朱感慨頗深,「這個健康管理中心裡天缺者多嗎?」

  倏忽之亂的前奏就是藥王信徒勾結豐饒民,給他們制造機會潛入羅浮誘騙了不少天缺者。那些喪盡天良的瘋子胡亂兜售含有違禁成分的藥丸子,騙得人提前墮入魔陰不說還利用天缺者的名頭企圖把更多步離人士兵順進羅浮內部。

  還好當時阿爾敏他們傳話傳得夠快,不然讓倏忽毫無預兆的直接登上羅浮,那熱鬧可就大了。因此離朱格外注意天缺者——他們多半過得苦,太容易被忽悠。

  「有,但是多不多我不知道,只有升到上一層才能打聽出其他洞天的消息。他們很警惕,初來乍到很難問出重要內容。」

  艋柯也想多帶些消息出來,但是很少有人找他聊天,偶爾閑聊幾句周圍人也經常聊到一半就突然散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持明有些刻板印像。

  「這才多久,你能打聽出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他們有沒有給你吃什麼奇怪的東西?檢查完身體再走,務必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離朱打開玉兆給他轉了筆錢:「你先拿著用,打探消息請人吃飯別吝嗇,不夠跟我說。」

  「哦哦!」艋柯顯然沒想到離朱這麼大方,「龍師」這個職位是不領薪水的,相當於給族裡打白工。就神策府軍醫的軍餉,能有這麼高嗎?

  事實上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高。不執行任務就領不到各種補貼,地勤才發幾個子兒了。

  「多謝。」離開前他猶豫了一下:「我想報考雲騎,你覺得怎麼樣?」

  這件事兒辦完後他也不能閑著干等藻兼養活吧!

  「問我干嘛?想考你就去看招考說明啊!把你那槍法好好練練,菜得摳腳。」大長老才不替人拿這種主意,幾句話轟走線人,轉頭思考起他帶回來的消息。

  這個「蕪生妙法健康管理中心」,非常可疑。

  拜此前那「蒔蘿」假肢還是什麼鬼所賜,她現在看到人招牌裡帶草字頭就覺得情況不妙。

  豐饒民是被打退了,羅浮內部的釘子可還沒挖完呢。

  這個組織不賣產品也不收學費,每天每天給人發雞蛋發福利,它要靠什麼維持運營呢?誰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各洞天撒幣玩兒啊?!

  話說回來,真要單純想做點善事又何必扯這麼大的攤子?地衡司下轄有專門機構負責慈善事業,收了善款給免稅給政策傾斜,總之不叫人白花錢。

  矛盾且不合情理之處太多。

  看看艋柯留下的上課地址,離朱覺得有必要深夜登門悄悄拜訪一下對方。

  就讓我看看你們這葫蘆裡,到底都裝著什麼藥。


第208章

  今夜月色朦朧,是個出門散步的好日子。離朱把位於鱗淵境內的族地落腳處翻了個底朝天,好不容易才從書架子後面翻出一柄尺長且開了刃的短劍。

  挺好,和龍牙天差地別,萬一不得不與人動手也不會那麼容易被人聯想到頭上。

  她把短劍抄在手裡掂掂重量,撇嘴。

  太輕了,感覺不好。

  但是半夜三更偷雞摸狗的事兒最好別露身份,這種爛攤子可不太好收拾。

  丹楓教過她如何用術法隱去持明本相,有段日子沒用過,試過兩三次後雖然手生但也磕磕絆絆成功。

  最後離朱找出件男性地衡司專員常穿的褐色短打換上,尖耳朵變圓了,綠眼睛也蒙上層灰色,看上去暗沉沉的。

  更加不像個好人。

  她把星槎停在隔壁洞天,摸進一艘運貨載具借光穿過洞天之間的壁壘——想想某些人手眼通天到能使喚得動幽囚獄內的囚犯,大長老謹慎到了極點。

  這會兒已經是後半夜,再過四個系統時擬造光源就要更換。離朱單手掛在貨運載具邊緣,看好位置悄沒聲的松開,輕輕落在鋪著黑瓦的房頂上。

  整個洞天都在沉睡,住在這裡的全都是普通人,就算下夜班這會兒也該躺在床上了。密密麻麻的小院子就像一個個火柴盒擠得方方正正,要不是有院牆隔開幾乎毫無隱私可言。

  街道上沒有行人,燈光昏暗是為了不影響路邊人家休息。

  住這地方的居民,手頭確實有些緊張。反正離朱是很難想像持明們一個個擠成這幅德行會什麼樣,那不得天天干架!

  路牌孤零零的數在路燈下,錐形光柱外全是黑暗。地磚縫裡都長草了,看來也是年久失修疏於保養。

  不想將來全族過這種吃糠咽菜的苦日子,現在就得努力啊!

  她小小一只蹲在屋脊後面辨認道路與方向,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蕪生妙法健康管理中心租賃的會場。

  ——不是她方向感有多好,而是剛好有運雞蛋的星槎靠過去。

  兩三個貨櫃的雞蛋,一般店鋪哪裡要用到這麼多。

  金人把貨櫃卸下去放好,星槎很快升空直奔下個送貨點。離朱借著建築物之間錯層的陰影貼過去,和出來稱量分裝雞蛋的工作人員兜來兜去繞圈子。

  她個子小巧,身形纖細,站在黑暗中就像一滴墨滴在硯台墨池裡。

  「有什麼東西過去了嗎?」

  搬著一大筐雞蛋從貨櫃裡走出來的人眼前一花,風裡似乎帶著點潮濕的氣息,很快就吹過去了無蹤跡。

  「什麼也沒有啊?是風把樹影吹動了吧!」

  離朱仗著夜色摸進會場,現在人都在外面罵罵咧咧分裝雞蛋,這破地方連個鬼影子也沒。

  整個會場的面積並不大,撐死也就半個學宮教室的面積。上首處豎著個薄木架子,架子上有塊小黑板,黑板旁是原型三腿高腳凳,腳蹬子上踩得又光又亮。

  面對著黑板架子的方向滿滿當當擺了五排桌椅環繞,以成年人的身形看有些擠了,可以想像當這「教室」坐滿了人以後會是何種景像。

  劣質布料縫制的罩子蓋在破舊桌椅上,花紋和配色有股說不出來的難看但是針腳細密皺褶均勻,縫制它的人手一定很巧。

  她把短劍倒扣在掌心藏在袖子後,彎腰躲過玻璃窗一間屋子挨著一間屋子翻看。

  廚房破舊但干淨,灶台和櫥櫃清爽整潔。掉漆歸掉漆,但是沒有污漬與油垢。設施與用具的顏色五花八門風格各異,擺在一處有種亂糟糟的生機勃勃。

  關上廚房門,離朱朝其它房間走去。

  廚房隔壁是洗手間,地上的防滑層已經磨掉了,漏出淺紅色夾層,陶瓷潔具倒是還算時新,就是面上有道長長的裂痕。

  再向前是個小辦公室,兼做休息室用。床邊放著一排和教室裡差不多的小桌子。另一側靠牆放了兩張木質上下層的床,藍白格子床單已經發黃,地上淌著一大攤水。她抬頭向上看去,天花板上的口子就像張裂開惡意的嘴。

  建築物的年頭有些久,出現需要修繕的情況很正常。這個健康管理中心有錢每天每人兩斤雞蛋的發,沒錢去工造司請個師父來修天花板?

  說什麼笑話呢!

  離朱低頭一一看過床頭小桌子上的東西,腳步聲突然響起。

  這教室面積不大,自然沒有什麼進深可言。兩三步就能走到門口,她要是現在往門邊去不出十秒就會和人碰個對臉。

  「我說你就是神神叨叨的,這世上哪有鬼,都是歲陽作祟,不信你看!」

  走在前面的青年猛然推開木門,廚房、廁所都好端端的沒有任何異常。他想也不想推開第三扇門,員工休息和值班用的小房間裡也和他們離開前一樣,完全沒有被入侵的痕跡。

  「呼……什麼都沒有就好,我就是覺得剛才那陣風有點奇怪。」

  他走到窗邊探出頭去向外查看,又彎下腰看了眼床底。

  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藥王慈懷,是我多心了。」他走回同伴身邊松了口氣,「組織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這口氣,不得不小心謹慎。」

  「知道你是一心為了大事,」和他說話的年輕人多少帶了點火氣,「都怪那些沒用的步離人,廢物,渣子,蠢貨!」

  「要不是他們一點用處也派不上,咱們藥王秘傳何苦小心翼翼重頭開始。」

  「別說了,當心隔牆有耳。」一定要拉著人檢查才能安心的青年截斷同事的話頭,後者不以為意:「都這個點了,隔壁是倉庫和財務室,還都鎖著,哪裡有……好好好,我不說就是。」

  「走吧,還有雞蛋沒裝完,今天又有幾個新人入會,寶華姐介紹來的那個持明怎麼樣,是神策府的探子嗎?要不要找機會把他做掉?」

  「……」

  對話聲混合著腳步越走越遠,安靜了二十來分鐘,上面一層「落下來」片黑色影子,清澈的小股流水哢啦哢啦三兩下捅開關閉的窗戶鑽進來。

  離朱輕手輕腳翻開床頭小桌的抽屜,一個破破爛爛的草紙本上記錄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都用不同顏色在下面進行標注,名字後面按照日期畫了勾或叉。

  聽課名單。

  離朱摸出玉兆逐頁拍攝,拍完了又把這東西照原樣放回去。

  這裡沒有更多值得搜尋的東西了,她御水擰動門把手走出去,如法炮制弄開緊鎖的倉庫躲進去。

  她剛把倉庫門營造出一切正常的模樣,腳步聲再次傳來。這回是雞蛋分完了,員工們回休息室收拾睡覺。

  隔壁狹小的房間頓時熱鬧起來,這些藥王秘傳成員在「升仙」前的生活和普通人沒有區別,玩玉兆,刷論壇,點外賣,吹牛磨牙,聊歌坊裡的漂亮姑娘。

  有這些聲音離朱翻東西的動作都大了些,倉庫裡堆著幾箱飲料,全都是自動販賣機裡最常見最便宜的品種。剩下的架子上一半堆著顏色款式一致但大小不一的罩衫,另一半全是一口一口厚麻布袋子。

  這東西離朱眼熟,丹鼎司的藥材倉庫裡很常見。

  她解開系繩一樣抓了一把,又從架子上找到裝在錦盒裡的藥丸。

  這玩意兒看上去還挺高級的,金箔包裹在丸藥外,比蜂蠟體面多了。

  這盒子的開口處磨損嚴重,可見經常被拿來使用。如果大喇喇直接取走藥丸,晚上有不速之客上門的事很快就會被察覺到。

  她輕手輕腳亮出短劍薄薄削下一層帶走,重新裹好金箔又把藥丸塞回錦盒,悄悄摸進最後一個房間。

  門上的鎖在她眼裡還比不上一條狗來的有效率。進了財務室之後離朱看到桌面上散落著零星巡鏑,她沒碰那些零花錢,一連翻了好幾個盒子查看,裡面全是信徒捐贈的財物。

  寶石,黃金,干股的契書,還有些房產證明。

  大長老鐵青著臉看到幾棟房子坐落正是持明丹鼎司內,那些沙礫般撒的哪兒哪兒都是的珠寶裡也有鮫珠的影子。

  還有沒有天理了!老子也只用了四顆鮫珠綁頭發,幾十年下來且舍不得換,你們倒是一把一把想怎麼送人怎麼送人。

  仰著臉送上門挨騙,大長老很心痛啊!

  拍完隨手扔在櫃子裡的賬目清單,離朱打開窗戶跳出去,轉身關好。她趁著夜色貼到員工休息室窗戶底下聽裡面的人絮絮叨叨讀了三遍經文才慢慢安靜,實在沒有新鮮內容才挑了顆茂盛的樹木躲進樹冠熬到更換光源。

  天亮後她施施然溜出來買了四份早餐在手裡提著,打玉兆叫來星槎先去找藻兼和艋柯把他身份被懷疑的事悉數告知,又拐回去開了星槎去找景元商量。

  等提著早餐走進神策府,離朱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不直接玉兆聯系藻兼?為什麼多買兩份早餐不說還白白搭著公共星槎來回跑?

  以及為什麼還要給景元帶早飯?他用得上麼!景家廚子的手藝比一般小店可好太多了,要不是臉皮不夠厚離朱醫師能天天跟著驍衛去他家裡蹭飯。

  人果然不能隨隨便便熬夜,熬夜傷腦……人都熬傻了!


第209章

  「你今天怎麼來神策府了?還這麼早!」

  自從丹楓去後離朱多半時間不得不留在鱗淵境彈壓龍師處理族務,她進神策府本也不是真就為了做個軍醫,所以人不露面將軍也不曾有過不滿。

  趁手的軍醫多得是,能直接聯通到持明的熟人難找,只要有離朱在,持明之於神策府就是助力而非阻礙。想上班上班,不想上班就不上班的人突然有一天到得比誰都早,非要說這裡面沒事兒也得有人信。

  尤其她身上還穿著地衡司的男款制服,很難說沒有甩鍋的意思。

  入府前就已恢復持明本相的離朱吃著面前的早餐,指指一旁尚未打開的外賣盒:「早飯,我知道你肯定在家吃過,拿去給鏡流吧,白珩不在了她恐怕都不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

  景驍衛的手頓了一下,繼續伸出去打開盒子拿東西:「還真巧,今兒早上我家廚子請假,這早飯帶得正正好好,再也沒有更及時的。」

  師父有食堂大廚照顧,這份早飯派不上用場。

  他掰開筷子低頭不語吃東西,離朱三兩口解決掉食物收拾好垃圾。她取出一只空間鈕,想了想又點點耳朵上掛著的玉兆打開光屏。

  「我昨天晚上去艋柯提供的地址轉了一圈,藥王秘傳,這東西你熟悉嗎?」離朱用指尖壓著那枚空間鈕在桌面上滾來滾去,一會兒功夫景元就把珍珠包子吃完了,拎著浮羊奶的玻璃沉吟片刻點頭道:「略知一二,這種秘密結社存在的時間已經長到不可考了。」

  他壓低聲音向前探身:「說白了仙舟人,尤其是天人族,其實也是豐饒民的一種。雖然絕大多數人都知曉放縱壽瘟貽害無窮,但總有那麼幾個另有訴求的……公平這種事極其難得,再周全也難調眾口。向帝弓司命求不到應許,自然會有人轉向壽瘟禍祖,藥王秘傳生長的土壤永遠也無法根除。」

  這些離朱都清楚,她煩躁的揮揮手。

  「寒泉學派被我給摁住了,這你不用操心。不過這回持明裡也有蠢貨上當受騙,我覺得他們好像有意識在向丹鼎司滲透。藥王秘傳這是瞄准了老弱病殘下手,越不缺錢越拼命斂財,神經病!」

  她把拍到的東西一股腦全發給景元,又給他看了眼帶出來的藥材:「我帶回丹鼎司找人分析,你別亂碰。」

  景元一手玻璃瓶一手玉兆,側過眼睛一頁一頁看過那些名單和賬目。

  「謔!這收入真不低啊,明面上不收學費,可是架不住學員主動捐贈,連稅都避開了。」他看得極快,從頭翻到尾,嘖嘖有聲:「比打劫都來勁,完完全全的沒本生意。」

  「艋柯必須撤,他的身份被懷疑,對方居然還敢起殺心,實在難以理解。」離朱就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些藥王秘傳成員究竟怎麼打算的,惹誰不好惹持明,難道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龍師們表現得太有素質太講道理了嗎?

  最後一口浮羊奶喝完,景元動作迅速的把垃圾並到一起。他跑得比清潔機巧還快,一路打著嗝將垃圾塞進處理器。

  雖然但是,連吃兩頓確實有點掌不住。

  十分鐘後離朱收到景元遞過來的飲料,他手裡那瓶只剩了個底,看上去有點像是早飯沒吃飽不得不再喝點東西溜溜縫。

  「族裡有點事,我得趕回去。」她接過飲料拿在手裡,從心底往外嘆了口氣:「這一天天的事兒真多,鬧騰的不累嗎?」

  景元沒說什麼,抄起玉兆給她發了一串龍師的名字。

  「這都是寫信給元帥告你刁狀的,盡早解決。」

  有時候黨同伐異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你不去伐別人,別人就要來伐你了。作為離朱的盟友以及合作伙伴,景元當然不能坐視她被擠兌。

  「讓我看看……嗯?」離朱看得滿臉迷茫,「這都什麼和什麼前言不搭後語的東西?怎麼丹楓在的時候不見他們如此忠誠呢?」

  她刪掉消息收起玉兆,冷笑了好幾聲:「看來今天得活動活動筋骨了。」

  她用了治療室的准備間換好衣服,駕駛星槎返回鱗淵境,剛好趕上龍師議會的尾巴。

  「大長老這是處理什麼要緊事去了?夤夜出行,白晝方歸,可能告知我等一二?」

  面對劈頭而來的問責,離朱一路走過去連停都沒停半步:「你算什麼東西,要我給你解釋。」

  她連反問的意思都沒有,純粹平鋪直述的說明告知。

  身量未足,氣勢已經與從前的飲月君一般無二。

  不,她比丹楓要難打交道多了,丹楓再傲也還念著同族之情,是個端方君子,大長老只會開口讓老登們滾。

  「你!」被她一句話撅回去的龍師不由氣結,「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紀夜不歸宿,我還說不得你了嗎!」

  離朱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摸出玉兆一通搜索。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時間倒流了。拜托這都星歷多少年啦?你擱這兒念什麼上輩子的經呢?這是沒別的本事只能拿性別和年齡說事兒了?」

  她將目光投向雪浦:「寒泉學派滾了嗎?那邊要是賴著不走就把這位送去,我看倒算是棋逢對手可以鬥一鬥。」

  她撇了下頭,誰都知道什麼意思——大長老輕飄飄的就把一個龍師踢出去半流放掉了。

  寒泉學派是什麼東西大家心裡都有數,這玩意兒早年就是搞非法研究的豐饒信徒,放現在夠進幽囚獄蹲一百年還有余。

  改頭換面後這個學派號稱就此一心科研絕不重操舊業,丹鼎司才默許了他們把洞天入口放這邊。

  「他們確實不想走,說是前幾任司鼎同意他們在此掛靠,就算要走也得司鼎下令……」

  說白了就是欺負持明如今沒有族長連丹鼎司的世襲權力也交還神策府,故意在這兒卡bug。

  離朱要是能讓他卡到就有鬼了。

  「你,」她看向發難的那個龍師,「去問問他們敬酒不吃是想吃哪個牌子的料酒?要司鼎下令?行啊,明兒我直接喊工造司來鎖門,憋死這些個烏龜王八蛋!」

  衝鋒在前想著怎麼也能逼離朱露出回破綻的龍師一愣,大長老皺眉嫌棄不已:「我說的不夠清楚?持明的臉讓人扒下來踩了,人家欺負咱們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沒有給出頭的,明白了嗎?這事兒你能辦不能,不能我換人。」

  被一眾同僚盯著看,這位龍師苦不堪言。

  他要是敢說干不了,大長老就敢擼掉他龍師的席位,要是說能干,那不就跟條狗似的任她指使!

  「我……我……」思前想後他還是不願失去龍師身份。這個位置沒有錢拿是真的,但無形中的收獲可比幾個巡鏑要管用多了,「我能干,散會後就去。」

  「嗯,多做事,少發癲,早這樣多好。」

  離朱揮手讓他退開,「不用等散會了,現在就帶上你覺得能合作的人一塊過去丹鼎司解決問題,讓他們滾得遠遠的。」

  本想借機試探的人一下子全部縮回蝸牛殼。

  「大長老,我們先去做事了,您有需要再派人喊我們!」

  嘩啦啦一下子大半的人都想跑,其他小部分還不死心想搞事的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不是已經私下說好了要借機問責的嗎,你們怎麼說變卦就變卦?

  「我有說你們能走了嗎?」離朱看了一圈,精准找到景元名單上的幾人。

  現在不是這些龍師願不願意老實,而是要看她願不願意給他們老實的機會。

  「最早的龍師,全部都由族中最驍勇善戰者擔任。護衛族地,拱衛龍尊,抵御外敵,折衝戰陣,靠得都是龍師。龍尊再強不過一人之力,真要經營好持明一族遠遠不夠。」

  大長老反手從背後摸出長刀龍牙。

  「也不知道如今的龍師還有幾人稱得上驍勇。」

  淡金色的刀身緩緩出鞘,離朱掃過面前百十號人:「你們心中對於被一個幼齡族人壓在頭上多有不滿,這種心情我能理解。」

  「擇日不如撞日,剛好我現下有些空閑,諸位可上前挑戰奪取大長老之位,如何?」

  她把刀背扛在肩膀上,神色自若道:「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不論結果如何,今日恩怨今日了結,往後誰再給我說一套做一套的吃裡扒外,別怪我刀下不講情面。」

  從戰陣之中帶出來的煞氣與血腥味兒緩緩蕩開,龍師之中不時有幾人低下頭向後退,退出這場爭奪。

  我們打離朱大長老?真的假的?

  最後只有幾個保守派龍師站出來向離朱發起挑戰,其他人主動放棄。

  大長老人其實挺好的,她事兒不多。每天早上的議會結束後龍師們只消各自把手裡的工作忙完了就行,她什麼都不會多管。不像保守派什麼都想管,恨不得全家倒退回四五千年以前。

  「就這幾個?」離朱很有些失望,背後寫信告狀的龍師裡只有一個敢當面與她對抗,其他人全是騎牆高手。

  不是,你們怎麼能搶我牆頭草的職業規劃!


第210章

  鱗淵境封閉,持明內鬥。

  對於真正敢站出來挑戰的族人,離朱多少保存了最基本的敬意。大家無非就是理念不同,對持明一族用心是一樣的。那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不管是事到臨頭慫了還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自己上,大長老已經在心底給他們想好了接下來幾百年的工作地點。

  閑著也是閑著,都去追查藥王秘傳吧。

  很難說這些人裡有沒有已經被收買滲透的,有也不打緊,同種垃圾就該放在同一個垃圾桶裡,免得把其他還能回收的資源給沾臭了。

  龍師們緩緩退開一個大圈觀戰,大長老橫刀獨自面對六位上前挑戰的長輩。

  如今還能穩穩當當坐在龍師之位上的持明,手底下或多或少都有點本事,不然早就跟著第一批老人家被飲月君和還不是大長老的離朱給趕走了。這六人或執長槍或舉寶劍,要麼也拉起個很像樣的水牢,就這架勢說是去抓在逃龍尊也能有人信。

  「大長老,得罪了!」

  為首的龍師槍尖寒芒瞬息間便刺向離朱,鏗鏘一聲狠狠戳在由無數正六面體組成的透明琥珀色盾殼上。一擊未能得手他迅速閃避,可惜速度再快也沒躲過早已蓄勢待發的龍牙。

  兩個持明就像閃爍的兩道光影,身手稍微差一點就根本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

  離朱不想殺自己人,在護盾反震配合下刀尖兩寸處帶著破空的風聲從下向上一挑,一縷黑色長發飄飄忽忽落在眾人眼前。

  「……」

  論及單打獨鬥,這裡已經無人是她對手。大長老的手有多穩呢?說砍哪兒就砍哪兒,絕不含糊。這一刀偏開,只是她不想瞄著咽喉送人去轉生而已。

  「我……」頭一個上前的龍師想要認輸退下,離朱不耐煩地皺眉眯眼,滿臉討債相:「算了,你們一塊上吧,鱗淵境鎖久了回頭又要寫那麼多報告交給將軍,很煩啊!後面還有其他事兒要辦呢!」

  圍觀見證的龍師們:「……」

  突然好想把飲月君挖出來問問他究竟是怎麼教孩子的,這哪裡是養幼崽?分明是養了個祖宗!活爹!

  六位龍師齊上戰鬥也沒有堅持太久,這畢竟不是生死鬥,點到而止差不多就得了。當日鱗淵境海邊水牆嗡鳴不休,刀劍金戈相擊之聲不絕於耳。等屏障重新開啟,丹鼎司喜迎貴賓六位——都沒受太重的傷,送到時傷口已經愈合,只是龍師們年紀都不小了,大長老怕他們扛不住她的雲吟術治療才一力要求將人送進去。

  該省省,該花花,省這點醫藥費持明一族也發不了財。

  把上前挑戰的龍師交給他們的弟子送醫檢查,離朱收起龍牙神色平淡的轉回來看向那些恨不得把自己埋進沙子藏起來的人。

  這些軟骨頭,看到利齒和拳頭後屁都不敢放一個,屬實無趣。

  「近日我得了些消息,某些族人在外面不明不白將財產捐贈出去。如果說有正當合理的理由,誰賺的錢誰自己想怎麼花就怎麼花,龍師也不應橫加阻攔。但事情蹊蹺在接受捐贈的是個『健康管理中心』,原來族人們有了健康問題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回族地求助嗎?這是我的失職,也是你們的失職,點幾個人去查查此事,務必要慢慢細細認真查,查出內裡詳情,看看到底是衝著持明來的,還是衝著丹鼎司來的……」

  不管衝著誰,既然不想讓持明安安靜靜好好過日子,那就誰也別過!

  她不帶喘氣的光速點名,但凡背後告狀還不敢當面挑戰的人全部點到,又把已經送去丹鼎司的那六位龍師也加進去——為了讓她改變主意不惜付出代價,這樣的族人性格剛烈固執,眼睛裡更容不得沙子。

  軟骨肉和硬茬子,不如就讓這兩邊互相磨去吧,想必非常熱鬧。

  讓他們騰不出手來自然也沒精力再去耽誤族內發展。

  「是……」

  面對一打六還能舉重若輕的大長老,這個時候還敢再起刺?持明慕強,龍尊最強,龍尊不在大長老就是最強,沒毛病!

  一連派發出去兩批人馬,剩下都是識時務的人。

  「大長老,商隊什麼時候回來?族人們已經開始制作第二批工藝品以及貴金屬首飾了,按您所說計件發了生活費,大家都很期待上一批貨的收入。」

  風浣和苦竹留在最後,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的商隊出去已經有段時間了,他們從一開始的期待慢慢變得焦慮。

  如果商隊遇到意外怎麼辦?如果那些短生種化外民不講道義跑了怎麼辦?如果東西根本賣不出去怎麼辦?

  這些離朱也沒法給他們答案,商隊一天沒回來就是一天的懸念。她只能臉上鎮定自若的安慰一二:「跑是肯定不會跑的,你們沒看那邊合家大小都抵在羅浮上嗎?仙舟聯盟再苛待他們也絕不會拉了短生種出去當奴隸賣,他們找不到更好的依靠。」

  「回去繼續督促族人們提升技藝,就算外面不好賣在仙舟聯盟內部總歸不會賣不掉,慢慢來。」

  風浣和苦竹也是怕賬面不好看大長老煩惱,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這兩人稍稍放下心:「那就依大長老的意思,我們回去也會盡量安撫族人。」

  說安撫其實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反正大家都有生活費拿,窩在家裡閑著也是閑著,做點小手工挺好,甚至有人根本不想賣掉自己的作品,自家抱著玩還玩不夠呢!

  眼看過了幾個月,天舶司招考開啟,不少持明揣著袖子跑去考試,居然考上了不少。

  天舶司考試不比丹鼎司那樣注重學術,這邊筆試比較看重計算能力,星圖計算啦,軌道計算啦,坐標計算啦,等等。面試只有體檢和對話,是個正常人就行。持明沒道理體檢不過關,社恐的族人根本就不會出門去參加考試,看到張榜通知的名單時龍師們都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年輕族人向往仙舟以外的世界。

  老人家們想不開也得想開,這是條正經的出門路子,要去就去吧,跟著天舶司出去總比自己偷溜或是跟著雲騎出征要安全。

  將軍大刀闊斧砍掉三分之二冗員的天舶司再次被各族年輕人填滿,商隊重組,有直屬天舶司的也有公私合營的,當然更有私人的。持明們趁機把自家大長老雇佣的那支商隊登記在公私合營名單下,也算給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謀個保底。

  ——公私合營的商隊可以申請雲騎護航,回頭和羅浮三七拆賬,你三我七。這樣一來關稅也會減半,除了必須嚴格遵守仙舟法律外只需偶爾替官家做做那邊不方便出面的事兒即可,持明們很樂意。

  眼看天舶司和丹鼎司都走在前面完成轉變,工造司不甘落後的上書表示現有技術完全可以將迴星港流雲渡徹底改造為全自動的無人港口,神策府批了一個角落給他們試點運行,司砧見縫插針直接把招考也定在這裡。

  話都說出去了,事也得做出來才行。總之有本事沒本事上手一試大家看了便知,工造司更看重實力,年齡和族裔都不重要——我們的百冶應師傅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先是短生種,然後是長生種,如今人在幽囚獄攬了個大工程!

  「如今族地裡人聲都少了啊!」

  每天早上來開會的龍師們都會這樣感嘆。

  只是短短數年過去,若叫丹楓復生看到鱗淵境眼下的變化也會覺得詫異。

  現在族地宅院裡留下的大多都是上年紀的族人,慢悠悠打理一下宅院,澆澆花修修草,整一整路面,然後背著手溜達到海邊神出鬼沒專抓偷偷鑽進來的放生幫。

  這玩意兒也是這兩年才興起的,用大長老的話來說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多少孽,這輩子腦子有泡才跑到別人家裡搗亂。

  來一個打一個,來一群打一群,不管放的什麼,只要敢往波月古海裡扔東西,先打個半死扔丹鼎司扣住,再慢慢通知地衡司拿錢領人。

  這錢可不是亂要的,丹鼎司收治傷患總要收診療費吧!清理波月古海的護珠人也得拿加班工資吧!還有環境保護費,水體污染費,鱗淵境的門票錢(?),有名有目合情合理。

  ——我持明一族今天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打劫你!

  至於說掏不起錢的人?

  那更好了,海邊垃圾怎麼扔的怎麼給老子撿回去,每天十個系統時,撿上五十年就可以滾了。他們活的久且記仇,一個老人家能同時盯好幾個受罰干活兒的呢,這不比自己出力氣收拾海灘要有效率?

  持明大長老離朱直接向寰宇諸天各個星系文明喊話,她不在乎臉面,她也沒道德,更沒素質,所以別求情也別作其他指望,要麼賠錢要麼干活,要麼管好自己的爪子別往人家搖籃裡扔垃圾。

  現下族裡的年輕人基本上都出去討生活了,一府六司哪兒哪兒都有,就連十王司和幽囚獄裡也多了不少持明的身影。

  羅浮幽囚獄本就位於波月古海的深海中,由早期的持明一族與工造司合作打造,其中一個入口甚至直接連通著古海宮墟。隨著時間推移,持明們慢慢只在檢修時去人,很久沒有真正參與到幽囚獄的維護工作。然而前些年工造司百冶應師傅在幽囚獄揪出好些亟待修改的機關,能水下作業的持明自然烏央烏央跑去了好些幫忙(看熱鬧)。

  持明人數相較於羅浮總人口本就極少,分來分去不知不覺就都找到了營生,還有些藝術造詣特別高或是生得特別好的被人請去演幻戲,總歸不會沒有著落。

悠于 2025-2-8 17:30

第211章

  又是擬造光源切換沒過多久,寶華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丈夫穎碌已經起來了,廚房裡傳來咕嘟咕嘟的燒水聲,他大概是在笨手笨腳的煮雞蛋。

  等她從洗手間裡出來,女兒拎著書包咚咚咚從樓上跳下來:「媽——!我那條藍色的裙子呢?」

  「哪條藍色裙子?你有那麼多藍裙子,說清楚點。」她邊擦臉邊轉身摸出梳子:「坐那兒我給你扎頭發。」

  「明天研學活動,我忘了說了。」女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捏起一只包子仰頭往嘴裡塞,「我想穿那條裙子去。」

  「去研學有著裝要求?」寶華有點想不明白,女兒傻乎乎憨笑兩聲:「講師說班裡會來個持明,剛好趕上研學一起去。」

  「等我有空給你找一找熨好掛起來。」她馬上就應下,手底小辮子也扎好了,「快點吃,別遲到了。」

  公公婆婆這會兒才出來,剛好趕上穎碌把煮雞蛋端上桌:「雞蛋價格又便宜了,聽說工造司又添了個農用洞天掛上。」

  「吃吧。」寶華一人分了一個雞蛋,女兒含含糊糊接過去,磕開後嘶嘶哈哈兩只手倒著剝殼。

  「等會兒我要去埃維金人那裡交貨,今天添菜哦,想吃什麼?」

  她笑眯眯的,自己賺錢自己花,很有底氣。

  「哇塞!這麼好!媽媽我想吃那個沒有刺的魚∼滑滑嫩嫩還有點彈牙,鮮甜鮮甜的。」

  女兒三兩口吃掉雞蛋,歡呼一聲跳起來抱著寶華蹦來蹦去:「媽媽你太好了!」

  「這就叫好了啊?那你晚上吃過飯把碗洗了。」

  她笑著搖搖頭,把羊奶和豆汁分到每個人手上。

  穎碌吃過早餐扯了張紙巾糊在臉上,快步走向門邊換鞋:「我先送小寶去學宮,很快就回來幫你運貨。」

  「放心出門,剩下這點活兒我們做也一樣。」公公婆婆上年紀了吃得慢,反正時間還早,他們干脆慢慢吃,順便收拾好家務再出門上班,「中午我去買些雞蛋,再買些蔬菜。」

  「行,我們去持明那裡買魚,就不多跑一趟市集了。」

  寶華起身走進工作間,一套又一套尺長的精致小衣裳安靜躺在籃子裡。

  她快手將搭配好的迷你衣飾按套裝進紙盒,一摞一摞堆疊點數。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當年她也曾如此精心的為藥王秘傳縫制桌套椅套,為了他們每天那別有居心的兩斤雞蛋白白奉獻勞動與熱情。現在想想那個時候也是有點傻,人家出錢出力必有所圖——像他們這樣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家能圖啥?

  你圖人家不要錢的兩斤雞蛋,人家卻是圖你的身後財,圖你一家的命!

  要不是持明的離朱大長老察覺到異常派遣龍師徹查此事,如今他們一家五口怕是只能在十王司的因果殿團聚。

  轉眼已有三兩年過去,然而每當她想起那時發生的事,心頭還是忍不住亂蹦。

  原來那些發雞蛋開健康講座的人都是在為藥王秘傳物色成員。入會伊始學員們就稀裡糊塗被分成兩種命,一種就是底層耗材,像她這樣被兩斤雞蛋勾住鼻子沒日沒夜打白工,另一種是斂財目標,騙到死讓人吃絕戶。

  上課節數達到一定標准的學員會得到組織下發的福利「升仙丸」,服下這東西就等於踏上死路——天人墮入魔陰,持明精神失常,狐人暴躁發狂。

  那天她本來也是要吃下這東西的,正趕上離朱長老帶了一隊雲騎軍衝進會場。她動作快得寶華根本看不清楚,好像兩道淡金色的光閃過去,負隅頑抗的藥王秘傳就渾身噴血躺倒在地。

  原來離朱長老身為持明首領還是個雲騎的軍醫,她一定是個醫術精湛的人!

  後來大家才知道這股藥王秘傳是想要狠賺一筆就躲進丹鼎司裡去的,那邊甚至已經有了接應。還好持明們發現得早,反應夠快,及時拔出這顆毒瘤。

  再後來但凡被騙的人家多少都追回了部分贓款,已經被揮霍掉的誰也沒辦法,可總比血本無歸要好太多。那些藥王秘傳的神經病也都被判官們抓進幽囚獄,一場隱藏在水面下的大禍暫時消彌。

  「呼……」

  寶華點清楚要交的貨,目光在准備好的包裝盒上來回徘徊。

  這些貨都是持明的,卻要與一群化外短生種交易……額,短生種也沒什麼吧,他們很會做生意,能把碎布頭拼出來的東西賣出高價。

  她實在看不太懂那幾分幾分的珊瑚骨玩偶究竟哪裡得人意,不大點的一尊就能賣出天價,購買的人還要成套成套給它買衣服搭配。

  但是制作玩偶服裝的收入在那裡擺著,寶華對衣食父母很尊重。

  「我回來了,咱們出發嗎?」

  穎碌先把女兒送去學宮,回頭再來接妻子。自家就是開公共星槎的,何必再跑外面叫載具送貨。

  寶華把打包好的盒子搬出去,穎碌接在手裡送到星槎後座上。

  「真精致啊,人穿的衣服也就這樣了吧!」他很為自己的妻子感到驕傲,這樣精巧的手藝實在不是常人所能及。

  寶華笑話他沒見識。

  「人穿的衣服會能這樣?玩偶不會說話,衣裳只要華麗好看就是了,人卻長得啥樣都有。別看這衣服在玩偶身上漂亮得很,真叫放大了腰不是腰肩不是肩,領子也不是領子,難受得很。」

  玩偶的比例和活人的比例能一樣麼!

  「反正就是特別好看。」穎碌幫她拉開星槎門,兩口子很快就出發了。

  交易地點距離十王司公廨很近,兩個洞天幾乎貼著。這裡居住著金發的埃維金人和各種毛色的貓亞種人,他們在替持明做事。

  管事的少年坐在桌子後面一一記錄交易物,件數,以及交易金額。化外民來來回回的忙,點數的、估價的、搬運的、支付的,亂糟糟但生機盎然。

  「塞勒斯!塞勒斯——!」一個貓亞種女童撒丫子跑近來,豎在頭上的毛耳朵差點被風吹翻過去,「大消息!」

  她一路跑一路喊,塞勒斯安如磐石。

  「……八分玩偶服飾,三十套,帶首飾,收購價……」

  小姑娘撲到他面前,少年眼皮都不抬:「怎麼了?」

  「離朱小姐要你去天舶司見她。」她話音剛落,少年立刻放下手裡的筆起身:「法莎你來繼續記錄,我要去見離朱小姐。」

  另一個年齡大些的貓亞種姑娘很快接替他的工作,塞勒斯走到門邊側身朝鏡子裡看看,他把襯衫扣子扣上解開,解開又扣上,最後覺得還是全扣上比較好。

  「我出去了。」他和門口守著的族人打了個招呼,叫來星槎直奔天舶司。

  商隊登記成功後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再進出天舶司就不需要額外排隊了,他在辦事大廳裡找到了大長老。

  「離朱小姐,您叫我來有什麼吩咐?」

  她答應阿爾敏爺爺讓自己跟著,轉頭就把外包的活計交給他們。為了把事情做好他天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原本以為的近身跟隨也變成了定期彙報。

  就算不甘心也沒辦法,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離朱大長老使喚呢。

  「天舶司收到星艦信號,阿爾敏和巴拉特他們終於回來了。」

  數年過去,駛入茫茫星海的商隊終於歸來,離朱也很高興。

  因為總也等不到阿爾敏他們的消息,持明們的工藝品計劃差點夭折。後來還是苦竹發現有個年輕族人天才般的用珊瑚骨制作出手腳關節皆可活動的玩偶,惟妙惟肖玲瓏可愛。風浣冷著臉直接找上埃維金人談生意,很快達成一致。

  大家本就因大長老而拴在一根繩上,想好好過下去力氣就得往一處使。

  然後那些或大或小的珊瑚骨玩偶就成為了羅浮持明的特產,再加上精致可愛的小衣裳,航線附近的星系生意火爆,不少外星行商專門為了這種玩偶往羅浮跑。

  「!」塞勒斯瞪大眼睛,喜悅在他漂亮的眼底迸發:「阿爾敏爺爺要回來了嗎!太好了!我先向族裡打個玉兆。」

  「你去吧,別走遠,等會兒和我一起去玉界門接人。」離朱心情極好,今天的臉色不討債。

  現在流雲渡和迴星港已經有相當區域實現了無人操作,人員進出羅浮只能走玉界門,要接人也只能去那兒。

  「好的,我就說一句話就回,您別擔心。」少年歡歡喜喜抱著玉兆推門出去,五分鐘後回到離朱身邊站著。

  他現在的個子已經比離朱高出半頭,可以預見將來能高得更多:「大家都很高興,您會來做客嗎?」

  「如果不忙我就去……」離朱沒把話說死。

  但是這樣也足矣讓塞勒斯開心。

  商隊數年不歸,兩族的領袖也遲遲沒有消息,如果不是離朱小姐堅定信任又時不時照拂一二,大家心裡七上八下的早就過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巴拉特爺爺和阿爾敏爺爺怎麼樣了,在外面奔波一定吃了不少苦頭。茨崗尼亞治安也不太好……」

  事實上茨崗尼亞根本就沒有治安可言,既不「治」也不「安」。少年注意著離朱的表情感慨了兩句,又把話題轉到對羅浮與持明的感激上來。

  星艦終於回來了,也不知道原生星球上還有多少族人活著。


第212章

  玉界門下,一艘破破爛爛叮當掉渣的星艦緩緩駛入接駁口,別看它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成一灘金屬片兒徹底歇菜,只這個熟練的動作就能判斷出它是仙舟聯盟的商隊星艦。

  大型鬥艦只能停在外面通過星槎往返,貨運艦隊直接去迴星港自動卸櫃,唯有載人又載貨的星艦會停在接駁口先把商隊成員放下去,然後再飛去排隊等待檢測後進關。

  這樣子有點慘,在外面被欺負了嗎?

  接駁口另一端站著商隊的雇主,一個矮墩墩的持明姑娘。

  星艦門略微有些變形,打開後停在原地,巴拉特一瘸一拐走出來。

  呼……阿爾敏老伙計,咱們終於回來了。

  他看到了通道外的人,快步走向離朱的同時咧出個艱難的笑容:「離朱小姐,我們沒有家了。」

  茨岡尼亞亂得要死,貓亞種人的原生星球遭遇蟲群,不管埃維金人還是他們,還剩下的族人加在一塊兒也就勉強填滿這個星艦。

  總人口數甚至都沒能超過一萬。

  什麼叫做瀕危,這就叫做瀕危。

  「身份資料都准備好了嗎?去找專員直接登記,然後拉回洞天。我已經替你們向丹鼎司下過醫療援助申請單,醫士和醫助很快就會登門。」

  離朱不問生意也不問收入,停了幾秒鐘後聲線慢慢向下落:「阿爾敏呢,為什麼不來見我。」

  「……」巴拉特的笑臉就像糊在臉上一樣,「他……」

  「把他帶來見我吧。」離朱已經猜到了,神色平靜而冷淡。

  #和短生種交朋友就是這樣,一不小心轉個身人就沒了#

  阿爾敏本就上了年齡,年輕時受過的傷吃過的苦在暮年又追了上來。大家都勸他留在羅浮不要跟隨星艦遠行,但他心裡就是有個執念總也放不下去。

  他怕自己在安逸之中耽擱的時間太久,他怕聽到噩耗。

  所以他拖著年邁的身體登上星艦,想最後再為埃維金部族出一份力。

  「塞勒斯,跟我來。」巴拉特看看離朱的表情,喊上塞勒斯返回星艦。

  好像並沒有過去太多時間,少年抱著只盒子跌跌撞撞跑過接駁通道來到離朱面前。

  他在哭,上氣不接下氣的喘,大顆大顆的淚滴順著臉頰向下滾:「離朱小姐,對不起。」

  我們沒有辦法讓阿爾敏活著來見您了。

  「你對不起什麼,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離朱眼神很冷,像深海裡的水,「有能把話說清楚的嗎,來個人說說誰干的。」

  這句話被她說得陰惻惻的,壓得人後腦勺一陣一陣抽著發寒。

  巴拉特落後了一步才趕到,聽她如此問便嘆著氣搖頭:「他們和當地另一個族群發生了衝突。早年阿爾敏就是被那些外號『剝皮刀』的人捉住賣掉的,此後剝皮刀又針對埃維金人多次掀起屠殺,他們要報仇雪恨,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而不是灰溜溜的拱手讓出家園。」

  埃維金人為了自由付出慘烈的代價,但也不失為絕境求生的一條路。如果繼續留在茨崗尼亞糾纏消磨,這個聰明漂亮但身體稍顯孱弱的族裔遲早會有一天徹底消亡。

  「打回去了?」離朱的氣息和緩了些許,巴拉特抬手擦擦冷汗:「狠狠打了一場漂亮的,阿爾敏帶人把剝皮刀的祭壇全給炸爛了。但他畢竟上了年紀,沙漠對這個年齡的虛弱病人來說太苛刻了。」

  沙漠裡的埃維金氏族沒有老年人,殘酷的自然環境使得他們的壽命比普通短生種還要短些。漫天黃沙與灼熱的太陽就像加著在人身上的刑罰,貓亞種人的原生環境也這般干燥高溫,但還總有些綠洲給人喘息,相比之下阿爾敏的老家活像座地獄。

  哦,現在貓亞種人那顆星球也已經差不多讓大蟲子禍禍完了,兩家一樣慘,誰也別說誰。

  離朱站在原地安靜聽巴拉特描述沙漠見聞,手指無意識的沿著木盒上的花紋一遍一遍描繪。周圍文員們步履匆匆的來回忙碌,儀器掃描確認星艦腹艙內全都是毫無危害的普通人,很快派出代表來與巴拉特溝通——這些人所屬的星系文明程度較低,為了他們的健康考慮,天舶司建議所有人統一接受一次霧化疫苗接種,免費但必須告知。

  「他們的戶籍在星艦上,隨行羅浮。另外在十王司公廨附近買得有居住型洞天,還有若干產業……」

  她看了眼塞勒斯,從他手上接過那只盒子。

  少年含著包眼淚取出交接必須的文件,低聲對那位文員道謝。

  「擔保人離朱小姐是哪位?」文員公事公辦,對這句道謝沒做過多回應。離朱尊重她的勞動:「我就是。」

  「請出示一下您的身份憑證。」

  持明給短生種作保,少見但並不奇怪。

  離朱用雲吟術操縱水流翻出自己的證件,文員看了一眼,點頭:「我這裡沒問題了,請盡快疏散人員,後面還有其他飛行器在等待。」

  巴拉特連聲應答,回去組織好下星艦的隊伍,這邊接人的中型星槎也已經到了。

  「離朱小姐,盒子……還是我來拿吧。」塞勒斯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也終於接受了現實,「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們的關照,但是這個盒子真的不合適您拿。」

  阿爾敏爺爺大約會很高興,但他也一樣會拒絕。

  持明的龍師之首不能做這件事。

  「拉倒吧你,有這功夫不如去照顧你的族人。」離朱壓根不在乎那些。阿爾敏是她的短生種朋友,闊別經年歷盡艱險才終於回來,送朋友一程有什麼問題?

  她也不是頭一次與人送行了。

  大長老端著阿爾敏的骨灰盒就跟端著個盤子一樣輕松,她直接去了星槎駕駛室坐在副駕位置等候,木盒被她放在腿上。

  短生種也好,長生種也罷,所有人都一樣。說死就死,自顧自的湊上來交朋友又自顧自的撒手人寰。

  討厭。

  花了大約半個系統時,中型星槎平穩起飛,直奔十王司公廨附近的洞天。

  這個洞天已經被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買下,星槎剛停就有人上前等著分發食物與衣物。被帶上羅浮的這些人和難民沒有多少差別,不成對的鞋子,看不出原本顏色的二手衣服,還有臉上震撼到驚恐的各種表情。

  吃上湯湯水水的熱食後人群變得比綿羊還要溫順,這個時候丹鼎司的醫士和醫助到了。

  登門服務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收費比較高,而且需要檢查的人比較多,一股腦湧進丹鼎司也不好安排,平攤到每個人頭上花點錢反倒更劃算些。

  醫士腳步不停的數著人頭挨個向前走,醫助在他身後瘋狂記筆記刷經驗值。

  「所有人都有營養不良的症狀,百分之六十身上帶有舊傷……」

  總而言之整體情況並不嚴重,對仙舟的醫士來說甚至不需要額外用藥。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好好休息,再多注意一下個人衛生,很快大家就能達到正常人應有的指標。

  塞勒斯結賬送走醫士和醫助,看看滿地嗷嗷待哺的人,頓覺肩頭壓力山大。

  「好小子,原來你在這兒呢!」巴拉特一掌拍在他身後繞出來,塞勒斯差點被他拍到桌子地下去。

  少年慌慌張張站穩身體四處看:「離朱小姐呢?」

  早就習慣這一出的中年貓大叔指指外面:「她把阿爾敏送到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說是神策府有召,她讓我有什麼事直接來問你。」

  「……哦!」雀躍中夾了幾絲沮喪,塞勒斯嘆完氣還是先把注意力移到突然多出來的人口上。

  要吃飯,要穿衣,要住房……等穩定下來後還要操心幫他們解決就業。還好兩族合作經營著商隊和歌舞團,否則過不了幾天所有人都得一塊吃糠咽菜。

  離朱原本打算多留一會兒,但她還是個現役的雲騎,收到神策府傳令必須第一時間趕到。只得匆匆與巴拉特交代幾句,起身就走。

  等她走進神策府的議事廳,景元站在門廊下把她拉進側廳。

  「騰驍將軍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他的聲音微微顯露出難以察覺的顫抖,就像終於等到支撐那樣松下肩膀:「他叫了師父去內室說話。」

  也就是說這份臨終囑托等會兒會輪到持明的長老。

  「噢……」

  好事從來沒有兩件兩件一塊上門的,倒是壞事向來喜歡扎堆。怎麼,這也能批發?

  離朱站著緩了幾分鐘才緩過來:「今天商隊回港,阿爾敏去世了,我剛從他們的洞天過來。」

  景元:「……」

  他飛快抹了把臉,一口氣噎得不上不下。

  「你感覺怎麼樣?能堅持住嗎?」青年仔細看看她的氣色,還算健康。

  「習慣了,還能怎麼辦。」持明姑娘抬手壓著胸口,艱難的扯了下嘴角,「你說我是不是入錯行了?當年真該答應那個判官的邀請去十王司看門兒來著。」

  氣氛變得輕松了一點,景驍衛想笑,可惜沒能笑出來,失敗了。

  「我有點難過。」他努力了一下,失敗也釋然。離朱跟著點點頭:「我也有點難過。」

  為你即將面臨的艱難困苦感到難過。


第213章

  離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過鏡流了,持明內部遺留的雜事太多,又有企圖滲透進丹鼎司的藥王秘傳,前狼後虎之下難免顧此失彼。還好神策府內外景元應對妥當,讓她能騰出手專心處理族務。

  廊下有風拂過,檐角上掛的八角銅鈴隨風起舞叮當作響。

  清冷的聲音被風送到耳畔:「將軍要你過去。」

  「好。」她轉過眼睛看向冷月般的劍客:「將軍辛勞日久,該歇也得歇歇。」

  鏡流點點頭:「我知道。」

  她提著佩劍看向弟子,景元握拳鞠躬:「請師父指教。」

  「跟我來。」說完自顧自走出回廊,景元看了眼離朱:「快去吧,別讓將軍久等。」

  離朱沒做聲,沿著鏡流來時的方向走去。

  穿過議事廳,繞過景觀兼防火用的人工湖,沿湖的房間門戶大開。騰驍將軍靠在窗邊露出大半個身子,手裡拿著魚食嘖嘖嘖逗弄一池肥嘟嘟的錦鯉。

  「你來了啊。」他把手裡的東西全部撒出去,池水立刻好像燒開了一樣鬧騰。魚壓著魚,嘴巴一張一合搶奪餌料。

  騰驍沒等離朱出聲,徑自抬手虛虛比劃:「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呀,你才只有這麼丁點大,躲在丹楓袖子後面,只露出眼睛和一搖一晃的小揪揪。」

  離朱側頭跟著回憶,疑竇叢生——不可能啊!我怎麼會躲在丹楓袖子後面偷偷看人?污蔑!絕對的污蔑!

  「轉眼四十多年,好像只過去了一天而已。」他仰頭笑著感慨:「當時我還想著說不定能看到你長成鏡流那樣……唉,沒想到居然看不見了。」

  狐人也是長生種,兩三百年的日子掐指一算不能說短,竟然也有嗟嘆時光飛逝的時候。

  「好孩子,你和元兒都是好孩子,我們這些沒用的大人留下一堆爛攤子,只能指望你們了。」

  魚食被搶光了,錦鯉們依依不舍的沿著池邊游動,最大的游在最前面,小的跟在後面,悠然自得。

  「胡說什麼呢,你已經盡力了。」羅浮內部堆積的麻煩就像持明一樣,並非一朝一夕積累而成,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解決自然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見效。

  好比持明,如今眼下人人都有事做才沒誰閑著裹亂,看著四平八穩欣欣向榮。但退化與不育的問題始終沒有絲毫解決的跡像,總有一天必然重新浮出水面。

  另外不久前的「倏忽之亂」還只是一場騷亂雲上五驍就折了兩個,其中之一甚至是持明最強戰力,如果再來的是豐饒民戰爭呢?上次戰爭已經過去了大幾百年,步離人又鼓勵生育,幾百年生下來只怕距離再次集結成軍已經不遠。

  每次豐饒民戰爭都會給仙舟聯盟帶來巨大損失——仙舟【岱輿】、仙舟【圓嶠】、仙舟【蒼城】,全部隕落在豐饒民戰爭之中。每艘巨艦都承載著千億以上的人口,這筆血債直到現在也沒能討完。

  「你小時候一口一個老登的喊我呢,怎麼現在不喊啦?」騰驍想RUA離朱的頭毛,但是想到女孩子大了這麼干不太合適,到底只動動手指就作罷:「帝弓開眼呦,小刺頭長成架海的紫金梁了。」

  他費力的挪了兩下看向她:「姑娘!我要走了,別難過。」

  「嗛,」離朱翻白眼,「我才不難過,你忽悠我進神策府,勞心勞力工資還低,我都沒找你茬。」

  如果聲音不抖就更像真的了。

  「哎呀,軍醫的裙子還挺漂亮的,不要在意那麼多細節嘛!」老狐狸眯起眼睛壞笑:「我~下~班~了~呦。」

  「持明在你手上,不管誰做神策府的將軍都能大松一口氣。勞煩你,替我們看著元兒,那孩子難走的路還在後頭呢。」

  他狡黠的眸子裡滿滿都是慈祥與不忍,可是雛鷹總要躍下山崖,乳虎也必須步出森林,不管老東西舍不舍得忍不忍心,那都是他們一定會踏上的道路。

  離朱隔了好半天才找回聲音:「老登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景元比我能活好吧!他還比我大呢,你怎麼不交代他看著我讓著我吶?」

  大長老氣憤不已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騰驍將軍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當然是不用交代嘛,你看我這闔府的人,除了你元兒讓著哪個過?」

  「那是他打不過我。」離小朱斬釘截鐵秒答,騰驍將軍笑得更厲害了,甚至笑出兩眼水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嚇跑了枝頭偷看的團雀,水中悠游的錦鯉也一甩尾巴潛入池底。

  騰驍笑了一會兒覺得肺疼,好不容易緩下來,看著離朱直搖頭:「唉,木頭一根,不解風情。」

  算啦,年輕人的事他這個馬上了賬的老東西還是少摻和,免得兩頭落埋怨。

  「我去之後,元帥會任命景元為下一任神策將軍。」他垂下眼睛,表情柔和如同看著心愛的孩子:「請你不要離開他,將軍的路實在是太難走了,能有人在旁邊扶一把我替歷代將軍謝你!」

  離朱:「……」

  神經病啊!這話不該跟幕僚和策士說嗎?

  「哼,我知道了。」要不是看在他這把年紀上,離朱一定要掀桌子的。

  「好好好,勞你做事就得請你吃東西,這個規矩我懂!」騰驍摸了一會兒摸出張飯卡放在桌面上推給離朱:「神策府的小灶,我請你吃六百年。」

  這是他的飯卡,剛剛改過名字沒多久。

  離朱大大方方收起飯卡:「成交!」

  「……」

  唉,這孩子是木頭看多了麼?

  騰驍將軍長吁短嘆的打發離朱走人,像這樣聰明的孩子不必多囑咐,再者她自己也不是個沒注意的,不需要人在旁邊指手畫腳。

  就和鏡流一樣,這只是一場熟人間的告別。

  他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為了將來那些吃不到的瓜感到遺憾。

  倏忽真不是個好東西!

  離朱走回議事廳廊下,景元已經回來了,正拿著卷軸和一名策士小聲說話,抱著更多卷軸的主簿站在另一邊。

  他注意到了清淺的腳步聲,加快語速吧剩下的話說完。

  「……就這麼先去辦吧,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困難再來找我。」

  景元把卷軸收好交給主簿歸檔保管,大步走向離朱:「你回來了,將軍怎麼樣?」

  雖然但是,她畢竟師承丹楓與巫凡,醫術究竟怎樣暫且不論,見識總是有的。

  離朱搖搖頭。

  大限將至,油盡燈枯。

  「……總會有這麼一天。」他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要說給誰聽,「下班了,你想吃什麼?我請客。」

  離朱看著庭前豐茂的紫薇花,心裡空蕩蕩的。

  「不知道,不餓,不想吃……」繼續拒絕的話都已經到嘴邊了,她想起騰驍的請托,順勢拐了個彎,「隨便逛逛吧,轉移一下注意力。」

  夭壽了,離朱居然有不想吃東西的時候。

  「那去金人巷逛一會兒?要不然再吃個瓊實鳥串串,酸甜開胃。」

  「嗯。」策士和主簿早就離開,這會兒周圍沒有外人了,離朱垮下肩膀,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

  景元拉著她的胳膊繞開人多的地方走出神策府,出來長樂天再一拐就是金人巷。

  這地方不管什麼時候都很熱鬧,熙熙攘攘盡是人間煙火。

  「上回來這裡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呢。」景元領路,他挑了條僻靜的背街,「你找個攤子坐著,我四處找找賣鳥串兒的。」

  瓊實鳥串其實是果物串串,因為瓊實鳥與植物共生的關系,尾巴上掛著的累累碩果就是瓊實鳥果。這種果子又紅又圓,單吃酸多甜少,但是若在果實外再裹上層透明晶亮的糖殼,味道就又酸又甜深得小姑娘喜愛。只不過這東西價賤,賣的人不值當專門租個鋪子,索性扛著扎滿串串的草垛子沿街叫賣,屬於移動商販,可遇不可求。

  離朱抬起眼睛看到拐角裡豎著張木質招牌「杜氏茶莊」,於是便指指那邊三三兩兩散落的座椅:「我去點壺茶水。」

  「行啊,茶點也點些,吃不完打包就是。」雖然這麼說,但是認識這麼多年景元就沒見離朱碗裡剩過東西。

  她不是那種為了追求時尚和美感而罔顧健康的性子,身形纖細完全是天生的,族裔原因。

  眼看大長老找了個座坐下,景元轉身走進繁華的市井。純粹靠運氣去碰不可取,他早就注意到路邊有位老板懶洋洋的躺在搖椅上。

  這樣子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本地人,帶著股不愁吃不愁穿的悠閑自得。

  「老板,你這裡賣什麼來著?」青年上前含笑打招呼,搖椅上的人睜開一只眼睛:「陳機鋪,看到了沒?專賣二手機巧玉兆……小哥你可不像會用二手貨的人,莫不是來消遣我?」

  「怎麼會呢!我想找一個二手鬥艦福牌,咱這兒有嗎?」

  他走過時已經把招徠牌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家店鋪有什麼怕是比老板還胸有成竹。

  福牌最便宜,款式也什麼最多,說不定還真能順到點好東西。

  「這邊缸裡全都是,自己去翻吧。」老板百無聊賴的躺回去,就聽買家一邊稀裡嘩啦翻找一邊問:「我剛才還看見賣瓊實鳥串的從門口過,再一看就不見了,這些人還真是神出鬼沒。」

  「不想被抓住交管理費嘛,體諒一下,生意不好做。」

  老板揮舞半舊的扇子給自己扇風:「他好去同功坊門口轉悠,四處都找不見肯定就在那兒。」

  買家很快拿著個深綠色的福牌結賬。

  雙方都知道這筆錢究竟是為了買什麼,福牌的存在只是不讓這筆交易顯得太過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誠征番外哈,大家想看啥我將來挑著寫。


第214章

  金人巷的老板多是些老門老戶的老仙舟人,所謂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老炮兒們最懂如何在夾縫中活的悠然自得。

  景元屬於是打草摟兔子,問路前就打算好買了老板的東西下回借機再來聊,一來二去自然熟悉。

  順勢而為罷了,瓊實鳥串兒又不是什麼違禁品,用不到這樣。

  同功坊在巷子裡面,要繞過美饌閣和尚滋味,現在這兩家老店裡也出現了持明的身影。

  對,玩偶娃娃賺到錢後離朱領著龍師們弄了個農業用洞天灌滿水養魚。別人養魚考慮周詳再周詳也免不了小額損失,持明養魚就跟鬧著玩一樣,屬於旱澇保收的鐵杆莊稼。因為品質上等賣得貴還賣得快,去晚了魚尾巴都搶不到。

  他們甚至還可以給你定制,只要是仙舟允許飼養的品種,交給持明幾尾魚苗,等再看到就成潛水艇了。

  不過定制養殖的一般都是名貴品種觀賞魚,額外收費。經過持明調理那魚都跟通靈了似的,好看且親人,會隔著容器與主人互動。

  ——被揍怕了,不敢不乖。

  「鳥串兒∼誒——」

  大街小巷兜售瓊實鳥串的小買賣人扛著草垛子穿過前方橫街,肩頭一片金紅。

  景元上前叫住他,專挑又紅又大糖殼厚實的鳥串買了兩根,一根拿在手裡舉著,一根包好裝著。

  「好嘞,您拿好。」

  他老高的個子舉著根瓊實鳥串兒,頂著路邊小孩亮閃閃的目光穿街走巷回到杜氏茶莊……離朱還在那兒坐著,面前擺著只見底的青瓷茶盞。

  此刻景驍衛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見她乖乖坐著便欠招兒的把鳥串伸過去「嘖嘖嘖」的逗。

  「吃不吃呀?」

  離朱就沒慣著他過,手上動作快出殘影,景元都沒反應過來只覺指間一輕,鳥串換了歸屬。

  「啊——嗚!」她一口咬開最頂上的紅色瓊實果,露出小而堅硬的種子。

  景元原本還在笑,眼看她連瓊實果的種子一塊吃下去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

  「快些吐出來,離朱聽話!」他冒著挨揍的風險拉開她的手,低頭一看,好家伙,大長老眼神兒都散了。

  她酒量不好,平日裡能不碰盡量不碰,怎麼突然就醉了呢?

  離朱:「嗯……你亂晃什麼,地上有坑?」

  眼風掃過旁邊躡手躡腳企圖溜走的杜老板,景驍衛松開手眯起眼睛:「這茶……」

  「是是是,我們這可是好茶!」老板急急忙忙上前一把拉著青年的胳膊,擠眉弄眼求他聲音小些:「真真的好茶啊!」

  看來問題出在茶水上。

  這茶攤上就沒有幾個歇腳的客人,牆角裡擺著一溜串兒大大小小的陶甕。

  「不是,你這到底什麼茶?」

  這些陶甕看著有點眼熟,問題是它們不該出現在茶攤上,酒坊倒還差不多……

  等等,酒坊?茶和酒,營業稅的稅率不太一樣吧!

  杜老板一哆嗦,耷拉著眉毛陪笑:「這……五谷燃茶?」

  一點就著,怎麼不燃呢?

  景元:破案了,就是酒沒錯。

  怪不得離朱七葷八素的瓊實果種子都不知道吐,感情干脆就是徹底喝懵了。那一瓷盞差不多得有四兩快半斤的量,別說持明姑娘,龍尊來了也能放倒。

  「我們實在是……這位客人來了也不說話,上茶的小二都來不及提醒,她一口氣兒就給順下去了,不過敏吧!」看來類似的烏龍沒少出過,他處理起來相當熟練。先道歉,再甩鍋,看看對方不好打發,這才談起賠償:「要不要去丹鼎司看看?檢查費我們包了。」

  景元用手指點點他:「自己去地衡司報稅,我說明白了麼?」

  「是是是,一定去!」杜老板點頭哈腰的道歉,幸虧這位不是持明,否則他少說得關門個十天半個月。

  白發青年要了把手指長的茶刀哢哢幾下切開串串上的瓊實鳥果,剔掉褐色的種子,果肉擺在持明姑娘面前。她放心的一小塊一小塊往嘴裡送,嘴角上沾了一小塊糖渣。

  「這個給你擦擦,坐著醒醒酒,等會兒我送你回鱗淵境。」他哪裡還顧得上心頭那塊沉甸甸的重量,生怕離朱喝高出個好歹……拜托,她一定要好好的。

  好在大長老真的只是酒量差,超出微醺的量後她乖巧安坐,不言不語——這輩子也沒如此安靜老實過。

  起初景驍衛還存著離朱能自行醒酒的僥幸心理,坐了半個系統時後她還是面無表情眼神朦朧,眼看再坐下去恐怕也不會有多大用處。

  「能起來嗎?」他戳了下她發帶上的金鈴鐺,離朱微微低著頭不做反應。

  算了,還是直接把人送回鱗淵境……好像也不合適,那邊住的都是老年持明,沒有人能照顧喝醉了的大長老。

  他猶豫片刻,伸手將離朱抱起來帶走,完全沒注意背後「茶莊」杜老板摸出玉兆打電話:「喂?雲騎軍嗎?又是我,是這樣的……」

  *

  「……所以說就是一場誤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住!對不住啊景驍衛,我們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妨,你們也是身負責任公事公辦,只要弄清事情原委即可……」

  離朱捂著額頭坐起來靠在床頭,周圍是熟悉的環境,此刻她正身處丹鼎司那套丹楓留下的房子裡。

  景元在一樓和人說話……對方的聲音很陌生。

  領地意識極強的持明掀開薄被跳起來,下一秒天旋地轉重新摔回去。

  「……」

  借酒澆愁這種蠢事,這輩子再也不會去做了,絕不!

  景元聽到樓上有動靜,三言兩語送走上門的雲騎軍就拐回廚房,不多時端著醒酒湯敲響某人的臥室門:「喝點湯洗個澡,你想吃什麼?」

  「陽春面,加個蛋。」

  她一點也不客氣的點單:「要胡椒湯底。」

  丹鼎司的醒酒湯方子早就作為福利公之於眾,羅浮上是個人都知道,離朱捏著鼻子灌下去半碗,整個人蒙上層灰色:「噦!」

  「慢點。你昨日就沒怎麼吃東西,胃空著那麼久又喝酒,還喝那麼多,後遺症難免久些。要我說你第一口味道不對就該扔回老板臉上,飲酒傷身。」

  換個人他得少說三分之二的字數,就這還是小心翼翼看著離朱的臉色見她沒有不耐才硬著頭皮說完。

  別比我走得還早。

  「哦。」離朱一口一口喝完剩下半碗醒酒湯,打著飽嗝靠在床頭上:「現在幾點了,你還沒去神策府?」

  「去過又回來,剛好遇上杜老板請來的雲騎。幸虧是熟人,不然今天算是跳進波月古海也洗不清了。」景元看她把湯都喝了,心情緩緩放松。

  頭有些懵,眼前事物也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她撐著頭坐了一會兒,摸出玉兆想給雪浦發消息要他把今日龍師議會的要點發來。

  玉兆一開啟,光憑上的消息就卡得人心塞。離朱掃了眼標題,挑出幾條點開重點閱讀。

  「三天後阿爾敏下葬,我去送送他。然後商隊還要再次出發,這次會有持明登艦隨行。該修的修該補的補,我們得想法子挖一塊波月古海塞到星艦上試試……萬一可行呢?」

  持明必然轉生在波月古海之中,既然如此把海隨身帶著,帶不了大塊帶小塊,人回不來蛋回來,總要有個解決之法。

  「接下來會很忙?」景元拿走喝空的碗,離朱趁機睨他一眼:「我有不忙的時候嗎?」

  那還真是沒有,持明族務塞滿了她的生活,想閑下來只能期待龍尊早早降世上崗。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離朱輕聲道:「最遲明年這個時候,你會比我還忙。」

  也就是說騰驍將軍的情況最多最多也就再熬一年。

  景元抬頭看著她,忍住了沒嘆氣。

  都說嘆氣嘆得太多人會變得沒福氣,他身邊剩下的人已經沒幾個了,景驍衛難得迷信這一回。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離朱長老努力組織語言。她撐著胳膊站起來,踮腳還有些不夠,干脆站在床上摸摸景驍衛蓬松的頭毛:「人生多苦難,世事常艱辛,終於得以解脫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從此後不必束縛於軀體,心智不再困於方寸,飄飄乎如馮虛御風……」

  她垮著臉嘲笑自己:「只有看不開的人才婆婆媽媽拖拖拉拉跟個雞崽子一樣哭哭啼啼。」

  這人罵起自己也這麼狠,景元差點笑出聲。

  「嗯,我不哭。」愛笑的金色眸子被rua得微微眯起,景元很是配合的低下頭給她揉,「你也別哭,會被將軍笑話。」

  可以想像明天騰驍一定會笑得超大聲——雲騎驍衛遭人誤會舉報風評被害,雲騎軍登門送溫暖,星網上的段子成真了。

  水生花的淺淡香氣湊近攏了一下又退開,速度快到他來不及收拾表情。

  「我今兒休息,要睡覺,別杵跟個柱子似的杵我房間裡。」離朱抬下巴扭臉,就差很酷的哼一聲佐證自己真的很酷。

  「啊……哦!好,那,再見。」

  景驍衛轉身走得叮叮當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才學會馴服四肢,左撞一下右撞一下,這一路上硬是沒放過沿途所有能發出聲音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卡得欲生欲死……


第215章

  「哇——這就是仙舟羅浮嗎?好帥啊!!!」

  粉毛少女雙手抱臉激動萬分:「貝洛伯格太冷了,食物也是各種燉烤,雖然很好吃……到底還是有些單調,咱們去大吃一頓吧!」

  「都怪丹恆,說什麼都不肯下車拉拉扯扯浪費了這麼久,這兒不是他老家嗎!」她語速奇快,然而語氣中並沒有多少埋怨的意思。

  星穹列車停在近地軌道上,三位無名客站在熙熙攘攘的玉界門碼頭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這種時候最好找個本地人問問路,看我銀河球棒俠發揮出超級親和力!」

  同行的灰發姑娘相當自信,雙手環胸抬高下巴左右掃了一圈,她看到隔壁通道口上站著個青衫女孩。

  她大約有個一米六上下,一頭黑發整整齊齊扎成兩束垂在胸前,綠眼睛裡閃爍著熠熠生輝的光芒。

  雖然臉色有點臭,但是她好看。

  雖然年齡瞧著有點小,但是她好看。

  雖然沒有其他行人敢往她身邊湊,但是她好看。

  所以,就是她啦!

  「這位美麗的小姐……」

  她就差叼起玫瑰wink著圍上去,粉毛嫌棄不已:「好油,不要跟桑博學啊!」

  「好了好了,別鬧。」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抱歉,這兩個孩子性格有點活潑,希望沒有唐突到您。」

  他站在前面努力想讓自己顯得親切無害,兩個女孩留在後面「竊竊私語」。

  「聽說仙舟人比較含蓄,咱們是不是太外放了?」

  「三月七,用六相冰造個盒子吧!」

  「不是那種含蓄啦!」

  「……」青衫少女的視線一一掃過面前三人,表情有些古怪:「喊老,額,我,什麼事兒?」

  這叫「有點活潑」?藍皮猩猩都沒她們好動。

  你搗我一下我拐你一招的兩個女孩大聲搶答:「問路!」

  「是的,不好意思,初來乍到,我們不知道該辦什麼手續。」沉穩的中年男人杵著他的拐杖微微向前走了半步:「觀光也得有條基本線路。」

  「咱叫三月七,她是星,這位是□□·楊,我們都喊他楊叔。」

  粉藍色的少女交握雙手舉在胸前,大眼睛布靈布靈:「咱們該去哪兒辦入境手續?羅浮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安靜看他們說相聲的少女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哦!問路啊!」

  「你們進來時不是掃過那個大光圈了嗎?羅浮的掃描與備案都是自動的,能站在這裡就說明身份無誤手續也已經完成了。只要不試著去爬建木……想去哪兒都可以。」

  說完她嘴角向上翹起:「至於說哪裡好玩,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才回羅浮。」

  「欸∼」三月七吃驚的看看她,「咱還以為你面向著玉界門是在這裡接人呢!你也是旅行家嗎?」

  青衫少女看上去不像個很愛說話的人,她帶著些眼熟的靦腆微微低頭:「不是哦,我在看玉界門,因為有很多狐人朋友在這裡辦葬禮。」

  「……啊!」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她灰色頭發的朋友豎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你,三月七!」

  「誰跟你說這個啦!咱現在好尷尬啊!」她轉頭拼命用手指戳星,灰發的年輕姑娘打了個響指:「誒嘿!贊美克裡珀!」

  原來是個【存護】的命途行者。

  「如果你們一定想要和官方打交道,建議先去天舶司求見司舵馭空。不過司舵很忙的,不保證去了就能見到……」

  她看向最沉穩的人:「建議你們提前亮出官方身份,如果有的話。」

  □□·楊:「好的。」

  「咳咳咳,啊,我也在這裡逗留得太久了,再不回去家人會著急。」她朝外來的客人點點頭,「我名離朱,如果需要幫助……就看緣分吧。」

  羅浮人口有那麼多,帝弓司命才知道會不會有再遇到這三人的時候,包票打那麼響最後做不到,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喊那麼大聲。

  她施施然走掉了,三位客人面面相覷。

  「額……好有個性的女孩子。」三月七看星,星用大拇指擦了下鼻子:「我喜歡!」

  「你挨揍的時候離咱遠點,咱怕被捎上。」

  「天舶司是嗎?」楊叔一個人帶倆娃,很有點心力交瘁的意思:「先去辦完正事,然後你們就可以去玩了。」

  「好噠!」*2

  兩個姑娘一左一右催著他趕緊行動。

  「天舶司在那邊吧!聯覺信標把仙舟字翻譯成通用語了呢,好厲害!」

  「好厲害!」

  「看著路……」

  因為提前准備好了「外交」身份,很快就有專員傳話回來說是馭空司舵要見他們,吵吵鬧鬧的姑娘們一下子變得颯爽又可靠,跟在楊身後一起去見天舶司話事人。

  「您好……」

  「是的,你們是游雲天君的虹車乘員,如果不是為了觀光游覽做買賣,請問三位所來為何?」

  「額……」三月七有些心虛的抓撓後腦勺:「是這樣的,請看咱帶來的影相。」

  她點開光腦屏幕,立體影相活靈活現。

  都市麗人一樣的紫發女士強逼他們更換航線與目的地,本來打算前往匹諾康尼的星穹列車不得不來到仙舟羅浮。

  「哦!原來如此,你們也是為了那顆星核的事嗎?感謝諸位對羅浮的好意,不過此乃仙舟內部事物,不勞外人辛苦。」

  她三兩句就拒絕了莫名其妙貼上來要幫忙的人,順勢送客——游雲天君的星軌連接宇宙各處,絕大對數無名客都是急公好義善良熱血的好人,仙舟聯盟很願意與他們保持良好甚至以上的關系。

  不過這才頭一回見面,總要多探探對方的底才好。至於說星核之事,休養中的持明龍師大長老已經從方壺回來了,想必很快就能解決風波。

  天舶司外,牆角下站著三個外星人。

  「不出意外的果然出了意外,星星,卡芙卡會不會是在涮咱們?」三月七用胳膊肘碰碰左顧右盼的朋友。

  「不知道哦,應該不會吧,她沒那麼無聊,好像。」

  灰發少女滿地尋找垃圾桶,她悲傷的發現羅浮居然沒有垃圾桶,路邊只有成堆成堆的快遞箱:「為什麼!羅浮為什麼沒有垃圾桶!我的人生,我很多美好的品質都要被摧毀了!」

  「額……你不至於吧……」

  路人悄悄繞遠了些,手裡捏著玉兆隨時准備報警。

  另一邊離朱叫了星槎直奔鱗淵境,很快龍尊宮殿前的鐘聲響徹天際,持明的龍師們拼命往回趕——要了老命了!大長老她從方壺回來了!

  不是說還要過幾天人才到嗎?怎麼還帶搞偷襲的,大意了沒防住!

  自三十年前豐饒民戰爭結束之後大長老就一直留在方壺修養,羅浮馳援方壺的雲騎中她是最後一個回來的……當然了,至少還能活著回來。

  持明平均壽命在六百左右,已經活了八百多年的離朱大長老可以說是超長待機,大家都說也許她還能支撐著持明直到龍尊長大成人。

  大長老在玉兆裡一聲吼,龍尊也得乖乖低頭聽話,別的持明就更不用說了。

  緊趕慢趕趕到龍尊宮殿前,身形纖細的青衫少女坐在胡桃木椅子上不動如山。

  鐘聲停止,鱗淵境洞天封閉,護珠人出現在海底觀光通道外安撫驚慌失措的游客,告訴他們這是持明的傳統活動,岸上正在召開龍師議會。

  「持明的大長老?」

  「八百多歲的持明,全聯盟都很少見。」

  「不是說在方壺休養?」

  「聽說她是古龍轉生。」

  「你說的是幻戲吧!」

  「龍師議會啊,就是龍師聚在一起開會嗎?能不能旁觀?」

  大家都對持明一族如今的管理模式很感興趣。他們有龍尊,但龍尊不管事,君主波動性在線手裡又沒有權力……究竟是大長老司馬昭之心還是持明下定決心架空龍尊君主立憲,全宇宙的人都等著吃瓜呢。

  「不好意思,持明內務,不方便過多曝光。」

  護珠人也是服了游客提出的要求——那是龍師!不是水猴子,你們當那幾個門票錢夠干啥?

  「唉……有點好奇,但也沒辦法,只能等過幾天看新聞了。」

  正在做海底景色直播的橘發少女遺憾不已,彈幕紛紛表示主播可以等會兒找機會溜過去看看,為此大家願意給她眾籌罰款。

  鱗淵境裡管得嚴,事關祖地持明們一個比一個古板,不想破財丟臉就最好乖乖守規矩,實在想要打破規則最好提前備上足額贖金。

  不然持明龍師們真敢把人扣下。

  「家人們,為了你們我拼了!請大家別忘了給小桂子一點支持,點贊評論轉發,走過路過收藏一下啊收藏欄沒上限。要是我進了幽囚獄,到時候咱們還能直播一下那裡頭是啥樣子。」

  她捂著半邊嘴小小聲和彈幕互動,眼看護珠人慢慢游走,轉身就沿著水下觀光隧道朝岸邊摸。

  她記得地圖上有標示出一條員工通道,順著那條道走就能近距離接觸龍尊宮殿。當然不能在未經主人允許的情況下擅闖私宅啦,不過停在外圍遠遠的吃瓜看看熱鬧總可以吧?

  不知道龍師議會有沒有傳統保留項目,就像她老家那邊上議院植物園下議院動物園的劃分,每次開會都能看到無限制無級別自由群體對戰,別提多刺激!

悠于 2025-2-8 17:30

第216章

  「來,誰來給我個解釋。」

  離朱坐在椅子上,面前一圈龍師就跟犯錯的小學生一樣埋頭沉默,氣氛堪比葬禮默哀。

  能讓大長老突然閃擊鱗淵境,肯定是持明內部發生了讓她坐不住的事。

  完蛋,等著挨罵吧!

  「我只是在方壺養傷住了三十年,不是死了好嗎?都來看看你們給我整的活兒。」

  她甩出一沓奇奇怪怪的信箋,上面的內容不說匪夷所思吧至少正常人的腦子肯定辦不出來。

  龍師們挨個傳閱信件,有人義憤填膺,有人驚慌失措,還有人一頭霧水。

  有署名有簽章,一個都跑不掉。

  「可以啊,還有人打著『管教』的名義監控龍尊……我讓你們管了嗎?該管什麼不該管什麼你們心裡沒點AC數?」

  「連做個PY交易都不會,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這道理還不懂?讓人直接把明晃晃的把柄抵到我面前,人家背後都快笑死了好嗎!」大長老的聲線相當危險:「你們是不是破卵降生的時候把腦子忘殼裡了?怪不得古國文明遺留的器具裡豬和龍不大分,真是辛苦你們混在龍裔裡堅持這麼老些年。」

  她陰陽怪氣的功夫到底是練出來,龍師們大氣不敢喘。

  「早在幾百年前我就對所有龍師說過,不服的大可以上前來挑戰我,當日恩怨當日解決,誰敢背後置闔族乃至羅浮利益於不顧,別怪我刀下不講情面……」

  說到這裡離朱突然揮手,寬大的袖擺晃動時就像游魚劃開水體的鰭。

  「哎呀」一聲,一個橘發姑娘被雲吟術操縱的水流拎貓似的拎起來。

  「直接扔給幽囚獄的判官審問。」

  這大概是個好奇心強過了頭的游客,今天離朱心情不太好,決定稍稍嚇唬她一下,免得她今後再這麼膽大包天的四處亂闖。

  羅浮上很多地方都不能隨意亂逛,這絕對不是什麼歧視,每條規定都是血的教訓——比如說丹鼎司的太真丹室就不適合天人族隨意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少女雙手合十可憐兮兮:「我錯了,我不知道這裡不可以圍觀……」

  她倒是乖覺的主動關掉直播,離朱面無表情動動視線,馬上有年輕龍師爭搶著「押送」。

  有個理由提前退場還不好嗎?大長老發火是會動手的,聽說她揍人可疼可疼了!

  桂乃芬被拎出鱗淵境,拎著她的龍師和她同時呼氣放松。

  「呼……」*2

  「欸我說小哥,你怎麼也緊張?」年輕姑娘不時回頭往後看,年輕龍師擦汗:「大長老回來整頓持明,換誰誰不虛啊,就像你做主播的平台突然告知審查,過不了的統統的封號,你怕不怕!」

  出了鱗淵境他直奔最近的地衡司公廨,交罰款的事兒歸地衡司管。大長老純粹就是嚇唬這個膽大包天的UP主,幽囚獄又不是垃圾堆,什麼都能往裡塞。

  「你知道我?你看過我的直播叭!」桂乃芬馬上就把即將「鋃鐺入獄」的驚悚給拋到腦後,「家人吶,求關注!」

  關注毛線啊,快要被她坑死了。讓人偷偷摸摸摸到這麼近的地方還無知無覺,一頓訓斥高低是跑不掉了!

  「你怎麼躲在礁石後面偷窺龍師議會啊……」他發出煩惱的哀嚎,「詛咒你哦!」

  桂乃芬這才意識到自己給人招來了大麻煩,誠懇道歉:「實在是對不起,我本想著遠遠看個熱鬧,並沒有冒犯的意思,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還好你離得夠遠,不然撞到凶一些的龍師手裡他們能一指頭戳死你。」年輕龍師唉聲嘆氣。

  方壺那邊不是說大長老過兩天才回嗎?大家都想著要好好表現展示一下新一代持明的新氣像,結果臉沒露好,倒是先把屁股給露出去,還有人搞鬼被直接揪出來……

  哭都找不到地方!

  「家人,那個把我抓出來的持明姑娘也是龍師嗎?她看上去好年輕啊,小桂子我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人,怎麼沒見過她?」桂乃芬並沒有從離朱身上察覺到惡意,她能感知到她很生氣,不過這份生氣與自己關系不大,她頂多也就是個添頭。

  「……」年輕龍師嘴角輕抽:「哦,那就是我們大長老。」

  桂乃芬:「……」

  真的假的!一點也不像啊!長生種的年齡真是個謎!

  「三十年前大長老率隊馳援方壺仙舟,戰事結束後她一直留在方壺修養,今天才回來你就撞過去,也不知道該說你是運氣好還是無知者無畏。」

  星歷8072年,豐饒民聯軍再度成形,游星【計都蜃樓】復蘇活化,方壺、曜青陷入重重危機。彼時羅浮就在方壺航線附近,自然全力支援,離朱既是雲騎又是龍師,【存護】命途的她責無旁貸,領神策府軍令帶人趕往方壺。

  真正的戰爭比起過去數百年豐饒民時不時的小股騷擾殘酷百倍千倍,有【岱輿】【蒼城】慘案在前,驕傲的持明寧可戰死也決不能忍受被活化行星吞噬後不生不死溶於肉山的可怕折磨。膠著的僵持一直熬到帝弓司命回應祈求射出一箭,被封死在五處洞天裡的豐饒民聯軍隨洞天一起化作臼粉。

  此役之後離朱察覺到持明闔族內部怕是出了問題,所以才會留在方壺邊養傷邊探查——豐饒民聯軍早不來晚不來,剛好趕在冱淵君和天風君同時轉生時大舉入侵……硬說運氣不好也不是說不過去,但炎庭君、昆崗君以及離朱都不信這世上能有如此湊巧的事。

  龍師之中必然有人裡通外敵,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這樣的害群之馬都必須盡早揪出來處理掉。

  眼看方壺上的事脈絡逐漸清晰,羅浮這邊再次「恰到好處」的鬧出亂子。現存的兩位龍尊與神策將軍書信往來協商一番,羅浮持明的大長老不如暫且退一步將計就計,她這一走方壺上的某些人必然松下一口氣,這也正是露馬腳的時候。

  至於說曜青仙舟那邊,那位大捷將軍可不是吃素的。敢在她眼皮子地下暗搓搓搞事,不管哪個族裔都要做好付出沉重代價的心理准備。

  「只有帝弓司命的箭光才能擊碎大長老的盾,星際和平公司你知道吧!」龍師眼看地衡司公廨就在前頭,擺手催促桂乃芬走快些:「當年公司和我們談判時就因為有大長老在,那邊說話都得客氣點。」

  仙舟聯盟早已開放了信用點兌換,與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往來越發頻繁,但星際和平公司的滲透力度比起從前可以說弱了許多。

  一是羅浮有一批很會學習規則利用規則的短生種,二是仙舟聯盟確實不好惹,三就是【巡獵】的地盤上窩著位【存護】令使。

  這叫什麼事兒啊!兩家都覺得自己沒處說理。

  「哇哦!小桂子我今天真是太幸運了!」橘發少女雙眼閃閃發亮,「我能采訪她嗎?」

  持明是少數族裔,龍師也都比較低調,那可是龍師之首啊!這輩子也許就只能遇到一次了!

  「你們不希望更多人喜歡大長老麼?」

  年輕龍師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你覺得大長老是會在意這些事的人?」

  「去地衡司把罰款交了,早點回家洗洗睡吧,夢裡啥都有。還有啊,別再往大長老面前湊,不然她真能把你塞進幽囚獄住上一兩個月。」

  「好吧……」小桂子慫了,坐牢又不是什麼好事,能不坐還是盡量不要坐。

  地衡司的專員大毫站在門口例行發呆,眼看一個龍師趕著一個化外民走過來,他嘆著氣上前:「民事糾紛?」

  「這位被我們大長老抓個正著,窺探龍師議會,污染波月古海,看在不知道規矩頭一次犯事兒的份兒上,大長老叫我帶她來交罰款。」

  龍師好聲好氣的和他解釋,大毫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離朱長老今天就從方壺回來了?不是說要過幾天嗎!」

  大長老不僅對持明來說很重要,對羅浮同樣重要!失去飲月君後離朱長老就是波月古海的定海針。

  「嗯吶,剛回來沒多久。」這龍師明顯與大毫相熟,兩人熟到可以互通有無提前打招呼的地步,「跟你講,丹鼎司這回肯定要鬧起來,大長老對生了異心的人向來不留情面,誰來求也沒用。」

  「那也是大長老有道理,這才三十多年,丹鼎司鬧得實在不像話,將軍私下也說這是又有人皮癢欠錘。」

  大毫了然,這意思就是要隨時做好與十王司雲騎軍聯合辦案的准備。

  神策將軍運籌帷幄滿腹經綸的人能說出這種話,看來氣得不輕。

  他們壓低聲音交頭接耳,隔離在外聽不清原委的桂乃芬蹲地畫圈圈——什麼瓜呢?為什麼我不能吃呢?好想吃……

  大毫抽空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搖頭——雲騎軍以身為壁,為得不就是能讓在羅浮上生活的人如這姑娘一般天真活潑無憂無慮麼。

  「行,我知道事情始末了。化外民桂乃芬是吧!」他用手持儀器「掃」過桂乃芬的玉兆:「無業啊……」

  小桂子提起一口氣很想為自己的主播事業正名,沒想到這位地衡司專員下一句就讓她心甘情願領下「無業」的頭銜。

  「那就按最低標准罰款好了,總得給人留條活路。」

  「!」

  羅浮仙舟上的人怎麼能這麼好啊!

  他真的!我哭死!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時間跨度大。

  主要是之後八百年時間線太長,能補充的東西相對又比較少,所以干脆把這一部分挪到正文外去寫啦。

  不是不寫啊,而是碎片化的故事單獨寫。


第217章

  離朱大長老突然提前從方壺回轉羅浮,確實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她回來先召開龍師議會將龍師們盡數扣在鱗淵境內,凡有確鑿證據舉止存疑之人統統送進十王司。這可不是嚇唬化外民的說說而已。判官們早已做好接引准備,武弁拉著擔架把躺得滿地都是且失去抵抗能力的龍師逐一抬走,大長老站在沙灘上擦刀。

  「呵,不知死活。」

  龍尊年幼,卻也不是龍師可以造次的理由。丹楓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經歷褪鱗剜角的酷刑,當日她只是用龍牙的刀背震斷了他額頭上的角冠意思一下,不完整的傳承後果就是白露和丹恆分別繼承前任龍尊的力量。

  一個哪怕只是接觸也能治愈傷患,另一個……在【毀滅】與【巡獵】之間果斷根據需要跳選殺傷性更強的路。

  羅浮的龍尊變成了兩個,有點棘手,但不至於太麻煩,這麼多年她解決麻煩都已經習慣了。

  「尊上人呢?我既然已經回來,還是得帶著她住在丹鼎司比較好。鱗淵境太冷了,不利於孩子身心健康。」

  持明就是長得慢嘛,大長老自己花了八百年也就只長了二十公分就沒動靜了,新任龍尊常年保持孩童身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她心性也更傾向孩童,身上又活脫脫帶著白珩的影子,離朱自認倒霉,磕磕絆絆養龍尊。

  現在她終於明白丹楓走了招臭棋,雖然能理解,但是他真不應該擅動化龍妙法。那術法實在是太危險了,【湯谷】之所以變得不再適合持明居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古龍們毫無節制的隨意更改物種特性。

  「這個點尊上應該還在丹鼎司研習醫道,我們去請她?」沒被判官帶走的龍師們努力積極表現,可惜離朱並不需要。

  「算了,我直接過去,麻煩找幾個族人把屋子收拾一下。」她從前就不愛做家務,現在更不會去做,要麼族人幫忙要麼交給機巧,至於說帶孩子……

  帶孩子的事兒不是歸景元嗎?

  好吧,想討好一下大長老來著,結果沒討好對地方。龍師們悻悻散去,關於今日鱗淵境內發生的事,大家不約而同選擇閉緊嘴巴——管不住嘴的全都去幽囚獄喝茶了,誰再學不會個眉眼高低干脆辭去龍師之位。

  本著「突擊檢查孩子作業」的糟心感,離朱安排好鱗淵境後馬不停蹄搭乘星槎去了丹鼎司——她從族地過去,只消經過祈龍壇中轉即可。七百二十年時光匆匆,祈龍壇變得更加「歷史感厚重」,石縫間的海草茂盛得能羨慕死不少頭頂日漸稀疏的病人。

  大長老繼閃擊鱗淵境後又閃擊了丹鼎司。

  建木枯萎的根系在某個角落衝破土壤桎錮暴露在外,雲騎士卒分三個方向把守此地,見有持明從海中來倒也不甚奇怪——這是一條偷懶的路,偶爾有些老大夫不住丹鼎司住鱗淵境,抄近道方便他們早上上班不遲到。

  「請出示證件,謝謝。」鎮守小隊的隊長上前,面前這持明有些眼生。

  離朱把自己神策府軍醫的證件交出去,後者非常明顯的愣了一下,伸頭看看證件上的出生日期。

  「……」

  好家伙,攔了個惹不起的人呢。

  「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了,請。」小隊長抱著長槍後退一步讓開路,離朱點點頭走過去,忽然側身問道:「近來有什麼人靠近建木嗎?」

  「額……」雲騎士卒們交換了一圈眼神,搖頭:「除了丹士長為制作丹藥所需外沒有外人靠近建木,咱們外面還有一圈封鎖,一般人到那兒就被勸離了,再往裡鑽少不得十王司走一趟。」

  要命的問題始終出在內部,不過這回扛旗整大活兒的不是持明,大長老甚是欣慰。

  「好,辛苦你們,繼續守著吧。」

  要是沒有這些雲騎士卒輪班鎮守,天天杵這兒的就得是持明龍師,甚至離朱自己。

  穿過太真丹室進入行醫市集,醫士們坐在龍形楓樹下分科看診,全科急診室始終和同事們不大一樣,它獨立在市集背面的高台建築內,從前的黑色牌匾已經被收起來幾百年了。

  龍師們被死死壓制,丹鼎司這邊的持明甚至都不知道大長老突然從方壺殺回來,離朱朝著袖子繞樹左三圈右三圈的轉,愣是沒找到白露。

  嗯……也許出門問診去了?

  這會兒回居所也得等族人裡裡外外收拾屋子,隨著年齡增長她越發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族人和外人都一樣,吵吵鬧鬧的聽著累。

  玉兆以每半個小時震一次的規律不時震動,發消息的人倒是好脾氣,用一點也不著急的態度表現出很著急的情緒。

  離朱沒有翻開玉兆看,她總得先忙完公事確認龍尊安全才好處理私事,否則誰願意下班後再去想工作啊?煩不煩吶!

  又繞了幾圈,沒看見白露,倒是看見兩個持明慌慌張張沒頭蒼蠅一樣四處翻。

  行醫市集不只有醫士,還有藥房,離朱挑一家買了兩份浮羊和胃湯,其中一份打開自己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順便與賣藥的藥劑師閑聊:「欸你看那兩個持明是不是有點傻!」

  藥劑師閑著也是閑著,她看看離朱的耳朵忍住吐槽——你不也是個持明麼!

  「肯定是在找銜藥龍女,要我說孩子累了玩一會兒歇一會兒不是很正常嗎?片刻不離的守著一個地方別說小孩子,換我我也煩。你們持明不是特慣孩子嗎,怎麼放龍尊身上就不一樣了呢!」

  她略帶幾分挑釁的反問回來,離朱冷哼:「欺負大人不在家唄,誰不挑軟柿子捏呀!」

  「倒是有幾分道理,白露大人有監護人嗎?不是說死了嗎?」藥劑師打起精神,吃瓜的事兒,怎麼能沒有狀態!

  離朱:「……」所以到底是誰四處說我死了?

  「死了也會另行指定監護人吧,龍尊的第二順序監護人好像是神策將軍。」

  藥劑師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個撮藥丸子的哪兒知道那麼多去。」

  天聊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大長老看了會兒族人跑來跑去找龍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抬腿往丹楓留下的院子去。

  從巷口走到底,一轉彎先看到兩叢碩大茂盛的銀桔,星星一樣的果子點綴在深綠色葉片之間,她伸手擰一顆下來塞進嘴裡,還是那股清甜裡帶著微苦微麻的味道。

  「大長老您回來了!」收拾庭院的族人瞪了眼咕嚕咕嚕滾來滾去的新款家用綠植機巧,抱著掃把向離朱打招呼,門很快被人推開:「離朱大長老不好了!龍尊她從丹鼎司溜出去玩找不到了!」

  離朱微妙的看看那個一開始點破她身份的持明:「……隨她去。」

  白露是個知分寸的孩子,但也不能因為孩子懂事就拿成年人也難以做到的標准去苛待她。

  羅浮上有過千億的人口,哪怕萬分之一身體不適也絕不是個小數目,全指著白露一個人那不是笑話嗎!哦,天人、持明,還有狐人裡就培養不出能救命的成年(重點)醫士了?

  很快屋子就整好了,必備的生活用品都增補完畢,離朱謝過來幫忙的族人,給他們一一發了紅包,然後「婉拒」了某幾個人想留下作陪的請求。

  「我是不會用玉兆啊還是買不了單?你們留這兒干嘛,都有自己的家,回家去。」

  送客關門,她這會兒才走進會客廳坐下打開玉兆信息逐條閱讀。

  「老東西!」離朱沒好氣的笑罵了一句,向家務機巧下令要求它作晚飯。

  沒錯,羅浮現在的家用機巧已經集家務防衛為一體了,真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遇上溜門撬鎖的賊子還能火力壓制,除了貴沒有任何缺點。

  「明兒上去得去看看埃維金人……下午請老朋友們喝酒敘舊吧!」她自言自語的備注待辦事項,門廳窗戶地下傳來細微的撥弄聲,細細的水流提起卡扣,矮墩墩的持明幼崽蹬著肥短小胖腿兒從外面翻進來:「嘿咻!」

  「……欸!離朱朱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呀?讓我看看你!」

  她三兩步蹦到離朱面前,後者乖乖把胳膊放下——不管你是龍師大長老還是【存護】的令使,只要你家小孩想,那你就要老老實實滿足她的願望,免得傷了孩子的心。

  「嗯……氣血充足,生機健旺,很好很好!你白天是不是和人動手了?不要氣不要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小龍尊煞有介事的搖頭擺尾,離朱用另一條胳膊撐著下巴:「好好好,是是是,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煩白露醫士給我開張病假條吧。」

  「什麼叫病假條!」白露叉腰,「那是靈丹妙藥!等著!」

  她噠噠噠跑去寫了張沒有明確署名的病假條,又噠噠噠跑回來把病假條塞給離朱:「不管你還是景元,誰用都行!」

  「那我可就太謝謝你了。」離朱把假條塞進袖袋,去神策府見神策將軍這事兒……不急。


第218章

  「呼啊!這一覺睡得好舒服啊∼馭空大人雖然果斷拒絕了咱們,安排的旅社卻這麼棒,她真是個好人!」

  三月七伸著懶腰走出客舍,星跟在她背後表示贊同:「就是就是,不會一醒來就莫名其妙變成通緝犯實在是太好啦!」

  感慨完畢兩人一同扭頭去看「老人家」。

  「楊叔,咱們今天怎麼安排?」

  瓦爾特·楊支著拐杖沉思片刻:「再去一趟天舶司看看,實在不行就只能先行在羅浮探查一二。」

  「好嘞!走著!」

  一行三人隔天重返天舶司打算再試試看能不能說服馭空大人,不過今日不太湊巧,司舵很忙,三月七和星找了個位置坐下,瓦爾特撐著他從不離手的拐杖暗中觀察人流。

  天舶司非常熱鬧,大廳櫃台前派著長長的隊伍,全都是來為件出口貨物辦理稅務的人。

  分割動線的小牌子上印有極具仙舟特色的標語,什麼「老老實實納稅,干干淨淨做人」之類的,一不小心還當是走錯地方到了幽囚獄入口。

  「唉……咱們去買杯仙人快樂茶喝吧,也不知道馭空大人什麼時候才能有空。我真是服了,明明咱是來幫忙的,結果閉門羹一鍋接著一鍋吃,仙舟人就這麼排外嗎!」

  三月七開始漫無邊際的聯想:「不過再怎麼樣馭空大人也比可可利亞要好打交道,拒絕就拒絕,不會轉頭坑咱們。」

  比起雅利洛六號上經歷的遭遇,仙舟聯盟的官員素質高了不少。

  旁邊同樣坐著的路人好奇道:「你們在哪兒吃虧了?回頭我們做生意的可要躲著那地方走。」

  有人搭腔,三月七精神得豎起並不存的兔耳朵。

  「也不用專門避開啦,怎麼跟你講呢……你聽說過雅利洛六號嗎?」

  「有所耳聞,不久之前鬧星核了嘛!」路人的聲音很好聽,就好像他說句話也帶著笑似的。

  三月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不會吧!雅利洛六號離羅浮挺遠的,消息傳這麼快?」

  「還好吧,有星際和平公司這種大嘴巴在,什麼消息都傳得飛快,星核爆發這樣大的事想不知道都難。看來你們是從那顆寒冷星球來的羅浮咯?」

  路人和誰說話都笑嘻嘻的,三月七想也不想:「我們是星穹列車上的無名客,聽說羅浮這邊也……」

  「三月!」星及時打斷她的自爆,搭話的金發路人看著她笑笑,塞了她們兩個一人一枚金巡鏑:「紀念品朋友們,歡迎二位來到仙舟羅浮。我叫卡卡瓦夏,是個平平無奇小商隊的管事。」

  「啊……哦……你好,咱叫三月七,這是咱的搭檔星。」

  突然這麼正式,粉發少女有些手足無措:「你的名字好有特色啊,不太像仙舟人呢。」

  金發青年被她的局促逗樂了:「我們祖上七百多年前從茨崗尼亞遷來羅浮,名字是民族習慣。如果按時間算,確實是很新很新的移民。」

  他有雙多彩的眼睛,金色頭發半長不短的耷拉著,衣飾華麗,渾身上下飾品金燦燦的,晃眼但又有種很詭異的協調感。

  三月七對他的印像實在是太好了,滿口不停的誇誇。

  「咱在列車上就聽人說過,羅浮是個好地方,等真正過來一看,哇塞!比想像中還要厲害!」

  她用胳膊肘捅捅身旁的灰發少女,後者跟著點頭:「是啊是啊,有種重回文明的感覺。」

  「額……你也不至於這樣……」

  「哈哈哈哈哈,兩位小姐的性格實在是太有趣了,如果二位打算在羅浮久住,我覺得我們一定會成為要好的朋友。」

  卡卡瓦夏笑起來就好像春天說降臨就降臨,星對他沒由來的警惕在不知不覺間逐漸軟化消失。

  瓦爾特·楊確認今天見不到司舵馭空後打算喊上兩個小姑娘去其他地方尋找線索,沒想到回來一看,這兩個家伙正坐著和一個金發青年聊得火熱,小三月就差把自己兜裡有多少零花錢都告訴人家了!

  「……咳咳咳咳!」突兀的咳嗽聲好不容易才喚回姑娘們的注意力,楊叔有種特別想把丹恆從列車上薅下來的衝動。尤其當他看向卡卡瓦夏時,神色特別的險惡。

  「楊叔您什麼時候回來了?」

  星樂不可支的捂著臉,緋紅的臉頰壓根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看得老楊又是一陣心塞。

  這孩子……這孩子還沒滿百天呢,可不能被外面的黃毛給拐走。

  「我已經在這裡站了快十分鐘了,你們聊什麼呢這麼開心?」他心裡想著還是下回還是讓姬子下來帶女孩們完成開拓任務吧,自己一大老爺們兒確實不太懂小姑娘的心思。

  三月七湊過來比比劃劃重復剛才與卡卡瓦夏聊天的內容,金發青年掛著含蓄的微笑:「您好!」

  呵呵,我不好!

  「還是你們年輕人更聊得來,不過我們可能得想法子去求見神策將軍了,希望事情能順利……」

  「想法子」求見神策將軍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一個司舵他們都見不到,雲騎將軍可不是街邊大白菜說見就能見。

  他沒把話說完,不過三月和星都聽明白了,兩個姑娘匆忙起身同新結識的朋友道別,「加個好友回頭咱們再聊,羅浮有那麼多好玩的地方,聽得人心裡癢癢的。」

  卡卡瓦夏眼睛裡閃爍著柔軟歡喜的光芒。

  「好,我等你們的消息,一定不要忘記哦!」

  楊叔:「……」

  這小子真的不是個狐人嗎?

  三位無名客一走,金發青年摸出玉兆反復想了好幾遍。中立的開拓者們手裡居然有太蔔司都沒有的詳細消息,受星核獵手脅迫來到羅浮仙舟,仙舟隨時可能爆發星核危機……越是聽上去不符合常理的怪事反而越有可能是真的。

  不可不防。

  持明的大長老最近這幾天要從方壺回來,話說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那位神秘的大長老呢。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記錄都快把她吹成神仙了,作為這一代的准話事人,卡卡瓦夏既好奇又向往。

  持明龍師之首,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

  剛好撞到兩位「好心」姑娘上門送情報,拿著這個應該值得向那個號碼發送消息請求見面吧!

  他斟酌著發了篇小作文過去,大約一個系統時後,對方回消息了,說是要他後天上去直接去神策府。

  大長老人還怪好的,這不是挺通情達理麼!

  「什麼事兒啊,你看玉兆都快看了十分鐘了。」

  應星把龍牙放在旁邊刀架上,對這把刀的狀態非常滿意——龍牙和他鍛造的其他武器都不一樣。它不是一次完成的,一回又一回反復重鍛終於讓這把出身垃圾桶的刀足以比肩司砧大人的巔峰之作。

  話說他每次打出來的新武器都是巔峰之作,被提的次數太多本人都麻木了。

  「商隊的領隊給我發消息,額……這孩子話好多啊!」

  離朱把玉兆翻過來給他看,掃了眼署名應師傅笑道:「嗯,原來是他!學宮法學科目的斷層第一,上回星際和平公司後勤部來找茬,叫這小子收拾的挺慘。」

  「他好像也是個【存護】哦,嘖嘖嘖……你家裡的老醋壇子知道了怕是要灑。」

  他抬眼看看離朱,語氣裡帶著股濃濃的八卦氣息:「昨兒他忙得飛起還能抽空半夜找我哭訴,說是要去鏡流那兒狀告你拋夫棄子,撒潑打滾好一通鬧騰。」

  離朱聽得直翻白眼:「呵呵,沒出息的東西!」

  「你不發話他哪裡敢來見你,心虛麼!只有膽子拼命折騰我們這些局外人。」應星撿起個花生豆扔進嘴裡,怨氣滿滿:「本來你可以不去方壺的,因為六御議政之事最後到底還是你去。唉……那天鬥艦剛走景元就去信與元帥討價還價,說是萬一你要撂那兒了他非得把你的持明卵挖回來不可,後來元帥都受不了直罵他神經病。」

  「還好你去了,還好你撐住了,十萬死傷,比預估的情況好太多!」

  方壺陸地面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羅浮派去馳援的除了持明和丹鼎司醫士外全都是狐人飛行士。

  「我不去誰去?白露去還是丹恆去?」離朱想起這茬就恨得牙癢癢:「讓老子揪出來到底是誰將持明內部消息泄露給豐饒民聯軍,老子非得親手把他摁進游星計都裡去不可!」

  看來這是真氣狠了,腳下的機巧咕嚕嚕滾過來慌忙扇風。

  「別氣別氣,」應星把花生豆推到離朱面前:「我最近琢磨了個幽囚獄能用的單向不通行等離子膜,你有空幫我試試強度。」

  對於老友的請托,離朱欣然點頭:「行啊,你什麼時候准備好了跟我說,幾個系統時倒也不是抽不出來。」

  「今年這是又快要給那幾個弄不死的囚犯挪囚室了是吧。誒我說能不能把囚室擰成枘鑿六合那樣的,只動囚室不動狗子。」

  「也許可行?」對於自己的專用試刀老演員,應星多少有幾分憐惜——萬一狗子要是跑出幽囚獄肯定會被鏡流扒皮抽筋大卸八塊,多可惜啊!

  又坐了一會兒,玉兆每半個系統時就蹦出條信息的規律就沒停過,大長老瞥了一眼新內容。

  「後天上午我去面見神策將軍……到底也該彙報一下這三十年方壺重建的進度。」

  她清清嗓子欲蓋彌彰的添了一句:「剛好商隊領隊要見我,不如放在一處釐清。」

  應星厚道的笑而不語。

  呵,就知道會是這樣!


第219章

  「您好,這是我的通行證,我來見軍醫離朱。」

  卡卡瓦夏遞出證件,鎮守神策府星槎碼頭的雲騎軍驗看過後讓路放行。

  青年坐進自動駕駛的星槎後才輕輕松了口氣,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內外各處。

  他出生前離朱就已經留在方壺養傷了,關於她的事族內知道的比較多。聽說持明們並不想讓大長老冒險馳援方壺——她將近八百歲的年齡,普通持明這個壽數怕是轉生重開進學宮讀書呢,哪裡舍得。最後是神策將軍與六御閉門議政,強令持明大長老帶隊奔赴戰場。

  結果大長老剛到方壺就迎面撞上一支造翼者,跟去運輸軍需的族中長者回來說那天方壺的海都被染紅了,亮出長刀的持明身受重傷卻一步也沒後退。

  此後她又護著戰地醫院一路轉移,率領護珠人搶救持明卵,硬是按照景元將軍的計策挖出五個洞天的陷阱,最終一舉坑殺豐饒民聯軍。

  想想馬上就能見到那樣的人物,卡卡瓦夏心跳有些過速。

  他承認神策將軍計謀無雙,可若是沒有能忠實執行命令的奮勇之士,計謀也只能停留在紙面與構想之中。

  星槎很快就進入神策府內,卡卡瓦夏拿著祖傳地圖琢磨了一下,成功找到通向治療室的路。

  龍師離朱,即是神策府軍醫,又是神策將軍身邊的近衛之一,不過聽族裡說她和其他的近衛不一樣,甚少貼著景元。

  大概是不得不接受「近衛」這個職位吧,持明長老和神策將軍關系好不到哪裡去,要知道先代龍尊飲月君就是被當時的將軍給流放了——他是離朱大長老的親人。

  藍衫少年在校場上與人對峙練招,舉手投足間說不完的輕盈瀟灑,清亮的笑聲昂揚且自信。

  「再來!我今天肯定能把想好的那招練出來!」

  真是干勁滿滿的新人吶!

  金發青年給了他三秒鐘的注視,認出那是現任春霆衛驍衛彥卿。

  呵呵,景元將軍的養子,據策士說被老鼠咬掉了耳朵的持明……哄誰呢!持明哪有長那麼快的!

  卡卡瓦夏穿過校場旁的林蔭道,找了一會兒才找到神策府治療室。

  扣扣扣

  金發青年深吸一口氣抖著手上前敲響門板,裡面的人一下子就把它拉開:「受傷了?還是有哪裡不舒服?」

  「……額,」他還沒有斟酌好語言,目光就被窗邊陽光下眯著眼睛曬太陽的「年輕」姑娘給吸引住了。

  她有一頭又黑又直的茂盛長發,分成兩股整整齊齊搭在胸前。發帶是鮮艷的正紅色,綴有兩顆瑩潤潔白的鮫珠以及一枚精巧蓮花荷包形的金鈴鐺。

  這姑娘一臉愜意的背對著窗台,一身統一的雲騎藍,袖擺隨著微風輕輕飄動。

  雖然沒什麼表情,卡卡瓦夏就是覺得她活像只曬太陽曬到開心就差起飛的貓咪。

  「你怎麼不說話?」開門的人不住納悶:「說不了話嗎?」

  「啊,不,不是,不好意思,迷到眼睛了。」

  他垂下視線做出羞赧的表情:「我來見離朱大長老,她……」

  原來是找人的。

  開門的年輕軍醫退了一步順手把門板拉得更開,抬起下巴朝窗邊看去:「你找離朱前輩啊,她就在那裡。」

  剛剛被他在心底狠狠貓塑了一番的持明姑娘緩緩睜開眼睛,湖水一般驚心動魄的透亮綠色掃過門口:「卡卡瓦夏?」

  「……」

  ——我覺得,族中關於離朱小姐的描述可能不是那麼完善,應該再添幾句才好。

  「跟我來。」她撐著胳膊起身,擬造的陽光為她鍍上一層柔軟的金邊。卡卡瓦夏的身體和大腦好像分開了,一半順從的跟在離朱身後,一半還能騰出空閑仔細思考自己身上有沒有不得體的地方。

  早知道今天就該把那身去和星際和平公司談判的行頭換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去神策府食堂,離朱摸出一張老舊的餐卡在自動取餐窗口劃了一下。

  「喜歡吃什麼自己隨意拿,神策府的食堂很不錯,量大管飽種類豐富,味道也值得一嘗。」

  她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雲騎那樣自己端盤子,自己挑選食物,自己走來走去拿餐具,甚至還幫卡卡瓦夏也拿了勺子筷子。

  金發青年突然有種想從神策府偷走食堂餐具的念頭。

  「謝,謝謝!」他接過勺子遺憾的看著它,十分不情願的鏟了口米飯,繼續端詳。

  離朱還當他是吃飽了不好意思說:「吃不下就打包,只要不浪費就行。」

  「啊啊!我沒有吃不下!」為了表示自己很樂意接受這份饋贈,青年忍痛提起勺子干飯。

  我把離朱小姐送的餐具弄髒了!

  他這邊埋頭苦吃,那邊突然「飄」來一朵烏雲,結結實實擋住側面的光源。卡卡瓦夏三兩口清空盤子裡剩下的東西,掏出紙巾抽一張留給自己,其他全部放在離朱手邊。

  小姐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意思,她也太溫和了!就是對面閃現冒出來的白發「青年」有幾分礙眼。

  嘖,景元將軍啊,難道是來找茬的?

  「神策府食堂的味道比很多外面的店鋪還要好呢,實在讓人眼前一亮。」卡卡瓦夏抿起嘴角,迅速放棄成熟穩重的路子,顯露出幾分獨屬於少年人的活潑,「謝謝您請我吃飯,真好吃!」

  誰不喜歡自信又華麗的小孔雀吶,離朱笑笑:「喜歡吃就多吃些,你再來找我,我就還請你吃飯。」

  「彥卿!這邊這邊!」隔了一個位置坐在離朱同一側的景元將軍抬起手招呼彥驍衛坐到自己身邊,毫無痕跡但恰到好處的打斷了離朱與卡卡瓦夏的對話。

  彥驍衛聞聲轉了半圈,很快確定位置,端著盤子大步走向這邊:「來了!」

  「將軍您不吃午飯嗎?還是我去替您端?」這孩子不過總角之年,倒是比金發青年更年輕幾分。

  神策將軍單手撐著下巴,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蹙眉輕嘆:「唉,老了老了,越發不招人待見啦!」

  說完他不經意的往旁邊撇上一眼,離朱低頭下去吃飯剛好錯過視線。

  嚼嚼嚼,嚼嚼嚼。

  看誰更沉不住氣。

  ╯^╰

  哼!

  彥卿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但他年齡太小,察覺歸察覺,想像力著實有限。

  少年也看看離朱,關注重點在她的餐盤上。這持明姑娘吃得實在是太香了,看著就很有胃口。

  「這位姐姐,敢問你是在哪個窗口取的餐呀?我去給我家將軍也端一份。」

  持明祖傳的慣孩子,離朱抬頭,咽下嘴裡的東西才道:「喏,就是綠色裝飾的那個窗口。持明的口味天人不一定能習慣哦,你要慎重。」

  為了照顧到不同族裔的口味偏差,食堂專門開了特餐食譜——天人族的窗口,狐人的窗口,近來持明參軍入伍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持明的窗口自然而然應運而生。

  彥卿聽勸,他還真的思量了片刻,站起來走去刷卡取餐。

  「噫!」

  離朱搖頭發出奇怪的嫌棄聲,僅隔著一個位置的神策將軍可憐巴巴又嘆氣:「唉……孩子可憐呦!都沒見過娘。」

  「嗯,可不是嘛。忙碌的爸,失蹤的媽,破碎的家庭可憐的他。」

  大長老現在諷刺挖苦人的功力絲毫不遜當年的丹鼎司司鼎,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刀刀要命。

  神策將軍似乎頓了一下,慢慢慢慢縮成一團,就像只自知犯了錯誤低頭認錯的獅子貓。

  卡卡瓦夏聰明的無視掉不請自來的兩位客人,這會兒功夫他把自己用過的餐具擺得從小到大整整齊齊,相當賞心悅目。

  「對了離朱小姐,我來求見您一是為了族中傳承,二則是有些消息必須及時告知您。」

  他看了眼景元,意思非常明顯。

  這兒可沒將軍的事兒,您就別硬刷存在感了!

  神策將軍動了一下,真就只是一下。他從現在的座位上又往鄰座挪一步,與離朱隔開兩個空位「之遠」。

  卡卡瓦夏忽然察覺到大長老似乎有些不高興,很淡,但真真切切的存在。

  「您現在不方便嗎?我很抱歉……」他以退為進,色彩斑斕的漂亮眼睛裡好似含著一汪水,「不會占用您太長時間。」

  「咳咳咳咳咳咳咳……」白發「青年」虛弱的咳了兩聲,端著餐盤回來的彥卿見狀擔心道:「將軍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去丹鼎司請龍女一診?」

  「神策府又不是沒軍醫,我就不去丹鼎司占用公共醫療資源了。」

  將軍看了眼軍醫,過了一會兒又看一眼。

  離朱直接把臉扭開對卡卡瓦夏道:「無妨,你隨我去湖心涼亭說話。」

  她還沒動金發青年就起來把兩方盤子疊在一處送去回收,景元將軍趁他走開立刻哀哀戚戚欲語還休的看向大長老:「……」

  「姐姐,」說話的還是彥卿,「看姐姐身上的制服,恍惚正是軍醫,要不等會兒請姐姐跑一趟議事廳?」

  離朱對於小孩子還是很寬容的,彥卿本就招人喜歡,她和他說話時聲音不知不覺就夾起來:「我可不敢給將軍看診,不是推脫,實在是沒那個水平與能力。」

  「可是……」彥卿百思不得其解——哪有人大喇喇直接承認自己不具備專業水准的啊?不要面子的麼!

  「別可是了,再見。」她說走就走,彥驍衛轉頭收斂笑意對景元道:「將軍,此人面生,舉止甚是可疑,要不要跟蹤調查?」

  「你想去就去唄,我還能栓著你不成?」

  景元做好了看熱鬧的准備。彥卿打算去跟蹤離朱啊,賭他十秒內就被揪出來!


第220章

  神策府的人工湖有座小巧湖心島,上面種了棵楓樹還修了個涼亭。平日裡只有將軍和幾位重要的幕僚策士會使用這裡,一般人根本不會往那裡去——湖面空曠湖水清澈,又有軍中御水的持明把守左近,正是私下商議大事的好地方。

  卡卡瓦夏跟著離朱走過曲折回環的步道,左右兩邊游魚彈出腦袋喋喋乞食,一看就是被人給喂慣了,個個胖的魚鰭都找不見。

  鯉豬!

  話說神策將軍不管養什麼都會養得心寬體胖……這一點看來並非傳聞。

  「坐。」離朱指指亭中小桌對面的位置示意埃維金青年放輕松。

  她熟門熟路的往桌子底下摸了一把,掏出魚食隨性拋幾顆在水中,胖乎乎的各色錦鯉跟魚雷似的「嗡」一下衝上來,搖頭擺尾爭奪食物。

  不用她再提示,卡卡瓦夏先說重要的事。

  「離朱小姐,我們偶然得知無名客們造訪羅浮,據說他們乃是追著一顆被帶上仙舟的星核而來。星核一旦爆發羅浮恐會損失慘重……」

  他仔仔細細把列車組三人的外形描述了一遍,期間離朱一直坐在那裡不曾打斷,直到他停下話頭才重點問了幾個問題。

  那位「楊叔」的樣子啦,兩個少女的脾氣性格啦,等等等等……總之問題有點奇怪,更像是個家長暗搓搓打聽自家幼崽的交友情況——又想多問幾句又怕問得太多,不聞不問不放心,多問幾句怕誤會。

  「游雲天君的虹車肩負開拓之責,是星海中廣受尊重的一支獨立勢力,與我們仙舟聯盟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無名客也多為慷慨激昂的壯士,其言其行可信值較高。他們確實是會為了行公平、正義、拯救之事搭上性命的人,可以考慮暗中給予一定援手。如果你願意,和他們成為朋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高尚不高尚暫且還沒看出來,熱心腸倒是肯定有的,而且還很單純好騙——卡卡瓦夏保持著禮貌謹慎的微笑在心底對星穹列車的兩位姑娘貼上一卷標簽。

  沒想到離朱小姐對他們評價能有那麼高,看來的確值得相交。

  「我明白了,但星核之事……」他更擔心羅浮的利益,離朱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再說:「此事干系重大,想必早已有人將消息遞入神策將軍耳中,關注是可以關注,但千萬注意別把自己陷進去。」

  她停下話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畢竟有本事敢把星核帶進羅浮,此人已經完全將律法置之度外了。哪怕一條線上幫忙疏通的人也跑不了幽囚獄百年刑期,此等亡命之徒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別人的命在他們眼裡更是耗材。」

  如果不加最後一句多半會被誤解,離朱本不在乎。但是現在年齡大了見過的年輕人多了,還是有些擔心氣盛的少年們熱血上頭不管不顧最終坑到自己,不得不耐著性子多說百十來個字。

  卡卡瓦夏乖巧點頭:「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繼續注意羅浮內外各處的動向,一有消息先告知您再做打算。」

  很明顯嘛,離朱小姐不喜歡自作主張還把事情搞砸的愣頭青,就比如一直跟在後面的那個小家伙。

  離朱伸展胳膊把手裡的魚食盡量撒成一個扇形面,有些格外貪吃的錦鯉甚至躍出水面就為了搶上一顆飼料。她收回手拍掉黏在掌心的渣滓,起身送客:「下回帶你的貓亞種朋友去我家玩,你們知道我的住址,幾百年了也沒有變化。」

  「啊!」沒想到居然還能得到這樣的邀請,卡卡瓦夏臉頰微紅:「好的!」

  「嗯……我還有件事需要辛苦你們。就是曜青仙舟那邊,天擊將軍希望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能過去支小隊幫幫忙,她甚至可以接受你們把戶籍挪上曜青。長期深度與星際和平公司合作,飛霄的處境壓力頗大。」

  羅浮是聯盟旗艦,對人口戶籍管控也是最嚴格的。另外方壺上全是持明,其他族裔多為旅居,虛陵不適合活人長期居住,朱明以鍛造為主業,加加減減算下來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的選擇並不多。

  玉闕倒是挺好,問題玉闕總挨揍,仔細衡量一番終究略輸曜青一頭。

  八百年時光,埃維金人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他們並不像流言所說的那般口蜜腹劍寡廉鮮恥,換到一個能吃飽肚子能以人類尊嚴好好活著的環境裡,最放蕩不堪的人也會變成謙謙君子。

  「我會和族裡好生商議的,前期先派個商隊過去看看,如果族人們願意,倒也不是不能遷過去一支。」這樣的好消息讓卡卡瓦夏有些頭暈眼花——雖然但是,曜青仙舟上有滾滾啊!誰能拒絕滾滾?

  那群狐人養著滾滾居然還賺不到錢,真是奇了怪了!

  離朱當然也不是白白拿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給人做人情,天風君的轉世尚未降生,她去後的幾百年間曜青上的持明日子過得不大好。由於長期奮戰在戰鬥一線,族人們的壽命大多較短,而且曜青的經濟一般般,生活在那裡的持明手頭更為拮據……

  怎麼看都是要出事的樣子。

  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到現在戶籍還掛在隨航星艦上呢,天擊將軍這回也是魄力十足願意讓他們成為仙舟聯盟真正的居民,屬於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換。

  「你們回去商量著選人吧,有什麼事隨時可以來找我。」離朱結束談話,起身送卡卡瓦夏離開,「最近這段時間我會在神策府待久些,打個玉兆過來就是。」

  每天早上龍師議會忙完就來神策府休息,嗯,就這麼安排!

  等兩人又一前一後走出湖心亭,校場路邊離朱朝瞪大眼睛略有幾分緊張的彥卿點點頭。

  這孩子很莽,很有精神,不錯!

  能不能吃先衝上去咬一口嘗嘗嘛,不然怎麼知道味兒對不對呢?退上一萬步來講,拋開事實不談,讓我們家孩子起疑難道不是成年人不對嗎?你們老大人的做事就不能穩當點麼,居然還讓小孩子跟著操心,還能不能行了!

  彥驍衛:「!」

  這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挑釁雲騎驍衛?!

  今天她敢挑釁我,明天就敢挑釁將軍,後天還敢做什麼我都不敢想!

  要不是人工湖的湖面上太空了根本躲不了,他高低非得聽聽這些家伙都在密謀些什麼!

  少年悻悻回到議事廳,坐在桌前等著看熱鬧的景元偷偷擺好姿勢:「彥卿,你回來啦?」

  什麼都沒聽到,彥驍衛有些不好意思:「將軍,那兩個人直奔湖心亭,彥卿無能,沒找到探查的機會。」

  別說找不找得到偷聽的機會,不挨揍就是大勝利,一旦被抓到離朱肯定會高高興興削這孩子一頓!

  「也許你可以先查查這個人的生平背景?」景元將軍偷偷給自家小孩遞小抄——開打前你先查查這是什麼人、惹不惹得起嘛!

  萬一你明兒把其他將軍的徒子徒孫給揍慘了,回頭不還是我去替你平事兒……可不能放離朱去辦這個,她大概率會鼓完掌然後把人家長再揍一頓。

  大長老已經妥妥的進化成護犢子龍師了呢。

  彥卿恍然大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知道了將軍!」

  他蹦跳著跑去「調查」離朱,景元話都沒說完呢,負手站在原地笑著直搖頭。

  臭小子,換個人教育教育也好。

  至於說星穹列車那邊……差不多也到時候去見見無名客這支奇兵了。總得讓客人們自己對羅浮有個簡單的認識吧,他這將軍說什麼都難免王婆賣瓜的嫌疑,畢竟人總是更願意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嘛。

  ——地衡司也是很忙的,有好心人願意跑腿代勞豈不是各遂其願皆大歡喜!

  離朱送卡卡瓦夏登上星槎,才轉身就見神策將軍帳下的策士長青鏃笑著彎腰鞠躬。她也是持明族人,見到大長老行禮略隆重些也是應當應分。

  「離朱大長老,您可是要休息?」也不知道將軍和大長老究竟在玩什麼啞謎,外人看著這兩個總是一副不對付的模樣,可私底下又互相對對方的各種生活習慣以及小細節了若指掌。

  要說大長老與將軍有仇怨吧,持明的動向總是遙遙呼應著神策府的需要,若說他們是心有靈犀的老朋友吧,每次人前這兩位的陰陽怪氣就沒停過。總給人種仿佛不應身處此地的錯覺,嘴巴裡干巴巴的,莫名其妙好似被塞了口沒滋沒味兒的硬物。

  離朱看著青鏃想了一會兒:「哦!我想起你了,你是從長澤灣庭院考出來的那個孩子對吧!」

  青鏃彎起兩只眼睛就笑:「是的,是我!」

  「將軍剛交代我們把休息室整理出來,聽說您傷勢尚未痊愈,正該多多休息。」

  大長老當著她的面翻了個白眼:「哦,好,行,我知道了,這就去。」

  她看上去老大不高興的垮著臉,活像個上門討債的好手。青鏃跟在後面挽起袖子偷笑——大長老的耳朵尖紅了呢。

  持明就是這樣,露在外面的耳朵尖根本蓋不住,好比狐人和貓亞種人的尾巴,偷偷暴露出太多內容。

悠于 2025-2-8 17:31

第221章

  「楊叔,你說為什麼馭空大人突然派人通知說要見咱們?是不是要趕咱們走啊!」三月七的懷疑不無道理,羅浮上無論六御還是基層人都很好但也都非常講究原則,說不行的事就一定不行。就算偶有通融也必然另有原因,不會因為誰說點好聽話恭維一下或是塞點好處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許只有無名客遇到的這些官員如此盡忠職守吧,但是按照這個比例算,至少絕大多數人的道德標准與專業素質都遠超其他文明。

  就這老羅浮人還總是笑稱「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換個星系文明他們怕是會被當成又難說話又奇怪的人。

  「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只能見招拆招了。」老楊撫摸著拐杖頭不由出言感嘆:「就算咱們想走,星核獵手也不會放棄,他們肯定會想出其他辦法……」

  命運的奴隸(艾利歐)究竟有何目的如今暫且看不出來,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就是此人作出的預言總會以各種或匪夷所思或啼笑皆非的方式達成。既然他說如果星穹列車不來羅浮仙舟聯盟就會面臨大劫……那麼這件事發生的概率必定不會低於百分之九十。

  「往好處想想,也許是馭空大人請我們吃飯?」

  星樂觀的把注意力從快遞盒子上收回來:「畢竟我們確實是因為好心才過來的嘛!」

  三月七表情難評:「說真的,我真羨慕你的精神狀態。」

  「哼哼哼哼!」灰發姑娘雙手叉腰:「我這幾天可是沒少幫羅浮居民解決困難,理應值得一個崇高道德的贊許!」

  「你是指翻快遞、撿垃圾、還有開魔方嗎?」宇宙第一無敵可愛美少女的吐槽一針見血,銀河球棒俠理直氣壯:「還有砸瓶子以及解謎!」

  「真是服了你了。」

  瓦爾特·楊:「……」年輕就是好,真有活力。

  三人繞過坤輿台朝天舶司入口去,路邊突然傳來尖聲驚叫,回頭一看長長的隊列裡有個人一頭栽倒在地,身上躥出虯結扭曲的枝條,金黃色的葉子簌簌飄落。

  這人痛苦的翻滾掙扎,與他同一隊列的其他人早就遠遠跑開,大家都害怕魔陰身,沒有人敢上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嘶吼著一卡一頓的撐著身體爬起來,漫無目的揮舞雙臂,三月七這才看清楚他的手已經變成兩把銳利的木刀。粗糙的樹皮取代了正常的皮膚,他身上還出現了花紋詭異的衍生物,看上去既荒誕又可怕。

  周圍的仙舟人都嚇壞了,魔陰身砍起人可不管你有沒有招惹到它,那就是無知無覺無血無淚的怪物!離得遠的轉身就跑,離得近的各自散開尋找掩體躲避,熟練到讓人心疼。

  大家一跑,站在原地沒動的無名客三人組就顯得特別突兀。不遠處有個被台階絆倒的狐人姑娘,魔陰身揚起木刀眼看就要把她戳個對穿!千鈞一發之際烏沉沉帶著特殊幾何條紋的棒球棍大力敲在它面部木質甲殼上,緊接著冰晶自腳底升騰,怪物被凍在原地無法行動,它肢端的利刃距離那狐人姑娘的眉心不到三寸。

  幾乎同時就有鎮守此地的雲騎軍衝上前來控制局面,跌倒在地的狐人姑娘被抬到路邊坐著等丹鼎司來人,一場騷亂就此消彌。

  「三位,多謝你們出手相救,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坐過來休息片刻做個筆錄?」

  趕來處理後續的地衡司辦事員笑容可掬,但星他們有必須離開的理由。楊叔上前客氣的與對方交涉:「很抱歉,我們也想配合您的工作,但是我們本就是被傳來面見馭空大人的,讓司舵久等怕是不太合適……」

  怎麼想一個地衡司的辦事員也不能得罪六御之一的司舵,事實上她也確實不能得罪。

  「不如這樣,我能和諸位一起行動嗎?若是得見馭空大人也好解釋一二,畢竟這場亂子本身也耽誤了些許時間。」

  星和三月七你看我我看你,一個聳肩一個攤手。人家都這樣說了,不行也得行。

  三人隊伍變成四人,進了天舶司,狐人專員早已等在廊下:「貴客總算到了,司舵大人還在念叨呢,就說星穹列車的無名客不是失信之人。」

  「事情是這樣的……」地衡司辦事員上前簡單說了一下方才發生的意外,這個狐人專員聽完馬上低頭:「抱歉抱歉,諸位急公好義救弱小於危難之間,是我狹隘又嘴碎了,還請原諒。」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說起話來進退自如又好聽。

  「既如此四位請隨我來,馭空大人在後面等。」她笑著引領客人穿過辦事大廳直達專員們工作的地方,全息沙盤前除了司舵馭空外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嗯……有一種完成跑腿任務鏈後開啟新劇情的錯覺呢。

  另一邊,星穹列車上丹恆坐立難安的在車廂裡走來走去,差點就快把列車長帕姆的眼睛給繞暈了。

  「丹恆乘客,你……」帕姆開頭的聲音挺大,越往後越心虛:「你快把列車的地毯磨爛了帕……」

  黑發青年猛然停下腳步,認真向她道歉:「對不起,帕姆。」

  「如果實在放心不下,為什麼不下車去看看呢?」姬子放下咖啡杯含笑溫柔的看著他:「近鄉情怯是人之常情,放不下的人要趁著有機會時多來往,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後悔。」

  「我……」他想說自己不在意,根本說不出口,假裝也裝不出來,「我被羅浮流放,隨意露面如果被抓到會給很多人帶來麻煩。」

  仙舟聯盟鐵律如山不容僥幸。

  「也許你牽掛的人也牽掛著你,並不在意所謂的麻煩呢?」她輕笑著搖搖頭——既然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倒不如順著心意去做。要是真的不在乎這孩子就不會心神不寧走來走去活活走了六七個系統時。

  虧他走得動!

  姬子看到丹恆神色略有松動,及時加上最後一枚砝碼:「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星核獵手一定要我們改道來羅浮,最大的可能還是在你身上。丹恆,你的故鄉需要你。」

  青年手掌猛地握緊,視線緊盯列車車窗外懸浮在星海中的巨艦。

  「羅浮……會需要我嗎?」他低聲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這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姬子重新端起咖啡,打從心底感慨持明實在是慣孩子——丹恆前腳踏上列車,後腳羅浮就送來了物資,為了不造成壓力,羅浮持明的大長老甚至專門修書懇請列車長與領航員對此事保密。

  那是個多麼驕傲的人啊,書信之中措辭委婉又謙遜,雅正典麗用心良苦。

  丹恆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終究抵不住心下的擔憂:「我還是去看看吧!」

  他幾乎不敢看姬子和帕姆的眼睛,優雅知性的大姐姐抿嘴微笑:「去吧,很多事情不是你回避就能避得開的。」

  「丹恆乘客,你,你一定要小心帕!」

  帕姆也有點心虛——持明大長老寄來的各種蔬果干實在是太好吃啦!關鍵這是專門寄給列車長一個人的,獨一份!

  「嗯!」青年下定決心後如釋重負。

  還是要去看看才能放心,她……應該還留在方壺修養,三十年前豐饒民聯軍圍攻方壺、曜青。後者乃是佯攻,敵人真正的目的正是想一舉覆滅仙舟聯盟的支柱族裔之一。只要除掉持明,聯盟各處豐饒遺跡就會失去最為可靠的守衛。

  持明驍勇但持明的弱點也非常好拿捏,不得不說這著實是條夠毒夠辣的毒計。

  用與蝗蟲一樣繁殖迅速的步離人步步蠶食消耗,無法補充有生力量的持明只能垂死掙扎。初聞消息時他有想過辭別列車趕去支援,前腳尚未邁出車門,後腳就得知羅浮持明的大長老去了方壺。

  她差點死在那裡。

  就算此次潛入羅浮見不到,能聽到些許新鮮消息也好。

  青年懷揣著忐忑的心思下車,玉界門關口處大排長龍。他先是站在隊伍尾巴上,眼看擬造的光源即將交替,趁著光影變換間隙悄無聲息飛速繞過檢測光圈混入羅浮——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會知道羅浮關隘處有這麼一道「後門」,但隱隱約約中他就是認定這東西絕對不會傷害自己。

  踏入星槎海中樞,久違了的熙熙攘攘撲面而來。丹恆在恍惚中隨著人流行走,街道兩側的景像既熟悉又陌生。

  「小籠包子咧!貘饃卷!鳴藕糕!」

  有個人很喜歡在早上吃小籠包,幾籠包子就著一瓶熱浮羊奶,就能央她辦老大的難事。

  羅浮物價雖高,倒也不是養不起她。

  「嗯……」他揉揉太陽穴,瑣碎的記憶就像海面上的泡沫,真正定睛去看反而會隨著水流迅速消失。

  「感謝家人們的支持,小桂子今天的『異鄉人看羅浮』就要告一段落啦,下次直播咱們的『戲班子幕後故事』哈,請家人們多多點贊收藏轉發,謝謝謝謝!」

  橘紅發色的少女舉著手機站在虹橋上比剪刀手,她讀了條有炫彩效果的彈幕:「想要再去看看鱗淵境的水下步道?可以啊家人!等我搶到票就帶你們去看波月古海。不過龍師議會咱們可不能再去打擾了,上次是大長老開恩輕輕嚇唬一下就放過小桂子,知錯還犯的事兒家人們可不能干!」

  抓取到關鍵詞的丹恆:「……」


第222章

  「離朱姑娘,」睡了個午覺伸著懶腰走出休息室,青鏃派來的小策士領著個家務機巧上前問候:「有什麼需要我幫您做的嗎?」

  大長老收起伸出去的胳膊,打了個哈欠直搖頭:「沒有,我下午要去幽囚獄見見老前輩,明早再來上班。」

  鏡流有點事喊她去幫忙。

  「哦,好的,那您慢走哈!」小策士靦腆一笑,立刻讓開路。

  離朱袖子一攏返回鱗淵境,直接從古海宮墟進入幽囚獄入口。

  「你來了。」皎如孤月的劍客背對著她抬頭看向獸首大門,據說一只眼記住進來服刑的人一只眼忘記刑滿釋放的人……大長老只覺得離譜。

  這地方可是海底啊,能自由來去的除了偃偶就是持明,合著刑滿釋放還得再考驗一□□能和心理承受能力是不?

  「今年曜青使節還會來看呼雷死不死,沒必要這麼早就給他換牢房吧,狗子日子過太好了我怕狐人吃醋鬧小別扭。」

  三百多年前主動進因果殿換做偃偶之身的鏡流無奈道:「應星又設計了一款武器,考慮到幽囚獄的牢房可能也扛不住,我們准備了個更結實牢固的狗籠。」

  呼雷本就是被鏡流一力活捉的,現下要給他挪囚室,有鏡流在安全系數激增百分之八十。

  剩下百分之二十靠離朱。

  「行吧,這事兒你們十王司說了算。」大長老挽袖子抽刀,松松垮垮亂沒樣子。

  嗷嚎大叫的步離人巢父被嵌入身體的鎖鏈牽引拽進新囚室,他當然不願意,只可惜無人在乎他的意願。鏡流現在的身體是偃偶,沒有呼吸這件事兒,她拔劍照著狗子的鼻尖就是一拍,面頜骨骼瞬間粉碎性骨折的呼雷鼻血橫流。

  無間劍樹之刑外加不飲不食幾百年都沒弄死這貨,流點鼻血根本不算個事兒。

  即便如此他仍舊試圖掙扎著想要逃跑,離朱把自己扣在盾裡隔絕狼毒,刀光閃過狗子頭頂一涼,換了個很有個性的發型。

  「還不錯,我在方壺看星網上挺多人都喜歡把自己家養的狗剃成這樣。尤其一些高寒地區,那種白肚皮灰背毛的狗子甚是神俊,收拾收拾比這個還耐看些。」

  「我要殺了你們!嗷嗷嗷嗷!」呼雷看不見自己如今的形像,但是那種輕忽戲謔的屈辱他恨入骨髓:「再罵一句,我必要讓子子孫孫屠盡你這長蟲滿門!」

  離朱「嘩」一下笑開,看向鏡流指指呼雷:「嘿!他威脅我!」

  龍牙淡金色的波光猶如撕裂天幕的閃電,狗子哀嚎一聲翻倒在地。他四肢上的皮被人活活扒掉,那個可怕的女人看了一眼狼皮,緊接著不懷好意的盯上他的尾巴:「我家有兩個孩子,都很喜歡讀書,正想著要送孩子什麼禮物……不對,現在是三個孩子了!」

  狼毫筆也算羅浮特產之一了,原材料究竟是黃鼠狼的尾巴毛還是步離人的尾巴毛,這並不是重點。

  「不不不!」呼雷忍痛捂住屁股:「你不可以!你這是虐待囚犯!我要告到仙舟聯盟!」

  這是尊嚴,這是底線,絕對不行!

  「……這狗子腦袋不好使,你別笑,一笑顯得咱們怪不專業。」鏡流認真勸說離朱,就是說出來的話怎麼聽都很陰陽怪氣。

  大長老現在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笑容可掬去形容,她反手挽出個刀花:「他都要告我虐待了,我要是不虐待他該有多虧!白露正是習字的時候,景元最近不是又收養了個小娃娃麼,做長輩的總不好顧此失彼端灑了水。」

  鏡流最聽不得白露缺東西,當下也不用離朱動手,親自剁了呼雷的尾巴下來,一腳將狗子踹進新囚室。

  「材料還欠什麼?」

  「不欠了,」離朱摸摸空間鈕:「我從方壺帶回萬年珊瑚枝,剛好做個筆杆。這就去工造司找應星下訂單。」

  「讓他刻上周天環宇星鬥圖,外加海外仙山八景,務必做精致些!」虧誰不能虧孩子,鏡流摸摸呼雷的尾巴毛,對它的長度和柔韌性非常滿意。

  離朱對此表示贊同:「必須的,剩的材料還能給白露再做些小裝飾品。我持明龍尊出門天天都是同一套行頭,寒磣誰呢!」

  一套金一套玉,一套珊瑚一套八寶(各種寶石),甚至不能循環一周,龍師們太懈怠了。

  鏡流點頭:「有道理,此間事了我送你出去。」

  幽囚獄陰冷,不適合活人久留。

  收拾好手動獲取的原材料,離朱簽字離開幽囚獄,告別鏡流去找應星。

  開星槎的是個狐人姑娘,爽朗豪邁,笑起來聲音很有感染力:「您這是去工造司?哎呀,這幾天工造司諦聽大甩賣,小玩意兒做得小巧可愛活靈活現,將軍買了都說好呢!」

  諦聽……迷你機巧獅子狗?今兒這是和狗子干上了嗎!

  「景元……將軍不是貓派的麼?什麼時候養狗了?」乘客很給面子的聊起來,狐人姑娘單手捂嘴笑得活像公雞打鳴。

  「只要是小巧的將軍都喜歡,全羅浮誰不知道啊!您也是去買諦聽的吧?別害羞,我一看就知道咱們是同擔。」

  星槎劃出道圓潤的弧線轉彎,就聽駕駛員激動道:「我有個姐們兒,粉將軍粉到不能自拔,兩萬信用點一張的照片她一批要吃三倍,一份收藏一份欣賞一份拿出去給人炫耀。你只是買個偶像同款諦聽而已,不用害羞。」

  什麼打榜啊,投票啊之類的話離朱基本上聽不懂,由衷在心底感嘆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沒錯,我就是去買諦聽的,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大長老「開朗又活潑」,很快就與狐人姑娘打成一片。

  聊到興起她亮出玉兆二維碼:「姐姐,掃一個加好友,以後有什麼活動我一准兒喊上你。然後你再進個群,嘿嘿嘿,裡面全是咱同好。大手子老師做飯又香又甜,那叫一個狂飆,保准你吃一遍又一遍的意猶未盡!」

  每個字離朱都認識,連在一起莫名就有些聽不懂。

  「啊!是嗎?這樣!好厲害!」

  她低頭操作進群,好奇心驅使下點開雲盤藏書閣的文件,只看了個開頭就陷入沉思。

  嗯……

  景小元你玩兒的還挺花啊!

  「怎麼樣!寫的好吧!我最喜歡《鳳求鳳》,老師一天十更啊求求了!」狐人姑娘發出標准的狐狸叫,大長老依言把書單劃到底,大長篇連載文的彩色閃爍封面實在有些吵到眼睛。

  羅浮學宮的藝術鑒賞課終於取消了嗎?年輕人的喜好還挺……不拘一格的。

  後半段路程她讀了好幾個章節,要不是活了這大好幾百年說不得也要跟著掬一把同情淚。

  下星槎時狐人姑娘送了她好些彩帶假花小扇子之類的應援物,離朱手裡大包小包的去見應星。

  「我去!你這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丹鼎司看看?」好懸被景元大頭照貼在臉上,應星差點嚇得應激。

  離朱把東西往桌上一堆,拉凳子坐下:「可累死我了,這一天天的。」

  她先把活扒下來的四塊狼皮交給應星,然後又掏出珊瑚枝和狼尾巴。

  「皮是給你的報酬,用這些毛和珊瑚做六支毛筆。」她掰著手指頭:「白露兩支,丹恆兩支,景元收養的孩子叫什麼來著?他也有兩支。」

  「叫彥卿,這孩子根骨非常,不亞於你和鏡流,是個萬年一遇的武學奇才,人人都說他定是下一任劍首。」

  應星接過裝在密封袋裡的狼皮愛不釋手反復看,飛速將它們塞進空間鈕收藏好,然後拿起珊瑚枝和狼尾來回比對。

  離朱看他滿臉認真,抓緊時間又把其他要求加進去:「用不完的尾巴歸你,但珊瑚枝剩得多,勞你打一套小姑娘用的首飾,再有余的就做兩件小東西分給男孩子。」

  「樣子弄好看些,回頭拿不出手我就砸你工造司的招牌。」她懶洋洋打趣了一句,應星嗤之以鼻:「來,把你頭發上那倆鈴鐺拆下來還我,都拿不出手了你還好意思一戴打幾百年?」

  「欸,你這人不講道理哈!」離朱往後偏了下腦袋,「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往回要?臉呢?」

  鬧了一會兒她到底還是簽了訂單,最後才把那一大堆應援物推出來。

  「當年你攢的那兩個機巧呢?夾上這些放神策府一天照三頓飯的舞。這可是咱們景元將軍龐大又熱情的粉絲團所贈,必須多展示幾天。」

  離朱一肚子壞水兒翻湧不息,應星咽了口口水,很想搬起凳子連夜跑路。

  「不是,你們兩口子多大仇多大怨,招招致命啊這是。跟我說說,要是元兒真對不起你,我親自掄錘子錘他去。要是沒啥咱也別折騰了成不?你不累嗎?」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想知道。

  離朱看了應星一眼深沉道:「你還記得我家以前養的那只狸奴嗎!」

  狸奴?景元養狸奴……等等!

  「咪咪是獅子,不是狸奴。」

  丹鼎司都認證了的,確實是獅子,景元讓人騙得可憐。

  「不!當狸奴買回來當狸奴養,它就是狸奴!」離朱斬釘截鐵道:「我好好一只貓咪,硬是因為那個沒用的家伙形銷骨立瘦得貓樣兒都沒了,景元難道不應該反思嗎!還敢笑!竟然還敢嘲笑咪咪瘦得像細狗,誰細狗?啊?你說誰像細狗!」

  應星:「……」

  煩死了你們兩個!滾遠點別在我面前秀!


第223章

  「哇!楊叔楊叔,剛才那位就是羅浮仙舟的將軍啊,他看上去好特別,脾氣也好,還那麼好說話,怪不得人家能成為仙舟聯盟的雲騎將軍……」

  三月七抱著星的胳膊碎碎念,銀河球棒俠愛憐的摸摸她的頭:「小三月,真可愛!」

  那位景元將軍哪裡好說話了?他分明什麼都沒有應承,也沒有具體細說星核之事,一句「尚在調查之中」就把事情一推二六五推了個干干淨淨,轉手直接把他們塞給地衡司……繼續跑腿。

  任務鏈什麼的,最討厭了!

  「你什麼意思啊?是不是內涵我傻!」三月七用力晃晃星的胳膊:「快說快說!快點說呀~你怎麼不說?楊叔你快看她~」

  瓦爾特·楊有氣無力的給她們兩個斷官司:「好了好了,別鬧。」

  「嘻嘻嘻嘻!」三月七衝星呲牙。

  「嘿嘿嘿嘿!」星衝三月七咧嘴。

  楊叔捂住額頭。

  一行三人走出天舶司,台階底下的石獅子旁有個狐人姑娘翹首著躊躇,看到他們眼睛一亮:「三位恩公!」

  她迎上前彎彎膝蓋,毛茸茸的棕色大耳朵隨著呼吸微微抖動:「方才情況危急,多虧三位恩公及時出手,小女子才僥幸脫險。如果沒有恩公們的援手,小女子怕是已經紅消香謝了。」

  「恩公在上,請受小女子一拜!」她說著還真去挽袖斂裙,瓦爾特急忙截停她的動作:「小事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狐人姑娘重新站好,狡黠的大眼睛轉了一圈,一笑就眯成兩條弧線:「小女子名喚停雲,是天舶司名下【鳴火】商團的小小代表,見過各位恩公。」

  她這左一句「恩公」,右一句「小女子」的,三月七和星早讓哄得暈暈乎乎,瓦爾特雖說略有懷疑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姑娘也不好把警惕寫在臉上。

  稍加思索的功夫兩位無名客姑娘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和對方聊得熱火朝天。好在星還有個心眼,只說自己和三月七是來羅浮觀光的,星核以及星核獵手之事絕口不提,三月七每每說多她也幫著給圓回來,老楊稍稍放了點心。

  停雲姑娘熱情的毛遂自薦要為恩公們領路,三個人的隊伍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四人。

  「方才雲騎守衛不是說送你去丹鼎司麼,傷著的腳怎麼樣了?」星意有所指的看看她的腳,三月七這才反應過來:「是啊,你回來的這也太快了吧!」

  「嗨呀!恩公有所不知~」停雲展開她那把漂亮的漆扇緩緩扇動,動作輕柔溫雅:「羅浮丹鼎司手段之高,諸天寰宇各大文明星系也是排得上號的。區區一個扭傷,醫士們隨便擺弄一下就恢復如初了,可不是立馬就出院麼。」

  這倒也是,她說的很合理。

  「各位恩公且隨我來,咱們羅浮最有特色的地方莫過於長樂天,不如就由小女子引諸位稍做游覽,也好叫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狐人姑娘明眸善睞,折扇搖動暗香游走,笑語盈盈間無名客們跟著她便去了長樂天。

  *

  搭乘星槎從工造司返回丹鼎司的路上,離朱摸出玉兆點開《鳳求鳳》繼續閱讀。寫得是真好,問題她不太吃丹楓和景元的CP,這兩人都太熟了,別扭。

  這回的駕駛員不太愛說話,閱讀體驗極佳,結賬走出碼頭她直接走去行醫市集,打算先接上白露帶她四處逛逛吃過飯再回院子。

  龍形楓樹下小姑娘乖乖坐在官帽椅上,兩條小短腿懸在半空不時搖晃。求她看診的號早就排到二十年以後了,還有些人都不來,躺在家裡等龍尊上門。

  「怎麼還沒下班?」離朱路上買了兩根瓊實鳥串一碟子貘饃卷外加一份鳴藕糕,她抬頭看看擬造光源的角度,低頭問白露:「誰給你放的號,放了多少。」

  小姑娘回頭愁苦的看了眼身後的隨員。

  「是這樣的,大長老,龍女身負異能,豈可辜負眾人期待?所以……」隨員上前強行辯解,離朱聽都不想聽直接對白露道:「把耳朵堵上。」

  「哦!」小朋友很聽話的捂住耳朵,大長老又看了眼一百多米的隊伍,張嘴就罵:「放你老子的屁!擱這兒跟我充大頭蒜?你算哪個?這裡有你跟我說話的地方?叫你師父過來,現在!」

  「給我傳話,半個系統時內人不到,明兒早上包括今後的龍師議會就不用再來了。」

  別看她只有一米六遠遠低於仙舟成年人的平均身高,吼這兩句一圈持明沒一個敢把頭抬起來。

  離朱雙手把白露從官帽椅上端下來,零食塞進她手裡:「邊兒上玩兒去,最後這幾個排隊的老子給你解決掉。老子大幾百年的老軍醫,哥幾個運氣好,掛兩萬的號看二十萬的大夫,賺了!」

  幫忙維持秩序的醫助:您這「解決」說的最好是「看診」而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解決」。

  大長老目光灼灼,誰也不敢忤逆。

  「下一位!」醫助顫顫巍巍喊了一句,後頭的病人抱著個小被子卷顫顫巍巍上前坐下:「這,這位醫士,孩子不舒服……」

  「自己解開,自己抱著,別給我!你生的我生的你往我臉上塞?」離朱抱著袖子動也不動,對方不動手照做她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個被子卷。

  「……那我們不看了,你這人什麼態度!」病人家長大怒:「我帶著個孩子容易嗎我!」

  「哎呦!我一把年紀帶個孩子還得替孩子上班,就為了賺你那兩萬信用點的診費還得給丹鼎司交一半?」大長老掀掀眼皮:「你要是不自己打開被子我可就喊雲騎軍了啊,輕則判你個醫鬧,重則幽囚獄見!」

  醫助低頭不敢說話,杵著給白露當門神那兩個隨員急得要死:「大長老,大長老您不能這樣……」

  「閉嘴滾邊上蹲著去!」離朱橫了這兩個一眼,「我記住你們了。」

  眼看那家長罵罵咧咧站起來想跑,大長老敞開了嗓子吆喝:「雲騎軍!雲騎軍呢?過來抓人!」

  行醫市集四面八方全是守衛,當場跑過來兩個士卒堵住想要逃竄的人。

  「掀被子看看孩子活的死的,活的這就是醫鬧,死的送十王司。」她都懶得說第二句,直接往後喊:「下一個!」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冷血女人,我和你拼了!」那人從被子卷裡抽出把一尺來長的匕首,紅著眼睛喘著粗氣卻捅向站在旁邊吃貘饃卷的白露。

  他胳膊都沒來得及伸直,骨肉斷裂聲細微而清脆,掉在地上的半截肢體滾了半圈差點碰到白露的鞋子。

  呵呵,老子當年診室門口掛牌子的時候你們要麼是個蛋,要麼連個蛋都不是!

  「龍師死完了嗎?持明死完了嗎?我們還在這裡坐著站著看著你就敢對龍尊行凶下手?你別是豐饒民派進來的刺客吧!」

  龍尊遇刺,丹鼎司封鎖,大長老傳信一府六司,神策將軍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景元推開公文起身就向外走,彥卿提劍急忙跟上——將軍臉色不大好看,難道說持明那邊出的事太大?

  師徒兩個緊趕慢趕,好容易趕到丹鼎司,就見持明大長老指著一眾龍師的鼻子大罵:「張口閉口『龍女』?龍女是什麼?尊上兩個字是不認識還是沒學會?一下午給個孩子放四百多個門診號,丹鼎司裡沒有會看病的了是吧,持明族裡沒有會雲吟術的了是吧?爾等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嘴臉我看了就想吐!」

  「大長老您真的冤枉我們了,白露大人自己也願意的……」人群中透出一道小小的聲音,離朱精准揪出「聲源」,一道掌風過去說話的人臉就腫成了豬頭。

  「少給我在這兒裝好人,受著龍尊威望庇護,反過來拿龍尊當血包舔,你臉皮這麼厚我從前怎麼沒發現呢?你不該在丹鼎司干,你應該跟著商隊出去,遇到麻煩只管把你那臉皮子張開,令使以下恐怕都得無功而返。」

  罵完她放大音量把丹士長拎到面前繼續撕。

  「你來給我解釋解釋,為何丹鼎司內會有人拿羅浮一千多億人口的健康問題PUA我持明的龍尊?龍尊吃個飯上個廁所透個氣病人就要死了是吧?既然如此那就別活了,要怪也怪你們這些丹士長醫士長無能!廢物!白露大人是拜入丹鼎司研習醫術的,不是來給你們當牛做馬當活招牌的。持明世襲的權力早就還給神策府了,丹鼎司又不是我持明家裡的買賣,指著一個孩子拼命壓榨,真有你們的!」

  丹樞是個不幸的天缺者,一般人都會讓著她些,偏偏持明的大長老根本不把她當殘疾人看……當然,很可能也沒當人看:「我很抱歉,醫術一道想要有所突破總得大量接觸病歷……」

  「丹鼎司本就肩負培養醫士丹士的重任,教不出來好醫士好丹士麻煩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好嗎?這麼多年是怎麼干的?醫書普及了嗎?丹方藥方有創新嗎?與博識學會的合作推進了嗎?」

  別說被集火的丹士長,周圍一圈持明龍師沒一個敢再吱聲。

  「將軍……」彥卿小小聲找景元咬耳朵:「離朱長老語速好快……」

  「知足吧!」景元給了愛徒一個眼神:「她的刀更快。好歹只是說說,老實聽著就行了,無緣無故她不會鬧。」

  有緣有故的話……鬧起來就別想輕易安撫。

  作者有話要說:

  請不要無緣無故毆打病患!


第224章

  「將軍,離朱長老……」抓人順便檢查包裹的雲騎士卒小跑著鑽進人群彙報,一圈兒熱辣辣的視線讓他如芒在背。

  「究竟怎麼樣?」彥卿見他說著說著突然消音,忍不住出聲提醒:「孩子還好嗎?」

  「法醫看過了,硬邦邦的死了有快兩天。」士卒聲音越來越低,幾乎不敢抬頭。

  以天人族那種腦袋掉了縫上還能長好的強悍體質,哪怕新生兒也不會輕易出現夭折的情況。再加上這個人把死亡幼崽的屍體裹在被子裡混進丹鼎司,被識破後又惱羞成怒行刺,怎麼想都不正常。

  任何一個文明孩子都是底線,成年人打生打死打成什麼德行都不應該去碰幼崽。此例一開今日你殺了別人的孩子,明日就別哭訴自家孩子成為狩獵的目標。

  嫌疑人連同那個可憐的寶寶一起被躲在後面的判官給帶走了,這家伙當著大長老的面行刺龍尊,羅浮要是不拿出點態度今後日子別想好過。

  十王司撤得快,太蔔司太蔔在大長老面前還有新手保護期的BUFF在所以免於問責,剩下幾位六御派來的代表稍稍被「問候」了一下也輕輕放過。離朱的視線最後落在景元身上,彥卿忍不住上前半步企圖擋住將軍。

  雖然以他的小身板這件事只能落在「想像」上,但孩子只要有這個心,成年人就感動得稀裡嘩啦了。

  「無妨,彥卿,我與離朱長老乃是舊識。只是些觀點上的小小分歧,不必在意……」他話還沒說完就讓離朱懟回去:「我在方壺聽說最近什麼玩意兒都能往你臉上跳呢?哎呦,哎呦呦!神策府什麼時候這麼好的氣性?你景大少爺改吃素了?」

  「姐姐,您……」彥卿還是很想替師父出頭的,奈何他的攻擊性對離朱來說還不一定有家裡養過的咪咪強。

  景元趕忙把孩子拎起來放身後——離朱慣孩子,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動手修理。或者說持明都是這樣子,純純我崽只能我來揍的熊家長模樣。

  「呵,」大長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笑,十足討債臉:「不行你這神策將軍的位置也給我坐兩天算了,畢竟龍尊的椅子我也坐過,你能管的我敢管,你不能管的我一樣敢管!」

  符太蔔立刻站直身體,看向持明大長老的目光灼熱激烈,熠熠生輝。

  年輕人,再沉穩老練也脫不開快意恩仇的滿腔熱血,離朱長老說打就打說抽就抽實在是太爽啦!

  至於說神策將軍的位置……各憑本事,她熬也能熬到上位那天!

  「好好好,是是是,行行行。是我的不是,大長老息怒!此事必有回響,您別著急也別上火……啊我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請大長老找個地方小坐片刻,消消氣再議如何?」

  景元將軍握拳賠笑,放下手在背後給六御打手勢讓他們逃。

  司舵馭空哭笑不得的搖頭撈上太蔔符玄瞬間失去蹤影,看來羅浮的頭號飆車手風采不減當年。司砧打了個哈欠給將軍使眼色,司衡夢游一樣晃了一圈被屬下架著撤離,應星經過景元時小小「喵」了一聲,將軍臉色一僵。

  原來她還在氣咪咪那件事,這都多少年了氣怎麼還沒消啊!

  六御退場,龍師們也被離朱罵走勒令回去反省,沒來得及跑掉的那些病人被雲騎守衛拎著排隊上前看診。

  離朱看診屬於軍事速度,絕大多數人問題也不大,用雲吟術放倒了三分之二的病患後剩下三分之一顫巍巍的被送回去,估計至少要做一周噩夢。拐回頭大長老才抽出空點點那兩個隨員:「滾回去想想自己是誰,要干什麼,想明白來見我,想不明白今後也就不必跟在龍尊身邊了。」

  她去方壺前白露還小,族中並未與她准備護衛。今天再看看這丹鼎司裡的形勢,侍女留下一個兩個貼身照顧的就行了,白露也該擁有自己的防衛力量。

  明天早上的龍師議會就用這個做開場好了,也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提議。

  大長老看著醫助上前收拾好白露那撒了一桌子的東西,朝神策將軍抬抬下巴,後者很是乖覺的主動上前提藥箱。

  彥卿跟條金魚尾巴似的跟在景元身後,啃光鳴藕糕和貘饃卷的白露把瓊實鳥串遞到他面前:「吃不?」

  「額,白露大人吃就好,我不餓……」總角之年的小少年已經知道要臉了,從一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姑娘手上拿東西吃,他丟不起那個人。

  ——雖然白露實際年齡比他大了很多,但是誰讓持明長得慢呢。

  「沒事兒,我吃飽了,帶回去放到明天也不好吃,給你吃啊。」

  她就快把瓊實鳥串戳到彥卿臉上了,離朱放過景元轉身過來解圍:「你吃兩個,我吃一個,彥驍衛吃一個。」

  最後一個留給將軍收尾,耶!

  「好哦∼」白露兩口一個吃掉頂上最大的兩顆瓊實鳥果,再遞出去彥卿笑著擺了一顆塞進嘴裡。

  剩下的竹簽兒到了離朱手裡,她把黏在一處的最後兩顆瓊實鳥果分開,自己吃一顆另一個舉著示意景元彎腰下來咬。

  「大長老不生氣了?」

  將軍還真就彎下腰咬走最後一顆瓊實鳥果,看得彥卿瞠目結舌。

  「哼!」離朱揚手將簽子投出去,准准落入路邊的清潔機巧嘴巴裡。

  「晚上想吃什麼呀?這三十年你不在羅浮,街上開了不少外星口味的店哦,要不要試試?」

  外人都走光了將軍就成了個普通人,離朱抬手推開他毛茸茸的腦袋,收手前順勢揉了一把:「你看著點,走,回家歇了。」

  彥卿:「……」

  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對,但我想不出來究竟哪裡不對。

  景元就舉著手機走在離朱身邊一心一意點餐,很放心的把安全盡數交給大長老。離朱抄著手往前走,只有景元快踩花壇或是撞樹上了才伸手拉他一下。

  「你就不能當心點兒?」

  「那不是有你在嘛!」

  彥卿:「……」

  這是什麼對話?剛才持明大長老不是還抓著將軍陰陽怪氣嗎?

  他忽忽悠悠被人領進丹鼎司的某處小院子,院門口有兩叢蓬勃的墨綠色植物。果實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點綴在瀑布般的枝葉中,少年手裡莫名其妙多了兩顆,持明的大長老語氣相當隨意:「嘗嘗,可以清心靜氣,有寧神功效。」

  「哦!」他狠心把這玩意兒塞嘴裡咬開,清甜清甜的果汁勾得人口舌生津,只有末尾帶了點微微的麻和苦。

  「好吃!」彥卿抬頭看向景元:「將軍,這種果子很好吃,您要嘗嘗嗎?」

  神策將軍笑眯眯的:「你吃就好,不過也不能吃太多哦,雖然銀桔是味良藥,到底帶了點微毒。」

  小少年懵懂點頭,然後就看到他師父一點也不認生的探身越過籬笆撥開院門內鎖。景元開了門讓路給離朱先進去,又催白露和親傳弟子跟著,自己走在最後面把門關上鎖好。

  ——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樣。

  可是師父自家祖傳的宅子不是在長樂天嗎?怎麼會對丹鼎司這座隱蔽的小院如此熟悉!

  彥卿腦洞越來越大,額頭上冷汗都快滴下來了。離朱讓他換鞋他就換鞋,讓他洗手他就洗手,讓他坐在方桌邊等飯吃他還就真老老實實坐下等待。

  一點起刺兒的心都不敢有。

  沒聽說持明有擅長操縱之術的呀?

  機巧鳥撲棱棱落在窗外的棲枝上,將軍開門去取外賣,大長老從廚房裡拿出來幾只盤子以及碗筷。

  這兩人的相處實在是看得彥卿百思不得其解,孩子CPU都快燒了。

  「白露大人,這……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咽了口口水,充滿希望的看著銜藥龍女(劃掉)持明龍尊,期待她能給自己一個符合常理的說明。

  「嗯?」白露正在擺盤子,順手把筷子塞給彥卿:「一人一雙分分。」

  彥卿接過筷子一雙一雙的擺,就聽龍尊「哼哼哼」的故作神秘:「這裡是離朱朱家呀~也是我的家~」

  哦!原來是龍尊住的……開什麼玩笑啊!他想問的是為什麼師父會對這院子如此熟悉,熟得一點也不像個客人?

  他又想問又不敢問,吞吞吐吐猶猶豫豫,抓耳撓腮的一點也忍不住。

  白露湊到他面前上上下下的看:「彥驍衛,你這是怎麼了?有病可要早治,千萬不能諱疾忌醫!」

  「我!不是……」彥卿看看打開外賣盒子往外拎東西的景元,又看看坐在旁邊「袖手旁觀」等著吃的離朱,到底還是沒有憋住快要爆炸的疑惑。

  「為什麼將軍和大長老不吵了?」還沒學會「委婉」這個技能的少年顯然沒跟上事情轉變的節奏。早就已經習慣了的現任持明龍尊故作成熟大聲嘆氣:「唉!你有所不知,他倆一直都這樣,你就當沒聽見就行了。」

  「老人家,動腦子吵架也挺好,不容易老年痴呆。」小姑娘整個人都在晃,額頭稚嫩的龍角、身後圓胖的尾巴,都跟著身體韻律十足的搖擺。她絢麗的大眼睛裡滿滿都是狡黠,紅潤的嘴角抿起,就像一只抓到大老鼠的小貓。


第225章

  「丹恆小哥,你確定你真的不是個雲騎軍嗎?我怎麼覺著你這雲騎槍法用得比我還純熟啊!」

  黃衫姑娘素裳擦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收劍,她左邊站著自稱是個行商的羅剎先生,右邊站著沉默寡言的丹恆小哥。

  希望自己只是海拔上的窪地而非智商上的,這兩個人說起話十句裡有九句裳裳聽不大懂。

  其實在離朱回到羅浮的前幾天,仙舟上已經因為星核的小規模爆發出現了一波魔陰身高發期。這些髒東西沒有犯到大長老面前主要還是各處雲騎及時出動鎮壓清理,以及判官們熬夜加班加點的成果。

  「……只是家中有人曾在雲騎軍中任職而已。」

  青年表情淡淡的,言行舉止間帶著股不自知的「楞」,就像明知無用也還是要往礁石上撞的海浪。

  素裳噎了一下:「好吧,你是要去哪兒來著?」

  丹恆想了想,很老實的有問必答:「我要找三個人……」

  他只說自己與伙伴走散,大概描述了一番開拓三人組的特征,雲騎姑娘重重點頭:「放心吧,等我巡邏完回去就幫你把消息散散,總能找得到。」

  羅浮上哪兒沒有雲騎守衛吶,只要沒脫離巨艦範圍肯定能找到人的。

  「嗯。」踏上羅浮後通訊就斷了,他一個頂著流放文書的人也不敢大張旗鼓去天舶司地衡司亂晃。這個稚嫩的雲騎姑娘願意幫忙實在是太好啦,不必驚動任何人。

  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最近羅浮有點亂,不管你們是來探親還是訪友,都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去呀。好了好了快點跟我走,我送你們去長樂天。哪兒有個地衡司公廨,能幫你們辦理暫時停留的手續,拿了證就可以暢行無阻,包括鱗淵境之類比較敏感的景點也能去哦。」

  丹恆整個人卡在原地,帶著幾分迷茫:「鱗淵境……景點?」

  這兩個詞是能連在一處出現的嗎?

  「對啊,八十多年前持明大長老請工造司在鱗淵境的淺處海修了水下人行步道,不能水下呼吸的族裔也能欣賞水下景色。不過票很難搶,而且有點小貴。」

  素裳摸著玉兆感慨,母親都說持明大長老真的很精明呢——開放鱗淵境,從此以後誰也不能再說持明排外了。

  人家就是天生的全家都有點內向加孤僻,怎麼了?

  內向、孤僻,那是性格特征,礙不著誰也犯不著誰。

  而且真正給人看的地方就那麼一點點,問起來就是那片水域景色最好,景色不好的地方給人看了壞口碑……反正怎麼說她都有理。

  羅浮持明現在可以說富得流油,有錢有閑的撐起仙舟聯盟文化娛樂領域半邊天。絕大對數持明骨子裡都有些保守復古,他們在欣賞外來新銳潮流時總不忘回頭再吃幾口傳統經典,融合風格經常打得很精彩。

  目前仙舟聯盟能和星際和平公司性感大白腿抗衡的就只有持明那些冷面小中大老各型號帥哥了!

  哦,也許還能再加上羅浮的「老」將軍?

  「哦。」

  丹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她……其實沒有別人想的那麼復雜,那很可能只是和六御吵架沒占上風後回來復盤一怒之下的決定。

  青年快走幾步跟上臨時隊友的速度,狠狠擦掉剛剛猛然間浮上心頭的詭異欣慰。

  我不是你!和你沒關系!

  她都沒有混淆過我和你,你又憑什麼冒出來刷存在感?

  「持明族地鱗淵境的景色,就算是我這個行商也很向往呢。不過還是要先把生意的時安排妥當,才好放心飽覽奇景。」

  行商先生的語氣極為柔和,他也算是素裳生平僅見的怪人了,有事沒事背著那麼大一具棺材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他究竟做得哪門子生意。

  殯葬業嗎?

  丹恆沉默以對,加快速度走到最前面去。他不喜歡這個自稱「羅剎」的異國行商,此人身上總有種糟糕的感覺。不是說人不好,而是每當他一抬手,冷面小青龍就很想用擊雲戳他。

  把你那破手給我放下!

  素裳飛速把快掉地上的對話給撿起來:「羅剎先生要去找生意伙伴?」

  「是呀,」金發青年被人下了臉也不生氣,人就溫和道:「我是來找埃維金人與貓亞種人的,聽說他們聚居在羅浮十王司公廨所在洞天左近?」

  少女快速點頭:「嗯嗯嗯!他們有個私人洞天在哪兒附近,你需要地圖嗎?」

  埃維金和貓亞種經營的歌舞表演團就是撐起仙舟聯盟文化娛樂領域另半邊天的存在,他們極具異域風情的曲調配合華麗的衣飾與矯捷有力的動作,總能把神話故事演繹得神性十足。

  羅剎:「嗯,好。」

  丹恆:「……」

  羅剎:*^_^*

  丹恆:→_→

  素裳:「……」糟糕,怎麼又冷場了?沒人說話好尷尬!

  *

  「諸位恩公,這裡就是有『羅浮縮影』之稱的長樂天,隨便哪條小巷都有可能通向一家千年老店,存在歷史超過萬年的建築也不是沒有……」

  有狐人姑娘的帶領與講解,參觀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三月七和星人手一杯仙人快樂茶,徜徉在醉人的黃昏之時。軟風裡隱隱約約有股說不清品種的花香,高大的半截樹影就像撐起天幕的巨型廊柱。

  停雲身上的玉兆忽然發出聲響,她紅著臉表示大概是商會有點小事。別人有工作要做,無名客們自然不會攔著為難,還要反過來安慰幾句。

  「沒關系啦,你去忙嘛,剛好咱們可以在這裡多逛一會兒呀。」三月七用胳膊肘頂頂專注於撈芋圓的星,灰發少女抬頭道:「是啊,長樂天挺好玩的,今天我們就留這兒了。其他景點明天再說吧,咱們明天後天等你有空再約?」

  她憨笑著抓撓後腦勺看向瓦爾特,老楊多瞄了一眼斫斷的建木,停雲立刻笑著建議:「從這兒上去就是若木亭,觀賞建木的最佳地點。」

  建木是什麼就不用說了,仙舟的天人族正是因為祖上服下建木果實練成的丹藥才壽逾萬年——如果不考慮魔陰身負面效果的話。

  「好的,感謝停雲小姐的解說,讓我們受益匪淺。既然您有正事要忙,倒也不必把精力全放在這邊。」

  楊叔客氣的送了停雲幾步,再回來就見兩個姑娘已經跑到台階上好奇的看人演奏聲光樂器去了。

  叮叮當當的金屬敲擊聲帶著來自遠古文明的回響,一曲終了三月七握拳感動,星靠在老楊胳膊上睡得鼻涕泡規律起伏。

  「喂!醒醒,你快醒醒呀?」三月七想找好友交流,沒想到好友已經不知道去夢裡和哪個垃圾桶交流去了,憤而欲將其推醒:「星?」

  開拓者不省人事中。

  「咱們去吃炸物怎麼樣!」

  「我醒了我醒了,在哪兒吃?好吃不?」

  瓦爾特·楊:「……」年輕人真活潑。

  「先去若木亭看建木,看完再去吃小吃。」雖然只剩下一半,但也是幅絕景。楊叔一錘定音,三月七嘰嘰喳喳推著星跟上隊型:「要是這棵樹沒被折斷會是什麼樣子啊?」

  「別說了,我怕等會兒有人過來揍你。」星嘴裡叼著仙人快樂茶的吸管,聲音含含糊糊。

  仙舟人付出巨大代價才把這玩意兒撅斷,真要恢復如初了不知多少人會恨得捶胸頓足。

  若木亭就是個突出一角正對著建木的亭子,無名客們走進去時亭子裡面已經有人在了。

  她穿著丹鼎司的統一制服,雙目微闔,樣子似在眺望建木,又像閉目養神。

  背後傳來三個人的腳步聲,丹樞摸索著讓開位置,朝才來的游客微笑致意。三月七和星停下腳步打量了她一小會兒,終於確定這原來是位盲人。

  「幾位好,是來羅浮觀光的嗎?」經常面對別人或遺憾或勸慰的話語,就算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她也能想像出個大概。

  果然,這些短生種說話都輕了好幾度。

  ——不是所有族裔都像持明那樣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啊!對對!我們就是來羅浮玩兒的!」

  三月七打著哈哈與人寒暄,丹樞低頭笑笑:「那還真是不好意思,羅浮近來不是很太平,攪了客人興致。」

  「……」這話沒法接,三月七一臉糾結的看向星,銀河球棒俠秒祭已讀亂回天賦:「樹上七只鳥,地上一只鳥,打死一只鳥,還剩幾只鳥?」

  丹樞:「?」

  這人是不是該去神魂部掛個號看看腦子?

  天舶司那個狐人說這幾個異鄉人可能會給她們的行動帶來不少麻煩,希望能通過丹鼎司的手段提前解決一下……

  可她站在這裡看了好一會兒,橫豎沒看出威脅在哪兒。這就只是兩個活潑頑皮的小孩子和一個沉穩的年輕人,壞不了事兒。

  沒必要對他們下藥,萬一引來雲騎注意就糟了。再有持明大長老從方壺一回來,有了主心骨的龍裔就不再像之前那麼好哄,那位大長老氣勢太盛,她實在不敢與其爭鋒。

  雖然但是,她……沒有拿天缺者當怪物看呢。

悠于 2025-2-8 17:31

第226章

  「……尊上年齡漸長,不可再視為無知幼童。鑒於丹鼎司近來風波驟起,族中該與龍尊遴選護衛了。」

  大長老不疾不徐的端著茶碗拋出今日龍師議會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

  如果傳承完整,以龍尊的實力很難說白露到底需要護衛還是幾個跑腿的。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除了用尾巴抽完全沒有任何自我保護的手段……下藥除外。

  既然如此隨身帶兩個護衛進出就非常有必要了,不為別的,萬一哪天龍尊讓人綁了寄勒索信來,持明全家老小臉皮都得被揭下來扔地上。

  ——丹楓是個好大夫沒錯,但他生前也做不到僅憑碰觸便可治愈的程度。離朱懷疑這份被放大了的治療能力實際上來自於倏忽的污染,一旦被證明這一代的持明龍尊少不得會成為豐饒民的頭號目標。

  豐饒民互相吞噬搶奪星神賜福乃是常態,否則當年倏忽也不會突發奇想跑來踩羅浮。

  給龍尊挑侍衛,這事兒龍師們都想著呢,就是不好開口主動提。一是近身侍衛總比其他族人更多幾分體面,再者大長老的年齡也不小了,她還能千秋萬代不成?待大長老走後龍師議會的大權不知會落入誰人手中……大家都覺得可以試試。

  萬一與自己親近的孩子得了青眼,那未來不就可以間接影響到龍尊了嗎!

  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能想到這些好處,為了不讓別人占便宜龍師們誰也不願意首提此事,今日大長老主動打破平衡,大家精氣神兒都不一樣了。

  「尊上身邊確實有些空了,得用的人太少。」大家一邊贊同的點頭一邊來來回回交換眼神。

  這把必須把自己這邊最好的孩子帶出來搶占位置,男孩女孩都可以,年齡大小不限。看看現任龍尊的性子,護衛一定得選長得好身手好有個性的。就好比大長老當年,也是位特立獨行的人,所以才會被飲月君看重帶在身邊教養。

  如果不是飲月君丹楓在背後層層加碼,離朱大長老當年也很難以稚齡之身坐穩高位。

  他們完全可以復刻這個模式嘛,大長老離群索居的身邊不好安插人手,現在來了新思路,龍尊可是在慢慢長大。

  總有一天她終將成為持明一族的主宰,而現在的大長老離朱在那不久之後也會回歸波月古海化卵休眠。據說她乃古龍轉世,上回花了好幾千年才勉強破卵,不知這次又要再隔多久方能現世。

  「不如咱們回去先備好人選,過幾日大長老挑好了再給尊上過過目碰碰眼緣?」

  龍師們到底不想得罪離朱,至少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半點沒有轉生的跡像,連給白露挑護衛都要把她放在龍尊前面。

  大長老看了眼人群中發出聲音的聰明人,放下一直端在手裡充當道具的茶碗。

  「尊上的護衛,尊上自己挑選,我們能做的事也就幾樣:一要弄清候選者的背景來歷,別給我整么蛾子進來。二要調查候選者的性格是否有容易被利用的重大缺陷,總不能讓城牆倒在內部,丟人。最後既然是選護衛,實力不能太弱,不然到底是誰護衛誰?出事了要讓尊上領著人一塊逃跑嗎?」

  那畫面太美,看不了一點。

  眾龍師俯身稱是,負責其他事務的人一一上前報告。七百多年時光匆匆流逝,當年離朱身後的支持者都已經回歸波越古海,運氣差一點的甚至回了不止一兩次。次數多了離朱也有點搞不清楚誰是誰,而且持明轉生後前世記憶幾乎蕩然無存,就算見面也索然無味,久而久之她也懶得算,哪怕認出來也知道這早已是個陌生人。

  人活得太久了也不是件好事,活得太久難免把自己活成一種像征,不能懈怠,不能倒下,不能犯錯,更不能暴露出虛弱的模樣。

  這一點景元應該深有同感。打從咪咪去世之後神策將軍鋒芒內斂,也不怎麼願意出現於人前。除非必要他簡直比持明還宅,需要出門多是躲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暗中耐心觀察局勢。也就景家自己的產業再加上持明和埃維金人、貓亞種人的各種店鋪檔口歌樓茶館為他提供了足夠多藏身之所,這才勉強夠他隱藏身形。

  就是突然一個大活人挑出來時怪嚇人的,跟閃現一樣。

  離朱走了會兒神的功夫,龍師們吵了起來。

  「什麼叫奢侈品諸位沒聽明白嗎?奢侈品啊!就是又少又貴,太多就不值錢了,所以珊瑚寶石盆景不能再增加產量,珊瑚骨玩偶也一樣,咱們的定價本來就不是面向所有人。」

  年輕的負責人據理力爭,他對面的龍師仗著年齡和資歷不怎麼講道理:「東西好賣的時候不加大產量那不是傻嗎?誰知道未來一百年外面又喜歡什麼了呢?你不做有得是別人做,哪有人白白把錢往外推。」

  「不是,我解釋了多少遍了您是耳背還怎麼著?總營收沒有降低甚至還有上升啊,不要搞得像是賣凍魚一樣尾貨還能買一贈一好嗎!」

  「你是不是不會管?不會管換人!」

  「什麼叫做我不會管,明擺就是您想把自己人放在這個位置上!今天你敢為了一己之力構陷他人,明日說不定就敢拿捏尊上牟利!」

  「污蔑!我看你小子這是理屈詞窮了胡攪蠻纏!」

  「你為老不尊!」

  「你監守自盜!」

  「你……」

  「你……」

  離朱:「……」我就是小小走了一下下神而已,這你們也能抽空鬧一鬧?

  「都閉嘴,這裡是鱗淵境不是菜市場!」大長老發話,一老一小兩人同時消音。

  「此事我會去調查,無論盲目擴張還是過於保守都不好。」主要是這麼多年了離朱照舊沒學會做生意,她需要找些會做生意的人問問。

  「是。」年長的龍師洋洋得意,年輕的負責人於心不甘:「……是。」

  議會繼續討論下一個話題,林林總總全都是事兒。

  又到了領養的時候,庭院經費、學宮的捐贈、神策府那邊的支出……

  大長老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處理完族務她還要去神策府應卯。

  等到了神策府,議事廳中有人在說話。離朱目不斜視直接轉道朝內室走,進去一看四周無人,只有長桌上擺著沒打開的外賣盒。

  她翻出包子羊奶邊吃邊看玉兆,吃過「早餐」左右看看,挑了個陽光最好的角落窩進去閉目養神。

  每次想到明天早上七點就得趕到龍尊宮殿前召開龍師議會,離朱就特別懷念養傷的時候。她在方壺可不用早起,一覺睡到自然醒,不說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吧,那邊的持明也差不多拿她當易碎品看了。

  景元看完早上的文件,處理了二三四件雜事,中間又有策士來報了五六七八。好不容易時日近午他打算喘口氣歇會兒,走進內室一眼看到「近衛」抱著被子呼呼大睡。

  雖然這個職位只是把她留在神策府內日日得見的伎倆……但這人摸魚摸得如此猖狂也實在是有點過分。

  於是神策將軍又翻出張薄被靠過去坐下,一連換了好幾個姿勢才舒舒服服靠著離朱不再動彈。

  「哈∼」他打了個哈欠,展開薄被一扯一抖,擬造的陽光下兩人就像枝頭擠在一處打盹的團雀,縮著脖子你挨著我我挨著你。

  「噓,別叫。」

  景元把藏在頭發裡的鳥兒捉出來放飛,學著離朱的樣子享受光照……然後就睡著了。

  水生花卉混合著肥皂的味道,干淨清爽就像她的為人。

  飛走的團雀轉了一圈又飛回來,落在窗欞上好奇的探頭探腦。白色鳥架子旁邊多了個黑色的鳥架子,黑色的鳥架子看上去一點也不好說話。兩個鳥架子挨得有那——麼近,都不好往頭發裡鑽了!

  小團雀痛失落腳之處,踩著窗欞跳來跳去,一怒之下也只能怒一下就算了,悻悻飛去可能有零食吃的地方。

  光影在地面上慢吞吞走了個小弧線,離朱夢見自己扛著個螺螄殼子一步一挪,半邊身子都是麻的。睜開眼睛前方一片白霧茫茫……哦,不是老花,而是某人的大頭壓在自己肩膀上。

  按著這家伙的身高算,可不就跟背著座山一樣麼?換誰誰不麻!

  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保持原有姿態重新閉上眼睛。難得這家伙能放心眯個囫圇覺,看在羅浮這麼多人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揍他了。

  幾只團雀蹲在窗欞上,小胸脯一起一伏,絨羽隨之翕動。飄飛的花瓣像頂小帽子落在鳥兒頭頂,小家伙甩甩腦袋動動翅膀,睜開又黑又亮的小圓眼睛,「嘰啾」一聲展翅飛入青雲。

  這份動靜吵醒了補眠的人,景元睜開眼睛看到離朱像只被壓扁了的貓一樣,忍不住輕笑。

  「你該把我叫起來。」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臉皮可真厚。」

  離朱收回麻到鑽心的肩膀和胳膊,用另一只手上下來回揉捏。景元看她手小,主動湊上去幫忙:「辛苦大長老,勞煩大長老,大長老莫怪!」

  「閉嘴!」大長老紅著耳朵惡狠狠的瞪他,「下次再這樣就扔你出去!」

  這次胳膊還在別人手裡呢,卻說下次不可如此,真真是鱗淵境的天塌下來也有大長老的嘴頂著。


第227章

  大長老早出晚歸,忙完這頭忙那頭,從神策府出來還得去丹鼎司接龍尊下班回家吃飯,著實是辛苦。

  有她昨日的干涉,今天白露終於趕在正常下班點之前完成所有病人的問診——主要還是離朱坐診實在太猛,病是給整好了沒錯,但方法每每匪夷所思有點嚇人。

  不敢拖到她不耐煩。

  聽說持明大長老又來接龍尊下班,丹士長丹樞親臨行醫市集問候。

  要知道從前白露會被分那麼多病號也不全是丹鼎司的問題,並不想替別人背鍋那就只能挑離朱心氣平和的時候解釋一二。

  「昨日醫助工作確有疏漏,實是讓人放心不下,今天少不得多走幾處好生安排妥當。我一個小小的丹士長,也只能做到這裡。」

  大長老什麼時候是那種聽人叫兩句苦就心軟的人啦?她不撕傘就已經很好了,再多都是奢望。

  「哦。」離朱連「辛苦」兩個字都懶得說。

  不想辛苦她大可以辭去丹士長一職自行家去開個藥鋪子,想開門一三五開半天,不想開門只在玉兆上接單就行了,連貨都可以推給機巧鳥去送。

  既然爭上丹士長的位置,吃了肉了就別回頭嘟嘟囔囔辛苦不辛苦。羅浮又不是個不給人其他活法的地方,既然自己心裡放不下,那就要為這口心氣兒付出。

  她也不想干呢,每天早上睜眼先想個五分鐘要怎麼辭職。

  丹樞:「……」

  相對無言之間天舶司派人來找持明大長議事,離朱同樣不冷不熱的用語氣詞打發,丹士長嘴角掛著微笑站在旁邊也不說話也不走。

  「明兒一早我去一趟,有什麼事當面說,要簽的字也當面簽。」

  天舶司專員拱拱手告辭,離朱催著白露離開行醫市集。丹樞站在龍形楓樹下聽著兩道腳步聲漸行漸遠,心底忽然有些說不出的羨慕。

  持明大長老對持明龍尊也是那副不假辭色的模樣,但她的關心卻能從每一個無需用語言表述的地方滿到溢出來。

  她對其他持明也這樣,冷歸冷,但總還念著他們。

  那股牽掛的羈絆讓丹樞不由想起雨霏。

  帝弓司命啊!我憎恨您!

  「離朱朱,方壺好玩嗎?」白露追著離朱的袖擺跑來跑去,大長老看著前方,偶爾眼風余光掃一下旁邊的路,確定沒有危險就立刻挪開。

  「……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水,人口也基本全是持明。行商的話,與海洋星球來往更密切……」

  離朱把方壺的景色講給白露聽,小姑娘甩著尾巴興致勃勃:「哇!好有趣!」

  「等你長大後完全繼龍尊之位就可以找借口過去看看,對持明來說方壺不危險,比較有趣。」

  她沒說我帶你去看之類的話,萬一兌現不了呢?

  「哦!」白露蹦跳著跟上,嘴角眼角擠在一處笑。

  隔天早上忙完,離朱果然依約去了天舶司。

  其實也不是多麻煩的事兒,主要問題在於埃維金和貓亞種人的商隊。當年登記時離朱把商隊記作公私合營的模式,一直沿用至今。這麼多年下來埃維金人做生意的手段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馭空很希望能有更多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直接進入天舶司,於是專門尋機會與他們淺淺接觸了幾次。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們不願意。

  哪怕作為短生種被長生種承認了能力,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還是更樂意被持明雇佣——讀作雇佣寫作合作,離朱根本不插手別族內部事務,其他龍師也絕不多嘴。

  在這種事情上持明非常有分寸感且邊界極強,合作伙伴從沒因此抱怨過。同樣是一整個氏族聚族而居的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覺得很舒服,他們喜歡這樣不多事還可靠的朋友。

  「離朱小姐早。」

  卡卡瓦夏和他的貓貓朋友也是忙完了手頭的工作便立刻趕到天舶司,兩邊幾乎前後腳抵達,金發青年快走幾步趕上去,笑盈盈的向大長老問候。

  「唔,你們也早。」離朱心情不好不壞,她看看埃維金人,又看看貓亞種人,客客氣氣朝後者頷首致意。

  「!」貓亞種姑娘身後的尾巴上下蕩漾,耳朵也跟著轉過來轉過去。

  就像狐人也會忍不住搖尾巴那樣,貓亞種人的耳朵和尾巴同樣喜歡不受控制的自由表達情緒。

  因為家裡養過狸奴(?)的緣故,離朱客氣完之後又多看了眼貓亞種人。

  阿比蓋爾差點一腳踩空從台階上滾下去,清澈的水流及時出現把她拽回去……沒有打濕她身上的衣服。

  「小貓咪,走路小心些。」

  貓科生物經常會做些讓人不太理解的事,咪咪也會這樣,景元說那是該驅魔了……這麼離譜的話虧他說得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離朱剛把貓亞種姑娘撿起來放放好,前腳轉身背過去繼續走,後腳阿比蓋爾就捏著卡卡瓦夏的袖子無聲尖叫:「兄弟!怎麼沒誰跟我說離朱小姐人這麼好的?」

  「你正常點,不要讓離朱小姐覺得我們不夠專業!」貓搭檔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返祖太喜歡吸人了。越是不搭理她的人她就越愛吸,洞天裡要是敢來個陌生面孔她能亦步亦趨跟著人家直到人走。

  你是奶牛貓嗎?

  「持明是可以和外族結婚的吧,我們需不需要和持明聯姻?讓我去啊!」阿比蓋爾雙手捂著臉頰,卡卡瓦夏沒眼看的拽開袖子扭開臉:「省省吧你,那麼好的事兒我也想呢。」

  由於不需要考慮生育的問題,持明對待婚姻往往更側重感情因素。他們手裡不缺錢,背後的龍師又護犢子護得厲害,如果不是情感需求他們寧可和人當個室友搭伙過日子也懶得扯什麼結婚不結婚。然而一旦認准什麼人持明又會變得異常執拗,據說有個神人頻頻轉生頻頻去找前世的戀人,把人家天人族的姑娘都給折騰麻了。

  插科打諢的功夫眼看大長老走到台階上面去了,卡卡瓦夏和他不省心的搭檔急忙趕上去,好歹一前一後緊跟著走進天舶司。

  「離朱長老請隨我來,馭空大人已經在等諸位了。」

  一位男性狐人專員上前來領路,三人跟著他見到站在控制室內的司舵。

  馭空是個很負責任的人,雖然她自己很喜歡飆星槎,但是在羅浮的問題上總是慎之又慎,絕不肯快上哪怕一秒。

  「離朱長老,卡卡瓦夏先生,還有阿比蓋爾小姐。」

  想要挖人牆角這種話實在不好張嘴,但羅浮又實在需要精明強干的可靠商人抵御星際和平公司的滲透,只能厚著臉皮開門見山了。

  「關於埃維金和凱茨萊茵商隊……」當大長老認真盯著一個人看時,被她盯住的人很難不緊張。尤其馭空本人正是三十年前從方壺活著回到羅浮的鬥艦飛行士之一,對於在那場戰爭中以【存護】之力庇護眾生的離朱更是極為尊重:「這個經營的模式……」

  她不是沒有向神策府申請過斡旋,奈何將軍根本不接這檔子事兒,他說他怕回家晚上被鎖門外,再問一句又說將軍夫人會勒令他帶著趾壓板在議事廳邊罰跪邊工作,後面的話馭空就半句也說不出口了。

  只能硬著頭皮協商。

  「司舵想怎樣?」端茶碗的習慣是從景元那兒學來的,為了控制住手上的動作,為了爭取時間思考,不過離朱單純就是為了砸人方便。

  空手打她怕不當心把人給打死。

  馭空品了品氣氛,語氣變得更加委婉:「經營的模式當然沒有問題,只是如今羅浮休養生息,天舶司的直屬商隊比較缺人手。」

  「司舵是在與我說笑麼?」離朱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茶碗:「那位停雲姑娘如何算不得人才,今日好像沒見你帶著她,怎麼,可是我回來的不巧,鳴火商隊出門了?」

  「倒也不是,」馭空老老實實道:「她近來替我招待游雲天君的無名客們,今日約摸著是要去工造司……」

  她這邊話音未落,幾人同時察覺到腳下劇烈震動。

  自丹楓去後離朱便接下他肩頭重擔守望建木,她頭一個察覺到問題嚴重。

  「不好!古海宮墟下的洞天出事了!」她打頭閃出天舶司,閃耀著點點金光的巨木已然蘇生,遮天蔽日的枝葉舒展開來,半個天空都被其牢牢遮住。

  「商隊之事埃維金人與貓亞種人自行決定,我只是雇主,不是奴隸主,不要來問我。」話音未落人影已經杳無蹤跡,馭空自然曉得建木復生之事大過一切,當下立刻收攏司內所有主簿司庫並各位專員交代不可肆意妄語。

  離朱出了天舶司一路都在想偷渡星核之人究竟要怎麼突破持明一族包括她本人的封鎖進入古海宮墟更深的連鎖洞天內復生建木……想來想去都不可能。不說唯一能打開連鎖洞天的龍尊印信一直都在大長老手裡掌握著,就護珠人那關不來個令使級別的人物也很難殺過去。

  但建木的根須並不是全都老老實實待在地下,有個地方它們就破土而出,為此神策府還派了不少士卒輪班守衛。

  問題只可能出在丹鼎司。


第228章

  要說能不經持明們眼皮子底下就摸到建木的地方,離朱知道的僅有兩處。一處是丹鼎司-祈龍壇附近直接翻出地面的建木根須,另一處要走十王司穿過兩處洞天的空間交疊處。

  相比之下丹鼎司要好走得多,畢竟這裡主要以醫療為主,混在求醫問藥的人群裡神不知鬼不覺就能靠近海岸。十王司本就人跡罕至,判官和冥差們眼睛沒問題腦子更沒問題,還很有可能撞上鎮守此地的劍首鏡流,怎麼算都是條十死無生的路。

  至於古海宮墟底下的幽囚獄……

  不是,都能全須全尾摸進幽囚獄了,距離建木所在的洞天還遠嗎?

  大長老打定主意殺向丹鼎司,星槎穿過驚慌失措的人群上空,就像射出去的箭矢那樣直抵祈龍壇海岸。

  圍欄旁鎮守於此的雲騎守衛軟倒在地,看上去似乎還有呼吸,因此她以水牢困住可疑人物時也沒有下死手。

  羅剎很淡定,能跑就跑,跑不了也不妄做掙扎,水流一起他就站在原地舉手投降了。

  「大長老來得真快,可惜……還不夠快。」對於建木的蘇生,他一點也不後悔,甚至還有些漫不經心渾不當回事。

  離朱也沒二話,她又不擅長於細微之處找出端倪,干脆不做多余的事,直接拽著他送進幽囚獄指名交給鏡流。

  「我不認識這家伙,但他似乎研究過羅浮所以知道我。我覺得這人說話的調調裡總帶著些不懷好意的慫恿,不像是個好東西,你別單獨和他交流。」

  鏡流的性子一千八百多年下來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如今反倒要離朱擔心她被人騙去。

  「放心,你先去丹鼎司主持大局。」如今司鼎缺位,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持明大長老了。

  離朱只是看看她,不做評論:「新任司鼎這幾日就到,原本我應該和她一起回的,早知道遲上幾日,說不定能跳過這灘渾水。」

  丹鼎司那邊的事確實不能扔著不管,沒有司鼎管束誰知道都會跑出什麼妖魔鬼怪。大長老提刀轉身往回趕,才出幽囚獄就察覺到海水的狀態不太對——

  上次出現這種情況是丹楓打開了通向古海宮墟的路,持明一族亮出祭壇要與豐饒民聯軍死磕。這次又……

  水流成壁狀上升的速度很快,離朱輕巧穿透水幕站在破舊的古代宮殿群落中,抬頭看到正對面的顯龍大雩殿上空懸浮著頭生角冠的御水神明。

  飲月君。

  她怎麼在這兒啊!

  丹恆差點岔氣兒掉下去,幻化中的水波好懸沒倒回去砸大長老一頭一臉。他趕緊完成整場儀式,生怕離朱獨自拔刀衝向未知的敵人。

  同樣站在顯龍大雩殿石階頂端的景元自然也看到了突然從水中走出來的離朱,他加快語速向符玄交代後續之事,勸說想要留下的雲騎時語氣都輕松許多:「放心吧,不會是場艱難的戰鬥。持明大長老已經在下面等我們了,有她在,你們不必擔憂。」

  神策府護衛長是知道將軍近衛名單的,這份單子上實力最強者莫過於離朱,而且她還是個【存護】,好像確實沒有擔心的必要。

  三月七拉著星超離朱揮手打招呼,完全就是小孩子郊游時遇到熟人的感覺。

  她就那樣提刀側身等待著,硬是等到丹恆落到自己面前。

  「回來了?」

  「嗯。」

  「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這幾天。」

  「哦。」

  離朱掃過他頭頂角冠上斷裂的痕跡,轉過身看向宮墟深處:「丹士長丹樞,外星行商羅剎,前者已經通知過雲騎軍抓捕,後者我剛送進幽囚獄。」

  「辛苦你了。」

  丹恆嘴巴裡苦苦的,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

  所有人都排斥他回避他的時候,只有離朱為他據理力爭。她把他的持明卵藏在深海中,借著建木根須的掩映一護就是幾百年。

  「不敢當飲月君贊賞,盡忠職守罷了。」很難說離朱這句話裡有沒有陰陽怪氣的意思,她用刀首指指宮墟深處:「異動就在洞天交界處,龍尊印章在我手上,片刻不曾離身。」

  「建木既然已經蘇生,暫時先不管它,也不要打開洞天。」景元快步走到近前,只要不打開洞天敵人就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誰知道如今他們的行動是不是也在對方的計算之中呢?一動不如一靜,建木復發的原因在於星核作祟,大可以先把亂像處理妥當後再打開洞天取出星核,屆時建木之變自然可解。

  如果不慎將豐饒遺跡流失在外,那才是真正的把事情搞砸了。

  「誒嘿!沒想到咱們在這裡又見到了~」三月七好奇的看著離朱,後者點點頭:「歡迎來到持明的水下宮殿欣賞風景與建築。」

  「她現在說話好官方好正式啊!」粉發少女縮回去和灰發姑娘低聲碎碎念,丹恆聽到了:「這位就是持明龍師的大長老,我的監護人。」

  三月七瞠目結舌,張著嘴看看離朱又看看丹恆:「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什麼叫監護人啊?說是兄妹也有人信啊!

  「咳咳,咳咳。諸位,時間緊迫,還是先解決眼下的困境如何?」景元將軍很努力的冒頭:「事了之後不如由我做東請大家小聚,不管是新朋友還是老朋友,坐下來聊聊總可以吧。」

  這會兒沒人注意的功夫,星已經把手放在路邊一顆持明卵的卵殼上來回摩挲了。丹恆看不得她偷油貓一樣的表情,及時出言提醒:「持明卵比較脆弱,最好不要亂碰。」

  尤其大長老還在這裡,惹到她了誰的面子都不管用,銀河球棒俠也會被扔出鱗淵境。

  「摸了可是要養的,養持明很貴哦!」離朱完全就是在逗小孩:「比如說這只,養他我虧大了!」

  她看看丹恆,眼睛裡滿是笑意。

  一瓶熱浮羊奶,一籠街邊攤的小包子,哄人給打了七百多年快八百年的工。

  星就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撓著後腦勺憨笑:「嘿嘿!」

  既然在這裡遇上,大家干脆結隊一塊走向波月古海深處的龍形樹癭。

  建木玄根之底。

  「這個波動……是歲陽?」對於這種純能量體的敵人,離朱多少有些意外。景元這會兒也不瞞著眾人:「來者乃是毀滅的令使,絕滅大君幻朧。」

  離朱才回羅浮幾天,又有持明族務牽絆,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慎熟悉。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敏銳的發現了丹鼎司之內的異狀,第一時間安排人手盯緊丹士長丹樞,只是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干脆掀桌不玩了。

  大長老摸摸耳朵上的玉兆,忍住給應星傳信的念頭。朱明的造化洪爐裡有一整只歲陽,羅浮的造化洪爐裡也有只稍小些的切片歲陽,眼看著又是個送上門來的野生動力源,放它走掉實在有些暴殄天物。

  羅浮用不上也沒關系啊,曜青用得上!借給曜青用相當於放筆低息貸款給飛霄,羅浮和曜青加在一起,事後問責的聲音也會小上許多。

  幻朧正在欣賞這具利用建木豐饒之力捏出來的身體,不等她徹底脫出地層奇兵便殺到眼前。

  「列位,瞧見這具美麗的肉身了嗎…「豐饒」神跡,名不虛傳。讓我看看,能用她做些什麼。很好,就用這賜予仙舟長生的力量,為你們帶來「毀滅」吧!」*

  離朱貓一樣的左右上下仔細看了她一會兒,雲吟術清澈的水流繞過眾人腳下,琥珀色的正六面體結晶護持四周。

  她看了眼景元,羅浮的將軍點點頭。

  如果只有他們這幾個人在,想要留下幻朧的可能性並不大。

  建木雖不能動卻也可以看做一位【豐饒】的令使,幻朧自身又是【毀滅】令使,極致的破壞與純粹的再生歸於一處實在是個棘手的敵人。反觀己方,加上丹恆與星穹列車的各位也就勉勉強強湊出兩份令使級別的力量,假使離朱遲遲未歸,仙舟各處又得留人防備虛卒入侵,他這老將軍少不得拿命搏一把,活捉幻朧的想法恐怕難以實現。

  但是眼下自家的【存護】令使及時趕到,留下一個絕滅大君並非無法謀劃。

  既然來都來了,不如留下打上千百年白工抵消一下罪愆。

  鋪天蓋地的幻花掩蓋著花下猙獰的荊條,龍牙淡金色的光芒破出一條通路,將軍橫刀抵住幻朧肉身的攻擊。

  重淵珠從天而落,景元連躲都不躲,透明琥珀色的盾亮了一下,傷害反擊到距離最近的敵人身上。

  幻朧:「……」

  早知道應該先留一手反間計把持明的龍師長老干掉,它沒算到離朱對持明一族的掌控力能有這麼強,也沒考慮她都離開三十年了回來吼一聲龍師們還會乖乖聽話——不聽話的她是真下手收拾,被滲透的龍師們合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這和其他仙舟上的持明都不一樣!

  如今玄氣噬身這種類似豐饒污染的招數根本就無法奏效,那個琥珀色的透明殼子實在是太討厭了!它居然還反傷!

  你一個持明走什麼【存護】啊!

  最最重要的是盾這種東西蓋自己身上可以隔絕傷害,用在敵人身上就是妥妥的透明牢籠。

  幻朧覺得再打下去恐怕會虧本,跑吧又怕被【嵐】的信徒盯上追著打。它決定抓個分量足夠的人質捏在手裡,給自己的戰略轉進提供些許時間支持。

  「我倒要看看,你這烏龜殼究竟能有多硬!」她一掌拍向距離最近的景元,丹恆伸手砸了個雲吟術都沒攔住,就見淡金色的刀光仿佛徐徐推進的「線」,這條橫線掃過之處所有事物都像熟透的麥穗遇上鐮刀,成塊的黃油碰上烙鐵,建木的玄根也好,幻化的假花也好,甚至連空間也被扭曲了一下。

  「……」

  見過作死的,沒見過這麼會作大死的,離朱能放過她才是鬼故事。

  翱翔的碧色水龍跟著陰陽流轉的龍珠一同下墜,巡獵星神賜予的神君當空劈下一刀。巡獵的力量是因果的力量,它足以斬斷建木與幻朧之間的聯系。幾百年前就能困住飲月君的堅實水牢在不經意之間悄悄把幻朧拘在原地,趁著它身軀潰散之時瞬間凝結成一座密不透風的囚牢。

  「放我出去!」失去□□的幻朧露出歲陽的真面目,這東西本身力量並不大,操縱人心挑撥離間倒是一把好手。

  離朱拎著龍牙垮著討債臉上前,當著幻朧的面打開玉兆聯系羅浮工造司:「准備好爐子,我們這兒抓到一只大號歲陽。它要是願意合作最好,不願意合作就照著燎原的例子切片打碎。」

  這可是個令使級別的歲陽,工造司高興得差點昏倒一片。建木蘇生時豐饒孽物差點把造化洪爐弄壞,眼看可以啟動備用機,哪有不高興的。

  「應師傅已經提著錘子過去了,多謝離朱長老,趕明兒我們整個工造司上鱗淵境謝您!」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幻朧當然知道身為歲陽落在仙舟聯盟手裡會是什麼結果,色厲內荏的衝離朱哀嚎:「你就不怕毀滅的星神報復嗎!」

  「呵呵,」離朱笑得活像個反派,側首看看周圍一圈:「它威脅我耶!它還說要報復我?」

  「你知道你在什麼地方說這種話嗎?」大長老伸手在牢籠上彈了兩下,「威脅【巡獵】的子民並揚言報復,我還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式兒的。」

  神策將軍笑而不語,駕馭著水龍的飲月君扶額似是無奈。

  階下之囚,狺狺狂吠,不值一哂。

  「吶,我跟你講,去了工造司以後好好勞動改造,丹鼎司內泛濫的虛卒有持明龍師和雲騎軍一同抵御,現在大概也剩不下幾個還能作亂的了。還有那個什麼藥王秘傳,一出爛活斷斷續續整了千八百年,你們不煩羅浮人都煩了。發假肢,發雞蛋,這次又發什麼來著?」

  離朱確信就是要關上門才好痛打落水狗,句句直戳幻朧心窩。

  星及時跟上捧哏:「這回他們發傳單,還是自己手抄的!」

  「嘖嘖嘖嘖,好窮酸啊!」景元將軍追擊補刀,絕滅大君大吼一聲,身上的幽光都暗淡了幾分,「別以為今日占了上風日後就次次都能占上風!」

  眼看自己討不到好,幻朧也絕不可能讓別人落到好處:「持明的長老,你難道就願意永遠屈居人下,眼看著手中權力被奪走嗎?」

  「你這歲陽,怎麼當眾盡說些登不上台面的話啊!」剛才差點被抓去充當肉票都沒生氣的景元這會兒氣得臉都紅了:「我們家當然是夫人說了算,大事聽夫人的,小事夫人拿主意,關你這外人何事!」

  丹恆:「唉……」

  三月七:「欸?」

  星:「哇哦!!」

  楊叔推了把好懸沒掉地上的眼鏡。

  幻朧:「……」媽的!這麼重要的情報為什麼沒有調查出來?

  這倆人原來是一伙的!


第229章

  一場說不上什麼東西整出的稀爛鬧劇在神策府以及羅浮相關力量的迅速反應下虎頭蛇尾。

  工造司來人樂顛顛領走了幻朧,在幽囚獄底層素有「刑部尚書」美名的應師傅搓著手表示這個新爐子好,很多新設想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雖然不如燧皇,總比燎原強,原來那個爐子被豐饒孽物弄裂了個口子,不少碎片都跑出去了。還好有這個頂上。」

  他熱切的看著牢籠裡的絕滅大君,語氣裡滿滿都是能嚇哭未成年歲陽的癲狂:「我要整個能覆蓋住羅浮全艦的中子盾,加撞角!加炮口!」

  碾碎那些豐饒孽物!

  「哥!哥你醒醒!工造司預算還夠嗎!」

  面對燒錢大戶,神策將軍差點給他哥跪下:「要不咱翻翻倉庫看有什麼廢銅爛鐵先賣出去一波回回血?」

  應星生氣的看著他:「怎麼能叫廢銅爛鐵呢?那是資源!」

  「就是就是!」收好龍牙的離朱揣著袖子點頭,「咱撤吧,回去寫報告的寫報告,居家反省的居家反省。還有十王司那邊……早早想好檢討內容,元帥哪兒也得有人去疏通一二。」

  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麼枯燥無味波詭雲譎。

  一路上跟隨幻朧打破空間屏障傳送而來的虛卒以及魔陰身們都已經被順手清理干淨了,星和三月七圍著丹恆嬉笑打鬧,冷面小青龍被調侃得耳朵尖都紅了。

  離朱和景元的事他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會時不時別扭一下——怕忍不住行刺神策將軍。

  出了古海宮墟來到顯龍大雩殿中,景元一行遇上了匆匆趕來的彥卿。

  「將軍!我回去查閱檔案,發現有流放犯人偷偷潛入……」他的視線落在丹恆身上,青年悄悄移開視線:「……」

  「無妨,這是持明的飲月君。方才我已與他達成一致,由他打開波月古海助羅浮度過此劫,作為交換我取消掉他的流放令。」

  彥卿:「……」

  早知道之前遇到就多長個心眼多問幾句,或者直接動手拿下也行啊!現在肯定是不能實施抓捕了,也不知將軍如此操作會不會被人刁難。

  這孩子正在愣神,一個年輕的持明慌慌張張從聚居地跑過來報告。

  「離朱大長老不好了!」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大長老面前邊喘粗氣邊道:「飲月君從外面又回來了!」

  突然成為視線中心的丹恆:「……」

  離朱從袖袋裡摸出信箋交給這個冒冒失失的家伙。

  「大長老,您為什麼給我這個?」年輕人接過信箋萬分疑惑。離朱淡定如同在喝茶:「我,持明龍師離朱,自今日起辭去大長老一職……」

  年輕的持明:「……」

  「不好了!大長老氣糊塗了!」他扭頭遠遠跑回持明聚居地,顯然大長老撂挑子不干的消息比飲月君突然回歸還要驚悚。

  「你要是不干龍師了,不如來我們星穹列車上玩呀∼」

  星朝離朱快速眨眨眼,丹恆也跟著點頭:「我們本來打算去匹諾康尼參加家族的協樂大典,仙舟聯盟應該有人收到邀請。」

  這個事兒麼……離朱努力回憶這幾天處理過的文件,點頭:「卡卡瓦夏他們確實收到了邀請函。」

  景元跟著點頭:「收是收到了,不過沒有空呢。」

  這個當口上羅浮說話算數的人一個都走不開,如此緊要關頭,任何舉動都會招來懷疑與非議。倒不是怕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只是年齡大了不想平添太多麻煩。

  「不是所有承諾都必須要兌現才可以……過幾個月又到年節,有心的話回來看看,忙就算了。」離朱眯起眼睛,冷著臉好似不耐煩。

  她自然願意丹恆長留羅浮,但她早已不是只會任性吵鬧的孩子了,飲月君回歸對大長老本人是件好事,但對丹恆自己來說並非如此。

  持明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白露,此時再掀波瀾並非明智之舉。一個不慎白露也好丹恆也好,都會被卷入無止無休的爭鬥當中被人拿來當成各種借口。

  龍師們本就心浮氣躁需要調教,大長老還打算用余下的時間把議會班子重新安排一番呢。緊湊是緊湊了點,現在動手總比將來坐困愁城要強。

  再說了,白露將來也有回歸波月古海的那一天,誰也無法保證她繼承的龍尊特征能穩定持續的經住轉生考驗。飲月君好不容易才掙脫枷鎖重獲自由,離朱更不忍心用「責任」二字再把他關起來。既然如此,龍師議會徹底取代龍尊也是必然的趨勢,持明內部一言堂的慣例到自己這一代就該結束。

  更多人參與,更多人監督,更多人服務,持明們才能少丟人少犯傻。

  「知道了。」丹恆彎彎嘴角:「星穹列車還會在軌道上停一段日子,過來小坐……應該可以吧?」

  「那真是太好了,不介意我帶朋友上去吧!」

  應星怕不是會開心到飛起來。

  他同時想到了某個人,彎起的嘴角說掉下去就掉下去,不過也沒找到什麼拒絕的理由:「好。」

  「走了走了,洞天裡還有事兒沒忙完。各處都在緊急搶修,忙得很。我回去先把爐子點上,十王或是玉闕如果派人來就讓他們直接去工造司問話。」應星假裝沒聽懂,一手拎著錘子一手拎著困住幻朧的囚牢對離朱道:「你要我做的東西下午派機送貨。這批諦聽做多了,送貨的機巧也送你,留在家裡養著玩兒吧。」

  說完他急匆匆先行一步,到底把丹恆扔在原地故意晾著。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離朱狐疑的看向丹恆:「又吵架了?」

  不是,明明能要好的和睦相處吧,為什麼這輩子吵吵鬧鬧沒完沒了?

  「他看我不順眼,我看他也不順眼。」丹恆回答得很耿直:「大概是覺得我太清閑了吧。」

  星穹列車的護衛確實很閑,他沒事兒就在待智庫看書睡覺,簡直快把前幾輩子缺的覺一次性都給補回來了。

  離朱想了一下,如果她自己忙得腳打後腦勺卻突然發現旁邊有個家伙躺在床上翹著腳聽歌打游戲……恐怕也很難會覺得順眼。

  「好吧,不打架就行,」她頓了一下:「打也無所謂。」

  應星現在可不是從前那個武力值墊底的純技術人員了——雖然現在還墊底,但要看跟誰比。鏡流每到休息日就會從十王司出來透透氣,對於一個武痴來說沒有什麼比找人過招更能放松的了。

  她熟悉的人裡應星是最好抓的,而且他還死不了……想成為絕世高手的前提就是耐揍,在這一點上應師傅數值拉滿。

  所以說丹恆哪怕跟應星動真格的也照樣拿他沒辦法。

  「……我,」身後傳來同伴們嘻嘻哈哈的打鬧聲,青年動了動腳尖,離朱直接轉身走向景元:「你的流放令已經取消了,領著朋友們玩兒去吧,要水下步道的票嗎?我這兒多的是。」

  一沓票券飛過來砸進懷裡,緊接著景元「好心」的取出玉兆:「我給你發一份羅浮游覽攻略,信用點夠用不?兄弟你可千萬別跟我客氣!」

  丹恆:「……」

  好氣哦!頭一回發現神策將軍的語氣賤賤的!

  這麼多年了真的沒人揍他嗎?

  「走啦,想想你的報告和檢查怎麼寫吧,回頭指定又要來不少說教的,你去聽,我不想聽!」離朱扯著景元背後的披風不讓他欺負丹恆,將軍大概掙扎了一下,美滋滋跟著大長老就走,「好好好,挨訓的事兒我去,我扛得住。」

  丹恆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遠,等都回到無名客中間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這麼多年羅浮人都是瞎的嗎,就沒人看出這兩個家伙之間有貓膩麼?

  別說他想不明白,得知冷面小青龍的疑惑後三月七和星也一頭霧水——星網上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讓我看一看∼」星咬著下嘴唇一通搜索,表白牆上一串人名底下又是柱狀圖又是餅形圖的還整挺專業。

  神策將軍斷層第一,持明大長老也在前十之列,下面還有不少帖子「理性討論」這兩個人究竟誰更適合當老公誰更合適當老婆。

  一夫一妻制是這麼解釋的嗎!

  丹恆:地鐵,手機,楊叔.jpg

  「別看了,都是些胡言亂語……」眼看著那些帖子的內容越來越離譜,丹恆生怕星核精跟著學壞,忙把景點票券分給兩個姑娘。

  然而還是慢了一步,星到底翻到了隱藏鏈接。

  「《鳳求鳳》,這是什麼?」她用胳膊肘碰碰三月七,粉毛正沉迷於磕cp無法自拔:「哇∼羅浮內刊裡的師徒情深寫得好唯美!」

  丹恆:「……」

  人間不值得,我還是回星穹列車吧。

  「什麼師徒?」星伸頭去吃糧,三月七把手機遞給她看,臉頰紅紅的,眼睛閃閃發亮:「前代持明飲月君和現任持明大長老!」

  飲月·丹恆:「……」

  誰寫的什麼破玩意兒?我要蒼龍濯世了他!

  他飛速藏起自己的持明本相,心有余悸掩耳盜鈴,左右看看發現周圍雲騎等人都在忙,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比打幻朧還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幻朧:拿我點爐子還嫌我火力不夠壯比不上別的歲陽,現在羅浮人攻擊性都這麼強,罵人都這麼髒了嗎?


第230章

  「大長老,丹鼎司內的虛卒和魔陰身都已經清理完畢,丹士長丹樞利用太真丹室下毒,龍師們及時將大禍撲滅,不幸遭受荼毒的雲騎士卒均收入病房嚴密觀察。騷亂中傷亡情況……」

  丹士長作亂還被批捕,丹鼎司內群龍無首亂作一團,要不是持明的龍師及時出現,不說哀鴻遍野恐怕也差不了多遠。

  關鍵是龍師們基本上都能拿雲吟術刷兩下治療,瘦骨清臒的青衫帥老頭不說話不搞事時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看完丹鼎司,大長老作為「近衛」陪著將軍又去了隔壁工造司查看損失。

  罵罵咧咧的幻朧拿應星毫無辦法,這人腦子裡只有一根筋,不管它說什麼都不往耳朵裡進,硬是咣咣幾下就把備用爐給飛速拿出來用上。

  被弄裂的那個舊爐子已經停工,大部分歲陽趁機逃跑但還有部分被扣下。應師傅去認領新爐芯前就已經做過大概評估,心疼得直抽氣。

  「……打爛了幾個工程模塊,仰賴應工反應快及時關閉了能源管道才避免更大的危險。就是歲陽跑出去不少,須得盡快抓回來。」

  公輸工正主管載具制造,他和離朱曾經請去教持明珠寶加工手藝的那位公輸師父乃是父子關系。一晃幾百年,他都快到要退休的時候了親爹的上司還提著錘子精神頭十足。

  「抓捕在逃歲陽之事我會令雲騎與十王判官聯合執法,諸位當務之急是先將被打壞的洪爐修復妥當。」

  景元沒在這裡提「出口」歲陽的事兒,這種情況只能先悄悄與曜青的天擊將軍私下討論,談攏了才好拿到明面上說。

  「那就多謝將軍了!」亂起來後公輸工正一直守在工造司裡沒有離開過崗位,眼見危機解除才放心把徒弟們都收攏在身邊帶著。他是個負責任的人,一聽最頭疼的事有了著落,心思馬上回到原本的教學計劃上。

  剛好趁著維修設備這段時間再把基礎知識講一遍,多好的實操機會啊!

  幾處要緊部門看過一遍,十王司的判官也來了,來得還不止一個。鏡流提著佩劍,身後跟著對長得一點也不像的姐妹。

  「這是雪衣,這是寒鴉,審訊之事由她們負責,我來保證幻朧跑不掉。」

  由於鏡流和景元之間的師徒關系,這樣大的案子他們兩個之間總有一人要避嫌,將軍沒處避,那就只能讓判官避開。

  「絕滅大君幻朧已經被工造司拿去啟動備用熔爐,這樣一來也不必再憂心羅浮的動力問題。」

  幻朧可比燎原來勁多了,這一波釣出羅浮內部錯綜復雜的問題不說還白賺了一個新爐子。等星核被取出來同樣另有大用。

  總而言之,穩賺不賠。

  「吾等且去審問,將軍放心。」犯人當場被抓是十王司最喜歡的情況了。冤有頭債有主,實錘的證據能說明一切,他們也省得加班加點重復勞動。

  十王司獨立辦案,就算雲騎的將軍也不能干涉。景元與這位很有個性的判官寒暄了幾句,這才動身返回神策府……寫報告。

  太蔔符玄是他選定的下一任繼承者,但現在還不是把所有重擔全部移交到她肩頭的時候。

  「藥王秘傳這種東西,還是得靠科普和教育去解決。天缺者也是個大問題,幾乎每次豐饒民搞事都抓著這個弱點不放,這些人也是……唉!」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就算不借助豐饒之力你們一個個取得的成就也並不低於健全之人,多可惜!

  倒是給我支棱起來啊!

  將軍幾乎快把他那一頭白毛搖出殘影來了,離朱默默走在他身邊聽。

  這會兒外面沒什麼人,不然像這樣出門散步都是件難事。

  眼看前面拐過去是神策府所在洞天的入口,路邊一處斑駁小院掉漆的木門忽然拉開,裡面闖出的人正好與神策將軍面面相覷。

  「呦,家裡還好吧?」景元從小到大就沒在嘴上吃過虧,見人先是三分笑,熟稔的打招呼寒暄更是信手拈來——其實他根本就不認識面前這位。

  對方盯著他怔怔看了兩三秒,這很正常,但凡認出景元的普通居民都這樣。但是他接下來的舉動就有點不太對勁了。

  「……」開門闖出來的男人移開視線,他把頭微微一低,發絲滑下來剛好遮住眉眼,「嗯,嗯,還好……」

  「哦!」景元挑眉:「還好就好,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遇到麻煩了麼?」

  這人有問題。

  陌生男子把頭又埋低了些,掀著眼皮偷瞄大長老。

  神策將軍身邊只有個持明女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透過發絲看了眼「年輕」的姑娘,她的注意力好像被遠處沒來得及收攤逃跑的化外民給吸引走。

  持明比較獨,離朱又離開羅浮有段時日,在不少人眼裡她就是個完完全全的生面孔。

  神策將軍好像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似乎想要和這個匆匆忙忙的普通居民多聊幾句。

  要知道在過去的幾百年中,企圖行刺神策府的「勇士」多於過江之鯽,絕大多數人連將軍的面兒都沒見到就被放倒拖走,少數人摸到議事廳外功敗垂成,更少數的「幸運兒」被侍衛長送進十王司。

  迄今為止從來沒人成功過……不是「行動了但失敗」的那種沒能成功,而是行動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慘敗。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正值建木蘇生四處大亂之時,誰知道下手的究竟是人還是那個魔陰身,抑或是虛卒?

  他舔舔因緊張激動而干渴的嘴唇,嘴角扭曲的上揚:「將軍,我,我有重要情報告訴您!」

  白發金瞳的「青年」又走近了一步:「你說什麼人?怎麼了?」

  這個距離上他甚至能看清神策將軍甲胄上的花紋,只要是肢體健全的男子都能輕松置對手於死地!

  陌生男人懷著無窮的興奮突然向前撲去,袖籠間閃過一道銀芒。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結結實實撞在一堵透明的「牆」上,匕首折斷,摔下去叮當作響,還有兩顆帶著血的門牙一塊落在地面。

  暗中隨行的雲騎護衛蜂擁而出,連帶著藏在院子裡的人也一窩捆倒抬走。

  離朱懶得再看這群蠢貨第二眼,進了十王司會有鏡流師父格外照顧他們,不值得花費力氣。她現在心神全在不遠處那個攤位上。

  兜售異寵的化外民沒來得及在騷亂中逃跑,這會兒正護著攤子坐在路邊。

  重點是他那攤子上一籠子裡裝著好幾只毛絨小獸,其中一只圓頭圓腦毛茸茸的,格外精神。

  「那個……」景元順著她的視線一起看過去,登時走不動道:「去看看唄?」

  「成!」

  大長老把手從袖子裡抽出來,兩人慢慢走到攤位前,蹲在一處仔細觀察籠中小獸。

  「喵啊唔!」小家伙有雙藍眼睛,大耳朵大爪子,看人眼神直愣愣的,歪著頭撲倒身邊同伴一路湊到籠邊向外瞅,「嗷?」

  「老板,這只看看。」離朱抬下巴衝著小家伙示意,做生意的化外民連忙打開籠子把小東西掏出來——能在路邊堂而皇之的售賣說明這東西沒什麼危險性。

  皮毛燦爛的小獸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梗著脖子衝離朱呲牙,大長老素白的手照著它寬闊厚實的腦殼子「啪啪」來了兩下,小家伙瞬間眼神清澈:「咪∼」

  她拎著後頸皮把它揪起來,四爪耷拉著的小獸透出股無辜的憨蠢。

  「橘黃皮毛,黑色斑紋,胖乎乎的個頭!」離朱掐著胳肢窩舉起它給景元看:「看!橘貓!」

  「夫人所言甚是!」將軍飛快點頭,絲毫沒覺得有哪裡不對。

  咪咪那是意外,總不能再來個意外吧!白色的是獅子,橘色的肯定不是,所以它就是橘色狸花紋狸奴!

  「老板多少錢?」

  眼看離朱反過來倒過去的捏貓爪揉貓耳,景元很是自覺地掏出玉兆結賬。

  這麼多年過去,大長老的兜還是和她的臉一樣干淨。持明族內富得流油,她也只拿了一份普通津貼,還不夠平日裡吃包子搭星槎呢。

  但若論她能調動的財富,那就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化外民給了一個相當便宜的售價,這使得景元和離朱深信懷裡的小家伙就是狸奴。

  長不大當然也不會賣得太貴。

  離朱托著小東西的屁股,另一只手攬著它,它相當自覺的把兩只前爪搭在她胳膊上:「嗷唔?」

  「起個名字吧?」景元捏捏看了好一會兒的厚實貓耳,對新得的狸奴充滿期待。離朱皺緊眉頭冥思苦想:「不要太拗口太復雜,別用生僻字。」

  「嗯……」兩個人陷入同樣的為難。

  「要不……」離朱揉揉狸奴白生生的肚皮,「身上有三種顏色,叫花花?」

  景元彎腰拉起小家伙的尾巴看看:「公的,叫花花不太合適。我聽它喵喵直叫,不如就叫妙妙,怎樣?」

  老大叫咪咪,老二叫妙妙,還是很搭的。離朱點頭表示同意,「妙妙」就成了橘毛黑紋頭帶「王」字的「小貓咪」的新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景小元:是狸奴嗎?

  離小朱:包是的!

悠于 2025-2-8 17:33

第231章

  名叫妙妙的大橘在策士青簇的不懈努力下僅僅用了四個月就達到「壓倒炕」的成就。雖說羅浮人不用這東西,但是也有類似的比喻……總之四個月後它胖若兩貓,身長體闊,人立起來足足能把厚實的肉爪子搭在大長老肩膀上。

  這讓離朱相當的羨慕,七百二十多年下來她才長了二十公分(大概),借著鞋底子勉強湊到一米六……

  「嗷嗚?」肉墊被人抓在手裡輕一下重一下的捏,妙妙敢怒不敢言。白毛兩腳獸會讓著自己,黑毛的就不會,不但不讓,甚至還會搶自己的玩具玩。

  就比如裝著鈴鐺的木天蓼小球,可好玩了,它一點也不願意和其他生物分享。但是黑毛兩腳獸一把就搶走藏起來,看都不給它看!

  離朱抓著橘貓的厚實毛毛爪揉捏,一邊感嘆果然擼貓使人放松一邊又把手伸向貓耳朵。隨著時間推移妙妙越長越大,毛發也不像小時候那麼絨,新換的披毛很有點粗糙扎手的意思,腦袋也越來越大。

  公貓……腦袋大應該很正常吧,它們需要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威武雄壯,好在視覺上占據上風嚇退敵人。像是前頭養的那只名叫咪咪的大白貓,不僅腦袋大脖子粗,脖子上還長了一圈鬃毛,硬是把本體襯得大了一倍有余。

  「不要亂動!」她從貓耳朵厚實的毛發裡揪出幾截不知何時落進去的木刺。妙妙太活潑頑皮了,精力旺盛,稍稍一不注意它就會把木質家具弄壞,身上也總是帶著各種「小掛件」跑來跑去。

  她把摘出來的木刺扔在鋪了石板的桌面上,大耳朵橘貓歪著腦袋叫了一聲:「喵~」

  妙妙很少「喵喵」叫,它這個樣子多半是對什麼東西產生了特別的興趣但又得不到,希望離朱能讓著它。

  是小動物對大動物的祈求。

  「你想要什麼?這個?還是這個?」離朱舉起貓薄荷填充的鯉豬玩偶,晃晃放下,又拿起扎成棒骨形狀的粗布磨牙棒晃晃,並沒有引走大貓的注意。她不允許妙妙叼著骨頭之類的東西四處跑,但妙妙是只聽不太懂人話的小貓咪,它總要帶著心頭好到處走,萬般無奈之下青簇只得買些沒有什麼氣味也不會污染其它物品的東西給「貓咪」玩耍。

  主要還是景元太溺愛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了,一不小心榻上桌上床上就全是妙妙落下的食物殘渣,萬一哪天地衡司把溫度調高些,整個屋子都會散發出不妙的氣味。

  「喵~」超大號橘貓用它寬闊的腦殼子撞了離朱一下,它不想待在室內抓咬玩具,它想去神策府的人工湖裡游泳。

  大長老揉夠了貓耳朵又替貓咪抓抓它們很難自己打理到的下巴頦,妙妙眯起眼睛,盡力把頭向前伸,白白的下巴恨不得整個壓在離朱身上:「咕嚕咕嚕咕嚕……」

  堪比工造司那個新造化洪爐的咕嚕聲從大貓喉嚨裡不停地往外傾瀉,正面看去這只貓就好像咧開嘴在笑似的,舒服得像張橘底黑紋的毛絨毯子。

  離朱本來坐得好好的用四方覽鏡光屏看文件,妙妙這顆大頭湊上來硬是把她擠歪過去。她撓了會兒貓下巴就想把它推開,這家伙太粘人了,毛又厚,貼上一會兒就會很熱。

  「喵唔!」妙妙不高興了,它覺得自己姿態擺得這麼低,應該得到獎勵。白毛兩腳獸不能陪著它在人工湖裡玩耍,黑毛兩腳獸可以,這麼一比較後者又比前者好了些。

  「嗷!」它生氣的小小吼了一句,耳朵之間的頂花皮被人拍得脆響:「安靜點,等我忙完了再帶你出去玩。」

  將軍不好走哪兒都帶著只貓,但是大長老可以。像妙妙這種大體型的寵物,如果沒有充分的運動量很容易同時出現健康和心理上的大問題。

  離朱一手揪住貓咪的後脖頸把它摁在膝蓋上,另一只手上下波動頁面加快閱讀速度——持明的人口只減不增,三十年前的豐饒民戰爭中又一下子少了幾萬。

  這不是羅浮一脈還能不能坐得住的問題了,五脈持明一下子都變得風聲鶴唳。炎庭君和昆岡君以及羅浮的大長老尚且能穩住自家局面,方壺是主戰場,好不容易被大家合力撈起來,目前停在一顆資源星旁修養生息來不及想這些。只有曜青,那邊持明的人口向來折得比較多,天風君又還在蛋裡待著群龍無首,龍師們實在是被驚著了。

  ——若非羅浮持明大長老豁出命去救援,只怕尚未降世的冱淵君不一定能免遭毒手。一族之中最為尊貴的蛟龍之首居然被一群人不人狗不狗鳥不鳥的玩意兒逼迫到如此地步,持明整體對仙舟聯盟的信任度呈下滑趨勢。

  當面說話不中聽的沒有,但背後總有人做小動作,不管計劃什麼都步履維艱,沒辦法統一思想就只能經常開會。

  這事兒離朱一個人說了不算,持明五脈都得參與討論。白露尚小,她的天賦也決定了她無法繼承【飲月君】這個名號,丹恆早就跟著星穹列車跑去阿斯德納星系的匹諾康尼開拓去了,大長老不得不撐起蒼龍一脈的面子去聽應龍龍師嘰嘰歪歪。

  心裡起了嫌隙不想上戰場?

  可以啊,那你們能在其他領域做出成就來不?羅浮的持明也有怕上戰場的主兒,要麼好好當個醫士,要麼跟著商隊進出,實在不行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不添亂也可以。無賴子似的坐在地上張嘴嗷嗷叫是怎麼回事?出門在外臉面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

  「離朱長老,幽囚獄的雪衣判官傳信,說是前丹士長丹樞一定要見您一面,否則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安靜下來。」

  青簇是景元的策士長沒錯,但她也是個持明,替暫代族長之職的大長老傳句話不算因公損私。

  離朱翻了個白眼想說我又不是神魂部的醫士,有什麼可看的。但是她又想到丹樞此人手裡很可能掌握著更多情報,到底還是拍拍貓頭關掉四方攬鏡扶案起身:「好,我去看看。另外妙妙我也帶過去了,省得景元開完會回來找不到貓。」

  青簇嘴角抽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考慮到咪咪的情況她最終保持了可貴的沉默。

  比起將軍,大長老更加堅信咪咪妙妙都是貓咪,丹鼎司的報告都來了她也不改其心——百分之九十五的狸奴怎麼就不是狸奴了?

  咪咪和妙妙只是毛厚而已,就像景元頭發蓬蓬的,這才顯得個頭很大很魁梧的樣子。

  她一向外走,妙妙立刻高高興興跟在她腳跟後面撲,還好持明身板結實,一般人真撐不住這麼濃烈的「熱情」。

  幽囚獄那邊好不容易等到大長老,就算她身邊跟著只身量半大的斑斕猛獸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仙舟人偏好高大健壯的美,養寵物也多喜歡養個頭大的,這只身長一米多的動物顏色艷麗皮毛柔軟,比起本地特有種還算小巧。

  「辛苦離朱長老跑一趟!犯人情緒激動,時不時歇斯底裡,丹鼎司那邊已經派人過來看過她了,實在是沒辦法。」

  重罪歸重罪,十王司又不是濫用刑罰的地方,審問犯人也不需要以毆打折磨為手段。

  「嗯,帶路。」來都來了,離朱自然是要解決問題的。鏡流不在但是應星在,他來調試機關,聽說持明大長老過來就留下等著看熱鬧。

  就丹樞這種要求,應師傅聽了都慶幸離朱身手了得,否則就她那奇奇怪怪總是吸引重刑犯注意的體質,遲早都要出事。

  武弁和判官將持明大長老引至堪錄舍圓台坐下,妙妙環繞在她腳邊,粗長尾巴繞了個圈攏住自己的兩腳獸。

  很快獄卒就將前丹士長從監牢裡提出來。她身上的丹士長長袍已經被換掉了,囚服是種灰撲撲髒髒的藍色,鑲嵌有一條一條的反光材料,在黑暗中特別顯眼。

  「您終於來了……」她甚至能從不同的呼吸生中分辨出哪一道是離朱,這讓應星特別感興趣。只用聽的就能分清楚誰是誰,或許可以在偵查機巧上使用類似仿生技術。

  仿生仿生,人不也是一種生物?

  妙妙的尾巴掃來掃去弄得人腳上很癢,大長老索性把腳抬起來放在貓屁股上墊著:「嗯,我來了,有話快說。」

  她過來了,丹樞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持明龍師之首離朱這輩子經歷過的大小戰事不比神策將軍要少,最殘酷最艱苦的戰鬥她都參與過。而且她還是個持明,去到遠離波月古海的地方戰鬥,相當於默認放棄自己幾乎不朽的生命。

  任何人都沒有理由去攻擊她,在她面前誰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個。

  「離朱長老……」丹樞張開嘴又闔上,闔上又張開,此時此刻還能記得的只剩下對命運的憎惡,「也許您願意聽聽我的朋友,丹鼎司醫士雨霏的故事。」

  她的本意是希望還能有人記得雨霏,離朱長老也是從方壺回來的,這個話題對她來說更敏感也更容易共情。

  然後,離朱大長老把頭一歪,皺眉疑惑道:「啊?你對丹鼎司的新任醫士長有什麼看法嗎?她確實就職得比較晚,畢竟養傷也是要時間的嘛。」

  新司鼎新醫師長馬上就要回來履職了,幸虧她們來得及時,不然丹鼎司的爛攤子不知道還要砸在持明手裡多久。

  「傷亡名單上有她的名字,在那五個被帝弓司命湮滅的洞天裡!」

  她赤紅著一雙眼,表情猙獰扭曲,這種人離朱見得多了,早已見怪不怪:「那是專門做出來的陷阱,裡面肯定有些誘餌啊。但是戰地醫院在光矢到來前就已經轉移了,雨霏醫士主動要求走在最後面,轉運過程中她受到鋒鏑震蕩與爆炸的波及,不過很快就脫離危險。」

  說到這裡她摸摸鼻子有一點點心虛:「我就是她的主治醫師。」

  如果換丹楓或者白露的話,恐怕雨霏當場就能痊愈,大長老的雲吟術治療自帶debuff,大概是統計傷員時睡熟的雨霏被記錯了。那個兵荒馬亂的時候,弄錯狀況的事有很多,一點也不奇怪。

  丹樞:「……」

  從未有一刻如此清醒的意識到原來自己竟是這樣的小醜。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沒有我就走了,好好反省改正錯誤,你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可控魔陰身,怎麼不是仙舟醫學領域的一大突破呢?

  「我,我……」丹樞想給自己一巴掌,奈何雙手被捆得結結實實。她期待的「看」向離朱:「大長老,大長老求求您,麻煩您幫我向雨霏傳個話好嗎!」

  離朱從來不樂意介入別人的感情糾紛,當場搖頭拒絕:「別,傳來傳去變味兒了都是我的不是。你老老實實回答判官的問題,等判下來了我倒是可以轉告醫士長抽空來探監。」

  估計丹樞的刑期不會太短,介於死刑與無期之間,不過考慮到她手裡的技術,無期後留在十王司配合調查研究的可能性更大。

  「好的。」她收起全身上下的利刺,整個人看上去靦腆又溫順。

  獄卒們也是服了,大長老要是個天人就好了,多好的判官料子啊!


第232章

  等到年節時丹恆專程從光年之外的阿斯德納星系趕回羅浮,他答應了離朱要回來。面對神策將軍冷面小青龍「不知道」、「忘記了」、「我不是他」三連奉上,但是大長老提出要求,作為「普普通通持明族人」的現任飲月君不敢不應。

  眼下匹諾康尼波詭雲譎,離朱還是不要去比較好。她性子純粹耿直,玩不過那群老千層餅。

  「……」青年提著從盛會之星帶回來的禮物,站在小院門口隔著柵欄門和兩叢茂盛的銀桔和一只斑斕猛虎面面相覷。

  這玩意兒正趴在院子裡散閑,從鼻子尖到尾巴根的長度約有兩米左右,膀大腰圓肩寬腿長,一條粗尾巴貓一樣高高揚起,見到來客懶洋洋轉頭眯眼「嗷」了一聲。

  屋子裡立刻傳出白露的聲音:「妙妙在外面叫了,是不是有人?」

  很快玻璃窗上探出來個小腦袋,緊接著總角之齡的少年跟在後面生怕她摔下去:「您慢一點!」

  「丹恆~」白露驚喜的跳下去開門,她跑過的時候大老虎很有眼色的收起長腿和尾巴免得被踩到。

  差點把擊雲掏出來的青年從老虎身上收回視線:「那只……怎麼回事?」

  怎麼想這種凶猛的肉食性大型貓科動物都不應該出現在普通人家的庭院裡啊!就算庭院三代主人都不太符合「普通」的定義,但是在家裡養老虎似乎也實在有點……不是那麼合適?

  「你說妙妙?離朱朱和景元買回來的橘貓呀!」白露背著手壞笑,彥卿跟在後面拱手:「丹恆老師,新年好。」

  「彥驍衛新年好。」丹恆更習慣稱呼這少年的職位,他是景元的養子,飲月君也不知道到底該喊他什麼才好。

  感覺不管從哪兒論都不太對。

  「快點進來吧,丹恆是回來過年的嗎?據說今年很多地方都要舉辦露天表演哦~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經營的歌舞團也送了好些票!」

  白露才不管兩位男士打什麼啞謎,拉開門喊他們進去。

  這幾天工造司把溫度調得很低,為了配合年節氣氛眼看下雪的節奏。房間裡的溫控設備都已經打開了,除了妙妙那種渾身是毛的動物,誰都不想張開嘴喝羅浮的人造西北風。

  丹恆只覺腿彎後面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撞了一下,為了不摔個狗啃屎他不得不向前邁步,有一就有二的走進會客室。

  「自己換拖鞋,你的東西都在原位,房間也有人時常打掃。」她坐回桌邊繼續啃零食看四方覽鏡,上面正在放一部兒童映影片子。

  「哦……」仿佛從來沒有從這個家裡離開過,丹恆恍恍惚惚從熟悉的架子上摸出屬於自己的拖鞋,家用清潔機巧骨碌碌滾過來打掃鞋子上攜帶的塵土。

  換過鞋子他洗了手才把伴手禮取出來分給白露和彥卿——還好買的時候星有提醒多准備幾份,這才不至於讓彥驍衛干看著。

  「一些造型別致的糖果,還有些憶域特色的夢泡,能記錄記憶的特殊物質。」

  東西都是一樣的,免去拿錯的尷尬。

  白露高高興興雙手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份,她把夢泡和憶質放在旁邊,先打開糖果欣賞。

  匹諾康尼的審美不錯,中規中矩的第一盒糖果是和仙舟不一樣的別樣風格,該怎麼形容呢……有種金碧輝煌整齊對稱的舒適感,但這份整齊之中又藏著些許不易被發現的雜亂,讓人不由升起探究的欲望。

  第二盒叛逆的盒子裡則盛裝著扭曲、怪誕、抽向……讓人印像深刻的糖塊,每一塊下面都壓著張紙片,上面印著寥寥數語,卻能使人浮想聯翩,僅憑腦補就是個曲折深刻的故事。

  「哇——!謝謝你!」白露大喜,摳出一塊糖塞進嘴裡,馬上捧起臉眯眼陶醉:「好次!」

  丹恆把第二份禮物遞給彥卿,少年認認真真謝過他,打算帶回房間再看。

  今日大長老當值,彥驍衛可以休假。

  「將軍和離朱長老要等會兒才能回來,明日神策府封印,大家都要休息,今天晚上會忙得晚些。」

  彥卿解釋為何小院裡只有他和白露在,現任龍尊搖著尾巴半趴在桌子上:「我們叫了外賣,等會兒送到擺個盤就行了。」

  一家幾口裡沒一個會做飯的,要不是羅浮快遞發達家裡能有人餓到被送進丹鼎司。

  出門在外流浪順手點滿生活技能的丹恆:「……總要自己動手做點什麼,算了,我去切幾個番茄,你們找找白砂糖在哪兒。」

  搞得太復雜了不利於家庭團結,既然大家都不會做飯,那就整點簡單的意思一下算了。

  半個系統時後外賣的大餐到了,三個留守「兒童」親手做的「硬菜」也上了桌。

  「看來我還是很有這方面天賦的嘛!」白露挺胸抬頭雙手叉腰,彥卿猶猶豫豫圍著桌子謹慎觀察:「糖是不是撒多了?」

  只見白色不見紅色,不過甜甜的總不會難吃,還行吧!

  丹恆看著眼前的「白砂糖活埋番茄」,連個省略號都沒說——就這樣吧,大不了用勺子挖糖吃。

  三人合作著把外賣從箱子裡全部取出來,考慮到景元和離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保溫盒還好好照原樣蓋著。妙妙把大頭搭在窗台上隔著玻璃向內看,翹起鼻尖擴大鼻孔用力猛嗅,尾巴焦急的拍打地面。

  好香啊!

  「那只老虎……」丹恆拐回一開始被岔開的那個問題,白露正色道:「是狸奴!不是老虎!」

  可那明明就是一只標標准准高寒地區來的虎子,丹恆敢拿星穹列車的智庫打包票,它絕對不是貓。

  「丹鼎司給了檢測報告,」彥卿虛弱的加入聊天隊伍:「老虎和狸奴的基因有百分之九十五重合,離朱長老說百分之九十五比百分之五多,少數服從多數,所以妙妙是貓。」

  「少數服從多數」還能這樣用……

  「咳咳,好吧。」丹恆理解白露和彥卿的意思了,這是離朱和景元養的寵物,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檢測報告上怎麼寫,只要主人認為它是只貓,那它就是一只貓。

  他隔著玻璃與妙妙對視,虎子又圓又大的眼睛裡滿滿全都是無辜與單純。

  「既然它是貓,為什麼不讓它進來?外面越來越冷了。」說話功夫天空中緩緩落下人工雪,紛紛揚揚就跟扯碎了棉絮向下拋灑一樣。

  院子裡沒有正在盛開的艷色花朵,除了星星一樣的銀桔外多為白色青色這種持明更為青睞的色系,在鉛雲與飛雪映襯下顯得格外凄清。

  白露搓搓手收回視線,一心一意等晚餐:「前幾天妙妙一頭把景元撞進神策府的人工湖裡去了,事情並不大,但離朱朱很生氣,至少年節期間不讓妙妙再往景元身邊湊。」

  看看窗外跑去雪地裡撒歡的大型半掛,冷面小青龍無語凝噎。

  景元這是年齡大了快廢了嗎?區區一只貓咪就能把他踹下水,還行不行了!

  「……行吧!」他摸出手機哢哢哢連拍好幾張發給列車組欣賞,星和三月七很給面子的秒回。

  趙相機:「好帥的大老虎!」

  星核精:「能騎不能?」

  很好,很有個人特色的回答。否定了銀河球棒俠想要騎老虎的念頭,丹恆手指微動點開購物網站。

  大過節的,家裡的寵物也該裝飾得喜慶一些,院子裡青青白白看著就冷,唯一的亮色就是妙妙橘得發亮的皮毛。

  飛速下單完畢,他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的收好手機:「那兩個人怎麼還沒回來,要不要去個消息問問?」

  「啊啊啊,不用的,也許他們徒步走一走……」彥卿扣扣臉頰,讓他這樣的純情少年回答這個問題,多少有幾分羞赧:「這會兒下雪了,外面人少。」

  他也是從青簇那裡知道的,別看離朱長老和將軍在一起已經幾百年,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持明一族的龍師裡就沒有省油的燈,離朱長老稍稍忙些別的他們就能捅出簍子,神策府這邊更是一件事連著一件事就沒消停過,屬於五十步笑一百步。再加上隨時可能傳來的元帥手令,將軍率雲騎軍折衝戰陣一去少說也有幾十年,甚至還有一出門三百多年不歸的情況……用策士長的話來說景元將軍居然沒被大長老甩了絕對是持明骨子裡的執拗在撐著。

  「……啊!」丹恆慢慢懂了。

  外面下雪了沒有什麼人,隨便這兩個人怎麼撒狗糧也不會造成誤傷。

  「要不然我先做點吃的東西給你們兩個填填肚子?」誰知道離朱他們什麼時候回來,丹恆真心覺得白露和彥卿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耐不住飢餓,應該有多吃一頓的優待。

  彥卿臉上寫滿「還能這樣」,白露舉著手歡呼:「好耶!能點餐嗎?」

  「不能!」萬能但不會修空間站電梯的丹恆老師無情拒絕:「小孩子不可以挑食!」

  「我和你年齡不相上下!」現任龍尊亮出嗓門兒:「我是小孩子,那你是什麼?」

  前任龍尊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你覺得呢?」

  白露決定畫個圈圈詛咒一下,個子高了不起啊!人家只是還在生長期而已,遲早有一天會長成膚白貌美身高腿長的大美女!


第233章

  「將軍,這是最後一件,每年年節神策府都要慰問六御,還有各族裔的首領,今年准備的這些您看……」

  年節放假前最後一個上班的下午最是難熬,別說策士和主簿們歸心似箭急切不已,將軍本人也頻頻溜號特別想早早跑掉。

  然而不行,誰都能提前走只有神策將軍不能提前走。他得留下給所有人兜底,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能把將軍印信像征性的封起來,以示年節開始。

  「去年先去了狐人族中,今年先去鱗淵境,然後依次探望……」

  雖然很想窩在家裡昏天暗地睡上七七四十九天,但是真正屬於景元的休息日只有一天半,嗯,那個「半天」磨蹭到現在也只剩下一半了。

  策士帶著卷軸離去,將軍繼續用神策府的玉兆聯絡各處關防以示慰問——羅浮外圍還有護航的衛隊與隨行的星艦,這些都要面面俱到不墮了人的臉面才好。

  等所有事情都處理妥當,窗外已經下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它不是一粒一粒撒鹽似的密密麻麻滴落,為了美觀同時方便後期的處理,地衡司特意把雪片控制得大而散,仿佛那些白色的雪絮在空中懸停著緩緩下落,就像一朵雲慢慢落在掌心那樣。

  神策府的人工湖上結了層薄冰,胖乎乎的錦鯉在冰層下慢吞吞游來游去,移動的一串艷色與府內朱紅色的山牆交相輝映。金黃色琉璃瓦上已經覆了層雪,凸出去的包圓圓鼓鼓的,好像膨大後冒出容器的饅頭,團雀拍著翅膀落上去,留下一簇簇清淺「竹葉子」。

  「嘬嘬嘬,」景元探出窗朝牆頭上的雀鳥逗趣,這府內的小動物沒有哪只沒被他投喂過,胖得炸毛的團雀原地蹦了兩下,落在將軍掌心輕啄:「啾啾!啾啾啾!」

  他低低輕笑,靠在窗邊等候一抹青綠。

  持明就像狸奴一樣,總要等她自己願意靠近才行,否則不管做什麼在貓兒眼裡都是兩腳獸應當應分的上供。

  策士們完成了一年的工作,卷軸歸檔。主簿們走來走去入庫點數,裱糊封印。侍衛們滿懷著與家人團聚的期待,盡忠職守。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人影逐漸散去,偌大神策府靜得能聽到雪落的聲音。

  像這樣坐在檐下聽雪,已經過去了數百年。

  少年時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中年時厚積薄發運籌帷幄,到了如今反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在不用擔心鬢間星星也的事兒,天生白發還是有點好處的。

  景元坐在檐廊下喂著團雀胡思亂想,時不時向外看。

  持明的族務還沒有忙完嗎?離朱長老這近衛干的不行啊,上班時間溜號。

  等他把團雀翅膀上的翎羽來來回回數了百十遍,御水的持明才直接從人工湖的湖面上走過來,隔著窗欞敲敲木框。

  「怕我養不起你還是怎麼著,坐這兒開著窗戶喝風呢,喝飽了沒?」

  她烏黑的頭發分做兩股垂在胸前,發間的鮫珠用了快八百年也沒換過。送她鮫珠的持明怕是都已經輪回了兩圈有余,還能找到當日留下的痕跡。

  「喝不飽呢。」周圍沒有人,策士也好主簿也好,都已經放假離府回家享受假期去了。輪值的守軍人數少,這會兒正在校場那邊巡邏。景元干脆越過窗欞上方探身出去,張開胳膊將溫涼的軟玉抱了滿懷,「我一直都在等你,等到雪下了這麼厚,你才來。」

  「嗯嗯,下回我直接動手,爭取早點完事兒。」

  離朱用掌心拍拍他的後背,又在毛茸茸的白腦袋上揉了一把,「我來接你回家,去哪邊?」

  她是在問景元想回哪兒度過珍貴的年節假期,景家的大宅呢,還是丹鼎司的小院子。鱗淵境肯定是不去的,去哪兒干嘛?不冷麼?

  景元的父母早幾百年就被十王司的判官請走了,無病無災,沒受一點罪。現在宅子裡除了必要的佣人外並沒有他的血親,鑒於離朱身為持明的特殊性,今後也不會有。

  「去丹鼎司唄,等我打玉兆喊上應星哥和師父,十王司應該也是給假的。」他毫不猶豫的做出選擇。

  十王司確實給假,誰敢不給鏡流假?想被月華照徹萬川?

  掛斷玉兆,景元撐著窗台翻出內室,腳下薄冰「喀嚓」一響,離朱眼疾手快御水把他拉起來。

  「你多少分量,麻煩心裡有點數好嗎!」大冷天的往湖裡跳,新的花式作死法?

  「那不是看到你就忘了嗎……」他喵喵喵的露出委屈臉,離朱翻了個白眼:「走了。」

  每次做了蠢事壞事就裝無辜裝失憶,認識大幾百年了誰還不知道誰啊!

  她轉身踩著冰層朝湖畔走去,身後清澈的水流就像條細長的尾巴,纏著老大一坨的將軍……像是個游樂園裡舉著人形氣球行走的游客。

  鯉豬們好奇的在冰下跟著她的腳步游動,從景元的角度看去更像是離朱一步踩著一條胖頭魚在走似的。

  「欸你說……」話沒出口便戛然而止,大年下的,說那些不吉利。

  再過上八百年,我該去哪兒找你呢?

  那位硬是把心上人折騰麻了的持明小哥如今無事就在神策府碼頭對面坐著對月惆悵,別人見了搖頭一笑,有心人才會跟著膽戰心驚。

  倘使今日入輪回,百年後持明忘盡前緣又是新的一生,橫是叫人心裡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舍不得,放不下,斷不了。

  若叫天人也有輪回,他一准兒早早在波月古海旁蹲守。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團雀們畏寒沒跟出來,只有遠處鴻雁拍打翅膀跟鬥艦似的「嗡」一下子飛起來又「嗡」一下子落地。

  離朱走過結冰的湖面,岸邊的積雪和房檐上的幾乎一模一樣,她用水流把自己送上去,站穩了才放景元下來。

  「要買些東西吃嗎?不知道還有沒有商鋪開門。」

  落雪已經把她的頭頂染白了,景元低頭笑笑,突然伸出手把她橫抱起來:「我讓彥卿隨意點,家裡應該不缺吃的。」

  情關難渡,那就一段一段渡,你扶我一段,我也扶你一段。

  懷裡的分量讓人特別安心。

  積雪有些厚了,對於身量稍顯迷你,體型也比較纖細的持明來說不是太友好。身高腿長的人踩著雪破開一條路,離朱心安理得讓他抱著自己走。

  怎麼?這不是應該的嗎!

  晃晃悠悠規律的節奏感讓人昏昏欲睡,也許遠古時期持明真的會冬眠?

  小小神策府洞天,景元愣是花了一個多系統時才從議事廳背後的人工湖邊走到星槎碼頭。洞天與洞天之間就靠這個穿梭,無論如何也跳不過去。

  「將軍您現在才休息嗎!」

  守衛感動得聲音都變了,萬家燈火團圓日,神策將軍還要處理公務,實在是太辛苦了。沒見持明的大長老也在嗎?也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要務,真是辛苦。

  「還好,這就回去了,辛苦你們年節期間還要值班。」

  他笑著點頭回應守衛,與持明長老一前一後踏上星槎離去。

  星槎穿過其他洞天上層直抵丹鼎司,碼頭上並排站著兩個人。

  鏡流提著酒壺,應星腳邊的機巧舉著食盒。

  「你們這也太慢了吧!」應師傅碰碰機巧,圓滾滾的小家伙跑在前面領路。

  鏡流沒說話,她一向很有耐性,無論練劍還是等人:「走了。」

  「師父過年好,應星哥過年好。」景元向這兩人拱拱手,放胳膊的時候順便拎起離朱的爪子揣進兜裡,「快走快走,今兒這天兒還真有點冷!」

  「哼。」應星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掃了一圈只哼不說話,鏡流壓根沒看,一心一意走路。倒是離朱抬頭白了他一眼,只做口型不出聲。

  幼稚。

  「怕你冷嘛!」景元恨不得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四處炫耀給人看,活像只非要連媳婦帶蛋一塊孵的大白貓頭鷹,「這樣就不會冷了呀,也不怕摔倒。」

  「噦!」

  應星差點吐一地,元兒你醒醒啊元兒!你好歹看看你師父手裡的支離劍再組織語言行不!

  鏡流總是小事懶得說,等攢上一頓直接物理教育。

  「你腸胃不好?」劍首冷冷橫過來一眼,都快對「學劍」產生PDST的應師傅連忙搖頭:「不不不,不小心吸了口涼氣。」

  眼下這四個人裡只有自己是外人,不想大過年的挨揍最好別跳。

  「那就好好走路,眼睛別亂看。」她冷冰冰的陰陽怪氣,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風味。

  「……」

  好好好,惹不起你們行了吧!

  從碼頭走到丹鼎司內部,年節假期之際不少病人也選擇回家與家人團聚,路上有雪有樹有景就是沒有多少行人。

  雪越下越大,但是沒人覺得冷,一行四人邊走邊聊也足夠熱鬧。沿著熟悉的路走回小院外,橘毛大貓正四腳朝天露出肚皮躺在地上蹭癢癢。

  「喵嗷!」妙妙翻身一個真·虎躍,鏡流抵著它的頭把它推回院子,「你家的貓太活潑了,是不是該做絕育?」

  「明年,明年和丹鼎司預定……」景元憐惜的看著自己身上蹭來蹭去的橘色大頭,揉了把大貓毛茸茸的厚實耳朵。

  離朱納悶的不得了:「就那麼一個小手術還用麻煩丹鼎司?我今兒抽出二十分鐘就能完事兒。」

  「大過年的不宜見血,年後再說年後再說。」此時此刻景元那是相當同情自家貓咪,就算離朱動手干脆利索能把傷害降到最低,那也不至於年節裡就發生失去蛋蛋這種悲傷的事吧!

  應星路上憋了一肚子吐槽,終於等到機會。

  「將軍什麼時候這麼迷信了?」他似笑非笑壓低聲音,鬧鬼的氛圍感一下子濃郁起來。

  景元好懸沒揚手打他:「別給我整這個啊,我現在可不禁嚇。」

  妙妙爆出的動靜驚動了屋裡的人,門一開白露頭一個跳出來:「離朱朱,小恆回來了哦,他還給我們帶了匹諾康尼的特產!」

  「將軍,您辛苦了。」乖寶寶彥卿的聲音幾乎被白露的大嗓門完全壓住,丹恆只笑不說話。

  「都進門吧,大餐點好了。離朱朱,今天就讓妙妙進屋吧,外面下這麼大的雪,它一只貓留在院子裡好可憐啊!」白露跳出門廊讓路,催促客人們趕緊進屋,「冷死我了。」

  「哈哈哈哈,就它一頭把元兒撞湖裡了?還好沒著涼感冒……」應星話沒說完就被鏡流推進會客廳——沒聽見白露說她冷嗎!

  「我說你……算了!妙妙進屋了!」應星留在後面喊上大橘,等它跟在最後頭扭搭扭搭踩著貓步走進室內,屋門立刻關上。

  院子裡雪更大了,透過霧蒙蒙的玻璃能看到室內人影攢動,歡笑聲一陣陣響起,食物的馨香與酒水的醇厚從門縫裡透出來,和那些笑聲一起彌散在落雪無聲的庭院之中。


第234章 後日談·匹諾康尼

  丹恆在羅浮住了五天就動身趕回星穹列車。據說開拓者們被阿斯德納人坑得滿臉血,什麼壞男人壞女人全都冒出來逮著一個小灰毛使勁騙連環騙,實在是叫人放不下心。

  「需要用結盟玉兆只管用,你要相信仙舟聯盟的戰時躍遷速度。」景元歡送飲月君,親自送他出玉界門——上次他來送還是丹恆被流放的時候,流放對於他來說相當於獲得自由。

  龍裔怎麼能拴在一個地方萬載不變呢?總有一天要麼困住龍的廊柱崩塌要麼龍掙脫鎖鏈,他不走只是因為他不想走,仙舟聯盟沒人能攔住飲月君。

  哦,也許持明龍師的大長老能攔住,但她不想攔。

  他離開一個多月後的某天,離朱桌子上多了封邀請函——什麼四尺聖堂誠邀參加什麼什麼……歲陽才搞得清楚的什麼鬼會議。

  大長老一把拿起邀請函本打算揉成紙團喂給清潔機巧,突然間她想到自己這七百多年一天假也沒休過,總這麼抓著龍師議會也不是事兒。

  是持明就總有閉眼轉生的那一天,現在不把龍師們調教過來,將來這群活祖宗少不得闖下彌天大禍。

  羅浮這一脈的持明怕是又要走上一條龍師代政的新路了——就讓龍尊成為持明的像征,吉祥物,代言人,最大限度賦予他們生活與選擇的自由,然後徹底由龍師議會接過對族內事務的管理權,這也是一種維系政策穩定的方式。

  龍尊手裡沒有那麼大的權力,但地位超然,與龍師議會互相監督並不是件壞事。

  持明和其他族裔不一樣,不孕不育不會有血脈留下。師徒到底還是與父子不同,基於血源締結的關系網並不存在,掀開溫情的表像為得全都是利益。

  議會將為了全族的利益與神策府爭鬥,不同集團之間的龍師會為了身後階層的利益爭鬥,龍師與龍師為了自身利益爭鬥。沒辦法,本質上他們就是個好鬥的族裔,不然也不會天生驍勇。

  現在離朱想的是要不要留出一片真空,模擬一番自己突然缺位的特殊情況,看看此時此刻議會與眾龍師會做些什麼。

  如果狀態好,說明這個模式在白露轉生前能夠正常運轉,有望能夠繼續運轉下去。如果狀態不好……實在不行那就只能回頭給現任龍尊加課。

  想法有了,具體該如何操作,還得好生計劃。

  離朱松開那張「四尺聖堂」的邀請函,從頭到尾讀了遍內容。

  ——很好,這玩意兒的負責人在她心裡已經是個死的了。

  大長老身高一米六!一米六!一米六!

  *

  「您好,我就是用命玩牌,額,你是……」太蔔司司庫提著行李登上旅行艦,約定好要見面的網友已經到了。她是個持明,臉色冰冷眼神不耐,很容易讓人懷疑工作性質。

  「嗯?」她原本支著下巴閉目養神,被人吵醒後隱忍奴役掀開眼睛的樣子很吸引人,有種冰山迎面而來的危險感,「哦……」

  同行者眼底的寒冰很快收了回去,呆呆的一股木愣子味兒:「我是上網持明。」

  青雀:「……」

  還真沒錯哈,上網的持明,還挺實誠。

  「呵呵,呵呵,呵呵呵……」

  直覺告訴青雀這位旅伴值得信任,不信任也沒法子,一個人去匹諾康尼度假總有點怕怕的,有同鄉結伴更有安全感。

  咳咳,人在太蔔司待久了,總會更願意相信第六感。

  「咱們對下行程哈,」不得不做正事時青雀效率極高,翻出表格念給旅伴聽:「明天晚上飛船抵達阿斯德納星系,兩小時的入關手續酒店登記、入住。接下來三天自由活動,第四天也就是距現在的五天後返程,不要錯過了哦!」

  「多謝。」旅伴接過行程單看了一眼就收好,躺回靠背上閉好眼睛,就在青雀認為她快睡著時突然冒出來一句:「我是離朱,持明的離朱。」

  「哦哦哦!」互換姓名的話安全感就更高了,司庫開心道:「我是青雀,在太蔔司任職司庫,你呢?」

  對,不只是太蔔司的司庫,更是太蔔符玄繼將軍位後的新任太蔔。離朱想了想:「我在鱗淵境看大門。」

  「!」青雀眼睛一亮湊上前:「姐們兒,實力雄厚背景過硬啊!這麼好的工作你怎麼弄到手的,還有門路沒?」

  離朱睜開眼睛看向同道中人:「看倉庫也是好活兒啊!」

  「嘿嘿嘿嘿!那可不是!」青雀美滋滋的整好行李,展開一方小毯子給自己蓋好:「不過有道是狡兔三窟,多留條後路不好麼?」

  這倒也是,雖說太蔔司肯定不會□□倒閉,但也不能說沒有裁員的可能。

  實際上忙得幾百年都沒休過假的大長老羨慕不已,看倉庫比看大門還舒服!

  確認過眼神,都是熱愛摸魚的人。交換了真實姓名和職業後氣氛融洽不少,青雀發現她這個旅伴冷是冷了點,但特別討人喜歡。話不多,事更少,只要自己不找事搞什麼言外之意,對方也絕不會甩出持明的傳統藝能陰陽怪氣。

  搭伴出門這就足夠了,還想啥自行車!

  星際旅行條件有限,躍遷二十四個系統時後旅行艦平安抵達阿斯德納星系,服務員前來提醒旅客不要坐過站。整整在座位上窩了一整天補眠的離朱甩甩腦袋站起來取行李,已經收拾好物品的青雀伸懶腰打哈欠:「走,我秒殺到了兩張一折入住優惠券,這可是匹諾康尼,賺大發了!」

  「你是不是偷偷借用了窮觀陣?」離朱有理由相信這兩張一折入住優惠券的來歷不是那麼清白,青雀跳起來推著她:「噓!可不敢說!也不是就為了這個開啟窮觀陣浪費能源啦。我只是在太蔔問策之後收拾善後時隨手蔔了一掛,性質完全不同啊我跟你講。」

  說完她掏出一張券塞進離朱手中,提起行李轉身就跑。這人太聰明了,別看跟木頭一樣,不能和她一起玩!

  「行吧……」離朱看著她跟條小魚一樣擠到隊伍前面去,無奈搖頭:「我又不是什麼告狀精。」

  不牽涉到原則問題,誰管你用窮觀陣的冗余干嘛,只要能把尾巴收好。

  耐心排了兩個系統時的隊伍,她看到白日夢酒店的大廳前台站著個眼熟的小灰毛。開拓者星抱著胳膊,面前一打橙色飲料一字排開,旁邊還有幾只空瓶隨意散落著。大長老提著行李上前,對方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啊?啊??啊???」灰發少女滿臉震驚:「合著原來您可以離開仙舟啊?」

  「我又沒犯法要去蹲幽囚獄,怎麼不能離開羅浮?」離朱有些納悶:「你對持明的刻板印像到底有多鐵,誰說我不能出門玩兒來著?」

  「額……」好像仙舟聯盟確實沒有禁止持明進出過,天人和狐人還要擔心他們在外面待久了搞出人命,持明不孕不育,不把自己玩死在外面怎麼著都行。

  「您說的對啊!」星被說服了:「您定了房間沒?」

  離朱把四尺聖堂的邀請函遞給她看:「現在訂,我吃不了苦,也不喜歡吃苦,你幫我選個舒服的房間,床要軟,窗戶要大。」

  她還有張一折券,星一並接過來看看,想也不想:「您直接往最頂層去,隨便挑個看著順眼的房間住進去就行,其他交給我辦!」

  白日夢酒店的房價多貴啊,身家一搬的有錢人都不會往頂層看。但離朱大長老是誰?持明龍師之首!開拓者對她的實力很有信心。

  再說了她手裡還有張打折券呢,再貴的房價打一折也貴不到哪兒去,要玩就玩個大的!

  「好,再見。」離朱沒問星為什麼在這兒打工,提起行李就走。

  最頂層啊,電梯呢?

  「欸!您等等!」星從櫃台裡翻出來,塞了瓶蘇樂達給離朱:「您要是找丹恆的話,他剛去幫三月七提袋子去了,等會兒見著我讓他去尋您?」

  持明龍師突然跑來匹諾康尼度假,怎麼想都有點奇怪!

  面對她的疑惑離朱理直氣壯:「我先去放行李,你要是遇到他就轉告一聲。」

  橘子味的飲料涼涼的,氣泡炸裂給舌尖帶來微微辣意,口感相當驚艷。

  「嗯?這都什麼奇奇怪怪的成分……」離朱一口氣喝下去半瓶,咂咂嘴嘗出些許端倪。

  一點點能讓神經興奮起來的物質,計量不大,沒到踩線的地步,但是加上這股甜死人不要命的勁頭,喝多了是會有些微成癮可能。

  羅浮進口了蘇樂達,不過是改裝版。丹鼎司審核過後出於維護公共安全的目的把這種東西給去掉了,口感上確實比原版差了些。也怪不得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向往外面那些新鮮的刺激,誰又不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呢!

  離朱搭乘電梯抵達白日夢酒店最高層,挑選了一間非常符合龍裔審美的房間大喇喇走進去。走廊上來回巡視的客房服務人員立刻上前詢問,她直接把「前台經理」拿出來搪塞:「一樓前台告訴我房號是這個,你自己去問。」

  對方還真給星打了個電話報上房號,這會兒才知道頂層有什麼號碼的開拓者自信操作:「對!是!這位貴客的房間號沒有錯。」

  客房服務人員:「……」

  好吧,雖然但是,這位嬌弱纖細的女士也許是某位大佬的熟人也不一定?

  咱就是說咱只是個打工拿工資的牛馬,沒必要為了這些錯綜復雜有的沒的關系得罪人弄丟自己的工作嘛!


第235章 後日談·匹諾康尼2

  家族經營下白日夢酒店的頂級套間果然名不虛傳。整個房間分兩部分,會客室和休息室。會客室內以乳白和淺綠色為主,金絲混合在紡織物中,一動就像散發著陽光一樣,高調的奢侈與華麗。

  休息室的整體顏色較之會客室更深,也許是深色更助眠的緣故吧。室內使用了大量絲綢與蕾絲做點綴,連沙發邊的踏腳凳也鏤刻著繁復的花紋,包了金箔與小羊皮。

  白日夢酒店不設寢具,入夢池就是臥床。離朱走到帶有能夠貼合人體弧度的寬敞水池旁向下看,謹慎的戳戳池中液體。

  那並不是水,只不過看上去像水罷了。

  在獨自一人居住的陌生地方全無防備的躺在這樣一個池子裡讓自己進入夢境……離朱實在做不到。放任身體毫無安全保證可言的失去控制對於一個現役雲騎來說簡直就是開玩笑!

  別聽家族說什麼絕對不會出事的鬼話,這就是糊弄游客用的。要知道萬事都有例外,百分之百包票才不正常。

  真正出了事,落到誰頭上誰就是那不幸的百分之百。

  「離朱小姐?」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應該是景元聯絡了正身處匹諾康尼的仙舟人略作安排。她回過頭去,金發青年的表情驚喜中帶著點不可思議的茫然:「原來真的是您,您身邊沒有帶個人?」

  雖然以她的武力值來說諸天寰宇就沒有去不得的地方,但匹諾康尼可是【同諧】的老巢,又剛剛鬧出【秩序】反叛的亂子,夢境之中的事誰能說得准!

  「我來度假,你覺得我能帶誰?」離朱摳摳臉頰心虛的移開視線。

  她這是偷跑,和三十年前率隊支援方壺完全不一樣。那會兒事事都安排妥當,又反復交代,大家心裡也有數,萬一大長老回不來還有N個備用方案。現在呢?大長老突然失蹤,鱗淵境群龍無首……帶白露?還是帶景元?羅浮會炸的!

  卡卡瓦夏躊躇片刻,非常可疑的跳過這個敏感話題不再討論。

  「我剛才在休閑吧見到了青雀小姐,聽她提起特立獨行的旅伴就在想會不會是您,上來一看果然是。」他的眼睛和眉毛一塊彎下來,那份開心溢於言表:「不如由我為您做個向導?」

  那當然好,說老實話持明確實對陸地上的方向不太能把握得住。

  「可以,但是這個池子,真的能進去?」離朱怎麼想怎麼覺得匹諾康尼人辦事不靠譜。

  金發青年笑著點頭:「沒問題,咱們這次過來帶了工造司新研發出的防御型機巧,放在入夢池旁邊就行了。只要有人靠近到會產生威脅的距離,機巧就會做出相應的防御舉措,我讓人送過來一只。」

  包括並不限於被動防御以及主動防御,不管匹諾康尼的法律如何判定,仙舟聯盟給的說明就是防御(加重音)型分類。

  至少有個機巧在,離朱放心許多:「我知道了。」

  緊接著她走向套間自帶的空衣櫃,拉開門藏進去:「別跟人說我在這裡,尤其不要讓知曉我身份的人將這個消息傳回羅浮。」

  聯盟那邊事情馬上就要發酵起來了,她不能露面。

  鱗淵境裡內斂又穩重的大長老變成了活潑又難以琢磨的離朱姑娘,卡卡瓦夏有點臉紅:「好,好的,您放心,你需要的一切都可以交給我去辦。」

  「用不著那麼麻煩,」櫃子裡傳來嗡嗡的回應:「前後也就五天六天,我都七百多年沒休過假了,不打仗的時候也沒出過門,事情很少的。」

  他想說只要是您的事我都樂意效勞,但是送機巧的商隊成員來了,青年及時閉上嘴。

  「嘿,你小子運氣總是這麼好,又遇到什麼核心關鍵人物了?」熟人把一只小兔模樣的機巧遞給他,話語裡有羨慕也有調侃。

  「這運氣給你要不要?」卡卡瓦夏調侃回去,隊友搖頭:「別別別,我就玩笑,給我我也把握不住機會。」

  兩人互相開了幾句玩笑,隊友告辭離去。

  「他走了,您出來吧。」金發青年安排好機巧,轉身輕輕敲響衣櫃門板,沒有回應。

  他小心翼翼扣住把手:「離朱小姐,我要開門了?」

  門開了,窩在裡面的少女正閉著眼睛安靜入睡。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裡她看似好像閉目養神,實則集中精力一刻不停的防備四周,到這會兒確實有些疲憊。

  持明的皮膚都很白,上好瓷器一般透著珍珠般的瑩潤光澤。因為之前受過重傷的緣故臉頰和嘴唇上的顏色有些淡,眼眶下緣隱隱約約有些陰影。人好看到一定程度是不需要用脂粉裝點修飾妝容的,卡卡瓦夏禁不住在心底和自己開玩笑——幸好這世上持明獨一無二,不然女性化妝品這一整個行當怕是要徹底完蛋。

  「您睡著了嗎?」他小聲追問,回答他的只有離朱均勻地呼吸聲。

  這也太放心了吧!真讓人悲傷。

  青年動動手指,彎腰向前想把離朱抱出來。她個子小小的,窩成一團簡直像個玩偶娃娃。

  「你在做什麼!」丹恆片刻未停的直接走到衣櫃旁,周身氣息略有些動蕩。

  卡卡瓦夏立刻重新站好回頭看向他:「啊~丹恆先生,我來給離朱小姐送個機巧,她大概是旅行累了,居然躲在這裡入睡。」

  丹恆當然看到窩在衣櫃裡的離朱,除了無語還是無語。

  也不能怪她吧,這件事外族很少有人知曉——持明非常喜歡待在封閉空間內,就像縮在持明卵裡一樣。

  「多謝,她可能會睡很久,就不耽誤你的工作了。」冷面小青龍得到好友傳信便匆匆從夢境中脫出趕來,剛才他還以為這金毛打算趁人不在對離朱做什麼奇怪的事,原來是誤會。

  從族中老者那裡聽說過很多關於飲月君的事,卡卡瓦夏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好,我剛才與離朱小姐約過回頭夢境見,麻煩您轉告小姐,埃維金人絕不失約。」

  丹恆:「……」也許不是誤會?

  考察了一番白日夢酒店(真實)的衣櫃品質,離朱結結實實睡了四個系統時才睜眼,迷迷糊糊爬出櫃門看到不遠處的沙發上丹恆正坐著看書。

  「哦,你來了啊,卡卡瓦夏人呢?」她打了個哈欠,室內溫度略微下降,但大長老沒有察覺到。

  丹恆和他的記憶碎片坐在原地散發黑霧:「你突然跑來匹諾康尼,持明那邊怎麼辦?」

  「涼拌!」離朱回答得愉悅且干脆:「我都護著他們護了七百多年,再繼續護下去只怕養出一堆廢物。」

  哪怕百年千年後持明成為仙舟的反派呢,至少也得是個有逼格有實力的反派,而非無理取鬧撒潑打滾的小醜。

  「你和景元有提前商量好就行。」

  似乎是這個道理,丹恆迅速把問題扔開不再去糾結,「要去夢境裡玩嗎?」

  既然來度假,那就好好玩,現在的匹諾康尼基本穩定,安全不再是最主要的矛盾。

  「第一次入夢可能會遇到些光怪陸離的事,不必緊張,適應一會兒就好了。如果確定對憶質過於敏感也沒關系,我會在你身邊,及時退出不會造成持續性影響。」

  持明小哥一板一眼的進行說明,離朱點頭點頭:「明白,知道,了解。」

  十分鐘後她當著丹恆的面踩進入夢池,後者看她沉沉入睡又檢查了一圈環境才鎖上門離開。

  夢境中的客房和現實中的布局一模一樣……就是顏色有些暗淡,細節霧蒙蒙的,越想看清反而越模糊。

  離朱面對著通向外界的門,不急不忙先檢查了一下夢中擬造出的身體有沒有問題,又試試雲吟術是否正常,最後連龍牙都拿出來看過,這才放心推開門一頭落入雲端。

  天地顛倒的景像只在面前停留了不到兩秒,一切恢復到基本遵循現實物理定律的程度,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豪華的商業綜合場館前。

  使用稀缺礦物塗抹外觀的飛車呼嘯而過,加長後座中紙醉金迷的荒唐一閃而逝。

  到處都金燦燦的,怪不得被稱為黃金的時刻。

  「怎麼樣,你有沒有覺得……」丹恆快步從不遠處走來,離朱眼睜睜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後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

  兩個確有相似之處但完全不一樣的人。

  「……丹楓?」離朱復雜的抬頭看著從丹恆影子裡分裂出來的人。

  「好久不見,小梨子長大了呀。」頭生角冠身量略高的青年抿嘴笑得憂郁。

  丹恆:「……」

  好家伙,別人是要成群結隊聚在一處才能利用憶質的特性將已經逝去的人重新捏出來,大長老單憑自己就能做到這種地步,不怪羅浮內刊有人寫師徒情深的梗。

  「去吃東西?」丹楓摸摸離朱早就沒人敢碰的腦門芯:「夢境裡吃多少都可以哦,不會被撐到的。」

  離朱眼巴巴的看著他,路人竊竊私語。

  「兄長帶妹妹玩?」

  「不知道,看不出來,那兩個男的應該是兄弟,長得那麼像。」

  「要過去搭話嗎?那女孩怪可愛的。」

  「你想挨揍?」

  她不錯眼的盯緊丹楓,微微側過臉問丹恆:「我能帶個入夢池回羅浮嗎?」

  即便「丹楓」活生生出現在面前,她也清醒的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夢境。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作者有話要說:

  *杜甫·唐《夢李白二首·其一》

悠于 2025-2-8 17:33

第236章 後日談·匹諾康尼3

  丹恆謹慎的走在離朱身後五六米遠的地方,小心觀察著前面那個寬袍大袖的青年。

  和恍惚掙扎中幻視的影相完全不同,此時此刻他雖然冷著一張俊臉,但溫和耐心好說話,肉眼可見的是個很會捧場的監護人。

  ——精神穩定並沒有一驚一乍隨時隨地就要動手的趨勢,更不會張口傳承閉口責任,活像個老棺材瓤子。

  景元說過,在所有的故事中,他是龍,是英雄,是罪囚,但唯獨不是和他們一樣擁有愛恨悲歡的人。

  拎著領子把離朱從噴錢機面前拖走的丹楓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哪怕此刻他已只留下一道從記憶中挖出來的剪影。

  「這個東西會往外噴鈔票耶!」離朱就算是被拎走了也仍舊摸著下巴,眼睛嘰裡咕嚕的轉,怎麼看怎麼不像老實孩子。

  丹楓頭疼不已:「這是夢境你忘了?說到底能用的還是巡鏑,回頭收到賬單哭都來不及。」

  大長老兩袖清風,龍尊也好不到哪裡去。

  也許日常忘帶錢包不得不把賬單寄去別人家才是龍裔該有的統一操作?

  丹恆:「……」

  這人到底是清醒還是迷糊?自己給自己捏個生動鮮活的虛影出來不說,連這個影子都知道匹諾康尼就是一場盛大繁華的夢境。

  「要我請你吃東西嗎?」大長老被拎著走出去老遠,痛失打劫目標。丹楓心驚膽戰的看著她:「仙舟聯盟還是要臉的。」

  在天舶司門口乞討丟的是持明一族的臉,堂堂龍師在阿斯德納要飯丟的就是仙舟聯盟的臉。

  「可是我餓了,想吃東西,沒錢。」

  兜兜轉轉,事情再次回到一開始的模樣。

  「我……我可以付賬,你吃吧,想吃什麼吃什麼。」

  丹恆快走幾步趕上去,離朱和丹楓同時轉身看著他:「……」

  「這家伙一直這麼口無遮攔?」丹楓看丹恆,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別慣著他。」

  「想吃什麼吃什麼」這種話怎麼能從醫士嘴裡隨便說出來,會把病人嚇壞的!

  「你少來,你難道不知道丹恆根本就不會用雲吟術治療嗎?褪鱗剜角的傳承被我胡亂敲了一下糊弄過去,現在白露和小恆一人分了一半。」

  離朱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愛說話,都是自己人她話還挺多的。

  「嘖!」

  丹楓斜了丹恆一眼,視線裡滿滿說不盡的嫌棄。丹恆抬頭瞪了丹楓一記,十足的叛逆少年。

  遲來的叛逆期也是叛逆期。

  「你那點錢,還是留著顧自己花用吧。」丹楓用眼睛斜人的動作一出來,丹恆就知道離朱那些氣死人的表情都是跟誰學的了。

  真的很像,所以你就不能教孩子點好的嗎!

  「哼!」丹楓廣袖一揮轉身向前走,「我帶你們去吃東西,跟上。」

  如何優雅的吃白食都不會,大幾百年白過了。

  有前任龍尊在前面領路,離朱和丹恆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橫著走」。

  哪怕不是仙舟聯盟,諸天寰宇中人形生物的審美標准也大差不差,就算不是自己的菜大家基本上都能分辨出「美」與「醜」。

  像丹楓這樣的人物,他只消站在那裡路人見了也會低頭消聲快步行過,仿佛那是位馭水的神祇。

  「那邊有家看上去還可以的餐廳。」丹楓停下腳步,遠遠近近偷偷觀察他的人跟著一塊將視線投向鐘表餐廳,一家位於奧帝購物中心附近的經典快餐。

  沒錯,別看它裝修的非常豪華,裡面買的東西全都是不折不扣的速食快餐。

  餐廳侍者傑伊站在門口趁沒人練習脫口秀,他講的皮皮西笑話並沒有他自己想像中那樣受歡迎,但他總是樂此不疲。

  「跳起來打人臉」的故事凡是為身高焦慮的人都不會喜歡聽,恰好持明就長得相對袖珍小巧些。

  「您好!沒有不好笑的段子,只有不會講笑話的演員!歡迎來到鐘表餐廳……」

  ——神明光臨你的攤子,你是趕緊把他請進來坐下呢,還是把他趕走?

  只是稍稍走近了幾步,傑伊立刻看過來大著嗓門充滿期待的招徠,這位客人生了張非富即貴的臉,坐在窗邊效果絕了!而且他身後還跟著年輕的弟弟和妹妹,一家人都好看,顏值遠超匹諾康尼平均線。

  「三位不進來坐坐嗎?奧帝購物中心還蠻大的,小姐要不要歇歇腳?」

  當然要坐,丹楓抬下巴示意傑伊開門,侍應屁顛屁顛上前服務:「您請,您慢些……」

  座位當然安排在櫥窗邊的六人座上,離朱和丹恆坐一邊,正對著把卡座坐出皇位效果的丹楓。

  「他原來是這樣的嗎?」偶爾浮出水面的記憶碎片多是以丹楓的視角看別人,對於丹恆來說這家伙就跟糾纏不休的心魔(女鬼)似的,喜怒無常古板教條。

  離朱驚訝的看了眼他:「就算一開始全是我的記憶,咱們兩個現在距離這麼近,肯定也有聯覺夢境的影響。你也是持明呀,不知道轉生持明大多都是選擇性記憶麼?」

  丹恆:「……」所以幻視中的丹楓疑似精神不正常要怪我自己是嗎?

  他們兩個碰頭碎碎念的功夫,丹楓已經點完單。很簡單,餐單上所有列出的商品一樣一份就是了,沒有吃不完的可能。

  「劈哢白葡萄汽水,飛碟堡,苜蓿色拉,橡木蛋糕卷,薯條聖代,鐘表披薩,仰望星空蛋糕,鯡魚先生檸檬撻,百層聖代,經典蘇樂達。就這些是嗎?」

  侍應竭誠為顧客服務,生怕怠慢了貴人。

  丹楓矜持的點頭,丹恆把手藏在桌子底下給卡卡瓦夏發消息……萬一等會結賬的時候三臉懵逼,至少還能有個人來把他們贖走。

  快餐的上餐速度可以論秒算,這張六人位的台面上幾乎瞬間擺滿大大小小的盤子。花裡胡哨顏色過於艷麗以至於很讓人擔心安全的餐品擺在三人面前,侍應露出標准的八顆牙齒提供微笑服務。

  「請讓我幫諸位分一下蛋糕和披薩好嗎?」

  他輕快的使用專用工具把食物切割得整潔又美觀,大長老指著仰望天空蛋糕對丹恆道:「做這玩意兒的廚子是不是心裡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

  好不好吃不知道,死魚無光的白眼珠向上翻起,魚身似乎經歷過絕望的掙扎最後不得不與面皮融合,硬要說的話這道菜端上桌後造成的視覺污染遠超它的食用價值。

  「很多海邊民族都有類似的烹飪手法……額,這個蛋糕只是在造型上略微劍走偏鋒了些……」

  好吧他編不下去了。

  三個持明齊刷刷對桌面上的食物露出難以描述的嫌棄表情。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這裡沒有浪費一說。」丹楓示意侍應把「死不瞑目的魚」端走,又把自己面前只嘗了一口的橡木蛋糕卷也撤掉。

  裡面居然有木頭渣子,這不是難不難吃的問題,是能不能吃的問題。

  「讓我看看……」任由面前裝飾著巧克力造型的冰淇淋緩慢消融,丹楓從袖籠裡摸出張便簽仔細研究——帶孩子出來玩吃東西買東西是一大項,吃的東西愁人是沒辦法的事,入鄉隨俗嘛。

  希望購物中心不要讓人失望。買衣服!買花裙子!買花頭繩!

  夢境裡的購物中心當然會販售能帶出去的實體商品,而且全都是昂貴的高檔奢侈品。

  「不好意思啊幾位客人,我聽說有幾道餐品被撤下去了,是有哪裡不喜歡嗎?」

  廚師搓著手出來陪笑。

  客人花了錢但是沒吃到東西,不聞不問就讓人走掉餐廳的聲譽會受到影響。

  滿身貴氣的客人一點面子也不給:「造型不討喜,食物裡有不適合食用的成分,顏色讓人沒有食欲。」

  藍色的冰淇淋好看歸好看,可惜沒幾個人愛吃。

  丹楓把每一道菜都點評了一遍,有批評也有建議,也許話不太好聽,但中肯且有實操效果。

  廚師就跟遇上知音般如獲至寶,激動得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也一直為這幾個細節煩惱。越經典的菜式越不好改,但有時候經典並不意味著好吃……」

  半個系統時後丹恆拎著額外打包的巧克力熔岩蛋糕,神色恍惚的走出鐘表餐廳。

  餐廳老板給他們免了單,畢恭畢敬恭送懂行的貴客。

  好像不用請卡卡瓦夏來幫忙買單了。

  丹楓抄著袖子輕輕掃過自己的轉世。呵,生瓜蛋子,要學的還多著呢。

  「少喝點汽水!」他頭也不回的拉起一股水流敲敲離朱,「成習慣了出去也這麼喝,你想去丹鼎司拔牙?」

  「……啰嗦!」離朱猛吸一口手裡的蘇樂達,揚手把空瓶精准投進路邊垃圾桶。

  「我想看歌舞表演,不想買衣服!」

  她不缺衣服,每次景元去做衣服最後都會帶回來一堆新款女式羅裙。要不是碼數在那裡擺著神策將軍原來是女裝大佬的傳言怕是早就滿天亂飛。

  「那就去看。」

  既然她說不想逛服裝店,那就算了。丹楓看向路邊的家族商人,丹恆出言提醒:「協樂大典已經結束,這附近的艾迪恩公園有很多街頭表演,我還兌換了一些代幣。」

  這個時候臨時訂票只能訂到明天去,倒不如看看輕松些的。


第237章 後日談·匹諾康尼4

  艾迪恩公園本質上是個小小的下沉廣場,入口處擺著大量□□游戲街機,中間露天平台上有支由樂器組成的樂隊載歌載舞。

  舞池側面的街角擺著有趣的桌椅,看來是家冷飲攤兒。

  多彩的燈光掃射全場,舞池中完全可以用「群魔亂舞」去形容。這裡是夢境,而「夢境」一詞本身就帶有一定放縱享樂的引申味道。

  三個持明冷著臉排排站,只要沒喝高誰也不敢上前邀舞——怕挨揍!

  歌者華麗的聲線飄蕩在公園上空,丹楓揉揉眼睛,他被吵到了:「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這個?魔陰身都比某些存在扭得像個人類!」

  「匹諾康尼式的音樂風格確實和仙舟聯盟不太一樣。要不去克勞克影視樂園玩?唯一的問題是那邊零散分布著失常的圓夢劇團成員,偶爾需要動動手。」

  丹恆心平氣和的介紹景點,別說丹楓和離朱,就他自己打幾個電視機汽水狗大猩猩什麼的也不成問題。

  「幻戲?」丹楓覺得這個安排很好,雲吟術捏出來的小水龍繞著離朱飛:「去嗎?」

  「嗯,去!」街頭熱舞不適合她這個年齡的持明。

  丹恆盯著那條水龍看了好幾眼,什麼也沒說。

  於是三人慢慢朝球籠巴士站台走去,這種很有黑色幽默味道的交通工具聯通著匹諾康尼夢境中的各處景點,想去哪裡用代幣就能自助選擇。

  「妹妹你別走啊,嗝!一起玩兒嘛!」

  都說正常人是不敢上前向離朱邀舞的,奈何總有喝高了或是過於自信的家伙,尤其當他又喝高又自信的時候,不論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是場災難。

  拎著酒瓶道都走不直的男子傻笑著走到距離離朱三五步遠的地方,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被一道透明的盾殼阻擋,努力的走但是一點也沒往前挪。

  「嘿嘿!好看!買什麼我……包了,走∼」

  他搖搖擺擺醉得不清,丹楓與丹恆臉色難看程度相差無幾。

  這不是離朱能不能保護自己不受侵害的問題,她當然能,可是就算能也不代表這件事讓人心情愉快。

  怎麼著?兩個飲月君在這兒站著,你是瞎啊看不見?

  「誰跟著他的,趕緊領走。」離朱擺擺手,這麼一個稀爛的酒鬼她沾都不想沾。

  怕他爽到弄髒了龍牙。

  這位喝高了的男士顯然在現實生活中過得不是太如意,也許他被某位美好的女性傷到了脆弱的小心肝,其他同樣年輕嬌美不怎麼有攻擊性的姑娘一旦拒絕就會引發他的劇烈反應。

  「嗯?你為什麼拒絕我?我……有得是錢,嗝∼我能用黃金給你打個雕塑,你要是跟我走,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他終於發現了阻攔自己達成所願的琥珀色透明盾殼,酒瓶子砸得咚咚作響,眼角猩紅五官扭曲,鼻孔大張著向外噴灑粗氣。

  「他媽的,給臉不要臉!」這位先生醉酒的大腦自動生成了一卷小說,並且很主動的把自己帶入到某個角色當中大吼大叫。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給了他莫大勇氣。酒鬼覺得自己的感情被對方的無視傷到了,扯開嗓子謾罵:「欠x的婊子……」

  然後他就被青色巨龍一尾巴砸進建築物牆體裡,摳都摳不下來。

  人在夢境中遇到致死攻擊就會在現實中被驚醒,那家伙留下一地泄露出憶質的夢泡慢慢消失,活像戳一下就流水的腐爛垃圾。

  雖然但是,當街行凶多少有點過頭。離朱放下龍牙,丹恆放下擊雲,丹楓施施然收起重淵珠:「走。」

  圍觀路人嚇傻了,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三個持明打算離開「作案現場」。

  「我記下了他的臉,等會兒回現實再登門拜訪。」丹恆把拜訪兩個字說得極重,出手慢了一招讓他有點不開心。

  「我也想去看看他到底是哪裡想不開了才急著要和這個美麗的世界告別,順便幫他開一下。」

  也許是物理意義上的「開一下」也不一定,大長老一邊感嘆著自己果然年紀大了修身養性脾氣都好了不少,一邊不客氣的看了圈人群。

  每個和她視線接觸的人都明白她沒有說出來的威脅——閉緊你們的嘴,否則這輩子就都不用再閉上了。

  「發生什麼了?」最近人手嚴重不足,治安官來得也慢。

  眼看本地勢力匆匆趕來,丹楓和離朱反而不著急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抄著袖子斜眼睛看人。

  莫名其妙就被排除在外的丹恆大感無語。

  治安官推開人群走到事件核心地帶,三個就像生活在另一張圖層上的年輕人排排站在路邊,無辜的回望著他。

  「也……沒發生什麼。」還是有人大著膽子回應治安官的問話,「就剛才,一個酒鬼在這裡耍酒瘋……」

  背後的寒意幾乎刺在骨頭上,這人深吸一口氣抖抖:「然後他自己把自己絆進去,下線了,你們去客房找找人吧,別一不小心摔死。」

  「……是這樣嗎?」治安官轉頭看看其他目擊證人,大家頻率一致的快速點頭:「就是就是,就是這樣,他騷擾那個姑娘來著,結果左腳絆在右腳上,飛出去了。」

  「你們是說,一個喝醉了的人把自己絆倒橫空飛出去五米還在牆上撞出一個坑?」

  治安官滿臉不信,就差現場為出「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傻」。

  「確實是這樣啊,那要不然呢?」

  「凶手」就站在人群裡放冷氣,誰敢說不是!

  沒有「屍體」也沒有「指控」,治安官狐疑的看了一圈,揮手哄散人群:「都走吧,去別處轉轉,匹諾康尼好玩的的地方並不只限於黃金的時刻。」

  這話倒是中肯,人群很快散去,離朱一行人也順利坐進球籠巴士。

  「匹諾康尼以前是公司的監獄星,名義上比爾波因特廢除了死刑,實際上他們把不好管的重刑犯統統扔進星際監獄。後來這裡的人奮起反抗,天時地利之下匹諾康尼脫離公司管轄投向【同諧】希佩,幾經演變最終成為現在的樣子。」

  坐在球籠裡干巴巴的向外看多少有點無聊。一開始離朱還會因為纏繞在半空中的軌道而興致勃勃,十分鐘她就看膩了,丹恆順勢講起匹諾康尼的由來。

  「所以之前聽聞的亂子實際上是星際和平公司來摘桃子?」離朱不是不做調查就出門的人,關於匹諾康尼的具體情況她至少有問過星穹列車上的三個人。

  楊叔,姬子,帕姆。

  「嗯。」丹恆認同了離朱的猜測,「確實如此,而且匹諾康尼內部也矛盾重重。這次只是把膿包挑破而已,還沒開始真正意義上的擠呢。」

  「噫!」離朱為他的語言表達能力感到憂心,「形容的很好,下次別這麼形容了。」

  「抱歉。」丹恆很乖很乖的把頭一低,對面丹楓從鼻孔裡輕哼,「嗤。」

  「弱肉強食,自古以來皆如此。」他瞪了眼丹恆,兩人突然同時陷入沉默。

  「……」年輕人帶著些內疚率先垂下眼睛,離朱左看看右看看,大疑:「你們兩個……有過節?」

  不應該啊,丹恆不至於別扭成這樣吧。

  「憶質影響。」丹恆不想多說,龍尊萬世一身,過去的記憶並不是個愉快的話題。

  離朱看了他一會兒,移開視線仔細觀察球籠外的高樓:「濤然轉生前接受過一個記者采訪,他說上一個輪回的終點即是下一場全新旅途的起點,我覺得很有道理。持明是【不朽】的後裔又不是你飲月君的後裔,只管往前走吧,持明一族不需要你回頭。」

  「……」持明青年露出空白的表情,他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就像一個刑滿釋放的囚犯,站在監獄大門外的岔路口上茫然不知所措。

  肩膀上的重擔被人毫無怨言的接走了,他終於自由了,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什麼都不需要他做。

  「哼,蠢貨。」丹楓嫌棄的扭開臉,要麼看離朱要麼看窗外,就是不肯看自己的轉世。

  「……嗯。」

  過了好一會兒丹恆才從嗓子眼裡擠出幾乎聽不見的應答。他扭到另一邊,同樣要麼看離朱要麼看窗外,就是不看自己的前生。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同性相斥」?

  大長老不理解,低頭摳手指。

  很快球籠就抵達了克勞克影視樂園,大門口零星分布著幾個拍照的游客。

  「外面已經清理干淨了,我去買些零食。」

  丹恆反復交代離朱和丹楓原地等著他,「我有信用點,不需要你們去做別出心裁的事。」

  錢雖然不多但總比沒有強,看電影沒有零食吃會少掉很多樂趣。

  也許是生怕大長老和前任龍尊聯合搞出收拾不好的么蛾子,他大概花了十分鐘就從沃爾納老板的快餐車旁跑回來。

  「給,拿著吃吧。」

  青年遞過來一只袋子,離朱打開一看,軟糖,硬糖,糖漿,還有爆米花。

  「這種糖漿的成分比蘇樂達安全些。」他變戲法一樣的又拿出一只三色脆筒冰淇淋,「星和三月七都說這個才是最好吃的。」

  丹楓立刻看過來,視線在脆筒上轉了一圈又收回去。

  確實是小姑娘會喜歡的東西。


第238章 後日談·匹諾康尼5

  克勞克影視樂園的外沿建築分上下兩層,上層步道經過一處挑高的空中花園直通大熒幕,下層是個很能體現園藝師水平的立體迷宮。不同顏色的天然石板材分割鑲嵌出華麗古典的幾何圖案,名貴的花木自帶馨香而且還沒有現實中無法避免的泥土氣息。

  說是這裡可能遇到游蕩的劇團成員,事實上隨著大銀幕修復如初後外面的閑散「失業者」也都跟著一塊被請走了,或許某些背光的角落裡藏著那麼一兩只,對於走正常通道的游客來說那就只是個傳說。

  丹恆花錢買了零食,拎袋子的人就該是丹楓,離朱站在這兩個人中間就像山峰中的谷地,龍牙幾度蠢蠢欲動。

  底層通道通向不同的劇組,眼下拍攝活動暫時告一段落,但布景和器械都還在,還有不少專門留給游人拍照用的立牌——挖空了臉剛好能套一下假裝劇中人物。

  這種「夢境加工廠」和羅浮的幻戲有類似之處又有極大不同,大長老認真聽劇團經紀人詳細介紹匹諾康尼風格的發展歷程,聽完後把卡卡瓦夏的名片遞給他:「也許這個人會考慮和你們作筆投資生意,匹諾康尼應該不拒絕少數民族吧。」

  事實上人數極少的族裔在這裡居然自帶正面BUFF,屬於一定意義上的「正確」。至於聯盟勢力的加入,面對星際和平公司的步步緊逼匹諾康尼更願意參與這場豪賭的人能更多,這樣他們才好漁翁得利。

  經紀人完全沒想到只是簡單的例行講解也能從觀眾裡釣到這麼大一條魚,埃維金人會做生意的名聲全宇宙都知道,卡卡瓦夏這個年輕的埃維金首領他們更是早早聽熟了他的名字。

  丹恆輕輕咳了一下——把人喊到黃金的時刻,又突然喊到克勞克影視樂園,這事兒辦得多少有些不大地道,換個脾氣壞一些的早就翻臉了。

  但是卡卡瓦夏一點生氣的跡像也沒有,他穿著身相當華麗的行頭出現在眾人面前,和在羅浮上的樣子天差地別。

  「離朱小姐,抱歉讓您遇到了不愉快的事。」他上下看看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個狐人:「您在黃金的時刻沒有選中心儀的衣裙嗎?偶爾換個著裝風格嘗嘗新鮮也很好呢。」

  對於熟悉的小朋友,離朱說話總是會客氣很多:「哦,好,回頭去看。」

  她把自己的設想簡單描述了一下——阿爾敏定下了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只做歌舞娛樂與商隊的生意,比起仙舟聯盟,顯然還是匹諾康尼更適合娛樂業發展。都是賺錢的買賣,沒必要一定非得賺仙舟人的錢,他們活的太久了,容易出現審美疲勞。

  「我明白了,不如咱們先去看電影,至於投資的事嘛,先讓這位經紀人去聯系他的上司,回頭我們再詳談。」

  也就是說這個劇團經紀人的分量遠遠不夠和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談話,不對等的地位談不出有用的結果。

  離朱對於自己不懂的東西並不會不懂裝懂,卡卡瓦夏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她只管點頭:「好,你們看著辦,如果太辛苦或是會受氣就算了,咱不賺窩囊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姐真是風趣幽默……」劇團經紀人笑得比哭還難看,投資方就是爸爸,他們哪裡敢讓親爹不高興啊!

  「請請請,這邊有貴賓包廂票,有什麼需要只管點單,招待您是應該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把四位客人送進大銀幕的VIP室——挑高露台營造出古典與現代交融的和諧美感,它既美觀又實用,坐在裡面不管是看電影還是欣賞劇目都是種享受。

  尤其還有不限量的飲料與零食,甚至包括餐飲,只要想,任何服務都會直接送到面前。

  「從我的角度看,匹諾康尼的投資還是相當值得一試的,大家一開始並沒有想到單獨投資影視業,能全部拿下不是更好嗎。不過現在想想,金融水太深,不適合咱們這種小本生意,眼下也不是與公司撕破臉全面開戰的時候。」卡卡瓦夏旁若無人的湊在離朱耳邊和她聊起生意經,聽得懂聽不懂的,至少她給予了足夠尊重。

  「後面的談判我會注意,把金融業當成噱頭最後扔掉,想必公司的代表臉上表情一定會很有趣。」

  他就像炫耀尾羽的孔雀一樣自信又得意,掛在耳朵上的埃維金傳統耳飾隨著動作輕輕搖晃。丹恆轉過去看丹楓,丹楓瞟了他一眼:「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這一路行來可不容易。」

  「他是前任龍尊,前任飲月君……的影子。」離朱向卡卡瓦夏說明:「其實一開始真正庇護了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的是他,不然化外民真的很難在仙舟聯盟扎根生活。」

  羅浮那個物價亮出來就足夠勸退了。

  「啊~是的!我們知道,每一個埃維金的孩子都知道。傳唱至今的歌謠裡講述了遙遠的故事,只要埃維金的血脈不滅,這位先生就永遠留在我們的歌聲中。」

  金發青年朝丹楓低下頭,離朱對丹恆道:「也許這才是【不朽】的真諦。」

  四十五分鐘的動畫電影很快就播完了,離朱每種玩偶都挑了一只打算帶回羅浮送給白露,她耳朵上的玉兆震了一下,丹楓提醒:「有人找你?」

  「不可能,我連景元都拉黑了,誰能找到我!」她一邊比較著鐘表小子玩偶的不同姿態一邊理直氣壯回答,丹楓無語片刻,勉強忍住揉捏熊孩子的念頭:「你心裡有數就好。」

  卡卡瓦夏承了她的拜托自然不會把消息傳回仙舟,但是持明這段時間的熱鬧他還是總結了個一個大版本准備著,不管什麼時候離朱想知道都能第一時間打小報告。

  「羅浮有將軍在總會一切安好,您不必憂心。」

  兩位飲月君同時看佞臣一樣的看著他,又不贊同的朝離朱搖頭。

  「族中之事是亂了些,每每令人生氣……」丹楓努力斟酌出比較好聽的形容詞:「不過還是要稍微管一下,景元可牽制不住持明。」

  龍師們不給他添亂就算給臉了,要不是有離朱壓著少說一天一封告狀信。

  「我打算讓議會獨立出去成為一個常設機構,取代龍尊管理持明族務。從今往後無論飲月還是白露,龍尊都應該是自由的。有責任,但不是完全責任,不需要生生世世鞠躬盡瘁。」

  丹楓無語。

  最疼愛的孩子冷靜地告訴他她要廢掉龍尊手裡的權力,要說沒有怒意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還是在他自己身上。因為他到底沒有戰勝心底的私念,妄動化龍妙法,褻瀆亡者,叛出仙舟掀起大亂,甚至還刻意瞞著這孩子讓她措手不及直面內憂外患狂風暴雨。

  一個人容易犯錯,人多了可能犯蠢但不大容易犯錯。就這一點來看她想得很明白,也舍得下手裡的權力,比他當年強多了。

  真讓人欣慰。

  「只要你想好了就去做,持明經得起折騰。」

  有仙舟聯盟背書,持明只要不是造反怎麼折騰都行,甚至元帥那邊還會暗中支持她這樣做。讓持明真正成為仙舟人,每條船上的將軍都這麼想。

  事關持明內務卡卡瓦夏安靜的只管聽,不出聲,他聽到龍師代政的設想便擔憂的看了眼離朱。她這樣的先行者最容易淪為新法度的犧牲品,只有從締造者身上碾過去新的規則才最有威懾力。

  ——要是持明對離朱小姐不好,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完全不介意請她去洞天裡常住呢。

  「別想那麼多好事兒,將軍巴不得大長老早早退休天天陪著他。」丹恆難得吐槽,卡卡瓦夏看了他一眼:「星際旅行還順利嗎?匹諾康尼下一站你們打算去哪裡?需不需要准備物資?」

  丹恆:「……」這人怎麼怪討厭的!

  電影有看完的時候,零食有吃厭的時候,聚首也有分散的時候。

  「你……」丹楓想說的話被離朱及時截斷,她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有張邀請函還沒履約呢,一個人去有點怕怕的!」

  長這麼大就沒聽她把話說這麼委婉過,丹恆看向卡卡瓦夏,後者笑著表示要去准備新的談判內容,揮揮手先走一步。

  活人哪裡爭得過死人啊,飲月君自己上都沒用呢,他可不留下討人嫌。人家師徒父女局,誰摻和進去誰吃白眼,還是雙份兒。

  「那我隨你一起去看。」說著兩個持明同時隱去本相,沒有角冠的丹楓看上去「人」的比重增加了不少,與丹恆之間的區別也更加明顯。

  冷面大青龍和冷面小青龍,一眼就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耶!我要去買條裙子,然後合影打卡,最後再去那個什麼四尺聖堂。」

  藏起耳朵的離朱實在讓人分不清楚年齡,比較起仙舟人的平均身高她實在嬌小又纖細,完全看不出藏在皮相下的可怕實力。

  「好好好。」

  丹楓拿出持明慣孩子的傳統藝能。

  「嗯。」

  丹恆想到了同乘的趙相機以及星核精。年輕女孩兒好像是這個樣子的,只要順著她們就好了,不用考慮太多。


第239章 後日談·匹諾康尼6

  在匹諾康尼買東西,要麼去黃金的時刻,要麼去薄暮的時刻。考慮到不久之前他們才在黃金的時刻做了些過激舉動,為了不給自己添麻煩離朱果斷選擇薄暮的時刻。

  說是要買條裙子紀念一下,大長老的注意力全在那個大拍賣場上。這東西就像個吸納財富的吸塵器,什麼都敢賣什麼都敢買,當然了買賣都是合法的,至少明面上合法。

  像這樣全宇宙都很有名氣的地標,家族當然會花大力氣著重宣傳。離朱認真聽講解員口沫飛濺的激情宣講,聽完了還把所有能看到能帶走的紙質資料全部打包了一份兒,然後毫不留戀的扭頭就走。

  她又不是來做投機客的,收集材料只是為了帶回羅浮。

  仙舟聯盟沒有類似的大型商業交換中心,羅浮更沒有,但是羅浮需要和外界進行商品交流。單靠著星際和平公司的協議並不安全,談判桌上談的東西隨時都能被以各種理由推翻。

  以公司的體量,就算翻臉聯盟也不會輕易與他們死磕。利益交換之下總有一部分人不得不承擔損失,離朱希望承擔損失的不要是自己人。

  渠道單一是件危險的事,就像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只籃子裡那樣。

  參觀過拍賣場他們去了薄暮的時刻最負盛名的商業街。這裡與奧帝購物中心還不太一樣,奧帝不能講價,老奧帝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誰也別想從他手裡套走計劃外的好處。

  這裡每家小店都有自己的主人,價格方面限制就沒有那麼死了。

  「只需要買一條裙子……」離朱用盡全力把丹楓從櫥窗前拖走。那個綴滿寶石的純金冠冕實在是太誇張了,誰家好人日常戴那麼重的東西在腦袋上來來去去啊!

  丹楓邊走邊不停回頭看:「你不喜歡金色?鉑金也不是不行,總不能是百分之七十五的合金,掉價!」

  龍怎麼會不喜歡黃金和寶石?他們當然喜歡。

  「我帶那麼多累贅干嘛,想偷懶歪一會兒都不行,一個不小心不是把這個壓皺了就是把那個壓扁了,衣服架子首飾架子好看歸好看,不舒服!」

  她說得很有道理,丹楓收回視線:「行吧。」

  丹恆:「……」跟在後面默默吃瓜。

  沿街逛了將近一個系統時,丹楓指指一家洋裙店的櫥窗:「讓後面那家伙進去陪你試衣服,我有些事。」

  他現在看上去幾乎已經脫離了記憶的控制,完全就是丹楓本人應有的樣子。離朱看看櫥窗裡的洋裙風格,敢怒不敢言。

  這他喵的是我一個大幾百歲的人能穿的款式嗎?我穿這玩意兒出門別說景元了,你們兩個也得被十王司敲門請去喝茶!

  但丹楓很堅定,於是大長老讓步了:「試就試!」

  大不了買回去掛在櫃子裡當紀念品欣賞。

  丹恆抬頭看看滿屋子的甜美風洛麗塔蓬蓬小洋裙,對自己前世的審美產生了一絲極難察覺的絕望。

  我不是我沒有你們不要亂講!

  四五個店員滿臉堆笑著上前:「是這位小姐試穿嗎?請跟我來,您平日喜歡哪種風格呢?想不想試試新奇一些的形像,對裙擺長度有要求嗎?顏色呢?材質……」

  離朱稀裡糊塗就被人擁簇著請進試衣間,丹恆回頭再一瞧,好家伙,丹楓早已不見人影。

  試衣服是件相當消耗體力的事,離朱試了九種風格一整張色卡,最後選中一條綠絲絨蓬蓬裙,穿上一看說她今天上午剛在學宮錄上學籍都能有人相信。

  店員迅速幫她搭配好鞋襪和包包,那個可笑的大檐帽被無情拒絕掉,即便如此效果也非常驚艷。

  「不錯。」丹楓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了出來,抄著袖子對這條裙子的效果很是滿意:「買了,穿著走。」

  「好的先生,請在這邊刷卡。」

  哪怕只賣出一套也是好的,這東西本就是奢侈品,游客們是來逛街又不是來進貨。

  他居然摸出一只玉兆,在丹恆驚悚的目光中刷卡結賬,威風又瀟灑。

  「不是,他動得哪裡的賬?」這個問題很重要,錢這種東西並不會從天上憑空掉下來。

  離朱一邊把舊衣服交給服務員打包一邊小聲和他說話:「這一套我的工資還夠,幾百年累積下來神策府的軍醫補貼不算低了。」

  有什麼辦法呢?家裡的老登想買,那就讓他買吧,千金難買我高興。

  換了新衣服,推開沉重的長虹玻璃門,來往行人的視線瞬間就被那個跳下台階的綠裙姑娘吸引。綠色這個顏色,合適的人穿了宛如天仙,不合適的人穿了就是場災難——大概會像刷了綠漆的老黃瓜。

  那姑娘身量中等,皮膚白皙長發如墨,表情有些冷,但五官實在精致。她有一雙又圓又亮的綠眼睛,安靜看著你的時候仿佛隨時會流出一泓清泉,非常符合「楚楚可憐」的定義。綠絲絨的裙擺被層層疊疊的雪白襯裙墊出立體效果,就像蕾絲花邊上的絹花那樣甜美嬌俏。

  這樣的裙子壓在膝蓋上沿一點點的位置上,露出白皙筆直的長腿。

  事實證明個子高不高和腿長不長沒有絕對關系,綠裙姑娘踩著雙黑色圓頭小皮鞋,包裹著小腿肚的白襪子服服帖帖,乖巧之中總讓人心口癢癢的。

  她看上去就像那種又乖巧又優秀的女孩,很容易令人產生出一種想把她欺負哭的惡劣心思。

  ——試試就逝世,反正最終痛哭流涕的人肯定不是大長老。

  這姑娘身後還跟著一高一矮兩個青年,應該是兄妹三人結伴游玩,做兄長的給妹妹買了新裙子,當弟弟的替姐姐提購物袋。

  「走,去看看那個四尺聖堂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奇怪聚會的場所位於夢境中的酒店會議室,三人搭乘球籠回到夢中的酒店大廳,問清位置後直接走去。

  「你們不要過來啊——」

  青雀的慘叫聲被木門削弱了太多,不知情的路人大多會誤以為是影音設備的動靜。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龍牙的淡金色刀影與擊雲、重淵珠同時砸在華麗厚重的門板上,它根本承受不住這份力道,當場融化成一串淡藍紫色的小泡泡。

  會議室內一群矮墩墩的皮皮西人圍著青雀,離朱提著比自己身高還長的長刀走進去。

  「怎麼回事兒?」

  「啊啊啊啊啊啊!可惡的!邪惡的巨人!」一群皮皮西人裡最矮的那個抱頭哀嚎,離朱手下揮刀的動作一頓:「你說什麼?」

  「可惡!邪惡!」皮皮西人尖叫。

  離朱不滿的御水照著後腦勺邦邦給了他一下:「往後點那句!」

  「邪惡的巨人!」對方的可憐兮兮的瑟瑟發抖。

  「再說一遍。」「邪惡的巨人」心滿意足:「快說。」

  「邪惡的巨人!邪惡的巨人!邪惡的巨人!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皮皮西人放聲大哭,他忠誠的信徒眼眶發紅:「果然是傲慢的巨人,居然如此羞辱矲主!不可饒恕!」

  就像一群草原旅鼠,毛茸茸肉乎乎,奮力反擊的樣子也因為實力太弱而顯得那樣可愛。

  丹楓和丹恆站在門框兩側,這種情況用不著他們動手……離朱一個人就嚇哭了一群皮皮西。

  青雀:目瞪口呆。

  我的旅伴好像不是普通人。

  【存護】的命途力量完美展現,離朱用盾扣住所有皮皮西後對青雀道:「報警了嗎?」

  「啊?啊……對對!」她跑出去大聲高喊,很快就有客房服務人員以及治安官趕來,同時跑來的還有找來幫手的開拓者。

  「青雀你沒事吧!」

  之前星其實已經來過一次,礙於某種神秘的設定她不得不拐回頭去喊上新認識的朋友來幫忙。看到離朱的瞬間她挑起眉毛,丹恆朝她搖搖頭,灰發姑娘了然:「離朱小姐姐也在呀~」

  「你們認識啊?那就好那就好,不用再花力氣互相介紹了。」她勉強笑了笑,這時治安官走了過來:「這盾是誰的?剛才發生什麼了?」

  牽涉到命途行者,消息迅速擴散出去,沒過多久會議室外就為了一群無所事事看熱鬧的游客。

  「……他們非得讓我跟著念些奇奇怪怪的話,一個個狂熱的不正常。而且那個最矮的皮皮西人還說什麼捐贈啊之類的話,這不就是巧立名目非法斂財嘛……」

  不愧是下一任太蔔,青雀姑娘口齒伶俐,用盡量短的時間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治安官半晌無語。

  「……」都不知道該說這些皮皮西人什麼才好。

  「我聽明白了,他們圍困你繼而暴力威脅,你找到機會發消息向朋友們求救?」他看了一圈,視線最終落在離朱身上,後者站直身體盡量讓自己顯得高一些:「他們居然說我只有一米四!我明明一米六!這是污蔑!誹謗!」

  「……」有必要那麼在乎這二十公分嗎?

  「好吧,也許我們該找個地方坐下來做個筆錄?」治安官看看吵吵嚷嚷的皮皮西,為接下來的工作量感到痛苦。

  星往前走了一步:「這兩位的筆錄交給我吧,我與她們熟識,而且她們也不是會說謊的人。」

  這位可是匹諾康尼如今最炙手可熱的新星,有她作保,治安官愉快的給自己減少工作量:「既然是開拓者的朋友,肯定值得信任。」

  「咱們走吧,去吧台那邊坐一會兒。」她熱情的發出邀請。

  但是離朱搖搖頭拒絕了:「我還有點事兒得抓緊時間去辦,就不過去坐了,辦完回頭再認識你的新朋友。」

  丹恆也走出來:「是,有些持明族內的事情。」

  「那你們先忙。」星馬上就不問了,揮揮手走到一旁去和兩位幫手道謝。

  「咱們先走,不能讓太多人看到丹楓。」他彎腰在離朱耳邊提了一句,兩人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門,叫上等在柱子後面的丹楓迅速走掉。

  接下來他們又走馬觀花的逛過匹諾康尼剩下允許參觀游玩的各個時刻,饒是丹恆都有點扛不住——他們就走不累嗎?

  「星穹列車拿到了匹諾康尼百分之五的股份,同時星還獲得了停在藍調的時刻的輝長石號游艇,如果你感興趣可以下次再來。」

  丹楓不允許離朱喝酒,所以他們最後去朝露公館找舒翁喝一杯的計劃被取消了,丹恆簡單說了一下匹諾康尼的未來:「公司不會放棄這塊肥肉,家族不願意被人染指插手,代表著聯盟的埃維金人也殺了進來,想必這裡會變得越來越熱鬧。」

  哪裡是熱鬧啊,簡直要炸開鍋了。

  「下次麼……」築夢邊境的露台上,離朱撐著欄杆慢慢點頭:「等景元退休了,也許會再來。」

  大手蓋在頭頂不輕不重的揉了一把,丹楓的聲音淡淡的,衣袖間透出水生花草的清香,一如既往的溫和。

  馭水的神明本人就像水一樣,總把那份溫柔藏在旋渦和冷淡的表像下。

  「天快要亮了啊……」

  天亮之前夢境就要結束,睜眼醒來,迎著朝陽繼續前行。

  持明自我輪回,只有前世今生,連像天人那樣想像出一個亡者的世界騙騙自己也做不到。丹楓已經不存在了,丹恆是獨立的另一個人,他理應得到承認與尊重。

  「……」她閉上眼睛面對著逐漸亮起來的天際,滿天星鬥慢慢隱沒在恆星的光芒中。晨風裡有人含笑道別,離朱慢慢點頭:「好走不送。」

  輕笑聲中丹楓化作散落的金沙散逸在天地之間,叮當清響,一只兩指寬一尺長的首飾匣子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丹恆大為詫異,從頭到尾丹楓只離開了兩個系統時。

  離朱彎腰撿起匣子打開,綠色絲絨的內襯上躺著一串發飾。

  它由一顆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珍珠組成,昂貴又堅韌的淺金色金屬絲將珍珠編織成一條發帶,看上去並不過分奢華,很適合日常佩戴。

  「盒子底下有店鋪名字,去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看完她合上匣子把它塞回袖籠,丹恆立刻道:「應該是薄暮的時刻。」

  只有離朱試衣服時丹楓自行離開行動過,兩個小時不夠去別的時刻挑選飾品。

  兩人馬不停蹄的返回薄暮的時刻按照店名尋找,在一處街角裡找到了這家不起眼的小店。

  「您說那個很帥很帥但是很冷很冷的大帥哥?是,是他買了這個……」店鋪老板是個年輕的天環族姑娘,被人問起這件事時她臉上多了抹羞赧的紅暈:「嚴格講不算是他買的。」

  她偏過頭,回憶起那個過分驚艷的青年時還有些意猶未盡:「就在不久之前,他推門走進來,說是想要買一件送給女孩子的裝飾品。我這裡你們也看到了,東西有品質,但不上檔次,比不得那些珠寶級的好貨。」

  「他說他手裡錢不夠,希望能買些材料自己制作,我就給了他一批淘汰掉的瑕疵品。」老板咯咯咯的笑起來:「作為交換那位大帥哥站在店門口幫我攬了一個系統時的客,絕對是我這小店開張以來生意最好的一個系統時,所以我給他結了份兒不錯的薪水。如果他需要工作,你們一定幫我轉告一聲歡迎。」

  離朱低頭看到櫃台裡幾乎全是差不多的米珠,相比之下發帶上的珠子顏色不均形狀也不是很圓。丹楓利用它們的瑕疵巧妙排布,原本是應該磨成粉去當配料的殘損米珠成了一件實用的藝術品。

  「哦,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把東西收好,挑了件珍珠胸針買下作為對老板的感謝。

  走出店鋪來到喧鬧的街邊,歡樂的花車緩緩駛過,舞者灑下的金箔在空中飛舞盤旋,其中一片被微風帶到離朱面前。她沒有躲開,任由夢境中的黃金沿著臉頰滑落在綠絲絨裙子上。

  就像一滴滑落的眼淚。

  丹恆時不時擔心的看看離朱,她垂下眼睛的模樣透出一股疲憊與脆弱,很難想像就是這樣一個纖細的女孩子支撐羅浮持明一脈七百二十年。

  同為持明,現在只是個「普通」持明族人的青年心頭忽然浮起一股濃濃的罪惡感。

  「你……還好吧?」薄暮的時刻街頭行人比黃金的時刻還多,放縱的、奢侈的、浮誇的,金錢滋養出的富貴鄉裡沒人會在乎別人的失意。身邊是熙熙攘攘的熱鬧聲音,離朱抬頭看著他勾起嘴角微笑:「我怎麼會不好呢?我可是前代持明龍尊飲月君的執刀人,也是持明的執刀人。」

  現任飲月君:「……」頭頂莫名其妙傳來一陣幻痛。

  「噗。」她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意:「就像你要開拓自己的路,我也有我必須去做的事。無奈,痛苦,悲傷……這些都只是路邊一隅的小景。」

  「也許未來的某天我會再次造訪匹諾康尼,在某個街角遇到突然走出來的丹楓。我知道這只是一場夢,不過人總有做夢的權力。」

  離朱展開眉梢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就這樣吧,太陽要升起來了。」


第240章 後日談·演武典儀

  後日談·演武典儀

  送走丹楓後離朱果然如約拐回頭又去見了開拓者,關於「四尺聖堂」,匹諾康尼本地治安官已經查出脈絡,純純就是個嵌合體騙子。那個什麼羅伊羅伊並非自稱的某大人物的侄子,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失業青年,借著皮皮西人對身高的在意四處傳教,捏造事實糾集教眾,最終目的當然是為了錢……還有被人仰望的自我滿足感。

  人還真是越缺什麼就越在意什麼。

  參與集會的狂熱皮皮西們被治安官統一帶走集中教育去了,都已經星歷八千多年居然還有人往這種簡陋的陷阱裡跳,果然人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人從來不會從歷史中學到教訓。

  「你們事兒辦完了?」星舉著一瓶蘇樂達噸噸噸:「嗝~青雀提前返回羅浮了,她還不知道您的身份呢,讓我轉告您一聲兒,回頭約起打牌。」

  當了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樣,開拓者自我感覺超級良好,甚至還能再來一瓶。

  「謝了,我的事辦完了,按照行程計劃後天回去。」離朱不打算提前閃擊鱗淵境,打定主意多給龍師們一天時間發揮。

  回去太早了萬一有誰還沒來得及把壞水兒憋出來那不是耽誤人才麼,大長老對同僚們的搞事能力甚是放心。

  「您不上列車瞧瞧嗎?丹恆這家伙天天在智庫裡打地鋪哦!」灰發姑娘臉上浮現出一個和「純良」沒有半毛信用點關系的壞笑:「還有那個!」

  她朝天空指指,像個急於聽到大人贊美表揚的孩子。

  「你是說輝長石號?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嗯嗯嗯,厲害!」離朱完全拿她當小孩子哄,小浣熊心滿意足:「嘿嘿,去嘛!去嘛!上去玩嘛!」

  她有整整兩排會跳舞的廣告牌!兩排!

  「我請你呀!我是船長,我說了算!」她一高興起來就想拉著所有人一同分享喜悅,離朱想想接下來確實也沒什麼需要她出面的大事,不等星重復第二遍就答應下來:「好。」

  「耶!」

  「我帶你去認識認識新朋友,還有還有,匹諾康尼特產,折紙小鳥,石頭老板氣球,廣告牌!」

  開拓者一把薅住離朱的手腕拖人往前跑,丹恆風中凌亂的留在後面還沒反應過來。

  ——吾友是個狼滅,比狠人多三點!

  甫一上船,他們迎面遇上波提歐和銀枝這對組合。

  「寶了個貝的,你說什麼?」波提歐上下左右百思不得其解的打量大長老:「你個嗚嗚伯的可別忽悠我,她成年了嗎!」

  「都說這是我的大腿之一,羅浮仙舟持明一族的大長老!」星瞪大眼睛和他據理力爭:「大長老這是天人之姿容顏永駐!」

  牛仔只覺得自己被忽悠了,他閨女要是活到現在也就這麼大點。你還真別說,這小裙子小皮鞋的行頭挺好看,回頭得給閨女燒一套。

  「請允許我贊美您……」

  紅發騎士就跟唱詠嘆調一樣傾情獻上,面對完全不同的兩種反應大長老竭盡全力忍住了沒有當眾翻白眼。

  異域風情果然不是那麼好欣賞的。

  她向來不愛與頭一次見面的人多言,點點頭全了禮節就撤。

  輝長石號是艘空中游艇,上面有紀念品商店,跟丹恆帶回羅浮的那些不一樣。離朱買了一箱子各種小禮物,認真學會折紙小鳥的折疊方法,星還真弄了一沓籌碼給她,半個系統時內大長老就把它們統統輸光,然後高高興興應邀去星穹列車上參觀丹恆的地鋪。

  丹恆:「……」不是很理解你們這些年輕女士的腦回路。

  「帕姆!我帶了客人回來哦!」星拉開車廂門張開雙臂做擁抱裝,列車長搖搖擺擺走向她:「星乘客,歡迎回到列車。」

  「歡迎您,離朱客人。」帕姆繞過灰發姑娘的大長腿走出來,對無償捐贈物資的幕後大佬甚是熱情:「我去准備些飲料和餐點帕,請客人您一定要賞光帕。」

  毛茸茸的長耳黑兔子穿著大紅色制服,離朱還真沒想到過這位列車長居然會是這幅形像。

  可愛!

  列車車廂內室以紅黑二色為主,離朱在通道上走來走去。聽說丹恆喜歡住在智庫,雖然很想去看他扔在地上疊也不疊的被子,但是出於尊重,她到底還是放了冷面小青龍一馬。

  星很是開心的幫帕姆把飲料和食物端出來款待客人,這可是她請來的,很給面子的大長老呢。

  「姬子姐和楊叔商量著下一站打算去翁法羅斯,到時候發照片給您看!」她就著帕姆特制果汁把自己的開拓之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黑塔空間站,雅利洛六號,仙舟羅浮,還有匹諾康尼。

  「你去過的地方真多……」離朱邊聽邊笑,捻起零食談起其他仙舟上的景色。

  光聽人說不回應,下次就沒人一起聊天了。當然也可能是她終於認為開拓者是個足夠熟的熟人,可以聽她聊八卦再交換些自己知道的消息。

  車廂內的空間蕩開一陣波動,離朱有些詫異,無名客們倒是習以為常——列車的客人並不是都從大門走進來的,各有各的道兒。

  來者卻是個極其熟悉的人,戎裝甲胄,天生白發,金色眼睛的眼角下有顆小痣。

  景元專門投影到星穹列車上,一是邀請無名客前往羅浮觀賞演武典儀,再就是來催大長老回家。

  持明們沒有鬧出大亂子,只是他自己不適應。

  夫人歡歡喜喜提著行李去了諸天寰宇最大的銷金窟玩樂,留在家裡獨守空閨的滋味兒實是不大好受。

  此刻她恰好也在,身著一條憶域風格的綠絲絨裙子,換了條墜著細碎米珠的發帶。再仔細一瞧,唔,腿露出來了,胳膊也露出來了,哎呀!我家夫人生得真是好看!

  持明傳統的綠衫長袍是有些礙事,耽誤夫人顏色。

  他心裡活動異常豐富的轉了好一會兒,臉上卻還是一派雲騎將軍的從容沉穩。

  景元正色對各位無名客說了邀請的事兒,姬子和老楊另有要務不得空閑,最終定了三月七和星,還有丹恆跑一趟。

  年節都過完了突然說要辦演武之事,還要特別折騰個儀典出來,這裡頭要是沒有特別的什麼緣故大概只能糊弄糊弄彥卿。

  聊完公事景元走到離朱面前,礙著還有這麼多人在只得拱拱手:「大長老若是方便,或可隨星穹列車諸位一同回羅浮?」

  不敢硬催,怕夫人惱了越不樂意回家。她現在可是「失蹤人口」,這失蹤的期限可以是七天也可以是七個月。

  「嗯。」離朱抬頭看看他,拉開玉兆光屏當著將軍的面兒把他從黑名單裡拉出來,「我和他們一塊兒回去。」

  看到自己的名字躺在她通訊列表最頂層景元就滿意了。遠程全息投影不是太穩定,周圍閑雜人等太多也不是個適合互訴衷情的地方,略停片刻後他便告辭離去,說是會在羅浮恭候諸位。

  無名客們還不知道離朱這算是「離家出走」呢,他們又不是包打聽的長舌婦,並沒有拿在匹諾康尼遇到大長老這件事四處亂問。這會兒見景元和離朱倒像是不怎麼熟似的,多多少少有幾分納悶。

  ——這兩人好像應該……挺熟的吧!

  吵架了?不至於吧!

  景元離開後大長老看了眼丹恆,後者立刻會意:「這裡有份資料不甚全面無法錄入智庫,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

  離朱起身就和他一起往後面車箱走,姬子與老楊對視數秒,表情放松了不少。

  羅浮水深,不過有這位持明大長老在,小朋友們的安全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幻朧之亂過去不過數月,如今羅浮上建木蘇生,想來嘈雜的聲音比較多。這場演武典儀一定要你們去,我猜很可能是元帥那邊需要一份能與十王司對得上的證詞。畢竟幻朧當場就被拿住,而景元與我這數百年下來也不能說手中從無疏漏。」

  一進智庫離朱就先給丹恆拍了個定心丸,真要有麻煩肯定也找不到他身上,天塌下來還有她和景元扛著呢。

  「方才將軍說起會有其他仙舟的代表參加此次活動……」丹恆語速極慢,小心揣測:「也就是說羅浮上將存在不止一位雲騎將軍。」

  「要麼就是察覺到異常需要有這麼多人鎮守旗艦,要麼就是來質詢的……」多半是後者。羅浮都快被應師傅武裝到牙齒了,離朱實在想不出得是多嚴重的情況需要三位將軍出手。

  吃飽了閑著沒事做的人並不僅限於持明才有,或者說大長老敢突然撂挑子試試自家應急的能力才是真正好膽色。玉闕也好,其他仙舟上的持明也罷,站著說話不腰疼還非要指手畫腳添亂的人比比皆是,大概這就是所謂成年人的無奈。

  唉……

  丹恆明白離朱沒說完的那半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這是想發牢騷又忍回去,脾氣確實比從前要寬厚了太多——至少剛才沒當著所有人的面跳起來破口大罵。

悠于 2025-2-8 17:33

第241章 後日談·演武典儀2

  退掉原本的船票,離朱跟隨星穹列車回到羅浮。返回時間比預計早,為了隱藏行跡她索性繼續穿著那身綠色小洋裙。收起持明的尖耳朵,黑發用發帶扎好搭在側肩輕輕斜搭著——這實在是個柔軟到有些危險的發型。

  彥卿奉命在坤輿台碼頭上接人,遠遠看到離朱他先是一愣,緊接著左右環視一周。意識到貼在膝蓋上沿的裙擺並不算太短後小少年欲蓋彌彰的伸直脖子清嗓子:「咳咳,咳咳,歡迎!」

  三月七高興的拉著星說彥卿長高了,離朱一聽立刻轉過眼神盯著他看。

  「高了一寸二分,去尋裁縫把你的衣裳尺寸改改。」

  一不小心小孩子就長大了,再仔細聽聽他的聲音,也像是准備著要發生變化。

  面對她彥卿多少有幾分害羞,訥訥應下此事,轉身走在前面領路。

  走出星際碼頭,往右轉不多遠便是星槎海中樞通向各個洞天的內部樞紐。

  大約是因為演武典儀在即,道路兩旁的游客都比平日多了不少。

  三月七還在與星談論彥卿的事,背後人群突然炸開陣陣驚呼。蹄爪踏地的隆隆聲中離朱伸手,龍牙落在掌中。她看到彥卿的飛劍已經出鞘,拔刀的動作便慢了半分。

  總要給年輕人鍛煉的機會。

  青蔥少年御劍而行,恍惚仙山俠客似的,劍勢輕巧迅捷,走得唯快不破的路子。

  衝撞人群的是三個步離人——這東西出現在星槎海中樞實在是蹊蹺,按道理他們應該在進入玉界門的那一關被儀器掃描出來。

  「欸!」

  彥卿控制下的飛劍被房檐上跳下來的陌生姑娘一腳踢開,她光著腳,衣飾艷麗,踝骨上系著紅繩。看衣裳看行動,恐怕是個頗得家中寵愛的么兒。

  那姑娘幾個縱躍平安落地,手中寬背重劍橫過去拍飛打頭的步離人,玉足一腳踹飛另一個,第三個倒在彥卿劍下。不等少年上前道謝,小姑娘自顧自就走了,哦,她還順手帶走了少年的飛劍。

  彥卿:「……?」

  不是,這怎麼回事兒來著?

  「我有事先走一步,你把客人送去神策府吧。」

  癱倒一地的步離人被雲騎士卒拖走,危機既已解除離朱也就不再盤桓。她本來就要先回鱗淵境的,這幾日族內發生的大事小情早有人私下裡報告給她知曉。本想著還要再隱藏幾日,可眼看情況不太對……

  龍師們的成色基本已經試得大差不差,為求穩妥還是更改計劃吧。

  大長老在無故失蹤了五天之後,突然出現在鱗淵境內的龍尊宮殿前,手裡還提著長刀龍牙,二話不說鳴鐘召開龍師議會甚至還鎖了洞天……外來的客人少不得多思多慮。

  那位暴脾氣的龍裔難道是對問責之事有所不滿,這才直接給了客人一記殺威棒、下馬威嗎?

  這可真是……殺得好啊!

  不得不說這事兒只能她來做,換做景元景將軍反而不能如此隨心所欲的行事。

  「大……大長老?」這人說不見就不見,說出現又突然出現,實在是嚇人一跳,比四處閃現的神策將軍還難琢磨。

  龍師們急匆匆趕過來開會,有人揚眉吐氣有人心懷鬼胎。

  「前幾日隱藏行跡,乃是另有機密要事,涉及羅浮隱秘,不便廣而告之,你們心裡有數便是。」

  離朱頭一句就把龍師們的嘴給堵上了,這一猶豫,主動權便落入上首處的大長老手中。

  這五天裡那部分不安分的人重點關照了族內各處工坊,還有人妄圖去天舶司動商隊。離朱在肚子裡直搖頭,也就卡卡瓦夏人在匹諾康尼,不然動了歪心思的這一群捆在一塊都不夠他玩上幾局。

  「凡我點到名字的留下,站在旁邊等著,其他人有事說是。」

  新近換上來的年輕人本就多是風風雨雨數百年來力主支持大長老的幾派。數代下來他們最能理解離朱的理念,也更能跟得上她的步調。大家在心照不宣中不斷朝同一個目標努力,動機或許不同,但追求的結果是一樣的,這就足夠了。

  這些人裡出問題的也最少,甚至可以說沒有。

  離朱發現了這一點,對於他們提出的各種意見和建議就不怎麼評價,直接發回去「干就完了」。

  只要年輕人確有想法,那就應該讓他們去試試,多試試才能知道行不行嘛,不行也好提前收場,不至於將來突發奇想在某個不恰當的時候整出大活兒。

  至於說另一邊不大耐嚼的老中青菜幫子們……只好讓他們提前退休,或是去庭院教書,或是去崇志堂掃地,總歸不能浪費。

  三下五除二擺平族內波瀾,離朱又把心腹叫來近前如此這般交代數句,後者行禮退下依言做事,大長老這才松了口氣。

  想把手裡的權力交出去也不是件容易事,所托非人的話她這七八百年就算是白干了。

  但願能夠一切順利吧。

  忙完這邊,她在丹鼎司和神策府之間果斷選擇去丹鼎司——早先星槎海碼頭上那個姑娘一身朱明裝束,相必蒞臨羅浮的另兩位將軍裡有一位便是朱明的懷炎將軍,應星的師父。

  被個一千八百多歲的老頭子詰問……大長老想了想,決定溜號。

  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她吃不了那個虧更受不了那個氣。為了不至於和朱明仙舟徹底翻臉,大長老抄著袖子就去了丹鼎司。

  雖然持明早幾百年就將世襲之權交還,但該有的責任並不會敷衍。好在新司鼎以及新醫士長、丹士長都是有能力的人,動蕩之後的丹鼎司很快就重現生機。

  這麼看來,距離放心退休去看大門的日子並不遙遠了呢!

  「……藥品的研發需要種植洞天那邊配合,麻煩大長老回頭打個招呼……還有與博士學會的合作,那位教授希望能直接與您本人談,之前負責商談的龍師,嗯,嘴巴上似乎不太會做人……」

  靈砂和雨霏都是離朱在方壺那三十年裡熟識的年輕人,至於靈砂的師父雲華……只能說宦海不好混,哪怕技術官員一個不小心也會陰溝裡翻船。

  明白大長老言簡意賅的做事風格,靈砂也就沒有使用修辭手法也沒有委婉的拐上十八個彎再說正事。她直接把需要幫助的地方擺在明面上,離朱聽完就表示能辦的馬上辦,一時辦不了的暫且等明早龍師議會另行討論。

  正說話間外面又是一陣喧嘩,早上吵鬧是有步離人闖入了星槎海中樞,這都午後了還不得安寧,看來羅浮最近還真是熱鬧。

  靈砂也怪道外面如此嘈雜,於是兩人一塊走去查看。不看也就罷了,這一看就看到曜青的天擊將軍飛霄正在逗倆小孩兒玩兒。

  「彥卿,過來。」離朱一貫是要先護自家崽子的,保證彥卿在自己身邊不會被波及,她才看向白發狐人:「一別經年,將軍風采依舊,甚好。」

  飛霄成為天擊將軍的年頭尚淺,還是在三十年前的步離人戰爭中嶄露頭角為元帥慧眼識珠。她自然也是認得離朱的,略略低頭彎了下背:「好巧,離朱長老也在,不如由您給這兩個孩子斷一回案子?」

  「?」

  靈砂笑而不語。

  大長老態度都這麼明顯了,讓她斷案子雲璃肯定是要吃虧的。哪有不護短的持明,這根本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妾身與大長老方才一直在商議藥材之事,將軍突然間說斷什麼案子,好生奇怪。」她試圖調解一二,顯而易見遭遇失敗。

  離朱冷笑著哼了飛霄一聲,看向彥卿:「怎麼回事,你先說。」

  彥卿再成熟也還是個孩子,當下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雲璃順了他的劍,不肯輕易還他。

  這事兒吧,主要是隔了道信息差。

  彥卿不知雲璃能聽到劍意,雲璃不知彥卿近來正為自己的劍心煩憂。

  不過在離朱這兒,只有向著自己人的。

  「先把劍還來,其他的你們想過招隨意。去神策府校場上打,去演武典儀的擂台上打,都行,不許私鬥。丹鼎司內多為病患傷員,也不合適見刀兵。」

  大長老自己沒事兒都不會輕易在這裡拔刀呢,只要不是揍醫鬧,她都把糾紛帶出去解決。

  奈何雲璃倔強的很:「……」

  「……」離朱摸出玉兆直接打給應星:「勞煩打一套飛劍給彥卿,記你賬上。」

  她總不好和小孩子動手計較一把劍的事兒,那就只能去欺負她的長輩。

  「啊?」鍋從天降的應師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啥記我賬上?」

  「你師侄拿走了我弟子的飛劍不還,我們不要了。」

  飛霄:「……」

  大長老這不受委屈的性子是一點都沒變啊!估計再過八百年她還這樣。

  「呵呵,呵呵呵。」靈砂有些尷尬,她擔心離朱太不給朱明面子,等會兒說不得會被懷炎將軍為難。

  雲璃:「……」

  小孩子都傻了,完全想不到還能有這種操作。

  「這麼擔心別人的劍日子過得好不好,那就送你好了,不過彥驍衛不能送你,他很重要。」

  她回手拍拍少年肩膀:「你丟的那柄劍我會去工造司找找圖紙和匠人,再補一把一模一樣的給你,咱不和客人計較,等會兒我罵她爺爺去。」

  彥卿:「……」

  我單知道大長老彪悍,但我不知道她能彪悍到這個地步!雖然但是……有人護著可以任性的感覺實在是太好啦!她聽完事情來龍去脈後問都不多問一句呢,實在叫人開心。

  嘿嘿!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牽涉到新劇情,這一段很多地方我就不詳細寫了,盡量照顧到還沒做劇情的寶子們,或者也可以先不看這幾張,等劇情做完再看。


第242章 後日談·演武典儀3

  所謂天降橫鍋,說得就是應星現在的感受。自幻朧被扔進新爐子關起來後,羅浮工造司的冶鍛能力提升了老大一截,應師傅恨不得天天守著他的新爐子過活,外面發生的任何事一概不聞不問。突然之間離朱打玉兆過來坑他一筆,又說什麼師侄不師侄的。

  我看你是年齡大了失了智吧!

  這話他只敢存在心裡想想,雖然滿肚子意見但是手上還是尋了幾塊好材料准備往小爐子裡丟……

  等等!

  應師傅嘎吱嘎吱掉著渣看向掛在繪圖桌旁的日歷,一個碩大的紅圈塗滿今天的日期。

  「……」夭了壽瘟禍祖的壽了!就說離朱怎麼突然提起他的師侄!

  「咳咳咳咳咳咳咳!」應星拎起小學徒放在桌角的水壺喝了一口水,一不小心嗆了自己一身,「咳咳咳咳咳咳咳!」

  差點嗆死!

  還好死不了,不然丟人丟大發了!

  這個日期……哦,還是他自己親手把這個日期塗紅的,甚至再三要求小學徒及時提醒——燭淵將軍懷炎將率領朱明一干人等前來湊湊羅浮演武典儀的熱鬧。

  又是演武典儀啊,每隔百十來年就會舉辦一次,上次辦這玩意兒確實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一代新人換舊人,代代新人變舊人。

  至於說師侄……雲璃那丫頭肯定是別住強筋使小性子,好巧不巧撞上另一個較真的。你說你跟誰強不好,你非要跟持明甚至是龍師甚至是龍師大長老強,她沒動手實在是這七八百年涵養上來了。

  「……」應星放水壺的手突然頓住,恍然大悟悚然而驚,扔下水壺提起錘子就往神策府衝。

  師父——!師父你要撐住啊!

  百冶匆匆忙忙趕到神策府議事廳,要不是記得還有其他仙舟訪客參與演武典儀他說不定就要掄著錘子闖進去了。抬頭就見持明的大長老果然抄著袖子抬起下巴橫在老將軍面前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懷炎將軍好似叫人堵得不輕。

  景元……景元站在旁邊背著手,側過臉偷偷暗爽呢。

  堂堂神策將軍實在不好當眾指責別人家一個小孩子的不是,神策府裡也不是討論教育問題的地方。但是眼看含辛茹苦養大的少年受欺負,這要是一點氣性也沒有,他這七八百年的將軍干脆也別當了。尤其他自己剛剛劈頭蓋臉挨了一頓。夫人沒來的時候逐字逐句分析其中含義,各種抽絲剝繭權衡利弊,夫人一來就只剩下滿肚子委屈。

  是是是,燭淵將軍與天擊將軍本就和羅浮更加親近,元帥派這兩人來無非走個過場堵住悠悠眾口。但這並不能說神策將軍就這麼逆來順受著心裡一點意見也沒有了。

  絕滅大君幻朧是個歲陽啊它是歲陽!它沒有形體的!附在人身上一時片刻根本查不出來。

  不說那麼大個歲陽了,就工造司舊爐子裡溜出去的歲陽碎片們都攪合得十王司人仰馬翻,毀滅令使能做得可就更多了。況且方才天擊將軍也提到步離人受到蠱惑有再次集結的趨勢,為此曜青甚至向元帥申請將重犯呼雷轉移過去另行關押(折磨)。

  也就是說【毀滅】勢力早已盯上仙舟聯盟,幻朧在羅浮掀起的亂子只是一次試探,它留了不止一手,這群喪家之犬便是第二局。

  結果現在呢?對手一子已下,友方先亂一波,橫是讓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當年在學宮應該多學幾門外語的,放在今天就可以換著語種罵了。

  「……我就納了悶兒了,為何每次外敵來犯都揪著我持明不放?持明是犯了天條了還是欠了聯盟了?這次是又雙叒叕砸了羅浮的丹鼎司,上次是一股豐饒民聯軍筆直就衝著冱淵君的持明卵去,欸你們說巧不巧?剛好天風君也轉生了,這*持明粗口*的有備而來備的可真齊整啊。我不是衝著你們撒氣,而是敬請二位將原話捎去玉闕問問,我這龍師大長老都不敢和人聊的話題,究竟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

  「要是還有人閑著沒事做,我羅浮持明很歡迎他們過來幫忙收拾爛攤子。建木還在那兒杵著呢,我隨時能打開洞天,看看哪位勇士願意下去把星核挖出來封印掉,這不比嘰嘰歪歪幾十萬字管用?真要有誰能替我們解決掉此等麻煩,我羅浮持明自今日起免費供他一籍賬的丹藥,供到他全家進十王司!」

  大長老一個人便噴得天擊將軍和燭淵將軍無話可說,另有幾個龍師在旁邊給她當捧哏,那叫一個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從頭到尾她沒提一個與私事有關的字兒,但有耳朵有腦子的人都明白這絕對是在借題發揮。

  飛霄與離朱也算舊識了,自是曉得大長老火氣這麼大不只護犢子,多少也有幾分故意做出來給人看的樣子。她此番突然發作看上去好似只對事並不對人,然而……

  作為中間傳話的傳聲筒,天擊將軍暗暗向神策將軍使眼色讓他攔著點——燭淵將軍年歲大了,多少給留點臉吧,別把老人家氣過去。

  神策將軍抬頭望天。

  攔不得攔不得,持明自治。我一個小小的雲騎將軍,哪裡攔得住龍師之首說話。

  懷炎怎麼會不知道離朱這是別有用意呢?無奈過去慣孩子的是他,現在挨罵的自然也是他。這回遇到諸天寰宇有名的護犢子持明,人家沒指著鼻子罵他已經算是給臉了。

  應星:「……」

  這陣勢,想替師父挨罵都找不到機會。

  「是是是,神策將軍受了委屈,羅浮的持明也受了委屈,我等會將大長老的意見如實轉達給元帥。大長老消消氣,消消氣!」

  「啊!對!都是有年歲的人了,心平氣和些對身體好。」

  兩位將軍還得反過來勸大長老寬寬心,應星和侍衛長站在一處,氣都不好嘆。

  侍衛長本就是景元將軍的真愛粉,上回幻朧之亂後他順帶著又粉上了持明大長老。看看他正主都是什麼人吧,粉隨正主,惹不得,實在惹不得。

  「百冶大人可是來見燭淵將軍的?」侍衛長例行問話,應師傅嗯嗯應聲:「方才可是有小孩子口角?」

  「呵呵!」侍衛長馬上冷笑兩聲。

  燭淵將軍家的千金那是只擠兌彥驍衛一人嗎?公事在前她當著闔府之人出言不遜,下得是整個神策府的面子,是全羅浮人的臉!

  要不然持明大長老怎麼會如此盛怒,她發作這一回,大家心氣兒都跟著順了不少——我們羅浮人也是有朋友有人給撐腰的!

  應師傅:「……」

  很好,看來雲璃是惹了眾怒,怪不得離朱專門打玉兆為難他。

  「既然將軍們都還在忙,那我就先行告退了。等會兒大長老要是來問,勞煩轉告她這幾天與彥驍衛一同去工造司尋我,挑選寶劍樣式。」

  這上有老下有小的,說到底還是得中間夾著的「年輕人」出面頂背鍋。

  雖然但是……我不背誰背。

  百冶提著錘子來晃了一圈就走,站在上首處的幾人都看見了但也誰都沒把他牽涉進話題當中。

  懷炎將軍慣孫女更慣愛徒,他才不會在羅浮揭應星這個「短」,飛霄將軍就更不會提了,大長老那是當年被問到臉上質詢飲月君之事時敢當眾拔刀動手的人,再問一回雲五舊事哪怕遠來是客也得被她扔出羅浮。

  應星走出神策府議事廳,站在門口的石獅子爪子底下吸氣呼氣——他得去把雲璃找回來多少教育幾句。這孩子乃是天生的匠人料子,她能聽到武器的心聲……但她完全沒有任何「人情世故」這四個字的概念,簡直比幼崽時期的離朱還棘手。

  離朱是知道好歹但反骨,從來不樂意按照旁人給畫的道走。但凡到了正式場合她心裡有數得很,每次鬧事都拿捏著尺度,從來不白鬧也從來不掉鏈子。相比之下雲璃就是一純純的小孩子,家裡慣得沒邊兒的那種。

  最主要還是當年離朱若是偶爾鬧得太過丹楓是真會收拾她的,那人不在訓練以外和孩子動手,但他會用別的法子提醒。

  越是有才華的孩子就越有性格越有主見,一味強壓不可取,但一味放縱更不可行。雲璃年歲小,多少還是要教她些眉眼高低。小孩子之間意氣之爭打起架來本不是什麼大事,不打不相識嘛,可也得看看場合環境。

  女兒家刁蠻些無傷大雅,然而她得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不能使性子。

  應星認為自己打小就不是個八面玲瓏很會做人的人,但是當著別人家長的面兒耍橫這種事他長這麼大也沒干過。哪怕持明呢,這麼橫也是全家都要被所有人放在嘴上討伐他們脾氣不好的,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來做客就更不合適這麼做了。

  但要是讓他去說懷炎將軍……他說不出口,雲璃為何無父無母只身跟著爺爺以至於被嬌寵過度,這就要牽涉到朱明的一樁舊事了。應師傅既在局內又在局外,偏他最不好介入進去。


第243章 後日談·演武典儀4

  羅浮工造司百冶應星來了又走,沒多久三位將軍的談話(質詢)也告一段落。飛霄早先已經去過一趟丹鼎司,白露對她如今的症狀只有緩解並無治愈的法子。

  懷炎老將軍打算去羅浮的工造司看看愛徒,三人各有各的事,約定典儀當天再聚便各自散去。離朱也要走,她還惦記著坤輿台上那三個步離人——這玩意兒只是長得像狼像狗的,實際上他們並非低智動物,和狐人一樣都屬於靈長類人科犬亞種。

  步離人的生物科技比仙舟聯盟走得還遠,他們很擅長將生物特征應用在無機物上。比如說獸艦,明明是與星艦一樣的大型遠距離載具,但硬要定義的話它甚至能劃分進可食用類別。三十年時間他們是否又制造出了什麼針對仙舟聯盟的東西,這一點誰也說不准。

  所以步離人的智商並不低,又是個高度集群的等級社會,三個步離人出現意味著他們一定是收到了命令才突然現身。

  那麼,下達指令的那個步離人,在哪裡?

  考慮到步離人的戰首正在羅浮蹲大獄,離朱決定去幽囚獄轉一圈。

  進了那扇總讓人想吐槽的獸首浮雕大門,堪錄舍的武弁上前確認來者身份,見是大長老便不再多加盤問,登記後就放行。

  「話說今天客人還挺多的呢,先是曜青的兩位使者,又來了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加上您是第三波了。」

  負責查驗的武弁收回登記簿無意中提了一句,聽者有心,離朱就問她道:「曜青今天就要把狗子提走嗎?」

  呼雷總是安靜不下來,大呼小叫的非常吵鬧,他的「鄰居」又都是被迫喜靜的性子,曜青願意提走他倒也算是件好事。

  「額……」武弁頓了一下,放棄糾正大長老對步離人戰首毫無尊重之心的稱呼,「倒也不是今日就提,兩位使者先來確認一下他的近況,具體要等演武典儀結束後才會著手轉移。」

  離朱吐槽了一句「麻煩」,武弁只當作自己聾了什麼都沒聽見。

  「鏡流判官今日在嗎?」她隨口問了一句,武弁搖頭:「大人回因果殿述職去了,許是要晚些才歸。」

  真是麻煩,曜青的使者就不能等鏡流在的時候靠近呼雷嗎?步離人的「狼毒」信息素對狐人壓制力比對其他族裔更強,狐人使者貿然靠近他並非明智之舉。

  「我去看一下,你記錄吧。方才星槎海中樞的坤輿台上突然有三個步離人衝撞人群,據說他們是追著星際和平公司的集裝箱而來,保險起見,我覺得還是謹慎些為上。」

  大長老摸出玉兆傳信龍師加強鱗淵境境內的警戒,要求護珠人全部回到各自的巡邏區域,同時下令水下步道景區限流。

  如果只是虛驚一場就說技術故障,沒有異常最好,有也好歹算是個准備。

  武弁如實記錄後放行,離朱看到開拓者一行在業鏡台上便沒有過去打擾,直接啟動機關向下層去。

  如今的機關都被應星調整過,密匙每日自動更換。如果沒在武弁那裡認真驗證登記領取密令就想偷溜進來,後果絕對讓人吃不了兜著走。

  他甚至凶殘的在連環機關中接入了部分反向思考的陷阱,朋克洛德的黑客來了也得付出相當代價才能逃出去。

  幽囚獄是個向下的倒置結構,刑罰越重蹲得越深,呼雷處於重刑犯裡還算位置靠近出口的。他不是破壞力有多強,而是純純的殺不死,七八百年不飲不食外加日日無間劍樹之刑下來還能苟,有時候豐饒的賜福也不一定是好事兒。

  鏡流把呼雷扔進幽囚獄時離朱還沒降世,如今離朱去化卵轉生都不會有人覺得詫異了他還在幽囚獄裡蹲著,屬實是要把牢底坐穿。

  離朱趕上曜青使者一行時他們正在開啟機關,關押重刑犯的囚室是個獨立區域,用得又是另一套安防密匙。判官雪衣見到持明大長老匆忙趕來,立刻停止輸入。

  「您可是有要緊事?」

  「有步離人混入羅浮。」離朱朝她點點頭,然後看向曜青的兩位使者,「不好意思,方才雪衣判官可是已經告知諸位查看呼雷前的各種注意事項了嗎?」

  為首的眯眯眼狐人出聲回應:「我等已經知曉。」

  「確定今日一定要查看?」

  如果能等上幾天最好,實在不想等的話她也可以陪同他們下去一趟,權當做個保險。

  狐人青年很堅定:「是。」

  「行吧,鏡流判官不在,外面又出現了步離人的蹤跡,我有點擔心他們所來不善。既然你們確定今日非要查看不可,我便隨你們下去。」她看向雪衣征得她的同意,揮手取出龍牙握於掌中:「走吧。」

  「是。」雪衣繼續操作,機關開啟,一行人隨之緩緩沉入地下。

  進入戰鬥狀態的離朱經驗豐富,豐饒民聯軍的主體便是步離人,可以說她和他們打了一輩子交道。她單手握緊龍牙,看似全身放松低頭默默走在隊伍外側,實際上正集中注意力不斷監控四周。

  「這裡便是關押呼雷的監牢,諸位請小心。」

  其他犯人都安安靜靜待在囚室內,只有狗子給自己折騰出一條縫嗷嗷大叫。

  曜青使者最想看到這貨干脆噶了,奈何他實在能苟,每次都很有精神的活蹦亂跳。

  「如果轉運的話切記注意通風設備是否正常投入使用,否則極易造成誤傷。」

  這一條主要針對狐人,偃偶判官和某個持明例外。

  兩位使者向前走了一步……事情發生得很快,結束的也很快。

  隱藏在雲騎守衛中的步離人突然撕破偽裝衝向囚室,淡金色波光後發先至,不等他們摸到石室前就倒了一片。

  「拖走。」離朱不是十王判官,自然不干涉十王司的內部事務。她只保證犯人跑不了,客人死不了,其他的一概不管。雪衣召喚來更多武弁,這一地的狗子統統被扔進呼雷隔壁的重刑犯囚室。

  「狗子,狗子你醒著不?」大長老收刀上前拍拍呼雷的囚室大門:「狗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被放倒的步離人並沒有死,一個個躺著,仇恨的盯著離朱。奈何她根本不把這種手下敗將看在眼中,兀自繼續拍囚室石門。

  「狗子你出聲啊,別裝死,我知道你還有氣兒。」

  呼雷:「……」

  嚇不住,罵不過,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嗎!

  大長老才不管他願不願意聽,高高興興在曜青使者玩味的視線中道:「你家小狗腿子們來救你啦,感動不感動?」

  囚室內鎖鏈被拉響,已經被關起來的步離人雙眼發亮。

  但是她又說了一句:「可是你真的要走,不和我們玩了麼?」

  「鏡流在外面,我也在外面,還有……」

  不等她說完外面還有三個巡獵的將軍在,那道門縫中插入一雙手,猛然發力將囚室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你走!你走啊!走得遠遠的!誰要出去和你們這些虐待囚犯的變態玩!

  還我尾巴!

  「吶,所有人都看見了,我既沒有威脅他更沒有打罵他,是他自己不想走。」

  離朱大長老攤開手,著重掃了眼被自己一刀放倒的若干步離人。後者萬萬沒想到曾經的戰首居然不戰而退,這這這……這還有什麼士氣可言!

  雪衣:「……」

  持明大長老的精神狀態真好,也就只有她敢在呼雷面前提鏡流了。別人這麼說話早被散溢出來的狼毒毒死,她這麼說話呼雷夾著尾巴躲在角落裡不肯見人。

  曜青的兩位使者面面相覷,眯眯眼的狐人青年眼睛都睜開了。起初他一直懷疑這個後面才來的持明會不會別有居心,現在才知原來她還真是來當保險繩的。

  「真不禁逗,這就慫了。」離朱再怎麼拍囚室大門裡面也沒有反應了,狗子干脆叫都不叫,打定主意不給人再次羞辱自己的機會。

  隔壁那些現抓的步離人垂頭喪氣,眼神渙散,一副三觀破碎搖搖欲墜的可憐樣。

  「兩位還要繼續查看嗎?」雪衣催了一句,狐人椒丘搖頭,「不了,羅浮幽囚獄,名不虛傳。」

  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他作為一個狐人看到呼雷過得不如狗心裡還是很爽的。

  幾人重新回到堪錄舍,無名客們已經錄完口供離開,武弁上前登記好離開時間後開門送客。

  「兩位客人自便,我另有要事處理。」幽囚獄中居然有步離人假冒成雲騎士卒,這麼大的事神策府那邊肯定已經知道了。雲騎軍中如何肅正另說,鱗淵境和丹鼎司總得第一時間自查。

  自己查出來問題那不叫問題,稀裡糊塗妄圖蒙混過關,下場肯定是光著屁股拉磨——轉圈兒丟人。

  大長老匆匆忙忙又往龍尊宮殿前趕,邊走邊郁悶。這一天天的大事小事就沒停過,各種雜事簡直比礁石上粘著的海草還煩。她從匹諾康尼回到羅浮還不滿二十四小時,氣都沒喘勻這就已經遇上好幾件麻煩事。

  當年真應該咬死了看大門去的,這破長老干得勞心費力沒完沒了……

  持明族遲早要完!


第244章 番外1

  很多事早早便有跡可循。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古國時期詩歌賞析》這門課的講師是位須發皆白的老學究,山長專門從地衡司請來的。據說他已經活了一千五百多年,歷經豐饒民戰爭和大大小小各種動蕩成功熬到現在,一般的學生根本不敢惹他,生怕把老先生氣進因果殿,那可真叫造了大孽了。

  但是這門課考核難度低,學分給得多,對於有心早早攢夠分數好去考成年試的學子來說算得上刷分首選,每年都搶手的不得了。

  景元本是不著急去考成年試的,畢竟年齡還差得早,平均兩百歲的成年線,他如今還不滿二十。

  但離朱搶了這門課攢學分,他就也跟著搶了課。

  古國時期的纏綿歌謠由老講師娓娓道來,那些曾經的遙望與祈盼如今統統化作催人欲眠的白噪音,效果拔群。

  比如鄰桌那個已經睡得七葷八素的家伙。

  離小朱用胳膊墊著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軟軟的頰肉被擠出一小團溢在外面掛著,額角上貼了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從講師說到第二句話的第五個字時起,一直睡到現在,距離下課還有十秒時間。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下課的鈴聲響起,「眠龍」立刻睜開眼睛坐起來收拾書本文具。

  中齡層的下課時間比低齡層捎晚,又比高齡層略早,跑快了食堂還沒來得及上新菜,跑慢了委實搶不過那些身高腿長的蝗蟲。

  「我今天帶了兩份點心,一個棗泥果仁一個肉松蛋黃,你吃哪個?」

  少年帶上點心匣子跟著小姑娘走到外面走廊上,離朱臉上的表情意思明確。

  不能兩個都吃嗎?

  你猜?

  景元笑而不語。

  持明轉開臉不看他。

  哼!

  兩人身手都好,走得快,趕在人群聚集成流前走進食堂刷卡領盤子。

  「你要是對兩種味道都好奇,咱們可以掰開分著吃呀。」

  景小元端著盤子隨便選了個合眼緣的窗口遞進去,學宮飯菜都是一樣的規定種類,可選項並不多。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離朱就偏要挑著點,總之盤子裡見不得半點綠色。

  門口處餓死鬼一樣的高齡層學生一擁而入,不少人懶得點選便直接去找機巧當值的窗口,盤子進去又出來,亂七八糟堆滿飯菜。

  持明性子獨且護食,尤其幼崽時期,那是連裝都不裝一下,哪怕冒充肉片的姜塊也不能被別人撈走。

  離朱端著精心選就的午餐找了個位置坐下,景元失蹤五分鐘,帶回來兩罐飲料。

  「是曜青率先引進的異星飲料哦!」

  學宮內的自動售貨機比它身處仙舟各處洞天的同行們多了不少新產品,大概是學生們比較敢於嘗試吧,總之每天都有可能隨機刷新出些稀奇的東西。

  景元很喜歡這種驚喜的感覺,每天中午吃飯前都要去刷一下,跟抽卡開盲盒似的樂此不疲。

  反正就那兩個子兒,花不了多少錢。

  「曜青的經濟好像不太好,那邊狐人只顧追著步離人殺,都快殺瘋了。」景元把飲料放在桌上,抽出筷子吃飯,「嗯?這炒的是什麼?」

  離朱不吃素的沒選這份菜,伸長脖子就著他的筷子看看被扒拉出來的「蔬菜」。

  「好像……是朵花?」兩個人一塊露出嫌惡的表情,離小朱嫌棄那是素的,景小元嫌棄那是朵花——男子漢怎麼能吃這玩意兒呢!

  「能不能整點正常食材?」

  不止他們對今日份特殊食材有意見,旁邊坐著的其他學生自然也有意見。學宮食堂的采購是個瀟灑隨性的人,購買食材時也比較不拘一格,像今天這種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神奇食譜事件經常發生。

  「這是什麼植物的花啊?」

  「梔子?山茶?」

  「好像……是梔子,花落後的果實是一味藥材,也可以做染料用。泡水泡茶明目去火。」

  農科的高齡層學生就地開了個組會,確認大家吃了道清熱去火的「藥膳」。

  抱怨聲逐漸消失,反正每次都鬧每次都不了了之,真有不願意吃的人退掉飯卡出去吃就是了,學宮並沒有必須在食堂就餐的硬性規定。

  景元懊惱的把那些花一朵一朵夾出來圍著餐盤擺了一整圈,被離小朱無情嘲笑:「有必要麼?吃這玩意兒跟吃菜葉子有啥區別?」

  那當然是……心理上的區別。

  十八九歲的少年最是要臉的時候,對面的女孩子把脖子一縮,眯起眼睛笑,密而長的睫毛跟著上下抖動,就像蝴蝶的翅膀。

  她頭上的金鈴與鮫珠輕輕撞擊,晃出兩條線。

  「……」

  堵在嗓子眼兒裡的郁氣說散就散,景元就著剩下的菜扒飯。

  「離朱,」同為持明的雪浦和風浣一前一後走到小姑娘身邊坐下,「前幾天你不是說要考醫師證麼?我們拿資料來了,給你做個參考。」

  風浣越長越明艷,她算是持明中生長速度較快的個例,和普通天人相比看不出明顯差別,現在已經是個纖合有度的少女了。雪浦個子也比之前高了些,坐在離朱身邊溫和微笑著對每一本材料補充說明。

  「……這二十本你先看著,有不會的隨時發消息問我,或者放學後丹鼎司見?」

  離小朱苦著臉:「嗯……你在哪個科室見習來著?」

  他報出自己的師父,居然還不是醫士而是丹士。

  「反正我在太真丹室也不忙,燒火都輪不上,你要是過來我還能有個人說說話。」

  景元慢慢放下筷子,他擰開瓶蓋把飲料放在離朱面前,拿著自己的那份也不喝,默默觀察聊起考證相關的三個持明。

  離朱不喜歡學醫術,這一點毋庸置疑。然而她卻有一個丹鼎司司鼎的親傳師父外加一個國手級別的監護人,屬於趕鴨子上架不學也得學的那種。

  另外她又答應了騰驍將軍以軍醫之名進神策府,雖然軍醫常有「獸醫」之名,但是基本的證件也不能少,於是這才有了要考證的事兒。

  「昨天晚上我師兄半夜摸黑起來在院子裡拉磨似的轉……」風浣在自己人面前既不高也不冷,話也多了許多,「嚇了師父一跳,還當他夢游呢。持明夢游,笑死人了……」

  說到這裡她捂著腮幫子只是悶笑說不出話,雪浦替她繼續:「結果連我師父都被喊去看新鮮了,都當他是真夢游。」

  「那到底是不是啊?」離小朱咬著勺子迫不及待想把這口瓜吃明白。

  雪浦不說了,風浣把手放下來欲蓋彌彰的左右看看:「才不是呢。他好像談了個異族的女朋友……哎呀你太小了,剩下的不能告訴你。」

  離朱:「……」

  不是,悄悄告訴我不行嗎?

  持明們的悄悄話和天人和狐人別無二致,景元換了只手,把飲料罐橫放過來戳著它滾。

  那個持明姑娘說話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回頭去看與她同行的少年,也就是說兩人之中處於主導地位的其實是雪浦。

  嘖。

  閑聊中的持明並沒有注意到他,或者說離朱有注意,但也僅限於「注意」。

  「休息日那天你有空沒?」雪浦很自然的遞了張紙巾放在離朱面前。她盤子裡的食物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這張紙巾來得恰到好處。

  景元決定按兵不動先看看他打算做什麼。如果他出言約離朱……那就把師父他們拿出來糊弄一下。

  反正他們經常在休息日聚餐,就算這回還沒安排他也能給安排上。

  「你先說什麼事。」離朱沒有給雪浦明確回應,她得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安排時間。

  風浣笑著把話接過去:「我們打算把族裡年輕人喊在一起熟悉一下。老地方,鱗淵境沙灘。這回大家打算湊錢從洞天裡買頭弄好的鹿烤著,邊吃邊玩兒。」

  「你只用人去就行了,一上午好幾個家伙催命一樣的問我你要不要去,實在是煩死了。」

  嘴上說著「煩」,她的表情可看不出來一點,那是相當的樂此不疲。

  景小元低下頭扁扁嘴。

  這是羅浮持明內部的活動,加入進入對離朱的未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只恨自己不是個持明,沒理由跟著去,也沒道理阻止她去。

  「只有烤肉?」如果只是單純為了湊在一起吃東西,平時她也沒看出持明這麼喜歡聚堆。

  風浣神神秘秘的與雪浦對視一眼:「當然不止這個,大家都想見見你。我和雪浦覺得所有年輕族人團結在一起才能讓老人家們做些……讓步。就比如我師兄,族裡現在還不允許個人拿著戶籍,就是防著與異族通婚。」

  「可是說老實話,這都什麼年月了,持明一族又不是家裡養著古國皇帝,那些心向著外面的族人還不如做個情面放他們去……」

  年輕的持明們實際上是要拿這件事試著與長輩扳扳手腕軋軋苗頭。離朱這種新生代佼佼者的分量不容小覷,她不去就沒有旗幟沒有標杆,其他人說話挺不直腰板。

  景元立刻將手底下滾了好一會兒的那瓶飲料擰開放在風浣面前打斷她說話:「喝點水,我這裡有點心,你們要一起嘗嘗嗎?」

  雖然已經接受離朱身邊總跟著個白毛,風浣面對景元時多少還是有幾分拘謹。她抿嘴扯了下嘴角,飛速轉回去對離朱道:「我不打擾你吃點心了,去不去回頭玉兆裡和我說一聲。希望你能一起來玩,但是不勉強哈。」

  「哦,好。我考慮一下。」離小朱在景小元欣慰的目光中給了族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景元突然打斷風浣和雪浦肯定有他的道理,離朱目送族人離開後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白發少年莞爾。

  「他們是想借你名聲一用呢,可能本身並沒有意識到,不過等事情做出來再看就是那個意思。」

  現在的問題是名聲肯定得借,不借將來離朱在龍師議會裡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但借了名聲也不能給人當冤大頭和背鍋俠,她得把持明一族中這股崛起的新生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扶蘇》


第245章 番外2

  ◎改過來了◎

  「這件事要分兩面看,」景元把點心切開,一樣一半放在盤子裡推給離朱,後者先選了肉松蛋黃餡的咬:「怎麼說?休息日我肯定會去,但我不打算簡簡單單跟著他們一起搞什麼請願和抗議,沒用。」

  離朱再熟悉不過龍師的操作方案了。

  他們會假裝很重視年輕人提出的要求,然後用一個看上去非常合理的借口把事情按下,拖延上一段時間後如果還有人提,那就拋個能引起對立的話題出去將年輕人分層。這樣他們自己就會因為立場不同而吵起來,到時候誰還會記得一開始那個要求?

  老不死的老東西們慣愛用這種手段糊弄人,偏偏年輕人一次次上當,等到他們終於不上當了,不知不覺中自己也學了這個壞毛病去。

  「那你打算怎麼做?」他用手背撐著下巴,蓬松的白發只有上面扎做一個高馬尾,下面細碎的發絲隨意散著,風一吹活像個不會散的蒲公英。

  「龍師是持明一族中非常特別的一個群體。」離朱慢慢把點心吃掉才開口,「龍師本身就是持明的精銳戰士,不能打的從一開始就會被拒之門外。」

  「龍師是有傳承的,他們會把師父的理念奉為圭臬然後繼續傳承下去,本質上龍師才是真正掌控著持明一族命脈與方向的群體。畢竟龍尊一旦缺位就是幾百年,就這時不時的離線管理黃花菜都涼了。」

  她又拿起飲料喝了幾口,不知想到了什麼,自己先搖頭失笑。

  「都說龍師討嫌,討嫌的不是龍師,而是龍師的行為與手段。怎麼說呢……有些人純純是老棺材瓤子,有些人確實在為持明籌謀,可惜能力有限。」

  要不然丹楓為什麼不直接把龍師全換成為龍尊馬首是瞻的那批族人呢?難道是他不想嗎?還是他不能?

  他當然能,但議會裡必須存在不同的聲音。

  到這裡她自認終於解釋清楚,景元能不能聽懂另算,不過他好像聽懂了。

  「所以我會直接從議會下手。自下而上的請願,都是些年輕人又恰好由學宮學子組織,鬧大了保守派有理由指責丹楓與神策府親近,鬧不大了就跟團建沒啥區別。我估計恐怕是後者,畢竟雪浦和風浣都不是蠢貨,他們還不想中途退學。」

  打從聽風浣說完這件事,離朱就不看好他們的行動。持明族內如今並沒有尖銳到不可調和的生存矛盾,龍師們延續的古老守則不會遇到現實的嚴峻挑戰——說人話就是大家都還能湊合著活,誰願意窮折騰?

  無人響應,這場活動那不就只是幾個人閑得無聊的自嗨?

  不過還是要表示出支持與鼓勵的態度,否則將來真需要他們鬧的時候可就沒人鬧了。

  「那麼你是打定主意去吃一頓嘍?」景元抖著肩膀笑。

  她或許是耿直了些,不過在如何拿捏龍師這方面,丹楓都不一定能及得上。

  離小朱摸走棗泥果仁餡的點心悄悄吃掉:「要不然呢?」

  「這飲料不好喝,膩得慌。」曜青來的進口貨能在她手裡剩下半瓶,看來是真的不太好喝。

  景元順手就拿過來把那半瓶喝掉,搖頭:「嗯,的確不怎麼樣。」

  他這套動作太自然了,以至於離朱根本沒意識到這種行為過於曖昧,只當景大少爺這是在響應將軍勤儉節約的號召。

  完好的那瓶飲料下午放學後被少年帶回家,景父景母加班未歸,他一個人窩在書房裡邊看書邊喝。

  一本書看完,飲料瓶空空如也。

  嗯……還真是有些膩。

  少年闔上書頁,發呆似的倚窗靠著,反復思量白日裡發生的事。他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說個沒完,只是比起另外三位年長的前輩稍顯活潑些罷了。

  什麼?應星?

  應星更喜歡和金人說話。

  從離朱平時與人接觸的習慣看,截止目前為止她並非取向為女的類型。但是她對男生也不感興趣,說話似的神態,動作,視線,語氣,不管怎麼看都一幅單細胞的樣子。

  很讓人放心啊,很放心……放心得心塞!

  不過話說回來,持明到現在為止居然還不支持族人向外發展的麼?自我轉生來來回回就那幾個人,總感覺怪怪的——也許上輩子死仇呢,難道這輩子還要糾纏在一起嗎?

  好怪哦!

  唉……

  少年的煩惱就像心裡長了草,又恨她總也不開竅,又怕她開竅開到旁人身上。

  那家伙壓根就不知道全羅浮有多少人盯著她垂涎欲滴呢,外面全都是些該被雲騎軍叉去十王司的變態啊!

  他煩煩的往後一倒,書本蓋在臉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離朱這會兒在丹鼎司都做什麼,是老老實實跟著丹楓哥見習呢?還是被雪浦糊弄著補課去了?

  補習也沒關系啊,不過既然是考的從業資格證,普通的丹鼎司見習(咬牙切齒重音)丹士用處應該不大,請位更好一些的專業補習老師不行嗎?

  不要耽誤雪浦丹士的工作嘛!

  他抓起玉兆想了想,決定找白珩傾訴,順便問問這種情況該怎麼應對。

  白珩說她在學宮就讀時應征男朋友的男士能從教室外一路拍到星槎海,想來這種小問題上也是見多識廣。

  狐狸姐姐對於白毛小哥的請托甚是上心,玉兆一通就聽她嘰嘰呱呱的問。景元平白被灌了一耳朵,根本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第二日照例起來整裝先去神策府後去學宮,景元掂量掂量昨晚上聽來的那麼多「經驗之談」,自我感覺甚是良好。

  「離朱,這邊……欸?」

  她白皙的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提著書袋站在碼頭前等星槎。

  聽到動靜她懶洋洋的朝這邊看了一眼,心情不好不壞:「早啊。」

  「你這是怎麼了?」景元擠過人群走到她身邊,發現離朱書袋厚度增加了不止一倍,想必重量也增加了不少,「給我,我幫你提。」

  她那麼在意身高,總這麼被壓著萬一將來真長不高了可怎麼辦!

  「……還是我自己拿著吧。」離朱嘆氣:「讓你提著算怎麼回事兒?你來學宮又不是為了來給我提書袋。」

  其實……也可以是。

  在心裡吐槽別人自然是不怕被發現,景元不再問第二遍,徑自從離朱肩膀上抽走書袋提在手裡:「昨天宋講師留的作業我還一個字兒沒摸,你寫了沒?」

  「寫了,丹楓看著我寫的。」

  聞言景元都忍不住同情離小朱兩秒。

  好慘,被丹楓哥看到作業,以他的認真性子一定會反反復復直到離朱寫得能讓他滿意了才停。

  「你那是什麼臉!」注意到伙伴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敏感的持明一下子站得筆直。景元顧左右而言他:「明天就是本周的第四天了,過得還挺快!」

  提到日期他就想到昨日風浣的邀請,心頭不由有些氣悶。

  憑什麼其他族裔不能參與啊!他不會烤難道還不會吃嘛!

  然而風浣早已將離朱身邊的大型掛件給拋到腦後去了,根本沒想著還要請外族人參與本族活動。

  本來就不干他們什麼事嘛,叫他們作甚。

  「哦。」

  離朱見書袋被人拿走,干脆順了景元的意就讓他拿著,眼看星槎來了她拿起飯卡刷了兩道,算是謝他出力氣。

  別看這隨手的謝意有些潦草,持明只有把你當成自己人了才會這樣。

  「昨天有族人送了好些手工自制的小吃給丹楓,他讓我拿些分給你,帶回去試試看。」

  她把另一只手裡提著的袋子也塞過來,大有「既然你想提那就提個夠」的架勢。

  景元接過袋子換了只手:「所以你是因為晚上寫作業寫太晚起不來才錯過今天神策府的早課?」

  提起這個離朱更加郁悶。

  「昨兒晚上看復習資料時把兩種病給記混了,丹楓硬是拎著我重新背了半個晚上。早上起來又被拎起來仔仔細細問過一遍,哪還趕得急去府內。」

  她悲憤不已道:「所以我真的不能申請個看大門的職位嗎?」

  「看大門的是士卒,同樣每天操練四處巡邏,完事兒了才能回來交接班看大門,執勤期間不能走神不能坐下不能玩玉兆,你確定?」

  白發少年挑起眉梢,神色中夾雜著幾分無奈幾分笑意。

  別人進神策府都是恨不得一步到位,盡量要把自己的滿腹學識賣個或是油水足或是盡量高的好位置。她可倒好,一心奔著看大門去,只想躲清閑。

  這何嘗不是一種暴殄天物?

  「……」離朱消音了好半晌才消化掉理想崗位原來也不是那麼理想的打擊,整個人都不好了:「要不我還是回鱗淵境算了,反正龍師們不能看著我餓死。」

  景小元落井下石惡魔低語:「但是你當著丹楓哥和騰驍將軍的面兒應下此事了,世上沒有專治後悔的時光機哦。」

  進了神策府還想跑?沒門兒!將軍允你跑我也能想法子哄你回頭老實留著。

  「我現在流下的眼淚一定是當時吃忽悠時腦子裡進的水……」

  說是這麼說,她眼睛裡別說眼淚,紅都沒有紅一下。

  景元:「……你至不至於啊?」

  事實證明還是稍稍有點至於的,離小朱一上午都悶悶不樂。

悠于 2025-2-8 17:34

第246章 番外3

  等過完休息日學宮再見,離朱順手遞了個打包盒給景元:「昨天在顯龍大雩殿外的沙灘上烤了一頭鹿,我沒想到種植洞天送來的食材個頭能有那麼大。剩下沒烤的肉讓他們拿回去分了,這個給你……裝飾用書架書桌?」

  比起家禽和常見家畜,持明們更喜歡吃鹿和馬,往下數是牛和羊,最後才是豬,禽類也首選雁鵝這種攻擊性比較強肉質也更堅硬的動物,雞鴨那都只能算消閑小點心——可以說全家上下沒有一個好養活的,都喜歡啃硬骨頭。

  景元做好心理准備才打開盒子,裡面並沒有他以為的奇怪禮物。

  一對漂亮完整的幼年期鹿角躺在打包盒裡,已經處理好了,沒有異味也沒有讓人不適的多余黏連物,加個底座就能掛在牆上或是擺在桌上。

  從留存下來的角的尺寸看,這頭鹿本身的年齡不大,想想也是,種植洞天不會把動物養到不好吃的年歲,大多都是趁肉質最好的時候出欄。

  「很多人都好奇丹楓頭上的角,喏,基本上一樣。」

  遠航時期前的上古年代中,居住在地面上的天人族先祖眺望天空,偶爾會看到經過的龍裔。那個時候他們記錄下了「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特征描述,等到現在除龍尊外持明都不能化龍了,再也看不到翱翔與天際的傳說,大家多少都有些遺憾。

  飲月君的角冠無論如何不能給人碰,那是尊嚴問題,但是鹿的角可以,隨便碰,不會冒犯任何人。

  「謝謝你啊!」景元抽著嘴角把盒子蓋回去——好險,差點以為她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比如說「如果我有角大概就會這個樣子」什麼的……結果話題突然轉到丹楓的角上去,誰想知道龍尊的角什麼樣啦!

  果然不能期待這家伙太多,她壓根就沒長那根筋!

  蓋被子看夜光手表才是離小朱的常規操作,指望她哪天開竅還不如指望應星哥搓出來的機巧玩偶學會後空翻。

  他把盒子塞進書袋,放心的拍拍:「我回去把它擺在書桌最顯眼的地方。」

  「改成個展架也挺好,掛些零碎東西,耳機啊發帶啊什麼的。」離朱是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送人禮物也喜歡從實際角度出發。

  不過……她都不把吃剩下的鹿角送給別人只送給我呢!想到這裡少年心情指數上漲了十個百分點。

  為了照顧到年輕人喜歡追求刺激的鮮活個性,學宮裡每個循環的課程表都不一樣。學生們上學上得厭煩了也可以隨時請假或是去其他洞天旅行,居家也可以,只要心理健康好好活著,怎麼樣都行。

  這回的教學循環學宮准備組織學生們去農業洞天見習,中齡層雖然比低齡層成熟不少山長卻也沒指望這一趟養出多少農科巨匠。淺淺讓孩子們明白西瓜長地上葡萄長藤上蘋果柿子掛樹上就足夠了,別將來出門鬧笑話。

  所以選擇的洞天更偏向休閑農場而非試驗田基地。

  一上午除了必修的主課外大家就在教室裡「嗡嗡嗡」的閑聊,說些假日趣聞,聊聊八卦。

  中領層正常的最低入學年齡線是五十歲,所以離朱和景元的同學平均年齡在六七十歲左右。這個年齡段不少沒有深造打算或是就想早早建立家庭的學生便開始心照不宣的在同學中尋找「下手目標」了,也許今天是同學過幾天就能成情侶,同窗數十載的人……總比外面相親遇到的奇葩更靠譜。

  且不提持明雖可愛但孤僻不怎麼搭理人,單就已經長得和成年人沒有太大區別的地衡司世家公子也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倒不是說他也每天都垮著張討債臉出門,而是每每偶有交談不經意間就會被人用智商碾壓,雙方仿佛身處平行世界的錯層中,實在聊不到一處。

  只遠遠看著養養眼就算了,硬湊上去蹭怕是會撞得遍體鱗傷。

  離朱並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成景觀欣賞打卡,她本就不喜歡和生人交際,只要不是必須那是根本就不帶搭話的。不光她如此,絕大多數的持明都這樣,剩下的一小部分呈極端化……極端社恐。

  「願意參加活動的話就用玉兆登學宮系統,找到相應選項點確定,不去參加就在家裡自修。」

  坐在前排的狐人已經就地抱團商量起物資分配,誰帶什麼東西都要提前打好招呼,免得有人鍋碗瓢盆就差搬家,有人兩手空空啥也不帶。

  離朱和景元都有應星友情提供的工造司版本空間鈕,至於說隨身攜帶的物品嘛……

  少年拉開光屏:「換洗衣物,日常的洗漱用具,再帶點零食就夠了。」

  他對這場「秋游」興趣滿滿。

  「東西帶的太多也累贅,咱們是去農業洞天又不是星際開拓,沒必要。」

  近來他迷戀上巡海游俠的故事設定,時有做些去當尋海游俠的大頭夢。可惜景家寧可他留在神策府做大頭兵也無法接受大少爺跑出去當無業游民,因此這個夢想只能停留在行動計劃層面。

  離朱深以為然:「反正我帶著龍牙,你看中哪個就殺哪個,現吃現殺,吃新鮮的。」

  隔壁默默偷聽的同學抖抖身體裹緊衣服,悄悄朝遠處挪挪。

  持明凶悍,名不虛傳。

  聊了一會兒講師夾著講義走進來,講台下逐漸消音——這是門主課,主要講些諸天寰宇各大文明體系的常識,考試成績在總分裡占比較重。

  離朱照例只聽前半截,後面引申和發揮的那些主觀內容她一概不聽,垂直進入補眠狀態。

  她靠著景元這頭趴著閉上眼睛,呼吸穩定而綿長。景元故意支起這邊的胳膊撐著下巴,兩人擠在一處就像個一條邊長一邊邊短的鈍角三角形。

  少年記錄的筆就沒停過,條目清晰字跡雋秀,重點處還畫了小巧可愛的標記物。

  擬造的軟風帶進來一片淺紫色的花瓣。教室外的花池裡養著許多上了年頭的花木,其中紫薇、海棠以及木樨數量最多。窗欞下那株紫薇生得比人都高,枝葉稀疏花朵繁茂,也是地衡司公廨天井裡最常見的品種。

  花瓣隨風飄忽,慢慢落在離朱散開的黑發上。景元無意間發現有一縷黑色的頭發約過自己的胳膊軟軟搭在桌面上,頓時欣喜不已。

  雖然這份隱秘的心意她連知都不知道,但那撮不聽話的頭發已經足夠他浮想聯翩好幾天了。

  他貪婪的小心擋住它,借著講師背過去調整投影設備的功夫偷偷一連摸了好幾下。

  等講師轉回來,成績優異的天人族少年正襟危坐一副積極向上的架勢,誰也不知道就這會兒功夫他差點把人家的頭發給摸毛了。

  離朱昨天被丹楓抓住補課看來是補得很辛苦,一覺睡到食堂開飯才醒。午後日光暖暖,她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睡眼朦朧。

  「太蔔司不是上周就宣布要調整季節了麼?怎麼地衡司還沒把溫度調低啊……熱死了。」

  她是有點子怕熱的,一熱起來總懷疑自己要被燉成鍋魚湯。

  又嫌冷又嫌熱,又挑食又暴躁,屬實不適合家養……但是想養的人卻能從學宮一路排到星槎海。

  「早晚涼快中午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過度的適應期。」景元把上午的課堂筆記放在她面前,離朱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比爾波因特啊……星際和平公司的老巢呢。」

  「下學期會開《寰宇通史》這門課,估摸會講得更多些。」

  景元翻開下午要上的課提前看內容,「畢竟星際和平公司現在已經是諸多星系文明中最強大的一個了。雖然冠以『公司』之名,實際上把它看成個散裝國家也沒有問題。」

  「啊……頭好癢,難道是要長腦子了嗎?」

  她耍賴似的把筆記本推開,閉上眼睛百無聊賴的趴在桌面滾來滾去——也滾不了多遠,反倒更像個烙餅的。

  景元邊看書邊伸出一只手把她摁在原地:「滾來滾去跟那什麼似的,你別逼我說難聽話啊!」

  持明哪能受這份束縛,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停了三秒迅捷反擊。天旋地轉後他被離朱卡著脖子拖倒,礙於身高與體型的因素整個人栽在她身上,心滿意足安詳閉目,順勢調整姿態躺在持明姑娘腿上哼哼。

  「今兒這天氣是有點熱啊……」

  他一示弱,離朱立刻松開手任由他躺著。她拿起那本不耐煩看的筆記翻開閱讀:「那你先躺會兒吧,我看著要是不對就給你請假去丹鼎司。」

  「嗯嗯嗯,那我可就全仰仗你了哦。」

  少年動了動,小心避開不該蹭的地方。水生花卉的暗香柔和而輕盈,透過衣衫也還是涼涼的,很適合初秋仍舊有些毒辣的擬造光源。

  軟風一陣接著一陣,不知不覺間他還真迷迷糊糊睡過去,夢中有條青色的錦鯉不時在身周環繞。

  那魚青翠欲滴晶瑩剔透,散開的鰭好似青紗,在水中蕩出道道波紋。少年見獵心喜伸手想要去碰它,不料那魚一尾巴抽過來濺了他一臉冷水。

  「醒醒,放學了!」

  啊?


第247章 番外4

  「不要在農業洞天裡追逐人家養的牲畜,想吃什麼回頭我給你買,明白了嗎?」丹楓生怕離朱離了人就撒歡兒禍禍別人家的財產,他對持明幼崽的闖禍能力那是相當有信心。

  尤其自家這只,不僅行動力強,實力水准在線,還隨身帶著個狗頭軍師。

  「我只是出門三天又不是出去三年,不至於饞的追著牛啃!」離小朱鄭重為自己正名,「想吃魚,方壺出產的、沒刺的那種。」

  「……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先穩住這祖宗,其他的都好辦。

  把幼崽送到學宮門口,丹楓又開始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糟心——集合點的學子看上去年齡跟他差不多,離朱混在其中實在奇怪。

  他又看看和離朱站在一處的景元,這股奇怪的感覺更加明顯。

  就……有點想打玉兆給雲騎軍喊他們過來抓人。

  「你們兩個,給我稍微尊重一下農業洞天裡的規矩……」丹楓省了半句沒說出來——實在忍不住想要搞事也請確保自己不會被抓到。

  景元會意道:「好的丹楓哥,我知道的。」

  「……」就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兒!

  丹楓帶著滿腹擔憂回轉鱗淵境,他剛走沒多久學宮專門請來的大型星槎就位,載上這一批去研學(玩兒)的學生出發。

  所有人進入農業洞天都前必須經過消毒環節。哺乳類動物之間存在人畜共患病,有的病在人身上全無所謂,傳到動物身上後就會成為絕症。洞天中大批集中飼養的肉用家畜最怕這個,所以事先事後的消毒工作都必須嚴格做好。

  星槎穿過一團厚重的白霧,又過了一道類似玉界門的安檢才進入目標洞天。行駛在晴朗的天空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們趴在舷窗上向下望去。

  金黃的麥浪滾滾翻湧,就像一張被人用力揮舞的金色地毯。比人還高的稻谷金燦燦的,彎下腰勾出豐收的弧度。

  四四方方的灌溉網保證植物用水需求,時不時起飛然後懸停的機巧代替人去完成最辛苦的工作。

  目的地是洞天中海拔最高的建築物,位於控制中心前方,完全將維生系統所在的核心區域遮擋在陰影當中。這是專門用來接待游客的酒店,也是未來三天學生們暫住的地方。大型星槎平穩降落,未成年人不得擅自操作飛行載具,乘務員守在艙門旁一個一個數過去,確認這些人高馬大的熊孩子全部離開艙室。

  走出星槎,離朱的第一感覺就是熱,濕熱。

  種植用洞天的維生系統與普通商業洞天以及居住洞天都不太一樣,它們主要為洞天內的農作物服務,無論人的體表感覺如何,這裡始終維持在能讓主要作物感覺最舒服的溫度和濕度上。

  她立刻回頭向後看,似乎想重新鑽回星槎。

  「別看了,這是學宮租用的載具,人還得趕著去接下一筆生意呢。」景元攔住她,「進了酒店就好了,那裡面另有一套溫控設備。」

  「你來過?」離朱被他哄著走下舷梯,越靠近地面含氧量越高,溫度濕度也略有小幅變化,等所有學生都回到地面,星槎迅速收回舷梯關門起飛。

  就跟屁股後面有步離人追著咬一樣。

  「前幾年跟父母來過,你怎麼樣?」景元及時把腳下發軟的離朱拎起來,她輕輕搖晃身體以期降低不適感:「頭暈,喘不過氣……」

  「快快,這兒又有一個!」

  工作人員悶笑著推了輛輪椅過來:「別緊張,有部分游客是會出現醉氧的情況,適應一段時間就會自行緩解。」

  看他們准備得如此充分也能猜出類似狀況經常出現,離小朱奄奄一息的被放在輪椅上,旁邊還有人告訴她這玩意兒怎麼用。

  「工造司最近新出的全地形自動輪椅,最高時速也就比星槎慢一點點吧。連上玉兆後點這裡在點這裡,就會按照導航行駛,千萬千萬慢點哈,你還是未成年不能開太快!」

  不光她醉氧,隊伍前面也倒了五六個,景元努力忍笑上前推她:「你別開自動,萬一開進田裡我還得把你挖出來……」

  「閉嘴!不許說!」離朱白著臉凶他。

  龍裔滾進田裡那叫什麼?泥鰍嗎!

  「我可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啊,全是你自己腦補的。」他把輪椅平安推進酒店大廳,排著隊等管理員分發鑰匙,「麻煩能不能把我和她的房間安排在一起?方便照顧。」

  仙舟的空間技術甚是精湛,大家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不必混住也能住得開,工作人員看看離朱的尖耳朵,意識到這是個傳說中脾氣很壞的持明,馬上給了他們相鄰的房卡。

  「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隨時撥打電話到總台求助,尤其症狀加重的話請及時終止活動撤出洞天,相關手續我們可以代辦。」這段時間的接待讓接待人員總結出持明比其他族裔更容易醉氧的結論,相應的他們也更適應缺氧環境,生物進化真是神奇。

  「……請大家先回房休息適應下環境,今天沒有安排參觀,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動。早中晚三餐的時間是固定的,餐廳在四層,活動從明天起正式開始……請注意,不管遇到什麼植物,都請不要在得到允許前采摘收集,相應的賠償數額絕對是各位不想看到的。」

  前台接待專門介紹了一大堆注意事項,經驗告訴他們這些事雖然無聊但很必要,如果不提前說明游客們的生物活動很可能會使某些研究人員的研究周期無限拉長。

  就比如不久之前,一位研究人員的科研成果被游客無意間摘走吃掉了,這使他不得不把畢業年限暫時推遲十年,而那個誤食的游客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兩邊都覺得自己很倒霉。

  「哦!」學生們稀稀拉拉回應著解散,景元推著離朱在大廳這裡逛逛那裡走走,仔細研究了一下中午的菜單,又要了份魚食走去景觀池旁喂魚。

  酒店裡溫度較低,離朱精神了不少,盯著游來游去的魚專注觀察。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得出結論:「全都能吃!」

  「中午不是有水煮魚麼,你先回去趟會兒吧。」大廳裡滯留的人越來越少,不想和人擠電梯的景元踩著離朱輪椅後面的橫梁,腳一蹬劃出去老遠:「這東西挺有意思,給我玩一下。」

  沒有人能拒絕滑板車!沒有人!

  「你有病啊!」離朱扭過去拍他:「等會兒急停把我甩出去我削你哦!」

  「放心∼你要相信我的技術!」少年自信滿滿的嘗試征服自動輪椅,他邊踩邊滑,繞過工作人員的視線範圍,借著大廳中的廊柱制造盲區,一口氣滑到距離最遠的電梯井旁才停下:「好玩吧!」

  離朱的回應是給了他一記雲吟術,細流砸了他一臉水。

  「無聊!」

  主動成為泥頭車和被動成為泥頭車的概念能一樣嗎!

  「好吧好吧,回房間。」看她氣色好了不少,景元這才放心去開電梯。

  玉兆上搜索出的答案說了,醉氧的不適症狀除了放輕松多休息外並沒有好的治療方法。但是離朱作為持明保持緊張狀態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戰士本能,想要讓她轉移注意力放松下來可不是件容易事。

  這個輪椅真好玩!

  工作人員把離朱安排在五層居住,方便她下樓去四層用餐。景元的房間果然和她貼著,就只隔了一層牆壁。

  少年刷卡開了門,三十多平米的房間五髒俱全。

  「哎呦,看著還可以啊。」他一一檢查過衛生間和衣櫃,離朱自己操縱輪椅去到窗戶旁邊打開窗簾向外望。

  遠處藍寶石一樣的人工湖裡點點白星全是飼育中的大白鵝。湖水也是灌溉系統的一環,水面上架了竹排,下面系著網箱養殖水產。

  「諸多類似的農業洞天讓羅浮人能吃飽肚子,一千多個億呢,實在是辛苦啊,了不起!」景元湊到離朱身邊跟她一塊向外望,兩人就像站在同一根樹枝上的雪鸮和山雀。

  離朱看了會兒風景嫌他擠得熱,側身抬手就推:「你往那邊去點,我都快被你擠掉下去了。」

  「怎麼可能!」

  雖然但是,他還是讓開些許,取了瓶飲料拿著也不著急喝,「現在距離午飯時間還有兩個系統時,你要是不困,咱們下棋唄!」

  「我讓你半幅棋子。」

  這家伙敢用議事廳裡的虛擬沙盤下棋,年歲不大卻已是個中老手,不讓子的情況下離朱最多十分鐘就投子認輸了,委實沒有太多趣味。

  「頭好暈……」離朱不想下棋,她大腦皮層上的溝壑都是留著收拾龍師用的,此刻果斷拿出演技企圖蒙混過關。

  景元一計不成又生一記,總之就是不想走。

  「那就打游戲?聯機?我帶你!」這玩意兒也算是新興產業了,有玉兆就能玩。

  礙於分級限制未成年人不能玩全沉浸式的幻戲版,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家總能想出鑽空子的辦法。

  最終離朱還是答應景元和他一塊打游戲,但打什麼得由她說了算。景元的本意就是想拉她一塊玩兒,玩兒什麼並不重要。不知不覺中兩人又擠到一處去,從一眾動作類和對戰類的下載列表中精准找到款模擬經營游戲,種了兩個系統時的菜並成功趕走偷菜賊n批。


第248章 番外5

  醉氧的症狀,離朱緩解得比想像中還快。

  中午飽飽吃了一頓,睡了個午覺,下午她就精神奕奕跟沒事兒人一樣自己踩著輪椅滑去大廳歸還。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小姑娘一個急停,大頭朝下差點翻到前面的車座裡去。還好她身手敏捷及時控制住,剛剛巧將輪椅嚴絲合縫塞回原位:「還給你們了哦!」

  同期的其他學生還醉著呢,這就已經生龍活虎了?

  她個子小小的,就像個小小孩,哪怕挎著張臉招待人員也不好意思說重話:「……」

  總之她主動把輪椅完璧歸趙了,孩子挺好,就是有點熊。

  「謝謝了啊!」工作人員還得反過來謝她,「下回你可以坐在前面讓它自己跑。」

  「……」

  離小朱就跟沒聽見似的扭頭就溜,只留下一道細弱的青色背影。

  「這個小持明,唉!」前台笑著直搖頭,她的同事忍不住也低低笑了幾聲:「跑得還真快。」

  幼崽總是很招人喜歡的,只要不魔瘋一樣往死裡作,成年人對他們的容忍度總能拉到最高。尤其當這個幼崽確實具有幼崽的體型時,還有點嘟的嬰兒肥臉頰簡直就是絕殺。

  「我回來了!」離朱中期十足的踢開留了條縫的門,景元霸占了房間裡的沙發,還在潛心琢磨怎麼最大化利用新開墾出來的地塊。種子的成熟時間不同,考慮到不付費購買額外道具的情況,他必須精打細算才能保證人物角色不會在下個循環的嚴寒中被凍死。

  「嗯嗯,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出去轉轉?我來的時候看過大廳裡的地圖,農莊附近專門做了山林和小溪,登記後就能進去玩。采蘑菇摘野菜抓野物什麼的……」

  提到蘑菇,他想起某人一鍋蘑菇湯送走整個曜青小隊的精彩戰績,語速越來越慢。與此相對應的是離小朱迫不及待點頭——總是待在屋子裡,好無聊啊!

  狩獵是刻在人類本能中的愛好,持明更是如此。她期待的上前拽著領子把景元從沙發上拽起來:「走?」

  「輕點輕點~」少年放下玉兆端著架子整裝,硬是把普普通通的酒店客房沙發坐出太師椅的錯覺,然後相當誇張做作的往後甩了把散下來的頭發:「走著!」

  小持明去而復返,那個與她熟識能被允許靠近的天人少年也跟著出現,前台不知道多少人明裡暗裡的圍觀。

  就這個頭,誰能想到他們倆居然是同齡人啊!

  「麻煩您幫忙做下登記,我們想去山林裡玩,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上古時期仙舟人的祖先還生活在母星上,收集、耕種、采摘、狩獵,這些與人類同行了千萬年的習慣不會因為他們飛入星海就被舍棄掉。丹鼎司的神魂部專家也認為適當親近山林對緩解焦慮情緒很有幫助,而那股莫名其妙的焦慮對天人族來說絕對是導致諸多嚴重問題的導火索。

  人工山林正是農莊特意做出來滿足游客需要的景點,畢竟羅浮是艘巨艦,它本身並不會長出蘑菇和野生食用動植物。

  「好的,我來幫二位記錄。」走過來的正是之前發笑那位工作人員,她很快就取出兩張芯片卡交給景元——因為他看上去至少個頭上非常接近成年人,比較靠譜的樣子。

  「請不要越過警戒線去采摘農田裡的作物,遇到危險就將芯片連接到玉兆上,我們會根據芯片定位的坐標精准救援。」

  除此以外也沒有什麼可交代的,所有山林草原都是工造司做出來的景觀,正常的游覽行為不會引來危險。

  出門前工作人員還拿了兩個籃子交給他們:「手工藝品,純天然材質。」

  如果應星在這裡絕對會破口大罵並挑出它的一百零八處毛病,不過景元和離朱都不在乎,這不就是個裝東西的籃子麼,醜一點就醜一點吧,湊合著用。

  走出大廳後離朱碎碎念:「好小啊,看不起誰呢!」

  景元表示身有同感:「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能裝多少東西……」

  也就工作人員這會兒聽不見,要是能聽到她又該笑了——別人去山林裡干嘛?你們兩個去山林裡干嘛?人家能和你們一樣衝著摘果子吃去的麼!

  小型駁車將游客拉到目的地,剛停穩離小朱就拎著籃子跳下去,景元跟在後面,仗著腿長才追上她。

  初秋的山林正在舉辦一場華麗的變裝舞會。淺綠色要變成翠綠色,翠綠色要變成深綠色,深綠色要變成橙黃色,橙黃色要變成朱砂一樣的紅色。這場舞會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樹木們還沒有完成色彩的變更,因此林子裡什麼顏色都有。也許一片葉子上就能湊齊從綠到紅的色譜,一棵樹就更熱鬧了,哪怕只是人工復原的山林也足以湊出一幅燦爛畫卷。

  「這裡人少,空氣好。」景元張開胳膊拉伸,離朱輕巧跳過一條拱出土壤的粗大樹根,「有什麼發現?」

  「放松啦,又不是演武的比賽。」少年趁勢伸了個大懶腰,「往裡走點再看。」

  說完他不慌不忙踩著極似階梯的樹根前行。

  離朱閑不住,一把扔下竹籃跑到樹林前方,眼看只留下一抹青色才折返。

  「嘎~嘎嘎嘎~嘎嘎~」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鷓鴣伸長脖子,啼叫出深山的幽靜。溫度逐漸降低,初秋午後的燥熱退得干干淨淨,林間涼風吹過,另一只鷓鴣回應同伴的呼喚:「嘎嘎嘎~嘎嘎!」

  「前面全都是樹!還有草!」離朱跑回景元身邊,額頭上出了層細汗,「有條很深的山澗。」

  「先別動。」他翻出紙巾遞過去:「擦擦。」

  青衫少女抄起袖子一把擦過腦門:「我用不著,景姑娘你自己留著吧!」

  景「姑娘」:「……」這個人!這個人她是油鹽不進吶!

  目前還不想被丹楓打死,景元只能自己把這口氣順下去,直接上手捉住離朱,在她著急想跑的糾結中三兩下把汗珠擦掉:「山林裡冷,你跑一頭汗,等會兒風一吹當心晚上起熱!」

  「沒事兒,我可以給自己刷個雲吟術。」庸醫沾沾自喜。

  說完她掙開少年的手,「唰」的又跑了個沒影兒。

  鷓鴣「嘎嘎嘎嘎」就像大聲嘲笑,叫得人心煩意亂。景元三兩步追上前,五分鐘還沒找到離朱身影他果斷翻出玉兆聯系:「你人呢?」

  離朱那邊的聲音有些雜亂:「你看見一顆歪脖子樹了嗎?轉過來這兒有個人掉山澗裡了,我正在撈!」

  她要不是個持明景元就申請救援了。他收起玉兆又向前走,果然看到顆橫過來長的樹,繞過去有道坡,離朱就站在坡底,腳邊有個人坐著喘粗氣。

  少年踩著落葉滑下去,蹲下身關切詢問:「情況怎麼樣?」

  「喏,就他,腳滑滾進山澗裡差點被衝走。」離朱衣衫干爽整潔,見她並沒有昏頭昏腦跳下水救人,景元很是欣慰。

  「抱,抱歉……」坐在地上喘氣兒的年輕人膚色慘白,有雙霧蒙蒙的紅色眼睛。他緩了一會兒,驚魂未定的指著水底:「下面,下面有手!它拽著我不讓我上來!」

  哪怕仙舟人在星海中航行了七千多年,民俗故事中還是保留了許多農耕文明的驚悚細節,水中鬼手就是很有代表性的經典之一。

  離朱揮手操縱山澗水流分開,露出濕漉漉的泥底:「別說傻話,你自己看是不是哪顆水草纏住你了?哪有什麼手,有……欸?」

  澗底的淤泥和亂石中向上伸出一只已經化作白骨的手。

  景元:「……」

  求救信號到底還是發出去了,不僅叫來洞天酒店的工作人員,還叫來了雲騎軍。因為是未成年人,離朱和景元,還有那個倒霉掉進水裡去的家伙排在最前面做筆錄。至於其他學生,出了人命這個洞天只能先行封鎖上一段時間,等事情查清後才能再次開放,地衡司緊急聯系家長通知他們神獸們馬上送到家門口。

  負責記錄的地衡司專員顯然認出了上司家的大少爺,全程嘴角扭曲,時不時往上翹又很快被主人壓下來,看得景元都替他難受:「事主先說?」

  事主虛弱的笑笑:「我叫嘉應,是個行商,來仙舟交接一批貨物。買賣完成後朋友說不如歇幾天再走,於是就在羅浮暫住幾日……」

  「你既然是化外行商,為什麼不住在星槎海中樞?做買賣不圍著港口碼頭轉,跑到農莊裡來是不是有點不太符合常理?」

  負責問話的專員看了他一眼,嘉應苦笑:「我就是專門過來休閑的,至於為什麼會安排在農莊,這得去問招待我們的商會。」

  「好吧,你繼續說。」專員沒有問題了,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嘉應深吸一口氣:「我們一行五個人,進了山林後各轉各的,離群走了段距我就有些累,打算靠著樹干休息一會兒。」

  「剛走到那棵樹邊腳下的樹葉被我不小心踩滑了,運氣不好順著山坡直接落進山澗。我很害怕,抓住岸邊的草梗後大聲呼救,沒過多久就被這位小姐救上來,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

  他說得簡單,專員反復問了幾遍後讓人把他送去丹鼎司檢查,又交代了隨時會請他回地衡司配合調查。嘉應點頭,滿口答應:「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

  他反復謝過離朱的「救命之恩」,最後被雲騎軍和特別專員送去丹鼎司。

  從澗底挖出來的屍體都已經化作白骨了,死亡時間遠遠超過行商登上羅浮的時間,所以嘉應雖然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但也沒有被標記上重大嫌疑。

  接下來輪到離朱,她如實說出自己看到的事情經過。再然後是景元,這兩人的證詞可以互相印證,身份也都是經過幾輪檢查的孩子,做完筆錄就被放行。

  「不要亂走,隨時會請你們來幫忙哦。」專員例行叮囑,安排星槎直接送他們去丹鼎司。

  找丹楓。

  丹楓一點也不意外的收到快遞活祖宗一只,然而他還沒下班:「你帶景元去食堂吃晚飯,吃完先回去,我會聯系景家告知一二。」

  「離太真丹室的爐子遠點!」他遠遠交代一聲,離朱揮手表示收到,轉頭就和景元商量:「咱們去看看那個倒霉蛋怎麼樣?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

  「行!」景元也覺得蹊蹺:「偏他掉進水裡,又偏偏遇到你,澗水深且急,他一個普通人有可能堅持那麼久嗎?」

  他們又不是同時進山,離朱說她發現事情不對勁時那人已經在水中掙扎了好一會兒,可他回到岸邊後恢復得也太快了些,這份表現和他的自述實在是對不上號。

  兩個年輕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一個只怕那天上捅不出窟窿,這下兩處一拍即合,跑去食堂打包了晚飯拎在手裡就往病房區鑽。

  拜這段日子都在惡補醫術所賜,各處科室主管都認得離小朱,聽她說想探望下午被地衡司送進來的化外短生種,沒廢多少事就給開了通道。

  「這人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就幾處擦傷,著了點涼,要不是地衡司和雲騎軍送他進來,五分鐘就該走人。」

  領路的醫助把他們送到嘉應所在的病房外:「就這兒了,他一個人怪可憐的,進來到現在也沒有熟人問過半句。」

  景元拱手道謝,目送醫助離去,轉過身就見離朱靠在門上垂著眼睛細細聽。

  有發現?他打了個軍中常用的手勢詢問,持明姑娘搖搖頭,跟著又點點頭。

  有聲音,但不是持明能聽懂的動靜。

  他做了個下壓的動作,上前輕輕敲響門板,離朱看過來一眼——撲打翅膀似的聲音消失了。

  「請進,」嘉應平和的應答。景元推開門,笑著對他道:「我們也做完筆錄了,順便來看看你的情況,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我正想著要不要辦手續出院。」青年不好意思的笑笑,離朱突然發現他的犬齒格外發達。

  ——但又沒到步離人的程度,這家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第249章 番外6

  「我們帶了晚飯來哦!」

  綠眼睛的持明小姑娘從擋著她的白發少年身後冒出來,紅色發帶是她身上為數不多的艷色,偏偏與菱形的潤澤小嘴相映成趣。看到她,人們才會恍然大悟明白為什麼古人會用「豆蔻」來形容年幼的少女,那實在是一種純天然的青春與美好。

  不是長生之軀能夠彌補的短暫年華。

  不愛笑的人粲然一笑總是驚心動魄。病房裡靜了片刻,嘉應移開視線輕咳著道謝:「好,好的,謝謝你。」

  「嗯嗯,我是離朱,這家伙是我的搭檔,你喊他景元就行。」小家伙自帶一股傲氣,下巴一抬看誰都捏著半邊眼角。

  她還小呢,矮墩墩的,可不是抬起下巴才能看著別人眼睛說話麼!

  不用解釋,嘉應已經找到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旁邊那個俊秀的白發少年「吃吃」笑出聲:「好啦,你今天遭了無妄之災,還是趕緊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丹鼎司的食堂有專門給病人制作各種病號餐,嘉應收到的就是一份軟糯營養溫熱噴香的晚飯,他感激的端起飯盒一口氣吃下去大半。景元提著水壺幫他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離朱見他大約吃飽了就伸手過來幫忙接盒子:「誒呀!」

  兩人胳膊撞在一處,嘉應不小心帶倒了床頭上的水杯,大半杯熱水盡數灑在衣袖和薄被上。

  「我去找醫助要套新的給你換上,」景元不等嘉應說話轉身出門,很快就帶了一床新的被褥和一套新病號服:「你去洗手間換?不好意思啊,我們幫你把床上這些清理掉,實在抱歉。」

  人家實在不是故意,再說又是自己碰撒了水杯,總不能說好心來探視的人幫忙倒水還放錯了地方吧!

  「我自己來,自己來……」眼看熱情的白發少年這就上手要解自己的扣子,嘉應慌忙捂著胸口提著新衣服躲進洗手間。

  離朱和景元交換了個眼神,一人抖動被褥發出聲音,另一人趁這三五分鐘把嘉應的個人物品看了一個遍——錢包夾層也沒放過。

  等青年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病床換了一半,小離朱鼓著腮幫子使勁拽床單,景元稀裡糊塗差點把被套蓋在頭上。

  「你們……」這一看就是從不做家務的樣子,也難為仙舟的孩子如此客氣對待他這個化外民了,「好了好了,還是我來吧。」

  他笑著上前鋪平床單理好薄被,床頭櫃上闖了禍的清水擦得干干淨淨,地面也拖了一遍,持明姑娘瞠目結舌,用胳膊肘去捅她的搭檔:「好神奇!」

  有什麼神奇的啦!統統交給家務機巧不行麼!

  少年很是不服氣的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想到還有外人在,趕緊不好意思的又道了回歉才告辭離去。

  走出病房區離朱才拽住景元:「怎麼樣,你有什麼結論?」

  結論麼……

  「他確實是個行商,關防文件都沒問題,身份是真的。」景元摸摸下巴:「你呢?看出什麼來了?」

  「這人眼神不太好,離近了才能確認他身上有股新鮮血液的腥香味兒。但他體表並沒有破損的地方,又不是女性存在生理期……」離朱撓撓頭發:「丹鼎司的檢測報告認定他不在幾種常見豐饒民類別當中,這是基因檢測,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這樣啊……」

  至少從現有證據看這個名叫嘉應的化外青年只是個單純的倒霉鬼。

  「去十王司看看那位受害者遺骸,也許有線索。」兩人對視一眼,離朱摸出玉兆給丹楓傳信,說她今天去景元家玩,晚上不回來了。

  收到消息的丹楓一頭霧水——不是,這又是怎麼一說來著?景家有什麼可玩的,能有龍尊宮殿規模宏偉嗎?有鱗淵境占地寬闊嗎?

  這孩子跑出去就跟撒手沒一樣,他只能等明天她回來了再問。

  另一邊十王司公廨裡,景元大言不慚拿出騰驍將軍當通行證,確有前例可緣的情況下判官同意給他們查看屍檢報告。都已經是具干干淨淨的骨頭架子了,法醫差得很快,正式文件出來前他拿了筆記給將軍派來的傳令兵。

  「死亡時間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久。」他指指一個打了問號的句子,「屍骨屬於一位年輕女性,我打開她的骨髓腔想試著看能不能找到活性物質用於基因檢測,沒想到……」

  「沒想到她的骨髓還是新鮮的。如果按照正常邏輯推理,這位受害者只留下骸骨,死亡時間得有五年左右,這還是假設她就這麼一直敞著躺在山林裡,骨髓早就該腐爛變質干涸。可你們看她骨髓的新鮮程度,說人才死沒多久都是有可能的。」

  照片上粉白粉白的骨髓確實非常「新鮮」。

  「也就是說,嘉應仍然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景元做了個結論,法醫點點頭:「是的,但我又很難解釋受害者處骨骼以外的身體其他組織都去哪兒了。」

  「沒有刀切的痕跡,沒有啃噬的痕跡,同樣也沒有火燒或其他暴力行為留下的證據。」他疑惑的皺緊眉頭:「就算肌肉皮膚和內髒好解決,毛發呢?屍骨屬於一位年輕且未生育過的女士,長發的可能很大,可是後續的現場搜尋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拋屍?」離朱邊想邊用雲吟術聚起一顆水球,「特殊族裔能做到嗎?在澗底快速掘洞把骨頭埋進去,然後假裝落水高聲呼救……」

  「我的知識儲備裡沒有相關收錄,回頭查查十王司的記錄吧。」法醫嘆氣:「你們趕緊回神策府去向將軍報告,這事兒判官們會加緊偵破,希望山上的監控設備給力些。」

  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法醫收起筆記,他轉身正要走,從公廨內匆匆走出來的判官臉色發青:「幽囚獄裡出事了,有個犯人企圖自殺。」

  「死了麼?」法醫提起工具箱,離朱看看景元,後者朝她點頭,兩人悄沒聲跟在後面。

  判官焦頭爛額的沒想那麼多,景元是騰驍將軍近衛,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因此也沒防備他:「沒有,臨時去丹鼎司請醫士恐怕來不及,麻煩你救救急……」

  「……我是法醫啊!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和我患者們的感受?這醫患關系我處不來……」法醫被判官推著趕去幽囚獄,景元和離朱跟著也進去看熱鬧。

  自殺的犯人是個年輕的天人族姑娘,她下狠心把自己的脖子豁開大半,差點就「分頭行動」了。這會兒躺在勘錄舍臨時攢出來的床上,身下幾乎被血泊浸透。

  法醫看了一眼為難不已:「要不我等會兒直接做屍檢?」

  「我能救!」最外圈傳來個稚嫩的聲音,小持明舉著胳膊往上跳:「我會用雲吟術救人!」

  那還等什麼?別管國手還是庸醫,眼下能保住犯人的命就最好了。她的刑期離死刑還遠著呢,要是真自殺身亡那可就麻煩了。她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有人蠱惑?工具哪兒來的?等等等等……全都是報告!全都是工作量!

  武弁們「唰」的讓開路,水流繞過犯人脖頸上的傷口,翻開的發白皮肉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愈合。

  龍虎交合,玄黃再造,羅浮御水的持明實在讓人著迷。

  「死是不會死了,不過她大概會睡上十幾個小時。」離小朱一點也不心虛的給DEBUFF正名,「大量失血嘛,你們現在去丹鼎司請個人來開點丹藥給她補補血吧,我沒有處方權。」

  小山一般的額外工作量被豁免了,判官松了口氣:「多謝你了,我送你們出去。幽囚獄陰寒,不要在這裡久留。」

  他倒是好心,直接把兩個年輕人送到神策府。景元果然認真向將軍報告事情來龍去脈,天人族身體素質強悍,平民遇到意外當場死亡的也不多,像這樣直接變成骨頭架子的情況可以說是相當惡劣。

  「既然你們剛好碰上,那就順手替我盯一下催催進度。」騰驍將軍擺了一桌子的公文,看到景元就雙眼發亮。要是沒別的事說不得景元就留下幫他了,可是他更擔心離朱自己偷偷半夜跑去調查嘉應:「嫌疑人很危險,我們這就去丹鼎司看看。」

  騰驍將軍一下子就枯萎了:「元兒啊~」

  「要不您喊幾位策士回來加加班?」景元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將軍眼淚汪汪:「元兒啊,這幾天我沒招你吧?這麼狠……」

  他嘟嘟囔囔的:「今兒晚上把人從家裡喊來加班,明兒早上滿羅浮都是段子,將軍也要臉吶。」

  「那就沒辦法了,您加油,我給您倒茶。」

  他還真倒了杯熱茶放在書案上,這會兒功夫離朱已經站到議事廳外面和侍衛長大眼瞪小眼去了。

  看到景元出來她才眨眨眼,侍衛長低頭狂揉眼皮。

  「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再去趟丹鼎司。」

  兩人馬不停蹄叫來星槎,然後,離小朱被站台上閑逛的丹楓抓了個正著。

  「晚上去景家玩兒?」龍尊挑眉,「不回家?」

  離朱眨眨眼,咬著尾巴強:「嗯!對!」

  吾日三省吾身……吾沒錯!


第250章 番外7

  丹楓冷著一張帥臉拎熊孩子回家睡覺,至於另一個……看在鏡流的份兒上給他留了個客房安頓。

  一路上離小朱據理力爭,龍尊聽是聽了,根本沒聽進去。

  「老實睡覺!病房那邊傳話醫護格外當心便是,明天早上此人出院前會有族人給消息。」

  要相信成年持明的戰鬥力,哪怕職業是醫生護士,關鍵時刻也不是不能爆兵。

  未來大長老出師未捷而被龍尊拎回家,乖乖洗澡換睡衣躺進被窩閉上眼。

  等到萬籟俱寂時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光腳翻出窗戶,踩在又細又窄的磚牆上縱身一躍,單手勾住隔壁鄰居的窗戶框子,一個鷂子翻身蹲在窗沿旁「扣扣扣」敲響窗欞。

  窗扇悄無聲息打開,白發少年探出半邊身子,離小朱側身坐在窗戶外沿突出去的磚茬上。那本是為了裝飾牆體才做的小小擴展,現下再看簡直就是為了能讓某人坐在這裡才有的設計。

  她穿著淺綠色的吊帶直筒睡裙,細胳膊細腿,散下來的頭發跟著夜風的節奏來回搖擺。

  就像夢中跟隨輕霧造訪的仙人,也許下一秒就會融化在擬造的月光中?

  景元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他趕緊讓開,離朱順著窗口輕輕跳進客房。

  「丹楓覺輕,從走廊過會吵醒他。」小姑娘用氣音小小聲解釋了一句,落地直奔床上的被子:「凍死我了!中午那麼熱,早晚風都涼了。」

  她三下五除二把景元的被子披在自己身上,縮成一團取暖。

  「看什麼?我洗過澡了,不會把你被子蹭臭。」

  少年的愣神被她理解成遲疑與嫌棄,皮笑肉不笑的擠出個表情,眉眼間皺出一道好看的紋路。

  「你……」景小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她這神來一筆嚇得不輕。

  他突然意識到此生最大的危機多半就是眼下,如果吵醒了丹楓讓他看到……大概會被就地打死扔進太真丹室的丹爐裡煉成舍利子吧。

  離小朱很是豪爽大方的拍拍身邊那半張床,完全理解不了搭檔為什麼一臉苦大仇深。

  「你凍傻了?快點來!咱們再想想今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丹楓家的客房面積也就那樣,木床橫寬不超過一米五,離朱小小一只倒是不占地方,問題景小元可不是幾年前的小少年模樣了。

  他謹慎的關上窗,拒絕放惱人的夜風溜進來探頭探腦,然後小心地退到距離床鋪最遠的角落裡抽出圓凳,手腳並攏正襟危坐。

  「我不冷,你說……哈湫!」秋夜微涼,他沒能忍住鼻尖癢意。

  走廊上很快傳來聲音,丹楓在外面敲門:「著涼了?我給你看看。」

  景元一激靈從凳子上跳起來,滿屋子四處找地方——翻窗戶太危險,現開窗的動靜難免惹人疑竇。

  離朱裹著被子輕巧拉開床邊衣櫃,一個閃身就躲進去,關上門躲在裡面屏氣斂息。

  呼……

  景元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走到門邊打開客房門:「丹楓哥你還沒睡?」

  穿著居家長袍的丹楓看向他身後,視線轉了一圈收回來:「睡了,但是聽到有點動靜,起來看看。」

  景元:「……」

  哥你這叫做覺輕嗎?合著螞蟻爬過都得穿三雙隔音鞋才行是吧!

  「哈湫!」這不爭氣的噴嚏來得極其不是時候,景元緊張得眯起眼睛生怕再來第三個。

  丹楓伸出手:「我給你診斷一下。」

  「我就是睡前忘關窗了,這會兒剛關上,等會兒就沒事了。哥你趕緊回去休息……」景元的狡辯在丹楓淡定的視線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老老實實把手腕遞到龍尊手指頭下面給他診。

  三分鐘後丹楓放下手,諱莫如深的看著隱隱高出自己幾分的少年。

  「你在緊張什麼?」

  給你把脈的大夫突然就沉著臉,這換誰誰不怕啊!

  「我不是故意打噴嚏吵醒您的!」景小元緊張得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月光下的飲月君,眼尾紅痕甚是妖異,持明祖傳的冷淡在這個時候更像是某種暗示。

  「年輕人,少思少慮,早點睡。」

  丹楓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房。

  客房門被帶上了,好一會兒景元才放松身體大喘一口氣。

  「呼……」

  他怕再把丹楓引回來,走到衣櫃旁小小聲扣響,離朱抱著被子溜出來,也是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樣。

  她從景元身邊溜過去,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比出「安全」的手勢。

  「他不會再過來了。」離朱翻身一個魚躍龍門落在床上,抓過枕頭充當靠墊大喇喇壓在胳膊底下,「愣著干嘛?你該不會真有病吧!」

  「你,你……算了……」

  她大約是沒有什麼性別意識的,考慮到持明不孕不育的特殊情況,他們死活不開竅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景元垂頭喪氣走到床頭坐下,被子和枕頭都歸離朱,還好他有件丹楓哥友情贊助的睡衣。

  「我一直在想,如果嘉應就是凶手,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離小朱滿腦子都是與風花雪月無關的東西,「如果只是為了殺人,殺完走就是了。他一個行商,把屍體埋在山林深澗之底,十王司十年內也查不到。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

  就好像故意把自己暴露在懷疑的視線下,挑釁?

  「不太像。」景元慢慢搖頭,「為了滿足心理需求重返現場,或者純粹為了不被發現端倪而回去檢查,這兩種他都不是。」

  「你忘了嗎,是他自己主動提起水下有手的,以上兩種情況的犯人絕不會這樣做。」

  嘉應要是不這麼說,離朱無論如何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浪費力氣去掀澗底。她不掀開澗底科普,那具骸骨就不會被發現。

  他迫不及待想被人揭露罪行。

  離朱恍然大悟:「他打算闖幽囚獄!」

  一般來說仙舟聯盟不會輕易把化外民扔進幽囚獄,問題不大的罰款後或是驅逐或是引渡,聯盟不養閑人。只有罪行較重觸及底線的才配在海底擁有一個單間——比如各部豐饒民被俘的魁首,或是策劃陰謀企圖顛覆仙舟的瘋子。

  「所以今天晚上丹鼎司病房是安全的,嘉應不會跑,跑了會影響到他潛入幽囚獄的計劃。他也不會作亂,因為持明醫士真會把醫鬧就地打死。」

  雖然都是進幽囚獄,活著進和死著進區別還是挺大的。

  得出結論後離朱翻身放下枕頭裹著被子就閉上眼睛。

  「有什麼事兒明早再說吧,我睡了。」

  景元:「……」

  難不成輪到我翻窗戶?不是不能翻,而是即便翻過去也解決不了問題。

  比起絞盡腦汁解釋為什麼會出現在小姑娘的閨房裡,他覺得還是明早讓離朱一塊背這個鍋會比較好。

  就這樣吧,愛咋咋地,丹楓哥還真能活活打死我不成?!

  想到這裡他倒在床沿上靠著邊邊一躺,天大地大睡覺最大,哎!被子分我一點!

  原本以為會失眠的,結果沒到五分鐘就斷電。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重新開機的景元被離朱「咚咚咚」跳下樓的動靜吵醒。他昏頭昏腦撐著胳膊坐起來,丹楓又在外面敲門:「起來吃早飯。」

  「……」還真沒有被打死耶!

  洗漱後他來到一樓會客廳,離朱已經坐在方桌旁吃早飯了,丹楓也在,家用清潔機巧在腳邊滾來滾去,活像個圓溜溜的寵物。

  「早!」她精氣神兒十足的打招呼,景元頓了頓,無語的發現好像只有自己特別在意某些事。

  「……早。」他努力站直身體走到桌邊坐下,早飯是海鮮粥和臥了個蛋炸出來的油條,以及雷打不動的熱浮羊奶。

  熱氣騰騰香濃鮮美的粥熬得恰到好處又細又滑,海鮮的風味被米粒充分吸收,勺子舀進去就被緊緊吸住,需要稍微花點力氣才能抬起來。

  丹楓和離朱都不是吃飯時話多的人,安靜一直持續到早餐結束,離小朱叼著專門留到最後享用的炸蛋想跑,丹楓用雲吟術把她抓回來摁在座位上。

  「天黑即回,不許在丹鼎司內妄動刀兵。那裡都是病人,記住了嗎!」

  關於凶案和潛在的凶手,他沒說不許介入,只要求離朱稍稍控制下打鬥的規模。

  「萬一遇到打不過的就喊我。」

  雖然不覺得普通蟊賊會是她的對手,龍尊還是多添了一句。

  「知道啦!」小姑娘「嗷嗚」一口把滿月咬成上弦,炸蛋飛速消失。她看了眼隔壁盤子裡還沒來得及碰的那只,咂咂嘴收回視線。

  不,不行,不能把搭檔的飯也吃掉。

  景元投喂她都已經成習慣了,再自然不過的拆掉油條把炸蛋夾給離朱。等他收回筷子才意識到當著丹楓的面這麼干似乎不太合適,會客室內溫度毫無緣由的急速下降。

  「……」

  丹楓臉色不太好看,但是掃到離朱歡天喜地吃東西的樣子,他到底還是把已經成型的雲吟術收回去。

  青綠色的小水龍纏在龍尊胳膊上,昂首朝景小元亮出獠牙。

  景元:「……」

  師父救命!

悠于 2025-2-8 17:34

第251章 番外8

  「嚇死我了!」離開丹楓位於丹鼎司的小院,景元拍著胸口大喘氣:「剛才我都把牌位上該刻什麼都想好了,好險好險……」

  那會兒丹楓的臉色簡直比發現龍師又偷偷搞事還難看,他真的!就差一點點翻窗逃命去找鏡流。

  「至不至於啊你。」離朱側著臉笑話他:「要是看見丹楓豎手指你還不得嚇過去。」

  換個人她能噴得更難聽,這還是收斂了的委婉表達。

  景元漂亮的金色眸子一閃,不等抗議玉兆先響了起來,打開卻是十王司判官的消息。

  離朱停下腳步等他,過了一會兒少年掛斷玉兆低頭看過來正色道:「昨兒你救那個人醒了……」

  「醒就醒了唄?」她的雲吟術雖然有DEFUFF但治療是真治療,一點水也不摻,「該服刑繼續服刑嘛,完事兒了出獄不又是一條好漢。」

  哪怕持明裡也少有人能像她這樣,說不在乎就真不在乎。

  「……然後又自殺了。」景元一句話分成兩半,成功給自己掙了一拳。離小朱錘了他一擊:「死了沒?」

  「沒死,才醒過來周圍都是人,那可能讓她成事。」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忍,對於某些人來說死亡是解脫,反反復復強行留下才是痛苦與折磨。但幽囚獄又不一樣,犯人在裡面就是為了接受懲罰與改造,出於這一點考慮判官和武弁們還就該這麼干。

  「……去看看?」雖然是個問句,離小朱的腳尖已經換了方向。

  景元也是這個意思。

  今天早上丹鼎司並未傳來異常,這說明他們分析的內容很可能非常接近真相。嘉應想要進幽囚獄,雖然目的暫且未知,但他一定會待在容易被雲騎軍找到的地方。

  他們有時間去看看那個奇怪的囚犯。

  星槎剛到十王司,得到消息的判官已經等了一會兒。波月古海底下是有能進出幽囚獄的大門,然而離朱和景元都還未成年,想進去必須有判官隨行。

  「你們能願意過來看看情況實在是太好了,跟我來。」

  判官們為了少加點班也是拼了,開了通道帶兩位訪客直達幽囚獄堪錄舍。

  昨天自殺噴了一囚室血的天人族姑娘今天已經基本上沒啥大事兒了,她被鐵鏈鎖著捆在床上,神志科醫士剛走。

  「怎麼樣?」判官上前向獄卒詢問情況,沒有得到任何好消息。

  獄卒無奈:「她什麼也不說,神志科的醫士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藥都不敢開。」

  離朱踮著腳伸長脖子往特別囚室裡看,景元去找主簿借閱卷宗。

  「這位……犯了什麼事兒?」

  主簿問過囚室號碼找出來入獄記錄:「額……紀箐,生理女性自我認知也為女性,天人族,年二百二十一。妄圖打聽長生之事,五十年監禁。」

  他翻了一頁:「這刑期已經過半了,她之前表現得一直都還好,妄圖打聽長生之事時才剛成年沒多久……而且也沒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綜合起來我們正考慮給她減刑呢。」

  沒想到人突然整了個大活兒,別說減刑,不加重就算十王司以德報怨了。

  「……天人族打聽長生秘法?」哪怕景元也有點懵,「不是,她問這個干嘛,又用不上……被誘惑還是被脅迫?」

  如果利己,天人族本就長生,不需要偷偷摸摸打聽,如果利他,背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紀箐突然自殺的關鍵。

  難道此人將手伸進幽囚獄了?

  「根據卷宗記載,當年掌刑的判官也懷疑過這個問題。如果她肯如實供述的話也不至於判五十年……畢竟情節真的不嚴重。」

  主簿攤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景元看完了卷宗,將其收好還回去。

  「我還想看看當年的審問記錄以及其他相關人員的證詞,麻煩你了。」他抽出張打折券塞給主簿,「有勞。」

  「不麻煩不麻煩,煩請稍等片刻。」主簿笑著去調詳細檔案,離朱那邊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邊他已經詳細了解了當年發生過的事。

  紀箐通過成年考試後參加了學宮組織的游學活動,在伊須磨洲玩了三年,回來後佯稱生病反復進出丹鼎司。一開始司鼎還以為她是個醫鬧,沒想到她膽大包天頻頻私自靠近太真丹室以及祁龍壇附近的建木根須,最終被雲騎捉拿送進十王司。

  從頭看到尾,景元只有一個想法。

  就……實在是不太聰明的樣子啊,活活把二十年刑期翻了一倍還有余,這是何苦呢?

  「我再去問問吧,多謝你幫忙找資料,今後有什麼需要只管尋我便是。」他將詳細檔案也還回去,主簿實在是喜歡這個很守規矩的少年:「啊哈哈哈,那感情好!」

  看完資料和檔案景元從堪錄舍的玉兆核心處回到特殊囚室外,離朱正在和紀箐對罵。

  一個埋怨別人多管閑事,一個詞彙量豐富的問候對方祖宗十八輩。

  單看賓語的長度就知道誰勝誰負。

  「我看你是撒點貓尿就心高氣傲,不知死活你是生死難料。你當我想救你?你死就死唄還以為自己命有多貴?呸!我救的是打工人的發際線!」

  她這是根本沒把人當人看,一視同仁的無差別攻擊。

  「咳咳,咳咳……」景元努力重重咳嗽兩聲,離朱回頭看了他一眼,挽袖子繼續:「我要是你,我才不抹自己脖子呢,他媽的誰敢對不起老子,老子當場弄死他,蹲大牢也值了!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像個什麼樣子,你以為自己偉大的不得了,別人在外頭逍遙自在說不得還笑話你是個傻子嘞!」

  紀箐一改沉默是金的人設,語速還挺快。

  「你根本就不懂!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什麼叫做『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為了愛情人可以拋棄一切!無知!淺薄!庸俗!」

  景元:「……」

  求你閉嘴吧姐姐,你再說下去我這兒就不是鐵樹開不開花的問題了!

  兩邊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守門的獄卒瞠目結舌。

  頭一回見到這麼有精神的小丫頭,這嗓門兒是真亮堂啊,其他囚室的犯人都豎起耳朵朝著這邊吃瓜呢。

  「累不累?喝點兒水?」

  硬拽肯定是拽不動她,還很有可能被遷怒白白挨上一爪子。景元找來杯茶遞給她:「我查過了,咎由自取。咱撤吧,嘉應那邊還得跟。」

  離小朱接過茶杯一口氣喝光,放下杯子指著囚室裡動彈不得的紀箐道:「你給我記住,今兒我不揍你不是你運氣好,是幽囚獄的牢房門兒救了你。」

  最後一句狠話歸我,古國皇帝吃麻椒,贏麻了!

  紀箐變得極其安靜,完全沒有方才還嘴時的硬氣。

  景元疑惑的向囚室內看去,床上的女子垂著眼睛,一幅生怕被人發現端倪的樣子。

  是什麼信息讓她態度突變?

  從方才兩人爭吵的內容看,紀箐是為了情人才進的幽囚獄?但是入獄記錄上並沒有這個內容……

  「氣死我了,他媽的,居然救了個戀愛腦,晦氣!浪費老子的雲吟術!」

  離小朱一路罵罵咧咧往外走,她一生氣就「老子」「老子」的,被丹楓收拾過也不改。

  出了幽囚獄回到十王司公廨,整段路程景元一直在思考。

  判官送他們出去,離朱還在罵,景元突然停下腳步:「你說紀箐……會不會認識嘉應?」

  「嘎?」

  電報機戛然而止,離小朱眼神迷惑的重復這句話:「啊?他們認識嗎?」

  「對,他們認識!」景元無比確定自己的猜測,「你一直和她吵架,她知道你不能打開牢門所以並不害怕。但是當我提到嘉應時,她馬上安靜下來。」

  綜合考慮那句讓人腦仁子疼的「放棄一切」,會不會紀箐就是為了嘉應才試圖打聽長生之事?

  「……我這就傳信病房問問人還在不在。」

  為了排除隱患,丹鼎司只檢測了嘉應是不是豐饒民。至於說別人是長生種還是短生種,一般也沒人檢測這個。

  嘉應不太像短生種。

  如果按照堪錄舍的卷宗算,二十年前紀箐在伊須磨洲與嘉應相遇,兩人陷入愛河,那個時候他們至少樣貌上差距不會太明顯。

  有道是男人可以六百歲也可以六千歲,唯獨不能是六十歲。看紀箐的樣子也不太像口味特殊的類型,那麼她入獄的二十年後短生種是不可能還保持著當初那副二十多歲的模樣的,所以嘉應應該是長生種。

  或者他使用了特殊手段讓自己變得長生……那問題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此「嘉應」非彼「嘉應」,不過看他一門心思奔著幽囚獄去的行動上,這種可能性逐漸變小。

  「我覺得……」離朱咂摸了一會兒,得出結論,「收網抓捕直接問吧。他既然想進幽囚獄,具體什麼罪名應該是不太計較的。你說呢?」

  景元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嘉應是為了紀箐想要闖入幽囚獄,那麼也只有制造出這個條件才能探知他們此番的真正意圖。

  或許紀箐當年真的得到了什麼,他來取了?


第252章 番外9

  劍首的徒弟和司鼎的弟子出手,沒道理抓不住一個目前看上去毫無神異之處的化外民。嘉應留在丹鼎司的病房中一步也沒有離開,眼見景元掏出雲騎的證件時整個人露出如釋重負的放松微笑。

  「太好了……」

  把他留在這裡實在危險,景元拍板決定直接送人進幽囚獄勘錄舍審問。

  只消一個眼神離朱就明白他什麼意思,摸出玉兆聯系熟悉的判官。十王司那邊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幫忙刷業績的一天,高高興興騰出一間審訊室等著任務自動完成。

  被持明用水牢捆成粽子拖進幽囚獄,嘉應來回移動視線像是在尋找什麼。景元笑笑:「你在找誰?紀箐嗎?」

  此刻他們已經進入堪錄舍,獄卒和判官嚴陣以待,視線焦點處的青年動了動眼睛,忽然咧開嘴笑,不經意間那兩顆犬齒也露了出來。

  「你們知道她在哪兒!」他亢奮的不太正常,武弁壓低槍尖蓄勢待發,嘉應恍若未覺,「她在哪裡?把她還給我!」

  蟲鳴與鞘翅的摩擦沙沙聲於僻靜之處響起,陰寒的幽囚獄中醞釀著非人的冷意。

  流水織就的落網從天而降籠罩在他頭頂,離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在這兒跟誰耍橫呢?」

  也不看看什麼地方!

  對持明撂臉子,真是不知所謂。

  判官手裡的鎖鏈也動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顯然已經遠遠超出普通凶殺案範疇。不僅出了人命,而且還牽出二十年前的舊案,十王司勢必從頭到尾重新細細查一遍。

  ——加班這種事,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只要不下班就不用上班,更沒有什麼加班。

  面對矮個子持明姑娘身上爆發出來的厚重殺意,嘉應很明智的坐回去,手放在桌子上,腿也擺得端正整齊。

  他帶著股倔強的執著,眼神愣得叫人擔憂:「箐箐是無辜的,你們要抓就抓我,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會被關起來也是因為我……有什麼只管衝著我來,不要為難她!」

  判官:「……」

  武弁:「……」

  獄卒:「……」

  離朱:「……」

  景元:「……」

  昨日那份可怕的記憶從垃圾桶裡跳出來毆打所有人的膝蓋,尤其景小元,眼神都快死了。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子?

  「你是說……是你授意紀箐借由病痛之名反復潛入丹鼎司妄圖竊取長生之密?」

  雖然但是,歧視嫌疑人是不對的。

  我們通過尊重嫌疑人而尊重羅浮的律法,所以該問就問該審就審,不能有一絲疏漏。

  「沒錯!是我!全都是我!」青年答得斬釘截鐵。

  這樣的糊塗蛋判官見得多了,當下翻開一頁冊子提筆記錄:「那就說說吧,你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如何授意她執行此事,行動的計劃和目的又是什麼。」

  「額……那個……這個……」

  面對指控,嘉應來者不拒的盡數接下,一副生怕自己死不了的模樣。可是等判官們再一問細節,他不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就是胡亂搪塞前言不搭後語。

  「如果你像這樣浪費咱們彼此的時間呢,我覺得這場談話也就大可不必繼續下去了。」判官放下手中的筆,捏捏鼻梁又搓搓臉。

  能讓偃偶之軀困倦疲憊,不得不說這嘉應也是個人才。

  「或者也不用問了,通通死刑,早點下班。」離朱昏頭昏腦提議道:「直接快進到最後一步開始寫報告吧,早寫完早結案。」

  景元也跟著起哄架秧子:「一個意圖自殺的囚犯,一個背著殺人嫌疑的化外民,特事特辦並非不可。」

  判官努力保持住臉上的面無表情——不能笑,我經受過專業訓練,一般情況下都不能笑!

  十王司哪裡會這樣做事嘛!

  但是嘉應並不知道這幾人無縫銜接的詐他,他對羅浮還不夠了解,面前這些人表現得又太過篤定,聽聞紀菁自殺更是心神大亂。

  「不,不會的……箐箐!箐箐!」他神經質的抱頭咆哮,宛如幻戲情節。

  「……」一群人無語的看著他。

  ╮(╯▽╰)╭

  如今這年月話本子裡這麼寫人物怕是都要被讀者們大力吐槽了,偏偏大活人戲這麼足,果然生活不需要邏輯。

  室內諸人給了他一段時間冷靜,景元向離朱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撤出審問室。

  他們撤出來反而會讓嘉應多想,腦補得越多就會越恐懼,為了避免可怕的想像成真,他必然會盡量往外吐情報。

  這會兒也不著急走,景元從自動售貨機上買了兩罐飲料分給離朱一罐,自己喝另一罐。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離朱翻開玉兆復習她的考試資料,拿著飲料罐一會兒抿一口,過一會兒又抿一口。她很喜歡荔枝味,浮羊奶也首選這個味道,甜中帶香不亂不膩。兩人一個靠在牆壁上專注看書,另一個專注的看對方專注看書,都沒有注意到時間流逝。

  過了有兩個系統時,判官滿臉菜色推門出來,景元立刻走向他:「如何,可有其他需要追蹤的線索?」

  「有是有,不過得先讓我緩緩……」判官用力呼出一口帶著潤滑油味兒的氣,「我的個帝弓司命啊!人活久了果然什麼奇葩事兒都能遇上。」

  離朱從復習資料裡抬起頭:「總不能又是一個戀愛腦吧!」

  判官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還不如是戀愛腦,這個事情搞得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記錄能給我看下麼?」景元看他實在是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索性自力更生。判官直接把筆記本塞進他懷裡:「看吧,年輕人,要引以為戒啊!」

  「尊重,祝福,鎖死。」離朱探身過來湊著看,「!@#@#¥%@#¥!@,純的!」

  景小元一目十行看完第一段,詞彙量如他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簡單說來,這小子應該是被人給騙了,具體還要和紀箐的證詞兩項對應一番,我這就找個擅長此道的同行過來幫忙。」判官搖頭唏噓,原地搖人來商量看事情該怎麼收拾善後。

  事情回到二十三年前,嘉應與合作伙伴在伊須磨洲合開了一家二手機巧店,回收廢舊淘汰的各式機巧,修好後再擺出來以新品的七折賣掉。這買賣做得很是得法,也漸漸在附近幾個街區闖出了些名堂。

  據他自己說那是一個初春的傍晚,陌生的羅浮姑娘推開他的店門求助。她的通訊器壞了,又和同伴們走散,眼看天色昏暗她很是害怕。

  嘉應幫那個自稱名叫紀箐的年輕女孩修好了她的通訊器,又送她回到專門接待仙舟人的高檔酒店。但是他舍不得錯過那姑娘可人的笑靨,於是年輕人毛遂自薦,表示自己願意充當臨時向導為這批剛剛成年的羅浮人介紹當地特色。

  一來二去生人成為熟人,外人變成內人,同行的伙伴都已經返回羅浮仙舟。紀箐熬了三年,最終沒能拗得過地衡司傳信警告。

  她是長生的天人,宛如神女從天而降,終究還要回到天上去,嘉應微笑著為她送別:「忘了我吧,不久的將來我注定會化作一堆白骨,而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紀箐哭著登上星艦離開的半個月後,嘉應一語成讖。

  他生病了,基因中的某個片段告訴他的身體「你該死了」,伊須磨洲的醫生治不了這種病。

  合作伙伴花錢買斷了店鋪的另一半所有權,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給的價格合情合理,但是並不夠嘉應支付藥費買到一線生機。

  「為什麼不去羅浮試試?羅浮的丹鼎司能治愈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疾病,伊須磨洲人過去求醫問藥還能享受一定折扣。」

  伙伴劃過賬後給出這樣的建議,嘉應心動了。

  他不想死,但是如果不得不死,他希望死去前能親眼看看紀箐生長的地方。

  短生種與長生種之間所隔的豈止是一條基因?他不會去打擾她的人生,但他收不回對她的牽掛。

  又過了一個月,異常蒼白的嘉應握緊船票登上飛往仙舟羅浮的星艦,去完成這輩子最後一次旅行。星艦穿過玉界門時他差點以為自己進入了傳說中的神國,馬不停蹄換乘星槎一一看過紀箐提到過的所有景點,他毫無征兆的昏倒,被鎮守在附近的雲騎軍送進丹鼎司。

  壞消息,仙舟聯盟也沒見過這種罕見病例。

  好消息,司鼎打算用嘉應的名字為這種病命名。

  啊,原來我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得到確切診斷的下一刻,拿著死亡通知書的嘉應看到了因為換季有些咳嗽而來丹鼎司拿藥的紀箐。

  要是我也能成為長生之人就好了,他偷偷跟在紀箐身後貪婪地通過她周身的空氣呼吸,靠著她隱約傳來的聲音維持理智。她的父母為她安排了相親,她去了,交談過程中他們吵了起來,她憤恨得潑了相親對像一臉水。

  「呼……」

  潦草的相親徹底失敗,嘉應覺得自己有力氣再多活一天了。轉念想到明天,後天,總有一天,紀箐會徹底忘記他,胸口又堵得透不過氣。

  「孩子,我看你好像很苦惱的樣子,是有什麼心事嗎?」

  目盲的老者慈祥中透出一股精明,嘉應只是無意中替他搬開了一塊擋路的絆腳石,他便一定要報答這個善良但不幸的年輕人,「我是個行商,也許能幫上你的忙。」

  嘉應把自己的苦惱告訴了他,老者沉沉嘆息:「原來如此,仙舟聯盟是不允許短生種染指長生之道的。我這裡倒是有些偏門法子,不知你願不願試試。別怪我說話難聽,有道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也許有用了呢?」

  他信了,扔掉診斷單跟著老人離開羅浮去了他的王國。經歷過一系列痛苦的「治療」,二十多年過去。嘉應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算是個人類,但他奇跡般的活了下來,只需定期從外界汲取生機就能讓自己健康穩定的活著。

  於是他滿懷期待再次登上羅浮仙舟想去見見紀箐。

  他想得很好,如果紀箐已經成了有夫之婦,他可以從容地獻上祝福。如果她仍舊孑然一身,他希望自己還能有機會爭取一番。

  但是無論他怎麼尋找打聽卻再也沒能找到紀箐的影子,直到有一天,嘉應從一個剛從幽囚獄刑滿釋放的人嘴裡得到消息,那人好像在幽囚獄見到過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臨近開學事情好多啊,不好意思更晚了,晚上還有一章,大家別等,早點休息哈。我寫完就放出來,可以等明天早上再看。


第253章 番外10

  嘉應供述的這段時間裡,出去走訪排查的雲騎回來了,丹鼎司的醫士也來了。醫士心狠手辣抽了嫌疑人一管血液帶走去做詳細鑒定,雲騎帶回的走訪記錄則證明他的行蹤與證詞之間細節吻合。

  二十年前確有嘉應其人的進出境記錄,丹鼎司也有他的就診信息。三年前他確實重返羅浮,不少鄰居以及相關部門的基層員工都知道他曾大肆尋找過一個名叫「紀箐」的姑娘。

  也就是說,至少這幾點上嘉應沒有說謊。

  至於那具白骨,他交出了一個隱藏網址。據說裡面都是些消極言論,甚至常有很多人相約自殺……十王司正在進行初步調查。

  嘉應膽子小,他不敢真的吃活人維持己身正常生存,於是便把目光投到剛剛死亡的人身上——生機尚未散盡,屍體還沒開始腐爛,這個時候吃掉是最好過心理關的。

  為了活下去他經受過太多改造,注射了太多藥劑,那個好心的老人透露了些許消息——藥劑中有「蟲」的成分,他將會以半人半蟲的狀態活著。

  有些昆蟲就是會把消化液注入獵物體內,待其血肉溶於一體後連皮帶肉一口一口全部吃掉,只留下玉石般的骨架。這樣的骨架居然在網上還能賣出一筆巨款,屬實是一魚多吃。

  所以這具骸骨是他吃剩的殘骸,他也確實是故意誘導別人發現端倪好混進幽囚獄繼續尋找紀箐。

  他沒殺人,進了幽囚獄也不會待太久。

  怪不得判官臉色那樣難看,離朱和景元的臉色也綠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走吧,咱還是去看看另一位選手,應該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吧?」

  離小朱扶著牆走到另一個審問室,紀箐保持著被拘束的狀態,經驗豐富的判官同事成功撬開她的嘴。

  紀箐的故事,開場是一樣的。

  二十三年前,剛剛通過成年考試的羅浮姑娘和同學們一起去伊須磨洲游學。

  那是個很有特色的旅游星,物價便宜,環境友好,是仙舟人最常選擇的度假聖地。

  但紀箐的運氣不太好,她在抵達伊須磨洲的第一天就在街頭被幫派火並的余波弄壞了通訊器,自己也成功和同伴們走散。

  驚恐之下她推開一家機巧維修鋪,請求櫃台後那個斯文秀氣的青年幫幫自己。

  俗話說得好,倒霉到了極致好運氣自然也會來。這次紀箐的運氣果然好了起來,維修鋪的好心小哥幫她修好了通訊器還送她回到專門接待仙舟人的酒店樓下,甚至怕她再遇到危險主動提出可以幫忙做向導。

  情竇初開的少女紅著臉謝過他的庇護,得到一位溫柔體貼的熱情旅伴。

  滯留伊須磨洲的三年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甚至幻想過留下來陪著嘉應。短生種一輩子不過百年,一百年對於天人族來說卻只是平均壽命的八分之一。

  學宮來電催促她早日回羅浮,父母打玉兆問她為什麼還不回羅浮,最後是地衡司的警告——故意滯留聯盟以外逾期不歸者將由雲騎軍捉拿歸案。

  紀箐不想走,但是沒辦法,如果繼續無故拖延,總有一天她會被雲騎抓回去。

  這件事不知怎的被嘉應知道了,他親手為她定了返回羅浮的星艦,流著眼淚為她送行。

  事情到這裡便告一段落,如果沒有後來的事,這就只是一個少女在青梅時節淋的一場雨,過去也就過去,往後余生即便回憶起來也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回到羅浮後父母找關系把她塞進地衡司當了個普普通通的專員,每天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工作逼得她狼狽不堪。每到夜深人靜之時紀箐都會想起伊須磨洲的那個青年,然後抱著遺憾與眼淚合眼入睡。

  她生病了,心裡的病,不得不去丹鼎司的神志科以感冒為名掛號看病。

  父母安排了相親,她去了,相親對像沒有持明的本事倒是把持明目中無人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那人爹味十足的說起紀箐在外滯留收到地衡司警告的舊事,紀箐實在忍不住邃與他爭吵了幾句又往他臉上潑了杯水。

  回來後母親埋怨了幾句,不死心的發動親朋好友滿羅浮為她尋找相親對像。

  紀箐覺得很累,她想她大約是走不出那場潮濕的雨了。

  兩年後的某一天,一個戴著墨鏡支著探棍的家伙找到了她所供職的公廨,那人遞給她一張診斷單。

  嘉應,嘉應得了很嚴重的病,他快要死了。

  那人打開玉兆給她看了幾張青年的近照,他虛弱的躺在白色床單上,兩頰凹陷眼底烏青。

  「丹鼎司明明可以救他的,卻因為老掉牙的規矩拒絕施術。」

  「我們只是一隊路過的好心商人,老板實在忍不得看到悲劇發生,特意要我們帶個口信給你,具體怎麼選看你自己。」

  紀箐選了條艱難的路,她先是想讓嘉應也變成長生種,丹鼎司又不是許願機,自然不予理睬。幾番打聽未果後她又試著靠近建木根須企圖攀折,最終給自己贏得了五十年刑期。

  這幾日外面的商人想法子遞了消息進來,她身在囚室不得自由,只隱約聽說嘉應早已壽終。萬念俱灰下紀箐只想拋棄掉冗長無味令人痛苦的未來。

  如果天人能像持明那樣有輪回的下輩子,她希望自己能做個短生種,和短生種的戀人在一起,度過平平淡淡但幸福充實的一百年。

  看完紀箐的證詞,景元抹了把臉,生平頭一次組織不出語言。

  你要說感動吧,這事兒裡裡外外都透著股不靠譜的無釐頭。你要說嗤之以鼻吧,這兩人又拼了命的想要貼近對方。就像果籃裡放著最後一只菠蘿,當你歡歡喜喜切開它打算好好享用時卻發現你千辛萬苦刻出花紋的果實內裡爛了一大塊。

  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白讓人空歡喜一場,什麼時候想起來心頭都是一陣膩歪。

  「看來背後那個老人,還有那個傳信的盲人很是值得懷疑。肯定有人試圖盜取長生秘法,一定是這兩人中的某一個……也許他們聯手合作,這些尚無定論,不過都跑不了教唆犯罪的罪名。」

  忍不住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這是萬裡征程還沒開始第一步,先朝終點線的反方向前進了一萬米。

  離小朱在他膽戰心驚的視線中若有所思。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她用一種百思不得其解的納悶兒語氣道:「織女已經知道那個氓只是外表憨厚而已,為什麼還傻乎乎的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不聽勸阻一頭栽進去?」

  「就像紀箐,學宮反復強調的法紀她是一點也沒往腦子裡去啊!父母生養之恩,早年立下的志向,怎麼就全部輕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呢……」

  「這場戀愛是非談不可嗎?不談是不是會死?」

  她茫然看向白發少年,後者只覺得嘴巴裡苦苦的。

  「……也許,她只是太孤單了?」景元絞盡腦汁也只想出一個不是那麼無懈可擊但至少能拿出來見人的推測,「她在家裡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所以才會向外尋求感情支撐。」

  「人是群居的情感動物,沒人能脫離群體太久。想要但得不到,那就只能從其他方面彌補自己。」

  總歸戀愛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錯就錯在人生中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愛情並非唯一。

  「聽不懂,」離朱煩躁的扒了下頭發,「好麻煩啊。」

  景元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表情:「其實也可以不麻煩的,如果找對人的話。」

  「那要是找不對呢?隔三差五換一個就這麼一直找下去?」

  離朱搖搖頭:「基因渴望將生命的密碼傳遞下去,於是人就在激素作用下昏頭昏腦沉浸在想像出的美好當中。」

  「再可愛的狸奴拉屎也是臭的,所謂愛情大概差不多也是一樣。」她做出這樣的結論,撇著嘴走出幽囚獄,「浪費時間!」

  景元:「……」

  「欸你怎麼不說話?」離朱納悶兒的抬頭看著景元。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他喜歡被離朱這樣注視著。全心全意的,心無旁騖的,獨占她所有注意與視線。

  持明無法繁衍,連帶著繁衍所必需的一系列准備活動在他們看來也都是沒有必要的。如果兩個持明決定湊到一起,那絕對是給自己找了個搭伙過日子的飯搭子。

  從古至今詩人們和文學家們總是忍不住把各種華麗辭藻以及美好的想像加著在龍裔身上,又暗搓搓的自行添加無數設定。可是不管他們怎樣講述,龍裔就是龍裔,小池塘裡是養不了的。

  「嗯……我在想要怎麼去查那個目盲老者。他出現的太假太刻意,只能騙騙頭一次來到羅浮的異鄉人。」

  景小元強行給自己找了個轉移話題的理由,耷拉著一張臭臉回神策府向騰驍將軍彙報。

  想必學宮山長這會兒得到消息也正捶胸頓足的懊惱——教會你們知識,啟迪你們的智慧,滋潤你們的靈魂。

  結果轉頭你們就給我整這死出?

  百十來年的學真真是上到步離人肚子裡去了……

  除了十王司歡歡喜喜開寫結案報告,每個與此事有關聯的人都在知曉個中原委後一副遭遇暴擊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氓》


第254章 番外11

  好好的學宮活動,誰也沒想到會扯出一樁難評又惡心的往事,學生之間如何議論暫且不提,山長是真的差點慪過去。

  此事一經傳開,學宮連夜召集講師們開會,第二天一早通知到各位家長監護人……能來學宮的來學宮,來不了的至少也得連線現場,開家長會!

  羅浮學宮創辦數千年,如此大規模的聚集家長宣講次數寥寥無幾,看來山長也是抓狂。老夫在教育界這是徹徹底底的身敗名裂啊啊啊啊啊啊——

  逆徒!為師當年就不該一時心慈手軟撈你們!

  丹楓打開玉兆,拉遠看拉近看,看完會議主題後陷入沉思。

  他不太能想像離小朱辦出類似的事會怎樣,以那孩子霸道的習性,受害者痛哭流涕狀告她強搶民男/女都更有可能,黏黏糊糊扔掉腦子的操作發生概率太低。

  但是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監護人,該教育還是得教育,學宮布置的工作內容誰敢怠慢!

  不僅針對離朱,包括其他年齡不大不小的幼崽,都需要加強這方面的認知——龍尊寧可族裡出個混世魔王殺得十王司節節敗退神策府點兵圍剿,也實在是不想看到自家養出戀愛腦。

  不要污染波月古海啊,別人還用呢。

  雖然我們持明是在水中降生也必將回歸波月古海,但腦子裡是不能進海水的,絕對不能!趕緊都給我控控,趁還沒被人發現快點控干淨!

  可以想見龍師必然趁此機會再度提及隔離之策,他們看族內的孩子都不會覺得有問題,有問題的絕對是別人家孩子,都是外面的壞孩子把家裡的好孩子給帶壞了……雖然丹楓也這麼認為,但他還真不敢說自家孩子一點毛病也沒有。

  然後,當他看到一大早景小元出現在自家會客廳裡蹭飯時,眼神兒凜冽得直掉冰碴子。

  「地衡司近來很忙?」

  方桌四條邊坐著四個人,結束夜間值班周期的應星端著碗不明所以,離朱坐他左手邊,景元坐他右手邊,正面是不斷放射出寒氣的持明龍尊。

  要命!丹楓本相都亮出來了!

  景元小心翼翼從面前盤子的邊邊沿上夾走一根青菜,生怕動作大上一點就被拖出去「蒼龍濯世」一百遍。

  「啊……是有點忙,家裡總是沒人。」

  地衡司都快忙死了,因為紀箐和嘉應的案子,許多舊案都要重新審核是否存在關聯。除去進了十王司的人外,還有一部分只批評教育罰了款就算完事兒,全歸地衡司管。

  「鏡流和白珩呢?」

  丹楓試圖用眼神讓景元明白他不是只有一個蹭飯的地方,關於這一點景小元當然明白,但他實在不太想明白:「地衡司交了份在外滯留的人員名單,師父和白珩姐出門滿星海抓人去了。」

  也就是說,至少在鏡流和白珩回來之前,孩子來丹鼎司這邊蹭飯蹭住才是合情合理。

  「院子裡裝個門禁吧,不然晚上出出進進不方便。」這話丹楓是對著應星說的,應師傅用力點頭:「好啊,我下午就琢磨琢磨,家務機巧也再升級一下。」

  就離小朱每個月像征性收他的那點房租,放外面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了幾回,不叫他做事他反而心裡不穩。

  「聲音小些,不要吵到鄰居。」他要求的並不多。

  離朱端著碗運筷如飛,聽跟沒聽一樣,壓根不往心裡去:「今兒早上議會,說得恐怕還是前幾天那筆爛賬。」

  「對了,你知道不?」她八卦兮兮的靠近丹楓,語氣裡有種說不出的欠招兒:「龍師裡有兩家聯姻的,昨晚聯姻的那兩個正主鬧離婚呢。」

  別人離婚關你什麼事!丹楓警覺的放下筷子,他左邊的景元也跟著放下筷子,應星睜大眼睛等著聽後續。

  持明離婚啊,這熱鬧還真挺少見,他們成婚的就夠少了。

  「是日□□一派的龍師。據說小兩口各自出軌欸,一個出軌了天人一個出軌了狐人,兩邊還剛剛好撞上。風浣他們給我發了視頻,現場打得那是相當帶勁,全進地衡司蹲著去了。等會兒我非得當著這倆龍師的面問問後續!」她樂不可支的用筷子劃了一下,「日□□麼喜歡看別人的樂子,這回輪到他被人看樂子咯。」

  不用看視頻,這種場面光是想想就足夠窒息。

  丹楓突然就不焦慮了。

  不管其他族人收養的幼崽如何,至少自家這只是絕對不會輕易被人拐走的。再用眼風去掃旁邊縮著的白毛,頓時覺得順眼了不少。

  「多吃些,吃飽了再出門。」

  雖然丹楓哥的語氣恢復正常,但是景元一點也不開心。

  道阻且長啊!*

  「明日學宮課程恢復,你們不要遲到。」將碗筷交給家用機巧處理,丹楓穩穩當當坐著,打算等會兒和離小朱一塊去前線吃瓜。

  龍師的瓜還是可以吃一下的嘛,此事昨晚發生,到現在若非離朱提起他這龍尊居然都不知道……也許是龍師們自己也覺得尷尬開不了口吧,那他可就來勁了。

  沒多會兒一大一小兩個持明就出門去了,留下應星和景元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我怎麼覺著丹楓這幾天看你一百八十個不順眼呢?你都干啥了?」

  家用機巧在腳邊滾來滾去,沒用太久就把廚房和水槽清理干淨。應星隨手抓來一只放在桌上拆開升級,邊琢磨邊和景元閑聊。

  白發少年幫他把散了一桌子到處滾的螺絲收攏在盒子裡,看著手底下一點一點變得有條理的小零件,他嘆了口氣:「唉……」

  他明明什麼都還沒做呢,真要狗膽包天做些什麼……估計會被丹楓率領持明一族追著打。

  應星也不是非要有個答案,見景元只嘆氣不出聲便不再追問,笑過後低下頭將注意力完全放在手底的機巧上。室內一時只有金屬零件碰撞的細微叮當聲,窗外微風一陣追著一陣,平白惹得人心煩意亂。

  本想著鱗淵境外吃不到持明的瓜,結果轉頭幾個小時沒見,景元就在長樂天地衡司公廨外遇上了黑著臉的丹楓,低頭悶笑的離朱,以及互相怒目而視的持明夫婦。

  甚至連故事中的天人和狐人也在。

  「丹楓哥,這是……?」

  紀箐和嘉應的案子還有後續沒處理完,景元想著地衡司這裡應該存得有不少當年檔案。本想著偷回懶調出來好往報告裡填內容,不料資料尚未找到,早上沒吃完的瓜卻自己送上門來。

  龍尊斜了身後諸人一眼,冷然道:「族中有人私德敗壞,枉顧律法,送來自首。」

  還好昨晚這幾個是在鱗淵境內打架,不然今天飲月君說不得就要破例對族人動手。

  公廨裡的地衡司專員們眼前一亮迅速占領優勢位置,一個個埋頭卷宗好像很忙的樣子,實際上耳朵一個比一個豎得直。

  離朱跟在後面,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太過幸災樂禍:「幫忙排個號唄?」

  公廨大廳內很快就有負責婚姻登記的工作人員將他們引至後面的內室坐下,照例詢問離婚原因試圖調解。婚姻窗口不調解是不可能的,總有人是一時火氣上頭跑來撕吧,拐回頭又後悔。一般這樣的調解過後還是回去繼續過,不調解一下每天地衡司光給人修改婚姻信息就能忙死。

  真有問題的,比如說一方毆打另一方或是兩邊已經商量好不想繼續婚姻關系,調解不成直接辦手續。

  每天來地衡司解除婚姻關系的人多到需要叫號,這邊離了那邊出門就排隊結婚的也不在少數,專員們臉上濃濃的班味兒外還有一股千帆過盡的冷感。

  奇葩事他們見得太多了,淡定得幾乎可以原地飛升。

  「當事雙方坐前面,其他人都坐後面,問誰誰說,沒問到就請保持安靜。」

  職員指指自己面前,目光投向這一大家子。

  龍師們讓了個位置給丹楓,然後依著長幼次序排好座位坐下。又不是飲月君來結婚離婚,大家情緒穩定得很。

  要散伙的兩個年輕持明面對面坐在長桌兩端,調解員找出他們的婚姻登記冊翻開,將刻著誓詞的那頁紙張投影到四方覽鏡上。

  他先看向女士:「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好嗎?」

  妻子點頭:「好。」

  「你確定要與丈夫解除婚姻關系?」調解員看向親友團,有丹楓鎮著沒人敢造次,持明們安靜如雞。

  「離!」女性持明斬釘截鐵:「這場婚事本就目的不純,我不好說別人,至少我一開始便別有目的。然而已經相處五十多年了還是處不來,不如散伙,免得接下來三四百年繼續痛苦。」

  調解員轉向男士:「你也是這麼想的?」

  丈夫點頭:「是。我不是個好東西,她也沒好到哪裡去,半斤八兩誰也不埋怨誰,該散伙就散伙。」

  調解員低頭找章子:「既然你們都想離婚,那就離。財產分割好了嗎?有孩子嗎?收養的也算!文件拿來我看。」

  丹楓咳了兩聲:「他們互相毆打,同時婚內出軌。」

  「……」調解員抬起頭,眉毛差點飛到發際線外面去:「有暴力行為?還都是過錯方?」

  他看看男方又看看女方:「早干什麼去了,離了再找不行啊?非得挑戰一把道德底線呢?」

  兩個年輕人怨念滿滿的瞪著對方,兩邊的熊家長在丹楓背後用眼神互相放狠話。

  角落裡有人幽幽道:「這兩個孩子從小長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意氣相投,誰能想到至親至疏夫妻……」

  本意是來看熱鬧的景小元:「……」

  頭疼!

  「離吧,也別湊合了。」

  調解員導出這兩人的結婚證,照著上面的信息打了份離婚證出來,「啪」、「啪」蓋上章,「手續辦完了也別走。」

  他指指離婚的兩邊:「你打他了,你也打她了?有沒有這事兒?」

  「丹鼎司有傷情記錄。」丹楓面前跑腿兒的事兒歸離朱,巫凡已經把鑒定書發過來了,小姑娘又將文件發給調解員。

  持明互毆,也就羅浮這一脈仗著身邊就有醫士丹士才特別放肆,兩個年輕人都是才從丹鼎司重症病房出來沒多久。

  要不是他們打得這麼凶很差點鬧出龍命,兩家長輩真不一定能點頭同意離婚。

  工作人員拿著傷情報告仔細從頭看到尾,很有經驗的從外面叫來幾個雲騎軍堵住門窗,然後對這對怨偶道:「你們兩個現在有三種選擇。一、幽囚獄蹲五年,我把案子轉到十王司判官手上。二、社區義務勞動,一個在羅浮船頭一個去羅浮船尾,不許再湊到一塊兒,每天四小時共計十年。三、互相道歉,釐清並支付住院費用,寫下保證書保證不再打擾對方。自己選。」

  「怎麼能打自己的伴侶呢?你們走路上打個陌生人都得賠禮道歉,故意傷人少說關五年,到了家裡更不行動手。有勁沒處使去報考神策府,朝自家人身上招呼不算本事。」

  有丹楓在,龍師們不敢當著他的面胡鬧,只得紛紛將視線投向自己的弟子。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們倆會互相賠禮道歉把事情糊弄過去的當口,這兩位極有默契的同時看向調解員:「幽囚獄的囚室能隔遠點麼?!」

  同歸於盡!

  「這個可以有,寧可選坐牢也不道歉?」調解員開始哢噠哢噠的操作,兩人用力點頭:「對!」

  丹楓:「……」

  果真是臥龍左近必有鳳雛,怎麼就叫你們兩個湊到一處去了呢?

  到了這裡可沒人開玩笑,調解員確認過兩人意見後就把案件轉入十王司,堵在門窗外的雲騎軍進來把這兩個人直送幽囚獄。

  龍尊拎著龍師回鱗淵境,離朱留在地衡司——她還得給那兩個進去的家伙互相追回婚內財產。發票和轉賬記錄一邊一摞,地衡司的工作人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兩位還真是一點虧也不吃啊!

  景元幫離朱跑完整個報案的手續,唉聲嘆氣滿懷愁緒看著她的背影。

  就……一百年後能有戲不?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秦風·蒹葭》


第255章 番外·不逢春1

  ——我的一生,大概能分成兩個階段。

  飲月君轉生,持明新一任的大長老以稚齡之身掌握權柄,主少國疑是她繞不開的第一個困境。

  無論龍尊撒手人寰之前做了多少鋪墊,終究掩蓋不掉他本身行差踏錯所帶來的後果,離朱大長老從他回歸波越古海的那一刻起,就被龍師們放在架子上來回審視。

  她是丹楓的執刀人,但卻沒有及時發現丹楓其人私下所行之事,此為失職。孽龍作亂雖被她及時制止但在之後對飲月君的懲罰一事上她又過分姑息,甚至不惜強闖十王司導致龍尊褪鱗剜角之刑未能徹底,此為濫權。

  羅浮持明龍師特以此向聯盟元帥以及冱淵君上書彈劾,要求罷免其大長老之職,並逐出龍師議會。

  元帥那邊以「持明自治」的名義將書信發還,冱淵君干脆把叫得最歡的龍師流放到羅浮——既然你這麼關心別人家的家事,不如干脆加入過去算了。

  「你又來幽囚獄干嘛,鱗淵境沒地方待了?」白發轉黑的應星手裡拎著小銼子,一點一點給幽囚獄手搓機巧部件,離朱坐在他身邊,閉目養神:「你說呢?」

  「照你的個性,忍到現在還沒和人動手,我有點意外。」幾十年的老朋友了,離小朱的暴脾氣就沒改過,應師傅嘿然啞笑。

  「哪能天天打,他們不累我都覺得累,攢一頓大的瞅准機會撕扯開,說不得還要送幾人去轉生。」

  她向後靠在會客室的椅子裡,單手揉捏眉心。

  持明天生就看著纖細柔弱,才三十來歲的女孩手腕瘦伶伶的,不必再多說半句就會讓人打從心底認為她才是受欺負的那邊。

  然而應星也只能看著,他如今還是戴罪之身,天天蹲在幽囚獄裡數螞蟻,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在幽囚獄攢些用的上的機巧,爭取自己把刑期減到一個看了不會吐血的數字。

  「需要什麼機巧工具只管開口,現在也不用去工造司下訂單了,多方便。」他苦中作樂的笑笑,離朱跟著動動嘴角:「好好住著,只要人在,辦法總是有的。」

  若是人不在了,那才叫做回天乏術。

  「這兒挺好的……」應星嘆了口氣,「你才是真的不好過,可我又幫不上忙。偏偏事事皆違願,此身實是百無一用。」

  寧如飛螢赴火不做樗木長春,他並不想萬壽無疆,卻陰差陽錯長生不死。

  「別想太多,這事兒主要得賴我,若有恨意,恨我就是。」離朱淡淡道:「或者再等上百十來年,恨丹楓的轉世也成。」

  應師傅聽了就笑:「我何至於去和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計較。」

  「他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眾叛親離,身敗名裂……永世放逐,過往功績盡皆煙消雲散,這些還不夠嗎。」他惆悵的壓低聲音,「唯獨我不應該怨恨他,可是除了他,我更不應該怨恨任何人。」

  仙舟聯盟律法中的每一條都源於深刻的教訓,他們不信,試試就逝世。咎由自取,怎敢怨天尤人。

  「那就恨壽瘟禍祖吧,祂是星神,不在乎這個。」

  兩人同時露出無奈的笑容,有獄卒來提醒這一次的探視時間結束。

  「有勞,我這就走。」

  離朱含笑與應星道別,走出會客室來到勘錄舍登記,一路上好些人盯著她看,一直看到她走出幽囚獄大門才收回視線。

  「那就是飲月君收養的孩子?沒想到,看上去小小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人人都希望看到天之驕子落魄的一幕,可她卻怎麼也不肯彎下腰。

  顯龍大雩殿的龍尊雕塑下,年輕的驍衛撐著把紅紙傘等候。

  深秋季節總是多雨,地衡司特別在這些細節上下功夫。

  青綠色的影子從水下浮現,離朱拖著一身海水走出海面,等她走到龍尊雕塑下那些水已經被攢成顆球,精准砸中雨別腳下的石質基座。

  「你來了。」她邊走邊清理掉頭發上沾染的海藻,景元撐著傘走近,不讓秋風秋雨掃到她,「他還不錯,情況基本穩定下來了。短生種乍然成為長生種,總是很容易墮入魔陰。」

  「我等你一會兒了。」景元知道應星不會過得太差,他一點也不擔心他。此時此刻,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離朱身上:「想不想吃東西?要不要睡一會兒?你有幾天沒闔眼了?」

  「直到現在還有龍師主張徹底讓飲月君『入滅』,我哪裡睡得著。」

  丹楓,不,那顆持明卵已經不是丹楓了。他就是個無辜的新族人,不必繼續為前世的罪孽承受懲罰。

  「事圜則緩,你沒錯。」景元用手背碰碰離朱的額頭,過低的體溫讓他皺起眉:「最近溫度起伏大,水裡涼,走吧回去喝點熱的小憩片刻,我幫你盯著。」

  「你不也是一身的事兒焦頭爛額?謝了,不過不用。」她抬起頭疲倦的笑笑,身體前傾把額頭抵在他胳膊上:「咱們兩個總不能連發愁都要湊在一起,那也太糟糕了。」

  她要是哭鬧抱怨,景元還能說些好聽的哄一哄,這般冷靜,哄她反而是看輕了她。

  「可以多靠一會兒的。」青年抿直嘴角,只能想到這樣一句。

  離朱沒有回應,只是默默搖頭。

  那些想要拿她做墊腳石踩著向上走的政敵們在期待落空之後必定會卷土重來,既然元帥和冱淵君都不支持他們的彈劾,如果換了離朱自己此刻她一定會召集麾下所有勢力直接發動政變造成既成事實。

  那可真是……太好了。

  「最近這段時間我身邊不太安全,你暫且離遠些,免得濺上一身血。」

  兩個年輕人靠在一處安靜的站了一會兒,大長老從雲騎驍衛手中接過紅傘,挺直腰背走向龍尊宮殿。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去做的事,任何人無法代勞。別說景元現在只是雲騎驍衛,就算他日成為雲騎的將軍,事涉持明他也只能敲敲邊鼓站在一旁看著。

  數月之後,鱗淵境內的動蕩被徹底消彌,波月古海的水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龍師議會中少了好些人的身影,又多了許多新鮮面孔。

  大長老帶著一身血腥氣為族人辦理銷戶手續,地衡司公廨裡的專員一個個嚇得鵪鶉一樣,下意識繞著她走。

  等她再去神策府面見將軍,鬢發斑白的騰驍將軍差點硬漢落淚。

  「小梨子你怎麼成這樣了啊!」意氣風發豐神俊秀的小少女憔悴了許多,眼窩深陷,周身環繞著陰郁晦澀的渾濁之氣。

  「老登你怎麼廢話那麼多,」她把龍師更替的名單扔給騰驍,整個人亂沒樣子找了個台階坐下,「累死我了,借你地盤歇會兒。」

  景元坐在書案另一側加緊揮動筆杆,一個系統時後他推開幾乎能把自己埋進去的卷軸,低聲向將軍告了半天假。

  「去吧去吧,」騰驍揮手,心有不忍道:「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持明一族的尊長哪裡是好當的……飲月啊!真是苦了孩子了。」

  換代的龍師名單拉出來能占到整個卷軸的半幅,後半幅是新人生平履歷。這份資料昭示著新任大長老完全倒向神策府的立場,她與為尋求庇護才不得不投誠的人不同,所展現出的乃是勝利者的姿態……她是來合作的,並且為此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獵人只能和獵人成為朋友,神策府無論如何不會放棄這樣一位年輕又成功的合作者,對神策將軍而言她一個人的價值足以抵得上整個持明。

  所以,離朱這孩子用了種強勢而隱晦的姿態告知騰驍,未來的神策將軍是誰她這一票至關重要。

  景元走到離朱面前蹲下身,她靠在台階一側已經睡熟了。他不忍攪擾,動作極輕的將人抱起迅速送入內室,入手的分量似乎比一兩年前還要輕些。

  離朱累極了,從頭到尾眼皮也沒掀一下。她之前從來不會在外面睡得如此之沉,可見如今鱗淵境於她而言已經不再是安全的地方,甚至不如神策府,這實在是種莫大的諷刺。

  她與丹楓所面臨的困境並不一樣。

  龍尊萬世一身,只要不是闖下彌天大禍,無論平庸抑或英明都不會被輕易攻訐廢黜。但大長老是另一回事,「大長老」說白了也只是個龍師,議會可以質疑她,罷免她,彈劾她,新任龍尊更是只消一句話就能讓她手中的一切化為烏有。

  這是個異常沒有安全感的位置,危險且勞累……就像神策府的將軍。

  景元把離朱放在內室休息用的矮塌上,抱來薄被給她蓋好,躡手躡腳用不遠處的小風爐吊著砂鍋慢慢熬出一鍋粥。

  她討厭白粥,但疲乏至極的人又不能一下子吃得太扎實。青年坐在矮塌旁一字一句用玉兆搜索出個勉強能讓人滿意的食譜,向策士要來合適的食材。

  很快,香濃的味道便從內室傳到前廳。

  騰驍將軍已經把離朱帶來的名單看完了,那份卷軸現在正擺在景驍衛的位置上。

悠于 2025-2-8 17:34

第256章 番外·不逢春2

  離朱花了相當一段時間,龍師議會才終於不再一天三頓的向雲騎元帥以及方壺的冱淵君寫信抗議告狀。主要是族裡已經沒有人願意附和他們了,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為自己的生活與未來努力。

  羅浮持明制作的工藝品因數量稀少材料昂貴榮登奢侈藝術品行列,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的商隊生意也隨之做得如火如荼。

  全宇宙只有這一家對外窗口被授權允許交易這些昂貴的漂亮玩意兒,普通人終其一生連看都不一定能看上一眼,對此有所耳聞的就已經算是行業之中略有分量的了。

  沒辦法,星海太大,仙舟聯盟也只是各方勢力之一,再往下細數羅浮這一脈御水的持明實在是少數群體。

  阿爾敏的繼承人很聰明,持明的劣勢在他的宣傳中硬是被包裝成了人人向往的稀缺資源——猶如孤傲盛放的冰晶之華,高貴且不容褻瀆,寧可凋零也絕不委身於人任由把玩。

  反正日常生活中的持明究竟啥樣聯盟外頭的人也不知道,還不是她怎麼說怎麼是。

  普通持明的日子越來越好過,龍師們的告狀之門就越來越窄。他們確實可以不斷反復念叨一些車轱轆話,只要自己不煩。然而沒有響應的重復便沒有任何意義,就跟深宮怨婦的哀怨呻吟一樣沒人願意浪費時間去聽。叫喚上幾聲連個起哄的都沒有,龍師們到底還是從了。

  不像開始那些敢硬頂著造反然後全部被大長老送回波月古海轉生的同僚,如今這些龍師總體上都是比較識時務的人,離朱交代他們做的事他們會去做,只是不太能管得住嘴,有事沒事總想在口頭上找點存在感。

  「大長老,這是神策府發來的公函。那邊也已經傳信六御各部並各大族裔,關於下一任將軍的人選……」

  總有異想天開的龍師,企圖挑戰大長老的耐心。他們要麼吹毛求疵四處寫信抱怨,要麼一天到晚嗡嗡嗡嗡盡念些催促人「上進」的廢話。

  咱已經是龍裔了好不好,犯不上再去攀什麼「從龍之功」!

  離朱接過卷軸打開看過,讀完之後卷好了交給身邊負責整理檔案的龍師:「挑件拿得出手的賀禮,送去恭喜騰驍將軍功德圓滿。再著人回復,到時候我必盛裝拜訪。」

  左右龍師忍不住露出些不服氣的表情。

  「明明您也有成為將軍的潛力,為什麼不去爭取一下?冱淵君肯定會支持!」大長老年齡小位置高,但是她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大廈」的基座,如今越來越多的持明青年和人說話必要把大長老請出來證明自己……雖然他們可能根本就認不出她的樣貌。

  如此民心,她為何不願意更進一步?

  羅浮持明失去飲月君,話語權本就被大大削弱,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更應該拿出強硬的風貌來震懾四方嗎!再說了,飲月君到底也是因為倏忽之亂才走錯了路,到最後卻要持明闔族咽下這苦果,補償一個將軍之位元帥恐怕也不會有太多意見。

  離朱:「……」

  心累,話都懶得多說半句。你們是真不怕我也掀桌搞事啊!

  「騰驍將軍早有定論的事,如今再去反復,相當於萬裡湖光上突然冒出個癩11□□,人人都鼓掌叫好的時候偏你跳起來,豈不是平白惹人厭棄?」說這種傻話的到底是自己人,平時為人處世也不蠢,只是到底舍不得眼前名利……雖然心塞,終究不能輕易放棄。大長老側過臉看向煙波浩渺的波月古海,不深沉也被這群二貨逼得深沉:「外揚威名,內塑風氣,現下只完成了第一步,後面還有更多工作要做。持明自己的事尚且忙不完,何苦又往旁人碗裡看。」

  趁著沒人注意到,離朱拿手指用力在桌面上鑽來鑽去——不能打死不能打死不能打死,這是己方隊友。

  打死了就沒人打雜整資料了,最後還得自己受累!

  「可是……可是大家多少有幾分意難平,明明您有那個能力卻不去做,總有幾個嘴上不修德的老東西私下說您囿於私情……什麼的……」

  年輕的龍師左看看右看看,被她視線掃過的地方有幾個人不敢抬頭。

  不少老人都知道大長老與景驍衛是打小的交情,偏偏那位出身地衡司的公子又生得風流倜儻好相貌,也不知道是多少年輕姑娘春閨的夢裡人,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分,放在某些人嘴裡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年輕龍師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偷偷側過臉,壓低眼睛小心觀察大長老的臉色,卻見她還是一副四平八穩八風不動的模樣。

  「人臉上長了嘴,哪能一個個的過去全給堵住?想說就讓他們說去吧。」離朱冷笑著晃晃身體:「失敗者只能從個人生活與私德上攻擊對手,因為他們實在是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話題到此打住,大長老修書向冱淵君請求引進方壺的經濟魚種,她正琢磨著找工造司買兩個養殖型洞天再給族裡開個賺錢的門路呢。

  藝術品也好,玩偶娃娃也罷,這種東西總有趕不上潮流的時候。持明審美雖好但骨子裡執拗,不是個能迎合市場的性子。萬一哪年東西不好賣了也不能全家干瞪眼喝西北風去,總得多想幾條路。

  剛好族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手巧,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的家伙總還可以靠著身為持明能在水下呼吸的便利投身養殖大業。養出來的魚萬一賣不掉還能自己吃,吃不了虧。

  農業雖然基礎且辛苦,但關鍵時刻是真的能頂事兒。

  至於說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買洞天……一是賬上能撥出的錢款有限,大長老能動用的就更有限了。二是農業有周期收益慢,彼時的她實在等不及慢慢來。

  眼下條件成熟,是時候再給家裡置辦些產業了。

  ——如今回首再看,丹楓儼然早已存了死志。他在混亂之中竭盡所能為她鋪路,事發之後也沒有多做掙扎。

  飲月君若是真要叛出仙舟,一府六司這幾條船,誰能攔住馭水的神明?鏡流來了也不行,她會受傷,丹楓不會,他的雲吟術不管哪方面都堪稱持明最強……是持明中的最強,普通持明就能把天人給氣哭了好麼。

  她搖搖頭,把故人趕出腦海,提筆專注紙上措辭。

  故人離別之時,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前腳鱗淵境剛收到公函沒多久,後腳也就幾日功夫,神策府中突然來人傳召持明的龍師大長老離朱。

  不是軍醫離朱,而是持明大長老離朱。

  「……」她坐在桌邊愣了一會兒,垂下眼瞼輕嘆:「勞你稍坐,容我更衣。」

  騰驍將軍於痛苦中掙扎得太久,今日終於得以解脫,不可不嚴妝送行。傳信的策士也是個持明,垂手肅立等待,不多時大長老換了盛裝,修眉俊眼身姿曼妙。

  玉兆紅色的流蘇垂在耳側,與她眼角紅痕相得益彰。

  比及進入神策府,府中已經將太過輕佻的顏色都去掉了,議事廳中那副投影山水景被換成羅浮全息影像。騰驍將軍身著甲胄,正坐在書案後含笑與春霆衛驍衛說話。

  他看上去很是精神,神采奕奕談笑自若,仿佛那個有著萬夫不敵之勇的英武將軍又回來了。

  「呦!是小梨子吶!」騰驍快活的朝她招招手,離朱屏退左右跟隨的龍師上前與他問候,老將軍爆出一長串豪邁的大笑:「你這丫頭,何時也學得如此油滑了?看看看看,不叫人去請,你都不知道來瞧瞧我,不像話!」

  要擱平日離朱非回他一句「像畫的都掛在牆上」不可,但現下場合不同,她恭敬坐下,撈過桌角上的茶壺與將軍添茶倒水:「我要真一天三頓的跑過來,你就要頭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騰驍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拿手指點點她:「刁蠻。」

  有這個注釋,她將來就算行事略有些出格大家也能接受。

  「交接儀式還要等會兒才開始,你們年輕人湊著玩兒去吧,不用耐著性子在這兒苦捱。」侍衛長一遍又一遍通報六御抵達,這種場合龍師的大長老不該出現得這麼早。

  以她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理所應當該是壓軸的重量級賓客。

  景驍衛起身拱手行禮,客氣的請大長老去欣賞人造湖景,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中間至少隔了半米遠。

  「大長老心裡有數,如今神策將軍之位已經塵埃落定,交好總比交惡強。」年輕龍師壓低聲音與其他長者道,「別聽那些亂臣賊子胡說八道,這像是有私情的樣子?」

  年長的幾位龍師抬頭看看,確實不管怎麼看都只是熟人而已。

  和離朱大長老自小就有交情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照那些蠢貨的說法,地衡司頭一個跳起來不願意——不能因為你們是龍裔就真在羅浮開後宮吧,婚姻法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隔著窗欞與連廊隱約可見兩道人影,各是各家的庭前蘭桂,若非情勢所礙,也實在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的佳偶。

  終究還是可惜了。

  待到吉時已至,嘉賓就位,持明大長老作為貴客再次被請入議事廳。她站在六御上首,老將軍身側,與神策府內所有人共同見證將軍之位的交接。

  考慮到騰驍的感受,整場儀式沒有設計太多環節,時間也收得很緊。禮畢年輕的新將軍送客,能被信任的人陪著終於交出重任的老將軍坐了一會兒就紛紛告辭,府內策士悄悄出來請離朱留步。

  「這段日子大人過得尤其煎熬,不知大長老可能略施援手否?您的雲吟術較為特殊,如今也不想著別的了,只盼大人或可得一夕安寢。」

  只有離朱的雲吟術能讓病人安然睡上幾個小時,用在臨終關懷之時居然是種無比慈悲的照拂。

  「以騰驍將軍如今的情況……」她嘆了口氣,「就算睡過去他也有極大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聞言策士臉上反而明亮了不少:「不受折磨倒還好了!」

  「那就試試吧。」

  沒想到送了白珩送了丹楓,如今還要再送走騰驍。離朱傳令留下一個年輕龍師待命,讓其他人早早散去休息,自己挽袖跟策士去了方便將軍小憩的內室。

  倏忽的污染使人痛不欲生,內室中齊聚了丹鼎司丹士與神策府中的醫生,見到持明大長老去而復返,諸人不約而同面色沉重。

  已經沒有辦法挽救的病人,醫者只能盡量減輕他的痛苦了。

  「將軍啊,我又來了。」她從袖籠中抽出手,騰驍還醒著,疼痛讓他面容猙獰,「好姑娘,勞煩你。」

  「待我睡過去,替我把這些孽生的骨刺去掉吧。我可不想帶著這麼多累贅去見前輩們。」

  他還有心說笑,只是額頭不停滲出的冷汗略顯出幾分狼狽。

  「還用你說?」離小朱斜眼睛看他,「放心,保准讓你帥氣瀟灑的走,做一只全羅浮最帥的狐。」

  「呵呵呵呵呵呵,」他沒有力氣了,笑也只能悶著笑,「那感情好,我本來就是最帥的狐。想我當年率眾雲騎凱旋而歸,那路邊熱鬧的……額,你還小,聽不得那些。不說了不說了!」

  新上任的景元將軍送走了各處前來觀禮的客人,急匆匆趕回內室,騰驍看到他才真正放下心。他拍拍床頭的木板對離朱道:「我得先走一步,小梨子呀,後面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沒有說任何會讓人困擾的話,只是滿眼期待的看向持明大長老。

  離朱看了眼四周:「可還有沒安排好的事麼?」

  這一睡過去,老將軍可就醒不來了,為著保險起見她不得不多話。

  眾人紛紛點頭,新任將軍握拳行禮:「勞煩大長老出手相送,神策府上下銘記五內。」

  溫柔的水流環繞了一圈,騰驍不再發出聲音。府醫上前按照他的願望處理掉那些因為豐饒影響而不斷增生的骨刺,這麼一看老狐人果然帥得很。

  ……

  隔了二十七日,新任神策將軍扶老將軍靈柩入十王司,等他再出來,羅浮的神策府真正意義上更換了主人。


第257章 番外·不逢春3

  雖然有那麼幾年提前適應的日子,剛剛接過重任的景元將軍同樣面臨著離朱大長老曾經遇到過的問題。

  他太年輕了,年輕得讓人沒法放心。

  好在六御都是領教過新任將軍手段的老人,又有持明大長老鮮明的立場,騰驍將軍上書元帥欣然首肯,名正言順下之這個開局尚算明朗。只是那些蟄伏在波浪下的世家難免鬼鬼祟祟抬起頭來,總想著和這個同樣出身世家的年輕人掰掰腕子。

  試試嘛,試試又不犯法,萬一能成呢?

  雲騎將軍到底是個武職,職責在於節制羅浮雲騎。他不是行政長官,更不是文官首領,兩邊隔空過招,多少有幾份麻煩。

  等騰驍將軍喪事辦完,神策府內外取下以示哀悼的物件,新任將軍一日之內接連發出數道手令。他沒有對前輩留下的政策進行任何更改調整,只有些簡單的人事變動。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每任將軍都會提拔些心腹近身做事,這也是應有的慣例。沒人覺得奇怪,更不會有人跳出來提出異議。

  ——想提也沒用,這是神策府內雲騎軍的職務調動,不干六御之事。

  鱗淵境內的持明中也有人收到調令,比如說大長老離朱。此時此刻大家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大長老身上還有個雲騎軍的職位……軍醫。

  軍人服從命令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哪怕龍師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大長老可以正常退役但不能被逐出神策府,所以她當著眾人的面淡定收下擔任將軍近衛的手令,告訴來傳信的士卒明日上午會去辦手續。

  換了一般人只怕這會兒就激動地狂奔過去把事給砸結實。

  神策將軍的近衛,級別不是很高但位置極為重要,不是信任之人決計不會被委以此等重任。近衛除了近身保護將軍的安全外還是個隨時能面見將軍的角色,舉個不太恰當但意思相近的例子,這便是「天子近臣」了,屬實是肥得不能更肥的肥差。

  考慮到三族盟約的分量,神策府此番表態也可看作是對持明的重視——將軍都把人身安全交在持明長老的手裡了,這不算看重,還有什麼算看重?

  比起隱藏在六御背後的各大世家,有大長老彈壓的持明龍師簡直就是清新小可愛。

  「你們要的不就是這個麼?元帥是不會把將軍之位交給持明龍師之首的,這已經是最靠近權力巔峰的位置了,難道一定要把所有好處都拿在手裡才能心滿意足?將軍還要聽任元帥統領呢,這貪取的嘴臉到底有完沒完!」

  送走傳信士卒後她照例將卷軸交給負責整理文書檔案的年輕龍師,彈彈身上繁雜的長袍:「從明日開始,議會結束後我便會去神策府任職。一應族務仍舊按照以往慣例處置,無法裁奪的盡快著人或是交由機巧送至我手。我人是在神策府,但也不耽誤盯著你們。」

  已經形成慣例的事自有專職負責之人,另有立場相反的族人監管核查,部分族務已經不需要大長老每天孜孜不倦的追問了,只消隔三差五不定期抽查即可,這樣算下來她確實能分出精力投入神策府。

  其實離朱早已有心跳出鱗淵境,她是真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整日與龍師勾心鬥角。若非丹楓托付,假設她只是個普通持明族人的話一定會在龍尊轉生後果斷提桶跑路。或是跑去方壺,或是跟著商隊出門闖蕩星海,總歸不會蹲在波月古海旁每天陪著老棺材瓤子們計較那點蠅頭小利。

  大長老的安排合情合理,各派龍師再有意見也找不到發作的理由,總不能逼她放棄近衛一職,更不能將職位轉手他人……這是軍令,不是玩笑!

  站在邊緣處的保守派龍師們默默交換過眼神,隨大流拱手默認下此事——認歸認,不代表他們不會另出一招。

  「大長老得神策府內近衛一職也是喜事,族中亦有人在將軍手下充任策士,如今看來倒是方便傳遞消息了,不如下午就叫他們回來見見您?」

  事實上藻兼早已將自己在神策府內的熟人介紹給離朱認識,只是她之前既分身乏術又要避嫌,沒有怎麼和這些族人來往過。

  「過幾日再說,」大長老看了圈人,「急吼吼的,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見她是真的心裡有數,龍師們多少放下些憂慮。不管怎麼說離朱這幾十年做事頗有章法,並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族人們的日子比飲月君尚在時還好過了幾分,大家都願意多給她些臉面。

  他們已經忘記了,那些堅決阻撓改革的龍師都被離朱以各種理由勸退……從龍師議會勸退,或者從龍生舞台上「勸退」。

  丹楓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或是情義,或是舊例,或是族裔,他總願意給人留幾分余地,但離朱不一樣。離朱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不管誰,年齡和功績在她這兒都不是阻礙前進的借口。

  所謂少壯派大概就是這樣,既嫌棄保守派不夠激進更嫌棄激進派太過保守。她不在乎持明能不能繁衍,只在乎現在還活著的持明過得怎麼樣。

  至少在闔族統統去見【不朽】之前,族人們必須活得有個人樣子。

  轉天一早結束龍師議會後離朱帶上調令慢悠悠去神策府報道。軍醫和近衛可不一樣,她這屬於是「高升」,因此還半路順手買了包糖果。

  神策府內景色依舊,騰驍將軍在時什麼樣,換了景元將軍還是原來那樣。

  鏡流抱著支離劍在校場上指點劍術,將士們訓練起來吼聲還挺響亮,這樣看又果然是一派新氣像了。

  一路上偶遇了七八個持明策士,進入議事廳侍衛長見到離朱就先行領路去了主簿處催她更換職位信息與編號。這做人事輯錄的主簿居然也是個持明,等她去倉庫領取新的身份卡與制服時赫然發現司庫還是個持明……大長老自己都不知道原來神策府中存在著這麼多持明。

  人家一個族裔來的,抽空向族長問個好沒有任何問題,侍衛長嘴角抽搐,保持著珍貴的沉默。

  都說部門裡只要出現一個持明,很快就會鑽進來一窩持明……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填填資料領領東西,時間就慢慢來到正午,將軍被一群策士圍著,今日當值的近衛倒是清閑的不得了。

  不過她也沒能清閑多久,趕著景元去吃了午飯回來一看,自己的位置旁多了只機巧鳥。

  「呼……」離朱從機巧鳥爪子上取下一份卷軸,景元好奇的看過來,處於對薪水的尊重她把這玩意兒打開一個角亮給他看:「冱淵君給我的回信,關於持明族內的一些事。」

  事關持明內務,他馬上縮回去,分寸感掌握得非常精准到位。

  「等會兒你讓人把之前我用過的那張桌子搬回來,就說還放在原位上。」看她一直站著景元渾身難受,這會兒可算找了個借口:「大長老不是一般的士卒,在府內時無需太過拘束。」

  當著議事廳那麼多人的面,他不得不在措辭上小心又小心。

  「多謝將軍體恤。」離朱到底也是在學宮主修藝術與古典文學的「文藝少女」,只要她想,還是能說出些人話。

  根本不用她自己去倉庫要求,司庫很快就把事情辦妥了。持明青年溫和的小聲詢問離朱對書桌椅子可有調試需要,畢竟將軍的身高與大長老差別有點大。

  「哦,椅子上加個硬一些的厚墊子,還要個靠背,有毯子嗎?」

  離朱打定主意要霸占掉原本屬於將軍的內室,她直截了當列出所需物品的清單,一點也不心虛——神策府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大長老人生中一小半的時間全都花在這兒,她對此地的房間結構清楚得不能更清楚。

  景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認真處理文件,實則豎起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從上午到現在,神策府內任職的持明們通過各種理由在她面前過了一個遍,好幾個家伙明顯別有居心。

  奈何大長老郎心似鐵,不管你是什麼樣的美人,清冷也好溫雅也罷,在她眼裡簡單粗暴分作兩種:能做事的,以及不能做事的。

  能做事的人當人看,不能做事的……自行腦補,離朱她一視同仁。

  聽到她要了墊子要毯子,低頭埋首書寫的年輕將軍抿嘴一笑。

  調職上班第一天就開始為以後摸魚做准備,離小朱真有你的!

  他左手邊的卷軸越來越少,右手邊的卷軸越堆越多,中途策士過來取走了一批分發下去,桌上還剩這些都是只需要收個尾就能完成的工作。

  在議事廳中值守的士卒到點換班,撤下去休息的小隊剛好和劍首走了個對臉。鏡流拎著劍進來,告知將軍新考進來的這批士卒大概都是些什麼成色。

  她眼光雖高,卻也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如實彙報過工作成果,看了一天爛白菜的劍首大人在將軍與他的近衛之間來回選了一會兒,選中了近衛。

  「上校場練練,讓我看看你的水准是否退步。」

  離朱的話,想也知道退步不大可能,鏡流只是找她的練招搭子洗洗眼睛,她至少還給了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鏡流:拿來把你!那是我的練招搭子!


第258章 番外·不逢春4

  「手,放這兒。」

  內室之中,將軍敲敲桌面,近衛翻了個大白眼,賭氣似的把爪子拍在軟墊上:「我自己用個雲吟術不就結了!」

  「然後曠工一整天對吧?」他用「我再不知道你」了的語氣調侃,頭發沒蓋住的那半邊眉毛微微挑高,眼角下的小痣跟著亂動:「想都別想,得閑陪我下棋。」

  「滾!」近衛給了他一個形像生動簡練有效的回答,結果被人「挾怨報復」,活血化瘀的膏藥啪啪拍在冷敷過仍舊腫起的關節上,離朱呲牙咧嘴:「嘶……你輕點兒!」

  「輕不了,我還得抓緊時間滾呢。」景元老神在在拿起另一塊膏藥往她身上比比劃劃,持明姑娘怒目而視:「揍你哦!」

  龍師長老與雲騎劍首過招,前者被後者收拾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鏡流心情頗為愉悅的下班走人,離朱不得不留在神策府處理身上的痕跡。

  這麼一身傷帶回鱗淵境被保守派龍師們看到,還不知會掀起多少浪來。景元很樂意她留下,這樣一來既能減少持明的麻煩,又有正當理由守著自己的近衛免得她被別人拐走,實在是一舉兩得。

  「給你揍給你揍,揍輕點,不然你替我上班。」他把毛茸茸的腦袋抵到離朱掌下,大長老反手擼貓似的摸了兩把推開他:「干活去吧你!」

  青年垂首笑了幾聲,然後抬起頭軟乎乎的看著她:「那你呢?都這會兒了還回鱗淵境麼?」

  說是這麼說,他握著人手腕的力道可一點也沒放松。

  「只要不是龍尊宮殿爆炸,我也可以不回鱗淵境。不過日常最好別離得太遠,誰知道那群活祖宗哪裡別住筋了再給我闖些禍事出來,離得近方便控制局勢。」

  離朱扭了一下胳膊試圖將手腕抽出來,立刻覺得傷處頗為酸痛,於是她干脆不再動彈,放著任由景元揉捏:「什麼事兒你直說,別哼哼唧唧的。」

  要是能直說他早就直說了,才不會拖到現在。

  醞釀了半天一肚子話到了嘴邊硬是多拐了個彎:「沒什麼,下次再與師父對練見勢不妙就趕緊認輸。明明你是來保護我的近衛,結果頭一天就因傷缺勤,這合適嗎?這不合適!」

  「有本事你把這話說給鏡流聽?」離朱皮笑肉不笑的咧嘴哼笑,整個人都隨著這個「哼」抖了一下。

  景元果斷認慫:「我沒那個本事。」

  「不過我會提醒她下次不要和我的近衛動真格。」他一松開手,離朱迅速收回手腕想要揉,馬上又被摁住:「別揉,等膏藥產生作用慢慢就不疼了,最多明早。」

  「你好好說話行不行?」她活像是被電到了似的向後挪挪。

  本意是想把語氣放和緩些,結果一不小心夾了起來不說還遭人嫌棄,將軍也無語凝噎。

  就你往後挪的那幾下,是認真的麼!

  晚間離朱到底沒留在神策府,神策將軍住在神策府內很正常,一個近衛就沒必要了吧!又不是沒有換班的人。但她也沒回鱗淵境,而是去了丹鼎司發還的庭院——醫士丹楓的遺產。

  丹楓把這處院落以及幾百年的醫士工資全都留給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之前幾十年離朱與龍師們針鋒相對硬頂著非要住在鱗淵境,這院子倒是一直空著。

  如今卻正合適她落腳。

  小主人說回來就回來,招呼也不打一個,家用清潔機巧差點忙劈叉——她不止自己回來,還帶來個蹭住的客人。

  「你跟著我干嘛,神策府還圈不住一個你了?」

  只是送人出府而已,也沒有一路送到家的必要吧!離朱就覺得景元今天哪哪兒都不對勁,好像非要給她找點茬似的,「還是說將軍走馬上任頭一天就想離家出走?」

  景元放棄交流,直接趴在會客廳的方桌上耍賴:「嗯,離家出走,怎麼不算是離家出走呢?這不是從神策府走到丹鼎司了麼!」

  「……」離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聳聳肩:「我去休息了,丹楓的房間你別碰,應星的也一樣,其他隨便。」

  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許他遇到什麼難處呢?如果是持明能碰的景元自然會說,既然他不開口,那必然是她這個持明大長老不能介入的事。

  青年趴在桌子上眼睜睜看著她就這麼甩手往樓梯上走,多半句都不帶問的,往日讓人倍感舒適的邊界感此刻化作一口氣堵在喉嚨眼兒裡上不去下不來。他郁悶的用腦門撞了下桌面——你就不能多問我一句嗎?!

  然而不管他在心裡翻江倒海浮想聯翩些什麼,整個人還是混沒出息的趴著。不張嘴就不會被拒絕,張嘴了很可能不止被一個人拒絕。鱗淵境內窩著那樣一大家子持明,怕是個個綠著眼睛生怕他們家大長老跟人走掉。想想今日神策府內從未如此爭著露過臉的持明們,年輕人連唉聲嘆氣都得悶著聲音生怕被聽到。

  離朱根本沒有GET到某人的憂郁,家務機巧清理過屋子她就裹進被子裡呼呼大睡,一覺睡到第二日清晨起來先去鱗淵境,後去神策府打卡上班。

  她出發前往鱗淵境時景元回神策府,這會兒又在議事廳遇上便是一副公事公辦兩不相干的樣子。

  將軍坐在案後處理公務,近衛守在他身邊看似垂眸沉思實則發呆。這明目張膽的摸魚誰也不能說什麼,將軍自己都沒意見呢……再說了,近衛閑著才是好事,說明環境足夠安全。

  下晌太蔔司著人來報,說是觀測到羅浮航線前方疑似有未知生命體。

  未知,又是生命體,這可不是甚好兆頭。神策府傳令嚴密監測的同時整頓武備隨時准備出動,果然不出四十八個系統時玉闕便有元帥命令傳來。

  雲騎的將軍主職正在於此,騰驍將軍晚年時身有沉痾痼疾行動不便,很多事都逐漸交付在景元手上,這些都是他常做的事,因此倒也不顯得雜亂無章。

  現役的鬥艦說走就能走,不過在起航之前將軍需帶領眾士卒祭祀過帝弓司命才行,算是……告知家長此行去向?

  離朱取出龍牙背在身後,站在隊伍裡按照次序依葫蘆畫瓢祭拜,星神造像前投影的香爐上亮了一下,同樣是投影出來的線香頭頂升起裊裊「青煙」。

  她一邊跟著景元走,一邊在心裡暗自幸慶——幸虧此前花了幾十年水磨工夫把龍師議會來回反復犁了幾遍,不然這都沒法子放心出門。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已畢,鬥艦迅速騰空而起。這戰時的速度可比主艦沿著航線慢慢走是要快得太多太多,瞬息之間星槎海中樞的上空就干干淨淨,只有民用星槎仍舊川流不息的往返。

  「脫出躍遷點後先保持距密切觀察,」景元就站在舵手身後,旁邊領航員算出准確坐標便裂解太蔔司等待進一步的情報。

  與騰驍將軍那種純粹武人作風的戰鬥習慣完全不同,新上任的景元將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舵手找了顆合適的恆星借它軌道一用,半遮半掩停穩了鬥艦放出斥候小隊迂回試探。

  鬥艦沒有直接突到敵人臉上開打,這與以往的行軍習慣大不相同。神策府換了將軍,所有人都得適應一段時間,像這種並不是特別危險的戰鬥任務一般交給護航的艦隊處理掉便是,元帥為此專門下令也有制造機會給雙方緩衝的意思。

  帶領春霆衛和帶領整個雲騎軍,花費的心力是不一樣的,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其中辛苦自不必言。便是行伍之中將軍不畏死,士卒肯用命,上下之間互不相疑方才使得出手段。

  「雖然說慈不掌兵,我還是希望能盡量讓出征的士卒都活著回到羅浮。」連串命令之下將軍半句解釋也沒有,只在終於騰出空閑時低聲對近衛說了幾句。離朱背著龍牙淡然道:「你只管下令,我去做便是。」

  默契這種東西,必須是長年累月才能培養出來。幼年時你給我望風,我替你應付師父,少年時你幫我寫作業,我與你翻牆帶零食,年年歲歲如同一條藤上的兩支花穗,這才有但聞弦音便知雅意的無間。

  將軍出征,也得有個很會砸別人場子的先鋒才行啊,哪家打群架一上來就放關底BOSS的?多半都是先鋒迎面給個大逼兜甩出去把對手甩暈了,後頭才好細細的料理。

  鏡流鎮守羅浮本艦,上一位先鋒現在已是將軍,正值過渡之時需要有人站出來撐起新任將軍的架子。

  「好,保持聯絡,萬事小心。」景元取出軍中所用的玉兆遞給她,離朱把這小東西掛在左邊的耳墜上,憑空增添的分量讓她很不舒服,來回挪了好幾下,「回頭必須去找應星改改才行,不然我這耳朵活活讓你們給糟踐成首飾架子,難受死了。」

  她這分明是在故意說笑,景元蹙著眉輕嘆:「一定一定要保重自身,切莫大意。」

  論及真刀真槍的身手,能勝離朱的全羅浮便只有鏡流了,但是臨陣的經驗與校場上的對練可不一樣,稍有疏忽後果不堪設想。他擔心離朱並非在於她是持明或是龍師之首,只因為她是最特別的那個人,所以才會格外掛念。


第259章 番外·不逢春5

  出去探查的斥候平安返回,太蔔司的情報姍姍來遲。自打天舶司在騰驍將軍授意下被現下的景元將軍收拾的服服帖帖,太蔔司上下便夾緊尾巴過得戰戰兢兢。

  可惜能力與願望很多時候並不能貼合得恰如其分,作為旗艦的太蔔司,關鍵時刻他們效率實在有些低。

  「將軍,前方的不明生命體並非豐饒孽物,乃是一群孽生無度的蟲群。主要類別與圖鑒中的真蟄蟲極度接近,體型巨大動作迅猛,繁殖速度極快。」

  斥候謹記軍令,不敢輕易去捅這樣的「馬蜂窩」。要是能一擊盡數滅殺還好,哪怕只漏掉一個,眨眼功夫一變二二變四,著實令人頭疼。

  萬一放跑了哪只再讓來往的無辜商旅遇上,更是真真造了大孽。

  弄明白對手是個什麼東西,再制定相應的作戰方案就比較容易了。鑒於蟲群繁殖速度異常驚人的特性,這場戰鬥必須速勝才能達到目的——徹底剿滅。

  離朱不是剛愎自用的人,她知道自己不如景元行事縝密,站著仔細聽他一一分派安排,倒有幾分像當年軍中演武的模樣。

  看上去他好像只是安靜站在那裡發了會兒呆,實則心裡已經有了成算。

  就好比擅長丹青的人,若是描摹綏園的竹子,必要先行仔仔細細看過竹筍竹葉竹竿都是什麼樣子,等看好了便在腹內起稿,最後揮毫潑墨一揮而就。瞧著仿佛舉重若輕,實際上人心裡的竹子早已畫好。

  飛行士駕駛小型鬥艦排布出陣勢,先鋒隊伍在中型星艦上緊跟其後。先頭是個立體的三角錐,這種形態能夠隨時隨地調整突進方向,無論錐體的哪一個尖角都能成為主攻手,非常靈活。

  接近目標到達一定距離後,一個個小三角錐散開,讓出道路給星艦行駛。黑魚一般的星艦加快速度繼續逼近,蟲群哨兵很快就發現這個奇怪的大塊頭來者不善,當即用鞘翅摩擦出響動示警。

  有敵來犯,蟲群才不管對方有心還是無意,立刻收縮防線聚成一團蓄勢待發。

  那些先前散開的三角錐趁勢偷偷將集中精力盯緊星艦的蟲群包圍起來。

  星艦率先進攻,一道光線打過去瞬間將數只哨兵燒成飛灰。吃了這樣大的一個虧,蟲群自然要報復回來。

  十幾只守衛「一窩蜂」的衝向星艦,別看它們亂糟糟的,實際上這種混沌的陣型才是效率最高的攻擊姿態。鬥艦飛行士們不是不想學,而是太難學,學不會——狐人終究沒生翅膀,仙舟聯盟的鬥艦制造技術也還沒達到人艦合一的高度。

  星艦連連攻擊,發現不管怎樣潑灑能源對手仍舊源源不絕前僕後繼。眼看拉扯下去怕是要吃虧,「大黑魚」轉頭加速一個甩尾就想開溜。

  對手想跑,蟲群能答應?對於塔伊茲育羅斯的子嗣而言,包括金屬在內的一切物質只要能啃得動就是食物。一道美餐在面前反復橫跳著挑釁,誰能放過它!

  不僅蟲群守衛,所有團成團兒的蟲子都忍不住張開翅膀追在星艦屁股後面希望它能快點耗盡能源讓大家飽餐一頓。

  若是商旅客船這會兒一定會緊急啟動備用星圖進入躍遷躲避蟲群,偏偏這個星艦和別人不一樣。也許是之前它進攻時消耗的能源太多,這會兒想跑也跑不掉了吧。

  它搖搖擺擺忽快忽慢的飛向最近的荒蕪行星,身後追著老大一片蟲子。星艦上的人許是沒見過這番景像,嚇得顧頭不顧尾,似乎想借地勢躲避一二。

  可惜蟲群的智能並不高,認准一件事便絕不回頭,這就顯得它們格外執拗。遮天蔽日的真蟄蟲揚起鞘翅,駭人的沙沙聲頓時大作。

  「我了個帝弓司命啊!這麼大一群蟲子到底是打哪兒來的?」星艦舵手飆「車」飆得興起。先鋒小隊一致認為他退役後很可以去拍幻戲,這演技,絕對的明日之星。

  眾人圍在這頭碎碎念,唯獨有一人身負長刀站在觀景窗前默然看著被他們引在身後的蟲群。

  那人身量「稍」矮,看著將長開未長開的模樣,身穿神策府統一的藍白衣裙,肩袖處為了方便活動專有兩道接口。

  她一頭黑發分做兩束垂在胸前,眉眼精致但面色冷淡,說白了就是垮著臉,跟要上門尋人討債似的。一雙尖耳朵從發絲兩側探出個尖尖,她左邊耳朵上垂著紅絲流蘇,中間綴有一枚平安扣和一枚神策府制式玉兆,背上背著比身高高出許多的長刀,遠看宛如禾苗。

  ——星際時代還使用冷兵器的仙舟人如無意外全都是命途行者,這位持明的龍師長老,將軍親自調撥的近衛,曾經的府中軍醫,到底是否能夠撐起這份沉甸甸的信任?

  離朱耐著性子聽景元在玉兆裡時不時碎碎念上幾句,好像他這個指揮比真正親臨戰場的人還要緊張似的。

  星艦被蟲群尾隨,看似險像環生實則安全得很。拜仙舟聯盟一直以來的習慣所賜,哪怕星艦上諸如能源以及維生系統這種關鍵設備也都是用一備三的,小範圍接觸戰根本談不上能源耗不耗盡的問題。要不是怕這些蟲子跑掉幾只繼續危害四方,將軍坐鎮的鬥艦瞄准了轟兩炮大家就能收工返航了呢。

  「就位了嗎?」

  景元掃過星圖上的系統時,只聽離朱在玉兆裡淡淡道:「山體已經能用肉眼看見了。」

  也就是說此刻星艦已進入荒星大氣層,隨時可以著陸。

  他看向待命的舵手與領航員:「行動。」

  大型鬥艦仿佛沉默的巨獸,幾乎瞬間便進入躍遷點,然後在預定好的坐標點上重新出現。

  此刻蟲群盡數撲在那顆倒霉的行星上,蒼青色的巨龍卷著水渦在密密麻麻的蟲群中打砸碾壓。也不知道離朱是怎麼操作的,蟲群似乎認准了這個雲吟術的造物是活動物,連從另一側悄悄溜走的星艦都顧不上了,拼命衝向水泊。

  幾乎能穿透星空的驚人亮度在炮口凝聚,隨著一聲巨響,被准確命中的荒星連同其上的蟲群瞬間化作臼粉。別說有蟲子可能逃跑,這一下子連蟲卵也沒留下半個,統統揚了。

  星艦平安返回,鬥艦打開接駁艙迎接它,然後躍遷走人。

  就這麼點破事兒,要不是元帥有令真犯不上將軍專門走這一趟。但是這一趟又是必須走的,剿滅一群能覆蓋中型行星的真蟄蟲蟲群,羅浮沒有任何傷亡,這個戰損比絕對會讓人為之側目。

  「將軍,我們回來了!」充當誘餌的星艦順利收入接駁艙,士卒們哪怕已經回到鬥艦中也仍舊興奮不已,「離朱姑娘用雲吟術搓出來好大一條龍啊!您看到了嗎?那群蟲子都被騙過去了!」

  景元自然笑著歡迎勇士們平安歸來,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催他們回到崗位待命(休息)。鬥艦還在躍遷當中,不能太過松懈。

  等控制室安靜下來,他才走到仍舊冷淡站在觀景窗邊的離朱身旁低聲問她有沒有受傷:「……蟲群的感官可不好騙。」

  「信息素,我用了星艦上保存的步離人信息素標本,稀釋後又額外混雜了一點血液。這玩意兒對於蟲群來說就跟十全大補丸一樣,你別忘了持明本身就是一味貴重活藥材呢。」

  她不以為意的側過頭笑笑。

  別人以為的取血至少傷口翻卷場面凄慘,但是對於在丹鼎司正兒八經實習過的庸醫來說,無非就是手肘內側多了個小血點而已。

  以持明的體質,回羅浮的速度再慢些這點傷口就要徹底愈合了。

  「回頭還是向丹鼎司申請調用個血袋吧,要麼找養殖洞天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讓他們保存些動物血。」

  他到底舍不得離朱把自己當成移動藥材庫,血液做餌,那不是用誰的都一樣麼!

  「我會提醒他們研究一下,天人族、狐人族、持明,還有短生種,以及動物血,到底是什麼吸引蟲群。」

  那群大蟲子連殺哨兵的星艦都顧不上,實在值得開發些誘餌之類的輔助設備,下次再遇到蟲群就駕輕就熟了。

  又是那股熟悉的無力感。離朱的出發點沒毛病,這番操作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損失也在能接受的正常範圍內,甚至壓得更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但是兩個人就好像隔著不同的頻道發言一樣,不知道她到底是接收不到還是接收到了卻不想接收?

  「我的意思是,請不要傷害你自己,哪怕是我的請求也不要。」

  他憂郁的垂下眼睛,神色中顯露出幾縷虛弱與疲憊:「我身邊的人,除了師父就只剩下你了,師父與我從不親近,如果你也因故離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看起來快要哭出聲了,漂亮的金色眸子裡水光瀲灩。

  離朱第一反應是慌忙扭頭轉身四處看,發現沒人注意這邊才松了口氣。

  「好好好,我知道了,明兒我就去丹鼎司買幾袋血存著,你給我報銷!」

  要知道即便是丹楓她也沒這樣哄過。偏偏景元這個一大坨的家伙,只消他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大長老就昏頭昏腦活像是被狐狸精給迷了眼似的容讓著他。

  景元垂頭站著沒動。

  「真哭啦?」

  她略略側了下方向鑽到他的影子裡抬頭一看,好家伙,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臉,正眯著眼睛笑呢!

  「景!元!」

  「欸∼在!」


第260章 番外·不逢春6

  首戰告捷,鬥艦平安返航,出征的士卒也都活著回到故土。雖然只是牛刀小試,但也足以讓人對景元將軍產生一定信任感。

  一次又一次穩妥的勝利疊加才能讓將士們真正放心把性命交付在將軍手中,這些人與離朱不同,沒有天長日久的相處很多基層士卒並不了解景元,神策府突然換將他們會有疑惑再正常不過。

  鬥艦回到羅浮,按照慣例普通士卒放假回家與親人團聚,士官卻要留下做復盤分析。報告也是避免不了的東西,將軍本人也跑不掉……不但跑不掉,雜事還要比別人更多些。

  比如說吧,戰果要如實向帝弓司命彙報,甚至還是出發前那個賽博上香的步驟。要離朱來看這一連串流程純屬燒報紙糊弄鬼,但博士們表示禮不可廢。

  #還好我只是個近衛# #這將軍當不了一點#

  景元忙得腳不沾地,離朱自然跟著他來來去去,好不容易終於坐在案後思索怎麼攢報告,座位旁邊落著好幾只機巧鳥。

  兩人無奈的對視一眼,各自低頭下去處理自己手頭上的麻煩。

  大長老從距離最近的那只機巧鳥爪子上取下卷軸打開閱讀,原來是冱淵君的回信——關於羅浮持明想要引進魚種之事的一系列幫助。

  這也就是大家同為持明,冱淵君才會如此好說話,幾次三番書信往返,這回更是詳細告知想要經營農業洞天需要的手續步驟以及注意事項。方壺畢竟是持明說了算的仙舟,養魚這種事報備一聲說養也就養了。羅浮可不一樣,首先要有丹鼎司出證明,確認引進的物種不會對原生環境造成影響……然後要在地衡司辦理養殖許可,如果售賣還得去天舶司辦理營業牌照並把稅金比例算清楚。

  去工造司下訂單買洞天反倒是最容易的步驟了。

  之前持明們做小手工搞藝術品時離朱分身乏術都是拜托埃維金人幫忙跑的手續,如今阿爾敏已經不在了,巴拉特也上了年紀待在家裡頤養天年,這些情分能不消耗就別消耗。

  她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糾結了半天,紙上鬼畫符似的滿滿記了一頁,剩下的明早在鱗淵境討論。養活族人又不是大長老一個人的事兒,每個龍師都應當盡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自己人裡必須培養出個能做庶務的好手,畢竟她不可能把所有事都抓在手裡,天長日久出不出錯不一定,累個臭死是肯定的。

  再從第二只機巧鳥爪子底下拿出下一份卷軸打開,大長老眯起眼睛。

  地衡司來信說下個月要在金人巷給適齡年輕人辦個相親會,這玩意兒幾乎年年辦,今年專門給持明發函主要是想邀請剛好「單身且適齡」的大長老出面做個招牌。持明們要是願意從鱗淵境出來拯救一下仙舟日益泛濫的人口就更好了!

  他們不能生啊!不管走心還是走腎都不會搞出「人命」,持明生的好看實力強日子過得也好,屬實是婚姻市場上的搶手人選。

  離朱放下卷軸掰著手指一算,恍惚之間她已經是大幾十歲的人了,按照仙舟人的平均數值看正是窩在父母腳邊撒嬌、吃零食談戀愛交朋友的時候。低頭看看這滿桌的公文,莫名有種嚴重的錯置感。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要不……答應下來去看看熱鬧?族裡那些年輕人也確實需要多與外界交流的機會,人是有情感需求的生物,自己覺得無聊不代表別人覺得無聊,也許大家很喜歡這事兒只是礙於臉面不好意思呢?

  她若有所思的又把卷軸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小心卷好單獨放在一處。

  第三只機巧鳥是護珠人彙報進來有多少持明卵出現孵化跡像——比往年同時期略高一籌,總體而言卻也不算異常。

  ……

  一連把所有的卷軸都看完,離朱撿馬上就能做決定的一一回復,抓起機巧鳥去議事廳外放飛。

  她這邊座位一空下來,埋首報告的景元將軍立刻抬起頭,盯著那個眼熟的地衡司制式卷軸看了好幾眼。直覺告訴他這玩意兒恐怕不是什麼自己能喜聞樂見的東西,但是持明長老桌案上的公務他這個羅浮將軍也不能胡亂拿來看。

  這是尊重,就像離朱尊重他一樣。

  「……」將軍面色不善的眯眼盯了那只卷軸一會兒,大長老從外面回來前他收回視線,看上去和之前沒有半點不同。

  等他差不多把報告攢完交給策士謄抄,轉頭一掃就見離朱又拿著地衡司的卷軸看得專心。

  「可是地衡司……找你麻煩?」他到底還是沒有忍住,離朱從卷軸中抬起頭,眨眨眼睛:「啊?」

  她抿嘴笑得臉頰上梨渦都旋了出來:「哪有麻煩?誰敢找我麻煩?」

  仙舟奉行上古習俗,尤其農諺吉日之類的,更是一步不肯錯。且不說現在光源都是維生系統擬造的,巨艦航行在茫茫星海中也不會圍著某一刻恆星旋轉,那些節氣與節日早就成了古書古詩中的某種像征,但現實生活中大家還是習慣以此劃分時節,講究個什麼天時要做什麼事。

  下個月正逢春時動,三月三,經過年節那麼長的時間,談也談了,了解也了解了,也該到年輕人定就鴛盟的時候,再拖下去不給人個名分多少有些不禮貌。

  「我今天才知道,往年每到三月金人巷人就特別多是什麼原因。」離朱笑嘻嘻把卷軸遞給景元給他看,周圍往返的策士見了也笑:「可是地衡司辦相親游樂請您去?這也是應有之義,若非將軍公務繁忙,只怕也要請的。」

  大長老不愛笑,整日垮著臉跟上門催命討債似的,她這忽然一笑猶如海中生花,好似月下菡萏開在波光粼粼的波月古海上,縱使沒那份情意也叫人心馳神往。

  合著星神挑選命途使者也是看臉挑的麼?看看將軍再看看大長老,都生得極好。

  策士來回看看景元再看看離朱,心滿意足——雖然一身班味兒總是很容易讓人萌生出淡淡的死志,但是架不住工作環境好啊!上司體貼,同事干練,食堂實惠,風景優美!

  各種意義上的風景優美!

  「我想著把族裡單身的年輕人都趕去玩兒呢,談得成談不成另算,每天窩在家裡不見人總歸不是個事兒。」心情好,這策士也眼熟,離朱話便多了幾句:「我也不是經常去金人巷,游樂會更是不甚熟悉,你們可知道該怎麼玩兒麼?」

  這一看就是心思全用在武藝和族務上的乖寶寶,策士心頭一軟,說話語氣都輕了幾分:「這哪有什麼該不該的,想怎麼玩兒怎麼玩兒,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玩兒還有什麼規定的玩兒法?持明們這日子過得為免也太認真了吧!

  「咳咳。」將軍輕輕咳了兩句,策士馬上朝離朱笑笑結束閑談,景元指指已經處理好的文件要他分發出去,另一只手拿著地衡司的卷軸問:「你打算去?」

  「去唄,為什麼不去,我不去族裡更不會有人去,就算去也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多不尊重!」

  她的意思是這個樣子對族人們的相親對像不尊重,清清白白男未娶女未嫁的,何苦做個偷情的樣子出來膈應人。

  景元放下卷軸低頭就去翻行程記錄和時間安排,一直看到那天從下午到晚上都沒有額外行動,他才悄悄松了口氣。頭一天加加班,早上早點開工,晚上回頭多看會兒文件,總能騰出空。

  「既如此,我與你同去,多帶些士卒也好以防萬一。」

  每次這樣的大型活動神策府都會派人維持秩序保護民眾安全,大約地衡司已經當成慣例,所以才會稍稍遲些再送申請和報告來。

  策士們恍然大悟,景元將軍和騰驍將軍不一樣,這位上司從來講究一個「未雨綢繆」,他皺眉恐怕也是為著無人提醒此事。

  一時間往來的策士都偷偷在心底告誡了自己幾句,今後無論何事必要盡早向將軍報告才好,方便神策府及時准備以做出應對——該說不說,將軍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大好人啊!明明他自家還單著呢,卻要替所有參加相親會的青年男女操心安全問題,實在令人感動!特別感動!

  「……」離朱略帶這些詫異的看了他幾眼,並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吐槽他。但是等晚間下班後將軍故技重施又要「送」近衛回家,她到底還是在路上揶揄他:「旁人都是奔著約會去,你帶著一群士卒在成雙成對的人流裡走來走去巡查,會不會對單身士卒的心理健康不太好?」

  景元:「……」你光想著士卒的心理健康了,有沒有想想我的?

  「要不還是提前安排個清淨地方給你待著吧,你要是出去亂走,我怕金人巷真要出踩踏事件。」知好(三聲)色而慕少艾,少女們的戰鬥力在某些情況下那也是杠杠的。離朱邊走邊笑邊調侃景元:「萬一你叫哪家姑娘強搶了去,我們還得想法子去撈你,哎呀呀,煞風景!」

  「……呵呵。只要不是你動手,大約沒人敢當街劫持神策將軍。」景元氣鼓鼓的回了一句。

  有本事你倒是來把我搶走啊!年輕的將軍怨念滿滿。

悠于 2025-2-8 17:37

第261章 番外·不逢春7

  一個多月的時間對於仙舟人來說就跟眨了下眼似的,說過去就過去。這一個月內離朱專心開會折騰持明的養魚大業,景元繼續在文件和會議的海洋中遨游。

  不得不說元帥是真的有心了,首戰無傷大捷,這讓他腳下的路好走了許多。這段時間只要太蔔司來報,說不准什麼時候將軍就要帶著士卒們出去溜一圈,剛開始都是近衛充當先鋒,慢慢大家彼此之間更為熟悉後離朱就輕松了。除非點子實在扎手,否則景元多是一層套一層「多點開花」的老千層餅策略,很愛惜手下的每一個人。

  「將軍,兩周前地衡司打過借調人手的申請,當時您交代我們提醒您來著……」

  策士趁著遞交文件的功夫低聲對景元道:「今日金人巷人多眼雜,有離朱姑娘鎮守,您還需要親自過去嗎?」

  就是因為離朱姑娘去,將軍才一定要親自去。

  「今天下午?」景元問了一句,馬上有人將當初的卷軸送來展開給他看:「沒錯,活動持續半個月,但是今晚開場有免費表演,游玩的人最多。」

  「這樣,現場執勤的人還按原來的慣例安排,但府內要留下相應的人手以備不時之需。該換班換班,該休息休息,鼓勵單身的年輕士卒參與。」

  單純又快樂的單身狗並不可悲,可悲的是有目標但目標是棵樹的單身狗。

  單身狗何苦為難單身狗呢?

  「是,將軍!」策士領命而去,完全忘了一開始他是來勸景元不要涉險的。萬一金人巷真發生了踩踏事件,將軍在現場也不一定能有效控制局面。但是他在,只要出了問題就全是他的鍋,沒人會說羅浮人多或是地衡司組織得不好。從安全以及免責的角度上看,策士純純一片好心。

  打發走策士,景元清點了一下已經處理完、還有尚待處理的工作。還好這段時間沒有懈怠過,即便偶有出門「剿匪」,神策府內以及羅浮各處遞上來的文件該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

  午飯不吃了,這樣黃昏之前就能把所有的文書工作全部完成,晚上也不用匆匆忙忙的狼狽趕回神策府加班。

  因為收下了地衡司的邀請函,今日離朱請了假。她不在景元相當於失去了飯搭子,索性省下中午的時間看文件,一口氣忙到地衡司切換擬造光源之前。

  被借去看場子的雲騎士卒先一步出發,景元再三確認工作都已完成才伸伸胳膊換了便裝低調離開神策府。

  天上飛行的星槎基本上都朝著一個方向去,從府內出來抵達長樂天,他站在碼頭上抬頭看了一會兒,往右一拐便是金人巷,已經有雲騎軍杵著長槍守在門口了。

  「將……」士卒有認出他的,剛想問候青年笑著搖搖頭:「噓!」

  「哦!」年輕的士卒一臉「我懂」,「您是要暗中調查嗎?好的,我知道了,這就傳信弟兄們。」

  切記啊!看到將軍千萬當做沒看到,可別穿幫露餡了!

  景元任他傳話,笑著點點頭,手中折扇翻著花兒的轉,「唰啦」展開遮住半張臉:「辛苦你們了。」

  他混在人群裡還能冒出個頭頂,紅艷艷的發帶格外顯眼。

  士卒們目送他走進金人巷,清清嗓子站回原位——都帶著頭盔和面鎧呢,想做表情對方也看不見吶!

  地衡司借了金人巷的地盤,主會場多半就設在金人巷商會的場地內。景元順著人流向前走,這轉彎之後豁然開朗,一座平台漂浮在空中。

  平台現在還空著,說好的免費表演尚未開始。

  還好表演場地架得高,稍微遠些的酒樓茶館裡一樣能看到,不然就可以直接叫停活動了,這麼小的空地能擠得下幾個人?

  隔上三五步就有雲騎士卒維持秩序,還有人舉著喇叭大聲提醒眾人注意保管財物。幸虧大家都知道活動主題,沒人領著小孩子擠進來真是可喜可賀。

  落腳的茶館早就定好,景元搖著扇子上二樓坐在靠窗的獨座兒上。窗欞半遮半掩,再加上折扇搖動,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窗後坐著誰。

  幾乎正對面的水平線上,龍師大長老穿著白色長衫青色外袍,發髻專門梳做淑女模樣,金鈴與鮫珠攛做珠花系在發尾,發間多了把鑲嵌金玉的玳瑁梳子……眉心居然還貼了枚花鈿。

  答應下來的事,她一向盡心盡力,可以想像是會認認真真打扮過才來給地衡司幫忙……但也不用這麼敬業吧!

  景元用扇子把窗欞稍稍捅開了些,火光下看得更清楚。離朱身邊跟著幾個眼熟的持明,巴拉特領了個年輕的貓亞種人青年坐在她身邊說笑。他認識的不少天人青年狐人青年也攏在周圍,那個曾經在食堂和離朱發生過衝突的青律尤其活躍,抄著幾個水果切出各種動物形像在她面前顯擺。

  表演開始了,羅浮上有名的舞蹈家歌唱家都被請來獻藝,離朱對身邊的持明們說了幾句,很快就只剩下她自己繼續坐在位置上充當人形招牌。

  台下還有很多游樂小項目,稍稍帶點驚險的刺激,還有不少禮物贈送,僅限雙人參與,地衡司也是竭盡全力為年輕人創造機會。

  表演很精彩,但離朱顯然在發呆。直到一個雜耍班子登台獻藝,她的眼神兒才重新聚焦。

  嗯,大長老喜歡吃好吃的東西,不挑食,還喜歡默默地藏在角落裡看熱鬧。太過高雅的藝術會讓她昏昏欲睡,華而不實的禮物與她而言同樣索然無味,她其實是個再好養不過的持明。

  景元坐在窗邊,茶壺裡的茶水從滾燙變得冰冷,窗外熙熙攘攘的人來了又走。對面的樓閣中離朱就像持明們手工制作的精巧玩偶娃娃一樣,始終端坐在椅子上平靜的觀看演出。

  無論那些東西愛不愛看,她都有按照禮儀在恰當的時候彎嘴角,鼓掌……雖然地位顯赫,瞧上去就跟裝在套子裡打包了一樣,平時的閑適靈動半分沒有。

  是了,一個天天夢想著看大門的人,怎麼會喜歡這種社交場合?她沒有一口一個老登的甩手走人,完全是為了給持明一族撐場子。

  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偷走呢?景元突然惡劣的這麼想,就像偷走一池月下的芙蕖,氣死那些焚琴煮鶴不懂得欣賞的人。

  他甚至開始計劃起這件事。怎麼規劃線路,怎麼制造混亂,怎麼擺脫追蹤的持明和雲騎,跑掉後要去哪裡避風頭,要以什麼為生。

  最後他連將來要收養幾個孩子都想好了,搖搖頭對著茶杯裡自己的倒影失笑。

  也就只能想想了,還是躲在角落裡偷偷想。

  唉……

  青年低頭看著茶杯自我嘲笑的片刻功夫裡,坐在椅子上發呆的離朱突然微微眯起眼睛平視前方。穿過那些翩然躍動的舞者,她仿佛看到正對面的菱花窗後有道熟悉的影子。

  「離朱姑娘也可以四下轉轉嘛,說不定就遇到如意郎君……如意娘子也很好。」

  司衡笑著揶揄她,純純逗小年輕的語氣。仙舟聯盟對締結姻緣的兩人並沒有性別上的額外要求,不管是尚滋味打包盒還是流雲渡貨運星槎,只要能好好過日子,地衡司都給登記。

  一晚上都不動如山的持明姑娘轉轉眼睛。景元那家伙說他也會來金人巷,結果叫她白白認真收拾一回又傻呆呆的枯坐半夜。他應該還在主持巡查工作吧?神策將軍職責所在,確實不太方便摸魚溜號。

  不過對面茶館裡那道影子還是挺有意思的,再坐下去屁股上就要生繭子了,她決定過去瞅瞅。

  「哦,好的,我出去走走。」她說著就站起身,毫無征兆的離開觀景台。

  司衡被扔在後面怔了好一會兒,噗的笑出聲。

  現在的年輕人吶,不急的時候跟個僧侶似的,一急起來又什麼都不管不顧,也不知道究竟哪個幸運兒能得她青眼。

  離朱拎起裙角沿著藏在後台的樓梯墊腳溜走,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休息」,她卻莫名心虛生怕被人看到。

  離開觀景台,地面上的路已經塞得水泄不通了,以她的身高想在這樣的環境下來去自如,委實有些難為人。

  大長老想盡了辦法也只勉強從小廣場的一頭擠到另一頭,再想往外走就很難了。這邊靠著牆根有條小路通向另一條背街,但是小路外寬內窄,一旦發生擁堵踩踏事故擠在這裡後果不堪設想。

  「過一下,讓讓,抱歉。」

  她走得滿頭大汗,時不時還得轉身把被夾住的裙角從人縫裡拽出來。

  幾乎所有來參加相親游樂會的人都比她高,行動間頗有種「移動盆地」的錯覺。

  人群中突然伸過來一條熟悉的胳膊,離朱急忙把手拉上去,對方仗著身高一擠一推開出空間,直接用「拽」的把她帶離小廣場。

  「坐茶館窗戶後面的果然是你。」四面八方都是伸長脖子看表演的人,離朱只覺得自己好像張餅子,被死死摁在景元懷裡。

  昂貴的香料味就像他的出身一樣,高但不冷。

  景元這會兒有點暈暈乎乎的,雖然但是……貼這麼緊是要鬧哪樣?

  「這地方真是擠得夠可以的,等會兒得多調些人手過來。」

  他沒話找話,手裡的折扇無處可放,只得胡亂塞在腰帶間。

  好不容易終於擠出人最多的區域,他又舍不得松手了。

  離小朱小小只的,實在是可愛啊!


第262章 番外·不逢春8

  「呼……到這裡就沒什麼人了,你撒手放我下去!」大長老也是要臉的,生怕被族人發現於是離朱順手從景元腰間摸了折扇打開遮住臉,她這輩子也沒這麼鬼鬼祟祟過。

  恰好將軍也不能把臉抹下來隨意扔掉,景元低頭借著扇子躲了躲:「帶我一個,幫我遮著點!」

  已知大長老與將軍的身高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體型也是),兩個人想要共用一把扇子,要麼景大公子無師自通縮骨術,要麼離朱長老瞬間拔高三十多公分。

  要是真能長高就好了,可惜持明就是這個品種,丹楓都算族裡個子高的人了頭頂也就只到景元耳朵旁邊。

  可惡的天人族!

  「我還在生長期,總有一天會長高的!」離朱磨著後槽牙憤憤不平:「你笑什麼!」

  景元抱幼崽似的換了個姿勢把她放在胳膊上抱著,低頭笑得直抖:「我沒笑啊,有笑嗎?只是走路正常的震動。」

  水生花的氣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親近過,頭昏昏的。

  這人分明就是在笑!離朱一怒之下惡向膽邊生,伸手就把某人發量極其茂盛的腦袋揉成了個鳥窩。

  「好了,這回不用遮了,鏡流來了也認不出你。」

  他本就換了身低調的便服,紅繩扎的高馬尾散開後看上去活脫脫一個斯文的年輕學宮講師,再也想不到雲騎將軍身上去。

  事實上只要不是特別熟悉的人,這會兒想認出大長老也挺難。她平日裡頭上一向光禿禿的,黑發梳順扎緊就算了,唯一的裝飾品更是從庭院裡一直用到現在。

  兩人在陰影中互相打量了一會兒,離朱「噗」的合起折扇:「松手吧,再抱就不清白了。」

  路過的情侶很是時候的留下一串笑聲,像是在嘲笑這股欲蓋彌彰。

  「我還有什麼清白可言,隨便走過去兩個人都笑話我……」景大公子語氣裡一股子陰暗的幽怨:「沒人要的單身狗,昨兒家裡還這麼嫌棄我呢。」

  離朱:「……那是有點慘。」

  更心塞了有沒有?!景元一口氣哽住,金眸一瞬不瞬的瞪著懷裡的姑娘——要不是這地方樹影擋著,他還真不一定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我!」他頓了一下,垂頭喪氣:「我總不能和你動手吧……你那腦袋是塊木頭嗎?建木的還是榆木的?」

  打得過打不過另論,不能動手是肯定的,哪怕挨揍也不能動。

  離朱抓抓他蓬松的白發:「什麼建木榆木,你在胡說什麼?」

  緊接著她用手背往他額頭上蓋了一會兒,不等景元反應過來手動掰著他的臉挪正,靠近過去用自己的腦門兒貼了一下,語重心長:「我說景姑娘,先收收味兒,你知不知道自己發熱了?」

  某個人的臉悄悄紅了。

  「無所謂吧,以天人的體質,只是發熱而已睡一覺明天早上自然就會恢復。不需要被人發現,反正也沒人在乎,只要我把工作完成就行了……」他移開視線抱怨了一長串——簡直就是人設崩壞。

  看來是燒得不輕,這都開始胡言亂語了。離朱又貼了一下確認自己沒弄錯:「我就今天請了個假,轉頭你把自己折騰進丹鼎司,不知道的還以為神策府少不了持明大長老。松手吧,你不累?」

  「不要!別人都成雙成對,我一松手你跑了,就剩我自己傻站著,我不要面子?」說著他捏起嗓子學吃瓜群眾蛐蛐人的動靜:「欸你看你看,那邊有個白毛是不是被甩了?」

  「噗!」離朱笑得直噴,手撐在景元肩膀上就像狸奴不停踩來踩去的肉墊。他安靜的看她笑了一會兒,金色眸子裡漾滿幾乎遮不住的波光:「別走,好不……」

  「我們剛才看到就在那邊!一看就是個斯文敗類誘拐未成年!」略有些熟悉的展開把他沒說完的話全給堵回嘴裡去,玉兆響了兩聲,景元單手抱著離朱就跑,另一只手點開玉兆,對面的雲騎士卒氣喘吁吁報告:「將軍!有民眾舉報金人巷裡混進了疑似誘騙少女的惡棍,抓住是送地衡司還是十王司?」

  「……」同樣的聲音從方才他們站著的陰影處傳來,離朱雙手捂住嘴笑得肚子疼,景元沒好氣的邊翻白眼邊跑邊回應玉兆中的雲騎士卒:「往哪兒跑了?我這就過去!」

  對方毫不懷疑的按照軍中習慣報點,景元轉身進了一條小巷。死胡同,不過沒關系,他帶著離朱翻牆越戶,又拐了好幾個彎,在士卒不斷地報點聲中成功甩掉追在後面的「尾巴」。

  一路上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撒手,離朱都懶得說了,單手撐著下巴趴在他肩膀上看風景:「你倒是別跑啊?」

  「我不跑你就要跑了。」相處了幾十年,誰還不知道誰。

  離朱拍拍他:「保證不跑,找個地方坐著我給你把頭發扎起來,將軍該出現了。」

  玩歸玩鬧歸鬧,正事不能糊弄。

  恨得真想咬她一口!景元停下腳步,松開手後懷裡空蕩蕩的,夜風一吹居然還有點涼。附近沒有石凳也沒有石椅,他只得找了塊配景的奇石坐在上面,老老實實等離朱給扎頭發。

  十分鐘後將軍出現在四處追蹤嫌犯的士卒們面前,問清緣由後他表示這件事另行安排人手,眼下更重要的是小廣場處演出即將結束,需要有人過去維持秩序謹防擁擠踩踏。

  「我去追蹤這個嫌疑人,你們一定要確保居民們平安有序離開金人巷。」將軍一身正氣,正直又可靠,士卒們想也不想行過禮就轉身朝小廣場所在的方向匆匆趕去。

  離朱抱著胳膊靠在轉角另一側的牆壁上,等他把人都忽悠走了才繞出來:「咱去哪兒抓個人渣出來平賬來著?」

  「找找就有,這種人多手雜兵荒馬亂的地方,沒幾個蟊賊混進來你信?」他想往外走面走,袖子被人抓住:「等會兒。」

  「?」

  大長老抬起眼睛:「先說說你剛才發什麼瘋。」

  「我!」景元抿嘴別別扭扭挪開視線:「我……」

  「我就是,就是有個持續數百年的計劃,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加入。」

  離朱從來不胡亂給人許諾,她抱著胳膊掀起眼睛直視景元:「你先說。」

  所謂的計劃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想竭盡全力避免某件事失敗。

  「……」景元想了一下,決定先疊幾層甲:「不管我說什麼,你別生氣別辭職成不成。」

  「辭職?從神策府辭職?」大長老眯眼思索。

  一般來說雲騎只有退役,辭職還真是個少見的詞彙。

  她又不是個傻子,退出去仔細審視今天晚上景元這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大概也能猜個答案:「你是不是想說這事兒或許會對我的名譽有一定影響?」

  「最終目標是什麼,值不值?」大長老是個實際的人,不管什麼計劃賬目得先釐清楚。

  「也可以不影響……」景元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別扭,不止臉頰上染著一片薄紅,連耳朵也可疑的變紅了,「對我而言是值得花費幾百年去籌謀的事,但對你來說很可能是樁麻煩。」

  如果他們只是單純的天人族青年與持明族少女,他壓根不需要太多顧慮,哄得她稀裡糊塗直接拐去地衡司登記,有了名分占據大義,不管誰都只能拱拱手說兩句吉祥話祝福也就算了。

  然而現實是兩人都另有一層身份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離朱身上承擔著數億持明族人的生計,而他自己也必須不負雲騎軍上下所托。

  嚴格來講持明與神策府並不存在矛盾,但將軍必須公平公正不可有所偏頗。

  景元敢拿身家性命做抵確保自己端平羅浮這碗水,可是人言可畏,他不希望離朱因他被人放在舌頭上嚼來嚼去。

  那些家伙也配!

  這也正是為什麼一向成竹在胸的人突然變得拖拖拉拉優柔寡斷的主要原因。

  就像一只貓咪得到了一只團雀,極不情願放她飛走,又舍不得含在嘴裡生怕不小心咬到,更不能看見這只凶巴巴的團雀被別的貓和鳥欺負。

  自己和自己反復較勁,總之是又矛盾又別扭。

  「麻煩不麻煩不是你覺得,要看我覺得。」此刻離朱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真以為景元發現了什麼需要鄭重對待長期規劃的大事。

  過去的幾十年裡他經常這樣,事實總能證明他是對的。

  「哦,」景元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離朱給予的這份無條件的信任異常珍貴,但此刻他更希望他們之間那份默契能上一會兒線。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幾分鐘,青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尖叫著逃跑,「就……」

  「你到底還告不告白?不說我就走了,追我的人能從金人巷排到星槎海去,不缺你這一個!」

  今晚的金人巷處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還在尋覓下手目標的單身狗們樂不思蜀,已經成雙成對的情侶自然要討論些比較禮貌的話題——未來。

  年輕的狐人姑娘脾氣直爽,看中了人就要確定關系再談別的。在她看來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統統都是耍流氓,應該被雲騎軍抓走,奈何偏偏遇上了個慢半拍的心上人。

  和她一起的貓亞種青年紅著臉支支吾吾,這幅模樣離朱看了覺得好生眼熟。

  狐疑的視線從陌生情侶身上移到旁邊這人身上,她輕松笑道:「有什麼話不好講的啊,欸你看你是不是也這樣,說不得我都要誤會了。」

  「也許不是誤會呢?」景元幽幽為自己掬了把辛酸淚,轉頭就見離朱瞠目結舌大驚失色:「嘎?」

  「不是,你……」她瞪大眼睛的模樣帶著幾分稚氣,倒把景元看笑了:「我就是打算講這個,你沒誤會。」

  什麼誤會,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誤會,這絕對是離小朱最聰明的一集!


第263章 番外·不逢春9

  「……」春夜的晚風裹挾著地衡司專門布置的花瓣,打著卷兒吹過轉角背光處的兩個人。

  那對狐人與貓亞種人組合的情侶已經「談妥」了,親親熱熱貼在一處去吃小攤上的「情意綿綿冰」。貓亞種青年要是有尾巴的話恐怕已經控制不住的纏到狐人身上去了,戀愛的酸臭味隔著好幾米就能聞到。

  離朱愣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哦!我說你這段時間怎麼總是怪怪的,還想著替你在丹鼎司掛個神魂部的號呢……嗯?」

  借著「奇兵」的便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坦陳心跡,結果這家伙就是這種反應?

  景元沮喪的彎下去一大截,毛茸茸的腦袋壓在離朱肩頭。這個姿勢對他來說有點難受,四十多公分的身高差不是能被忽略的距離。

  「你給我個准話,快點。」奇兵已經用過了,示之以弱也用過了,想來想去只剩開門見山這一招還壓在手裡。

  看離朱的態度不至於給他一巴掌再打電話去十王司告發,但也不像是什麼喜聞樂見的回應。

  就……太平淡了。

  大長老此刻腦中一片空白。

  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清醒的知道這世上一切都不過等價交換。滌青、曼兌、巫凡、騰驍、甚至是丹楓……每個人都有所求,他們希望她按照某種規則行動,付出代價(報酬)然後等待結果。

  區別只在於她是純粹為了獲取那份代價(報酬),或者打從心底樂意去完成那份囑托。

  但是,面前這個人……景元,他所求為何?

  期待持明一族配合神策府的是將軍,景元可以是將軍,但將軍不一定就是景元,他這個人究竟想要什麼?

  「我不太懂。」她認真的看著天人青年,「你說你的心情與方才那個貓亞種青年一樣,我實在很難理解。」

  「我是持明。」她重新強調了一遍,「與持明最親近的關系便是伙伴與搭檔,你期望的情侶關系,我不懂。」

  沒有繁衍的能力也沒有繁衍的欲望,所以龍師們才會對權勢格外看重——欲望這種東西總得有個具現化的出口,這邊走不通自然而然要換那邊走。

  或者從法律的角度出發,羅浮的婚姻法再以人為本也建立在生育的基礎上。持明就沒這功能,其他族人怎麼想離朱不知道,但她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的。

  離朱鄭重且謹慎的回答並沒有讓景元感到氣餒,說實話她至少有在仔細考慮這件事,倒比剛才還讓他覺得好些。

  「那倒沒有關系,有人天生感情充沛就有人會在這方面比較遲鈍……」

  離朱這都不能說是遲鈍了,她壓根就跟塊石頭似的。

  此戰情勢復雜,若無法畢其功於一役,那就只能做好打持久戰的准備。但是戰鬥拉開序幕前他必須得確認一件事,那就是「大石頭」究竟對所有人都不開竅,還是單單只對某一個人不開竅。

  現在看來她並不是開不開竅的問題,而是根本就沒有竅。不,她很冷靜,而且非常清楚那是種什麼樣的情感,但就像是天生沒長情絲一樣,不知該做出何種回應。

  而現在她正在努力措辭想要向自己說明這件事。

  狐狸精誘惑書生的前提是書生會被誘惑,要不然怎麼不見狐狸精去誘惑十王判官呢,找死麼?景元此刻就覺得自己是只企圖把懷中玉石暖熱的狐狸。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這本是少女青澀酸楚的牽掛,現在剛剛好翻過來,狐狸時不時偷瞄一眼河岸上勤勞勇猛的少女,希望這身漂亮的皮毛能吸引她的注意。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也不會耽誤你的工作,或是隨意插手你的生活。但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試著接受我的心意。如果一段時間後仍舊無感,我會放棄,不再打擾你。」

  離朱是個純粹的人,別管她對外放話說什麼「大長老不在乎臉面」,實際上這家伙道德水准並不低於丹楓。她是不會做出「腳踏兩條船」的事的,也不會廣撒網多養魚,只要她答應下來,其他人就沒有機會。

  再說了,他也沒說死「一段時間」是多長時間。

  一百年是「一段時間」,六百年也是「一段時間」。大不了就不娶也不嫁唄,反正又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人到了一定年齡就必須做結婚登記。

  總之主打一個靈活但不隨便。

  「啊……」離朱反手抓抓後腦勺,嚴謹的發髻擋住指尖,她只好換了個方向撓撓今天硬攢出來的劉海,「這樣啊……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且雲騎軍中也是有軍令的吧,同一部門上下級之間不可以有私情。這樣一想我還真得辭職……」

  誰叫景元是將軍呢,神策府內所有人都是他的部下。

  「怎麼會?」將軍大人自幼熟讀仙舟律法的優勢終於體現出來,「你又沒答應我的懇求,我們也不是情侶關系,挨不著軍法。再者你是近衛,更是羅浮持明的長老,我視你如同顧問,顧問怎麼能算作下屬?」

  有道理哈,顧問顧問,顧得上才問,顧不上當然也就不問了,是沒什麼上下一說。

  離朱被他復雜的腦回路徹底繞暈,這也覺得有道理,那也覺得有道理。她不是個拖拖拉拉黏黏糊糊的性子,當即點頭:「成,試試就試試,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算了,你可不要哭。」

  景元當然不會哭,他笑都來不及呢。

  看!這不就忽悠到了麼?

  「好嘞,那咱走吧。」他拉起離朱的手就往巷子外面走,大長老還沒反應過來:「走去哪兒?」

  「抓賊平賬啊!不然我神策將軍不要面子的嗎,區區一個誘拐未成年的人渣都抓不到,丟份兒!」

  青年神氣十足的抬頭挺胸向外走,好懸沒走出四方步。

  抓賊這事兒離朱感興趣,立刻跟上去。

  「你往東我往西?」她三兩步躥上民宅屋頂,借助地形居高臨下四處觀望。

  景元氣悶的吹吹蓋在右眼上的頭發,心平氣和:「一起行動更有效率,我找你抓。」

  那確實更有效率些,他不是身手不好,而是要看和誰進行比較。

  「走著!」大長老挽起袖子,右腳踩在別人家的風牆上,單臂撐著膝蓋,動作很瀟灑,但與此刻的裝束嚴重錯層。

  心情很好的將軍和心情同樣很好的大長老合作抓賊,那簡直一抓一個准。景元早把金人巷的立體地圖記在腦子裡了,他將整片夜市劃分為八個區域,逐個擊破層層推進。商會小廣場前的表演結束之時,離朱剛好把抓到的賊人堆出一個近似金字塔的小「山」包。

  「都在這兒了,四十八個,一個不少。」大長老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纖細的手腕與壯觀的「人堆」形成鮮明對比。

  也就這些賊人在羅浮上被抓到,不然大家都懷疑大長老其實是想拿他們堆京觀來著。

  「全部送去十王司審問,該判多少年判多少年。」

  將軍背著手,氣質很是從容不迫。今日出勤的士卒們將賊子押送至目的地,回神策府交差時得知將軍給他們放了兩天假彌補加班。

  將軍是大好人!

  大好人將軍笑眯眯的大大贊揚了一番士卒們的辛勞與負責,把每個人都誇得飄飄然後放他們回去休息,他也要下班了——開什麼玩笑,如果不允許休息,那麼還不如讓工造司攢個智械放在神策府裡充當將軍算了,何苦一代又一代的磋磨人。

  還好往返長樂天與丹鼎司洞天之間的星槎已經有了無人駕駛功能,半個系統時內離朱就帶著新鮮出爐的「追求者」回到丹楓留下的小院子裡。

  洗漱後換上睡衣躺進被窩,她終於反應過來好像是被人給忽悠了。

  ——感覺不太對,但又找不到哪裡不太對。

  她翻了個身打算把今晚發生的事從頭捋一遍,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從外面傳進來:「你睡了嗎?」

  離朱掀開被子光著腳咚咚咚走去開門,景元把睡衣裹得嚴嚴實實的,抱著枕頭一臉委屈。

  「太晚了,有點過了困勁兒,你能控制雲吟術的時間嗎?」

  雖然但是,大長老的雲吟術治療確實能達成「讓人倒頭就睡」的成就。

  「你明早打算幾點去神策府?」這個問題很重要,離朱問得非常謹慎,「最短也得六個系統時。」

  「那我去食堂吃早飯,策士之類的文職九點才上班。」景元早就算好了。

  所以你只打算糊弄過文員嗎?不讓他們發現你摸魚的行為,那麼將軍摸魚這件事就不存在?

  「……行吧,你進來。」離朱拉開門板讓路,景元美滋滋的抱著枕頭放在她床頭,甚至還心情極好的把兩個枕頭各自拍了一遍,「需要我定個鬧鐘不?」

  「不用,雲吟術效果消失後你立刻就會醒。但這只能偶爾用,不要養成依賴習慣,最好還是憑借自己慢慢入睡。」

  「嗯嗯嗯!」

  他規規矩矩的仰躺著,給自己蓋好被子順便將手也放回自己身上:「我睡相很老實……」

  離朱懶得聽,一個雲吟術下去臥室裡恢復清淨。

  她躺回去裹好被子,翻了一會兒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索性把景元當成枕頭枕著,企圖讓智慧從密度高的地方流向密度低的地方。

  想不清楚就不想,算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作者有話要說:

  離妹妹倒拔垂楊柳!

  *《詩經·有狐》


第264章 番外·角色

  #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出消息之前的我:龍師進本亮血條,蝦線都給你打出來噢!什麼龍師長老,狗都不抽。出消息之後的我:這是什麼?持明龍師?吃一口。」

  #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斯哈斯哈……畢竟誰不饞持明的外觀呢【狗頭】,我誠實!我饞!」

  #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你們沒注意離朱的標題說明嗎?『貞松勁柏,以觀滄海』,這什麼,這是什麼!連起來看看!是貞觀啊!景元元捏他國民白月光李二鳳石錘了。」

  #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麼一說,元元還是穩的嗷?都貞觀了肯定不能刀他!」

  #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穩了穩了!」

  #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穩了穩了!」

  #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tapy-c存護,大長老也存護,羅浮上存護怎麼這麼多,仙舟聯盟和星際和平公司難道在處cp?相愛相殺的那種?」

  #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磕佬無處不在,磕佬什麼都能磕。」

  #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報——出官圖了!光錐圖也出了!值得一句臥槽!」

  #1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再探再報!」

  #1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貼圖1】【貼圖2】」

  #1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滴個龜龜,有點眼熟的漂亮啊!丹恆老師,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1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恆老師會用擊雲告訴你這樣的話大可不講。」

  ……

  貞松勁柏,以觀滄海

  離朱

  性別:女

  陣營:仙舟羅浮

  屬性:物理

  命途:存護

  稀有程度:五星限定UP

  五星光錐:此情可待成追憶

  背景:羅浮一脈持明如今真正的掌控者,龍師議會的主宰,師從先代飲月君丹楓與先先先……代司鼎巫凡,但在醫術一途上並沒有什麼建樹。

  由於身形比起仙舟人的平均數值稍顯矮小,大長老對這件事很在意,請不要當著她的面討論該問題。

  西衍先生:在羅浮,你或許沒有見過持明的龍師大長老離朱,但你一定會聽過許多與她有關的傳聞。傳說此人野心勃勃,大有率領鱗淵境與神策府分庭抗禮之意,只可惜銜藥龍女年齡尚幼,被其蒙蔽玩弄於股掌之間,噫!唯恐少主危矣!

  丹恆:你問離朱?為什麼突然想起來打聽她的消息?是聽到有人說什麼了嗎?嗯,我不太好解釋,但……很多事還是要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過才知道。

  白露:吃不?離朱朱給我買了一草垛子的瓊實鳥串兒,分你一個。什麼?你問她的醫術?想找她治病嗎?你不打算活啦!

  青簇:有大長老在,將軍的工作效率會很高,也許是為了節省時間集中精力應付龍師的問責……你問他們兩個的關系?離朱大長老幾百年來都是神策將軍的近衛,我聽前輩們說,這是神策府為了安撫鱗淵境才不得不做的讓步。你覺得他們兩個關系怎麼樣?

  彥卿:老師好,欸?怎麼突然問起離朱前輩的事?前輩人很好的,她總能幫我搶到百冶的訂單……雖然每次刷的都是別人的卡。

  景元:離朱大長老啊……大長老是維護羅浮和平穩定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什麼?太官方了?那要不然呢?我總不好背地裡說一位女士的壞話吧!當面就更不行了!

  ……

  #4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元元你……你這是什麼話?」

  #4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比起朱明辣妹,羅浮的辣妹似乎不是很辣,因為海產所以串味兒了是嗎?」

  #4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神他媽的海產串味兒,大長老跳起來打爛你的狗頭【叼花狗頭】。」

  #4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大白腿,這小蠻腰,這蘭花小手,蕪湖∼馬哈魚的美工晚上加雞腿!」

  #5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鑒定完畢,還是穿得保守了些。」

  #5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保守不保守,就這麼隱隱約約的裹著才好,全露出來那是身體健康,遮遮掩掩就是風情了。」

  #5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我就覺得很奇怪,這個人物很割裂啊!難不成策劃頭昏給錯池子了?龍師頭子,她能是跟咱們一伙的嗎?」

  #5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就不許人棄暗投明?畢竟是丹恆老師的娘家人,總得洗洗白撈一下。」

  #5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安安靜靜當個美麗的反派不行嗎,非要洗白,洗白洗白洗白,滾筒洗衣機成精了還是怎麼!」

  #5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誰看了技能列表,圖發錯了吧,不是,這是生存位?這能是生存?她怎麼能是存護呢,這不妥妥的巡獵嗎?秘技加速,主動攻擊開怪才給盾?這盾是白送的?」

  #5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還是看命途吧,一命中規中矩提升護盾量,從二命開始事情就變得不太對了,二命加攻擊力,三命加暴擊,四名加暴擊傷害,五名加速度,到最後六命居然給的是E技能附帶個全員回血。等我再翻回來看E技能,哦,原來還是揮刀進擊,兩次打到同一個怪定身一回合,六命後改為動一次就定一回合,按照比例抽敵人血加給友方生命值比例最低的單位,這是存護?」

  #5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普攻一打五,E技能還是打人,開大終於是雲吟術了還是打人?不是,我盾呢?我那麼大的盾呢?哦……擊破敵人韌性條給己方上盾,就這還要再帶個盾反?」

  #5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SOLO!我持明大長老,今天只想打死各位,或者被各位打死。」

  #5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破案了,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薩,在隊友受傷之前打死對手,怎麼就不算是一種存護?」

  #6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離朱的盾有較高比例回避負面buff,自身攻擊力強,可搭配運籌帷幄的隊友……嗯?牢景這回終於是站起來了,誰知道時隔一年半之後將軍的售後才姍姍來遲?」

  #6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為了我的景元元,捏著鼻子也要抽一只離朱朱。」

  #6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就怕這倆擱隊裡打起來,一個神策將軍一個持明龍師……」

  #6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倆入隊語音逗死了,元元挺禮貌的問大長老吃了沒,大長老嫌他煩,讓他一邊安靜待著,一句就給懟回去。」

  #6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勞將軍費心是吧?傲嬌雖然退環境,但這麼漂亮的蘿莉傲嬌一下我覺得還是可以的。」

  #6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從哪兒聽來的語音?我怎麼不知道!」

  #6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就是就是,說話怎麼能這麼不禮貌呢,天理在哪裡?公道在哪裡?網址又在哪裡?」

  #6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指隔壁:天理在提瓦特。」

  #6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就特別不理解她六命的DEBUFF,為什麼六命後給己方回血的同時被治療者會停一個輸出周期?」

  #6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沒給怪加血就不錯了,你別忘了離朱是龍師,那種體重一百斤反骨一百零八斤的龍師!」

  #7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現在壓力給到了治療位,如果隊伍裡所有人生命值都是百分之百就不會觸發離朱的特殊狀態……大長老沒錯啊,受傷了就站著歇一會兒,這個邏輯沒毛病!」

  #7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都退下,看我把對面豆鯊了——是這樣嗎?大長老的背影突然變得偉岸起來。」

  #7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突然幻視隔壁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出門不帶錢包真君,那個滿命效果,打著打著血滿了是吧?」

  #7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都是龍,說不定想法也都差不多。」

  #7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對吧,這裡會不會有BUG?比如說全隊身上掛著離朱的盾,遇到了穿透怪,這個時候六命離朱給了治療……己方被治療單位到底行動不行動?」

  #7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得看她的判定邏輯是什麼了,到底是盾的效果抵抗優先還是定身特效優先,不過我猜會是後者,一點毛病都沒有這角色就要超模了,會打破平衡。」

  #7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具體還得等真正實裝以後才能看到具體效果,搞得這麼復雜,到時候一看盾扛不住怪也打不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7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覺得不至於,持明龍師之首,總該有點B格吧。飲月·丹恆到現在也是大C啊,持明族整體設定就是驍勇善戰但好爭權奪利。」

  #7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就再等等,版本更新後消息才會慢慢放出來。」

  「……」


第265章 番外·角色2

  #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

  #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新版本的神出現了!離朱大長老,老公裡的老婆,老婆裡的老公!老公你看看我啊!」

  #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誰!我看到了誰!」

  #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楓,一款我那早逝的白月光。如今白月光又多添了人夫和奶爸的屬性,更美味了。」

  #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算什麼,我直接愛心變質,白月光搖身一變成為岳父大人……噗通!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爸你看你一個人住鱗淵境也挺寂寞的,干脆一塊跟咱媳婦兒搬列車上唄。賞賞花,看看景,散散心,豈不美哉?」

  #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離朱的PV裡有一半在回憶丹楓,持明全民過不去的坎了屬於是。」

  #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麼一看『玄黃』裡的丹楓更接近於丹恆自身的心魔,離朱印像裡的丹楓則比較符合文本說明。清冷、溫和、強大,很會照顧人。」

  #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個『不得無故毆打病患』的牌子差點把我笑昏過去,現實中真的很需要這個,凡醫鬧者,就地打死!」

  #1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

  #1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2」

  #1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3」

  「……」

  #2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10086」

  #2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持明們小時候看著都還挺正常的,怎麼長著長著長大成為龍師後就變態了呢?」

  #2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big膽!敢映射我們離朱朱是變態?她變態,那我成什麼?我不就成了變態的狗了嗎!」

  #2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25老師泥……」

  #2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至於,不至於啊25老師,泥冷靜些……」

  #2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持明幼崽好可愛啊!太可愛了!馬哈魚你是不是接了麻麻的商單想騙我生娃?別想了,我就要角落裡那個安靜看畫冊的崽,現在打包這就帶走!」

  #2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額……離朱是丹楓收養的幼崽,那她不是和景元年齡接近?八百多歲的持明……確實會是龍師之首了。就是,就是這個模樣,好奇怪啊!」

  #3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有什麼奇怪的,金人巷美饌閣的矮阿姨也是持明,看上去完全就是個幼童,持明有不長的特例。」

  #3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合法蘿莉,斯哈斯哈,更美味了!」

  #3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已知丹楓和鏡流是好友,景元是鏡流的親傳弟子,離朱又是丹楓收養的持明幼崽,那麼離朱和景元……青梅竹馬?」

  #3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太像,你和你們家的青梅竹馬說話一張嘴就是懟啊?」

  #3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誰說不可能,關系越親近說話越隨意,說不定就是因為太熟了才想什麼說什麼。」

  #3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持明龍師和神策將軍青梅竹馬,你怎麼不說離朱和應星兩小無猜呢,按照年齡算也是有可能的吧。」

  #3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好歹毒的揣測!」

  #3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pv裡全是丹楓和持明龍師的事兒,看不太出來。只有最後一幕將軍開大,大長老打響指上盾,這兩個是要動手嗎?」

  #3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智識+巡獵打不朽+存護,這不得打到地老天荒大道都磨滅了。」

  #3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應該不是他們兩個打,馬哈魚pv詐騙是慣例。將軍無論如何也不能直接裁決持明大長老,三族盟約在那裡卡著呢。」

  #4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pv裡羅浮學宮的那一段,離朱趴在桌子上睡覺,旁邊有半片藍色紡織物。想到『飛光』裡景元小時候的裝束……會不會是元元?」

  #4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什麼檔次的學啊,還要我們元元親自去上!話說丹楓送離朱去上學,龍師沒意見?我總覺得不那麼可能呢?」

  #4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都是列文虎克嗎?就我痴迷於離朱朱的絕對領域不可自拔別的根本沒看?不是,馬哈魚,我就要這個姿勢的手辦,應該不難吧!」

  #4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好品味!我也想要。」

  #4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也……膜拜截圖大佬!沉迷大長老美貌無法自拔,我吸吸吸吸吸吸吸吸吸。」

  #4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該到經典環節了!開門!雲騎軍!」

  #4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十王司!」

  #4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鱗淵境!」

  #4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丹鼎司!」

  #4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幽囚獄!」

  #5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神策府!」

  #5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出了景元之後出鏡流,是不是意味著出了離朱之後丹楓就不會太遠了?丹楓哥復活賽你要加油啊!」

  #5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如果真出丹楓我就把鏡流景元離朱丹楓放一個隊裡,誰輸出低誰尷尬。哈哈哈哈哈哈哈!」

  #5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裡混進來了一個啊哈的信徒,你們就這麼想看景元元挨揍嗎?」

  #5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想看啊,大家肯定只是陪元元玩兒而已,誰舍得對一只毛發蓬松的可愛大貓貓下狠手呢?」

  #5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出丹楓的可能性不大,丹恆已經有兩個建模了,看板娘三月七還只是切換命途,建模就一個,不能因為小龍人就破例破那麼多。」

  #5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誰說不行,我大種花家就是龍性戀比較多嘛,反正都有冷面小青龍和冷面大青龍了,再來個冷面老青龍也未嘗不可。」

  #5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神他媽的冷面老青龍。」

  #5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楓別看,是惡評。」

  #5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話說回來,離朱的技能實在是扭曲,明明巡獵的模板,硬是走了個存護……不過PV裡也有講是為了保護其他人。挺感動的,這孩子打小就靠譜。」

  #6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別忘了【繁育】怎麼死的,克利珀舉錘子一塊一塊硬是活活敲碎啊,誰說存護好惹來著?」

  #6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比起繁育怎麼死,我更想知道丹恆老師和離朱之間什麼關系……」

  #6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恆是丹楓的轉世,離朱又是丹楓收養的孩子。」

  #6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叫爸吧,不合適了,叫哥也不對,叔也不是,大侄子就更奇怪了。」

  #6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貴圈真亂!」

  #6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但是看前面的評價,丹恆似乎不認為離朱是個壞人。他提醒我們親自去看親自去體會來著。」

  #6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親生的老公,當然要親自去認識啦~搞快點搞快點,更新後就把同行任務和主線端上來吧!」

  #6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好意思,丹鼎司沒看好讓病人跑出去了,我們這就聯系雲騎著手抓捕。」

  #6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離朱朱明明是我老婆!就因為你們亂說,大長老讓我在雨別塑像下面跪了好幾天了!大哭!」

悠于 2025-2-8 17:38

第266章 番外·角色3

  #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就是說(嚼嚼嚼),這世上(嚼嚼嚼),怎麼會有那麼好吃(嚼嚼嚼)的貓貓龍呢?」

  #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姬子姐姐不好啦!開拓者被垃圾桶吞掉了!」

  #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羅浮的垃圾桶連接平行世界是嗎?」

  #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顯然是這樣的,直接給我干到七百多年前……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麼?路對面那個毛茸茸的小西幾為什麼好眼熟?」

  #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醒啦?手術已經成功了,快拿起你的魔法棒去征服星辰大海吧少女!」

  #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我說你,唉,你這……我這……怎麼講……汪的一聲哭出來,丹楓啊!」

  #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從演武典儀穿到演武典儀,可以的可以的,前面那個白毛小子你給我站住!我有兩個大版本的話要喵!」

  #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七百年前和七百年後一個樣#,#龍師亮血條#,#亮了,然後涼了#,#持明內戰#,#丹楓哥你還缺女兒嗎#,論大長老的同行任務貢獻了多少名場面。」

  #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忘說了一點,#打電話報警,犯人當著我的面接了電話#」

  #1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再信青簇半個字就倒立吃鍵盤!丹楓你說句話啊!你看看那個白毛!」

  #1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景元這孩子,打小就很會用奇兵。」

  #1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來都來了,他寶貝的,這句話硬控我幾個版本……」

  #1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把未滿三歲的持明小朋友薅進軍中演武的大場面,元元你!你干得好啊!肥水豈能流到外人田裡?」

  #1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呵呵,策劃要不是通過垃圾桶把爺變成星際小浣熊,三歲的大長老能把爺吊起來打。」

  #1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披著存護皮的巡獵主c,這是逼著我氪金給大長老抽六命啊!」

  #1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扭捏∼沒人注意到五龍尊嗎?快看丹楓哥炫耀自家崽崽的嘴臉!退上一萬步講,這個家裡怎麼就不能多一個我呢?」

  #1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別退了,後面全都是數著步數往後退的。」

  #1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家沒有空房間也沒關系啊,寵物不都是住在一樓的嗎?浣熊住花園裡也行,下雨知道躲,不會隨便撿地上的東西吃,丹楓哥你看我能搬過去不?」

  #1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楓哥你別理18樓!詭異多端的家伙!別以為我們看不穿你的真面目!有龍尊給喂食,有景元元給梳毛,有應星哥給做機巧玩具,還能趴在離朱朱腿上享受以上服務,這麼好的事兒誰不想!我是學生我先來!」

  #2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來了來了,我是出生我來了!」

  #2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prprprprprprpr,好多腿,舔不過來,根本舔不過來!」

  #2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噫!誰的口水!來人!給我把19樓,20樓,還有21樓全都叉出去!」

  #2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好想趴在離朱朱腿上呀,女孩子一定是香香軟軟的,稀飯!」

  #2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在期待些什麼?離朱是持明啊!肌肉密度很大的!那麼長的刀舞得虎虎生風,肯定是魔鬼筋肉蘿莉好嗎!硬硬的!」

  #2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麼一想丹楓和丹恆不也……」

  #2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住腦!不要想!」

  #2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所以離朱這個龍師之首根本就是打出來的……嗎?」

  #2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把『嗎』字去掉,問號也去掉。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多麼美好的精神狀態啊!」

  #2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就是說,離朱和景元從小就很有默契呢。磕起來!」

  #3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地面以上是彼此守望的參天大樹,地面以下根須交錯,磕了!」

  #3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磕!我磕還不行嗎!」

  #3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所以離朱和景元的入隊語音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將軍關心大長老被咱搖來前有沒有吃早飯,大長老讓將軍往後稍稍小心誤傷!」

  #3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磕!」

  #3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就是說,景小元拖個短劍還想往離小朱前面位置上走,結果被嫌棄礙事趕回後面,未來將軍你反思一下?」

  #3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反思什麼!明明是關心則亂,誰說神策將軍一把年紀還是單身狗,他為什麼都不找別人(應星:啊?我不是人?)偏找她,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他倆分明有染!」

  #3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倆隱婚了吧!借著燈下黑糊弄眼睛雪亮的仙舟人民,還想忽悠我們開拓者?沒門兒!」

  #3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你們看看七百年前,任務後半段再回到七百年後對比一下,換上剛抽的離朱在景元面前走來走去,他的視線就會一直跟著轉啊轉。」

  #3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詭計多端的男人!我要報警了!」

  #3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我了,池子一開直接滿命精五,沒有童年的大長老單人殺穿模擬宇宙,主打一個隊友活著會妨礙輸出。」

  #3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強度黨的福音書,劇情黨的□□,沒實裝的時候是新一代本子王,實裝後直接化身大總攻。事實證明霸道持明總裁永不落伍,我是土狗我就好這一口【比心】。」

  #4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一米六的總攻是嗎?」

  #4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捂好你的後頸。」

  #4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當心蛞蝓。」

  #4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全服統一操作,在大長老面前用手筆畫高度後被一刀砍進丹鼎司重開。達成【還在生長期】成就。」

  #4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一米六怎麼了!一米六地表最強!老子還在生長期,一定還會再長的!」

  #4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哦(平淡),那你多喝點熱浮羊奶(遞瓶子)。」

  #4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一掌拍飛玻璃瓶,跳起來打爛你們這些人的狗頭!」

  #4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理性討論,符太蔔和大長老誰更高?」

  #4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一下得罪兩個生存位,你不想活啦(白露音)?」

  #4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可憐呼雷和濤然,准備了幾百年,冰抗雷抗虛數抗疊滿了,來了個物理擊破控制流的大長老。」

  #5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萌娘上大長老的外號更新了五六行,什麼傲嬌沒有退環境,什麼三無是萌點,還有龍師克星和看大門的是怎麼回事?掃地僧又是怎麼回事?大長老會生氣噠!」

  #5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你先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收收,啊哈派你來的吧!」

  #5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不光愛上了看門的老頭,還愛上了看門的大長老,這是何等奇怪的xp!」

  #5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會毫無演技的裝傻充愣轉移話題的大長老難道不可愛嗎?我問她如何評價神策將軍,她跟我扯羅浮這幾百年多了很多從前沒有的小吃,還給我推薦小吃店!」

  #5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不想回答你的問題,但你又是非常重要的外賓,她只能毫無演技全是感情的轉移話題。總之!不要讓大長老為難阿魯!」

  #5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才不會為難,大長老只會冷著臉摸摸我的狗頭,讓我扭過去閉上眼睛,勸我小孩子家家的別看。」

  #5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然後視線一黑直送丹鼎司是嗎?」

  #5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這開拓者還真難鯊啊!」

  #5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脆皮但難鯊的星核精小浣熊!然而大長老只會敲暈我們,不會真砍,砍了星核就爆了。」

  #5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沒錯沒錯,星核爆了景元元會很頭疼,所以離朱朱不會砍星核小浣熊。」

  #6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但是會被她拎著尾巴扔出羅浮,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穿原著,觀影體沒寫,大家還有啥想看的番外麼?


第267章 番外·前世

  「湯谷已經不適合持明生存了,」抱著長刀的少女坐在礁石上,小腿以下沁在海水中。她時不時皺著眉頭把腳抽出水面,粗暴地拽下纏在腳踝上的海草,把紅痕斑駁的腳丫子伸給面前的青年看:「你看,連我都扛不住這種肉食性的海藻,持明卵遇上了只能死。」

  「護珠人怎麼說?」青年盯著她腿上的累累傷痕,抬手用力揉捏著眉心。

  持明在退化,持續不斷的,微不可查但一直都存在的退化。若是放在幾百年前,像離朱這樣的龍師只消使出化龍妙法就能制服海中各種生物,搓圓揉扁隨心所欲。現在也不是不行,但新破卵降生的族人就磕磕絆絆不太能順利施放術法了。甚至持明卵的卵殼硬度也在緩緩下降,最近一個受害者居然是被只二十四條腿的螃蟹給撬開了卵殼……狼藉的現場凄慘無比。

  就算事後把那只螃蟹碾成螃蟹醬也於事無補,死去的持明入不了輪回,他不會回來了,也沒有新的族人降生。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被海洋生物吃掉。

  「安全區越來越小,護珠人也沒有辦法。他們已經盡力了,折損嚴重。」少女還在孜孜不倦「釣」海草,「必須得想辦法了,即便你我也有沐月蛻生的那天,到時候全族這麼多人怎麼辦?」

  她腿上的傷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終於有一條水草劃破了她的皮膚,鮮紅的血汩汩湧出,海面以下一片喧鬧沸騰。

  「不用再清理了。」青年抬起手,一股清澈的流水環繞著那姑娘的腳踝,她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我這就去見冱淵君。」

  繼續再等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什麼轉機,離朱是他的伴讀,持明族中實力僅次於龍尊的龍師,她都說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普通族人只會抵御得更加辛苦。

  「哦,那我去幫護珠人巡邏了,要是看到亂長的持明卵就把他們挖回來……但願來得及。」

  青年溫和的低頭看著她:「保護好你自己。」

  「啰嗦。」她一躍而起,踩在水面上衣袂飄飛,就像支隨波起舞的芙蕖,「雨別,你說持明還有未來嗎?」

  「肯定會有的,」頭生角冠的年輕龍尊眸色一深:「我一定能找到出路。」

  那怕將來會因此背負罪孽,他也要給族人們開出一條生路。龍尊萬世一身,天生受族人供養,這是他的責任。

  「信你一回,可別讓我沒個著落,我可不想在被螃蟹吃掉和被海草吃掉之間選個死法,太難看了。」

  她踩著水走遠了,走著走著不時就要甩一下腿,甩開那些貪婪的肉食性海草。

  ……

  「……這件事不能再等,如果冕下您始終無法作出決定,我願意充當先鋒在前探路。」青年背後站著與他觀點相同或相近的人,對面是抱持另一種看法的人,嗡嗡議論不絕於耳。

  身著黃色長衫的青年走出隊列向坐在上首處的女子行禮:「飲月君所言甚至,離朱這種族中高手也險些喪命於變異海草之手,湯谷的環境越來越危險。安全區逐漸縮小,那些不小心化卵在安全區外的族人就只有等死一途。甚至不用等,上一秒化卵下一秒就成為他人盤中餐,我持明何時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左近的星球能去嗎?還是不要搬得太遠比較好,誰知道外面又有什麼……」他正對面的中年人遲疑著期期艾艾,從表情就能看出他其實並不想離開故土。

  另一個人說的就直白多了:「……搬得太遠持明卵怎麼辦,路上萬一有族人遇險又怎麼辦,說不定很快龍師們就能找到解決辦法!」

  「冕下,真的不能再等了。不如這樣,兵分兩路如何?飲月君領一隊族人向外尋求生機,其他人全部編入護珠人隊伍死守安全區(波月古海)。」爭執不下時大長老起身拱拱手:「飄在原地等死肯定是不行的,但族中實力參差不齊,總要有個去處,有個目標,大家才好商量下一步的計劃。總不能悶著頭一味等或是一味向外亂闖,萬一遇到更大的禍事,在座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持明一族的罪人!」

  冱淵君看向青衫青年:「飲月君……外面很危險。」

  「我會面向全族征召戰士,如果我不幸遇難,至少也證明了這條路走不得。」他冷靜的看了一圈,不少人一碰到他的視線就忍不住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飲月君已經做好了捐軀殉難的准備,身為五脈持明之一的龍尊,他本可以安安穩穩留在族內等一個結果……

  「還有人有異議嗎?」冱淵君也看了一圈,無人敢在這種時候冒頭。提議通過,她點點頭:「好,你去做,無論需要什麼,只管與我說。」

  女子握緊椅子的雕花扶手:「此事無論成敗,都由我負責,諸位不可再妄語之。」

  一眾龍師連道不敢,飲月君從椅子上站起來拱拱手:「有心隨我出去探路的龍師請這幾日做好准備,此事宜早不宜遲。」

  說罷他便向冱淵君請辭,轉身離開。

  離朱還在病床上躺著,雨別不放心,他想趕在出行前再去看看她——也許這將是最後一面。

  ……

  「今日感覺如何?」躺在床上曬太陽的少女翻了個身,力求讓新接上的那條腿和原本的身體之間色差小些再小些。

  有客來訪,負責照顧她的族人上前多塞了個枕頭給離朱墊著。她精神還好,嘴角掛著笑:「你怎麼來了?不是,我就受了個小傷而已,不至於吧!」

  被肉食性海草吃掉幾乎三分之一的身體,這叫做「小傷」?

  雨別一口氣梗在胸口,想罵又罵不出來。

  她不是貪玩淘氣不小心被海草纏住,而是為了給護珠人爭取轉移持明卵的時間才奮力鏖戰直至體力不支。

  有錯的不是離朱,有錯的是一代又一代肆無忌憚濫用化龍妙法的持明。

  「過幾日我要出趟遠門,你好好養傷,給你帶特產回來哦。」他終於沒忍住伸手摸摸女孩毛茸茸的發頂,後者貓一樣的偏過頭動動耳朵,「出遠門?你去哪兒?」

  一時之間很難說明白具體目標——至少此刻,持明們沒有目標。

  「我要分別去星際和平公司,還有仙舟聯盟一趟。族裡要儲備些物資,數量眾多,派普通族人去冱淵君會不放心。」

  目前寰宇之中風頭正勁的莫過於這兩大勢力集團,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勢力有能力接納持明一族。

  星際和平公司向來標榜自己以維護全宇宙的和平為己任,「和平」這兩個字讓龍師們很是心動。至於仙舟聯盟……主要還是雨別自己比較欣賞他們自我控制的決心與毅力。

  假若持明們早上千八百年就能控制著盡量少對其他物種使用化龍妙法,今時今日也不至於落魄到被海草和螃蟹追著欺負的地步。

  而且老話說得好,燒灶要趁冷,提前投資下注才能拿到主動地位。灶都燒熱了再去添柴,添不添都無所謂,人家不缺那一把沒啥存在感的柴火。但要是雪中送了把炭火進冷灶,那個地位和待遇肯定是不一樣的。

  持明乃是天生龍裔,身上多多少少帶著幾分傲氣,硬要族人們低下頭夾著尾巴做人……雨別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是有點遠啊,這個節骨眼上外面游蕩的蟲群還挺多的……那什麼,你能不能多等幾天?我馬上就適應好新胳膊新腿了,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多少放心些。」

  離朱坐正身子,把胳膊腿都伸出來給雨別看:「喏,今天的復健做完後醫士都誇我恢復得好。」

  肩膀和大腿上各有一道鮮明的分界線,新生肢體與離朱原本的身體相比顯得更加白皙,就像薄到透光的骨瓷。

  雨別盯著她曾經失去肢體的傷口處看了幾眼,微微笑著道:「這是冱淵君定下的時間,哪裡說改就能改的。你好好養著,下次一定帶你去。」

  「嗛!」

  離朱馬上撅噠著翻過去,用屁股衝著他,「你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忽悠我呢?」

  青年習以為常的開始給她順毛:「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姊妹,你是我的伴讀,你還是我的護衛。我忽悠誰也不能忽悠你呀!主要還是蒼龍一脈的族人戰鬥力普遍稍弱了些,我不在家,就只能寄希望於你好好照顧他們了。」

  說來也是讓人挺無語的,蒼龍一脈掌御水之力……主治療。不是不能打,而是誰也不會讓醫生頂在最前線,久而久之大家身手略有些退步。但要是放眼全族的絕頂高手,這裡面蒼龍持明的數量居然又變得比其他四脈更多些。

  「哼!」離朱又挪騰著翻過來,忍不住翹起鼻尖,「總是要到關鍵時刻才知道我重要,只能勉為其難接下你的囑托啦∼」

  「嗯。」

  持明青年加深笑意,眼底鋪滿融融暖光,「你一定要好好的。」

  看她這樣活蹦亂跳的鮮活,雨別放心不少。對著照顧離朱的族人好一通交代後他才去尋那些理念一致的龍師商議突入深空尋找出路之事。

  危險是肯定的,誰也不知道【湯谷】以外的環境如何。哪怕目標暫定為星際和平公司和仙舟聯盟,這中間也還有很遠的旅途要走。開拓星神阿基維利失蹤,聯通諸天寰宇的星軌斷裂,雖然還有無名客們在前僕後繼的努力,但文明之間逐漸變得閉塞是不可逆轉的現實。

  持明們只能一段一段的借用星軌之力前進,就這還得隨時防備迷失方向的危險。

  前路茫茫,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

  大鯉子魚版的離小朱!


第268章 番外·前世2

  「冕下,如今已從龍師之中招募到數百自願報名的族人。若是您沒有其他囑托,我等明日便帶上些許干糧物資出發。」

  星軌斷裂,想要聯系到外界何其之難,持明們只能一個星球一個星球的找過去。雨別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帶著消息重回湯谷,至於說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更是全無頭緒。

  尚未完全消退的蟲群,星際海盜,人口販子……對於一個持明來說出門遇到十個人裡至少要懷疑八個別有用心。實在是沒法子,誰叫他們除了天生長得極為好看生命力又極其頑強外還是一味名貴的珍稀藥材?

  別人說「總有刁民想害朕」是玩梗,持明很可能就在陳述一個事實。

  「明日便走麼?」冰晶般清冷無暇的女子蹙眉不忍,「此一去天長日久,不知歸期是何期,唉……」

  「一想到這些忠義之士以命做抵為全族尋找生路,我就為自己的無能與無力感到痛苦。」

  蛟龍龍尊乃是五脈龍尊中最尊貴者,也只有這種闔族前途未蔔的巨大壓力才會讓她露出此等疲態。

  「湯谷之災並非您一人所致,持明自身不修善緣以致今日之境,他日吸取教訓便是。」

  雨別可說不出什麼「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的話,冱淵君不是持明還是她沒有接受族人的供養?

  事到如今該是立足當下困境放眼未來的生機,自哀自怨純屬浪費時間……當然,冱淵君並非自哀自怨,她只是例行公事表達一下對勇士們的關懷以及體恤。比起敷衍了事不痛不癢的隨口打發,感情更真摯,憐憫也更深刻。

  「你是對的。」

  冱淵君當然知道正是持明自己亂用化龍妙法才導致的湯谷環境失衡,可是作為族內尊長中的尊長,飲月君能說的話她不能說,唯有沉默不語。

  兩人無言對立,站了一會兒雨別握拳告辭。他沒有向冱淵君提起離朱之事,生怕萬一叫她知道了湯谷這邊攔不住人。

  她做得已經足夠多了,也不是所有持明都得拿命出去拼。只要有人走在前面就行,不必非得是龍師離朱。

  百十來號龍師各自只帶了個小行囊悄悄離開,他們決定先找個距離湯谷較近的易居星球落腳建立營地。萬一外面真的沒有出路,至少留下一處以供躲避的據點,一旦故土情勢嚴峻族人們好歹也有個先行喘口氣躲躲的地方。

  沒有太多的防護,也沒有星圖,持明們只能憑借□□的強度搭乘極其簡陋的飛行器突入深空。射線、低溫、缺氧、碰撞……危險無處不在。

  十個半湯谷周期的自然年後雨別帶領剩下的九十多個龍師終於找到一處尚未誕生高等智慧生物的星球——星海茫茫,生命的誕生才是奇跡,能量足到能夠供給出高等生物的生態圈更是鳳毛麟角。

  雖然這顆星球上海洋的占地面積只有百分之六十,卻也不是持明們能夠繼續挑剔的時候了。

  「先將消息傳回湯谷,總算是條不得已的退路。」

  雨別將手中□□扎在土層中靠著,淺藍色的大氣外能看到有兩個衛星環繞,「如果湯谷之災的危機刻不容緩,就先讓龍師們將安全區(波月古海)和持明卵搬到這裡來。」

  算上持明卵的數量,持明如今的總人口數剛剛超過千億,這樣一顆星球是承載不了千億級別的,資源很快就會被徹底榨干,他們必須繼續探索。

  跟在他身邊的龍師們都明白這其中的必然,當下傳信的傳信,其他人帶著武器拖著疲憊的身體奮力搭建營地。

  ——性格溫順的原住民留下,不太溫順的就只好晚上含淚加餐了。持明凶悍,性喜食肉,不愛吃素。

  ……

  湯谷之中,出門久久也沒有動靜傳回的飲月君一下子就給出了個好消息。

  不說歡天喜地的護珠人,清冷如冱淵君臉上也透出笑意。

  這十年變異動植物在進化的加持下危險程度直線飆升,眼看著不能再住了。不管怎麼說有了暫且可以退一步的選擇,總比沒有選擇好。

  五脈龍裔的龍師聚在一處商議,搬家的聲音漸漸壓過繼續留守的一派。

  「我們可以一點一點的搬,最好一個恆星系統內能同時存在數顆宜居行星,不然也住不下這麼多族人。飲月君他們發回的坐標在麒麟座星系附近,附近有獵戶座、小犬座、金牛座等星系,都是龐大復雜很有可能存在宜居恆星系統的好地方……」

  大長老欣喜的向冱淵君建言:「此外還應加派更多人手過去幫忙……」

  出門時一百多人,傳回消息時就只剩九十幾個,危機永遠與生路並存。

  「還有物資也該備上,另外波月古海的動遷須得提上日程,以及持明卵的搬運……」

  龍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宮殿當中一掃往日沉悶。

  散會後離朱氣鼓鼓的跑回蒼龍聚居之處生胖氣。

  「好你個雨別,說什麼『去星際和平公司和仙舟聯盟籌備物資』,好家伙,原來是連星圖都沒有悶頭撞大運來著!」

  「我還以為他與這兩家已經取得聯系,就是出個差買買東西而已,結果呢?合著連人家大門兒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就這就出去了?」

  「你們居然還敢幫他合伙瞞著我!尊上在外面萬一有個好歹,你們這些人哭都找不到地方!」

  離朱龍師把龍鱗珊瑚拍得啪啪作響,堅實的珊瑚骨在她掌下瑟瑟發抖不堪重負。

  「直到現在我還是從其他幾脈龍裔處才知道咱們蒼龍的龍尊跑去外面開荒去了……」她陰惻惻的看向同僚,「真有你們的啊!」

  下面的龍師你看我我看你,小可憐一樣擠在一處眼淚汪汪,更有甚者企圖用可憐兮兮的視線搏得同情……可惜臉上褶子實在是太多了,嘗試徹底失敗。

  離朱他們惹不得,難道飲月君就惹得麼?尊上發話要瞞死了他這個護衛,生怕她跟著跑出去丟掉小命,底下的人還能怎麼辦?

  不過離朱倒是想得開,當初雨別決定出去尋找生路時她還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躺著呢,但凡長了心的人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但是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少女捏捏拳頭,她現在可以一口氣打十個!

  再來十個也行!

  「要我原諒你們也不是不行……」可怕的大魔王跳上牆頭居高臨下的坐著,慢條斯理挽袖子,「冱淵君同意派第二批龍師前去支援尊上,吶,動手吧,前十跟著我出門,其他的留在湯谷打包行李和持明卵,隨時准備搬家。」

  她用大拇指擦擦鼻尖,笑得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銳利牙齒,擠在一群互相尋求安全感的鵪鶉們抖了抖,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要死了!觸怒飲月君不可怕,尊上他脾氣其實挺好的,最多也就各個角度的瞪人。離朱可不一樣,她是真動手,打人還特別疼!

  一通「教育」之後,離朱留下一地滿頭都是包還哭唧唧的同僚,拍著爪子找了個安靜地方補眠等結果。

  持明族內實力為尊,有本事的自然要頂在最前面,沒本事那就往後稍稍。

  過了好一會兒,勝出的幾個龍師結伴來尋離朱,商量出門支援的安排。

  「最近這段時間留下的人主要收集持明卵和龍鱗珊瑚,沒變異的海洋生物帶上,變異了的不要。至於說其他的東西,能帶帶,不能帶就扔了,再重要也不及人命。」

  少女還是挑了個比較高的位置坐著,掰起手指一件事一件事的想。

  十個龍師站在她面前,你一言我一語集思廣益。

  「巡邏的速度必須提上來,抓緊時間能找到一個算一個,絕不放棄任何人……哪怕有石化跡像的卵也要挖回來,說不定今後能找到治愈的辦法,就算治不了也不能讓族人孤零零的躺在海裡被螃蟹和海草吃掉。」

  「物資還是要稍微帶些,不然路上能不能就地取材誰也不知道……」

  「……貴金屬和稀有材料也帶走吧,留下沒什麼用,但是在外面總不能闔族去要飯。」

  轉天他們拿出一個簡單的方案放在龍師議會上討論,蒼龍一脈所有龍師全部參與了這件事。不少人從其他四脈同族那兒也打聽來不少消息,最後攢出張通知散發下去敬告所有人。

  親愛滴同胞們,咱要提桶跑路啦!趕緊收拾家當細軟吧!

  蒼龍持明看到這張和正經進本不沾邊的通知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羊圈裡總會有頭黑羊,就像醫館裡總得有拎著叉子的保安,咱家龍師……還挺活潑的。

  接下來自然沒什麼話好說,擼起袖子加油干唄。先把人聚起來,也別管哪一脈的持明卵趕緊挖回來存好,波月古海以外的宮殿聚落統統打掃干淨,柱子上包的金箔都扣下來打包,生怕去了新的落腳地手頭太緊抬不起頭做人。

  另外以離朱為首的十一個龍師則在面見過冱淵君後與其他四脈持明的自願者彙合,登上簡陋的飛行器筆直朝雨別發回的坐標趕去。

  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莫大的壓力,只有找到全新的居住地,這個包袱才能被徹底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大鯉子魚,berber亂蹦的那種!


第269章 番外·前世3

  離朱和其他龍師找到雨別時,他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和人說話,對面是個白色頭發的高大青年。

  他真的很高,腿也很長,這家伙亂七八糟叉著腳丫子席地而坐,肩上扛著把武器,空著的另一只手揮舞著比劃:「我們各仙舟合擬了《睦音合議》,今後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了,要擰成一股繩討生活呢。有句老話說得好,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還是合在一處過日子力量大,也不怕被欺負。」

  雨別含蓄的笑著,不是說他有多喜歡這個性格過於外放熱情的仙舟人,而是想要盡量套出更多情報,再不情願也得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

  不過對方說的東西他也確實很有認同感,持明單兵能力也很強,不還是聚在一起才有安全感麼!

  「欸?我看那邊好像有人,是來找你的?你女兒?」白毛看到一個尖耳朵少女從遠處匆匆趕來,臉上疲憊的神色與周身風塵僕僕的滄桑感藏也藏不住。

  眼看那姑娘左一下右一下挽起袖子,反手卸下背後背著的長刀,他莫名就覺得自己耳朵疼。

  人高馬大的魁梧漢子慌裡慌張口不擇言,離朱走到雨別身後冷笑:「爸爸,你再不回家媽媽就要和你離婚了!」

  「噗!」雨別一口熱水噴了自己一身,他自然能聽出背後來著是誰,正因為是離朱才放心的不曾回頭,不成想她上來就放了個大雷。

  為著這口水他沒來得及解釋,果然被人誤會。

  「哎呀!嘿嘿,雨別兄弟,嘿嘿嘿,還真看不出來啊!這個這個……」白毛放下扛在肩頭的武器,左右摸摸,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很是精巧的紅色糖果:「小包的瓊實鳥串兒,哈哈,出門前我家小子硬塞給我的,怕我在外面吃不飽來著,這可真是,來!」

  他把透明包裝的糖果拍給離朱,後者毫不客氣接到手撕開吃掉:「酸甜,還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頭一回見到新朋友的女兒不好打趣小姑娘,他高低要笑一句「吃了我家的糖就要給我家當兒媳婦兒哦」。這龍裔少女實在又精神又好看,鮮活的生命力噴薄而出,不是來自豐饒賜福的單薄「活著」,而是一種……一種怎麼說呢?一種更加真實立體的狀態。

  讓人忍不住把視線貼在她身上,只是看著就高興。

  「胡鬧!」雨別瞪了離朱一眼,被她毫不退讓的瞪回來:「看什麼看!」

  「……」雨別肯定不會說「就看你了怎麼滴」,他無奈的搖搖頭:「傷勢好全了?」

  離朱亮出一條胳膊,彎曲起來給他看肌肉:「好得很!」

  可惜持明天生就練不出太明顯的肌肉塊,白皙的胳膊充滿力量感的同時線條流暢。

  「你們這一路上有沒有遇到麻煩?」當初雨別也是磕磕絆絆幾次險中求勝才找到這樣一處臨時落腳地,如今又幸運的遇上一艘緊急迫降的仙舟星艦,乍一見到離朱自然擔心她這一路是否平安。

  「你給了坐標,這還找不到路我不如干脆回去帶孩子。」離朱答得輕松,但並不輕敵:「遇上五群大蟲子,折了一個龍師,我們還撞上了一群長翅膀的怪人,很難打死,好在終究還是贏了。這一路不太平,如果是族裡扶老攜幼往外走,估計更容易招來捕獵者。」

  「我明白了。」

  雨別沒有過多評價,畢竟面前還有外人。

  但是他不做反應,不代表那個仙舟人就不會主動加入話題。

  「什麼?長翅膀還不好打死的怪人!在哪裡遇到,你跟我仔細說說!」

  白毛整個人突然正襟危坐,方才的懶散隨性一掃而空,金色眸子顯得威嚴又認真,整個人活像頭膨膨的大動物。

  離朱看了他一眼,心裡好生詫異,這人的反應也太激烈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失態,白毛放緩了語氣,好聲好氣哄「小朋友」。

  「姑娘,我姓景,出身仙舟聯盟的旗艦羅浮,本是地衡司的一個小管事。此次隨艦出行本是為了幫著算個賬,結果半途遇到一股豐饒孽物偷襲,星艦破損才不得不迫降在這顆星球上遇到了雨別兄弟。」

  他怕自己太嚴肅嚇壞了別人的小女兒,用力揉揉臉好叫自己顯得更加和藹可親。

  「你們不知道,這豐饒孽物最是可惡,對內孳生無度,對外肆意掠奪,完全把資源壓力轉移到無辜之人頭上。但凡豐饒孽物經過之處,寸草不生都算是手下留情,大多數情況下地皮他們都恨不得刮走幾層。」

  「此外他們為了掠奪壽瘟禍祖的賜福,不惜襲擊同族,甚至其他與此不相干的長生種也難逃其手!實乃所有有機生物之大敵……」

  他這一句「有機生物」把離朱干沉默了好一會兒,合著還有無機的生物?這兩個概念能疊加到一塊兒去麼!

  這幾天白毛已經對持明的常識缺失有所了解了,別說這姑娘總楞楞的,就是雨別也有卡住殼需要人做額外解釋說明的時候。

  聽完他介紹的這一長串,離朱第一反應是看向雨別:「不好!我們路上遇到的怪人會不會就是這些豐饒孽物的探子?」

  「有可能!」雨別沉下臉色,遇到這種事兒持明必然首先想到「總有刁民要害朕」,事關全族老小,自然不敢不當回事。

  他正色對姓景的白毛拱拱手:「多謝兄弟直言相告,我需要與族人商議一番再做定奪。」

  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起身帶著離朱去已經初見規模的營地中召集龍師商議此事。

  「對了!我把坐標發你嗷!」離朱被拎走前扯直嗓子吆喝了一句,算是回答白毛問的問題,後者原地坐著愣了一下,為她這份耿直又是笑又是搖頭。

  持明,怪可愛的捏。雖然一開始臉總是冷冷臭臭的,但也就是三句話的功夫,熟起來後還挺逗。

  最關鍵的是那麼小一只持明姑娘領著同族就能把一群造翼者團滅掉……這是何等可怕的戰鬥力!豐饒孽物從不單打獨鬥,一出現就是一大群,少說數百多則過萬。

  接連遇到強敵的狀態下也只是略顯疲憊,持明實力深不可測!

  真是……太饞人,啊不對,太殘忍了!

  我們仙舟聯盟就喜歡這樣的!

  另一邊,雨別帶著離朱去了營地。第二批龍師一抵達目標所在地就兵分兩路,其他人直接彙合幫忙,離朱自己去找飲月君報告一路上的情況,只是沒想到遇上其他文明的人也在。

  「路上除了遇到蟲群和豐饒民,還有其他危險嗎?」雨別此問不止問離朱是否一路平安,他更想知道搬家的難點。

  「剩下都是技術難題,飛行器太破舊,經不起太遠的深空旅行,我們一路走一路修,浪費了不少時間。」

  離朱如實將問題告知,全沒有報喜還是報憂的困擾。

  事情不是隱瞞了就能不存在的,早早說出來才能早早找到解決辦法。

  方才白毛的一番說明多少讓雨別在立場上更加傾向仙舟聯盟——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持明現在就像個頗有家資的年輕俏寡婦想找下家。雖說不愁找不到願意且有實力的接盤俠,但也不能輕易就把自己托付出去。萬一遇人不淑那真是後悔都沒地方哭去。

  仙舟聯盟是個懂得克制欲望的文明體系,和持明存在相似的文化習慣,簡單點講就是大家三觀比較合得來,說話也都能聽得懂。雖說還沒與星際和平公司有所接觸,但聯盟在他心裡已經超過了良好的印像分。

  負責任,有擔當,敢於拼搏,還是個剛剛崛起的冷灶。

  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量身定做的合作伙伴。

  除了那個眼瘸的白毛!

  什麼叫「你女兒」,離朱和他年齡相仿好吧!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他的伴讀乃至護衛。

  「你覺得……仙舟聯盟那人的第一印像怎麼樣?」雨別看了離朱一眼,生怕她傻乎乎的被人用一塊零食就拐走。

  少女抬著眼睛望天:「嗯?雪白雪白的,頭發挺好看。」

  合著她壓根就沒注意對方長什麼模樣,反正再好看也不會比持明更好看了,仙舟審美完全屬於另一種風格。

  不過白毛……確實好看。干淨蓬松,手感很好的樣子。

  雨別跟著一塊抬頭望天,很快又收回視線:「要不咱殺出去,上仙舟聯盟看看環境?」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個發色就是招持明待見。

  「行!」離朱摸摸下巴,大家出門就是為了找條生路,不仔細看看怎麼能行,誰還能天天拖家帶口的搬家玩兒不成,「干了!」

  兩人拿定主意,再去見其他龍師又是好一番討論,最終大家都同意助這艘迫降的星艦一臂之力,順便蹭船去仙舟聯盟串串門兒。

  此外關於豐饒孽物以及蟲群的消息也要及時傳回湯谷告知冱淵君,以便族中及時組織人手做好防御。

  可別他們這兩百多一點的人在外面拼命,回頭老巢被別人給端了……那真是,只想想就讓人肝疼。


第270章 番外·前世4

  「這到底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呸!呸呸呸!」

  離朱大力吐出不小心濺進嘴裡的猩紅液體,環繞在她周身的青色巨龍鱗片上也是一樣「鏽」跡斑斑。

  刀影與水色齊飛,怪物的馬身當場斷作兩節,盤旋在空中的鳥人活像糟了蒼蠅拍的蒼蠅,皮膜破裂撕碎的皮毛撒得滿地隨風亂滾。

  持明少女跟輛泥頭車似的撞進豐饒民軍團方陣,砸得對方鬼哭狼嚎。

  持明對毒素抗性極高,足以影響天人士兵的信息素與她而言就跟淋了雨的狗子的體味一樣,臭但也就僅限於臭。

  一只個頭尤其大的狼頭人身怪衝到離朱面前,少女略微後仰躲過濃重的臭氣攻擊,左手橫著拍出去一掌,看似就像小姑娘撒嬌拍打自己的寵物,實則從敵人身體內拖拽出一團深紅色的液體。

  「嗷……」

  步離人的嚎叫活生生噎在嗓子眼兒裡,被抽干水分後只剩一張皮。

  五脈持明各有各的天賦術法,蒼龍雲吟御水,自然是什麼水都御得。

  小隊長倒斃,這支以步離人為首的隊伍軍心潰散。最先撒丫子開溜的是那些被鎖鏈鎖住腳踝,被人用鞭子驅趕到最前線的炮灰。

  他們看上去倒還有些人模樣,只是耳朵上豎起一對招風大耳朵,身後還有條蓬蓬松的毛尾巴。

  「當心!」背後傳來雨別的提醒,離朱一個後空翻借著慣性滑出去,衣袂蹁躚姿勢很帥,剛好避開身後傾瀉而下的水龍。

  剩下苟延殘喘的各種怪物被深海一口吞噬,這場遭遇戰終於告一段落。

  其他的持明自覺主動排隊等待蒼龍給雲吟術治療傷口,和他們混在一起並肩作戰的仙舟人不明所以,但是本著從眾的心理也跟著排進隊伍。

  「嘶……這狗子,牙有點硬!」和雨別相談甚歡的白毛身上掛著彩,看不出哪兒有傷,整個人顯得格外亢奮。

  他的同袍苦笑:「景大人身手了得,把您當成普通專員是我們眼瘸了。」

  白毛發出震耳欲聾的哈哈笑聲,笑完呼哧呼哧直咳嗽跟個破風箱似的。負責巡邏的離朱猛然轉身,目光炯炯盯著他看了兩眼,上前劈手拽著他的褲腰帶就往前擠。

  「讓讓!快點讓開!這個快死了!」

  仙舟人還在笑,持明們變了臉色「唰」的讓開一條通路。白毛被拖到雨別面前,好巧不巧「啪嘰」倒地不省人事,身下洇出一片又一片血色。

  雨別糊了個雲吟術給他把肺上的淤血和胸口的破洞堵好,離朱再次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照著白毛臉上「啪啪啪啪」就是幾個大耳刮子,硬是把人給扇醒。

  「行了,你能活了,配合點自己起來。」

  仙舟人:「?」

  俘虜們擠在外面看得滿臉驚悚。

  怎麼有人動手打病患啊!

  其他持明習以為常,看來早已經對飲月君這個護衛的行事作風見怪不怪。

  「哎呦!我*仙舟粗口*……狗崽子,咬人就咬人,怎麼還又蹬又踹的,好懸給我踹開線!」

  白毛暈暈乎乎從泥地上爬起來,離朱蹲在旁邊一點醫德也看不出來的嘲笑他:「你哪兒是沒開線啊,你都讓人踹得露瓤子了!」

  雨別應了一聲:「自己把腸子擺回原位,不知道怎麼擺了找旁邊人問。」

  白毛:「……啊?」

  原來是這種露瓤子嗎?

  「我知道!我之前幫一個蒼龍打過內髒模型!」

  很快有人自告奮勇站出來,眾人視線再次挪回白毛這邊。

  他哼哼唧唧的在現場熱心觀眾幫助下把自己流出體外的腸子放回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一個御火的持明還好心提醒他多轉幾圈別讓腸子打結。

  頭上飄來一層蒙蒙細雨,肚子上的傷口瞬間被人「擦」掉。

  「我要是你,這會兒就趕緊找個人少的地方躲起來等排氣。」離朱還記著他給得那顆酸甜零食,難得好心提醒,「挖個坑,蹲好了等著,這樣不會太尷尬。」

  「啊?」白毛一愣,緊接著臉色一變,就像屁股後面追著步離人要咬他似的跳起來夾著腿扭扭捏捏跑遠。

  這下子大家都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營地內滿是快活的空氣。

  雨別和其他負責治療的龍師一樣,先救危急重症,然後按照排隊順序一個一個撈過去,最後連毛茸茸的俘虜們也得到了基礎醫療救援。離朱覺得那些比步離狗子更像人的生物很有趣,於是便抱著長刀跟在飲月君身後各種呲牙列嘴做鬼臉的威脅恐嚇人家。

  自以為很凶的小丫頭鼓著腮幫子,鼻子眼睛擠在一處,一點兒也不把上天賜予的漂亮臉蛋放在心上。

  一開始還有人怕,到後來只要看到這個矮墩墩的小家伙,俘虜們就不得不努力忍住不要讓尾巴搖得太歡快——這麼丁點大的女孩子能凶到哪裡去?分明就很可愛嘛!

  隨著最後一個傷員被治好趕走,蒼龍持明們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找到族人升起的火堆旁坐下等著吃飯。香噴噴的肉類烤得恰到好處,離朱來者不拒低頭猛猛炫。

  凶悍?高冷?不存在的。

  白毛端著碗湊過來,完全看不出尷尬的影子。他很是自來熟的把手裡雞腿一分為二,肉夾給持明姑娘,骨頭留給自己。

  「雨別兄弟,謝你救我一命,今後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異族的親兄弟,說什麼都得去家裡坐坐!」

  他把骨頭啃得嘎吱作響,金色眼睛眯起,美滋滋的曬太陽:「還是活著好啊。」

  雨別從火堆下面扒拉出一塊烤得發黑的植物根莖推給他,對仙舟聯盟的印像值又增加了幾分——有勇有謀,不莽撞也不怯懦,一支迷航的小隊尚且如此,管中窺豹也可得見聯盟整體風氣。

  「以後當心點。」他勾起嘴角抿出一抹微笑,淡淡的很是溫和。

  「這地方居然會撞上豐饒民的小股聯軍,恐怕附近有大部隊在。我們很快就能把星艦修好了,早早離開早早安心。」

  要真是與豐饒民聯軍主力遭遇,他們這艘星艦上的人再加上小二百持明就算殺到刀卷刃也殺不出去。

  「遮天蔽日」這個形容詞用在那群孽物身上一點也不誇張。

  雨別曉得星際航行的危險,聽到對方這麼說便順勢道:「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諸位今日殺敵辛苦了,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就是。」白毛知道他只是客氣,仙舟聯盟鬥艦改裝的商船這些外來陌生人是不會修理的,維修需要的材料與工具他們也不懂。

  不過人家有這句話就存了交好的心,幫得上忙幫不上忙總歸意思到了就行。先前並肩作戰時那山崩岩卒萬川倒懸的景像仿佛星神親臨,本著仙舟聯盟「團結一切力量」的原則,景專員很想把這窩好看又能打的持明帶去仙舟給將軍和六御認識認識。

  持明好像天生就與豐饒孽物存在克制關系,這一點非常重要,一經證實無論如何聯盟也不會罷手,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也得把持明全族請上船。

  雨別也就一說,如果炎庭君在或許還真能幫把手,但他飲月君是蒼龍,不太懂鍛造、機械之類的東西。

  他轉過頭去,扒拉出烤熟的鳥蛋塞給離朱加餐,雖然是卵生的持明,離朱吃起蛋來毫不猶豫。她三兩下把蛋殼敲碎剝掉,美美咬下一口。

  「喝點水,當心噎到。」

  竹筒來得恰是時候,離朱側眼看了雨別一眼,接過竹筒把雞蛋渣送下去。

  「哈……飽了!我去海裡抓幾條魚備著晚上吃?」

  不擅長治療的同時更不會修理星艦,她想了個別的辦法幫忙。

  蒼龍在海中就是無冕之王,雨別倒也不擔心她的安全:「去吧,別亂用法術,其他隨你。」

  湯谷的教訓足夠深刻,深刻到龍尊也下意識回避使用化龍妙法。

  「哦!」

  少女一躍而起反手將長刀背在背上,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

  白毛眼巴巴看她跑遠,轉頭感嘆:「還是兄弟你會教孩子。我家那小子,讓他往東他偏往西,讓他讀史書他偏學數術,我也是服氣。」

  雖然嘴上盡是埋汰,他眼睛裡的光和臉上驕傲的表情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雨別終於找到機會,嘆了口氣:「離朱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女兒。她那天窩了一肚子火風塵僕僕不遠萬裡的來找我,故意那麼說話衝我發脾氣,不是要戲耍你。」

  「啊?」

  白毛啞然,迷茫的看看離朱離開的方向又看看雨別。

  這對兄妹年齡差看著略有點大啊!

  「是這樣的,」雨別不得不繼續解釋,「持明一族生長速度較慢,我才是例外。」

  離朱在同齡人之中可不算矮,是他這個飲月君長得太快了。

  「不,不好意思啊!」白毛抓抓後腦勺,蓬松的頭發立刻變成只鳥窩,「哎呦,回頭得向人姑娘道個歉呢,讓人當小孩兒逗這得多氣惱啊!」

  關鍵是那姑娘身手了得,氣悶著也沒動手揍他張嘴罵他,實在是胸襟廣闊。

  雨別:「……」

  不,她純粹是光惦記著吃還沒反應過來呢,持明族內誰不知道龍師離朱報復心極強還特別記仇……

  為了闔族的顏面,他微笑著任由這份誤會繼續下去,絲毫沒有說明一二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唉,睿哥又扁桃體炎燒到三十九度,明天我還要出遠門……痛苦……

悠于 2025-2-8 17:38

第271章 番外·前世5

  仙舟人終於修好了他們破損嚴重的星艦。

  在此期間小股豐饒民聯軍隔三差五就冒出來一堆,對持明來說破不了防但實在很煩。

  所以白毛才剛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尖耳朵的朋友們,大家就原地把行李都打包齊整了。

  營地主體建築留在原地留作日後中轉用,物資全部帶走,他們甚至還就地打了圈獵摸出不少新鮮食材。

  登上仙舟聯盟的星艦,包括離朱在內所有的龍師都有些緊張。陌生的環境讓他們坐立不安,下意識想找個封閉的小空間躲進去獨處。

  雨別第一時間注意到族人們的異常,一番交涉後持明們得到了條專用走廊。前後左右房間裡都是自己人,外面能看到的也全是熟面孔,大家的情緒這才緩慢放松。

  ……

  三個月後,破舊得幾乎馬上就要報廢的星艦搖搖晃晃回到羅浮。這支曾經被判定失蹤的商隊一經出現就嚇壞了碼頭上的工人——它外殼斑駁殘破,坑坑窪窪,活像破破爛爛只剩骨架子的骷髏。內裡的支架橫七豎八向外翹著,說明這艘星艦曾經遭遇過不止一次的外力重擊。

  此外星艦外殼每一處縫隙以及斷裂的截面上都裹著黑褐色的粘稠物,散發出濃烈的腥味兒,整個洞天都快被熏得不能要了。

  最可怕的是那些黏糊糊的東西還在不停滴答掉落,很難不讓人朝著糟糕的方向腦補。

  才經歷過一場劫掠沒多久的仙舟人四散逃命,就算有雲騎守衛努力維持秩序也無濟於事。驚魂未定的居民們早已被嚇毛了,輕微刺激也會讓他們驚慌失措。

  很快幽靈船似的星艦就被大大小小的鬥艦給包圍了,它溫順的聽從指揮,被圍在陣型中間確保安全。

  「這就是仙舟聯盟的旗艦?」離朱靠在窗戶上向外看,雨別抿緊唇線看著她:「躺好,你能不能老實點!」

  從登上星艦到抵達羅浮,一路上究竟殺了多少波上門找茬的家伙,龍尊也記不清了。越是靠近文明繁榮的地方,各種各樣的挑戰就越來越密集,往往勺子還沒拿穩來犯之敵就已近在眼前。

  蟲群、豐饒民、還有不少人類。

  龍師之中開始出現傷亡,捎他們一段的仙舟人情況還要更糟糕些……那個在持明中混熟了的景專員居然說這還算是好的,真正倒霉的家伙會永遠變成失蹤名單上的一串灰色編碼。

  下星艦時雨別索性抱著離朱一路走,她曾在湯谷中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身體,新補上的肢體經過高強度對戰露出了疲態,就這一點點小疏忽差點要了她的命。

  「哇!」少女支棱著耳朵尖尖左看右看,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想知道。她不自卑也不浮誇,看就大大方方看,眼睛裡完全是純粹的好奇。

  「真難想像,咱們現在踩在一艘巨艦的甲板上!」

  經過一處高大朱牆之前,離朱晃晃小腿渴望能跳下去。然而雨別把她抱得更緊了幾分,根本不給自由行動的時間。

  「這艘巨艦相當於一顆大體積行星了,仙舟仙舟,不就是在船上生活嗎。」

  雨別把她的胳膊和注意力一塊拉回來,「等你身上傷勢好轉之後再跟我提漫畫小說還有出去玩兒的事兒。」

  「咩!」離朱發出聲音表達不滿,臉上立刻就被捏了一記,雨別皺眉瞪她,「別鬧。」

  一隊異族人,一隊幾乎人人帶傷的異族人,一隊人人帶傷卻還裹挾著腥風走過去的漂亮異族人。

  不少仙舟人在確認了沒有危險後又偷偷跑回來看熱鬧,目光追著雨別頭頂的角冠移動。

  俊朗的青年低頭與他懷裡的少女商量了幾句,她臭著臉點頭同意,化做龍身乖乖纏在他胳膊上。

  「哇哦!」

  美人總能見到……但那是龍啊,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蒼青色幼龍頭頂有對宛如玉石的嫩角,圓潤質樸,別有一番玲瓏可愛之處。

  那!那是龍!是仙舟人曾經站在大地上痴痴仰望的存在。

  圍觀的人更多了,白毛跑前跑後幫持明們安排住宿。雨別打算經由神策將軍見見雲騎元帥,具體等先觀察一下聯盟的態度再決定要不要和他們談以及要談些什麼。

  目前看來仙舟人對持明的態度以仰慕居多,這是個好消息。

  「雨別,你看那邊,那邊有棵樹!」

  離朱用爪子抓著他的衣袖搖搖晃晃直起上身,青年抬頭看去,金花銀葉,銅枝鐵干,哪怕只余下一半殘軀,那顆巨木也不容忽視。

  四周的抽氣聲與驚嘆聲就沒停過。

  白毛景專員在旁邊道:「那就是建木,豐饒星神留下的神跡。」

  雨別沒有太多表示,但離朱看上去似乎非常喜歡金燦燦的東西。

  「它還挺好看的,似乎有藥用價值。」

  同為蒼龍一脈的其他持明跟著點頭:「對!對!瞧著確實是味好藥材!」

  走去居所休息的路上大家順道參觀了一圈,安頓好他們後景專員被雲騎士卒們請去了神策府。他將這一路上遇到的事一一娓娓道來,很多細節都是單憑報告無法說清楚的,比如戰鬥中各位龍師們的表現。

  「持明驍勇善戰,但性子孤僻怕生,平日裡喜歡聚在一處各做各的。就我觀察他們的原生地似乎遇到了麻煩,不得不考慮遷徙。同行半載我發現持明似乎有法子壓制邪祟,尤其壽瘟禍祖遺留的那些痕跡,天生就有將其鎮伏的能力。」

  聽說這些來串門的尖耳朵龍裔有壓制豐饒孽物的本事,神策將軍立刻著手准備出府親自與雨別接觸。哪怕只有傳聞中的十分之一,持明也是非常值得聯盟團結的力量。

  雖然現如今建木被帝弓司命一箭斫斷,但身形不死不滅,時時散發出致命的誘惑——服下建木果實獲得豐饒賜福,然後變成不死的怪物,這是真要命!

  目前仙舟聯盟也只能把這些神跡分開保管,每艘巨艦上都有一處,誰也別笑話誰別埋怨誰,孽是大家一起造下的。

  「……倒霉撞上豐饒民聯軍的大部隊,仰仗持明相助才殺出一條血路得以回到仙舟,不然怕是早撂路上。」

  豈止「血」路,一開始雨別還有精力御水把被弄髒的星艦外殼洗干淨,到後來干脆看都懶得看,可見其中何等艱險。

  持明身具此等戰力,如果不能成為盟友的話就實在太遺憾了。

  「我明白了,勞你居中協調,我立刻與六御商議看看是否可以請持明族的尊長靠近建木。」

  商議妥當後羅浮的雲騎將軍召集六御閉門商討,又飛速傳信身在玉闕的元帥。聽聞有龍裔自深空中來,其他幾艘巨艦也異常感興趣。

  仙舟聯盟迷航之前,古國的主宰自稱始皇帝。皇帝貴為天子,又以龍形為令,「龍」始終都是很特殊的存在。

  如今居然真的有龍裔現身,這對於仙舟人來說意義非同尋常。

  ——難不成還真的天命在我嗎?!

  猶如冷水滴入熱油鍋,持明們休息的幾天內,玉闕仙舟找了個合適的星系發出邀請,召喚聯盟集結共商此事。

  「我想出去玩兒……」保持著龍身狀態的離朱把下巴放在桌面上,趴得平平的,一邊小聲訴苦一邊時不時看雨別一眼,「好無聊……大家都能出去……」

  龍尊老神在在舉著一本書閱讀,就跟沒聽見她小聲哼唧似的。

  「唉……」

  持明姑娘翻來覆去制造出大量噪音,走廊上都能聽到。不少出門轉了一圈又回來的持明們聽見了,帶過來不少零食試圖安撫。

  結果離朱更郁悶了。

  好想出去玩呀!

  一直到白毛拎著探望病人的水果來敲門,雨別才闔上書冊去見客人,簡單聊了幾句轉身對桌面上那條差點扭成麻花的幼龍道:「跟上,帶你出去逛。」

  蒼青色的影子「嗖」一下攢出來,離朱落在雨別頭頂,看著白毛的眼睛閃閃發亮:「去哪兒玩兒!?」

  景專員愣了一下,咂咂嘴。

  「去看建木,走不走?」

  幼龍原地起跳:「好的呀好的呀!」

  雨別:「……」

  真是難為她了,四條小短腿還能蹦起半米高。

  白毛一會兒看一眼,一會兒又看一眼,望著離朱尾巴上的青色祥雲向往不已。

  爪癢,想摸,不敢。

  「仙舟聯盟任何一條船均是『一府六司』的管理方式。府指雲騎將軍所在之地,將軍節制雲騎護衛仙舟,另有太蔔司、丹鼎司、地衡司、工造司、天舶司,以及十王司分管民生……」

  五脈龍裔都出了幾個龍師跟著,白毛見狀講得更加仔細。

  「洞天之間由星槎連接,往返還是比較便捷的。另外也可專門購買私人洞天居住,工造司的大師傅們最喜歡挑剔的客人。」

  他毫無心理負擔的送給兄弟部門一頂好大的帽子,至於工造司的師傅們究竟會作何感想……關地衡司什麼事?

  離朱眼尖,經過天舶司時她揮爪指指幾個裝束明顯與仙舟人不同的家伙:「雨別你看!那邊!」

  「啊……那是,嗯,那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專員,我們和公司簽署過合作備忘錄,貿易往來也比較頻繁。」

  白毛臉上笑嘻嘻,心底只嫌公司的人就像蟑螂一樣無孔不入。

  持明還沒決定搬到哪裡住呢,要是他們更願意跟著公司走,羅浮也不能硬把人扣下。

  最重要的是也扣不住……


第272章 番外·前世6

  「雨別,是星際和平公司耶,我們過去看看唄!」

  離朱故意用尾巴指指天舶司大門口的那群人。

  他們如今正在聯盟的地盤上,飲月君作為蒼龍一脈的尊長自然是不好意思顯出左顧右盼的模樣,他也不能那樣做,不禮貌。但離朱可以,她知道自己的龍身小巧玲瓏很是可愛,就算刁蠻些出格些也能被原諒。

  龍尊「腳踩兩條船」和為了安撫族中貪心的龍師而滿足她的要求,在這兩者中間她果斷選了後面的選項。

  雨別屈指彈了她一記,他不需要姊妹族人如此自污,持明一族挑選合作伙伴之事又不是見不得人,何苦爭著把鍋搶去背?

  「哈哈哈哈哈,沒關系,貨比三家嘛!」白毛豪邁的笑了幾聲,關於競爭對手也只是中肯的說了人幾句好話。

  這種時候不是為了比誰更不爛,而是要比誰更好。景專員對聯盟的文化感染力很自信,他相信持明會看到那些。

  再說了,說競爭對手的壞話能讓自己更優越嗎?不能,只會顯得聯盟心胸狹隘,得不償失。

  他中規中矩的把星際和平公司介紹了一遍,大肆贊美對方的活力,包容,以及開放。持明的龍師們當著人的面笑眯眯只說好,扭過臉就撇嘴——持明還真不喜歡亂糟糟毫無邊界感的合作者。

  重規矩,重傳承,重視群體的力量,這才是能讓他們真正有安全感的地方。

  離朱不停用尾巴尖指著天舶司,大有雨別要是不去她就自己飛過去的意思。青年不好意思的朝景專員笑笑,換了個方向朝那邊走去。

  「……這可是好東西!絕對不會虧……立竿見影絕無副作用,十分鐘見效,我們在別的文明賣得超——火,這知識產權的轉讓和進口商品不同,便宜你們了!」

  戴著小墨鏡的青年口沫飛濺誇誇其談,手舞足蹈的誇張肢體動作活像只每條腿各走各的螃蟹。

  仙舟人本就對「藥品」特別敏感,這東西又沒有丹鼎司出具的檢測報告,天舶司專員壓根不想和他搭話。

  但這伙人好歹也是星際和平的業務專員,完全置之不理又顯得不太合適,她只好心不在焉的偶爾「嗯」一聲以作回應。

  然而這位專員……似乎對售出這份原研藥的專利勢在必得。比起丹鼎司的嚴謹,他更願意走條別的路從天舶司這兒下手。

  「如果您願意與我們合作,星際和平公司是絕對不會讓合作伙伴吃虧的。」

  他這是在明晃晃的暗示商業賄賂,在星際和平公司的人看來這麼干很正常,你不給人點好處,人家憑啥給你行方便呢?

  再說了,天舶司的專員拿了好處,商隊隊長才好拿好處,商隊隊長拿了好處,司舵才好拿好處。如果誰都不拿好處,這條線也沒辦法延伸到司舵那兒,大家彼此都不熟,生意也不好做不是!

  專員小姐臉上一紅,她都不太好意思抬頭去看不遠處走過來的地衡司同僚。

  丟人啊!讓人撞上行賄現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欠那仨瓜倆棗呢!

  「咳咳,我們這裡辦手續需要周期的,不如您十年後再來,這沒預約也沒許可,我就是想給您辦也辦不了啊!」

  她使出天舶司的拖字訣,豈料星際和平公司的人還以為她這是暗示回扣給得不夠。

  「比爾波因特是個好地方,經常有游客過去旅行,您要是願意的話,我還能以公司名義發送邀請函給您,頂級招待券,一句話的事兒。」

  他把墨鏡拉下來一些,露出褐色的眸子,「太貪心了可不好,小姐。」

  「……」天舶司專員只想叫來雲騎軍把這家伙叉出去。

  誰稀罕你們的招待券啊!

  白毛看出她的窘迫,頓時同情不已。但這正是個隱藏對手顯大眼的時機,著實不容錯過。當下景專員就跟瞎了似的領著一群持明走到他們面前,和煦的與天舶司的同僚打招呼。

  「忙呢?今兒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天舶司的專員笑容甜美,但是瞪向白毛的眼神卻十足凶殘:「挺好的呢!」

  雨別站在旁邊不當心掃到了星際和平公司專員手中的文件,雖然大家的知識體系不同,但僅憑作用描述他便意識到對方兜售的這種藥品存在安全隱患。

  他下意識皺了下眉,那位專員先生卻誤會了,轉身斜著半張臉,又把腳伸出去跟圓規似的撇著站,邊站邊抖:「嘖,犄角旮旯來的土包子,知道這叫什麼嗎?見過嗎?用過……嗷!」

  纏在雨別胳膊上的離朱悶不吭聲甩尾巴給了他一個大比兜。

  她是龍尊的護衛,不止保護龍尊的安全,更要維護他的尊嚴。

  「什麼玩意兒在叫?我小地方來的,見識有限呢!」

  若論陰陽怪氣,持明龍師能在全宇宙排進前三。

  白毛閉上張大的嘴,現在這局勢明顯不需要他拱火了,持明的脾氣可真辣。

  「你!你!」星際和平公司的青年找了好一圈才找到毆打自己的罪魁禍首。對方細細長長一條,簡直就像碧玉雕琢的藝術品,「……妖怪啊——!」

  他慘叫了一聲,離小朱氣得騰空而起,圍著他的腦袋「劈劈啪啪」打個不停。她倒也沒動真格的,聽著動靜大,實際傷害值極小,最多最多也就多點社死屬性罷了,臉皮厚的人根本不在乎。

  眼看離朱打這星際和平公司的人就像抽打一只陀螺,雨別背後的一眾龍師臉色這才好了不少。景專員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勸阻,生怕離朱姑娘把尾巴打疼了。

  #不要這樣大力的獎勵他#

  外星人毆打外星人,仙舟人怎麼看?仙舟人不看。

  「啊哈哈哈,我看到那邊有賣小籠肉包的,諸位想試試這種仙舟小吃麼?」

  他一提到吃,離朱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吸引開。她飛回雨別身邊懸浮,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吃嗎?」

  這孩子多招人喜歡吶!

  白毛點頭:「先嘗嘗嘛,絕大部分游客都認為好吃,但是每個人的評判標准都不一樣,試過後自然就知道了。」

  天舶司的工作人員喊了雲騎守衛來抬走躺在地上裝死的星際和平公司專員,從頭到尾沒人提及持明們是否需要承擔部分責任。

  「哦!」離朱落在雨別肩頭,充滿期待的望著他:「……」

  雖然一個字也沒說,眼睛裡的渴望已經滿到快要溢出來。

  站在這裡也耽誤別人工作,雨別索性領著身後一派龍師朝白毛示意的方向去。

  航道另一側的路沿上,勤快的小店老板正在燒水蒸包子。

  「呦,景專員來了?打算吃什麼?」

  老板一副熟絡的熱情樣子,白毛回以同樣的熱情,「這不帶幾位朋友過來照顧你生意麼!」

  一群持明直接就把小攤支開的位置占滿了,雨別摸出枚黃金打造的精致裝飾品遞給老板:「勞煩您您隨意上些食物。」

  自己這邊這麼多人,不能等著別人付賬,掉價!

  小店老板嚇得膝蓋一軟差點跪地上——哪怕星際時代,黃金這種只有恆星爆炸才能產生的貴金屬也是財富的像征。只是十幾籠包子而已,真用不著這麼大一塊工藝精巧的黃金裝飾物。

  「別,別,您盡管點,不必……」

  地衡司有招待用的專款,老板瑟瑟發抖看向白毛,希望他能拉兄弟一把。

  這玩意兒誰敢收啊,遠超出售物品價值的饋贈,他怕他上一秒收了下一秒地衡司就上門核查物價。

  「嗨!雨別兄弟你就別嚇唬他了,幾籠包子而已,不至於,真不至於。」

  景專員把飲月君的手推回去,扯著脖子對老板道:「賬記在神策府,將軍已經交代過了。」

  「好——嘞——」

  危機解除,老板拖著長長的吆喝聲開始了今日份的表演。

  在仙舟聯盟,別具一格的吆喝聲也是一種街頭藝術形式。老板們為了更好的推銷,往往能展現出歌唱家也匪夷所思的獨特技巧。

  他唱著拖長尾音的歌謠,合著韻律將自家包子從頭誇到尾,升騰的白色蒸汽把食物的香氣送到食客鼻端。

  「好香啊!」

  離朱游到桌面上盤成一坨,老板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去,飛速挪回來。為了確認自己不是眼花,他用力扒開劉海揉揉眼睛,「啊……啊?」

  是!是活的龍?

  等等!我們家從古國跟著仙舟出來前祖墳埋在哪兒來著?怕不是祖墳上著火了吧!居然有活生生的龍飛來吃我們家的包子?

  不是,就這幾籠包子,它配嗎?

  他看看離朱又看看雨別頭上的角,又看看離朱又看看雨別頭上的角,整個人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吆喝聲也換成頗有古韻的頌贊。

  古國時期的仙舟人極重祭祀,獻給天子祭天的濾酒茅草不夠精致都能成為諸侯與諸侯之間開戰的正當理由,向代表著天地神明的祥瑞進獻供奉更是馬虎不得。

  小攤老板一臉肅穆,雙手端起剛蒸好的包子恭恭敬敬一路唱著送到離朱和雨別面前。雖然聽不太懂他在唱些什麼,但那份希望得到肯定的心意持明們領受到了。

  雨別收下了對方的好意,並起劍指招出水流圍著他轉了一圈。

  就當是用義診抵充小費了吧,給他黃金的舉動似乎把他嚇到了。

  仙舟人的膽子……似乎比較小呢!


第273章 番外·前世7

  游覽過羅浮仙舟上的各處名勝,最後一站便是建木。

  還隔著很遠就無法搭乘星槎前進了,客人們在洞天內步行了半個系統時,建木如同騰蛇的根須將前路徹底隔絕。最主要的根須有九條,如同九座連綿不絕的山脈,腳下地勢也好似天塹。

  「再向前有些危險,建木會催化出強大的豐饒孽物護衛自身……」景專員話音未落便有玄鹿巨猿從根須之下爬出地面,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諸多惡藤雜木。

  這種小事都不需要龍尊出手,嬌小的蒼青色幼龍打了個哈欠,跟著來的龍師們三下五除二就鏟出一條平坦寬闊的通路。

  「尊上,這兩種動物似乎已生靈智……」

  已經有了靈智的生物就不可將其視作食物,雨別看著趴在地上老老實實的鹿與猴,離朱很會揣摩上意的飛過去「啪啪」兩尾巴把它們拍進地裡。

  「不是動物,只是以動物形像出現的能量團罷了。」鑒定了一下仙舟熱門「生物」,離朱龍師徐徐飛回龍尊身側,玄鹿與巨猿在她身後化作煙霧消散無蹤。

  只是個持明幼崽便壓住了建木外泄的能量,隨行的仙舟人有的瞠目結舌有的握拳激動。

  「離朱在持明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實力僅在我之下。」雨別坦然據實已告:「我族千億人口,生不同凡人,死不入輪回,自我輪轉,世世代代無窮己。」

  「……」

  「呵,呵呵呵呵呵……離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建木的模樣,這地面上也著實崎嶇,怪廢鞋子。啊!將軍訂好了筵席邀請諸位,不知客人可否賞光?」

  白毛頭一個拉回心思。

  持明毫無保留的展現出實力,看來面前這看上去清雅俊逸的「年輕人」已經做好了決定。

  雨別抿出抹微笑:「還請專員前方帶路,待見過將軍後我們便要啟程返回湯谷了,他鄉雖好卻不是久居之地。」

  哦?

  「哈哈哈哈哈哈,好說好說,飲月君思鄉心切可以理解,請隨我來。」

  挑挑揀揀才是買家,持明們要是全程笑而不語他反而得著急。現下眼看持明的尊長有心羅浮,剩下的事兒無非談條件嘛,只要能談,事情總有談好的那天!

  離朱又打了個哈欠。

  這幾天她歇得懶散,身上總是沒力氣,逛了這一圈多少有點累,乖乖躲進雨別袖攏把頭一悶呼呼大睡。

  等她醒來飲月君已經與羅浮的將軍談得差不多了,就在他們曾經落腳的那顆行星上,將由冱淵君與仙舟聯盟的元帥進一步接觸、商談。

  「回湯谷?」她蚊子哼哼一樣問了一聲,坐在窗邊的雨別舒展眉頭頷首:「是,冱淵君都已經回信了,咱們得回去幫族人們搬家。」

  「……所以,我睡了多久?」離朱撓撓額前劉海,陷入無知無覺的昏睡之前她一直保持著龍身,那本是最適合療傷的狀態,但接連兩次元氣大傷後無論怎麼修養她都顯得很是虛弱。

  雨別微笑:「並沒有多久,只是小睡片刻罷了,不要想太多。而且我們現在正在玉闕仙舟上,聯盟的元帥送我們去那顆行星,省了不少事。」

  持明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仙舟聯盟正是需要盟友的時候,自然表現得殷勤熱切。

  「玉闕?」離朱一愣,推開被子坐起來趴在窗戶上向外看,庭院風格果然與羅浮不同,「那個姓景的白毛呢?」

  她還記著那個很有眼色的人呢,主動貢獻零食的家伙這年頭不多了!

  「景專員另有要事,再說他家在羅浮,先是外出遇險後來又陪著咱們來來回回的跑,也該休息幾日回去看看家裡人。」雨別抬手倒了杯溫水給她:「人家裡有妻有子,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不能一直跟著。」

  「哦!」少女耳朵尖垂了一會兒,風中傳來茉莉花清幽淡雅的香氣。她好奇的支起耳朵抬眼看,雨別拎著一串花苞綴的裝飾品:「給你的,這邊姑娘人手一串。」

  潔白的茉莉花穿在線上再束在腕間,又好看又好聞。只可惜這種溫婉嬌弱的花朵離枝後便存活不了太久,想要隨時拿出這麼一串新鮮的裝飾品他得每天都准備上一份。

  「好香啊……」

  離朱翹起鼻尖貪心的嗅來嗅去,雨別笑笑:「手伸出來,這是戴在身上的,可不能一時饞了偷偷吃掉。」

  「嗛!」

  她把爪子伸出去,花串的分量輕到幾乎無法察覺。

  少女收回手,把手腕湊到眼前來回翻看,倒是多添了幾分女孩兒家的嬌俏。雨別見她既不嚷嚷要吃東西又不提出去玩的事兒,微不可查蹙了下眉又趕緊展開,不願意讓姊妹察覺到萬一。

  玉闕與羅浮聯動,一路上平靜到有些乏味。

  抵達中轉行星後雨別告知離朱要求她留下營建行宮准備兩族商談之事。雖說眼下只打算用一回,但這個宮殿將來可以搬到船上去帶走,能省省該花花,持明這邊理所應當要留個頗有分量的人作為代表。

  比起留在行星上打灰蓋房子,離朱更願意扛著刀縱橫星海。飲月君說歸說,她點點頭好像聽進去了的樣子,看著也還算老實的做了不少事……然後雨別就在回歸湯谷的飛行器啟程一天後從廚房角落裡翻出假裝自己是儲備糧的龍尊護衛。

  「蠡凡呢?」他本是四處找這個醫術高明的族人要與他商量些要緊事,沒想到從其他龍師口中問出端倪,這才發現膽大包天的離小朱連龍尊都敢糊弄。

  離朱手裡拿著蘋果啃了一口嚼嚼:「我把他打昏留在中轉星上蓋房子了。就他那身手,來回一趟怕是能要了他的命,何苦折騰!」

  雨別:「……」

  「你耳朵瞎了還是腦子進水?我讓你留下,你把蠡凡扔過去自己跑來跟著,你!」他氣得咬牙切齒瞪她,豎起一根手指照著離朱腦門戳戳戳:「你活膩了是吧!」

  「疼疼疼!」離朱縮著脖子歪著頭躲開他的指指點點,「我哪裡會蓋房子?!能做出這種決定你才老年痴呆!」

  房間外面吃瓜的龍師們露出驚悚的表情,蒼龍之傳的龍師可真是……不知該如何評價,她平時就這麼和飲月君說話的?

  其他蒼龍咧嘴擺出僵硬的營業笑容。

  是的她就是這樣。

  雨別氣得眼前發黑,到底拿離朱沒辦法——飛行器已經走了一天,肯定不能回頭。

  好在回湯谷的路上尚且平安,只遇到三四堆蟲群,為了不讓離朱找死雨別總是率先出手將大蟲子砸成肉泥,殘暴程度令人發指。就這樣走了些時日,出門尋找生路的飲月君平安歸來,湯谷之中眾持明眼裡有多了幾分希望。

  「你們不在的這些年裡,情況越來越糟糕,頻繁出現幼崽被擄走之事……」

  提及此事清冷如冱淵君也忍不住眼眶微紅。

  成年的持明無論如何不會放棄幼崽,幼崽被擄走吃掉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的監護人已經先一步身隕。以眼下湯谷中的情況,只要沒精准轉生在波月古海內基本就可以判斷死亡了。

  「不必再言,搬離此地已迫在眉睫。」她感傷了一下,很快收回多余的情緒,「需要我說什麼做什麼,請飲月君直言。」

  現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如何保住剩下族人的平安才是當務之急。

  「傳信中已經寫得差不多了,您看是否召開龍師議會共商此事?」雨別的意思是所有龍師都必須參與進來,別前面談著他們在後面提意見,事先統一想法才更有利於在會面上詳談細節。

  冱淵君想了想,采納了他的建議:「你說得對,不能放任他們攏起袖子干看著,龍師們不真正參與進來持明一族便是一盤散沙,遲早出事。」

  「冕下英明。」雨別拱了下手以示尊敬,就湯谷如今的情況,眼看就要火燒眉毛了,留給持明挑剔的時間委實不多。

  鑒於族人性格與星際和平公司實習相性不合,雨別認為最好的選擇只有仙舟聯盟,其他龍師想再繼續多找幾個備選方案的意見也不是不行……可惜危難當頭,時不我待。

  當天冱淵君便召齊五脈龍尊簡單講些明日龍師議會要商討的議題,給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要求龍師們集思廣益。蛟龍之尊要求一應問題務必及時提出及時解決,波月古海以外的危險迫在眉睫,實在容不得大家慢悠悠有一句沒一句的討論了。

  五脈持明各有各的天賦術法,提出的條件自然各不相同。雨別回到族內就見離朱站在一塊比別人高出許多的礁石上講起羅浮仙舟上的丹鼎司——蒼龍御水,主治療,一大家子九成九全是醫師的料。

  「羅浮那邊藥材多呢,好大一棵樹!他們那個丹鼎司分兩個主要的大部門,一邊偏重煉制丹藥,一邊偏重治病救人……」

  礁石下面族人們聽得一愣一愣的,沒出門的龍師已經開始悄悄商議要如何滲透入羅浮的丹鼎司好一展身手。

  雨別:「……」

  你們最好不是打算物理上的一展身手!


第274章 番外·前世8

  冱淵君出行,另外四脈龍尊也要一同前往那顆中轉星。畢竟是兩族合作的大事,直接影響到今後成百上千年持明們的生活水平,無論多重視都不為過。可是龍尊們一離開,湯谷這邊就越發顯得戰力吃緊。

  這次離朱破天荒的主動要求與飲月君分頭行事,理由也相當的充分,她要留下保護大部隊踏上征程。

  雨別又不是只有她一個護衛,只是因為做過同窗又由一位龍師撫養,彼此間更加親厚罷了。作為族中第二的高手,這個時候她責無旁貸。

  「可你的傷勢……」

  他之所以想讓離朱留在中轉星蓋房子,為得就是能給她一個平安富足的環境養傷。

  少女站在眾龍師之首的位置上輕輕搖頭。

  「傷可以不養。我多休息一天,就會多出幾樁慘案。比起族人們的性命,身為龍師在這種時刻怎能貪生怕死?持明不一直都是這樣麼,越強大背負的就越多,越有實力就要越頂在前面。若是真想休息,回頭就叫我在持明卵裡好好睡上一覺,下輩子也能嘗嘗富貴閑人的生活是甚滋味兒。」

  留守的龍師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把族人們送出險境,至於剩下的事兒,來生再去想吧。」

  他們已經做好沐月轉生甚至是在遷徙路上身隕的心理准備,冒著死亡的風險拖家帶口脫離故土,這大約是循規蹈矩的持明們幾輩子來最叛逆的一回。

  「不要胡說,事情並未壞到那個地步。深空中存在危險,但還沒危險到要讓我持明龍師以命開路的份兒上。」

  雨別看了一圈含笑望著自己的族人,想再開口勸……找不到理由。

  他哪裡有龍師們話多,要是他們胡攪蠻纏或許還能動用龍尊威嚴怒斥一二,眼前這群家伙竟然嘻嘻哈哈的自顧自商量起下輩子都要做些什麼,儼然對龍尊選擇的那條路無比看好。

  這都已經不是盲目信任的程度了!

  「等我下輩子,一睜眼先吃頓飽飯,然後就找個能曬太陽的地方好好睡上一大覺!」離小朱尤其興奮,那副期待的模樣似乎已經看到預想成真,「叫咱也嘗嘗橫刀不碰豎劍不摸的舒坦日子是甚滋味兒,一天吃八頓,頓頓不重樣,工作也要錢多事少離家近……」

  「干脆還是我養活你吧,你老實點少叫我操些心就行。」聽她越說越不像樣,雨別曲起手指敲敲離朱的額角,「你怎麼不說你干脆就給持明一族看大門算了?有動靜就抬頭看看,沒動靜一躺躺一天?」

  「誒嘿!」受到啟發的離小朱原地蹦跶,「這個活兒好這個活兒好,我下輩子就干這個了!」

  龍師們嗡嗡嗡笑得亂糟糟,一時間冒出好幾個想去看大門兒的。

  雨別讓他們氣得直笑,拿手指虛空點點龍師們,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轉天闔族的龍師議會開啟,離朱沒去。她反反復復把蒼龍們點了好幾遍,指揮人手編隊演練,又要想法子從虯龍手上搶些空間工具——不然這大包小包的扛在身上逃荒嗎?

  出門在外還是得要點臉吶!

  好在准備工作已經進行了數年,執掌火焰喜好冶鍛的虯龍們手裡積攢了不少奇妙小工具,蒼龍的龍師拿出藥物交換,就算她砍價霸道了些大家也能接受。

  冱淵君主持的議會持續了一周,雨別終於帶著吵架吵贏了八成的龍師們回到族中動員搬遷。

  「就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仙舟聯盟恰好有五處豐饒神跡,五脈龍尊分管其中之一,可鎮壓這份星神的力量。龍祖隕落,不朽的命途又被豐饒與繁育各自撕走一部分,繁育的星神因其無度而亡眼下只剩豐饒尚在……持明不如與巡獵的信徒合作共同討伐豐饒星神。」

  持明這邊就談什麼,怎麼談做出了全面的准備,連對方會如何回應都做了N種假設。龍師們就沒有不擅長挑刺的,他們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樣想出無數刁鑽古怪暗地下絆子的可能,冱淵君作為闔族的代表留在蛟龍屬地裡埋頭用功,其他人也都有事要忙。

  ——人總是到了搬家的時候才知道家裡東西多得超乎想像。

  很快五位龍尊帶著族中龍師集結動身,像離朱這樣出過門了解過真實情況的族人立刻接過重擔扛在肩上。

  「所有能自主行動的人!按照之前演練的編號上飛行器!」

  五脈龍裔遷徙也是聚在一處但各自打包,這段日子訓練下來蒼龍們都曉得離朱的厲害,沒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挑事。命令傳下去後他們乖乖幾人成組幾組成隊,按順序登上早已准備好的飛行器。

  剩下最後幾個族人也被塞上去,一艘又一艘飛行器緩緩升空。直到留下那格外大的五艘飛船在尾巴上,離朱與另外四脈留守的最強龍師換了圈眼神,深吸一口氣引動潮汐——冱淵君與龍尊們離開前就已經將波月古海一分為五,每一脈持明保存其中之一,持明卵也在其內。

  萬一有哪一片海失守,至少還有其他的出生點可以繼續使用。

  湯谷的海水逆流,五塊澄透琉璃一般的海徐徐升起被飛行器及時容納。熬到最後一刻離朱眼前已經是一片黑翳,她知道自己這種情況是因為透支了大量生命,相比之下這是最輕松代價也最小的辦法,雨別以及其他四脈龍尊的囑托總算完成。

  ——那些都不重要,持明是不死的。

  「出發!三成龍師在最前面探路,三成龍師留在最後面斷後。左側一成龍師,右側一成龍師,兩成走在隊伍中護衛族人。」

  大長老一聲令下,飛行器開始移動。離朱閉著眼睛坐在座位上,反正也看不見,她索性閉上眼睛免得誤導別人。

  「不要匆匆忙忙往前衝,去得太早了顯得咱們急吼吼的,不是雅相不雅相的問題,冱淵君和雲騎元帥談條件都不好談了。」她不慌不忙假裝自己在閉目養神,瞞過了所有人。

  她這樣年輕的持明都能想到這一點,其他年長龍師肯定也想得到。走在最前面開路的龍師不急不忙慢吞吞,綴在最後面掃清痕跡的持明們有大把時間牢牢記下沿途坐標和途經的星系——他日若是持明終於找到了拯救湯谷的辦法,未嘗不能再殺回來。

  冱淵君與龍尊們先行一步趕到中轉星,星球上已經多出一棟既符合持明審美也能讓仙舟人順眼的建築物。蠡凡微笑著出門迎接尊長,視線落在飲月君身上,他又向雨別身後狠狠看了幾眼,橫豎沒找到離小朱。

  這會兒周圍還有外人在,不方便討論的事情有很多,他忍住哽在胸口的那口氣,含蓄又溫和的上前報告這短時間的工作成果。

  #持明粗口#!離小朱你最好有本事別讓我抓住,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家伙趁著他診脈時突然發難,邦邦兩拳就把他敲昏了藏在被子裡,自己溜溜達達鑽進飛行器混回尊上身邊。

  哼!離小朱!你敢把同僚扔在外面替你打灰蓋房子,你怎麼沒有膽子露面啊!

  「仙舟聯盟的玉闕與羅浮皆在不遠的軌道上待著,雲騎的元帥與將軍都已經到了。今日遠行辛苦不宜勞神,或者明日再與人約見?」

  冱淵君做主同意了他的安排,五脈龍尊隱去身形在建築物四周走了一圈查看情況,中途昆岡君忽然犯愁道。

  「也不知道湯谷如今又是何種景像。」

  其他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此地人多耳雜,炎庭君與天風君一前一後的嘆氣。

  「有龍師們在,族中肯定能平安無事。」飲月君落在最後面,語氣低沉。

  待到隔日,雲騎元帥領著幾位將軍親自登門拜訪,一上來就拿出持明幾乎無法拒絕的條件——持明助仙舟壓制豐饒神跡,作為感謝與回報,聯盟願意打造出一條專屬於持明的巨艦以供持明一族居住使用,甚至朱明的匠人將軍連名字都已經給想好了。

  原本以為會被打散安置然後分而劃之,沒想到對方張嘴就放了「真誠」這個大招,後面更是連環跟著諸多小的優惠政策。

  包括並不限於允許持明自治啦,向持明開放私人洞天的售賣權啦,等等等等。

  這些條件比龍師們心理預期的底線可要高多了,與之相對應的,仙舟聯盟對持明的要求就相當簡單——別造反,尊重現行律法,沒了。

  只需要幫人看著豐饒星神留下的麻煩,聯盟幾乎把整個持明一族給養了起來,別說動心不動心,冱淵君幾乎當場就想簽字。

  但也只是想想,她這個龍尊多少得端著點。

  龍師們靜了片刻,按照事先准備好的順序向雲騎元帥提問。他們問得最多的不是具體好處有多少,而是聯盟拿什麼擔保今日的盟約不會在他日被人一腳踢進茅坑。

  「可效法《睦音合議》,請帝弓司命祂老人家作為見證。星神在上,總不會有傻瓜冒著被懲罰的風險也非要有事沒事就拙劣的挑撥離間吧!」

  元帥一樂,被指桑罵槐的傻瓜們敢怒不敢言。

  龍裔前來尋求合作,那當然是連夜打船去接人嘛!有道是落袋為安,人口同理。


第275章 番外·前世9

  持明一族與天人族達成一致,誓要聯合對抗豐饒。其中五脈龍尊分別率領族中部分人口駐扎在不同的仙舟上,壓制此地豐饒神跡。感念持明深明大義,仙舟聯盟特地將水體仙舟「方壺」交給持明使用,由五脈龍裔中最為尊貴的蛟龍之尊冱淵君代表闔族與聯盟簽署了共治盟約,終於在寰宇中又給自己找到了一出棲身之所。

  盟約簽完,後面搬家的事便提上議程。只有大大小小的持明全都搬上仙舟,聯盟才能放下心來真正信任他們。玉闕和羅浮本就停在中轉星附近,朱明緊趕慢趕把肝了幾年才肝出來的方壺也弄過來,馬上捂著肚子墜在巨艦行列的尾巴上休養生息去了。龍尊們依照本族習性與傳承自行選擇仙舟鎮守,除了還在更後面與步離人打生打死的曜青,蒼城等艦外,仙舟聯盟為了得到持明也是下了血本。

  龍師們的計劃是先將族人們遷移到方壺上去,再隨個人意志去往不同的仙舟生活。這樣一來對這顆中轉星的環境壓榨將會減到最輕,不耽誤星球上其他生物的正常演化。二來機動性也更高,萬一遇到突然來襲的蟲群和豐饒民也不至於措手不及反應不過來。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族人也不能再全部聚集在一處。假如某一天仙舟聯盟失去某艘巨艦,持明一族也不至於跟著灰飛煙滅。

  所幸龍尊與族人們之間的聯絡從未中斷過,留守的龍師超水平發揮,當機立斷提前打包出發離開了湯谷。按照正常速度,如今方壺仙舟躍遷個兩次就能趕到飛行器集群目前所在的坐標。

  有聯盟的技術支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四艘巨艦同時沒入躍遷點,第一次躍遷天舶司的司舵與主簿們向持明示範了如何操作,第二次躍遷他們就敢自己嘗試了。脫出躍遷點,玉闕、羅浮,以及朱明率先出現在坐標附近,來不及等待方壺慢悠悠搞清楚方向,至少三支護衛艦隊先行在前趕去支援——

  ——持明的飛行器群被密密麻麻的獸艦圍得水泄不通,蒼青的海浪,熾熱的烈焰,憤怒的冰濤,穩固的玄岩,凜冽的暴風此起彼伏,被打爛的步離人和獸艦碎片一起成為漂浮在宇宙中的垃圾。

  被包圍的持明並不恐懼,龍師們守在外側進退有據遙相呼應,共同抵御來犯之敵。其中載有波月古海的五艘大型飛行器顯得尤其凶狠,別說讓步離人摸到外殼,還隔著老遠就有龍師敢以肉身化作龍形闖入深空橫掃敵軍。

  「持明,凶悍吶!」

  護衛艦隊上前進一步分割戰場,每一小片步離人都被數倍於己的雲騎包圍。就算狼毒信息素會影響到天人的心境,戰士們仍然頂住恐懼感奮勇殺敵。

  等到方壺仙舟出現,戰場的形勢再次發生變化。

  五位龍尊化龍撕裂空間直接出現在步離人戰陣之中,堅固的龍鱗便是天生的盔甲,區區豐饒民的尖牙利爪對持明的龍身而言就跟拋光打磨小套裝差不多,連刮痧的強度都達不到。巨龍的腳爪踏裂獸艦,環繞在他們周身的元素富集出實體形態,恍如憤怒的神明降下災劫。

  「老實講,我這輩子還真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元帥眯起眼睛緊盯監控屏幕,足夠讓任何一位雲騎將軍頭疼的豐饒民聯軍在五脈龍裔以及聯盟的通力合作下就跟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

  眼看事情不妙小股步離人隊伍開始尋求突圍逃跑,眼看從聯盟鬥艦的縫隙中逃脫出去,後方追上來龍師不依不饒非要碾碎他們不可。

  真當我們持明是吃素的麼?哦!你想打就打,你不想打就不打,你們這群狗頭人長得醜,想得倒是挺美,呵呵,做夢!

  原地投降或可得到活命的機會,只要還敢動,不管反擊還是逃跑,統統被送去見了豐饒星神。

  收拾完步離人,持明的飛行器集群一晃就改了陣勢。五脈龍尊都在,清楚知曉自家是要搬去哪裡的族人們面對聯盟的巨艦力圖讓自己顯得含蓄優雅些……雖然臉上的血還沒來得及擦掉,身體卻誠實拿出了玉樹臨風嬌花照水的風姿。

  強不強也就一個版本,帥不帥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

  冱淵君看看另外四位龍尊,見他們都沒有意見便派遣龍師往返溝通。

  戰時持明全民皆兵,龍尊下令莫有不從。飛行器按照編號列隊飛向方壺,波月古海則直接依事先說好的安排被分別送上將會有龍尊駐守的各艘巨艦。

  部分蒼龍追隨飲月君登上羅浮。工造司嘔心瀝血打造的私人洞天已經就位,飛行器越過艦首直抵目的地,數條蒼龍以龍形護衛四方,激越悠遠此起彼伏的陣陣龍吟交相輝映,寶石般清澈透亮的海被「端」出來緩緩下降,直至安放妥當。

  蒼龍都能御水,安置波月古海這種事龍師們能夠自行完成。至於說其他仙舟,飲月君早帶人去幫忙了,他就沒碰到羅浮的邊邊。

  等到海水徹底平靜,海底與名為「鱗淵境」的私人洞天融為一體,護珠人二話不說跳下水去查看持明卵的情況。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還隨身攜帶著兵器,萬一有誰不當心把那些變異生物帶上來也好就地「解決」。

  飛在空中的蒼龍們圍著新家轉了好幾圈,活像剛聘進門四處探索的貓咪。等他們把鱗淵境的邊邊角角看了一個遍,這才放心落回地面恢復人形態。

  一落地離朱就靠在身後的大石頭上喘了一會兒,蠡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瞪她:「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蒼白的少女咧嘴壞笑:「怎麼?你不服氣?技不如人,不服氣就給我忍著!」

  「我!#持明粗口#」蠡凡展現了一番精彩的發報技巧,夾著眼角掃她:「我都不用和你過招,熬也熬死你。給我等著嗷,等你下輩子破卵降生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沒好氣的劈手拽過離朱瘦到骨節突出的手腕摸了一把,臉色比看到十個醫鬧在面前熱舞還要險惡。

  「……從明兒起你什麼都不要做了,找個院子住著,我早中晚各去給你診一次脈。」

  青年看著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少女,動動嘴巴換了個話題:「羅浮人都挺會吃的,這邊還能給上門送餐。要是不放心你就收養幾個徒弟,叫他們一天三頓給你灑掃送飯。」

  別看離朱年齡小,她到底也是蒼龍龍師,收徒理所應當。

  「別了,我只能遠遠看別人養娃,真要自己養怕是對我對幼崽都不太好。」

  她張嘴就是拒絕,蠡凡看得頭疼,轉身去等雨別回來再和他提離朱的事。

  不在病人面前大肆討論她越來越糟糕的病情,這是最基本的醫德。

  ……

  「尊上,離朱龍師的情況,恐怕不大好了。」

  直到一個月後雨別才從方壺回來,另有四處波月古海需要安置,飲月君這一個月忙得腳不沾地,本族事務盡數交付給龍師安排。不光他這樣,其他幾位龍尊也是如此,五脈龍裔各有各的天賦術法,只有互相幫助方能取長補短扶持著在茫茫星海中生存下去。

  他身後帶著一群願意跟著他住羅浮的蒼龍族人,剛下星艦蠡凡第一時間堵上門找他告狀,希望龍尊能拿出點辦法,「我要她臥床休息,少思少慮,她根本不聽,理都不理我!」

  這一個月內以離朱為首的龍師們與羅浮工造司對接,照顧持明卵之余在鱗淵境的陸地部分按照習慣安排上一座又一座供族人居住的院落。像征龍尊權威的宮殿是從海裡撈上來的,從古代龍族留下的遺跡裡「掰」了一塊。更多古國宮墟沉在海底,來幫忙的虯龍和蒼龍一起,加上工造司的能工巧匠,已經開始嘗試設計能夠隱藏大部分建木根須的洞天。

  就那樣敞著把那棵樹放在所有人面前肯定不行,就算大家都知道要離它遠些也難免偶爾有倒霉蛋被誘惑得失去理智走近根須範圍。運氣好的還能被雲騎撈回去,運氣不好可能就喂了豐饒孽物,或者被惡藤卷入地下充做「肥料」。

  每年雲騎軍都要大範圍排查一遍,每年都會找到幾具凄慘的遺骸。

  所以想法子先將這個豐饒神跡收容起來才是要緊事,同時把它收起來也能防止仙舟坐標時時暴露在豐饒民的視野內。

  林林總總從民生到合作,離朱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唯獨不對自己的健康上心。

  「豈止不上心,簡直就是破罐子破摔放任自流!她現在這樣就算好好養著也已經元氣大損朝不保夕,繼續嘔心瀝血下去,影響得不只是這輩子壽數,唯恐來生也要吃苦頭。」

  蠡凡生怕雨別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堵著他一五一十來來回回反復講了好幾遍。

  他是和離朱有點小矛盾,但那點矛盾充其量不過損友之間嘴巴上互相搶幾句話罷了,哪會真看著她就這麼一步一步淌著血走向終結。

  雨別愣了一下,領著這些搬遷過來的族人直抵鱗淵境內。

  大家進了私人洞天一看,無論是煙波浩渺碧波蕩漾的波月古海,還是沙灘上錯落有致整潔精巧的院落,都已經布置妥當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先一步抵達羅浮負擔起營建新族地重任的龍師們早早列隊迎接龍尊,離朱站在前面笑得沒心沒肺,一頭黑發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斑駁。

悠于 2025-2-8 17:38

第276章 番外·前世10

  「你!」

  僅僅數年而已,年不滿二百的少女便已早生華發,這是雨別沒有想到的。考慮到龍師離朱的顏面以及身後還跟著這麼多族人,他忍了又忍終於把話忍回去,先把跟隨他遷來羅浮的這麼多人交給其他龍師安置,自己打著「另有要事」的幌子拎了離朱去找人少的地方說話。

  他沒辦法斥責她不把自己的健康當回事,身為龍尊他只消一眼就明白離朱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給作成這樣。

  是波月古海,她在接連受傷未經修養的時候強行動用術法召喚持明最後的安全區,以壽元為代價將其平安帶出湯谷,又穩妥的送它抵達最終的目的地。

  再者星海中的旅程危機四伏,離朱必然沒能忍耐住殺心,怕是刀都砍卷了刃。

  「你啊你……如今可能放下心歇歇了?」

  雨別摸摸離朱黑白交錯的長發,心疼溢於言表。

  鱗淵境內種種建設本該都是他這龍尊該做的事,卻叫她扛在肩上一面對內協調一面對外聯絡,回頭想想實在是難為人。

  眼下蒼龍一脈的安頓速度是五脈龍裔中最快的,其他仙舟上龍師們還在吵吵嚷嚷私人洞天要掛在哪個方位呢,羅浮這邊大家已經可以拎包入住休養生息了。由此可見離朱肯定每天都在費盡心力的長時間與同僚們激烈「交換意見」,說不定實在談不攏的時候還會用上物理方式解決問題。

  她以如此強硬的姿態飛速推進族地營造順利展開,換來普通族人不再朝不保夕的擔驚受怕。

  有地方住,大家才騰得出心思翻翻包袱考慮考慮未來如何謀生。吃住都不愁了,持明們才能真正安下心住在羅浮。

  飲月君第一個提到要離開湯谷出門尋找生路,飲月君為持明們選擇了仙舟聯盟,飲月君的族人順利融入仙舟的環境。

  飲月君在五脈龍裔中的聲望達到頂峰,不遜於蛟龍之尊冱淵君。

  雨別干不出那種自己得了好處還要反過來說教別人的事兒,尤其這個「別人」還是出力最大的功臣。

  離朱被人順毛順得很舒服,眯起眼睛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嗯,你這龍尊的位置我坐過了,不好玩,下回不玩了。」

  「想坐只管坐,什麼時候都可以。只是別再拿命去拼了,你總不能走得比我還早,到時候姊妹變成女兒,你也不怕出門被人笑話。」

  他緩緩把離朱隨水流飄起來的白頭發一縷一縷塞回去,淡淡道:「別說你不怕,我怕,行不行?」

  離朱還真打算這麼說,被人搶走台詞她撇嘴翻了個白眼:「嗛!小氣!你不是說要養我下輩子麼,後悔了?」

  不是,這怎麼還帶翻開舊賬本算新賬目呢?

  「我以為是我下輩子養活你下輩子,你就這麼急?」

  雨別給她把白頭發塞完了,上下找找,沒找到其他能下手rua的地方,遺憾收爪。

  這回換成少女抓起龍尊隨著水流飄到身前的頭發玩,她手還挺巧的,雨別的頭發被她飛速編出只龜丞相:「唉!我胃不好啊,只能吃軟飯。這不是一聽說終於有軟飯可吃了,趕緊就做好准備等著張嘴麼!」

  「……」不愧是龍師,果然厲害。

  「你先管我幾年飯吧,我胃也不好。」雨別挑眉,對著這家伙就得厚臉皮,不然她能話趕話把人擠兌得就地褪生。

  他到底還是想再試試,雖然蠡凡的意見是讓離朱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好好養一養爭取下輩子不遭罪,但他作為「病人」家屬還是要盡力撈一把。

  已經不求延壽了,只求她活得不要太痛苦。

  油盡燈枯,髒腑干涸,離朱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持明一族。

  「啊?」雨別極少有這般無賴的時候,少女張嘴瞪眼甚是驚訝,「你怎麼能這樣!吃定我好說話是吧!」

  趕在她激情開罵之前雨別捏住離朱的臉:「而且你是龍尊護衛吧,那近身保護我有什麼問題?」

  「……」無語的人換成了離朱。

  就雨別的實力水平,真要有硬點子登門找茬指不定誰保護誰呢!

  瞪著龍尊磨了好一會兒牙,護衛終於擠出三個字:「算你狠!」

  「好說,好說。」他見好就收,生怕逗過了離朱炸毛,想把她再哄回來可難啦!

  尊上去而復返,龍師們還在按照離朱之前留下的號碼單為族人們安排居所。早在湯谷中做出發准備是她就已經按照家庭單位將族人編號列隊,結緣的兩口子帶上收養的幼崽肯定在一塊兒,如今這份名單又能把全家人分在合適的空間內,一點時間也不浪費。

  後面的飛行器源源不絕還在通過玉界門駛入羅浮,隊列長但移動的速度並不慢。安排居所的工作簡單到只需要照著名單讀出編號,想慢也很難。

  「尊上,已經有人將宮殿打理好了,此等小事交給我們便可,這些時日尊上辛苦了,該好生歇息幾日。」

  龍師們再忙也不至於說句話也抽不出空,倒是雨別揮手叫他們不必替自己操心,該做什麼只管繼續做。

  「我且帶著護衛去羅浮的丹鼎司看看,回頭也好按照盟約內容安排族中最擅醫術的人進去做事。」

  雖然搬家前大家連海中廢墟柱子上的金箔都扒下來了,可那些財物又能堅持多久?持明不是能受得了物質簡薄的族裔,從前在湯谷的時候撿塊珊瑚骨釘凳子腿兒族人們也要先找手巧的人花錢雕個花呢。

  「一開始是會艱難些,羅浮不比湯谷,與人來往多留幾個心眼,等到處久了彼此熟悉脾性後自然而然便能好生相處……若是實在出來就算了,我再想辦法。」

  雨別覺得還是不要把龍師和族人們逼得太急了,逼急了他們萬一叛逆起來豈不是一和人爭執就要動手?打架總是不好的,不是怕持明們打輸丟臉面,而是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就把天人族給打死。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得不償失!

  先安排人進丹鼎司,帶出來的財物族中計劃著共用,大頭得放在撫養幼崽上……這些還是回頭再與龍師們商議吧。

  龍師們拱拱手喏喏退下,雨別用雲吟術圈住離朱免得她跑,硬是把人帶進龍尊宮殿摁住了非要她睡個回籠覺不可。

  「吃藥睡還是自己睡,你選一個吧,或者我也能手動幫你入睡。」

  他抬起右手,左手一層一層挽袖子。離朱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晚安!」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環境挺好可惜不管怎麼都睡不著。

  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的人都知道,越是虛損越容易失眠。晚上尚且睡不著,白天就更不必說,一點睡意也沒有的離朱只覺得自己比上鍋的烙餅還艱難。

  烙餅總有上桌的時候,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別說飲月君坐在這兒了,冱淵君親臨也沒招。

  她躺在被子裡不敢亂動,生怕拱得太頻繁被雨別拎起來施展物理入眠法——挨上一掌昏死過去快倒是快,就是有點費脖子。

  過了好一會,幽幽花香透過紡織品沁入鼻端,離朱轉著頭翹起鼻尖左右嗅嗅,眼睛緩緩閉上,整個人放松下來。

  雨別將安息香插在她床頭,趁離朱終於睡著側身摸摸她左右兩邊的脈搏。

  蠡凡應該還沒發現,哪怕到了現在,離朱身上還有骨傷尚未愈合。醫術高妙如飲月君,如今也束手無策只能徒呼奈何了。

  「……」雨別把她的手塞回被子底下,關好門窗偷溜出去。

  理論上線香燃盡前離朱都不會醒,趁這幾個時辰他大可以找些藥材和食材,順手再把公事給辦了。

  唱名單的龍師換了一波,先前那幾個嗓子倒了,正坐在後面拼命噸噸噸灌水。雨別看看後面剩余等待安置的人也不多了,放心卷起袖子徑直去往丹鼎司。

  但願羅浮物種足夠豐富吧,趕上這種錢能買命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手裡有錢卻買不到貨。

  雨別離開了一會兒後,離朱床頭櫃上的線香不知為何突然折斷,裊裊的青煙在某一刻戛然而止,陷入睡眠中的少女睜開琉璃似的碧色眼眸。

  「時候到了呀……」她推開被子坐起來,看看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滿意的撇撇嘴。

  這個時候換身漂亮衣服上路才好吧,希望下輩子不要太醜,不然每次照鏡子都是對自己的一種殘忍。

  古老的呼喚在腦海中不曾停歇,它越來越清晰,那是海洋在呼喚頑皮的孩子回家休息。

  「看來是等不到雨別那家伙回來了,不過也好,我可不想被人瞧到不好看的樣子。」

  少女把身上的衣服解開裡裡外外重新系上,力求裙角領口平整潔淨,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慢慢喝下去。

  沒辦法呀,龍尊宮殿裡沒有儲備糧,只好喝水充數了。

  希望轉生後的自己不要埋怨轉生前的自己,肚子餓的話實在不行就端碗要飯去吧,偌大的羅浮總不至於餓死一只持明幼崽。

  呼……龍師這份工作,終於能夠告一段落了。


第277章 番外·觀影

  也許是因為阿哈的緣故吧,已經封閉了許久的鱗淵境龍尊宮殿中今日傳出不少響動。好在這裡人跡罕至,自飲月伏誅雲五霧散後就連持明們也不願意靠近,所以就算熱鬧了些亦無人知曉。

  「搬凳子坐,搬凳子坐,都坐下再看看是怎麼回事兒。」騰驍看看烏央烏央一大片或認識或不認識的腦袋,從中精准找到一只白毛,「元兒啊,來坐我旁邊,嘿嘿!」

  景元身側一金發少年持劍低聲喝道:「誰!」

  他另一側的少女掐指一算,額間天眼傳來陣陣不安:「這,這……」

  符太蔔從不為卦像動搖,但此時此刻也難免迷茫不已:「人死不能復生,所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投影?歲陽作亂?」

  「不要失禮,這位是在我之前的神策將軍騰驍。」八百多歲的老人家彎起金燦燦的眼睛,還如當日一般握拳行禮:「將軍安好?」

  「元兒啊,你這……」騰驍訝異於活潑頑皮一肚子的主意的少年居然也有穩如老狗的時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決定不失武人本色的約上一架:「來來來,讓我看看你這幾百年進境如何!」

  景元將軍順手就把身邊的彥驍衛推出來:「慚愧慚愧,我不擅刀兵,不如由弟子向您討教?勞煩騰驍將軍替我指點一二,也是這孩子的運道。」

  彥卿!為師的臉面只能靠你了!

  將軍這一組熱熱鬧鬧,其他各自抱團的人另有一番風情。

  「星神的惡作劇。」黑貓舔了下爪子,繞過抱劍垂眸的男人腳邊,尾巴很是妖嬈的勾了那麼一下下:「阿刃,這件事與你有關,不妨旁觀一二。不要打架哦~」

  白毛將軍看過來的眼神熾烈到能燒穿鋼板,貓咪優雅的落荒而逃。

  「哼!」男人陰暗的找了個陰暗的角落,陰暗的將自己隱入陰暗,然後陰暗的注視著在場每一個「人」。

  龍有五條,認識有三,光屏上那個,你不是其中之一。

  光屏上的小丫頭,身穿持明幼崽統一的綠罩衫南瓜褲,光著兩條小腿端了個大碗,坐在天舶司的紅牆下要飯。

  三款共用同一張臉的持明青年愣在原地,左側那個扭頭看向中間抱臂的那個,恰好最右邊的也扭頭去看,雨別與丹恆隔了四千多年後眼神交彙。

  「你……」*2

  丹楓用余光看看左邊的雨別,又看看右邊的丹恆,理直氣壯的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難不成我終於徹底瘋掉了嗎?飲月君裂開了呢。

  這不是橫槍直指建木龍罌的那位麼!

  對視的兩人移開視線,雨別轉過身去正對丹楓:「這就是你治理持明的成果?」

  不光把幼崽餓得沿街討飯,還把自己的龍尊之位給搞丟了?不是,持明龍師廢黜龍尊可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首先龍尊自己得犯下大錯,其次這錯誤會給族內帶來嚴重損失。

  丹恆:「……不關我事!」

  「沒說你!」*2

  雨別和丹楓同時出聲,前者瞪了後者一眼,後者結結實實瞪回去。

  看什麼看!

  丹恆扶額,萬能的丹恆老師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額……三個飲月君?」白露啃著手裡的瓊實鳥串,問出靈魂問題:「你們怎麼會不認識離朱朱?」

  三個青年的視線一同看向年幼的新龍尊,白露有些緊張,身後的尾巴忍不住「啪啪」拍打地面:「你們的尾巴呢?為什麼你們都沒有尾巴,就我有尾巴?如果我要是讓你們排隊換著當龍尊,你們能長出尾巴來嗎?」

  這……既然這是幼崽的請求……

  雨別當場來了個大變活龍,青龍把身形縮到最小,軟綿綿的盤在小朋友手邊衝她揚了下尾巴——不用當龍尊咱也有尾巴!

  白露看向丹楓,青年冷著臉:「龍尊之位豈可拿來當做玩笑之語!」

  然後他很老實的用提問回答了白露的第一個問題:「離朱是誰?」

  「哼!」小家伙叉著腰扭頭懶得看他,把希望寄托在最後一個人身上:「小恆你不會假裝自己不認識離朱朱吧!」

  「嗯……」丹恆老師很為難,丹恆老師不說,丹恆老師回憶起智庫中的某些記載:「看來是不同的時空碎片在這裡碰撞產生了奇點,所以無數平行世界中的關鍵人物被帶入到這座宮殿當中……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丹恆,很抱歉,我也不認識這位……持明的幼崽。」

  「離朱朱是我的大長老,她人可好可好了!」白露從兜兜裡掏出一把包裝好的瓊實鳥串:「一人一個,不許多吃!」

  雨別側過頭認認真真上下打量離朱養了一半的新龍尊,用尾巴給自己劃拉了一顆紅色果實。

  丹恆拈起滑到面前的瓊實鳥串,這會兒變成了三個人同時看向丹楓。

  盯——

  光屏錯亂的剪映中離小朱打從一睜眼就開始和人干架的光輝履歷驚艷了觀眾們的眼底,她甚至憑借一已之力和風細雨的送了半數以上的龍師回波月古海重造。

  丹楓頓時覺得這位大長老很是稱職,她真是太稱職啦!

  「前塵夢回針?」雨別用尾巴撓撓自己的龍角,「幸虧攔住了,否則行針之日便是古海飄紅之時。要知道上古龍師均能化作龍身,以離朱的實力水准,若叫她回憶起前塵舊事,她怕是能領著蒼龍一脈再搬一回家。」

  指望一個對羅浮完全沒有歸屬感的龍師不搞事?你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啊!

  「呵,」陰暗角落裡的陰暗男人陰暗的冷笑,視線從那把趕上景元將軍身高的長刀上收回來。

  確實是他的手藝沒錯,這刀倒是有個好主人。

  騰驍將軍摸著下巴時不時用胳膊肘捅捅景元將軍問他一些小問題,隨著屏幕上的姑娘逐漸長大,閉目將軍越發如坐針氈。

  就那什麼,我神策府的煤氣忘關了,得趕去鱗淵境一趟……

  哦,這裡就是鱗淵境啊,那沒事了。

  勞煩四位龍尊誰開個海?我想下去看看。沒別的意思,就只是看看而已。

  四位龍尊之中,雨別怒瞪丹楓:「你都給她吃的什麼?怎麼能這麼養幼崽?不會做飯你不能學嗎!頓頓給孩子點外賣,不像話!」

  丹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終於擠出一句:「我不是他!」

  丹恆瞬間心平氣和,氣息寧靜。

  對啊!我也不是他,別找我麻煩!

  全場唯一能下廚房搗鼓出人系飼料的陰暗男人再次陰暗冷笑:「呵!」

  飲月君,在你償清所有罪業之前,我的復仇……無止無休。

  現場最純粹的兩個人大約就是騰驍和彥卿了,前者見獵心喜,後者三觀搖搖欲墜——我真的能算做天才嗎?

  路邊眼熟的無名客,來者不善的星核獵手,偶遇的眼盲大姐姐,以及光屏中扛著長刀開掛一樣的持明姑娘。

  每個人都有明確的目的,只有我不知道拿起劍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有人毀滅,有人守護,哪怕如師如父的將軍也只是垂下眼睛笑笑而已,沒有人給他答案。

  「元兒啊!」騰驍將軍一把勾住他忠誠的驍衛的脖子,「這姑娘不錯,咱回去扒拉扒拉,少說也得是個驍衛,別錯過了。」

  「嗯嗯嗯,將軍所言甚是,景元明白了。」

  那當然不能錯過,雖然在他的時間線上這位姑娘很可能已經轉生了不止一次……

  總歸還是要試試的,萬一奇跡能夠復制呢?

  錯亂的時間線向前推進,倏忽被塞進盒裡後時時亮著爪子的持明少女逐漸變成喜歡揣手手的龍師之首。

  她吐著血活蹦亂跳,為了持明的民生大計四處走訪,雨別長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為難自己,怎麼就改不了呢!」

  丹楓眼神飄忽,光屏中的他為了瞞過那孩子干脆專橫下令將她鎖在龍尊宮殿中不得與外界接觸——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這根本算不上好辦法。

  冷哼變成邪肆的大笑,星核獵手恨意滿滿:「瞧瞧咱們都做了些什麼,辜負了多少人吶!」

  不久之後飲月之亂爆發,離朱斬了孽龍又斬了龍尊,強行壓下持明們蠢蠢欲動想要鬧事的爪子。雷霆之怒中隱藏著赤子之心,她歸還了丹鼎司司鼎的世襲權力,還來飲月君從此以後打破樊籠喜獲自由。

  「唉……」一出生先坐了幾百年牢的丹恆輕嘆。

  如果按照離朱姑娘這般行事,平攤在每個人頭上的代價都被分薄了。

  「要是如今羅浮的持明能有這麼一位強而有力的大長老……」騰驍看向景元,「神策將軍的工作怕是清閑許多。」

  「這神策將軍的位置,也不是不能交給持明坐坐。」

  景元將軍大笑。

  符太蔔聽到了關鍵詞,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雙目灼灼盯住現任將軍。

  「自治」和「自治」是不一樣的,有人自治純屬關起門胡鬧,有的人自治是真的不僅不讓人費心還能隔空打個配合。

  更想下水去看看了呢,神策府搞一套孵化設備也不難……吧?他可以把早晨起來澆花的習慣改成早晨起來擦魚缸!

  隔壁雨別已經和丹楓打起來了,一龍一人小範圍內呼風喚雨打得不可開交,丹恆抱著白露坐在旁邊,仔細評估兩代龍尊之間的差距。

  ——別打了!角冠都快打歪掉了!


第278章 番外·觀影2

  「好了好了,消消氣,大家都消消氣哈!這龍尊宮殿好歹也是羅浮的文物保護單位,砸壞了離朱姑娘要心疼呢。」

  景元將軍好勸歹勸分開了打得難舍難分的兩位龍尊。

  三個飲月君重新排座位,以丹恆白露為分界線,左邊雨別右邊丹楓,兩邊互相都看不順眼。

  此刻光屏鏡像換了新內容,少女坐在一個只露出衣角的男人面前,惴惴不安的心虛道:「這事兒吧……主要得怪我!我回頭想了一下,對你用雲吟術治療在前,你的蛻變發生在後。」

  「倏忽污染的程度逐日加深,在你身上也是如此。一開始它只是潛伏在你的身體內,直至死亡才誘發了它的活性。也就是說在你完全轉化成長生種之前我手欠治好了你身上的傷,所以你現在看到手上身上都是無傷狀態。」

  她努力想讓對面的人明白他不是豐饒孽物,只是個被戰爭牽連的無辜工匠——寧可自己被怨恨,也不願放任他怨恨自身。

  「……」陰暗角落裡的陰暗男人仿佛消失了一樣失去存在感,直到畫面一轉她指著司舵的鼻子顛倒黑白浮石沉木,他才從微不可聞的低笑轉為放聲大笑。

  長歌當哭,平行世界的自己居然還有如此肝膽相照的朋友,當浮一大白。

  「五濁惡世,還敢妄稱仙舟!」他分明是在幫忙唾罵那屍位素餐的六御之一,只是實話向來逆耳,前任將軍現任將軍以及未來的將軍都不愛聽。

  考慮到他有魔陰身,出於對殘疾人的關懷大家忍住了沒吱聲。

  主要是不想和他在這裡打起來,萬一引得十王司注意屆時得不償失。

  這人瘋得很穩定,丹楓和丹恆流露出八分相似的語塞,剩下兩份區別於眼中的溫度。

  是刎頸之交的友人,亦是恨如深海的仇敵。

  「笑得太猖狂會傷到肺泡哦!」白露隔著凳子扔了枚紅果過來,男人立刻消音。情緒穩定邏輯清晰,就像生怕嚇到小朋友那樣收起自己滿身戾氣以及扭曲的面孔,「嗯。」

  他老實巴交的應聲,陰暗的感覺一下子淡了許多。

  小奶龍索性把瓊實鳥串抱了滿懷,兩位將軍,彥驍衛和符太蔔都得到了一份小饋贈,丹楓手裡也被她塞了顆零食進去。

  「很甜的哦!」白露仰著頭看他,幾乎快要翻過去,跟在後面的丹恆很是擔憂的隨時准備救援。

  丹楓頓了頓,從她手中接過那枚善意:「多謝……你,我很抱歉。」

  很抱歉,我以一己之私把你帶來到這個世界上,從不曾問過你的意見。

  「嗯?」

  白露對自己的身世並不知曉,離朱也好,其他龍師也罷,有志一同隱去了飲月君在飲月之亂中真正的大罪不讓她知道。

  有的時候吧,很多事也不是非要求個明白才好,真相往往也是痛苦的根源。

  空氣突然安靜,光屏中走出十王司的少女身邊多出了許多人。

  各種發色,各種族裔,目的倒是都差不多。

  「哼,離朱才不會輕易被人拐走。」

  雨別這麼說著抱起胳膊坐得安穩,那家伙心思單純,就跟沒長情絲一樣,真要有人敢當面告白說不定會被拖去演武場一較高下。

  丹楓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忽然發現光屏給的畫面中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某個人在離朱身邊出沒的片段是不是太多了?雖然她是被平行世界的自己收養,四舍五入就是他收養的!

  「景元,你來一下。」他冷冷又淡淡的將視線投向白毛,閉目將軍這回真得閉上眼睛為自己祈禱了。

  「我在呀,丹楓哥。」四位龍尊,有三個投來不善的視線,角落裡還有一道陰暗的目光不能忽視。現任神策將軍壓力山大:「這位離朱姑娘,似乎並未出現在神策府的軍醫名錄上呢。」

  也就是說他就算有賊心也沒用,少了重要的目標人物,再怎麼手段萬千也使不出來嘛!

  美人雖好,奈何隔著世界線,這個鍋咱不背哈!

  丹恆再次欣慰。

  看吧!你們終於能理解我的苦悶了,都說了我不是他啊!

  接下來的光屏就好像刻意要和某個人作對一樣,拎著各種早中晚餐外加宵夜零食投喂的碎片影相時不時冒出來個一鱗半爪,別說幾位龍尊了,騰驍將軍也琢磨出點滋味兒。

  他摸摸下巴忖思片刻,猛得一拍大腿:「妙啊!」

  不等他說出後面的話,景元將軍一手一個把身邊倆小朋友往外推:「勞煩太蔔找找出去的路,彥卿,好生護衛。」

  「啊?哦……」彥驍衛不放心的看了一圈,丹楓皮笑肉不笑:「放心,我們肯定不會讓將軍少上半根頭發絲。」

  「我!我!」白露舉起手往上蹦,「我能救活!」

  「快去吧,早早找到出口早早回去。」景元笑得甚是端莊。

  符玄拉了一把彥卿,兩人剛出門光屏中那位年輕的將軍以一種很假但很好看的姿勢緩緩靠在大長老腿上,狀似奄奄一息,實則一肚子壞水兒。

  「嘖!」

  丹楓召喚出水龍,雨別祭出重淵珠,丹恆想了一下摸出擊雲,保持隊形。

  騰驍將軍橫刀擋在景元將軍身前,一如當日那般愛護:「說歸說,笑歸笑,孩子還小不禁打。」

  「將軍且讓讓。」丹楓心平氣和的把水龍搓胖了些。

  丹恆抬頭看看,嗯,心魔中的丹楓都沒有對他下這麼重的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呢。

  「他都有八百多歲了吧,又不是八百多個月,這是什麼型號的孩子?」

  雨別的龍身也大了一圈,重淵珠高速旋轉,隨時能砸出來把神策將軍送進丹鼎司危重病房。

  「可是你們這麼多人,也沒有誰比咱元兒更照顧離朱姑娘了吧,瞧瞧她這從小到大收拾的爛攤子呦!我們狐人都舍不得這麼磋磨自家姑娘。」

  都說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騰驍將軍真誠的點出一個事實,四位龍尊跟著一塊泄氣。

  雨別想起持明那龐大的遷移人口,丹楓想起自己折騰出來的飲月之亂,丹恆想起自己那張流放判決書,白露想起自己那張步離人啃出來的出勤表。

  負責考勤的醫助為什麼總挑她出去溜達時突然襲擊?你閃擊到自己人了知道麼!

  甚至連陰暗角落裡的那個已經不太陰暗的男人也被掃射到,一下子又變得陰暗起來,嘴巴裡反復念叨著人有五名……

  「當年那些年輕人的心思,我現在這樣的老人家怎麼懂嘛。」景元笑得溫和,揍也不能在孩子們面前挨。先把小朋友們都送出去,後面才好見招拆招,「龍女大人,能否請您確認一下此地可是處於您所在的平行世界?」

  常樂天君固然法力無邊,可是從這麼多平行世界中抓取目標也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得有個錨定時間與空間的點吧。

  彥卿和符玄是跟著他來的可以排除,相比之下無論是騰驍將軍還是三位飲月君,都不如現任龍尊銜藥龍女的坐標穩固。

  再說了,這裡是鱗淵境,三個飲月君同時出現持明們怕是要炸。

  「我與你一起去看看,萬一遇到危險也有一戰之力。」丹恆提著擊雲走到白露身邊。

  他不認識離朱,關於她的私生活……留下旁觀會讓道德底線異常高的青年尷尬無措。

  雖然冷面小青龍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但是他腳趾摳地都快摳出一輛星穹列車了!

  「哦……」白露被丹恆拎走,痛失一手瓜。

  觀影室內現在是兩位將軍同氣連枝,兩位龍尊同仇敵愾,角落裡還有個陰暗扭曲的家伙在念經。

  光屏還在播放,赫然又跳到了離朱在湯谷中撬螃蟹殼,挖海藻根,路過一串章魚卵也要給搖散黃的前世時光。

  「濫用化龍妙法,貽害無窮。」這回換成雨別嘆氣,二十四條腿兒的重甲螃蟹,幾乎可以用「不可名狀」與「不可直視」加在一起去形容。

  又奇怪又惡心,怪不得離朱轉生後主修藝術類課程,肯定是持明濫用術法搞出太多醜東西,龍師都被他們醜到了。

  給我整點兒陽間的活兒啊你們這些家伙!

  「……」丹楓陰暗的坐著,整個人都像是被打上了一層陰影,「……」

  早在白露離開時雨別也隱去龍相,這會兒看著比丹楓還要陰暗。

  「呵!」角落裡那聲陰暗的冷嘲熱諷永不遲到。

  待到龍師離朱嘔心瀝血黑發斑白,騰驍撓著耳朵搖頭嘆息:「多好的孩子啊,肯定累壞了吧,就說看著怎麼豆丁大點,走路都不穩當,比其他持明小了一大圈……」

  「元兒啊,你被人舉報得不冤!」

  景元苦笑:「將軍,您又弄混人了。」

  他要真有那個運氣得此亦親亦友佳人相伴,還不得想盡辦法每日寸步不離陪著夫人才能安心?別說把人調成將軍近衛,將軍去給大長老當近衛也不是不行。

  打不過怎麼了?打贏自家夫人算什麼本事,說出去都嫌丟人!

  再說了,智識和存護對戰本就刮痧不是麼……總不能和夫人動真格的,看客們倒是心滿意足,惹怒了夫人卻要到哪裡去說理?

  實在是羨慕光屏裡的小白毛呀!


第279章 番外·互換

  玉兆往往會在鬧鈴響過十分鐘後再響一回,語音傳信平淡中帶著幾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揶揄。

  「再不起來妙妙就要發脾氣了,你今天得送他去羅浮靈囿打工。另外青簇托我提醒,不要忘記天擊將軍和燭淵將軍還在羅浮沒走,打包兩份早茶帶去天舶司待客。討債名單符太蔔已經發給我了,二十分鐘後我會見到元帥,今天會比較忙,勿念。」

  留守羅浮的人卷著被子睜開一只眼睛,又睜開另一只,膨著亂糟糟的頭發和一顆橘底黑文、頭上帶王的胖大橘貓大眼瞪小眼。

  不是,我狸奴呢?我那一只手就能托起來的白色小狸奴呢?這位個頭和肌肉都不遜於咪咪的好漢又是誰?

  「嗷?」

  大貓用頭拱了拱躺在床上發呆的「親爹」,從嗓子眼兒裡夾出幼貓討食的嬌嫩聲音,「咪嗚?」

  「……」

  景元將軍用他聰明的大腦思考了兩秒鐘,摸出玉兆依著收到消息的號碼傳信:「新買的貓糧放哪兒了?」

  這玩意兒看著怕是不太具有忍飢挨餓的耐心,不趕緊滿足它對食物的需求等會兒恐怕得提交一項耗資五百萬信用點的緊急裝修計劃。

  身上的睡衣是他平時會穿的款式質地,醒來的地方也確實是在他自己家臥室的床上,時間沒問題,季節沒問題,唯一的問題是……

  唯一的問題是將軍自己的問題。

  他推開貓頭坐起來看了一圈,閉上眼睛揉揉,扒拉開劉海,睜開眼睛再看。

  房間裡多了很多並不屬於他的東西,這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常年居住。

  窗戶上掛著憨態可掬的陶瓷貓貓龍風鈴,綠底白肚子,頭上還有兩個金色的點,大約是角。

  床頭櫃上隨意扔著把烏木梳子,半開的盒子裡露出很漂亮的發簪。

  那是「我」買來准備送人的禮物。

  空氣中也浮動著持明身上才會有的水生花氣息。

  考慮到數月前的一場奇遇,他想他大概明白這是哪條世界線了。

  「離朱」乃古國神鳥之名,也就是說,她和其他的持明天生就不一樣。

  夫人去玉闕出差了不在家嗎?那還真是……太巧了!

  「嗷嗚∼」妙妙的大貓頭又一次蹭上來,看著溫暖柔順的橘毛實際上又粗又硬又扎手,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好rua。

  景元把離朱的傳信又聽了一遍,打開軟件訂星槎,正在操作中一條傳信跳出來。

  「妙妙向來在靈囿吃工作餐,你不要亂喂他!如果發現記憶一段一段的缺失就打這個號碼,丹鼎司來人上門給你檢查。我三個系統時後就到羅浮,別怕。」

  一串玉兆號附在傳信後,景元盯著那串字符看了好一會兒,眯起眼睛笑得歡快。

  全無後顧之憂的輕松感油然而生,都八百多歲了還被人哄著「別怕」,這何嘗不是一種新奇的人生體驗?

  「別郁悶了,我先送你去上班!」

  花了十分鐘時間搞清楚狀況,神策將軍行動起來也講究個兵貴神速——主要是今天花了這十分鐘發呆,早上時間有點不夠用了。

  花……可以不澆,少澆一天不礙事。

  他踩著拖鞋打著哈欠走去洗漱更衣,妙妙一頭拱進牽引繩蹲坐在門邊等待,聰明得不太像他的體型。能夠接受寵物搭乘要求的無人星槎剛好停在門外,景元牽著大貓坐進星槎,突然有種退休又被返聘了的荒謬既視感。

  「妙妙來上班啦?歡迎歡迎!」

  抵達靈囿後工作人員上前牽走大橘貓,回程去吃早飯前他不放心的扭頭多看了一眼。橘貓胖大的圓腦袋扎進食盆嚼得正歡,不遠處的籠子裡還有幾只活蹦亂跳的儲備糧正等著他挑選。

  原來大貓還能這麼養,叫他自己給自己掙口糧……嗯,挺好,這樣就不會被人起個「暴食將軍」的諢號了。

  雖然不介意,但是不好聽呀!

  早餐店還是他記憶裡最喜歡的那家,星槎把他送到店門口,這趟行程就算結束了。不等景元摸出玉兆付費,它自顧自關上門「嗖」的飛遠。

  他打開玉兆,看到軟件頁面上跳出一條扣費消息,預存的車費足夠他正常使用十年。

  「您早,今兒又是自己來吃早飯呀?要給離朱長老帶些什麼不?」

  老板對於老顧客總是有幾分不一樣的情誼在,不光記得客人的口味,連他的家人也要一並照顧到。

  「你也早,嗯……我看看……」

  景元用語氣詞把不熟悉的問題含糊過去,點了一桌子早餐——相當部分是為了打包帶給另兩位將軍以示親厚,這件事還是夫人專門傳信提醒的呢,必須得完成。

  吃過早餐結賬走人,他提起食盒出門步行十分鐘便來到天舶司。穿過辦事大廳時一個金發青年引起了將軍的注意。

  嗯?

  這不是星際和平公司的不良資產清算專家嗎?

  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但關於這位在匹諾康尼行事作風的消息頗有些趣味。

  跑羅浮來清算不良資產……這個想法很大膽,很創新,很有勇氣,就是不知道他生命的厚度夠不夠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仙舟聯盟可不是誰想捏誰就能捏上一把的軟柿子,也許人家只是來旅游度假?來花錢的客人,都是懂技術有品味的。

  那個金發青年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轉身看過來,然後低頭行禮。景元扯著嘴角笑笑算作回應,CPU高速運轉。

  這位清算專家認識他,甚至非常熟悉。

  金發青年穿著羅浮常見的傳統服飾,是廣雲袖大師傅的手藝,耳邊戴著昂貴的寶石墜子。景元將疑惑壓在心底,穿過辦事大廳來到接待貴客的西花廳。

  看看時間,還好還好,提前了五分鐘趕到。

  天擊將軍飛霄和印像中一樣踩著點抵達。年輕的狐人姑娘精神足胃口好,羅浮的特色早茶雖然清淡但也能讓她吃得心滿意足。

  「你家夫人,哈哈哈哈哈,昨兒下午殺去曜青持明駐地,把我們那兒的龍師挨個揍了一頓,就因為前幾日我替某些人傳話問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哈!揍得好!聽說她連方壺也沒放過,今天天亮時分又轉道玉闕,把和世家勾結的龍師打得鼻青臉腫才去見元帥,說是去道歉的。哈哈哈哈哈哈,元帥還得請她吃早飯!」

  向來謀定而後動的景元將軍露出迷茫的表情,好在很快又收了回去。

  就因為一句問責嗎?

  「還是你羅浮的龍裔乖巧啊!一門心思不是鑽研醫術和藝術,就是開拓商海積極生活,看得我都想找個和夫人一樣的持明過日子了!」

  飛霄臉上的笑容健康且富有活力,對這個計劃很有自信的樣子——那哪是夫人?分明是大腿!

  誰說將軍就不能抱大腿了,抱大腿的事兒,放在將軍這裡應該叫做「全天候戰略合作伙伴」!

  「咳咳,」神策將軍假假的咳了兩聲清嗓子,再怎麼說那也是「景元」的夫人,內部問題內部解決,外人想都別想,「天擊將軍說笑了。」

  花園裡慢慢走進來的老邁身影打趣道:「哦?笑話?是個什麼笑話?」

  「早啊,燭淵將軍!」飛霄每樣蒸籠裡的小點心都留了大半沒碰,就是留給老人家……和他身邊的羅浮百冶。

  板著臉的應星走在師父身後,看到景元衝他點了下頭:「離朱還沒回來?你不給她打個玉兆問問麼?」

  不管怎麼說,神策將軍表情管理功課一向做得好,驚訝與感嘆都沒有顯露出來,仍舊溫和一笑不作答復。

  「嘖!」應星抓抓頭發,只當景元這做師父的還在為自己的愛徒鳴不平。

  師侄啊師侄,你說你干嘛非要在別人家裡犯渾呢?

  想起自掏腰包給人補上的那把飛劍,應師傅心底狂飆寬面條淚——在家裡不好好教小孩,出門遇上硬茬子就會連你帶孩子一塊教育。

  「呵呵呵,都早都早,聽說玉闕今日很是熱鬧呢。」懷炎打著哈哈行至桌邊,飛霄把食盒推給他看,「您喝什麼茶?」

  應師傅熟門熟路去找來茶壺和茶葉,三位將軍拉開椅子坐下,各自手邊都多了一盞清茶。

  「我早上出門前,夫人傳信說她三個系統時後回來羅浮,想來覲見元帥得用些時間,總不能依著性子說走甩手就走。」

  吊了別人一早上,景元終於給出句實話。應星松了口氣,景元這邊態度緩和,離朱才有可能會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把。

  怎麼有人護短護成這樣啦,八百多歲的老公要護,八九歲的小徒也護,真不虧你是個存護!

  敢怒不敢言的應師傅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畢竟在座的將軍們胃口都挺好,想化悲憤為食欲都做不到。

  「這邊沒事我就先回工造司了。曜青的謀士們進幽囚獄逛了一圈,出來後下了不少訂單,任務還挺重。」

  他先和自家師父道別,懷炎將軍樂呵呵的目送愛徒出門,抬起頭卻看到景元將軍:「今兒你好像很沉默啊。」

  「哈哈哈,」神策將軍朗笑,「我在想家裡的大貓,也不知他能不能住得慣靈囿。」

  已經走到門口但還沒出去的應星背對眾人眯起眼睛……景元這話題轉移得可真夠生硬,他平時好像不這樣?


第280章 番外·互換2

  鬧鈴響過十分鐘後,玉兆沒有任何動靜,景元就知道事情不太對了。

  自從他的生理年齡邁過八百歲門檻後,只要離朱出門不在羅浮,她就會每天早上准時在鬧鈴響後的十分鐘時給他發消息。

  八百歲並不是天人族的極限,不過丹鼎司的專家認為家中有這個年齡段的人時最好多注意一下,免得發生什麼措手不及的遺憾事。

  但是今天玉兆沒響,要知道離朱昨日就出門去了,直到現在還不和他聯系……問題有點嚴重。

  「喵嗚∼」

  圓頭圓腦的白色貓咪躍上床鋪,熱情的伸出粉粉小舌頭幫兩腳獸洗臉。他們這些沒毛的直立猿就是麻煩,毛兒都退化掉了,舔毛的好習慣也給忘了,每天晚上睡覺前還非要把自己泡在水裡洗一洗……

  貓咪不理解,貓咪很擔心。

  家裡養貓的朋友們都知道,貓咪舌頭上是有倒刺的,被它舔臉情緒價值大於被舔的感受。

  拖延放任並不能讓問題自行解決,他伸開胳膊攬住勤勤懇懇幫忙的小貓咪,推開被子坐起來,最後才睜開眼睛。

  臥室還是那個臥室,少了一個人的生活痕跡後顯得空空蕩蕩,莫名有些冷。

  昨日才取回來打算送給夫人的發簪明明就放在床頭櫃上,旁邊應該還有一把夫人用慣的烏木梳子……現在全都不翼而飛。持明手工作坊送來的貓貓龍風鈴也消失了,風吹過窗欞帶著窗簾不時鼓脹,寂寞的味道正在發酵。

  「妙妙?」將軍不死心的卡著胳肢窩把貓咪舉到面前,他家那只能在羅浮靈囿打工的吊睛白眉大老虎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麼玲瓏小巧的時候。

  怎麼說呢,我景某人一生,除了夫人投喂八百年也只長了二十公分以外,就沒有養不大的生物。

  持明不好養嘛,大家應該能理解。

  「咪?」貓咪歪頭怔怔的看著疑似腦子搭錯線的鏟屎官,蜷起後爪給了他兩腳。

  你起不起床不重要,本喵吃飯才是大事!

  景元掀開被子,床邊沒有成雙成對的毛絨情侶拖鞋,他站著發了會兒呆,走去盥洗室洗漱更衣。

  中途他打開玉兆從頭翻到尾,聯絡名單上少了些名字也多了些名字,再看看消息記錄……人有點麻。

  這個事兒,不太好整,還是先按照記錄把該做的工作做完,然後想法子早點回去。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不在這裡,此「景元」非彼「景元」,實在是待不踏實吶!

  他給貓添了糧,給花澆了水,在固定的早餐店吃早飯,然後打包兩份點心裝在食盒裡提著搭乘星槎去天舶司。

  其實這位景元將軍的生活和他並沒有太大差別,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總有些清冷蕭瑟的不適感。*

  這滿園的花草,白白付給擬造出來的秋風了。

  靠在星槎掛著細竹軟簾的窗戶旁閉目養神,他在腦中積極思考反復推演,想好了這一整天的對策。

  天舶司待客的西花廳中,炎老已經在了。老人家年長覺少,更喜歡在戶外欣賞風景。天擊將軍飛霄遲了幾秒才到,也沒有關系。打開食盒邀請客人享用早茶,自有天舶司的工作人員幫忙端茶倒水。

  上午三位將軍會面談得還是演武典儀之事,為了不露餡他只聽不說,一定要說也多是留個好改口的扣子,免得給另一個自己制造麻煩。

  他的處境可算不上好,持明離心,背後有人不停的捅軟刀子,手中可用的奇兵扒拉來扒拉去居然數不出幾個!

  公司、博識學會、步離人……這三者絕非僅憑巧合就能撞在一處。看來有人想動些髒手段,無論內外,他們既然勾結在一處,那就必然存在共同利益。

  即是利益,也是弱點。

  會議結束後雲騎士卒進來拖走天擊將軍送上的「伴手禮」,超載超速還強行把貨運星槎開到客用航道上的舵手也是罕見,馭空會聯合十王判官給他找個好罪名。

  「去幽囚獄巡視一番吧。」

  策士告知將軍大家已經按照他的要求將日常工作分別交給符太蔔和彥驍衛了,景元想了想,果然想出一樁必須他親自處理的大事。

  這邊的幽囚獄既沒有師父鏡流鎮守,也沒有持明大長老隔三差五關懷,更沒有天才工匠應星幫忙升級防衛。

  曜青前來圍觀犯人的使者恐怕要吃點苦頭。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吶,狗子,啊不是,步離人戰首呼雷越獄在即,真要讓他跑了羅浮的臉也別要了。

  如果我在這種環境中,多半會選擇放長線釣大魚,同時盡量減輕出現傷亡的可能。辦法倒也不是沒有,估計這邊的景元將軍正是作此打算。

  羅浮的幽囚獄在水下,相關結構與機關泄密,其中必然與持明龍師有關。

  提到持明龍師……又想起夫人,不知道她會不會被同族氣到。這一想可了不得,夫人的年歲也不輕了,輕易動不得真怒。

  從天舶司到幽囚獄,中間剛好經過鱗淵境。不是沒有其他入口,而是從這裡過也算順手震懾一番蠢蠢欲動的龍師——給他們提個醒。雲騎將軍不是個死的,真要有心找持明的麻煩……那也是一抓一個准。

  「將軍!」鱗淵境水下鎮守幽囚獄大門的武弁看清來人立刻放低武器行禮,景元微微抬手道了句辛苦。大門開啟他便徑直去了勘錄舍,找到今日當值的判官了解獄中近來都有何種安排。

  「曜青使者預約了今日來訪,他們要查看步離人戰首呼雷的關押情況。」

  判官一板一眼彙報。

  她本就依約在這裡等人,只是將軍先來了一步。

  「哦……巡邏的武備可有請假調休或是傷病的情況?」

  既然將軍動問,判官便找出名錄與值班表兩相對照。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好幾個巡邏的士卒病假事假請了一堆假。至少現在他們都不在崗,為了掩蓋自己缺勤的事實,這些人居然花錢雇人幫忙代班。

  如果是其他行當倒也罷了,只要有人能用,事情能支應得開,雇人代班姑且也算是種解決麻煩的辦法。可幽囚獄是什麼地方?這裡也能下手滲透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除去雇人外,還有士卒私下調了值班順序,理由也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乍一看去這些人只是偷了個小懶摸了個小魚,卻在不知不覺中為來犯之敵大開方便之門。這種事「我」肯定不能允許,但命令究竟能執行到幾成……這種事有時候也由不得將軍。

  「勞煩你傳信勒令換班與被換的士卒前來集合。另外等會兒曜青使者到了也不必那麼熱情的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幽囚獄不是服務性營業場所,沒有義務滿足旁人的要求。」

  點判官幫忙最好有話直說,別搞什麼迂回和暗示。偃偶嚴肅的點頭表示得令,迅速通過幽囚獄自備的系統通知名單上所有換班的人前來勘錄舍集合。

  她完全按照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模式行事,景元沒交代的多一個字也不說,景元沒交代的事多一件也不做。連語氣也是缺乏人氣兒的棒讀,根本無法從中分析出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十王判官只說集合是軍令,卻沒有說是誰的軍令。等到這些摸魚怪罵罵咧咧聚攏在勘錄舍的業鏡台前,這才有人慢慢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

  咱就是說哈,為什麼將軍會突然出現在幽囚獄?又抓到什麼大敵了還是怎麼?

  將軍揮手,調撥來的一隊雲騎向著被圍攏在中間的人虎視眈眈。

  「願意上業鏡台的人在左邊集合,不要急,一個一個挨著排隊錄口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可以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再有下回……軍法處置!」

  在位至少七百二十年的神策將軍,不說身經百戰,殺的敵人加起來也夠從羅浮艦首排到艦尾。哪怕他一天天總是掛著張平和溫文又儒雅的臉,你也不能真把他當成學宮的教書先生看。

  清正肅殺的兵戈之氣如同山岳的絕壁迎面碾壓而來,這是羅浮雲騎極少能夠嘗到的滋味。神策將軍他往往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裡之外,只需眾將士上下一心同進同退即可,因此大家從來感受到的都是同袍之間惺惺相惜與臨戰高漲的熊熊戰意。

  只有被將軍視作仇寇時,他們才真正意識到總是閉著眼睛形容懶散的神策將軍景元是個完完全全的巡獵令使。

  哪怕他走在智識的命途之上。

  心虛於摸魚被抓的士卒們一個激靈全擠到左邊,一心一意等著上業鏡台。就只是摸個魚,說清楚了大不了退役嘛,總不至於就地坐牢。但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要想的就比較多了——神策將軍此舉究竟有何深意?難不成是消息泄漏了?還是說有誰失手被捕沒管住嘴巴?

  景元掃過左邊的士卒,視線停留在站在原地不動的數人身上。

  他從命途中喚出石火夢身,調撥來的雲騎士卒聽令行事。

  「拿下!」

悠于 2025-2-8 17:38

第281章 番外·互換3

  結束與將軍們的會面,景元慢慢走出天舶司。星槎海中樞依舊川流不息,橋頭的狐人測速員焦頭爛額。

  「老板,您這是貨運星槎?」

  「是啊,我就是貨運星槎。」

  「您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我要去流雲渡碼頭。」

  「那您這要去流雲渡碼頭的貨運星槎該走哪條道?」

  「……宣夜大道?」

  「不是,我是問您,該走哪條道!」

  「該走宣夜大道啊,從這兒過去穿過洞天就到了,我熟!」

  「……從星槎海中樞去往流雲渡,您是貨運星槎啊!該走哪條道?」

  「宣夜大道!你好煩啊,都問了幾百遍了!」

  「我……!」

  一時半會兒這場源於生活的相聲估計講不完,景元悶笑著繞過勤懇工作的人們,不去打攪。

  開完會後他居然找不到需要自己去做的事,好像已經可以原地退休回家擺爛?

  「你怎麼還在這裡站著?」應星怎麼想都不放心,去而復返才挨著天舶司的台階就看到景元站在上面表情淡淡的發呆。

  完了完了完了……

  這一瞬間應師傅突破極限把仙舟聯盟厚得能砸死人的完備刑法從頭到尾背了一遍,確認了一下包庇魔陰這種事萬一再被揪出來自己應該不至於關在狗子隔壁,這才小心翼翼上前揮爪:「景元?」

  他聲音有些低,將軍抬眼露出眼中的銳利,很快又收回去。

  「這種情況可以去問問鏡流的,你別焦慮,十王司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你不當將軍當個判官也行的,十王司想請持明大長老偶爾過去坐鎮已經想很久了,到時候你們兩口子還是一塊去上班再一塊下班回家。」

  應師傅很擔心他的朋友:「所以,你還好吧?」

  「怎麼了?」人學自己總能學得很像,他惆悵的看著星核獵手殼子的羅浮百冶。

  師父沒有叛出仙舟啊……真好。

  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能與人言的十之一二。此時此刻,饒是智計百出的神策將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驚訝?羨慕?欣喜?還是一種為友人感到喜悅的平和?好像都有,但又好像都不是。

  悵然若失。

  這也許是飲月之亂最好的結果,但……並不屬於另一條世界線上的景元。

  「嗯?我挺好的,就是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這是在做夢?」

  他試圖把話題圓回來,偏偏百冶不上鉤:「你不對勁,別亂動,咱先找個地方先坐坐。」

  應星生怕大街上撞見十王判官,不是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而是量刑輕重——不動手最多三年,動了手三十年打不住。

  不行不行,幽囚獄伙食堪憂,三十年出來魔陰身都要鬧了。

  他鬼鬼祟祟的拉起神策將軍就溜,逃竄過程中還摸出玉兆不時向離朱通風報信。

  景元:「……」

  如此鮮活的表情,放在那位星核獵手身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應師傅一路把人拉進綏園,說老實話他這個「自投羅網」的行動計劃將軍表示看不大懂。但百冶一口咬定這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景元只好從善如流的被他拉進十王司臨時駐地。

  「這地方的見習判官膽子小得很,稍微嚇唬一下她眼睛都不敢睜開,很適合藏匿。」應星拍著將軍的肩膀道:「兄弟,我肯定不會讓你隨隨便便裝進盒裡,你爭氣些,萬一真要長葉子也別把腦子扔了。」

  所以……

  景元苦笑,所以應星這是誤以為他要進魔陰身了嗎?雖然很想提醒他這麼干犯法,但毫不遲疑的偏袒也實在讓人窩心。

  用網上近來比較流行的話講……暖暖的,屍斑都淡了呢。

  「那現在怎麼辦?」

  神策將軍抹了把臉,自從那場戰役結束後他這輩子再也沒問過任何人「我該怎麼辦」。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再給他答案。

  「等!」應星伸長脖子高高低低的觀察,身邊的竹子被他擠得稀裡嘩啦直響。要是雲騎斥候就這個水准……將軍大概會被氣昏過去。

  「等離朱回來。」他還知道把景元往林子裡塞塞,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比誰都顯眼,「她好歹也是丹楓帶出來的醫術,應該有辦法吧!而且有她在的話萬一你魔陰失控了我們也能壓制,總歸不讓你沒個著落。」

  「她馬上就到,我已經把坐標發過去了。」

  丹楓啊……

  神策將軍亂沒形像的窩在綏園竹林裡,百冶堵在外面探頭探腦,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縮回來,身後跟著個姑娘。

  景元動動手指,忍住了打玉兆舉報自己的念頭。

  離近了看她顯得更小,一點也沒有八百多歲的模樣。穿著綠色蓬蓬裙,束著米珠發帶,皮膚白皙,垮著臉看誰都像是要打架。

  「……」別看之前嘴上夫人夫人的放肆,眼下真正見到離朱他反而一個字也不敢吐。倒是大長老,上下左右轉圈的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搖頭。

  「不對,我的建議是去找太蔔符玄問個究竟。」她斬釘截鐵道:「一點魔陰的征兆也沒有,健康得很。」

  說完離朱轉過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嫌棄應師傅:「你不要一驚一乍的聽風就是雨好嗎?兩個大男人擠在綏園裡,你是生怕羅浮雜俎上同人文太少還是怎麼?《鳳求鳳》不夠看的?」

  百冶被她念得滿頭都是包,頻頻向景元使眼色——救命啊兄弟!

  將軍笑而不語。

  兄弟和夫人……嘛,沒辦法,只能辛苦辛苦兄弟了。

  離朱舉起手捏住百冶的領口來回晃了幾下,應星有理由相信她要是身高足夠估計能把自己拎起來甩。可惡的景元抱著胳膊作壁上觀,就差鼓掌起哄,莫非這家伙純粹是閑得無聊故意裝出種種異狀?

  可惡!

  大長老出夠了氣終於松手:「走吧,你們兩個再窩一會兒我都不敢想明天的羅浮雜俎還有幾個字不被口口掉,趕緊把閱讀物的分級做一下啊!」

  「就是就是,趕緊敦促六御把閱讀物的分級做了,不然總有些小徒弟傻乎乎天天只想著玩!」

  應師傅拿眼睛去撇景元,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視線。

  要不要那個樣子盯著你家夫人看啊!我都快幻視了!

  「好好好,這就走。」神策將軍順勢撥開竹竿走到鵝卵石鋪就的林蔭小道上,踩踩石子轉身對身後的離朱道:「有些滑,當心。」

  「呵。」她始終保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

  一行人叫來星槎飛抵太蔔司,悄悄從後門進去一看,好家伙,司庫青雀正和金發的埃維金青年湊了一桌打帝垣瓊玉牌。

  生著貓耳的貓亞種人姑娘冥思苦想抓耳撓腮,她對面的狐人策士胸有成竹輕揮羽扇:「我也聽牌了。」

  你「也」聽牌了啊?那麼在座的四個人裡有誰沒聽牌呢?

  應星:「……」

  離朱:「……」

  景元:「……」

  「……咳咳。」離朱咳嗽了兩聲,卡卡瓦夏馬上抬頭看過來,絢麗的眼睛彎成月牙,「離朱小姐!」

  她身邊的兩個大活人完全被他給忽略掉。

  「您是有事需要我去做嗎?」他隨手摸了張牌,看也不看拍在桌面,整整齊齊的骨牌向前一把推平:「胡了!」

  桌角上的籌碼也被他推到拍桌中央:「不玩了,我有事,這些請大家喝個茶。」

  贏家請客,這也是仙舟上的老規矩。

  青雀連摸四把就等著自摸,結果被人搶了先:「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是忘洗手了嗎?」

  被人交了暗杠的貓亞種姑娘狂擦冷汗:「還好還好,不然我就得考慮本月剩下的日子去貓咖打零工了……」

  曜青的粉毛狐人青年笑道:「不如用這些彩頭買些食材,大家一起吃火鍋?」

  「好耶!」面前同樣摞了一沓「彩頭」的青雀舉雙手表示贊成:「加香菜的鴛鴦鍋怎麼樣!」

  也沒有少贏的椒丘挑眉:「麻辣和藤椒,香菜放在味碟裡不許下鍋,我最後的底線。」

  「我來找符太蔔。」離朱看向卡卡瓦夏:「你去吃火鍋,難得有朋友小聚,玩得開心些。」

  「啊……嗯,我知道了。」金發青年耳朵紅紅的,暗中觀察的神策將軍笑眯眯,眼底閃過一絲白光。

  青雀站起來給客人領路。

  「太蔔這會兒還在窮觀陣蔔測吉凶,你們有什麼事兒?」

  如果將軍自己來,那肯定是為了神策府的公事,借青雀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如此言行放肆。但是將軍此番與友人同來,為得一定是私事,既然是私事嘛,就不需要那麼嚴肅了。

  「嗯……」離朱看了眼景元,努力組織語言:「看看這家伙究竟怎麼回事。」

  她說得含含糊糊,青雀沒聽明白,但她很是聰明的知道閉嘴少問。

  問那麼多干嘛!問得越多工作就越多,還全是額外的。

  「這邊來,數據庫和玉兆核心附近人總是很多,被撞上了會很麻煩。」少女笑嘻嘻的看看神策將軍又看看工造司百冶:「咱們羅浮的將軍可是走哪兒都特別受人歡迎吶!」

  被她專門看了一眼的兩位男士背後一寒。

  這羅浮的文化環境,是不是該清理清理了?


第282章 番外·互換4

  太蔔司,窮觀陣。

  符太蔔案頭擺著從神策府送來的卷軸,除了將軍印還沒交接這裡儼然自成一個小系統,羅浮大事小情皆有回應。

  青雀將客人領到太蔔日常辦公之處,慢慢落在最後面,然後轉身悄悄跑掉——椒丘大夫炒的火鍋底料那真叫做一絕,趕不上吃頭一口今日這牌輸得冤枉!

  賓主坐定,離朱看了眼還在狀況外的應師傅:「難得來一回太蔔司,你要不要去看看有啥能順手修的?」

  「有!」不用別人再次提醒,符太蔔從抽屜裡翻出張紙條:「各處機巧損壞的明細都在這裡了,多謝應工出手,訂單和費用稍後補上。」

  來都來了,應星摸出扳手出去修機巧。

  室內只剩下三人,清心明目的上好冷香青煙裊裊,景元垂下眼睛笑得溫和:「有勞太蔔幫我看一下,究竟是魔陰將近癔症了,還是這世上真有靈魂互換的奇事。」

  他說完前半句時符玄就坐直身體神色凝重了,待聽完後半句她從桌案後站起來:「茲事體大,等下班後人少些再以窮觀陣一試便知。」

  不管是哪種情況景元將軍身上的異狀都不能輕易傳出去——八百年的將軍,他已經將自己活成了一面旗幟,這面旗幟可以換,不能倒。

  閑等著怪無聊的,景元想到後門書庫那四位,彎腰從符玄的書桌底下摸出一副星陣棋。

  「不如手談幾局打發時間?」

  符太蔔表情驚恐的看看神策將軍又看看持明大長老,以一種「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豹子膽」的語氣謹慎拒絕:「不用了吧……我剛好趁這會兒時間把工作完成一下,晚上就不用加班了呢!」

  「啊?」景元沒想到破綻居然會在這裡,難道說另一條世界線上的自己不喜歡下棋?

  不可能啊,要是不喜歡下棋,「他」不會同樣在符玄這裡也偷藏棋子。

  「額,要不你領著大長老在太蔔司中轉轉,賞賞景?」

  大長老不喜歡下棋,她會掀棋盤!

  符玄約好時間便將兩位訪客「請」出門,擦擦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長出一口氣。

  被小輩趕出門,離朱邁開腳步直接走向窮觀陣:「我去陣眼處等著,要是有話就趕緊交代。」

  冷冰冰的,一點也沒有溫柔繾眷的感覺。

  「你……不高興了?」景元自忖與這裡的符玄沒什麼可交代的,三兩步追上離朱的步子,他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淺笑:「我應該沒有做失禮的事吧!」

  ——被持明龍師之首斜著眼睛狠狠瞪了一記,如果不是怕打出個好歹耽誤本人回來,她很可能早就動手了。

  他舉起手又往後退了一步,以示無害。

  這幅示弱的樣子活像團棉花,離朱沒有欺負人的愛好,揣起手手不耐煩:「我在遷怒,但此事應該與你無關。」

  哪有人直截了當的說自己遷怒啊,這不是相當於變相自嘲「脾氣不好」麼。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行至窮觀陣附近,蔔者們來來回回忙碌著,警惕的監控著光屏上每一次數字跳動。

  太蔔司內只有備用玉兆的存放處人比較少,離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站住腳,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窮觀陣全貌,生生往復的數據流奔湧不息,遮住未來的神秘面紗被人一點一點掀起。

  異變恰在此時發生,一個偽裝成普通狐人的步離人突然從頭頂飛過的星槎上跳下來:「可惡的持明!去死吧!」

  戰首被這個邪惡的女人折磨到戰意盡失,不可原諒!不可饒恕!哪怕潛伏在羅浮的所有步離人全部暴露,他們也必須狠狠報復這個持明。

  景元揮出陣刀直指來者,離朱看都沒看他一眼,琥珀色透明的護盾在頭頂展開反向將這個送上門來的傻狗反向裹在其中。狼毒被完完整整裹在監牢之內,太蔔司忙碌的蔔者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喂?十王司嗎?對,是我,我在窮觀陣備用玉兆倉庫外,麻煩來個人牽狗。」

  大長老淡淡的打玉兆報警,淡淡的掛斷通信,淡淡的看向不停撞向護盾的步離人。

  「下輩子注意點兒,別再把屬性點全點在肌肉上了。」幽囚獄的刑具斬不掉呼雷,總不至於斬不掉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子。

  「為了藥王!」那家伙撞在透明的堅盾上,最靠近離朱時他毫不猶豫引爆了藏在身上的炸彈。

  刺目的閃光亮起時離朱一把推開持刀護在她身前的景元。爆炸並沒有突破她的護盾,但半空中出現了一個不停旋轉的黑色洞口,對面傳來熟悉的氣息。

  她放下龍牙,順從的被那洞口吸進去。

  差點被人從平台上推下去的神策將軍回頭看到了她那副期待的表情,胸口猛然一空。

  ……

  「拿下!」

  神策將軍一聲令下,雲騎士卒奮勇爭先。那些以藥物遮擋真容的步離人紛紛撕開偽裝,狼毒信息素塞滿空間。

  大家確實有聽從命令提前服下丹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丹藥的效果並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准。

  將軍揮刀身先士卒,已被封鎖的小空間內戰鬥展開得迅速結束得也很快。

  「你們且將這些俘虜拖下去關好……」

  水體深處爆發出一陣森冷的寒意,景元轉身揮手:「隨我來!」

  一定是有步離人得到消息已經滲透到幽囚獄深處,呼雷逃脫在即——不是說這狗子不能跑,而是不能讓他四處亂跑,演武典儀尚未結束,羅浮經不起鬧到明面上的大動蕩。

  迅速趕到幽囚獄大門外,一行人等好巧不巧迎面撞上個持明青年。

  這人……景元並不陌生,就是年齡有點對不上。

  夫人那邊這位濤然先生潛心學問,在學宮裡講了幾百年《仙舟聯盟歷史綱要》,如今正第二回轉生才剛落地,還是個幼崽。眼前的濤然卻是一副二十來歲的年輕模樣,表情微妙。

  「將軍,難得啊。」他似笑非笑的站在台階上,俯視著甬道上的眾人,「鱗淵境不入外人,您這樣興師動眾的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不等景元說話,背後幽囚獄大門被人開啟機關,濃重的狼毒噴湧而出。

  如果這裡沒有離朱,濤然很可能就是龍師中的長老,景元真是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龍師之首會和步離人勾結——你這完全犯不上啊!至於嗎?有必要嗎?

  石火夢身掉頭擋在身後,金石鏗鏘之聲乍然響起,步離人戰首傲慢道:「黃口小兒,以卵擊石!」

  「散!」景元見過的步離人都夠當羊放了,下令士卒散開結陣,神君蓄勢待發……濤然驀然瞪大眼睛:「那!那是!不可能!」

  他驚駭的向後退了兩步,游絲般的蒼青色似從天邊奔來,時隔八百年,龍吟再次響徹鱗淵境。

  波月古海天地顛倒,張牙舞爪企圖一舉將仙舟將軍拿下的步離人戰首被一尾巴拍進古國宮墟的堅實石壁上。

  「……」蜿蜒游動的巨龍圍繞著雲騎們回旋,不少人差點在戰場上看傻眼。

  龍啊!原來持明還真能化成龍身!

  「你不是飲月君,你是誰?!」濤然大駭,「你不能動我!持明禁止內鬥,違者必受入滅之刑!」

  蒼龍的回應是一爪子給他個敞開心胸說說心裡話的機會,索然無味扔開變成串串香的濤然,她轉身游了半圈,一頭撞飛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呼雷。

  狗子在幽囚獄裡蹲了大幾百年,冰抗雷抗虛數抗性統統拉起來,沒想到遇上了個「以理服人」的主。

  「留個活口……」神策將軍弱弱提醒。

  眾雲騎上前把濤然捆起來拖走,頭頂上龍騰狗吠,石料簌簌掉落,打得甚是熱鬧。

  步離人的利爪鑿在持明的龍身上,看著就很疼。比起臭烘烘的狗子,冷著臉的持明脾氣再壞也是自己人,士卒們握緊拳頭偷偷在心底給這位陌生的好心路人加油,轉頭揮舞刀槍殺向跟隨呼雷一同逃出來的三五狗腿。

  不是很巨的蒼龍一點也不畏懼強敵,翻轉身體兩爪敲碎呼雷的面鎧,狗怕敲鼻子,犬亞種人也是一樣。

  鼻血噴湧的步離人吃痛,爪子抓得更緊,幾乎將蒼龍身上的鱗片掀起來,琥珀色閃過,他四肢上不同位置裂開密密麻麻的口子。龍身絞纏在他頸項上,凶性大發,薄而鋒利的龍鱗結結實實給了呼雷一記「千刀萬剮」。

  原始的,凶殘的,暴虐的搏鬥,步離人的血和持明的斷鱗撒了一地。

  耀眼的金色炸開,持明突然收勢,貫通天地的長刀砸在狗子頭頂。宛如禾苗的另一把刀來勢洶洶,一招便將步離人戰首釘在地上無法掙脫,蒼龍騰空,歪歪扭扭飛向龍尊宮殿。

  鐘聲響起,龍師議會即刻開啟,鐘響結束前未能趕來的龍師自動失去龍師之位。

  「Q$!@#$@#$%#$#持明粗口#!#持明粗口#!#持明粗口#!」

  丹恆跟著聲音來到波月谷海之畔,他看到一條蒼青色的龍盤踞在宮殿牆頭上,把地下一群龍師罵得不敢抬頭。

  頭一回見到罵人能罵成發報機的持明。

  前任龍尊心虛的往後躲了躲,給陌生龍留出足夠發揮的空間。


第283章 番外·互換5

  丹恆不是龍師,他只是跟隨記憶中的本能得以知曉「鐘響開會」,自然到得晚了些,因此他並沒看到不久之前鱗淵境內的龍師大型勸退現場。

  龍師議會謝絕外族參觀,就算將軍也一樣。景元將軍期待的看著那條蒼龍,對方瞪了一眼他就老老實實縮回來,蔫噠噠的指揮士卒們合力把呼雷拖下去收拾善後,抓緊審問其他步離人。至於濤然……這家伙很是棘手,自然也只能交給大長老互相抵消buff。

  什麼?你說持明不得內鬥?

  我沒看見啊,誰鬥了?有人來告嗎?無人告狀……那不就意味著「內鬥」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麼!

  濤然被龍爪戳了個透心涼後一時半會兒也沒死,被掛在龍尊宮殿的檐角上隨風飄蕩的示眾。他質問離朱為何要站在仙舟將軍那邊「助紂為虐」……老實講這個問題硬控了大長老三秒。

  你還真自信啊!

  「現在!立刻!馬上!#持明粗口#就地給老子投票!誰想脫離仙舟聯盟?站出來!老子親自送他回湯谷!」

  「廢物!一群垃圾!就你們這樣的巨足蟹見了都得搖著頭走。不求你們揚名立萬,#持明粗口#只求你們把自己搞得像個靈長類行不行?沐猴而冠都算是誇你們有個猴兒樣!」

  「仙舟聯盟唯一的錯就是讓你們吃得太飽,一個個慣的!呸!」

  「真當自己是個什麼牌面上的玩意兒了?嘖嘖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要不是在聯盟地界上就你這樣一天死八回都不夠。」

  這個濤然哪裡曉得大長老的厲害,叫囂著要用化龍妙法如何如何……

  他要是早早閉嘴,說不得這麼多年修身養性下來離朱還能饒他一命。提到化龍妙法這個龍師不應該掌握的秘法,離朱果斷給了他一道水刃,送這位便宜師兄的轉世回波月古海返場刷機。

  爭執過程中但凡與濤然態度一致的持明有一個算一個下餃子一樣回歸波月古海,親手勸退掉三分之一的龍師後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得清澈透明。

  就算判她「入滅」,那也得能把人抓起來再說啊!當年飲月之亂飲月君伏誅是因為他憐惜族人沒怎麼掙扎就被抓走,如今這位一副恨不得大家天地同壽的模樣,誰敢惹她!

  他們都不能化龍,只有她能,僅憑這一點,今日這陌生持明就算是要把銜藥龍女從龍尊之位上踢下來,大家也不會有太大意見。

  然後就是丹恆看到的那一幕,蒼龍蹲在牆頭上無限輸出,龍師們乖巧老實低頭挨罵。

  「……老子今日救你們一回,橫不能日日都攔著你們往死路上跑。#持明粗口#別說老子不向著你們,多少出門看看吧,算我求你們。時代變了,別把自己活成個笑話!」

  「總覺得自己是龍裔,無所不能?拜托!在座有一位算一位,誰問過普通族人怎麼想嗎?這麼搞幾十億普通族人如何自處你們計劃過嗎?」

  大長老用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作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鱗淵境鬧地震。

  「持明可以沒有龍尊,可以罷黜龍尊,甚至可以殺死龍尊。」她的視線落在人群外的黑發青年身上,「但這一切都必須能夠為全族獲取到可以相抵的利益,不是為了某一個人,某一個派別,某一個階層。」

  她好歹用一段能敲出來的話作為結束,歪歪扭扭的甩甩受傷的尾巴,殘破的鱗片稀裡嘩啦砸在地面上,幾個呼吸後缺少的鱗片就重新長好了。

  蒼龍縮小身形,一溜煙就失去蹤影,從頭到尾把人形真容藏得結結實實。

  丹恆的耳機數據線一重,他轉身就走,用最快速度離開鱗淵境。

  「找找白露,我估計她被人給扣了。」

  細細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道:「她身邊沒有護衛,又沒有能夠保護自己的手段,簡直就是個閃光發亮的大號軟柿子。」

  找白露,讓丹恆去找比離朱自己找要有效率得多。

  不多時他們就在鱗淵境的一處死角內發現了窩魔陰狀態下的敵人,白露被圍得裡三圈外三圈,小孩子只能縮成一團盡全力保護自己。

  你要是想激怒持明,就只管在她/他面前虐待一只持明的幼崽好了。尤其當這只幼崽手無縛雞之力還恰好是個龍尊的時候,效果絕對立竿見影,成年持明一准兒能把仇記到下輩子去。

  這群勾結內外的嘍啰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水龍和蒼龍同時殺到面前。

  怒海狂濤不足以形容此刻波月古海的激蕩,連方才的呼雷都沒這幾位待遇好,免費享受了一把手動3D搖搖樂。

  雞蛋都能搖散黃,狗子路過也得多挨兩巴掌,海嘯的中心平靜如月光下的湖面,堅實的盾殼內小奶龍抱著尾巴瞪大眼睛驚嘆。

  哇哦!

  鱗淵境全境海水暴漲,四個系統時後一切才回復正常,丹恆扛著趴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大長老送她去太蔔司找神策將軍。

  將軍怎麼會在太蔔司?可她要求如此,不想挨罵更不想挨咬的年輕飲月君只能乖乖依計行事。

  她把身形縮小到一巴掌就能托起的程度,前爪抓著他肩頭的布料,後爪時不時蹬兩下免得滑下去。不仔細看還當是條過於細長的蜥蜴,屬於近來比較時髦的新類型寵物。

  兩個持明來到太蔔司求見符太蔔,很快就有主簿出面引路,花廳內符玄與景元相對而坐。丹恆走進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白毛將軍一躍而起筆直朝著他走過來。

  「夫人……!」

  黑發青年停住腳就想跑,符太蔔雙眼亮得嚇人。

  夫人?誰的夫人?誰是夫人?展開仔細說說?

  景元動作敏捷,抬手壓住轉身跑了一半的丹恆,從他肩膀上捧下來那條呼呼大睡不知天地為何物的細長蒼龍:「夫人?夫人??」

  那個持明用前爪抱抱腦袋,尾巴煩躁的敲了兩下以示自己還活著——聽見了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眼下不想搭理你!

  「呼……還好還好。」

  神策將軍摟這那條龍喜滋滋的走回位置上坐下,另一只手將茶杯翻得叮當作響:「坐,坐,多謝你送我家夫人過來了,丹恆小友。」

  他看上去輕松又精神,很有種舉重若輕的瀟灑。

  符太蔔的視線被那位蒼青色的龍身持明引走,丹恆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尊夫人……方才……」他斟酌了一下,含蓄道:「與人辯經說理,這會兒許是累了。」

  罵經也是經,物理也是理,沒毛病。

  景元了然,提著並不存在的袖子低頭左右擦擦同樣並不存在的眼淚花:「夫人辛苦啊,是我無能。」

  符玄:「……」

  雖然你剛才先是雷厲風行解決問題然後推心置腹的主動說明原委讓我很感動,但是現在當著孩子的面兒發狗糧是不是多少有點不太道德?

  「持明之事,若無一個立場親近聯盟,或者至少右腦清楚且能穩住全族的首領在,確實不太好下手。不妨潛下心多多走訪,幾十億人裡總能出幾個人才來。」

  睡到一半離朱睜開一只眼睛打了個哈欠,額間兩個米粒大點的金色便是龍角所在。她懶洋洋的留下一句話,整條龍盤成一坨,腦袋扎進去繼續呼呼大睡,留了條青綠色的尾巴垂在外面。

  天線似的。

  「有勞太蔔開啟窮觀陣。」景元摸摸離朱淺色鱗片的地方,被不耐煩的蹬了一爪子。

  符玄無語:「隨我來吧。」

  這會兒蔔者們正圍著窮觀陣瘋狂演算之前鱗淵境的那場地震,不管怎麼算數據都很古怪,看上去橫豎不像正常答案。

  丹恆跟在後面,一行人等很快來到存放備用玉兆核心的倉庫外。這地方能完整看到窮觀陣的全貌,但又不至於影響別人工作,是個摸魚蹭資源的好地方。

  「也不知道妙妙一只貓在家能不能過得慣……」景元「端」著離朱碎碎念,大長老愛答不理的偶爾動動尾巴,「我早上有給你發消息送他去靈囿上班。就不知道那位知不知道晚上再把他接回來。」

  「妙妙倒也還好了,偶爾在靈囿多住一晚上也不是不行。就是彥卿啊,師父把他領去特訓了,我有點擔心。」

  白毛將軍忍不住,大長老是真的覺得這家伙有時候很煩:「他還用你擔心?他資質比你好多了。鏡流師父一身絕學好歹終於等到個能繼承衣缽的,寶貝還來不及呢。」

  「至於你?早八百年就失寵了,別想那麼多,別忘了給孩子點外賣就行。」

  她含含混混的吐槽,依舊犀利。

  神策將軍徐徐吐了口氣:「好吧,我有夫人有足夠了呢。」

  「哼!」

  蒼龍把自己團得更緊,這下連尾巴都縮進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符玄和跟在最後面的丹恆移開視線,都覺得今天至少能剩下一餐。

  冷面小青龍對離朱有股天然的親近之意,但是她時時刻刻都在用冷淡的態度提醒——不想走回頭路的話,今生我們就是陌路之人。

  蒼龍自由自在不受束縛,得以在廣袤的宇宙中開拓進取,飽覽壯麗勝景,那就不要再低下頭懷念過去的故影。

  ——我當是你前進的動力之一,而非牽絆在你腳爪上的鎖鏈。若能叫你終於得償所願,此生生死不見未嘗不是件好事。

  ……

  大衍窮觀陣高速運轉,好好看了場熱鬧的樂子神伸手撥動懸浮在面前的陀螺,暢快大笑著躲開遠處疾馳而來的光矢。

  「有人說帝弓以光速炫了七個輪椅,哈哈哈哈哈,啊哈真有樂子!啊哈真有樂子!」

  ……

  蒼青色的纖細持明不見了,將軍閉上眼睛站了一會兒又睜開,符太蔔知曉這便是她的師長回來了。

  ……

  「夫人!咱們退休蹭星穹列車的車票出去玩兒吧!你都因公受傷了總得好生休息,我覺得我也該退休了,不好叫符卿苦苦數日子,如何?」


第284章 番外·開拓

  洗車星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星體概念,它往往泛指一整個有恆星有行星有衛星的天體系統,但有時候其中特別的某一顆行星又會被拉出來單獨說明。

  從事星際物流運輸的朋友們都知道,星艦這種東西,無論載客的還是載貨的,只有啟用的那天最新最漂亮,仿佛意氣風發的富家少年,之後就會被無情的時光一點點磋磨成衣衫襤褸的浪蕩子。

  想要讓養活自己全家老小的兄弟重現昔日風采,就只能仰仗洗車星的回春妙手。

  當然了,如果只是單純的出門沒做好規劃以至於燃料和物資雙雙短缺,花上一筆信用點,洗車星一樣能夠替南來北往奔波的人解決燃眉之急。

  阿基維利的星穹列車也一樣。

  「所以說,去年你們就打算來一趟的結果半路遇到了蟲群?」

  離朱跪在紅絲絨墊子的長椅上,整個人貼著星穹列車寬闊的觀景窗向外張望,三月七趴在她旁邊連動作都差不多。

  「可不是嘛!那一回可把本姑娘給摔慘了,星更慘!」她朝趴在離朱另一邊的灰發姑娘努努嘴,「是吧?」

  「實在是慘,摔得五體投地。」星心有戚戚焉,「好懸給我摔得按表走了。」

  「那是有點慘。」離朱同情的扭過來看看她,「現在痊愈了吧!」

  退休後重拾醫術的大長老躍躍欲試,星核精滯了一下,哽咽道:「晚點再說吧,等會兒能下車去玩兒呢,我不太想錯過當地特色美食。」

  大長老的雲吟術比安眠藥還有效,但也只能起到安眠藥的效果,一指頭戳過來能讓她從今天這個時候睡到明天這個時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從姬子哪裡領到本月零花錢,正打算痛痛快快吃一頓呢,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下車玩兒的機會。

  「哦,那好吧。」離朱表示理解。

  抵達的時間已是傍晚,這顆洗車星外面燈紅酒綠的無比熱鬧,看上去有點好玩,大長老也要去……哦,她退休了,現在只是個普通持明,榮譽長老。

  姬子和瓦爾特·楊這一路見過許多類似的地方,老成持重見多識廣的大家長對這種熱鬧興趣缺缺,紛紛表示不如留守車上幫帕姆干點活。

  毛茸茸的列車長感動得渾身直冒小花花。

  「帕姆一個人也可以的,所以大家放心下車放松幾天帕,就是別忘了及時回到車上帕。」

  最後領航員和楊還是沒下車,丹恆被派去看著三月七和星,離朱和退了休的將軍結伴,大家兵分兩路各玩各的。

  從龍師議會的繁重工作中解脫出來,離朱馬上把那份「老成持重」扔到九霄雲外,含著糖塊東瞅瞅西望望,什麼都好奇什麼都要看。

  「你說我是不是最好戴個絨球發夾假裝一下皮皮西人?這樣一來別人就會驚嘆我身高拔群了!」

  等待列車駛入固定清潔槽的過程中,她肉眼可見的急不可耐——神似隔著門縫朝外面伸爪子的狸奴。

  終於得以脫下那身將軍甲胄,景元穿著白色長袍披著件灰色外衫,靠在吧台上手裡來來回回轉著把精巧的折扇:「行啊,怎麼不行,那絨球手感甚好,應星專門用褪過色的步離人絨毛所制,活靈活現獨一份兒。」

  主要是皮皮西人身材矮小舉世皆知,這麼一來景先生就不會被洗車星當地居民追著舉報了。

  倒不是說離朱有多矮,一米六的身高在女性的普遍水平裡怎麼著也是個中等個頭。奈何她的參照物實在太高,景元他比一般的仙舟男青年還多出半個頭的高度呢,相比之下就顯得離朱格外袖珍了些。

  智慧生物的道德觀與法治觀念都是趨近的,眼看這麼一個白毛變態跟在黑發小姑娘身後,有良知的人都會第一時間拿起電話報警!

  ——孩子還小不懂事,你個大人也不懂事麼?

  為了避免這種麻煩,真正出門留過學很有見識的應師傅友情贊助了好友很多小道具,皮皮西人的毛球只是其中之一。

  離朱解下發帶,景元幫她把毛球夾好,蓋上頭發擋住端倪,然後又用發帶作為固定。

  中途三月七和姬子都幫忙提了不少意見,老楊和丹恆負責鑒賞和肯定。

  小浣熊負責搗亂,比如說建議把白色絨毛球換成垃圾桶的造型……什麼的……

  「仙舟的垃圾桶已經足夠多了!」三月七吐槽,「咱就是說,匹諾康尼的築夢師取材就取材,干嘛非得揪著垃圾桶不放啊!」

  「那可是垃圾桶!」星挺胸抬頭聲情並茂的感嘆,「靈感的源泉!智慧的溪流!王者的故鄉!」

  「是是是!知道了!」粉發美少女背上自己杏花微雨的雙劍,活脫脫一個俏皮小女俠,「咱走吧!開拓洗車星!」

  「耶!」

  車門一開星便打頭往下跳,幸虧丹恆防了一手,雲吟術恰到好處把她撈在半空中,「唉……你當心些。」

  帕姆操作樞紐把打算出去玩的乘客送下去,直到踩在堅實的地面上持明青年才松手。

  「這個星系附近同樣存在大片憶質,不過不像阿斯德納星系那麼濃郁穩定,所以也沒招來公司的視線,就這麼作為一顆普普通通的洗車星緩慢發展到現在。」

  身為智庫的管理者,提供目的地最簡單的背景介紹是丹恆日常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這些憶質不是太穩定,如果發現周圍出現有背常理的事不要慌張,站在原地聯系當地救援部門稍作等待就好。」

  青年環視一圈表示該說的都說完了,景元唰啦展開扇子搖搖:「明白,多謝告知。」

  「……」

  這人怎麼一退休就平白多了幾分不正經啊,他真的靠譜嗎?

  但是不管靠不靠譜也沒有硬湊上去吃狗糧的道理,丹恆很快就被星和三月七一左一右拉走了,直奔燈火輝煌之處。

  礙事的年輕人自顧自熱鬧去了,恰逢「月」上柳梢頭,很適合黃昏後的約會。

  「不知夫人想去哪兒?」

  景元不慌不忙輕搖折扇,主要是給離朱扇風。

  這顆星球氣溫略高,環境又有些干燥,不是適合持明久居的環境。

  離朱眯起眼睛享受這股恰到好處的涼風,頭上那顆假裝皮皮西人的絨球隨之來回輕搖。

  「上回去匹諾康尼玩兒得挺高興,不知道這回又會遇上誰。」她看看宛如星海的霓虹燈,指指其中最大的一處:「喝一杯?」

  都成年幾百年了,大大方方提喝酒這種事沒什麼難為情。

  景元折扇一收握拳作揖:「饒了我吧,飲酒傷身,喝茶如何?」

  天擊將軍醉酒拆竹林,賬單還能寄去曜青解決。萬一自家夫人喝高了拆掉這洗車星……前任神策將軍怕自己的退休金不夠賠。

  他順手把折扇別到腰後,只需慢上半步就能營造出半抱著離朱的效果。

  「夫人去匹諾康尼休假時我沒能趕上,不知道這洗車星又會有何奇遇。」

  景元也不是這八百年來一直宅在羅浮沒動過窩,出差啦,打仗啦,總有出門的時候。真要說宅,還是離朱更宅些,持明本就戀舊,認准了一個地方能不動盡量不動。

  她被景元攬著向前走。踏入燈火璀璨的街市,就像從空曠的荒原一下子無縫接入到光怪陸離的熱鬧世界。

  這條街上人有很多,離朱放心的靠在景元胳膊上,她注意到來來往往的年輕人裡很多都穿戴著機械義體——胳膊,腿,鎖骨,眼球,手,甚至有個弄潮兒把頭蓋骨也換成了輕質高強度合金的材質。

  自然是沒有頭發的,全方位多角度向所有人展示他完美的金屬頭蓋骨。

  「……」

  兩位加起來活了快一千七百多的老人家用余光看了那年輕人一路,等他走遠離朱才抬頭小聲和景元說悄悄話:「還好是合金不是液金,不然我都沒法想像一個人給腦子鍍了層膜然後大喇喇擺出來給人欣賞的畫面。」

  景元展開扇子擋住嘴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缺德笑意:「萬一要是聖質如初,那不就把短處漏出來麼麼!」

  離朱咂咂嘴,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她側臉看了眼前任神策將軍:「你不如直接說這人大腦皮層甚是光滑,從出生到現在腦子還是全新的就沒用過。」

  什麼叫「聖質如初」?對方get不到被罵的點,罵也罵得不盡興!你當誰都跟你一樣蔫兒壞呢?罵了人家還要暗地裡再爽一遍。

  「你能聽懂笑點就行,旁人我也沒興致和他們聊這些。」

  景元用手裡的折扇挽了個花裡胡哨的劍花。

  雖然半路棄劍改了用刀,少年時辛苦練出來的劍法卻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到如今再比劃起劍招,他還是當年瀟灑肆意的世家公子模樣。

  離朱就眯起眼睛笑,低著頭笑得直抖。過了一會兒景元沒撐住也跟著笑出聲,兩人在說人壞話這件事上達成了空前的一致。

  街市兩旁的店鋪裡商品琳琅滿目,在這悶熱的黃昏中自帶一層霧蒙蒙的老舊濾鏡。你可能從來也沒見過它,但是當你行走在其中時,又會覺得仿佛在某個熟悉的夢境中真真切切的描摹過這番景色。

  作者有話要說:

  和小浣熊一起開拓,雖然一下車浣熊就跑了……


第285章 番外·開拓2

  作為一處人員密集物資流轉迅速的星系,這顆洗車星也是相當的繁華,程度就好比沙漠中的綠洲,山腳下的纜車中心,以及步行街裡的休息角。

  白日裡景色如何尚不可知,晚上倒是人聲鼎沸燈火輝煌,看著就是一個繁華的好去處。

  人多,所以景元理由充分的非要把手放離朱腰後,說是生怕和前將軍近衛走散,他這個柔弱的前將軍手無縛雞之力難免會驚慌失措。

  為了避免等會兒窘態頻出,還是未雨綢繆些好。

  「萬一我要是被人搶走了,那不是又得勞累夫人動手揚威麼!」

  反正這地方遇到熟人的可能性極低,某人愉快的放飛自我,「夫人知曉的,我不擅刀兵。」

  神他媽的不擅刀兵,給我看看你藏在命途裡的石火夢身啊!簡簡單單扔出去就能把人給壓成肉醬了好麼。

  「這話千萬別讓鏡流聽到,」離朱靠在他身上直翻白眼,「不然就是彥卿也保不了你。」

  她偷懶,索性把分量全都交給身邊的人:「鏡流非把你踢出去直接收彥卿做弟子不可。」

  那孩子是真招人喜歡呀,就是因為太招人喜歡了,一圈長輩時不時拎他出去練練。

  景元心甘情願給她當墊子,甚至還換了個姿勢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我盡力了呀!真的盡力了!」

  他確實毫無保留的竭盡全力,已然達到天賦的上限。八百歲的景元和八歲的景元可不一樣,他早已學會平淡看待那份天生的差異。

  有的人兩眼一睜就能干過比自己大許多的對手,有的人一把年紀時常險些被小徒掀翻。這怎麼比,天賦這種東西從來不講道理——所以只要盡力就好了,剩下的精力不如去做自己更擅長的事。

  街道兩邊鱗次櫛比全是店鋪,招牌上刻著本地語種,下面有排通用語小字補充說明。

  食品、能源、淨水、藥物,還有各種服務。

  對,各種。

  衣著或是清涼或是極具特色的男男女女隔三差五的站在燈柱下招攬生意,他們背後的霓虹燈也會格外大格外閃爍,生怕行人看不到似的努力制造視覺污染。

  後知後覺這地方不太對勁,離朱和景元面面相覷,然後一同無奈笑出聲。

  仙舟聯盟果然還是法律太完備也太安全了些,總讓人誤以為諸天寰宇應該也都是可以飯後悠然遛彎的地方。

  「我就知道!」離朱沒說完她知道些什麼,景元把她攬得更緊,「走出去就好了,別人的家務事,我們管不了。」

  如果是仙舟之下出現這種買賣,最多能活七十二個系統時就算老板背後有人了。褐夫之亂深刻的嵌在每個仙舟人基因裡,肉眼可見的剝削與不公都不被允許存在,無論勞動、價值、智慧,還是肉體。

  不是每個人都敢站出來討伐不公,但要只是摸出玉兆拍照報警的話,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你當我是什麼行走的麻煩制造機嗎?走哪兒都要惹是生非……再說我也沒那個本事,最多管管蒼龍一脈的持明,現在連他們也懶得管了,愛咋咋地吧。」離朱撇嘴,退休後沒有壓力,骨子裡那股持明特有的驕矜立時冒出頭來:「那又不是我持明族人,我吃飽了撐的管別人家閑事,說不定回頭人還罵我老登屁事多。」

  正說著前方一棟尤其華麗的透明建築裡走出兩個陰柔青年送客,其中之一身量中等耳廓尖尖,很有辨識度。

  景元:「……」

  不是,你們不要命啦,這麼不給大長老面子?

  「別急,先看看再說。」他彎下腰貼在離朱耳邊小聲安撫,離朱斜過來一眼:「我有什麼可急的?那不是持明。」

  啊?

  景元幾乎立刻聯想到丹鼎司有一項面向聯盟以外的吸金技術。

  「整出來的啊?膽子真大!」

  哪怕到了星際時代,隨便在骨頭上動刀也不是個好主意。人體系統復雜精密,並不是說覺得哪裡不好削哪裡就能解決問題。每天天舶司都會收到大量就醫入關申請,其中相當一部分患者就是整容失敗了求過來恢復「原始出廠數據」。

  老實講,很多人不整比整了還要好看些,這是丹鼎司相關醫士們給出的統一結論。

  「嗯,純整,硬整。我估計他頭面部骨骼得有三分之二都換成金屬了,不然撐不住。耳朵裡也打了東西進去,看著就疼啊……真能折騰!」

  雖然在醫學領域毫無建樹,但手術台上的患者離朱可沒少見。總有些懂技術的游客能付得起請動大長老的費用,反正就是一個雲吟術的事兒,回頭人還得謝她。

  前面那個年輕人明顯是個短生種,但凡有點經驗的醫者都能看出他先天不足後天也營養不良,能好好活著就已經很令人欣慰了,根本就不具備對身體胡改亂改的條件。

  但他就是改了,還改得很離譜。

  持明身型纖細是因為有水生屬性,上古時期龍裔多數生活在深海極少登上陸地,因此他們肌肉與骨骼的密度很大,體重也不輕,外在更是為了適應水中生活才進化得線條流暢,那個,短小精悍。

  所以說非龍裔的純陸生人種不管硬餓還是用藥,都不太可能達到類似效果。

  在地面上追逐獵物的恐怖直立猿別想著又要又要啊!

  至於持明極有特色的尖耳朵……那也是為了更好的接收到水體中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與震感才會向外伸展,要論方便其實普通人的圓耳朵才最適合陸地生活。

  這會兒真持明遇到假持明,怎麼看怎麼覺得哪哪兒都奇怪。但這又是人家職業需要,潮流的趨勢,不關己事時大長老很尊重別人的各種習慣愛好信仰等等等等。

  迎來送往的年輕人一回頭就注意到街角轉出來兩個外地游客——從氣質和表情就可以分辨出他們是不是本地人了。挺胸抬頭目光清正,與人視線相交也沒有回避之意,甚至還會彎起嘴角頷首致意,一看就能看出這兩人生活無憂,不是手頭緊巴的觀光客。

  站得那樣近,他們兩個應該是一對吧!那姑娘身上的衣著裝飾雖然簡單但質地精良絕非凡品,至於她身邊的青年,哼,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炊金饌玉養出來的世家子。

  最討厭這種人了。

  「兩位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旅行嗎?需要導游嗎?地圖呢?可以幫忙訂票叫車哦!」

  他不喜歡這些衣飾精致華美的貴氣公子,卻也不討厭他們手指縫裡撒出來的信用點。雖然這麼說很氣悶……但是生活在泥潭裡的人,看到明晃晃宛如對照般的另一種人生,心底難免忍不住想要轉過身去吐上兩口吐沫。

  ——可惡,這世上這麼多有錢人,怎麼就不能多我一個?

  不敢當面吐,那是因為干癟的錢包和胃袋教會了他們低下頭。

  「多謝,不過不用了。」景元只覺得這位服務人員的惡感來得毫無緣由,不管什麼原因,他和離朱總歸是沒有招惹他的。

  他甚至在心底謝天謝地,這大幾百年下來離小朱胸襟寬廣了不少,遇上這樣的傻子只是無視,並沒有要上前和他較真的意思。

  離朱平等的不拿正眼看任何一個陌生人,她的視線落在遠處糖果店花裡胡哨的展示櫥窗上。

  景元笑笑繞開這位過於熱情的假持明。他的搭檔就在不遠處,大概是在假扮另一種水生人類亞種。青年把頭發染成藍綠漸變色,眼廓深得不合比例,耳朵上的皮膚被拉成張薄膜,硬生生仿造出鰭狀質感。

  臉上……臉上妝容太厚,完全看不清氣色如何。

  「唉……」走過去老遠離朱才嘆氣,「這是何苦?健康健全的美才是真的美,就算哪日天災降臨也能搏一把好活下去。整這一出,人不人魚不魚的,花錢遭罪,還要用今天的命賺明天的錢整後天的臉……」

  她頓了一下,搖搖頭嘲笑自己:「我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許是人走投無路了不得不這麼干……倒是找個容易整的模板嘛!」

  要是可以的話她一個持明真恨不得自己身高一米八體重也一百八呢。俗話說得好,餃子要吃燙燙的,女人就要壯壯的!有那麼結實的身板,往街上一站保管沒人蹬鼻子上臉的無事生非,倒霉遇上不長眼的貨色直接一巴掌上去送人去見他太爺,反正咱絕不吃虧受氣!

  「這裡的管轄者既然不在乎治下子民活成這個樣子,他日被人踏碎骨頭時想必也沒有詛咒抱怨之語吧。」景元搖著扇子盡說些反話,離朱看了他一眼:「說這些你自己能信?」

  別處的公卿如何她不知道,仙舟那些被踏了一遍的公卿們可是罵得極難聽。不說過去,哪怕現在那些被收拾得低眉順眼的世家但凡膽子大些或許還能效法古法堵在神策府大門外敲破臉盆叫罵,可惜這種熱鬧到底沒看上。

  「我信啊,」景元貓貓得意,「有夫人在,誰敢欺負我!」

  這麼多年被逗得多了,離朱硬是立刻就明白他究竟在得意些什麼。

  「……」

  大長老無語,大長老神色復雜的看著開屏中的某人,大長老默默扭頭不看。

悠于 2025-2-8 17:39

第286章 番外·開拓3

  喵喵叫著虛空炫耀夫人的前任將軍很快就因為過於嘚瑟而挨了一記「制裁」,離朱收起手刀,在前者演技大於情感的哀嚎聲中又輕輕拍拍他胸口揉了兩下,景元馬上就安靜下來。

  相識八百載,她很少露出柔軟的模樣,溫情也更多是對著各族幼崽。

  老實講吧,不管在自家內室裡都發生過什麼,走在外面大長老不管和誰同框出現都沒什麼CP感,包括真CP將軍本人……這實在是件讓人一想起就不由悲從中來的事。

  誰知道在這個小到羅浮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聽也沒聽說過的洗車星上,她又急又氣的害羞,露出了女子望向情人的蠻橫神情。

  一鍋湯燉了八百年,今日終於在恍惚中聽到兔子跳進袋子裡的「噗噗」聲,退休了的將軍好懸沒虎目含淚。

  「輕些、輕些,夫人可憐可憐我,哎呦!」他又想依照平日裡的老習慣黏黏糊糊貼著她,又怕總是一個套路會被她嫌棄膩歪,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妥臨時用一聲假假的慘叫作為結束。

  離朱側著頭,眼神清亮亮的看著這家伙,反手揪住他外衫的前襟。為了遷就她的身高他微微垮下腰,遠遠看過去整個人老實巴交的,有點傻。

  「我也沒用勁兒啊……打疼了?」說話還是熟悉的調調,語速卻變得和緩,景元翻來覆去品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

  「我好像看到丹恆在那邊……」

  很好,衣襟上那只手「咻」的縮走,大長老負手背過身去,端底是光風霽月、泠泠然如竹下之風。

  退休將軍:「……」

  破案了呢。

  就說丹楓那樣偶像包袱沉重的人,怎麼會養出個真不要臉面的姑娘?她只是講究得比較隱晦罷了。

  「看錯了,只是個穿著綠披風的陌生人而已,想來丹恆這會兒正頭疼著呢。」景元咂咂嘴,反復品嘗方才被那只骨肉雲亭的手揪住前襟時的滋味兒。

  還真別說,挺甜的。

  被人當做筏子講了遍的丹恆自然不會突然從地底下跳出來攪人好事,但是某人想被夫人繼續牽著走的心思也落了空。大長老身形挺拔跟巡視鱗淵境似的走在前頭,硬把熙熙攘攘的燈紅酒綠之地給走出碧海藍天白沙灘的錯覺。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亂糟糟的吆喝聲。

  景元眼疾手快拉著離朱站在路邊陰影下,冷眼看賭場裡的賭徒被人拖死豬一樣拖出來扔在路中間。

  那是真的熱鬧。賭紅了眼的人就不再是人,為了重回賭桌證明自己,他會把手邊一切都看做籌碼,哪裡管他人形還是物形。不過這位顯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身邊既無嬌妻也無愛子,路人紛紛放下心——終於有個賭徒是沒人善心大發收了去的了。

  但是他很快自主開發出另一種籌款的新賽道。

  「求求了,賞幾個信用點!」

  這家伙彎著腰逢人便拜,好壞得點東西就換下一個目標,不給就抬頭伸手做要撲過來的恐嚇狀。

  整條街道從頭到尾也沒有能直接翻出去的地方,離朱轉身就想走,她一動,那人剛好看到個比一般皮皮西高了十來公分的姑娘。

  女孩

  矮矮的

  瘦瘦小小

  天生的軟柿子

  「好心姑娘!賞點吧!」他如獲至寶撲過去,還沒摸到那姑娘的影子,腿上一重抬頭就看見個白發青年笑眯眯將視線投下來:「當著某家的面騷擾某家的夫人,不太合適吧!」

  那人很快縮回去,點頭哈腰擠出皺皺巴巴難以扯開的笑意。

  「對不住,對不住。先生賞點?」

  景元搖著扇子松開腳就跑——開什麼玩笑,他寧可把信用點和巡鏑扔海裡聽聲響也不會便宜這種糟爛的賭狗。

  會被夫人埋怨浪費!

  離朱在前面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身後風聲大作,腰間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居然是被抱著跑向距離最近的出口。

  「這裡不好,頻頻叫夫人心煩,換個地方再坐。」

  悶熱的夜風把發絲帶出抹彎曲的弧度,她像只狸奴似的動手來回戳戳掌下那人半邊臂膀。明明也不是個高堅果似的壯漢,偏能扛起羅浮八百年又穩穩放進後人手裡,真叫人又心疼又佩服。

  至少今日看到的種種,在羅浮上完全沒有生存之地。仙舟以外不好說,仙舟之內景元確實殫精竭慮盡最大努力為所有人打造了一處安全的棲身之地。

  「差不多的店鋪就行了,欸!你隔得我胃疼。」她別別扭扭盡找他的茬,「那些策士不給你飯吃嗎?看著毛茸茸一大坨,實際瘦巴巴一長條,是不是只要我不在神策府,你自己就得過且過?」

  「額……」白毛語滯。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是啦是啦,是可以照著慣例大吐苦水示弱,但夫人很有可能馬上就接一句「難道你自己不知道照顧自己」。

  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天也不是這麼聊的。

  他要給出一個讓她好繼續往下接的答案。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不就消瘦了麼!」溫潤的聲音含著笑,他看著前方,離朱撐起胳膊看著這個人,眼睛轉了一圈。

  她放低手臂完全壓在他肩上,貼近過去吸氣短短吹了下某人的耳朵,攬在腰間的手一緊。

  「別鬧。」他像是突然感冒了似的,話音裡帶著些許沙啞。

  「……」離朱趴倒在景元肩頭笑得東倒西歪。

  叫你再逗?叫你再逗!

  大哥別說二哥,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裡去。

  好容易出了這處誤入的紅塵場,景元賭氣一樣把離朱舉起來纏在懷裡,金燦燦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夫人,莫要戲耍我。」

  「不戲耍你……」離朱惡劣的勾起嘴角,「那你說說,我去戲耍誰?」

  白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他身上那件灰色罩衫,就像軟軟的鉤子摳在人心上。

  要知道持明長老身邊可從來不乏別有用心之人吶!她手裡有權力,別說八百歲,就是八千歲也有人願意舉手過頭高呼大長老容顏永駐青春不逝千年萬萬年。

  將軍自信了一輩子,終於遇上了扎手的硬點子。

  #面子不如裡子#、#要面子就沒有夫人#

  「……那還是戲耍我吧,」他把人往上小小拋了一下又接住,離朱就放心的等著,一點兒也不怕掉下來:「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別人哪有我合適,我還能給夫人當個捧哏呢!」景元又把人放低了些,活像只舍不得放下心愛小魚干的長毛獅子貓,高低得抱著才能安寧。

  背後是紙醉金迷的萬丈紅塵,面前除了離朱只有一片隱沒在夜色中的寂靜森林。夜風還是悶熱中透著幾縷躁意,山林沉默,天上的星河也沉默。

  「離朱,」

  不是故意拉長尾音帶著小小心機的「夫人」,也沒有任何哄逗人時的浮誇。他就這麼站在燈火與夜色的交界線上,溫和的抱緊她,目光平視,「我心悅你。」

  告白這種事,應該是勝利後凱旋的高歌,而非進攻時吹起的號角。將軍求勝,不求險,更不會去賭。他必然要勝券在握了,才會從容步入網中彎腰撿取勝利的果實,而不是單憑一腔孤勇就茫茫然頭鐵的撞進去。

  離朱額頭微微滲出些細汗,心底暗自慶幸此地燈光不是很亮,臉上的熱意也不會輕易被人發現……要不是景元頗有先見之明捉緊了她,只怕大長老這會兒扯起一陣風就溜得無影無蹤。

  老仙舟人嘛,別說行動上如何,嘴上臉上總歸還是有點保守的意思。像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傾訴衷腸,多少刺激了些。

  「唔!嗯!我知道了,你放我下去!」說是這麼說,明明一拳就能把退了休的前任將軍錘進丹鼎司,大長老卻只是無助的扭了兩下,力道甚至不如當年揮拳猛揍頑童時大,「快點放我下去!被人看到將來還要不要出門了!」

  「看到就看到,只要我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景元發現了夫人全新的一面,哪裡肯輕易放開。

  就像家裡從來只肯和你一板一眼禮貌互動的貓主子突然有一天毫無征兆的走近過來低頭輕蹭,哪個鏟屎官不呼吸急促大腦缺氧,然後抱起主子一頓猛嘬?

  「還是說我就這麼拿不出手,會叫夫人面上無光?」

  金人巷打把勢賣藝的行為藝術表演家們都沒他變臉的速度快,他垮下臉可憐兮兮的,那頭白毛都跟著暗淡了幾分,幽幽怨怨如泣如訴的低聲道:「夫人你倒是說啊……」

  一陣一陣吹過的夜風不知不覺混雜了幾分涼意,離朱渾身一抖:「噫!你正常點!」

  「夫人一害羞就強行轉移話題,我已經曉得了!」

  反正她也不會真動手打他,景大少爺今日必要給此身掙個分明,「再湊上幾天好歹就攢了一輩子了,夫人總該給我句實在話。」

  他大有倒地打滾耍賴的意思,反正這地界偏僻,誰也不認識誰,大不了就真碰一回瓷兒唄!

  離朱又動了動,深感今日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別看景元平日裡有事沒事就愛逗她幾句,真叫他自己被逗了,一下也吃不住。

  時至今日,她仍舊不是很懂學宮講師吟誦的上古歌謠中那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濃烈情感到底是什麼。但若是將其中一人替換成互相扶持這走了幾百年下來的景元,好像又能隱約明白一點。

  但是他們風雨無阻的相伴了這麼多年,又比那種濃烈卻又單薄的情感多了些親人般的脈脈溫情。

  如果景元問下輩子的事,離朱指定搖頭表示做不了主。但他只問今生,一個肯定的答復還是有的。

  「我亦心悅君。」

  作者有話要說:

  開拓的事就交給小浣熊了,老人家藏在角落裡約會談戀愛呢,勿擾!


第287章 番外·開拓4

  「我們回來了!」星掄著棒球棒滴溜溜的畫圈,三月七走在她身邊嘻嘻哈哈,只有跟在最後面的丹恆,不光手裡提著數量可觀的塑料袋,表情也非常……

  額,比平時更加心累的樣子。

  「帕姆,這是咱們帶給你的禮物,一個新枕頭!可舒服了,據說是什麼什麼鳥的羽毛填裝。」

  三月七跳著從丹恆胳膊上拆下來一只袋子,打開後裡面躺著一只深藍色咩咩羊枕頭。

  「!」

  列車長的小短手捂在胸前,臉上盡是感動與不可思議的驚喜:「謝謝你們!你們是最可愛的無名客帕!」

  「哎呀,不用謝,應該的。」粉發少女轉身抱了抱小灰毛,又推回去繞著丹恆轉了一圈:「咱們三個對了零花錢,丹恆幫忙挑的款式,你快去試試吧!」

  她走回來,推著帕姆催它試試新枕頭。

  列車長收下禮物,不過並不著急嘗試。

  「既然你們都回來了,列車也已經洗干淨了,咱們就直接躍遷帕!」

  帕姆著急啊!再不去新的世界,星穹列車就要動力不足啦!

  「欸?這就要去翁法羅斯?」星露出迷茫的臉,「不需要再清點物資了麼!」

  誰也不知道翁法羅斯內部現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星際旅行是這個樣子,前方到底是絕景還是絕境,只有真正親眼見到時才能分明。所以說,無論做多少准備都不嫌多呀!

  「離朱和景元回來了嗎,好像沒看到他們。」丹恆左右看看公共車廂,「他們回羅浮了?」

  前路未知,退了休的老人家確實不適合過如此刺激的生活。雖然心裡難免有點空,但冷面小青龍還是表示理解與支持。

  「嗯,平安就好。」

  「啊?誰說他們走了?」帕姆撓撓耳朵,戴正自己的列車長小帽子,「那兩個人回來的比你們還早好帕,非常准點守時呢!」

  丹恆停了一下,馬上朝後面的乘員車廂走:「我去喊他們出來准備躍遷。」

  「突然變得咬牙切齒了呢!」星擠眉弄眼的半遮著臉,一邊偷瞄丹恆的背影一邊以一種大家剛剛好都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和三月七蛐蛐,「你看你看!他急了!」

  三月七把眼睛眯成很難描述的兩條弧線,故意擺出從仙舟民哪兒學來的新表情,五官亂飛沒一個在正常位置上:「聽說了嗎,父母關系太好的時候孩子會很失落呢!」

  「哦呀∼」小浣熊撲到冷面小青龍左邊拽著他的胳膊,美少女撲到他右邊如法炮制,「嘖嘖嘖!」

  兩人雙胞胎似的同步揶揄黑發青年:「快來快來,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你失落的,趕緊回到咱們的雅利洛開拓小分隊裡來吧!」

  「唉……別鬧。」

  心累都不足以形容丹恆老師此刻的情緒了,他左邊右邊各掛著一只隊友,側身回頭看向微笑著的姬子和瓦爾特·楊。

  你們就只是看著嗎?都不管管她們兩個嗎?

  姬子摸摸長發上的玫瑰花形發結,端著咖啡啜飲:「這顆洗車星上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啊!」

  「確實。」老楊杵著拐杖推眼鏡,「天氣真好……」

  這麼生硬的回避真的好嗎?

  列車護衛兼智庫管理員他快要碎掉了啊!

  萬般無奈之下丹恆不得不左手一只右手一只的走到乘員車廂後面,敲響那兩個家伙的房間門。

  「要躍遷了,列車長讓我來喊你們。」

  帕姆:帕?

  拉門迅速打開,景元笑著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好的,我們馬上就去。」

  丹恆:「……」

  嘖,握緊擊雲的右手突然有點癢啊,肯定不是我的問題,一定是被丹楓殘留的記憶給影響了吧!肯定是這樣的啊!非常合理所以並非是我打算行刺前任羅浮將軍,實在是前任龍尊看不下去這家伙春風滿面的得意模樣!

  這麼一想,念頭一下子就通達了呢。

  「要躍遷了?翁法羅斯?」離朱從景元胳膊底下鑽出來,居然還光著腳,「我好像有點關於那裡的隱約記憶,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她在持明卵裡一躺就是幾千年,沒有中途反復多次轉生的干擾,之前翁法羅斯大概什麼樣持明還真能提供些情報。

  「肯定可以啊!雖然現在那裡面已經很久沒人進去了,能知道之前是什麼樣子也很有參考意義。」

  三月七松開丹恆雙手合什胸前交握:「幫幫我吧!大長老!」

  離朱:「好的,離……」

  「別!別學別人的台詞,太尷尬了!」景元把她抱回懷裡捂嘴,順便當著「小朋友」們的面兒蹭蹭她的頭頂,「抱歉,稍等片刻!」

  拉門「啪」的關上,三月七沒忍住,順勢捂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景元將軍臉色都變了!」

  大長老實在是個很有趣的人,有梗她是真敢接啊!

  「走了走了,趕緊回公共車廂,再堵一會兒景元非得把咱們統統斬無赦了不可。」

  如果星臉上那抹缺德的笑意能稍微收斂些,丹恆或許能相信她。

  「走吧。」他動動嘴,再次一手一個把很擅長奪筍的隊友帶走。

  過了十幾分鐘,景元和離朱出現在公共車廂內。這兩個加起來年齡超過一千六的老人家突然變得黏黏糊糊,神似兩只從頭到尾連尾巴也要纏成麻花貼在一起的狸奴。

  「持明尚未離開湯谷時,翁法羅斯的消息被輾轉遷徙的星際流民四處傳播……」

  前任大長老和她的大號掛件坐在一處,往日中間怎麼著也要隔個二十公分距離,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今天就跟塗了膠水一樣粘著,說上幾句話就互相看看,硬是摁著一圈人的頭挨個塞狗糧。

  姬子有咖啡,老楊有手杖,帕姆抱著它的新枕頭。三月七和星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丹恆身後的黑氣都快聚成人形了喂!

  你們兩個收斂點!

  「……我所知曉的消息就是這些,希望能對你們有所幫助。海洋星系的危險主要源自未知,你們的水下裝備效果怎麼樣?要不要先測試一下?」

  離朱是持明,海洋星系對她來說就跟回老家一樣舒適。但其他人不行,不能在水下自主呼吸的他們必須依靠水下設備開拓活動才能順利進行。

  至於說怎麼試……那當然是聚出一大團水把人塞進去試!

  「哪怕生活在海裡,智慧生物也不會不修築地面建築的,持明不就是海底有宮殿地面還有居住區麼。」景元提起茶壺給她倒水,離朱拿起茶杯攏著邊喝邊道:「我現在有空得很,需要測試什麼的,隨時奉陪。」

  隨……時……奉……陪……

  丹恆立刻提著擊雲站起來對景元道:「車上地方小,下去試試?」

  他也是持明,不必測什麼水下設備,小青龍現在顯然對痛毆獅子貓更感興趣。

  天天在嘴上喊著「我不擅刀兵」的前任將軍亮出陣刀:「好呀,練練唄。」

  「都給我坐下帕!」關鍵時刻列車長一人給了軟綿綿的一掌:「列車要躍遷了,扶好坐穩不要亂動帕!」

  上了車,列車長的命令大過一切。景元手裡的陣刀飛速消失,人也笑眯眯的:「是是是,好好好,這就坐穩,多謝列車長提醒。」

  「嗯,知道了。」丹恆老老實實低頭找了個角落遠遠坐下,三月七和星眼睛一個瞪得比一個大:「欸?你們怎麼不打了?」

  咚咚

  珍珠大小的小水滴一人砸了一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浣熊光速閉嘴。

  姬子和老楊笑而不語。

  「咳咳!咳咳!」

  帕姆見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去了,這才清清嗓子:「列車即將躍遷,目的地翁法羅斯,請站穩坐好不要走動!」

  離朱坐在景元身邊,忽然身體一輕,整個人都被抱著攏住。

  「想來想去還是這樣最放心。」景元把下巴貼在她頭頂上小小聲道:「要飛出去也是我先飛出去,剛好給夫人做個墊子。」

  「那你可不能中途撒手,不然打你哦!」她凶巴巴的添了一句,欲蓋彌彰,「敢摔到我,你就死定了。」

  列車長不辭勞苦反復播報提醒,除了第一遍根本沒人認真聽。

  公共車廂裡無名客們該干什麼干什麼。挑戰自我的挑戰自我,悠然自得的悠然自得,黏黏糊糊的依舊還是黏黏糊糊。

  「不敢不敢,我怎麼敢摔到夫人呢,夫人千金之軀,可不能傷到。」

  「哼!」

  「我能站穩我能站穩我能站穩我能站穩……」

  「今天的咖啡豆品質不錯。」

  「是嗎?」

  「……」

  「……」

  「躍遷即將開始……」

  無垠的暗色中乍然透出一點天光,層層疊疊的塵埃與冰晶聚集在一處,就像水汽團成的雲朵。躍遷點的光芒逐漸從黑暗之中透出來,越來越亮,直至灼熱到無法直視。

  公共車廂內鋪設著漂亮桌布的圓桌上,茶壺茶杯咖啡杯微微顫動,瓷器碰撞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開拓的前方究竟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但也正因其未知而顯得格外迷人。總之,在辛苦了八百年之後某些人終於得以實現兒時夢想……的一半。

  大概吧。


第288章 番外·砂金

  會議結束,【砂金】重回石心十人之列。

  金發青年單手將帽子從頭頂淺淺拿起,朝翡翠的方向低了下頭,立刻照原樣把它塞回去。他隨性的轉身甩開挺括的西服下擺,抬頭走出這個為了處罰他才專門召開的會議現場。

  「呵……」

  若有似無的譏笑與嘲諷在他抽身離開後蔓延,就像緊追在白晝後腳跟上的夜幕。

  「砂金先生,都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您有什麼打算?」

  部下的忠誠就像冬日裡的堅冰一樣牢不可破,只要溫度別上升,誰能說他們不可以成為琥珀王的城垣。

  他有些粗暴的扯開領帶,頸側黑色的商品編碼露出端倪。

  「送我回住所。」

  雖然現在是上班時間沒錯,但對於p45級別的高管來說,他的行動並不受上下班的分界線控制。

  嗯……007,偶爾可以給自己簽個休假單。

  只要不擔心手上的項目被下面搞砸,那還真是無所謂。

  部下低著頭撤下去,金發青年神采奕奕的戴上新墨鏡——新訂的飛車到了,自動駕駛,公司最新的防爆設計,性能卓越外觀華麗,當然價格也很「漂亮」。

  砂金手裡把玩著一枚籌碼,輕松離開戰略投資部大樓。他的衣衫永遠整潔筆挺,他的神色永遠自信驕傲,他出手永遠都是那麼闊綽,活像蹲在棲枝最頂端的盛年雄孔雀。

  新車還是很舒服的。空間寬敞,溫度根據車主習慣調教到最舒適的體感,自動駕駛省掉了雇佣司機的支出。他不在乎那點錢,但省掉一個會隨時泄露消息的喇叭口還是很不錯的。

  青年一上車就閉上雙睛靠著座椅,一定等到車門關閉車窗緊鎖,疲憊感才從每一個毛孔瘋狂湧出。

  匹諾康尼……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角挖不倒。事實證明他的命和匹諾康尼豪商們的立場,前者居然更硬些。

  三十枚塔安巴,真他媽的值啊!

  「嘿!金毛!你他寶貝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神出鬼沒的牛仔不知何時出現在車窗外——要知道這可是在空中軌道上高速前進的飛車,不是那種走在地面上兩個輪子的人力騎行工具!

  「閉嘴,有什麼事等我明天睡醒了再說。」

  公司高管是有脾氣的,不會因為來訪者動不動就要一槍愛死誰而有所退讓。

  「開門開門!老子找你!」他不耐煩的用金屬手腕敲敲飛車能抗住命途行者全力一擊的防爆外殼,「快點兒!老子真有急事兒!」

  「借錢?」

  他隨手扔出張卡,「隨便花,我買單,拜托讓我安靜一會兒!」

  能用信用點解決的問題全都不是問題,還有問題就翻倍。

  「嘿!」牛仔氣得呲起尖尖的鯊魚牙,「他寶貝了個嗚嗚伯的,將來你可別說哥們兒不仗義!」

  他撒氣似的推了把車門,誰知道這輛號稱「永不陷落的地上堡壘」的飛車畫出優美的弧線,突然一頭照著路邊的建築物高強度合金外牆撞去!

  「寶了個貝的!」本就是得到消息前來提醒他當心的牛仔滿嘴「親愛的我愛你」,怒氣衝衝上前救人。

  就算救不到人好歹留點能把盒兒裝滿的灰也行啊!

  砂金在車裡翻了個白眼。

  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公司的科技?恆星打從西邊起來這車也能護著車裡的人安然無恙。再說了,他一個存護的命途行者,在自家車裡被人炸死,琥珀王的面子往哪裡放?

  直到火光和衝擊襲來前他一直這樣堅信不疑。

  ……

  「……你發什麼呆啊?拍賣會馬上就開始了,不會是太緊張了身體僵硬吧!那我可要笑話你啦!喵哈哈哈哈哈哈哈!」

  拍賣會?什麼拍賣會?主持拍賣會可不是他這個奴隸出身的人能夠得著的輕松差事。多少達官貴人一聽到「茨岡尼亞」這個單詞就要皺眉捂鼻子的,髒兮兮的奴隸只會讓整場拍賣會的格調從上流直墜下水道。

  「喂!你不是吧?真僵住不敢動了?」

  細細的女孩聲音裡夾雜著揶揄與嘲笑,但是沒有惡意。就像多年的損友,說歸說鬧歸鬧,遇到正事從來不掉鏈子。

  習慣了被人當面輕蔑「騙子」「小偷」「奴隸」「賭徒」「娼妓」,這種奶貓咆哮的譏諷簡直比落在頭發上的灰塵還要輕。

  應該不是在和他說話,也許是醫院隔壁病床上的病友?真是個幸運的家伙!

  「喵哈!你可不要嚇唬我!」

  身體被人猛得推了一把,金發青年睜開眼,視線下方一對毛絨耳朵努力往上跳啊跳啊跳。

  狐人?

  不,狐人耳朵還要更大些。

  所以……這是只……半人半貓?

  貓亞種人姑娘阿蒂絲上下左右圍著搭檔直轉,眼看半個系統時後星艦上的拍賣會就要拉開帷幕了,商團首領突然不在狀態,換誰誰不怕!

  「卡卡瓦夏,你要不要和家人通話?說不定能好點!」

  埃維金人家庭觀念很重,家人往往就是他們奮進的動力源泉。這會兒就算臨時從丹鼎司調醫士來也趕不上了,離朱小姐退休蹭著星穹列車出去玩又找不到人……想來想去也許只有家人能讓搭檔振作起來。

  金發青年就像充電充過了頭的智械那樣突然轉身緊盯著她:「你說什麼!」

  她怎麼敢!怎麼敢……

  「喂?大姐頭嗎?卡卡瓦夏他傻掉了!救命!」

  貓耳貓尾的彩狸姑娘拉開玉兆光屏,無數次午夜夢回才得以窺探一二的身影鮮活的出現在另一邊,「你怎麼搞的?臨場生病了?有沒有備用方案,不行就先歇著換備用!」

  「……」

  是姐姐,微風吹動她金色的長發,和分別那天一模一樣。

  如今的技術,ai詐騙也不是不可能。看在這個剪影活靈活現的份兒上,砂金決定等會兒不讓面前這只蹦跶的三花貓死得太難看。

  呵呵,詐騙到公司頭上,真是不知死活。

  「怎麼了?卡卡瓦夏生病了?這可怎麼是好,這孩子一直都很期待這場拍賣會……」

  姐姐背後走出來一位金發夫人,健康的,氣血充足的,微笑著的慈祥女人。

  她來到光屏前,關切的與兒子對視:「親愛的,如果實在不舒服就別勉強自己,下一場拍賣會你一定能辦得更好。」

  「要不咱們去看看他吧,反正也離得不遠。」

  姐姐抬頭似乎是在詢問母親的意見,砂金心裡冷笑,呵,馬上她們就會說路費不夠需要他支援一二。

  類似的把戲在他爬上p45的位置後就沒停過。

  「行啊。」母親幫姐姐理順她被風帶起來的長發,「我去讓你爸爸開星槎,但是親愛的,你必須多穿一件外套,高空中溫度低。」

  那金發的女子起身歡歡喜喜拿起件衣服,走過光屏時湊過來看向傻愣愣的弟弟:「嘿!呆頭鵝!哈哈哈哈哈!」

  砂金:「……」

  這不可能,他們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這就是場荒誕的夢境……

  不可能的。

  他就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埃維金人。

  「怎麼樣,你好點了沒!」阿蒂絲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搭檔的肋骨,冷不防吃了一記突然襲擊,好懸沒被捅岔氣的金發青年捂著自己的肋巴骨臉色蒼白得像是見了鬼。

  會!會疼!

  不是夢!

  他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繁復的寬袍大袖,色彩艷麗和諧,自己身上也穿著套匹配的禮服,質地精良剪裁巧妙,最大程度的放大了人的優點。

  活像婚禮現場似的。

  這衣裳……風格怎麼那麼像仙舟聯盟?

  不是,他一個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怎麼可能突然跑到光年以外的仙舟聯盟去主持什麼見鬼的拍賣會啊!串台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卡卡瓦夏你趕緊恢復正常吧!只要你能恢復正常,我願意天天向帝弓司命供奉小魚干!三頓!」

  阿蒂絲抓狂,以能把人晃花眼的頻率高速來回走動:「救命啊!」

  所以……嵐吃小魚干?

  砂金被自己不合時宜的想像給逗笑了,那可是巡獵的星神,全宇宙最不能招惹的家伙。

  「卡卡瓦夏,阿蒂絲,你們准備好了沒,要不要再串串詞?」

  幕布另一頭探出個金燦燦的腦袋,厚重布料掀開的一角另一側,還有好幾個金色頭發彩色眼瞳的年輕人喜氣洋洋看過來,「放輕松!你肯定沒有問題的!」

  砂金:「……」

  ai能造假,頭發能漂染,眸色可以戴彩瞳或是做手術改造。但是演技,全宇宙也沒有幾個人能比砂金自己的演技更好了,想用「假扮真人」的手段騙他,不可能。

  可是這些人身上沒有表演的痕跡,他也不認為有哪方勢力能大手筆的招來這麼多影帝影後齊聚一堂。

  沒必要,時間也不夠。

  「拿來給我看看。」砂金伸手向那青年要所謂的「提詞本」。

  什麼拍賣會這麼重要,須得他「砂金」親自上台供顧客們取樂?

  他又想起即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父親」、「母親」,和「姐姐」,打定主意非要看看幕後之人打算做什麼。

  呵,如果這場大型真人過家家能讓人玩得盡興,也許曲終人散時他也可以不那麼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怎麼越來越多了啊啊啊啊啊啊!

  (驚恐臉)


第289章 番外·砂金2

  風俗習慣這種事,不同的星際文明有不同的偏好。哪怕圍繞同一個主題甚至連流程也差不多,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就比如即將開場的拍賣會,如果星際和平公司主辦,嘰米那只胖白鳥肯定第一時間自備干糧屁顛屁顛削尖腦袋衝過來。主辦者只需要找上公司相熟的幾個牌面上的人物,從剛到手的金母雞(匹諾康尼)屁股底下再掏只金蛋出來擺著就行了。

  目的只有一個,務必要向全宇宙展示出公司的強大與自信。

  再看看仙舟聯盟這邊……

  說相聲的,唱曲藝的,演雜耍的。一個個在後台隨便找個地方坐著候場,還有人端著盒飯一口接一口扒得香甜。

  重量級嘉賓呢?聲震寰宇的巨星呢?

  砂金垂下眼睛閱讀收到的提詞本,很好,密密麻麻一個字也不認識。

  誰會指望奴隸識字?星際泛用語種他倒是略懂幾門,但出名難學的仙舟語系顯然不在其中。

  下意識摸摸衣領,沒摸到翻譯器。

  「卡卡瓦夏,你真的沒事嗎?」貓耳姑娘已經把仙舟聯盟指定可以順手拜拜的滿天星神全部拜了一個遍,並沒有哪位能告訴她搭檔這究竟是哪根筋突然不對勁。她垂頭喪氣的自責道:「都怪我,我昨天不該偷偷把蘇打豆汁兒摻進你的熱浮羊奶裡。我發誓我只是想和你鬧著玩來著,唉……我已經給你叫了丹鼎司醫士來,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離開茨岡尼亞後那個名字就已經被拋棄在漫漫黃沙裡了。有時候他是「三十五號」,有時候是「喂」,有時候是「賭徒」,有時候是「騙子」、或者「小金毛」……現在他是星際和平公司戰略投資部的不良資產清算專家,序列P45的高層管理「砂金」。

  金發青年翹起嘴角,笑得燦爛而真摯。

  「說什麼呢我的好搭檔,我只是在擔心……翻譯器好像不見了,你能借我一個嗎?」

  他心裡想著,如果這只小貓露出震驚且憤怒的表情,自己該接上什麼——假裝已經落入陷阱無力掙扎。

  這背後必然有個極其龐大的組織作為支撐才能操控一切,他得摸清楚那只手是誰的,才能找准賭桌上的對家。

  貓亞種人姑娘如他所願的露出震驚臉。

  她雙手抱著臉頰尖叫:「帝弓司命在上!救命!卡卡瓦夏你不是一直對使用翻譯器這種行為嗤之以鼻的嗎!」

  「完了完了完了!」她又開始瘋狂原地轉圈,「卡卡瓦夏你還記不記得你從學宮提前畢業時說過什麼?」

  「你說每個年輕人離開學校前至少應該精通二十門語言!二十門!」

  這句話阿蒂絲嚎得情真意切,天知道那一年她有多害怕搭檔在街上走著走著就被人活活打死。

  砂金:「……多少?」

  OOC了吧!誰不知道他這埃維金奴隸是個文盲?這欠打的話合該由維裡塔斯·拉帝奧那種苛刻的家伙說出口,專門用來嚇唬眼神清澈大腦光滑說起話來總是瑟瑟發抖的應屆畢業生們。

  琥珀王在上!這簡直太瘋狂了!

  「……」阿蒂絲差點轉成陀螺把地面鑽個洞也沒等到卡卡瓦夏收回對翻譯器的要求,她恍恍惚惚把頭伸出帷幕有氣無力朝外面喊:「誰有翻譯器,拿一個來,卡卡瓦夏說他要用。」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砂金得到了他要求的東西。

  公司與仙舟簽有相關協議,簡單點概括就是雙方均不得侵犯對方的知識產權。當然了,這只是明面上對物流運輸的保護性條款,私底下大家都會不遺余力的通過第三方購買對手的優勢產品拆解仿制,以求提高自己在某些領域的科技水平。

  所以這款通用型翻譯器也就外觀上別具一格些罷了,實際原理和使用方法都是一樣的。

  解下耳朵上的寶石裝飾品換成這枚玉質外觀的翻譯器,砂金注意到那貓耳少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奇怪表情。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你個打算演戲詐騙資深詐騙犯的家伙,臉上表情這麼豐富是不想干了嗎?

  阿蒂絲鼓起勇氣:「卡卡瓦夏啊,我知道你們埃維金全族都很喜歡離朱小姐,我們貓亞種人也很喜歡她。但是偶像同款什麼的……不至於!咱真的不至於!」

  離朱小姐耳朵上那枚平安扣是玉兆不是裝飾品,據說還是當年飲月君送她的生辰禮。這麼幾百年下來大長老只換過核心從沒換過它的外觀,可見持明是個相當念舊的族裔。

  離朱小姐?

  這個名字引起了砂金的注意。

  聽那貓耳少女的口氣,「他」對那女子似乎很有幾分痴心……

  這不是笑話嗎。

  都說仙舟人的文學作品裡慣來喜歡勸風塵上岸騙良家下海,所以這是擱這兒等著他呢?

  「離朱小姐她……」

  如果這個女人就是幕後黑手的話,她肯定會在一個能夠俯視全場方便隨時出手操控的地方。

  阿蒂絲用一種「我還不知道你」的眼神看著他:「別想了,離朱小姐退休後跟著無名客們坐著游雲天君的虹車跑啦!」

  砂金腦海裡迅速浮現出一個白發但風韻猶存的熟女形像。

  基本上和翡翠相去不遠,這種集干練優雅強大母性於一體的形像近來確實在全宇宙都很吃香。

  媽媽的軟飯,那可比其他地方的軟飯更香更好吃呀!

  ——仙舟聯盟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長生種,活個三四百年都算短的,這位退休了的離朱小姐怕是不會太年輕。

  這不就都對上了麼。

  「呵呵,」金發青年不動聲色的低下頭,調整好翻譯器後他終於看懂了提詞本上的內容,「……」

  認真的嗎?

  字寫的不錯,這會兒他倒是真正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這份學識……下回再和拉帝奧教授吵架就可以少用些真誠的招數了。

  盡量讓自己硬把這些東西背下來,砂金笑得勝券在握:「我沒問題了,距離開場還有多久?」

  阿蒂絲低頭翻翻早准備好的迷你流程小抄,頭頂上那兩只毛茸茸的三角耳一會兒放平一會兒豎起來。

  「十五分鐘,」她重新復習了一遍時間表,抬起頭認真看著金發青年:「你確定你沒問題了?如果實在勉強的話換備選方案也不是不行,桂乃芬小姐和她的同事們很願意延長表演時間。再說了,後面那些歌舞也請的都是自己人,你這個少族長不會被埋怨得太慘。」

  雖然這麼說有點喪氣,但是一場拍賣會和從小看著長大的搭檔之間,果然還是後者更重要些。

  砂金幾乎要為她這段即興發揮鼓掌。多好的想像力!多完美的人設!一個莽撞但善良的漂亮姑娘!哈!

  「我現在狀態超好。」他抬起下巴,一個不知人間疾苦還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活靈活現。

  來呀,對著演呀。

  阿蒂絲只覺得卡卡瓦夏一定是腦子裡進蘇打豆汁兒了,那家伙向來愛學持明大長老雲淡風輕的清冷樣子,浮誇風在他嘴裡就跟星際和平公司一樣屬於該叉出去的庸俗審美。

  救命!誰知道仙舟的傳統飲料還能有這種功能!

  時間眼看一點一滴往前走,這個時候還不換人,後面就很難換了。但是卡卡瓦夏頭鐵得很,他那麼執拗,誰能拿他有什麼辦法?

  「好吧好吧,做好最後的准備。」她有氣無力的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砂金福至心靈的拍了一下。

  這招他見過,基層員工執行團隊任務前都會互相拍拍掌心,差不多就是個意思。

  阿蒂絲:「……」

  這人好怪,他是要把提詞本帶到台上去嗎!

  救命啊!

  「提詞本給我放後台啊!」

  砂金:「……」

  為什麼仙舟聯盟的企業文化和星際和平公司不一樣啊啊啊啊啊!

  不允許!我絕不允許演藝生涯中出現OOC!這是一個資深詐騙專家的底線!

  他木著臉把小本本扔到桌子上,阿蒂絲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搭檔終於恢復正常了。

  砂金以為的拍賣會:台上鬢影衣香觥籌交錯,台下一排排或合法或非法的商品等著被叫價。它們也許是死物,當然很大概率更可能是活物……人也是活物的一種嘛。

  體面人的博弈總要蓋上層漂亮輕軟的細紗,朦朦朧朧彎彎繞繞才顯得特別有格調。

  比如一位貴婦人,她若是用像牙扇子擋住半張臉笑著感嘆你旅途辛苦……不用懷疑,她就是在嘲笑你是個偏遠鄉下地方來的土包子。

  但是實際上的拍賣會:台下坐著急等著拉貨走的商人,不管在別的地方作何形狀,至少眼下個個人模狗樣的,說得都是小孩也能聽懂的人話。

  砂金照著剛才背下來的東西謝天謝地謝左謝右,謝了來賓謝領導,謝了家人謝員工,簡直謝得都快要不認識這個「謝」字了,才宣布進一段表演好讓有意與第一件商品的買家們有空驗驗貨。

  不是,你們搞了個拍賣會卻不知道有「提前進場」這種事嗎?賣出一點小小的人情,在可以做主的範圍內先把貨物出清一部分。或者至少也要讓顧客清楚他們要買的都是些什麼,有沒有附加價值。

  還是說台子正中央擺著的那尊不足一米的玩偶娃娃有什麼格外珍貴的地方?

  看都不給人提前看!一點服務精神也沒有,怎麼做的服務業!

  作者有話要說:

  那一刻,艾爾海森發出了卡維的聲音:多少?


第290章 番外·砂金3

  拍賣會按部就班的正常推進,喊價落錘的是個娃娃臉青年,卡卡瓦夏和他的貓貓人搭檔只負責串場熱場介紹拍品。

  持明手工藝品,持明手工珠寶,持明貴金屬裝飾品,還有持明養的一洞天的魚。

  沒錯,是魚,又黑又大力氣十足,據說肉質鮮美營養豐富,關鍵是只有一根魚脊骨,沒刺兒!

  砂金:「……」

  頭一回見人在拍賣會場上抄著魚叉大馬金刀坐在池子旁邊。

  整場拍賣前半部分還好意思贊一句「風雅」或是「富貴」,後半部分恍惚有種置身農產品交易大廳的錯覺。

  他這主持橫豎也就干了一個系統時,顧客們善意的大笑著表示不需要介紹了只管把貨都抬上來吧!埃維金少族長和他的貓貓人搭檔就被請回後台休息了。

  砂金:「……」

  如此樸實無華的進貨現場,如果不去看信用點蹭蹭猛漲的交易額度,他真的沒法不去懷疑在場的全是托。

  就那破魚(震聲),皮兒是金子做的還是肉是金子做的?

  「喵哇!」

  阿蒂絲拆掉別在衣服上的微型揚聲器,看到後台不斷滾動的交易額後差點笑歪了嘴,「今兒晚上去打牌不?青雀司庫說三缺一她請了曜青的使者,上回約好一起吃水煮魚的,去吧去吧!」

  打牌?

  呵,所以最終還是要在落在賭局上。

  砂金冷笑,旁邊有個埃維金青年過來幫他拆揚聲器,順便還帶了身能穿出去在大街上走動的衣服。

  「卡卡瓦夏,大姐來了!」另一個埃維金的腦袋轉過來喊了一聲,砂金的表情有一瞬變得異常險惡。

  姐姐啊……

  他正滿腦子努力攪合陰謀詭計,冷不防後腦勺上讓人清脆的拍了一掌。

  「啪!」

  金發姑娘張大嘴笑得亂沒樣子:「卡卡瓦夏,你被嚇傻了嗎?我聽說你居然管人要翻譯器!」

  記憶裡的姐姐……從來沒這樣笑得意氣風發過。

  她的微笑裡總是不經意的混著血,混著淚,混著黃沙,混著鋪天蓋地的憂愁與焦慮。

  「不要這樣捉弄弟弟呀。」

  溫和的聲音不疼不癢的輕輕斥了一句,年輕姑娘不以為意的皺皺鼻子。說話的中年女子和每一個力圖在子女之間把水碗端平的母親一樣,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既要安撫吃了巴掌的兒子,又不能讓「教育」弟弟的女兒傷心。

  柔軟溫熱的掌心貼著後腦勺揉了兩下。被別人摸了頭發視同鬥毆打輸,但是媽媽摸就可以,而且很受歡迎。

  可是她很快就放下手,不肯再優待高出自己一大截的臭小子。

  「我聽說你不太舒服,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

  砂金在心底不停警告自己,但還是難以避免的在母親面前軟化了態度。

  她死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母親嘴裡喃喃著祈求神明寬宥,逐漸低落的聲音,逐漸降低的溫度,逐漸變得僵硬的身體,那是他對死亡最深刻的認識。

  不再是「去了個好地方」或者「變成天上星星」這種孩子氣的美好願望。死亡它如此殘忍,剝奪走一切希望與溫暖,再也不會還回來。

  他從來不敢奢望三重眼的地母神能降下如此恩典。埃維金人能求到一場雨,或是求得一場不算痛苦的臨終就要感激涕零了,哪裡敢想破鏡重圓之日枯枝復生之時呢。

  「我好好的,什麼事兒也沒有。」他努力忍住聲音裡的顫抖,可惜並沒能瞞過母親的耳朵,「欸?拍賣會沒有達到預期嗎?沒關系,你還年輕,還有機會慢慢鍛煉。」

  這個時候姐姐已經在後台轉了一大圈,所有工作人員她都打了個招呼,順手把躲開的阿蒂絲拖回來。

  她探著身子笑道:「丹鼎司的醫士都已經等了一會兒了,阿蒂絲對你可真夠仗義的!」

  埃維金人和他們的貓亞種人盟友也是大幾百年下來的老交情了,兩個同樣漂亮但孱弱的種族互相依靠扶持著想法子一起向前走。

  一個提著藥箱的持明走進來冷冷淡淡的點頭。

  「病人呢?」

  這還是砂金頭一回見到活持明……星穹列車的護衛兼智庫管理員不算。

  早就聽說仙舟醫學不同凡響,金發青年把手放在醫士指定的絨布小枕頭上,周圍一圈人下意識放低音量,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

  持明醫士診了左手又診右手,撓撓頭發,面無表情的摸出玉兆發消息。十五分鐘後外面又進來了個持明,一路罵罵咧咧進了屋才停。

  後面來的這位持明面對「病人」和病人家屬,臉上擠滿了不情願但不得不有的營業用微笑,診著診著她突然收起表情,除了尚且不知道情況嚴重的砂金外,所有人跟著呼吸一滯。

  母親扯扯姐姐的衣角,輕聲交代她把等在外面星槎上的父親喊進來。

  不怕大夫拍桌子瞪眼的怒吼,就怕大夫眉眼一低摘眼鏡嘆氣。如果這個持明轉頭再去翻翻祖上留下來的古舊醫書,大約全家人就要一起邊偷偷哭邊偷偷琢磨要帶弟弟去哪兒散心了。

  吃點好的,玩點好的,收拾好了准備上路。

  後來的這位醫士果真摘下眼鏡嘆了口氣,揮手讓金發青年收回胳膊坐好。就在一家人提心吊膽等待最後宣判的時刻,她突然猛得轉身「啪啪啪」拍著桌子朝手裡玉兆還沒收好的持明醫士怒吼。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身體健康得很,根本就沒病?」

  砂金:「……」

  卡卡瓦夏一家:「……」

  啊?

  啊??

  冷著臉的年輕持明醫士瞬間俊臉爆紅,傻呆呆的低頭朝金發青年以及他的家人道歉,被他搖來的醫士也跟著彎腰:「不好意思,這個太蠢我沒教會,對不住。」

  她抬起頭努力給自己找台階:「貴子運氣實在是好啊!遇上這樣的庸醫也能逢凶化吉。」

  母親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能看出她是因為涵養好才不得不保持沉默。

  「這樣吧,我回去向新任司鼎申請一下,看能不能補償你們一套全身體檢?」

  人家沒病,這蠢學生硬是差點給看出個絕症,當老師的也不能就地把他打死。好在體檢都是機器做、不干人工的事,小小插個隊廢不了多少事。

  「我們用不上那些,你去問倒霉叫到他的人。」姐姐甩開金色的長發,雖然有事兒沒事兒喜歡淺淺欺負一下弟弟,但是這種時候她的攻擊性比母親還強,「幸虧是你接了消息,如果來的也是個糊塗蛋,我弟弟不是平白無故遭遇一場折磨?」

  砂金看得好笑,為了演好這場戲掌控一切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居然請動羅浮仙舟的持明。

  ——不,仙舟聯盟的持明並非無懈可擊,那些過去的事情他知曉得並不多……但是最近,物流部確實有些小風聲傳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攤上這麼一個會闖禍的學生,老醫士也很無奈。

  阿蒂絲這會兒才找到說話的機會,既然是她打的電話花的錢,「患者」沒發生意外的情況下該如何賠償便只與她一人相關。

  「我倒是不介意啦,好在卡卡瓦夏身體健康。但你上課還是要多少用點心吶,說不定將來你也有被別人搖的一天呢,可別又糊塗。」

  最後丹鼎司向卡卡瓦夏一家還有阿蒂絲提供了張無限期的三次體檢卡,老醫士拎著小醫士回去收拾善後,負責算賬的埃維金族人這才搶到位置把整場拍賣會收入核算清楚送了過來。

  「卡卡瓦夏你看!」年輕人臉上掛著豐收時才會出現的笑容,他把賬本翻開,指著每條明細對砂金道:「這是總利潤,這是毛利。單價最高的拍品,獲利最低的種類。這一欄是需要支付的各種稅金和分紅,最終淨利潤這部分歸埃維金,那部分歸貓亞種人。」

  他不光把賬本亮給卡卡瓦夏,阿蒂絲也一樣能看到。

  貓貓女孩一蹦三尺高:「喵啊!居然賺這麼多!還省了商隊出門時的倉庫空間,搭檔你真是個天才!」

  砂金看了眼賬本就知道「他」這是把過去的經營模式改了改,相當於小攤販搖身一變成了批發商。前後兩種截然不同的拍品一個走高精尖可遇不可求路線,另一個則是物美價廉的品質策略,哪邊兒的錢都不放過。

  他彎起嘴角,好像被親人族人環繞的真是自己。

  「能有什麼,這才哪兒到哪兒了,還早著呢。」

  依公司的手段,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自然是注冊專利然後出價買斷,全宇宙只要是與此相關的藝術品概念統統都會變現成他手裡的財富,等到了最後,所有的免費項目都會化作成本價千百倍的資金流回囊中,一點兒虧也吃不了。

  「還好還好,卡卡瓦夏身體健康比什麼都好。」母親放下心後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和煦,被女兒硬拽進來的父親跟著點頭,點到一半才想起那艘被他扔在航道旁的星槎:「糟了!我得趕緊回去,不然等會兒就得去天舶司交罰款認領了!」

  航道旁邊是不允許星槎隨意停放的,可是自家小交通工具就是要停在近一點的地方才方便嘛!所以大家為了規避罰款往往習慣性的找個靠邊但不偏僻的地方停著,車上還要再留個人——萬一擋路了馬上開走,絕不造成擁堵。

  「你沒事就好,我們先回去,等你忙完了別忘了回家。」這個空中拍賣場的策劃從頭到尾由卡卡瓦夏一人承擔,父親很為他驕傲,「有機會就替我們向離朱小姐問好。」

  持明肯把獨家代理權交給埃維金-凱茨萊茵商行,絕對是看了僧面又看佛面,如今出門還能請到從雲騎退役的持明當做護衛,大家高高興興一起出去平平安安一塊回來,實在是安全感十足。

  砂金:「好的,我知道了。」

  歸根結底,最後還是會見到那位「離朱小姐」。就不知道她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是連三十塔安巴都不敢交給奴隸的膽小鬼呢,還是敢和詐騙專家簽訂用工合同的魅力女強人?

  但願是後者,至少這樣他不會在賭桌上打哈欠。

悠于 2025-2-8 17:39

第291章 番外·砂金4

  拍賣會的後續收尾工作一直持續到後半夜。砂金換上族人帶來的日常服飾,披著母親從家帶來的外袍,抱著姐姐硬塞的紅棗枸杞熱茶,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看賬本。

  他的貓貓人搭檔殷勤的在旁邊端茶倒水翻紙頁,狗腿得仿佛擁有犬亞種血統。

  在這裡,沒人指著他的鼻子叱罵,更沒有誰神經病一樣的故弄玄虛。

  埃維金人被尊重,被承認,被南來北往的貨商視作財神爺簇擁著,哪怕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也不得不對策劃一切的人比出大拇指。

  多麼可怕的計謀啊!它一點也不陰郁詭譎,光明正大的,大大方方的,把埃維金人無法拒絕的價碼擺在太陽底下任君自選。

  你們是想做我一個人的狗,還是全宇宙的流浪狗?

  家養犬與流浪犬必然是不同的,它們有精細的糧食吃,有精致的住所和玩具,甚至主人的餐桌邊也可以有他們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躺在餐桌上的鍋子裡聽人評價自己的肉質細不細嫩不嫩好吃不好吃。

  對於一個飽經苦難的民族來說這叫什麼?這就叫地母神披上人皮顯靈了啊!

  好可怕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

  砂金盯著賬本發呆,如果這不是一場夢……如果這不是一場夢,他卡卡瓦夏絕對是頭一條主動給自己戴上項圈的好狗。

  我甚至可以把頭顱放在那位女士最趁手的地方,只求她能墊得舒服,只求她能一直垂憐注視埃維金。

  ——請您盡情利用我吧!您也可以在恰當的時刻拋棄我,我無怨無尤,只要您給我足夠的報酬,不會讓我失望的報酬。

  「你快看看呀!下個月拍賣會再開,咱們是不是需要調整一下商品名單?」阿蒂絲抬手在卡卡瓦夏眼睛前面劃了兩下,被喚回思緒的金發青年看著賬單抿嘴:「八分珊瑚骨玩偶不賣,加幾件珍珠首飾。」

  「欸?為什麼不賣?這個賺得最多吶!」貓耳姑娘嘟起嘴,說歸說,手下倒是干脆利落的在對應品名上畫了個圈,意思就是不上。

  「……」她傻乎乎又毛茸茸的,貓耳朵貓尾巴順滑柔軟,砂金看得很順眼,決定教她一手:「這東西能當吃嗎?能當喝嗎?」

  「不能啊,就是個玩偶娃娃,持明在羅浮還開得有手工玩偶服裝作坊,買賣很熱鬧。」阿蒂絲不喜歡珊瑚骨玩偶,她喜歡圓溜溜的珠子,輕輕一彈就會在地面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砂金點頭:「沒錯,你也知道它不當吃不當喝純粹只有炫耀的用途。既然炫耀,自然是獨一份的才好,出門一趟碰著四五個同款的,臉面還要不要,還炫耀給誰看!」

  「哦!」阿蒂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它才值這麼高的價格!」

  「對了,這幾千萬的信用點,真正花在產品本身上的並不多,不足萬分之一。剩下買的是持明的驕傲,買的是獨一份的身價,買的是只有我有別人都沒有的虛榮。」

  「唯有虛榮,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昂貴的商品。」金發青年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近乎滄桑的微笑。

  宇宙中太多美好的東西組成了這份昂貴的代價,埃維金只是其中之一。

  「別在那兒說什麼大家都聽不懂的道理了,趕緊去睡覺,青雀牌桌都訂好了就等咱們,這回我非得把上次輸出去的都賺回來不可!」

  她一激動力道難免就大了些,砂金被她推得差點把臉砸在水杯上。

  「哎呀!你這身板,沒事兒還是多練練吧,要不然下回商隊再出門我們就不得不給你請一個持明做貼身保鏢了!」

  阿蒂絲敢對帝弓司命起誓她真的沒用太大力氣,只能怪埃維金人天生身段柔軟孱弱。大約這就是美麗的代價吧,就比如持明,美則美矣,實在是耿直(缺弦)!

  砂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終於確認了那姑娘的耳朵和尾巴全都是真的,不是某種情趣裝飾。而且她的手掌也比其他人種稍厚些,指甲尖尖的,神似某些大型貓科動物。

  這是什麼人種?星際和平公司內部遍布全宇宙的員工裡就沒見過!

  「哼。」他輕輕哼了一聲,對自己人的維護讓這個流落異世的年輕人微微放下防備:「用不著!」

  貓亞種姑娘看看他,沒好意思揭搭檔的短。

  雖然你是個存護的命途行者,可那又怎麼樣呢?都用不著持明動手,貓貓人就能把你推倒了。

  他果然被盯著喝下一大杯熱熱的紅棗枸杞湯水,然後又被趕去躺下休息,睡醒後阿蒂絲開星槎捎上他返回位於十王司公廨附近的埃維金-凱茨萊茵私人洞天。

  一進洞天入口,他就獲得了英雄般的歡迎待遇。族人們守在站台下鼓掌歡呼,彩帶和拉炮就沒停過,還有很多沒高過車輪的幼崽在大人腳邊跑來跑去,時不時投來羨慕且仰望的小眼神。

  砂金整個人都恍惚了——一個人染發整形可以,這麼多人,從大到小從老到幼從男到女,應有盡有。如果是人處心積慮組織的騙局,這份投入與預期的利潤完全失衡,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賠本了。

  難道說這世上還真有人做生意是為了虧錢?

  他這奴隸根本不值這個數,又不是身價幾十億的星核獵手……嗯?

  仙舟這片地界上,大抵是有些邪氣的。他腦子裡正想著星核獵手的事,迎面就走過來一個手裡拎著扳手的星核獵手。

  非常的眼熟,非常的不好惹。

  「你們要裝的備用維生系統調試妥當了,需要時可以由玉兆遠程操作。」他巴拉巴拉講了一堆,看向埃維金的少族長時相當屈尊降貴的點了點頭:「有什麼事隨時與工造司聯系,離朱出門前交代過要我關照你們。」

  同為短生種,或者說心理認同上同為短生種,應師傅對埃維金人的態度還是相當和藹的。尤其這些漂亮的甲方他們從不拖款,這就更棒了。

  八十一億三千萬呢,砂金笑得勉強:「有勞?」

  這位離朱小姐真是手眼通天,此等桀驁不馴的人物也能請來……他有點相信這其實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境了,對,這就是一場夢,匹諾康尼留下的後遺症。

  合情合理!

  應師傅多看了金發青年一眼,提著工具走掉了,其他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一股腦衝上來,歡呼著抬起他們的小英雄往天上拋。

  「卡卡瓦夏你實在是太棒了!一點也不遜於賢者阿爾敏!」老人家總是比較喜歡講古的,尤其在贊美年輕人時更喜歡把過去的英雄人物拉出來作為佐證,「當年的賢者阿爾敏與巴拉特淪落異鄉為奴,他們締結盟約,埃維金人才有了貓亞種人這可靠的盟友與忠實的搭檔。後來持明的先代飲月君赦免了埃維金奴隸並允許他們登上羅浮仙舟,他的繼承人離朱小姐和他一樣仁慈而慷慨的給予我們庇護,給我們施展謀略的機會,我們才得以擺脫被卡提卡追殺的命運。我的孩子,你要像賢者一樣,帶領氏族穩健的繼續走下去。」

  啊?

  砂金迅速擦掉腦海中關於離朱的想像,白發翡翠的形像被白發黃泉所取代,那可是一刀就差點真把他送進黃泉的女武神!

  「嗯嗯,謝謝您的提點。」他很乖很乖的在老人面前低下頭,這個老得滿臉都是褶子的老埃維金人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埃維金的明天就看你了!」

  老族長的貓亞種人搭檔在旁邊啃著小魚干瘋狂點頭,他一半黑一半白的頭發讓砂金幻視了某個令人頭疼的牛仔。

  「我先回家一趟,下午還有其他事(打麻將)要去做。」金發青年乖得離譜,老族長完完全全被他蒙在鼓裡:「去吧去吧,你的父母家人已經等得夠久了。」

  他向老人道別然後離去——埃維金氏族裡原本是沒有老人的,沒有人能活到變成「老人」的時候,但是從他喋喋不休的回憶中,砂金隱約窺探到了一絲端倪。

  不是虛無的夢境,也不是一群演技精湛的表演藝術家。

  就像維裡塔斯·拉帝奧那家伙論文裡的平行宇宙論……這是!這是千千萬萬個平行宇宙中埃維金人的另一條命運!

  砂金如夢初醒,他本是一步一步走在平整的青磚路面上,突然眼眶微紅拔腳就跑,跑了幾步攔下一個坐在路邊曬太陽的貓亞種人:「抱歉,我、我……我有點岔氣了,能麻煩你去我家幫我說一聲嗎?」

  「他」既然是埃維金人這一代的少族長,那麼絕大多數人應該都認識他才對。

  他猜的沒錯,那個貓亞種男子沉默不語,但是轉身就跑,一溜煙不見貓影。砂金追蹤著他留下的痕跡,一路找到自家門口。

  「多謝你來傳信,這是謝禮,多謝多謝,我這就去把我那沒用的弟弟拎回來!」

  姐姐熟門熟路的包了一盒炸魚送給上門報信的貓亞種人,後者搖頭表示不必拘泥,手上一點也不客氣的接走飯盒。

  你出魚,我辦事,盡管放心。

  砂金:「……」

  這絕對是個狸花貓!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啊寶子們!


第292章 番外·砂金5

  砂金跟著報信的貓亞種人找到自家的家門在哪兒。

  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兩層小房子,有個整整齊齊的小院子和半采光的地下室。方方正正的小房子和羅浮上的其他建築樣式大差不差,粉白粉白的牆,黛青似黑的瓦筒,翹起的檐角下掛著只貓貓龍銅風鈴,風一過吹出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

  風鈴故意做舊就是為了取那銅綠的青色,胖乎乎的龍首上有兩個金色的小點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它純粹被摸禿了。

  叮當,叮當,叮叮當。

  院牆上的圓形透光孔露出院內稀稀疏疏的花枝,每走一步都是幅含蓄秀美的畫卷。

  全宇宙的人都說埃維金反復無常小人行徑,全都是天生的懶胚子賤皮子。他們工於諂媚,最擅長那些吮癰舐痔勾引□□然後大開殺豬盤的下九流之事。

  騙子,小偷。

  騙子,小偷。

  就連他們天生的美麗外表也是原罪,合該生下來就給人做奴才。

  可是,誰會願意獻上自己的頭蓋骨給人當做酒杯?

  砂金站在門外,看著那個疑似狸花貓的健碩男人帶著一盒炸魚走掉。很快姐姐一邊往身上披衣服一邊推門走出來,她居然隨身提著把短劍!

  「欸!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她一眼就看到蠢弟弟雙目無神的站在門外,「該不會真的傻了吧?」

  她笑得極其缺德,語氣也逐漸揶揄起來。

  砂金瞬間眼神清澈:「我只是回來路上走得快了些,岔氣兒了。」

  「……你啊你!」姐姐一口氣噎住,恨鐵不成鋼:「讓我說你什麼好!」

  雖然她一點也不意外弟弟會出點么蛾子,但這種「岔了氣兒」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回家吧,媽媽燉了一鍋香噴噴的蝦蟹,還有新鮮的水果蔬菜,就等你回來。」

  成為「砂金」後這世上的珍饈美饌就沒有他沒嘗過的,沒吃到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想像——哎呀,這是什麼味道?那是什麼味道?大概天上的雲吃進嘴裡也就這樣了吧。

  等送進嘴裡後無非都是一樣的,金錢的滋味兒。

  媽媽燉的食物應該是最好吃的,可惜他早已忘記。

  茨岡尼亞自然環境極其惡劣,魚蝦蟹一樣都不長,就算長了也與埃維金人無關,更不用提新鮮的水果蔬菜……能捉到只沙鼠就是全家人難得的美味佳肴了。

  他在姐姐帶領下走進干淨整潔的小院子,她漂亮的金發在前面甩來甩去,應和著手中短劍搖擺的頻率。

  「姐姐,」他沙啞著嗓子,「有人欺負你嗎?」

  是不是有人意圖欺負你,所意你才會帶著短劍出門!

  存護之路雖然有些過於忠厚老實,卻也未嘗不能打死欺凌女子的惡棍。

  「啊?」姐姐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你忘了?這不是你上次從匹諾康尼回來時帶的手信嗎!我本來打算順手把它拿去給基尼,商隊才回來沒多久,一直沒抽出空去看她。」

  她撇撇嘴,眼睛裡的嫌棄幾乎溢出來:「這麼個花架子能有屁用!」

  鋒利的短劍出鞘,姐姐憑空劈了一劍,搖頭。

  「連星際和平公司的機甲護盾都戳不透,只能掛在牆上充當裝飾品。」

  卡卡瓦夏的立場飛速發生變化。

  埃維金人有什麼立場?氏族和家人就是他們的立場。

  「他們實在是太壞了!」金發的公司高管斬釘截鐵道:「壞蛋!」

  他當然可以罵得更難聽些,但是怕這個世界的家人無法接受,只能按捺著忍住。

  「對!」姐姐吐出一連串持明粗口,卡卡瓦夏無語凝噎。

  我以為你柔弱時你一刀差點把我這個弟弟劈了,我以為你文雅時你就跟台發報機似的,這樣會顯得我很呆啊姐姐!

  「下回和公司做生意記得狠狠宰他們一筆!」姐姐收好短劍,「柔弱」的弟弟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走進自家大門。

  濃烈霸道的香氣從廚房裡湧出來,只有物資豐沛物價健康的環境裡人才會隨心所欲的大把潑灑香料。

  父親端著陶鍋走到餐桌旁,他穿著家常衣裳,手上戴了雙花紋過於可愛的胖貓頭鷹手套。

  「你們回來了?快點去洗手!」

  「哦!」

  「好的。」

  女兒和兒子稀稀拉拉的回應,一前一後去洗手。

  母親套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他們回來了嗎?」

  「回來了,正洗手呢。」父親把大陶鍋放在方桌中間,四周擺著幾樣配菜,水靈靈鮮嫩嫩,看著就很好吃。

  「回來就好,你幫我把這些都端出去,然後再把廚房清理干淨。」母親縮回去,廚房裡叮叮當當極其熱鬧。

  一個人做飯,另一個人就要負責清潔,埃維金人家裡沒有誰該做什麼誰不該做什麼的規矩,至於洗碗,那當然是歸兒子的。

  不管你在外面是日進鬥金的商業巨子還是詭計從不敗露的邪惡金漸層,回到家裡媽媽要你去刷碗你就得老老實實去把家務機巧刷干淨的碗筷再擦一遍。

  一頓午飯吃得砂金幾乎不想出門,但是差不多下午茶的時候阿蒂絲來了,來喊牌搭子出門。

  「青雀急得要死,趕緊。」

  「去吧,和朋友們好好相處。」母親從冰箱裡拿出一盒很是眼熟的炸魚,整整齊齊干干淨淨大小統一,「阿蒂絲,謝謝你在外面關照卡卡瓦夏。」

  彩狸一點也不客氣的打開盒子捏著炸魚一塊一塊往嘴裡塞。

  「那有什麼,他是我的搭檔,應該的。」她吃得快,但樣子很干淨。

  姐姐悄悄從衣袋裡摸出把軟頭梳子一下一下梳起阿蒂絲的頭發,貓貓人舒服得叼起魚眯眼,咕嚕咕嚕。

  砂金翻了個白眼。

  「她是我的搭檔,不是家裡的寵物!」

  比起托帕,阿蒂絲果然天真單純了許多,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個吉祥物搭檔。

  姐姐瞪了他一眼:「你閉嘴!上次商隊在外面遇到星際海盜時要不是阿蒂絲你就等著當俘虜吧。」

  「哼哼哼!」貓耳姑娘翹起貓貓嘴,「誰敢欺負你我就揍得他哇哇叫,哈!」

  然後我就在家裡被你們挨個欺負是吧?

  他沒好氣的冷笑,端起果汁噸噸噸。

  「走了!」

  羅浮的太蔔司是個神奇的機構,有傳聞說他們能未蔔先知預見未來。不過砂金和阿蒂絲是從後門進去的,目的地在書庫而非神奇的窮觀陣。

  司庫青雀是個矮矮的綠衣姑娘,她身邊已經支好的牌桌旁坐著個粉毛狐人。公司與曜青仙舟往來頻繁,投資無數……但願某天他不會被派過去回收不良資產,因為那個狐人眼睛一眯,直覺就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大妙。

  「來了呀!」狐人輕輕扇著手裡的鵝毛扇,「我還當少族長事務繁忙,又要被人放一回機巧鳥了呢。」

  「哎呀,你這人真是的!」說話的是阿蒂絲,狐狸精固然惹人憐愛,但貓貓人也有一股安閑優雅的別樣氣質,她俏皮的歪了下頭:「天擊將軍安好?」

  「好著呢,自從景元將軍下令全羅浮都不許賣給她酒水之後就變得格外修身養性。」

  椒丘熟練的拎出一副帝垣瓊玉牌放在牌桌上,青雀啟動機巧,整整齊齊的骨牌就稀裡嘩啦自動洗起來。

  「快坐快坐,還是老規矩,點炮、自摸、吃、杠樣樣都來。」她搓搓手:「我今兒可是專門給帝弓司命上了柱香,必然手氣大旺!」

  「還是你們羅浮人玩兒的刺激。」椒丘仿佛已經北伐成功了似的智珠在握,他眯著眼睛看向阿蒂絲:「今天可是帶夠了籌碼?」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貓亞種人一拳錘在牌桌上,側頭動作帥帥的。

  「哼!我今天拜得離朱小姐!」

  之前那兩人倒吸一口涼氣:「狠還是你狠!」

  砂金:「……我也拜了離朱小姐!」

  打不過就加入吧,反正拜琥珀王也是一樣的拜,他又不是P46甚至更高,對克裡珀的信仰僅限於使用基石時那段華麗前搖。

  ——如果祈禱真的有用,我們又是犯了什麼錯,才會為了在痛苦中死去而降生於世?

  一切獻給琥珀王和一切獻給離朱小姐並沒有本職區別,誰能庇護埃維金人那就獻給誰。

  凶險的比拼在骨牌圍成牆厚開始。

  帝垣瓊玉牌這種古老的仙舟博戲他這個資深賭徒怎麼會沒有耳聞,規則,玩法,輸贏,雖然不怎麼玩但也有過研究。既然此身唯一擁有的就是那份好運氣,那麼用百分之百的本金去撬動百分之兩千的回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對一的梭哈固然刺激,古老智慧中的四人博弈混戰也未嘗不是種耳目一新的玩法。

  在這裡他不用攥著把冷汗將左手握拳藏在身後,悠悠然抹起一張牌,愛看不看的裝腔作勢,然後等著對手接招。

  推了十八圈之後,牌局不出意料的黃了。

  這責任並不在卡卡瓦夏頭上,主要他的貓咪搭檔運氣實在有點糟糕——前後不靠,沒三沒對,隔三差五……牌運差得離譜。

  為了不讓小貓咪一上牌桌就哭出聲來,總監只能想法子拉所有人同歸於盡。

  「嘖!你們存護是不是都特別護短?不至於吧!」青雀抬起下巴,「下把不能再這樣了啊!」

  砂金笑笑點頭:「好說,好說。」

  和他面對面的粉毛狐人睜開眯眯眼。

  哼哼哼,終於認真起來了嗎,卡卡瓦夏。


第293章 番外·砂金6

  摸了三百多圈牌,卡卡瓦夏不愧存護之道,一騎絕塵獲得本次帝垣瓊玉爭霸賽的最終勝利——他贏來的籌碼幾乎能在手邊堆起一座微型宮殿。

  他的兩個對手也沒有輸得難看,各有各的進項。

  唯一輸到「傾家蕩產」的只有阿蒂絲,不過她敢坐在這張牌桌上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勝利了,勝過仙舟聯盟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

  「喵啊啊啊啊啊!我這個月的工資!」貓姑娘抱頭哀嚎,絕望地瘋狂旋轉。

  毛茸茸的耳朵背著,分布著三種顏色的尾巴不安的左右搖擺。她是那樣可愛,誰能忍心讓一只小貓垮著臉兩眼含淚呢?

  「好了好了,慢慢學總能學會,上了桌總有運氣好的時候。」青雀言不由衷的安慰她,手下抓了把贏來的籌碼還回去:「買糖吃吧,別哭了。」

  粉毛狐狸同樣也這麼干了,帶著犬科對貓科特有的好奇與愛護。

  然後牌友們一起吃了頓晚飯友好結束今日的比拼,各自帶著魚火鍋的香味散伙回家。

  等背過人了砂金將籌碼一股腦全塞給貓亞種姑娘,他純粹出於養貓人對毛茸茸的寬容,而阿蒂絲卻一點也不含糊的將錢袋接在手裡顛顛。

  「收獲不錯。」她相當熟練的把那兩把籌碼也拿出來混在一處,一分為二拿了一半。

  金發青年恍然大悟。

  她故意輸得很慘,這樣就不會顯得另一個人運氣好到讓人恐懼,真正的輸家心理上也不會太過失落。

  他想他大概明白為什麼埃維金人會和貓亞種人成為盟友了,兩個同樣弱勢的族裔各有長處,湊在一起有效拉高生存能力。如果再加上驍勇善戰的持明,這個組合幾乎無敵。

  持明給自己找來仙舟聯盟本土族裔以外的合作者,這一點也是在毫不客氣的提醒天人族「能過過,過不了就散」。

  他們總能找到下一家。

  兩天之內,那位「離朱小姐」在他這兒的形像來回反復變了十幾回,如今又重新回到一開始的混沌狀態。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因為族人被人販子盯上就憤而捅爆一顆星球……埃維金人喜歡這個爽點,但不理解持明為什麼要伸手從泥潭裡往外拉人。砂金自己就當過奴隸,詐騙犯,小偷,騙子,為了活下去他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錯,現在他也只是個別人嘴裡下九流的賭徒呢。

  如果換做他在那樣的環境裡,搗毀窩點後面的事兒就和他沒有太大關系了,牢籠裡的奴隸能不能活下去主要取決於他們的運氣與意志。除非有什麼特別值得投資的閃光點,否則他並不會把多余的善心揮霍在那裡——憑本事走到他面前的人才值得賭徒重碼加注。

  前任飲月君屈尊降貴留在奴隸拍賣場大半年為倒霉蛋們安排出路,那些根本就是被拋棄了的毫無希望可言的爛泥也被他挖出來,交給自己心愛的小女兒。然後那個乳牙還沒換過的孩子冷著臉給父輩收拾善後,一善就是幾百年。

  飲月君的轉世他見過,星穹列車的護衛兼智庫管理員嘛,那顆冰凍的大冰球上貝洛伯格人給他起了個貼切的諢號叫「冷面小青龍」,他們甚至在匹諾康尼還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手。

  排山倒海驚濤駭浪也不足以形容那一刻潮水的湧動,每到這種時候砂金就會由衷為自己貧乏的詞彙量感到遺憾。

  怪不得移居到羅浮仙舟上的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動不動就把持明掛在嘴上,族內的支柱產業也與持明密切相關。

  他裝好錢袋,回家應卯——家裡有門禁,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則午夜之前必須回去。

  哪怕只是坐在客廳的小板凳上看母親拿著紙巾擦拭家用型清潔機巧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她似乎把那個金屬疙瘩當成了家裡的寵物,哪怕知道它有防水功能也要擦掉水分擦得它閃閃發亮才放心。

  「卡卡瓦夏,吃不吃水果?多喝點水。」每隔上半個系統時她就抬頭問一句,換個正在叛逆期的青少年肯定會煩不勝煩堵著耳朵躲回臥室。

  砂金卻極為享受這難得的溫情與關懷,只要她問,他就會選一樣提出要求。或者是冰箱裡存在的各種水果,或是各種口味的飲料……反正全都是姐姐專門買回來給全家人吃的,弟弟當然也可以吃。

  「真是的,不給你削皮切塊你自己就不知道去拿水果吃嗎?」兒子從外面回來只有第一個系統時是香的,限定賞味期已結束就會變成臭小子。母親一邊念一邊指揮另一只家務機巧做這些,力圖把兒子塞成一輛半掛。

  他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太多苦頭,才會像走丟了又被找回來的金漸層一樣又嬌又軟又粘人。

  一個母親,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一個母親,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她自然是認出來了的,兩個都認。

  那孩子自以為偽裝的天衣無縫,但母親也是埃維金人呀,他們天生就很擅長分辨真偽。

  他眼睛裡藏著太多悲傷與沉重,叫人不忍苛責。

  「卡卡瓦夏呀,你累了嗎?」她又擦干淨了一只機巧,抬起眼睛看向吃得太飽打起瞌睡的兒子,「要睡一會兒嗎?」

  於是卡卡瓦夏金色的發絲就枕在母親腿上,蓋著她的披肩,嗅著她身上的暖香,被她溫柔的輕輕拍在脊背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古老的埃維金歌謠緩緩流淌在這棟白色的小房子裡,年輕人合上眼睛,無憂無慮睡得香甜。

  *

  拍賣會結束後,埃維金-凱茨萊茵商隊也該再次啟程了。他們要開拓更廣闊的市場,不光出售商品,也購買商品。生意場上的事,不是說和誰關系好就把錢全花在誰的貨堆裡,合作者越多越好,越多越安全,各種意義上的安全。

  砂金在家裡黏著母親,和姐姐打打鬧鬧,看父親修星槎——修壞然後請工造司的工匠幫忙重新修好,這樣安安穩穩過了一個多星期,族裡的年輕人敲門來找他。

  「卡卡瓦夏,你還沒把倉儲進貨單給我啊啊啊啊啊啊!明天就要交給天舶司審核了,不交上去玉界門就沒法做出關的查驗,又要耽誤時間!」

  日子過得太逍遙一不小心忘記(真的不知道)DDL,早就在星際和平公司鍛煉出來的社畜立刻打開玉兆光屏當著族人的面兒整理出一張「出口報關單」。這裡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持明獨家授權的貨物,剩下那百分之二十是商隊成員日用的輜重。

  總監眯起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這份早就存在的舊稿,不滿意的將其中幾項貨物改了改:「抱歉,是我的問題,時間還能來得及嗎?」

  族人詫異的看了這卷王好幾眼,動動嘴巴和氣的問道:「原來你這幾天身體不好生病了竟是真的,那就好好養病吧。只要你給出單子,過玉界門前我們肯定會把其他事都辦妥。畢竟船上持明的貨是大頭,天舶司只查有沒有違禁品,順序上也比較好商量。」

  所以「我」在族人眼裡到底是個什麼奇葩形像?

  金發青年無語凝噎,唯有認下「抱恙」這件事以求不要穿幫露餡。如果不是有這個族人提醒,那顛沛流離的一生反倒像是場噩夢了。

  送走族人,沒由來的煩悶騰的從心底湧出。

  「別假裝自己是個好人了,你偽善的嘴臉讓我想吐。」鏡子裡的卡卡瓦夏輕蔑道:「冒充別人的身份,竊取別人的人生,偷東西就讓你這個奴隸這麼快樂?」

  「……」砂金對這份指控沉默以對。

  他當然可以大聲訴說自己的無辜,但事實是他也確實偷偷溜進另一個卡卡瓦夏的家,大口大口吃掉他的食物,處心積慮黏著他的家人。

  就行為來看,他無話可說。

  「小偷!騙子!你就該滾回角落裡死了一樣的待著!」鏡子裡的卡卡瓦夏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活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

  啊,對,我就是個賭徒。

  賭徒找了件罩衫套在身上,開門走出卡卡瓦夏的家。

  他漫無目的的在外面閑逛,洞天旁非常清淨,來來往往各色人等行色匆匆,大家都很忙,沒有誰會在意一個苦悶的年輕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陌生的持明少女先是隔著條路眯起眼睛確認了一番,然後噠噠噠跑到他面前抬起頭:「遇到麻煩了?」

  她身上穿著匹諾康尼特有的浮誇風綠色小裙子,一頭黑發用米珠穿成的發帶束緊,細瘦的胳膊似乎稍稍用力就能折斷。

  「他」的熟人?

  「還好,我來散散心。你呢?」他不動聲色的仔細觀察這個持明姑娘。

  她皮膚白皙,氣色紅潤,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沉靜如同古海。

  個子有點矮,小孩子?

  仙舟人的年齡實在是個謎,謎一樣的尖耳朵少女側頭,露出利落玲瓏的頸側線條:「來十王司公廨散心?」

  砂金:「額,對,也沒有那條律法說不允許在這兒散心……吧?」

  「行,可以散,都可以散。」那姑娘露出費解的表情,雖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那你先慢慢散,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就來找我。」


第294章 番外·砂金7

  離朱是臨時從星穹列車上傳送回羅浮的,她和景元在翁法羅斯發現了些與聯盟母星相關的線索。

  史書記載,獲得長生賜福之後天人族就此迷失,再也無法回歸故土,也不能帶著長生不死藥回去向古國皇帝復命。

  沒法子,仙舟迷航,只能苦一苦陛下去另一個世界主宰天下了。有道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迷路更不受。

  且陛下甚是親民,羅浮雜俎上就經常有人渾說些「您好,古國皇帝,打錢」之類的憊懶笑話,從不見陛下顯聖降罰,想來是不介意元帥們在外面再多找上萬把年的路。

  不過對於天人族那些沒死干淨的舊貴人與新崛起的新貴人們來說,陛下的存在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位必然早已作古的天子是世家法理的基石,他雖然已經在物理意義上不存於世許久,但多少官職都是陛下親封的呀!

  這一點就連持明也比不上!

  持明怎麼比?持明也只是陛下袞服冠冕上的一道漂亮裝飾,放在神話裡是要現出原形為陛下拉車架的!真看治國安民,還得是始皇帝點過頭的三公一卿。

  六御是什麼?跑腿兒辦事兒的小吏罷了,下人雜役一樣的東西。

  世家之於將軍,就像藥王秘傳之於持明大長老,永遠也除不干淨。你才出手剃掉一批,歇了沒兩天回頭一看滿地又是雜草叢生,著實令人氣悶。

  想要徹底解決掉世家的問題,要麼像褐夫們一樣揭竿而起踏盡世家之骨,可是這樣一來抬腳費力氣踩骨頭的褐夫們便會成為下一個輪回裡的公卿,來來回回的拉鋸戰聯盟可受不了。要麼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陛下早已駕鶴西行萬歲萬萬歲,所謂的三公一卿也早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誰再叫嚷這種事誰便是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當殺!

  當然了,公卿們也很希望土裡和樹上及時長出丹書鐵券和當年下令先祖們走馬上任的文書。這樣一來才算能證明老子的祖宗早在始皇帝滅六國時就把全家老小幾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所以老子生下來就有通天紋,合該當個人上人。

  兩方都有強烈需求,母星的線索自然也就成為聯盟不打仗時的重中之重。真要論起來,帝弓司命在母星上也有個祖籍呢,可不能輕忽怠慢了去!

  作為退休的前任神策將軍,景元一經確認了線索的真實性立刻就和離朱回到羅浮。東西已被送去太蔔司,等窮觀陣分析完才能交給地衡司顫顫巍巍的博士們仔細研究。至於離朱自己……她得去業鏡台錄一份詳細的證詞。

  畢竟這東西的來路嘛……不是那麼清白。

  結果辦完事兒一出來她就看到卡卡瓦夏在路對面走來走去。這家伙就跟身上背著床又濕又霉的舊被子似的,表情沉重宛如山窮水盡的賭徒,離朱當然要上前詢問。

  持明們制作出的各種奢侈工藝品全靠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幫忙才能賣出遠超預期的售價,作為目前的鱗淵境大門守衛,離朱對自己的退休金終於生出些許追求。

  卡卡瓦夏是她熟悉的年輕人,她不會放著他不管。但是金發青年再三表示自己很好,本質上並不是什麼熱絡性子,問到第三遍大長老也就不會再問。

  她朝卡卡瓦夏點點頭,干脆利索的走掉了。

  過了沒幾天,埃維金人的商船准備妥當,這就准備出發。砂金和阿蒂絲提交出航申請,天舶司專員拉開光屏嘩嘩嘩審了兩頁。

  出關的手續走得是短生種專用綠色通道,查驗員操作機巧作業,確認星艦上沒有違禁品便在放行單上簽字同意放行。

  流程很快來到最後一道,專員動了下手,流雲渡上空給商船走的通道緩緩開啟。

  「卡卡瓦夏,你身體好些了嗎?」

  阿蒂絲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搭檔家人的大力投喂。就是說(嚼嚼嚼),這世上(嚼嚼嚼)怎麼會有魚這麼好吃(嚼嚼嚼)的食物呢。

  她咬著小魚干磨牙,臉上始終掛著天真甜美的表情。

  但是現在砂金不會再拿她當做家養三花貓看待了,三花甜美,彩狸凶猛,不可同日而語。

  一府六司裡和她交好的人數不勝數,人人提及阿蒂絲臉上都會浮現出微笑。這種良好的關系並不能變現,但是等到了關鍵時刻卻又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嘖,他那些戰略投資部的同事可就沒有這麼受歡迎了。不管他們是衣衫精致出手闊綽還是心懷善念處事圓滑,出門就沒有不被罵的。哪怕托帕那個心軟得跟沙子一樣的家伙,照樣多得是人當面直言討厭她。

  但是論起手段,阿蒂絲可一點也沒有比不良資產清算專家們良善到哪裡去,偏偏人人都喜歡她,喜歡到寧可再多容讓些利潤。

  小貓咪能有什麼錯呢?小貓咪只是想多賺點零花錢買幾條小魚干而已。

  手續齊備,天舶司放行,星艦順著航道緩緩飛出母艦引力場。淡藍色的天空與維生系統擬造出來的光源被黑色的無垠宇宙所取代,恆星的光芒穿過時間與空間冷冰冰映照在人類的視網膜上。

  經常搭乘公司星艦,這還是頭一回坐在原汁原味的羅浮星艦內部……,砂金站在「觀景窗」前看著黑黝黝的炮口嘴角抽搐,別以為他不知道這玩意兒根本就是個披著商艦名義的戰艦。

  其實公司也這麼干,武裝運輸不一樣還是運輸麼?

  「目的地在小熊座附近,坐標都是太蔔司專門給算過的,上上大吉,那串拗口的話我記不住,總之就是很旺咱們。」

  阿蒂絲一向很會抓重點,砂金給她倒了杯溫水。

  仙舟面子王,非你莫屬。

  領航員輸入坐標,星艦調整了一下姿態,「唰」的說消失就消失,相對的另一個躍遷點上過了一會兒露出一艘中型星艦的輪廓。

  小熊座離羅浮仙舟眼下的位置略有些遠,躍遷也要分階段進行。只有趕赴戰場的雲騎才會在非常時刻短時間躍遷長距離,普通人沒必要,沒苦硬吃的壞習慣在聯盟沒有什麼市場。

  脫出躍遷點後星艦走上一條「大路」,平穩穿過一處雙星系統——兩顆恆星糾纏在一起緩緩旋轉,大量噴出的氣體活像兩條尾巴。

  漂亮是漂亮,但這種缺乏規律的混亂關系並不適合孕育高等智慧生物。就算萬一真有奇跡降臨,願意相信並劃出時間跑來做生意的人只怕也寥寥無幾。

  不過根據公司的技術,這樣易燃易爆炸的天體系統卻很合適用來構建星系之間的防線。

  被人追在屁股後面窮追猛打時引爆它們,攻守之勢當場發生變化。

  旅行總是很枯燥,不當值的商隊成員很快就找好了各種搭子。有玩帝垣瓊玉牌的,有玩枘鑿六合的,還有純純的票友有事沒事唱兩句自娛自樂。

  星艦裡的公共區域無比熱鬧,被請來充任護衛的持明們謹慎混入其中。不知道為什麼,砂金從他們持續慣性低溫的臉上看出了一抹混雜著熱切的緊張。

  持明孤僻,但實在美麗,不過處熟了之後倒也還好。他們常常會在不經意之間整出些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花活兒,全是感情沒有一滴演技。

  砂金從星艦一頭走到另一頭,以一種自己都不敢想像的責任心檢查過每一處關竅。等他重新回到公共區域,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綠裙姑娘赫然坐在張方桌旁對著面前的骨牌愁眉苦臉。

  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的白發青年坐在她身側積極出謀劃策:「打掉這張吧?我算了一下,單等一張摸到的概率太低了!」

  經常出入賭場的朋友們都知道,確實有種「數學家」能夠憑借大腦硬把不公平的輸贏拗出自己想要的結果。不過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幾億裡也難出一個。

  綠裙姑娘很是信任的采納了他的建議,收下新摸的牌,把另一張怎麼也湊不齊的廢牌扔出來。

  這副骨牌的材質有些特殊,敲擊的聲音格外清脆悅耳。

  等這一圈摸回來,持明姑娘伸手從牌堆裡新抓了張牌放在眼前,立刻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外置大腦。

  砂金幾乎笑出聲。

  運氣這種事,很難放在概率裡進行計算。它虛無縹緲,人人都想要。

  「啊!這!我去給你端杯氣泡水吧?」白發青年顧左右而言他,她鼓起腮幫子怒目而視:「解釋解釋?」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哎呀……」他溜去排隊拿氣泡水了,等他排進隊伍砂金才上前坐在方凳上:「我運氣好,我來替你摸牌?」

  綠衣姑娘動了下手,看到是他又把手放下:「不用了,你還是攢著吧。既然運氣好就用到更重要的地方上去,游戲輸贏都是一時的,沒關系。」

  她的牌搭子們紛紛笑出聲,有人就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牌面。那姑娘忽然道:「我知道我打得爛,你們不要讓著我,技不如人願賭服輸,讓著我下回就不玩了。」

  這性子,還怪倔。

  砂金等了一圈,也不問就直接伸手摸了一張拍在她面前:「自摸,和了!」

  費拉不堪,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呵!


第295章 番外·砂金8

  景元端著飲料和點心回來的時候,牌桌上的局勢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那個埃維金的漂亮年輕人坐在離朱的座位上,大長老背著手站在他身側,謹慎地探頭探腦觀察牌面。

  離朱:不是,真有人運氣能好到這種邪門兒的程度嗎?

  「喝些水,還有這個。」景元先把氣泡水抵到離朱手邊,然後單手撐著盤子給她當小桌用,人自然而然就湊過去貼著,「不玩了?」

  「坐久了腿麻。」離朱給自己找了個體面的離場理由。這輩子她都從沒有在戰場上後退過,但是今天卻丟盔棄甲的把主帥位置讓給了小朋友。

  景元笑笑不說話,手裡的點心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砂金陪著另外三位牌搭子摸了三十多圈就不玩了,一直這麼贏下去挺無趣的,旅途還很長,他想找點旁的樂子。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還是那綠裙姑娘她走開了。端著別人替她取來的飲料,被一盤點心引到別的地方。

  「他」隱約是對那姑娘有很多仰慕的,總監從不是個被動的性子,肯定了自己的審美之後好奇心也就在所難免。

  他謙遜含蓄的笑著辭別牌搭子,站起來身了個懶腰,這個時候領航員宣布即將再次進入躍遷點。

  經過上次的躍遷,大家重新習慣了行走在宇宙中的種種不適,這會兒輕松自在的找地方坐好等待下一場絕景。

  但是吧,意外這種東西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脫出躍遷點的瞬間半顆破碎的行星迎面撞上來,星艦及時開火轟爛了它避開滅頂之災,但星體破片還是造成部分艦體損傷。

  為了確保安全,舵手找到白發「年輕人」商量了幾句,很快決定就近找個宜居行星靠過去檢修一番。

  「太蔔司測算過的坐標不應該出現如此重大意外,所以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留下的殘骸,不管是星系之間的戰爭還是星際海盜突襲,此刻我們都不應貿然介入。」

  前任神策將軍可是歷代將軍裡難得打了一輩子仗還囫圇著活到退休的天才,這種事不問他問誰?

  景元想想這星艦的火力配置,又把人員來來回回盤了一遍,除了百十號持明以及退休了的大長老還能拎出來抖抖,其他全都是身嬌體軟的小漂亮。

  這仗沒法硬打,先苟一波看看情況再說。

  於是星艦在半徑一光年的範圍內找到了顆適合緊急迫降的小個子行星,等再落上去一看,這裡居然植被茂盛物種繁多。如果它要是剛剛好出現在仙舟的航線上,說不定會被改造成洞天掛在巨艦尾巴上帶走。

  「自然環境很好,無需隨身攜帶個人維生設備。」

  消息傳來,經歷了一場驚險意外的商隊成員們紛紛把心放回肚子裡,對星艦外的世界升起了渴望。

  緊繃的情緒需要釋放,再三確認這顆行星的安全系數後舵手表示可以開門放人下去轉轉,但必須在三日內趕回。

  星艦的全身檢修不多不少正正好需要三天。

  持明們很乖的排隊找大長老請假,然後撒了歡的朝水體裡鑽去,貓亞種人和埃維金人跟在後面,等在沙灘上生火准備烤魚。

  作為商隊首領,砂金留下陪著機修工,離朱和景元在不遠處和阿蒂絲「玩」。

  「離朱小姐!」彩狸小小聲喵喵:「卡卡瓦夏這幾天有點奇怪,我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被歲陽給附體了,但是判官們悄悄看了都說沒有。您可千萬別跟現在的他一般見識呀!」

  「不是歲陽附體?他的家人怎麼說?」景元微笑著掃過阿蒂絲那對毛茸茸的貓耳朵。貓亞種人姑娘抖抖耳朵尖上的聰明毛,「他媽媽說這個就是她的兒子,她沒有認錯。」

  「……」

  離朱看看景元,後者輕輕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等卡卡瓦夏走過來時,三人正熱火朝天的聊著羅浮雜俎上那些離譜小故事,聽到腳步聲便停下扭頭看過去。

  「你來了呀!」阿蒂絲笑眯眯的:「星艦情況怎麼樣?」

  砂金假裝自己不知道已經被人懷疑了兩三輪:「還行,其實一天半兩天就能修好了,剩下那些時間除了要測試性能外還是給隊員們放松用的,順便也多看看風頭。」

  他彩色的眸子停留在離朱身上,金發青年笑起來頗有幾分少年氣,有點狂,但不惹人煩:「不用害怕,我能把你們帶出來,就一定能把你們再送回去。」

  綠裙姑娘和白發青年一個挑眉一個笑意加深,再說起話來感覺就變了。

  ——孩子還小呢,有這份心就是極好的啦!

  接下來的一天半時間機修工使用機巧修好了星艦,放出去探查情況的星槎也平安返回。

  好消息是並沒有聯盟未知的星系戰爭爆發,壞消息是臨時充當斥候的持明沒能找到對手。他們留下了足夠多的蹤跡,但也正是因為線索太多,斥候成功被干擾到。

  會隱匿的對手比單純能打的那些更有威脅,尤其在三分之二的乘員身體素質遠低於長生種水准時,最應該被考慮的戰術是換個方向轉進。

  咳咳,撒丫子跑路太難聽了,哪怕將軍已經退休,臉還是要的。

  離朱揣著手手等舵手去找商隊長討論接下來的方向,她有點無聊,視線不自覺的投向海邊——星艦著陸在一塊平坦的巨岩上,朝她此刻的右手邊方向慢悠悠走上二十分鐘就是沙灘。

  不然大長老也不會這麼痛快就同意持明們溜號,這個距離就算發生些什麼她也完全來得及救援。

  「……我聽明白了,是要重新確定坐標換個方向出發?沒問題。」

  砂金同意這個建議,他又不是什麼狂戰士,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也不是驍勇善戰的品種,出門在外做生意,能少點麻煩盡量少點。

  「大家能統一意見實在是太好了,」景元欣慰不已,「今日點卯,明日出發,哪邊都不耽誤。」

  面前這一堆裡只有一部分持明是從雲騎軍裡退役出去的,尚可說一句紀律。剩下的只是普通商人,普通文員,普通賬房。一個月拿著還算說得過去的信用點,他們沒有受過訓練,背後還有家人,是不會像雲騎軍那樣令行禁止的。

  所以要給足他們反應時間,慢慢的完成集結。

  離朱對此不置可否。

  有敵來犯便戰,沒有那就歇著。

  持明們陸陸續續從海邊挪到星艦邊,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很聰明的跟著相熟的護衛走,第三天上午果然一個都不拉的回來了。

  商隊長只說之前那就是場無妄之災,現在已經探明前方無恙了,大家可以放心的繼續前進。商隊成員們信了,少族長總不會拿族人們的生命開玩笑,於是他們毫無怨言的匆忙收拾好各種用具,一股腦全搬回星艦。

  星艦准備升空,計算好軌道的領航員突然輕輕「咦」了一聲,艦體表面光膜自動展開彈飛一束刺眼的白光。

  哦,星艦的屁屁被攻擊了呢。

  這層膜目前只能在測到一定當量的攻擊趨近時才會彈開,相比之下行星的碎片反到不怎麼值得注意。

  離朱動了,持明們的視線一下子全部聚集在她身上。

  「打下來。」

  大長老揣著手手,平靜看向觀景窗外,一艘步離人的獸艦鬼鬼祟祟露出半個側舷。

  舵手和領航員都是老司機了,兩個壞家伙眼神一碰,數據輸入無誤,仙舟的還擊永遠不會遲到。

  獸艦露出頭的側舷遭遇毀滅性打擊,外形活像個腐爛虛空鯨的星艦來不及逃跑,正面硬抗了一記大耳光。

  如果只是星際海盜,這一下趕走他們也就算了,露頭的居然是步離人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持明們自發分成兩隊,一隊留下保護星艦內的人員,另一隊等在門前。

  「跟我上!」門一開離朱揚手祭出龍牙,當先衝出星艦,其他持明緊跟其後,一行五十幾號人直撲步離人獸艦的迫降地。

  那一炮打得極好,直接轟爛了獸艦的太陽穴。它露出來的角度太刁鑽,有效保護了自己的動力室。但是艦首受創,飛行高度就不得不持續下降了。

  蒼青色巨龍騰空而起,水汽凝結烏雲密布。留在星艦上的持明們也沒閑著,很好的當起拉拉隊和氣氛組。

  「大長老!」

  「大長老!」

  「大長老!」

  「大長老!」

  大家都是退休雲騎,軍中口號就不必喊了,喊喊大長老的名字就行。以持明的性子,大長老絕對會尷尬大爆發以至於武力值直線飆升。

  被水龍圍困的步離人獸艦不得不落地,等他們罵罵咧咧衝出來,迎面撞上羅浮持明們蓄力已久的雲吟術。

  水衝過來了,有的是海浪,有的是溪流。海嘯是極少見的,只有身材格外高大的步離人才能額外享受這種特殊待遇。

  數層樓的厚重海水劈頭蓋臉傾瀉而下,步離人被得步履維艱。

  一個埃維金人激動得無法自已,雙手捧著臉尖叫:「離朱大長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留守星艦看熱鬧的砂金:「……」

  嘻嘻。

  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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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星穹鐵道)持明族遲早要完》作者:歸途何在【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