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5-4-11 23:10
《(HP)食死徒的品格》作者:齋藤歸蝶【完結+番外】
文案:
人生贏家白富美被迫穿成魔法機器人一怒之下決定和命運死磕到底的故事。
or
魔法絕症患者想盡辦法捐獻遺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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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存稿寫完了,修修再發,邊修邊發。
2.如果覺得女主死了=BE,那麼正文BE,番外HE
如果覺得女主沒能談上戀愛=BE,那麼正文BE,番外HE
如果覺得女主心願達成=HE,那麼正文HE,番外超級加倍
3.本質上是個搞笑爽文,女主先苦後甜,其他人先甜後苦,苦的部分都沒寫。
4.含有1‰黑兄弟,本質兩個英年早逝的人現在活了不能一直孤寡,安排新角色也太費勁了
5.原著主要CP不變,HP沒明寫,嗑哪對都行
6.女主真·精神病,或者說,人格缺陷。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強強 穿越時空 爽文 輕松
主角:阿波羅尼婭,西弗勒斯·斯內普|其它:雷古勒斯·布萊克,HP其他人
一句話簡介:和命運下一場大棋,坑死伏地魔
立意:絕不屈從命運壓迫
[url=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8716445]原創網[/url]
悠于 2025-4-11 23:13
第1章 雨渡(1)
1979年,英國,多佛爾港。
廂式貨車繞過游客入口,一路開進港區,在「珍妮號」屁股後面停了下來——客輪貨艙大門敞開,已經架好了踏板。
兩個男人在岸上等著,披著制服夾克,胸前海關邊檢的徽記在這個陰雨天裡暗淡無光。
「幸會,阮福女士。」為首的男人遙遙伸出手去。
貨車司機開門下來——准確的說是跳下來——依次握住兩位海關人員的手:「不得不又一次麻煩您了,亞當斯先生,在這種鬼天氣還要跑一趟室外。」
體格嬌小的司機顯而易見是一位亞裔混血。如果有懂行的人在,還能看出她具有明顯的東南亞特征。黑色的長卷發被她干淨利索地盤在腦後,耳邊並未像時下流行的那樣佩戴一對誇張的耳飾,反倒是在白大褂底下,她穿著一件最近常見於職業女性身上的斜紋布連體工裝,腳下踩著一雙馬丁靴。
「怪不得亞洲娃娃今天看上去高了不少。」蘭登——就是亞當斯的助手,一個長著酒糟鼻的娃娃臉男人——小聲逼逼,但是被稱為「阮福女士」的司機卻好像聽見了一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亞當斯干咳一聲,開口轉圜道:「為科學進步而做出貢獻,是我們應該的——當然,這也是上級的指示。」
「當然,一切都是為了大英。」阮福女士笑起來,回身探手從副駕駛費力地夠到她的證件——英法之間還不允許游客自駕登船,聽說政府一直在談,但像阮福女士這樣的「特例」,明顯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我本人的駕照護照、這輛車的相關證件、以及兩國政府為『弗蘭肯斯坦』公司頒發的特種許可證、此次實驗室負責人的簽字審批,以及最重要的:車廂裡四具屍體的個人身份信息和死亡證明。」
亞當斯低頭檢查這些文件,阮福女士輕車熟路地引著蘭登來到車廂門前,「豁」的一聲將門拉開。
制冷設備兢兢業業地吞吐著冷氣,幽藍色的燈光下,並排固定在車廂底部的兩輛擔架床上,各有一個一人長的明黃色膠袋。
「博恩斯夫婦Ⅰ,都是三十歲,還有他們的一兒一女,八歲和五歲——在更裡面,在那兒——三天前被發現死在家裡,沒有明顯外傷,其家人主張心肌梗死,但我們懷疑是『那個病』……怎麼,要去看看嗎,英勇無畏的大不列顛勇士?」
阮福女士跳上車廂,一把拉開膠袋上的拉鏈,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不……謝謝,我是說,我知道它不傳染,但是……」蘭登那張慘白的娃娃臉上只剩那個酒糟鼻還紅艷如昔,他後退了幾步,在不知何時開始濛濛落下的細雨中用力擼了一把臉。
阮福女士好像冷笑了一聲,她默默收拾好屍體袋,跳下來扣緊車廂門。
「吱嘎——」車廂門怪模怪樣地叫了起來,蘭登好奇地轉回頭來:「需要我幫把手嗎?」
阮福女士搖了搖頭,略有些神經質地打量著四周,右手下意識地摸向白大褂裡的後腰——上帝,這個「弗蘭肯斯坦」到底是個什麼見鬼的公司,難不成他們的科研人員還配槍?
「我都沒配槍!」蘭登憤憤不平地想。
「沒事,我想……」阮福女士嘀咕著走了過來,怕冷一樣攏著白大褂,蘭登發誓他在她一閃而過的左腋下看見了另一個槍套,「我只是,今天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著我似的,大概是我昨晚沒睡好吧!」
蘭登看她的目光愈發古怪了起來,阮福女士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還好這個時候亞當斯解救了他們:「沒問題!我想,女士,這一切都沒問題!希望這次你們可以獲得一些突破!」
他揚了揚手中蓋好章的文件,又跟快步走來阮福女士大力握手。
「借你吉言。」阮福女士恢復了老樣子,他們客套、交接、道別,廂式貨車歡快地響了兩下喇叭,一直開上前去,壓著踏板開進「珍妮號」的貨艙裡。
作為一艘服役於每天有三十趟航班往返項目的游輪Ⅱ,「珍妮號」的貨艙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空著的,除非把那些用來配重的東西也算在「貨物」裡。
阮福女士在車裡等了一會兒,今天她感覺很奇怪,甚至有點不敢下車,但又和普通「被發現」的那種毛骨悚然感不同——真難想像她居然會用「普通」來形容那種情況,雖然到現在她還一次沒經歷過,如果真的讓她被「普通」一次,這車裡就會有五具屍體——直到「珍妮號」的輪機長大衛親自趕來,關上了貨艙門。
「冷得很,是吧?」大衛拍了拍車廂,笑得露出一嘴齙牙。
和小心翼翼的政府人員不同,船員們對於她和她的科研項目相當熱情——弗蘭肯斯坦公司每年為這輛運屍車付出一大筆錢,給政府,也給航運公司,而阮福女士,每次來總是固定的時間段,也就總是搭乘「珍妮號」,這筆錢也就有小小的一部分落到他們頭上。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來著?去年夏天?那個時候來跑這趟腿的還不是阮福女士,而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對此阮福女士的解釋是那個時候他們還在和牛津的實驗室合作,因此用了他們的人來運屍體,後來他們掰了,就這樣。
從今年7月份開始就是阮福女士負責了,天使帶著一大袋英鎊翩然降落。
最妙的是天使來得並不頻繁,而英鎊卻准時地每月來到他的賬上。
「希望我的熱咖啡已經准備好了?」阮福女士低著頭檢查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嘴裡還在和大衛打趣,她最後鎖上車門,示意大衛先走,自己落在後面。
「好吧……」她嘆了口氣,摸了摸右後腰上的什麼東西,又拍了拍車廂外壁,一層幾不可見的白色流光一閃而過,覆蓋了整個貨車,「感謝監控攝像頭,我是指它們還沒被發明出來的時候。」
阮福女士檢查了一遍對於這輛車的所有防護措施,這才勉強松了一口氣,她給自己鼓了鼓勁兒,哼起了小曲兒,腳步輕快地往客艙走去。
她在餐廳有一個獨屬於她的固定位置,沒人來就是「清潔中」——獨屬於金主的特權,如果「弗蘭肯斯坦」的老板來,相信大衛他們可以做的更好。
現在那個位置上已經放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其他搭乘「珍妮號」的游客也陸續開始登船了。阮福女士快步走過去坐下,摸了摸杯壁,還是有點太燙了。
她一直都是堅定的冰咖啡黨,但是她今天真的感覺很不好,不僅僅是被人跟著,從她一睜開眼開始……當然,無論是誰被迫執行任務到凌晨四點,跟雙方同事都虛與委蛇、盡量不傷害到任何一個,她的狀態都不會太好。
阮福女士捧著咖啡杯暖手,這一點微小的溫暖令她昏昏欲睡。哪怕是弗蘭肯斯坦造就的怪物也需要睡眠吧?
她凌晨四點結束任務,沒能回到倫敦的公寓補覺,而是先去位於劍橋的家族宅邸——也是他們的大本營——復盤,被陰陽怪氣的女同事嘲諷,還好老板沒說什麼,六點半終於能睡覺了,可她七點就要出發,趕去博恩斯家族故鄉的教堂,忽悠牧師給她屍體。
她恨英國這麼大!
阮福女士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她那點稀薄的道德觀終於發揮了一點積極的作用:她想她明白正義一方為什麼是正義的了,至少他們不會拉著同事在凌晨四點復盤。
汽笛「嘟」一聲響了起來,阮福女士悚然一驚,連忙低頭喝了一口咖啡,狀若無事地打量著四周:帶著三胞胎嬰兒的中年夫妻,推著丈夫輪椅的老婦,情意綿綿的小情侶,哦,還有一家子要往海峽裡撒骨灰的遺屬。
骨灰?火化?在這裡,20世紀70年代的英國?
阮福女士輕輕地打了個哆嗦,她想她即將要遭遇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普通」了——她這樣想著,握住了別在腰後的什麼東西。
雖然她始終不覺得她那群「精明強干」的同事有如此廣闊的腦回路,她也懷疑盤踞在她家大宅的每一個人的大腦裡是否存在「火葬」這個單詞,當然,包括她的老板裡德爾先生在內。
那一家人好像也注意到她的動作,紛紛把手伸進了口袋,慢慢掏著什麼。
奇怪……他們總是握不住武器被人繳械也就罷了,怎麼連往外掏都磨磨蹭蹭的,到底在擔心什麼?總不會是害怕違反《保密法》吧?
真是令人感動,現役執法人員阮福女士心想。
一種奇異的吟唱在船艙裡響了起來,語調古怪,還帶著某種神秘的旋律——是那一家人,他們每一個人的手裡都緊緊攥著一串木頭珠子,一邊拈動一邊齊聲吟唱。船艙裡的其他人已經開始指指點點了,阮福女士發誓她從那對小情侶嘴裡聽到了「巫術」這個詞。
《大悲咒》,還是閩南語版本的。阮福女士盯著那一家子整齊劃一的金發碧眼,深覺當初傳教給他們的那位居士誤人子弟。
沒什麼異常的,她輕松地想,將目光移向窗外——但有空還是要修一下特工課程,就是不知道哪個機構能教,總不能去MI6吧?
窗外凄風苦雨,陰沉的天氣卷著陰沉的海浪,幾乎要融為一體,雨水一捧一捧地潑上窗玻璃,她懶洋洋地抿了一口溫涼的咖啡,舒服地嘆了口氣,幾乎看不清外面的風景——雖然也沒什麼可看的。
但有那麼一瞬間,被雨水洗得平滑如鏡的玻璃忠實地倒影出了一雙眼睛——它很蒼老,眼皮子都老得耷拉下來,眉毛睫毛都白如新雪,但同時它又如最絢爛的矢車菊一般藍得耀眼。
很美的一雙眼睛,如果它沒有隔著一副古裡古怪的半月形眼鏡片盯著她就好了。
第2章 雨渡(2)
阮福女士猛烈地咳嗽起來,咖啡不受控制地從她嘴裡湧出來,灑在她白大褂的襟前。但同時,一只手溫柔但有力地拍上了她的背,手的主人同時遞上了一塊手帕。
「還好吧女士?」標准的英倫紳士。
阮福女士呻..吟了一聲。她淚眼朦朧地盯著那塊手帕,手帕上的紋章她再熟悉不過了——獅獾鷹蛇,四種動物圍繞著一個大大的「H」。
她真的被發現了,但不是「普通」的那種。
「還好。」阮福女士深呼吸,雙手捧住那只堅持不懈遞手帕的手,舉高頭頂把它還給它的主人,自己借機也轉過身來,「真是巧,鄧布利多教授,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見您。」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聲:「我真高興您還記得換衣服,很像那麼回事。」
那老人,阿不思·鄧布利多,笑眯眯地接受了來自學生的誇獎。他拂了拂自己那繡著紋章的口袋巾,謙虛地道:「相信我,無論何時何地,對於一位男巫來說,穿三件套總不會出錯,密斯——」
說到這裡他卡了一下,顯然他的學生認出了他,他卻沒能及時窺破他學生的身份。
「哦不!」阮福女士卻小聲呻..吟起來,「《保密法》,教授!《保密法》!」
鄧布利多尷尬地敲了敲桌子,無形的力量輻射開去,一個無聲無杖的靜音隔離咒。
「漂亮!」阮福女士虛弱地說,「現在您可以照原樣來一個顯形咒,這樣您就不會卡在對我的稱呼上了。」
「然後傲羅和記憶注銷指揮部的人就會緊急幻影顯形在海浪中航行的一艘船上,你我就會因為嚴重違反《保密法》而被送上威森加摩。」鄧布利多溫和地笑起來,從平整的西裝口袋裡取出一大瓶南瓜汁。
「您是威森加摩首席,您一定能撈我一把的對嗎?」阮福女士緊張地看了周圍一眼,「教授我希望您知道靜音咒是不作用於人的眼睛的,除非您剛剛還背著我多施了混淆咒和忽略咒!」
鄧布利多忍俊不禁地笑起來,為她清空了杯子裡的咖啡,倒上南瓜汁。
「為我不小心害得我最出色學生之一差點把肺咳出來,希望你想念學校裡家養小精靈的手藝,不成敬意。」老人的另一只手還在往外掏,現在他們連下午茶的茶點也有了,「麻瓜也是人,不會總是盯著別人看,除非是你這樣心懷鬼胎的孩子。」
阮福女士卻沉靜下來。
「最出色的學生之一,我?」她仿佛聽見了什麼真正好笑的笑話,「那其他之二、之三都有誰呢?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一定在其列吧?我有什麼資格也能與黑魔王並稱?我何德何能呢?」
這個傾向性明顯的稱呼讓老人深深地皺起了眉。
「抱歉,我只是,習慣了……呃這種,語言方式?修辭手法?」阮福女士揉了揉眉心。但這句解釋更加不妙,鄧布利多何其聰明,他當然知道什麼人才會習慣這種「修辭手法」。
「你當然是我最出色的學生之一。」鄧布利多已經有了最糟糕的推測,要不是他還沒搞懂底下船艙裡的四具屍體的話,「你的立場成謎,但至少瞞過了兩個人,我,還有湯姆,單憑這一點就足夠了。」
「一點兒不錯。」阮福女士苦笑,「但是教授,恐怕你也想不到,這是我五年級以來,你對我最和顏悅色的一次。」
她摸向白大褂內的後腰,從固定帶裡拔出魔杖,推到鄧布利多眼前:「我想您一定認識它,是嗎?」
那是一根原木色的魔杖,只上了一層清漆,大約有十三英寸長。鄧布利多不是奧利凡德,沒辦法一口說破這魔杖的木質與杖芯,但他認得那杖柄。
一條毒蛇栩栩如生地纏繞在上面,最終在杖柄末端張開巨口——很硌手的一支魔杖,奧利凡德的手藝很好,連毒牙和鱗片都雕琢得相當細致。
他記得,那是個晚上,在禁林。變形中的狼人與兩個五年級的學生在密道裡狹路相逢,直到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條小毒蛇,給可憐的萊姆斯·盧平咬得渾身麻痹。
那條蛇功成身退,搶在兩個學生跟前游出密道,在密林的遮蔽處恢復人形,撿起被她妥帖藏好的魔杖,狠狠給了始作俑者西裡斯·布萊克一下。
其實那時西裡斯·布萊克已經去叫了他來,可他剛來就發現了一根失落在側、不屬於這群五年級任何一人的魔杖,只是這一沉吟的功夫,就目睹了這驚人的一幕。
他以為這孩子沒發現他,結果她只是不動聲色。見他沒有叫破,便順水推舟,畢竟這個罪名比禁林毆傷同學要大得多了——她是個阿尼瑪格斯,看上去還不打算去注冊。
這件事也給了他一些啟發,他做了一些調查,發現在他和米勒娃·麥格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五個人偷偷練成了阿尼瑪格斯。
還都不打算去注冊,嘖。
「那麼說,」鄧布利多把自己從糟糕的回憶裡拔出來,「你是斯萊特林的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現役傲羅,幾個月前我剛剛在畢業晚宴上將你送走,對嗎?」
阮福女士點點頭:「請您繼續,我預測到您的問題還沒完。」
「阿波羅尼婭,你已經加入食死徒了嗎?」鄧布利多嚴肅地注視著她。
阮福女士——或者說阿波羅尼婭幾乎是有些自豪而且驕傲地承認了:「沒錯教授,我從一年級入學開始就在計劃這件事……您要看看我的紋身嗎?」
她放在餐桌上的左臂攤了攤,內側翻轉朝上。
鄧布利多瞥了一眼就扭開頭去,盡量不讓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還有兩具英雄的屍體在等著他。
「那你的父母……我記得當時有黑魔標記在上空,你也是因為這個才被特招入職——」
「那是我精心運作的結果,布萊克家和馬爾福家都出了大力。」阿波羅尼婭認真澄清,「克拉托斯和繆西卡的死只是讓我獲得了一個契機,表演難過、獲取同情,爭取輿論支持,最終打通關系……否則即便我再優秀,也不可能免除培訓直接入職。」
鄧布利多敲了敲桌子:「你父母的死,阿波羅尼婭。」
「你是說克拉托斯·格林格拉斯與繆西卡·格林格拉斯嗎?」她挑了挑眉,「沒錯,是我干的,除了內鬼,還有誰能解除莊園的防護咒語,引著黑魔王登堂入室?作為世代中立的學者家庭,格林格拉斯家在這方面的深厚底蘊可不是黑魔王一個統共讀了七年書的人能媲美的。」
冷靜,阿不思!你還有四具屍體!想想埃德加和格蕾絲Ⅰ!還有他們的孩子!
阿波羅尼婭看到鄧布利多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談談車裡的人吧!」鄧布利多輕快地轉移了話題。不是說他對格林格拉斯夫婦的事就沒興趣了,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必須為自己的健康考慮。
現在他們都困在這艘船上,而阿波羅尼婭看上去對違反《保密法》敬謝不敏。他想起自己一路跟蹤,從在教堂墓地發現異常、高速公路追上她開始,這孩子就一直用的是麻瓜的辦法——她甚至帶了一把槍,雖然忍不住總是去摸魔杖來獲得安心,但是她確實一直沒用魔法。
更大更黑暗的事她都如此坦誠,沒理由對這幾具屍體遮遮掩掩,否則她就該在發現他的一瞬間冒著違反《保密法》的風險幻影移形去貨艙炸了那輛車。
見鬼,相比於阿不思·鄧布利多,一個食死徒竟然更怕違反《保密法》?
「一步一步來,阮福女士是誰,她還活著嗎?」鄧布利多凝視著這張混血的亞裔面孔,「我注意到這個名字不像是虛構的,這個姓氏似乎……」
一本護照直接推到他面前,信息頁上寫著這個亞裔女人的全名:阮福芳慈Ⅱ。異國文字很難念,像是在字母上添加了許多比法語復雜得多的音調符號,電光石火間鄧布利多想起來什麼:「是越南——」
「啊,沒錯,一位公主,末代公主,雖然是私生女。她過夠了那種生活,現在這個大環境……於是慷慨地將她的身份借給了我。」阿波羅尼婭懶懶地攪動著杯子裡的南瓜汁,她從來沒愛喝過這玩意兒,「現在這位公主成為她嫂子了,讓我們恭喜莫麗·韋斯萊。」
現在輪到鄧布利多猛烈咳嗽並嗆自己一身南瓜汁了。
阿波羅尼婭去櫃台要了兩瓶汽水,回來順手加固了一下靜音咒,補了一個「閉耳塞聽」。
「為我不小心害得20世紀最偉大的巫師沒有之一差點把自己的肺咳出來。」阿波羅尼婭把汽水推到鄧布利多面前,並不關心他知不知道如何開蓋,「不客氣。」
然而這瓶可樂下一秒就被推倒了——幸好他沒開蓋。
「你復活了普威特兄弟?」那雙晴海一般湛藍的眼睛正在猛烈地燃燒,幾乎要衝出軀殼的束縛撲到她身上,把她頭腦中的無上知識攫取到手,如果她真的有的話。
「冷靜點,教授。你會害死你自己。」阿波羅尼婭咬開汽水瓶,美美地灌了一口冰飲。現在就算「普通」她也不怕了,鄧布利多在這裡,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被黑魔王擄走折磨或者直接阿瓦達的,這就是好人的好處啊!
你會害死你自己。她不是開玩笑,但是鄧布利多真的聽得進去嗎?
「事實上,我只是沒有殺死他……們。」阿波羅尼婭字斟句酌,「就在我五年級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索命咒無法徹底將人殺死,他們會陷入一種完全的假死狀態,失去呼吸心跳,但是沒死,復蘇時間據個人魔力強度而定。」
鄧布利多注視著她,眼睛眨動,睫毛抖得像蜜蜂熒翅,這逗笑了阿波羅尼婭。
「你所在的世界是真實的,教授。」她柔聲道,「如果我是,那麼你就是。而我十分篤信我真切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無法逃離。」
鄧布利多的眼睛明亮一如往昔,褪去了那一閃念間暴露的瘋狂,只剩下壓抑的激動、好奇與希望。
「五年級……啊,所謂的密室的第二次打開,是你干的。」
第3章 雨渡(3)
阿波羅尼婭被逗笑了,再一次:「得了吧,您不早就懷疑是我干的嗎?格林格拉斯家與四巨頭沒什麼關系,就算有也會是拉文克勞……倒是『馬沃羅』,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
她瘋狂暗示,也是再一次。
鄧布利多若有所思。他的手拈在胡須上簡直像被施了永久粘貼咒一樣不舍得拿下來。
「所以,你在那個倒霉的七年級學生,叫什麼來著……麗塔·斯基特身上試驗你的不完備索命咒?不得不說,這種行為——」
「我是真的想殺她。要是我能早一年發現拉文克勞有這麼一個人,那我早一年就會『開啟密室』了。」阿波羅尼婭又拿出那種嚴肅澄清的態度,她的每一次澄清都讓鄧布利多愈發迷茫,「後來她醒了,魔法部派人來調查,要帶她去神秘事物司,我看到隨員裡那個穿粉紅毛呢套裝的女人,在她身上那次,才是對我不完備索命咒的二次確認。」
鄧布利多沉默了。他將臉深深埋入雙手中,好半天才甕聲甕氣地問:「你說二次確認,難道還有第三次?」
但是「密室第二次被打開」確確實實只「死」了兩個人,他也沒聽說過有哪個麻瓜突然死而復生了。
「我們有一個黑魔法實驗小組,成員三人,在此知名不具。」那女孩興致勃勃地說道。梅林啊,那神情活似是什麼造福人類的白魔法實驗,鄧布利多幾乎要維持不住面上的平和表情了。
「按照慣例,我們會在對方身上試驗一些黑魔法,比如抵抗奪魂咒、適應鑽心咒——哦別這麼看著我教授,誰都知道食死徒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好組織,我們不僅要防著同事,還得防著老板,畢竟食死徒的日常就是被他鑽心剜骨嘛!」
她看上去和倫敦任何一個吐槽公司的麻瓜職業女性沒什麼兩樣,還越說越來勁了,鄧布利多心酸地想。
「但是索命咒不行,畢竟誰也不能確定同伴的內心到底陰暗到什麼程度,所以這部分一直不能向前推進,我們就轉去研究墮胎魔藥,直到我發現了所謂的『《霍格沃茨校報》編輯部』,遇到了兩個人。於是我設下兩個圈套,誰來殺誰,來兩個殺一雙。這樣道德淪喪的敗類,早死造福他人。」
多年毫無憑據的揣測終得驗證,鄧布利多一時竟不知道是墮胎魔藥更可怕還是這個事實更可怕——一個五年級女生在他的眼皮底下用不可饒恕咒實施謀殺,僅僅是為了驗證索命咒好不好用?她做下這些事,竟然還指責受害人「道德淪喪」?
鄧布利多趕緊喝了一口南瓜汁,阿波羅尼婭也體貼地收了個尾:「我本不可能只試驗兩次,但那個時候學校已經風聲鶴唳,洛哈特也不是傻瓜,所以我們打算去禁林試試。」
「成了嗎?」鄧布利多虛弱地問。
「多謝關心,教授。決定實驗對像有些困難——我本人害怕蟲子,殺獨角獸會有詛咒,馬人具有預言能力最好少去招惹,夜騏沒人能看見,所以比較好搞的就是鷹頭馬身有翼獸。」
鄧布利多好像想起了什麼:「我記得海格對我說過,禁林裡的鷹頭馬身有翼獸族群發生了騷亂,他費了好大勁兒才平息,我當時懷疑是——」
「格蘭芬多嘛,您懷疑是變身的萊姆斯·盧平失控了?是我們干的——鷹頭馬身有翼獸是群居動物,不太好對付,我們戰績是零,決定回去練練再來,反正他們也總是陪著盧平在禁林裡夜游,不如把鍋甩給他們。」
「我猜是變形咒?」
「沒錯!我們只是部分變形,留下爪印蹄印和毛發,還有食草類哺乳動物啃食草根的痕跡,最後的最後,我給自己變了個狼頭,對著月亮叫了幾聲。」
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疲憊不堪:「結束了嗎?索命咒的故事?」
她茫然地點了點頭,似是不明白面前的老人為何如此麻木、甚至埋怨他沒為自己的神奇經歷獻上熱烈的掌聲:「現在只剩下我的『工作經歷』和受害者名單。」
鄧布利多伸出手來。
他一點兒都不想知道所謂的「工作經歷」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哪怕受害者可能都還活著,但他們所受到的傷害是實打實的。
「呃……」阿波羅尼婭支支吾吾,「事實上,我自己也記不住。您知道的,我只負責殺……咳,動手,然後帶走屍體,就像您今天發現的那樣。」
「你要把博恩斯一家送到哪裡?」
「巴黎,普威特兄弟Ⅰ在那裡,他們會猜拳決定誰去黑市為『屍體』辦相關證件,誰負責做『死後護理』……呃我是指,為醒來的人說明一些情況。」
「他們什麼時候會醒,埃德加和格蕾絲?」
「少則二十四小時,最多長達七天,小巫師更加不可控一些。我還記得麥金農一家Ⅱ圍著他們小女兒的樣子,看上去活像是我真的殺了她。」
鄧布利多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然而船艙微微喧嘩起來,汽笛鳴響,「珍妮號」明顯放緩了速度,最終停泊在岸,廣播裡開始催促游客帶好行李下船、並告知了一些景點和交通站點的位置。
「歡迎來到加萊,教授。」阿波羅尼婭用法語說。
之前見過的輪機長大衛避過熱情同他道別的游客匆匆走上來,見到鄧布利多的時候明顯一怔。
「今天有這樣一位客人嗎?我為什麼沒有印像?」他嘀嘀咕咕,滿腹狐疑。
《保密法》!《保密法》!就知道他沒買票!阿波羅尼婭目光灼灼,幾乎要將鄧布利多的後背燒出兩個洞——後者剛剛當著大衛的面施了一個混淆咒。
「我的事業早晚毀在這幫無所顧忌的正義之士手上。」阿波羅尼婭喃喃自語,惡狠狠地把鄧布利多往一邊搡開,「怎麼了大衛?出什麼事情了?」
「法國海關的人已經到了,但是人數比以前多,他們來了一個團隊,有人配槍。」大衛有些緊張,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普通的船員,英吉利海峽沒什麼大風浪。
「沒問題,我能搞定!」阿波羅尼婭寬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忙你的去吧,期待下次再見。」
她理都沒理鄧布利多,徑直下到貨艙,已經有十來個人在她的車邊等著了。接下來的流程和在多佛爾出關差不多,只是更多的人反復查閱更多的證明和文件,也真的有人跳上車去、把運屍膠袋拉到最底,肆無忌憚地檢查著博恩斯夫婦的遺體。
鄧布利多感到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克服了。
他借著幻身咒的遮蔽默默觀察,看著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操著法語和海關的人互相恭維、扯皮、借勢、發飆,最後擺平一切,看上去和任何一個麻瓜職業女性沒有任何區別。
似乎從今天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就自我暗示了麻瓜的身份,忘記了身懷魔力這個事實,並一直忠實地執行到現在——船上遇見他的時候是例外。如果阿不思·鄧布利多今天沒有在「珍妮號」上出現,那麼阿波羅尼婭會像任何一個出長差的旅客一樣,在餐廳的舒適座椅上睡上90分鐘,一睜眼就到了加萊。
這個人真的很矛盾——一個食死徒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嗎?或者說,她如此從容地、甚至是游刃有余地接納了麻瓜的一切,怎麼還會成為食死徒?
她還姓格林格拉斯Ⅲ,一個堅定激進的純血主義家族,雖然始終保持中立,但鄧布利多知道,如果伏地魔通過馬爾福或布萊克向格林格拉斯尋求一些「知識」方面的幫助,那對痴迷煉金術的夫婦也不會拒絕。這也是伏地魔對格林格拉斯的「寶藏」愈發渴求的原因——這最終導致了格林格拉斯夫婦的死,在黑魔標記的照耀下。
現在他知道格林格拉斯夫婦血案之中有其長女的推動甚至主導……等等!
鄧布利多回憶起那一屆孩子入學時教職工休息室裡的閑聊,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提起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兒,無比惋惜地稱其為「血統有玷」,並暗示這是純血家族內部周知的事實……
「教授?」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破他的幻身咒,難道還稱不上一句「出色」嗎?怪不得霍拉斯後來對她如此稱許,甚至破例允許她在魔藥課上不必親自處理昆蟲類原材料。
鄧布利多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法國海關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阿波羅尼婭打開副駕駛的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得不說我現在算是嚴格意義上的『疲勞駕駛』,接下來我們還有三個小時的車程,如果您能提供一些無私的幫助我將感激不盡。」
「什麼?提神劑嗎?」鄧布利多笨拙地系著安全帶,一邊在身上亂摸,「我記得我沒帶。」
阿波羅尼婭用力地將車門狠狠摔上。
第4章 旅途(1)
鄧布利多捧著罐裝咖啡,膝蓋上攤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證明和文件,半小時前它們還在法國邊檢人員的手裡被反復查看。
「怎麼樣,教授?」阿波羅尼婭扭動著手裡車載廣播的旋鈕,試圖為自己選一個合心意的FM頻道,「抱歉,他們……呃麻瓜年輕人似乎不太愛聽室內樂。」
鄧布利多不說話,他在試圖找理由掩飾自己的無知——真悲哀啊,98歲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居然還要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事實上,他避無可避地直面這個事實,如果說歲月的積澱能幫助他更好地理解麻瓜的歷史、文學與藝術,那麼隨著時間的流逝,麻瓜科技的進步與發展已經將巫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或許你可以叫我『阿不思』……」鄧布利多沒留意自己隨意的一句話換來了年輕司機多麼驚訝的注視,「我是說,這些文件,看上去不像假的。」
「我張不開那個嘴,這感覺太……」大逆不道,阿波羅尼婭搖頭微笑,「那些文件當然都是真的,的確有一家叫做『弗蘭肯斯坦』的醫療公司,注冊在倫敦,做的相當不錯。當然,在我注資前,它不叫這個名字。」
「我可以理解為,你成為它的……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股東?就是為了借他的名義,開辟你的運輸線?」
阿波羅尼婭吹了聲口哨,聽上去很高興,仿佛花的不是她的錢。
聯系到她之前的言論,難道花的還是馬爾福家和布萊克家的金庫?鄧布利多被這個猜想嚇到了,毫不猶豫地推翻了它。
「那你為什麼不選擇飛機呢?我是說,空運。」這一天的經歷過於魔幻,鄧布利多甚至得意於自己對麻瓜科技產物的准確發音。
「因為太貴了,教授。」陌生的亞裔女生快活地撩了撩鬢邊散亂的發絲,「『弗蘭肯斯坦』且拿不到政府的交通補助,我還要倒貼呢!」
雨停了,他們開得並不快,默契地享受著窗外吹進的輕風,怡然自得。
鄧布利多咳了一聲:「對你這種高尚的行為,我……」
「其實是因為——想像一下吧,一位死去多日的巫師突然發現自己蘇醒在麻瓜飛機的貨艙裡,窗外是萬米高空,而我被困在客艙裡,眼睜睜地看著他魔力暴動把機艙轟出一個大洞,然後大家一起玩完。」
「我懷疑你在內涵格蘭芬多,格林格拉斯小姐。」
「海運,」阿波羅尼婭反手拍了拍兩人身後的車廂壁,笑道:「至少我能駕車上船,出事也能第一時間趕去,我留了感應咒在車上呢……飛機的客艙與貨艙互不相通,我恐怕只能躲在狹窄的衛生間裡、踩著馬桶蓋躬著腰進行一次高空中的精准幻影移形,一邊祈禱不會耽誤太久,導致下一位尿急的乘客砸開門發現我消失了。」
鄧布利多明白她的意思——任何一個麻瓜都能經由海運完成這趟任務,而高空中萬劫不復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哪怕是鄧布利多本人在場,拼著手撕《保密法》,也不能保證救下那麼多人。事實上他能救下自己就不錯了。
「你對麻瓜的了解真是讓我驚嘆,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輕聲道。
阿波羅尼婭專注地目視著前方路況,仿佛根本沒聽到來自教授的贊許,良久她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是啊,我真恨不得我是個麻瓜。」
鄧布利多不由挑起了眉毛。漫長的生涯裡他見過無數羨慕巫師、夢想著進入魔法界的麻瓜與麻雞,但從沒見過她這樣棄魔法如敝履的。
「咳,容我妄自揣摩一二。」鄧布利多笑道,阿波羅尼婭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作為被鳳凰社領袖親手逮住的食死徒成員,她的招供態度堪稱配合,但她仍舊不想把自己全部秘密都袒露在天光之下。
更不想親身體驗鄧布利多和黑魔王誰的「攝神取念」玩得更溜。
「我想這輛車似乎對於受害者們能否中途醒來起到一種關鍵性的作用。」
阿波羅尼婭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當然,當然教授!」她笑道,滿臉都是和研究黑魔法時如出一轍的自豪,「我在車廂裡安裝了空調,這種機器會將車廂內部控制在一個比較低、但又絕不會凍死人的地步,靈感來源於太平間和生鮮運輸車。」
「效果顯著?」
「相當好用!」她比了一個大拇指,「我想大概原理就是剛蘇醒的人還比較虛弱——畢竟餓了幾天了——如果自身處於一個比較惡劣的低溫環境,那麼身體處於自保的本能也會選擇暫時沉睡……大概吧,我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鄧布利多「唔」了一聲,其實他也不太懂,遂將注意力又轉回到膝頭的文件堆裡:「你從教堂牧師手裡騙取博恩斯一家的身體,也是靠它們嗎?」
「一部分。」有匝道彙入主路,阿波羅尼婭盯著來車,抽空瞥了一眼,伸手扒拉了幾張出來,「我讓他相信博恩斯們死於一種無法檢測的怪病,而政府為了不引起民眾恐慌,正在秘密研究,請他在棺材裡做些手腳,不要將這個噩耗告知可憐的遺屬。」
「但他還是告訴了我。」
「是的,我不明白。」她聳了聳肩,「當牧師的嘴巴不嚴,誰還敢找他來懺悔聽告解?」
鄧布利多一愣,在心裡默默地記了一筆——她如此了解麻瓜現代生活,卻對宗教一竅不通,隸屬於聖公會的英國牧師,聖事中是沒有告解這一項的。
而她作為一個英國土生土長、祖籍劍橋郡的純血巫師,最「應該」了解的麻瓜知識,應該就是他們的宗教——畢竟巫師曾和教會打了那麼多年仗。
但是她沒有。
為什麼?
「事實上,那位緊張的牧師先生選擇將一切向我和盤托出,是因為他誤會了我的身份。我受老博恩斯夫人之托前去為埃德加和格蕾絲篆刻墓志銘,或許是魔咒的光驚動了他,他以為我在標記或者挖掘……總之,他嚴肅地向我申明,這座墓裡的病歿遺體已經在下葬前被其他科研機構的人提取走了,剛走不遠,這裡沒有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了,請我不要打擾亡魂的安寧。」
阿波羅尼婭「嗤」的一聲笑出來,一邊笑一邊搖頭:「我真是不懂,都已經是巫師了,死了還要埋在麻瓜的教堂墓地裡,這算什麼,殊途同歸?」
前面有一個服務區,阿波羅尼婭操縱著這輛廂型貨車拐了個彎,一路駛下坡,停在等待加油的車隊末尾。
「您可以去看看博恩斯夫婦的情況,如果已經復蘇了只是沒醒,就幫我把冷氣機關掉一半,這樣等我們抵達巴黎也就差不多了——小孩子沒反應是正常的,不用管他。」
「如何確認他們是否復蘇呢?」鄧布利多十分有求知欲。
「眼珠子會轉。」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哈欠,淺淺地踩著油門,跟著車河緩慢蠕動,思索著要不要拿著加油票去換個按摩,這樣正好可以趕上普威特家的晚飯,阮福芳慈的米粉做得非常不錯,真不知道她一個從沒去過故國的人是怎麼做到的。
然後她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給鄧布利多一場按摩的時間,他絕對能干出關掉所有冷氣、直接把博恩斯夫婦喚醒的事來。從一年前她就發誓再也不要親自做「死後護理」了,一個鄧布利多足夠她應付了。
如果她的內心是一口箱子,那麼她如今做的,就是兩手握住箱子,「豁朗」一聲將它整個掀翻在鄧布利多眼前。
「嘿,美人。」
有人敲了敲她的車窗,引來阿波羅尼婭一瞥——貨車司機,典型的盎撒人種,高大健壯,估計是從北歐那邊過來的,可能進過一次監獄,也可能沒有。
別的再也不知道了,她看多少遍原版《福爾摩斯探案集》,也只能學到這個水平。
「?」
「你看上去真冷淡,我還以為亞裔都是溫柔順從的小白鴿!我們有一個司機聯盟,都是一群連續駕駛時長滿三小時被強制休息的,要不要來喝一杯?我是說汽水!」
「我沒滿。」她頭也不抬,摳著褲腿上一處線結。
疑似刑滿釋放人員不依不饒,甚至試圖從她車窗上沿開的小縫兒裡伸進手去。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還有什麼比一只脾氣糟糕的小白鴿適合成為聚會上最完美的點綴?相信我,人們為了能和你約會,會拼可樂拼到碳酸泡沫從他們身上每一個洞裡鑽出來,你最想看到哪一個?」
阿波羅尼婭無語地注視著這個堅持隨著車流前進的頑固分子,他都快掛在這扇車門上了。
「看看這個。」她從那堆文件裡扒拉出一張對折的厚紙,看上去像個錢夾,指著上面的logo,「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頑固分子臉色慘白,那麼高的個子,從車窗上摔下來還摔了個屁股蹲兒。他慌慌張張地站起來,頭也不回穿過車河跑了。
「嘖!」阿波羅尼婭嗤之以鼻,把「錢夾」照樣折好。
「你嚇著他了。」一聲爆響,鄧布利多出現在她的副駕駛上,伸手接過那張厚紙,瘦長的手指撫過那個符號,「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圓環,圓環裡有三把小折扇,分別指向不同的方向,最終又收束於中央同一個扇柄之中。
「核。」阿波羅尼婭淡淡地掃了一眼,「核輻射的標志。博恩斯們怎麼樣?」
「非常不錯。說實話,我到現在才算真正地相信了你,阿波羅尼婭。」可鄧布利多的眼睛與手指始終沒有離開那個標志。
「哈哈。」阿波羅尼婭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希望你對每一個讓他稱呼你『阿不思』的人都這麼說。」
第5章 旅途(2)
鄧布利多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所以……這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怪不得兩國海關對你的態度都那麼奇怪,怪不得那個牧師……原來是這個。」鄧布利多嘆息道,顯然是明白「核輻射」的含義,阿波羅尼婭為他的博學熱淚盈眶。
「准確的說,是他們以為。請容許我提醒您,教授,世界正處在『冷戰』的陰雲之下。」終於輪到阿波羅尼婭加油了,她高興地跳下車,一邊交錢拿票,一邊抽空探頭和他補充,「到處都是間諜,MI6快被滲透成篩子了,北約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恰巧『弗蘭肯斯坦』又是個橫跨兩國的公司,這就給了我們模糊操作的空間……加滿謝謝!總之,我說我研究無名疾病,可那些人都覺得我在研究生化武器,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空投到那一位Ⅰ的臥室裡去。」
加油站的工作人員驚悚地看了她一眼。
天色陰沉,南來北往的車燈映亮了女孩秀美的側臉,工作人員聽到女孩難過的嘆息:「真好啊,這個世界連那一位都有,怎麼就不能有我呢?」
可當她抬起頭來,那嘆息便如她唇邊的白霧一樣消散在傍晚的寒風之中。
於是旅程繼續。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巴黎大區,阿波羅尼婭之前借服務區的電話打給了普威特兄弟的安全屋,通知他們提前開飯,並且指名了米粉。
阿波羅尼婭把車開得飛快,擦著最高限速的邊兒一路狂飆,她是真的餓了,為了保持最佳食欲,剛剛在服務區她連個小餅干都沒吃!
而鄧布利多卻好像是困了,倚著副駕駛座椅靠背,頭歪在車玻璃上磕得「碰碰」響。
阿波羅尼婭都有點不忍心了,她駛下高速,在一個紅燈前停下,難得真誠關懷地看了鄧布利多一眼——又對上一雙清醒銳利的藍眼睛,又嚇了一跳!
「見鬼!」
鄧布利多愉悅地笑了一聲,問她:「你為什麼討厭那一位,甚至比法國人還要討厭?」他說了個標准的俄語單詞。
「誰都會討厭他,只要他們上過學!」胃裡火燒火燎的飢餓感灼烤著她的心,險些脫口而出——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並沒有上過學。
她只上過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那裡不教冷戰風雲,不會有八卦的歷史老師告訴她那一位是世界上獲獎章最多的麻瓜。
鄧布利多不說話了。沒有追究她古怪的半句話,只是不說話了。阿波羅尼婭在心中虔誠地祈求梅林讓旅程快些結束,再這麼下去她真的要被鄧布利多扒個底兒掉。
紅燈跳綠,阿波羅尼婭連忙發動貨車,駛入一個輕工業廠區,她七拐八彎,壓過磷磷的砂石和垃圾,終於在角落一間倉庫門前停了下來。
鄧布利多神情復雜地注視著女巫親自下車跑上前去,從褲腰帶上鑰匙串兒裡摸了把出來打開大門,然後再跑回來開車。
「來搭把手,教授!」阿波羅尼婭招呼他,「雖然您年紀不小了,但是您至少可以幫我照著亮兒。」
她遞過來一個手電筒,上面有一圈咬痕,大概她從前一個人來的時候,都是這麼為自己照明的。
鄧布利多想自己可能是被她洗腦了,他沒有選擇「熒光閃爍」,反而兢兢業業地舉著那支手電筒,看阿波羅尼婭熄火、鎖車,又回到車廂裡檢查電路設備,最後關掉那顏色詭異、據說是「為了不讓突然醒來的人認為自己在暗無邊際的地獄」而裝備的燈管。
「呼……」阿波羅尼婭舒展手腳,活動關節,解除了自己的變形咒,然後小聲慘叫著給自己的衣服變形——她拔高了一大截兒,身板也壯實不少,屬於阮福芳慈的衣服在被她撐爆之前會先勒死她。
「都怪你,教授!要是沒有你,我可以自己偷偷在車裡換衣服!」
鄧布利多想說就算他在這兒,格林格拉斯小姐也可以去車裡換衣服。但隨即他又明白過來那不可能,「空無一人」和「明明有人卻彼此都裝作不存在」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還有博恩斯夫婦——盡管他們現在已經恢復了基本的呼吸,看上去和睡著了沒什麼不同,但在阿波羅尼婭眼裡還是兩具死屍。鄧布利多在這裡就不一樣了,相比於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甚至和博恩斯夫婦更熟。
就這麼一個愣神的功夫,阿波羅尼婭已經從車廂角落裡拖出一卷繩索,試圖把埃德加·博恩斯綁到自己背上去。她打那些繩結是如此熟練,甚至不需要開燈。
「我可以——」鄧布利多看不下去了,他出於一種護犢子的心態,見不得他的學生當著他的面進行如此不必要的苦修,簡直像是贖罪的西西弗斯。
「請您停止,您不可以。」阿波羅尼婭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我知道作為一位紳士您見不得女性遭罪,但是作為一位紳士您也理應知道適時閉嘴。」
或許他應該提醒埃德加減肥,巫師總是很缺乏體育鍛煉。
「答應我,教授!」阿波羅尼婭用這些聲嘶力竭的哀嚎代替了發力時的吶喊,「保證魯伯·海格的安全!我不能……哪怕我解除變形我也扛不動海格!!!」
鄧布利多十分有眼色地打開倉庫裡停放的另一輛車——黑色轎車,很長,後備箱很深,正好可以放下屍體袋。
「加長林肯,現在我們需要換一個身份了,畢竟這個噸位的廂式貨車不能進入巴黎市區。」照舊坐進駕駛位的阿波羅尼婭按亮頂燈,探身從手套箱翻出嶄新的身份證明。
現在她叫克洛伊·勒布倫,是殯儀館的司機,而鄧布利多被安排做了個悲痛的遺屬,訥訥無言地坐在後排。
「哦對了,教授,送你個禮物。」阿波羅尼婭打開扶手箱——不知道是不是豪華車型的扶手箱也格外深,還是被施了無痕伸展咒,總之那裡面插滿了魔杖,有長有短,有粗有細,擠擠挨挨的,活像唐人街中餐館的筷子筒。
「梅林啊……」鄧布利多嘆息道,伸手撫過魔杖們的杖尖,好像撫過他那些英勇捐軀的學生們或蓬松或柔順的頭發,「他們、他們都……都還,都還在?」
老人幾乎要哽咽了。直到看到這些魔杖,他仿佛才真正意義上理解了今日的奇遇。
「啊。」阿波羅尼婭冷淡地應了一聲,「每一處安全屋住進人之後我就解除了赤膽忠心咒,相比於我來說,他們總是更信任自己人,等一會兒到了讓費比安列個清單,你明天就可以開始挨家挨戶拜訪,但是這個。」
司機松開了握方向盤、還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冷酷地合上了扶手箱,「啪」的一聲脆響。
鄧布利多知道,這不是一個開鎖咒的問題。
「這個只能給你看一眼。我沒在博恩斯夫婦的棺材裡找到陪葬的魔杖,可能留給家人做紀念了吧,你最好提醒阿米莉亞·博恩斯一聲,讓她別藏得太深,到時候有人沒魔杖用,再死一次就沒得救了。」
「你似乎想得很遠。」鄧布利多意味深長。
「相信我,沒人比我看得更遠了,馬人也不行。」阿波羅尼婭專注地在晚高峰的車流裡來回穿插,引起一片不滿的汽笛聲。
「這就是你不招惹馬人的理由嗎?」鄧布利多握緊了頭頂的把手,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年輕人的煩躁,是因為他的試探嗎?還是因為飢餓?這孩子看著面色真不好。
「是啊,同行相輕,面斥不雅。」阿波羅尼婭開始胡言亂語,她已經到了極限了,哪怕在黑魔王跟前獻媚奉承吻他的袍腳舔他的鞋尖兒都沒這麼累過,「我怕被馬人捆起來架在禁林中間兒燒死,他們還要去黑湖打個巨烏賊砍了須須一塊陪我做燒烤。」
1979年,法國,巴黎,瑪黑區,薔薇路。
一輛加長林肯悄無聲息地駛來。
「總覺得這裡似曾相識,可能是天太黑了,原諒我這個老人——」
玻璃上的霧氣被人輕手輕腳地抹開,用一塊刺繡精美的口袋巾,這塊口袋巾隨後又被用來擦一副半月框的眼鏡——老人擦著眼鏡湊到玻璃前,認真打量著巴黎的夜景。
「啊沒錯,不用原諒。」開車的司機聲音很年輕,是位女性,「前面路口往左拐,再往前走第二棟紅磚房就是尼可·勒梅的家,要去拜訪一下老朋友嗎?不建議你現在就這樣做哦!」
「你是故意選擇這裡的嗎?」
「當然,我在巴黎還有其他房產,這裡地段不錯,與其當安全屋,不如拿來收租。」年輕的司機冷笑,「我就怕勇敢的格蘭芬多們把自己作得暴露了,黑魔王與食死徒殺到,尼可·勒梅還能幫著擋一擋,他當年就做得不錯,不是嗎?我比較體貼,不勞煩他跑去20區Ⅱ,就在他家門口好了。」
鄧布利多無聲嘆息,決定還是要拜訪老朋友一趟,或許可以是明天上午。他不敢把所有的事都透露給尼可知道,畢竟連他自己都沒摸清所有的底,但是既然要人家出力,總得分一些知情權給他。
加長林肯停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年輕的司機小姐從副駕駛探出頭來,竭力伸長手臂按響門鈴——三長兩短,都是約定好了的。
一旁的車庫很快被打開了,一個棕紅色頭發的男人快速招呼她進去。車庫裡等著另一個年紀小些的,見車停穩,就熟門熟路地上前開後備箱,檢查膠袋裡的情況。
「快點,費比安,伸出手來,這次我一定要贏你,向『死後護理』說再見!永遠不見!」
加長林肯燈消火寂的後排忽然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
被吉迪翁·普威特看了個正著,給兄弟使了個眼色,二人都握住了腰間的槍——
片刻後,車庫裡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尖叫和歡呼!
「天啊!我是說梅林啊!鄧布利多!怎麼是你!」
「我就知道你會發現的!我就知道!你是鄧布利多嘛!」
驚喜的喧鬧驚動了廚房裡忙碌的亞裔女人,她舉著鍋鏟匆忙趕來,見到丈夫的歡悅,滿眼迷茫。
「快來弗朗索瓦絲!快來見見我的老師!也是費比安的老師!也是阿波羅尼婭的老師!」吉迪翁·普威特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知道拉著妻子的手歡跳,「如果不是他教育了我、教育了他們,我們就不會在此相遇!他就是一切的起源!」
真正的阮福芳慈面對生人很是靦腆,她羞澀地笑了起來,問道:「鄧布利多先生,您想吃點什麼?我或許做不出飽含魔法的飯菜,但好在吉迪翁和費比安也都不行,所以您大概只能吃我做的麻、麻瓜飲食了。」
鄧布利多溫和地表示自己客隨主便,費比安卻一拍大腿,氣道:「阿波羅尼婭這個混球!她根本就沒說你要來!我們什麼都沒准備!天啊這太失禮了,我馬上就出去買!」
這時,被草草放在一邊的膠袋也有了動靜,格蕾絲·博恩斯率先坐起來,滿目迷茫。
「梅林的胡子啊……」她發出一聲歌頌般的嘆息,「原來另一邊真的有親友在等著,但為什麼是費比安,不是我媽媽?哦不,還有鄧布利多,你也死了嗎,阿不思?難道你死得比我還早?」
車庫裡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普威特兄弟輪流上前擁抱她,歡迎她來到「煉獄」——前往地獄或天堂之前的中轉站。
埃德加·博恩斯的膠袋也有了動靜,鄧布利多連忙趕去。經過駕駛室時他無意中瞥了一眼,卻見那消失已久的「死神」已經伏在方向盤上甜甜地睡著了。
悠于 2025-4-11 23:13
第6章 麻瓜(1)
阿波羅尼婭從無夢的酣眠中醒來時,已然天近黃昏。
窗外的街區上有人即興演奏,阿波羅尼婭戴上戒指,沐浴在細細的音樂聲與夕陽光裡。
肚子嘰裡咕嚕地亂叫起來,她費勁地撐起依然疲乏的身體,從床頭櫃裡摸出一根橡皮筋,扎了個馬尾——巫師至今還在用發帶,真不敢相信。
「你醒了嗎,我親愛的?」阮福芳慈路過門外,順手敲了敲門,「洗洗臉下來吃飯吧,我發誓你能吃三大碗米粉,當然是我今天新做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阿波羅尼婭幾乎都能聞見米粉的香味兒了——雖然對一個傲羅來說一天一夜不睡覺、兩天一夜不吃飯都不算什麼,但是天地良心,她兼職的三份工作裡只有傲羅給她發工資,其他的都需要她倒貼錢!
阿波羅尼婭滿腹怨氣,換了衣服洗漱下樓。薔薇街的安全屋很大,縱然她才是戶主,在這裡也只能屈服於偽裝的麻瓜身份——偶爾來表哥家蹭飯的貧窮留學生,只能占據最小的一間客房。
「鄧布利多教授呢?」她問阮福芳慈,後者正從冰箱裡拿冰淇淋。
「你說呢?」玄關處一聲門響,費比安·普威特從外面回來,手裡拎著一個沉甸甸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阿波羅尼婭知道那是博恩斯夫婦的假身份,看來吉迪翁又輸了,「你不能指望鄧布利多安安分分地呆在這裡等你醒來,他天剛亮就出發,分配給每一家的時間也剛夠坐下來喝杯茶。」
「我就當你誇我血債累累、戰績傲人了。」阿波羅尼婭哼道,飢腸轆轆地摸了一塊蒜香曲奇,「等等,他怎麼去的,幻影移形?你們難道沒有告訴他——」
費比安做出個求饒的手勢:「當然不是,他步行離開,先去拜訪了尼可·勒梅,在法國魔法部的眼裡,那裡有再多再強的魔法波動都是正常的。」他從沙發背面翻進來,一屁股坐在阿波羅尼婭身邊,擠眉弄眼地笑。
「嗯?」
「我們以後是不是就能沾尼可·勒梅的光了?」
現在輪到阿波羅尼婭求饒了:「我拜托你,先把尼可·勒梅拉進鳳凰社再想這個問題吧!」
「真是個富有創意的想法,不過我想他不會同意的。」有人在他們背後笑眯眯地說。
兩個人齊齊尖叫,廚房裡窺見一切的阮福芳慈笑得直不起腰。
「沒有走門,先生!」阿波羅尼婭叫道,「幻影顯形是不被允許的!」
鄧布利多風塵僕僕,但是滿面紅光,連腰板兒都比以前挺得要直,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只是沒有走大門,我從車庫進來的,吉迪翁正在那裡洗車。」
「啊……」阿波羅尼婭尷尬地撓了撓臉,「那洗洗手吃飯吧?」
「還要一會兒。」阮福芳慈補刀,阿波羅尼婭暗恨。
但是很快有人為他們打破了這段尷尬——格蕾絲·博恩斯從樓上衝下來,一把抱住了阿波羅尼婭,她的丈夫埃德加跟在她身後,右手神經質地握著拳頭舉在胸前,仿佛那裡還有一根無形的魔杖。
「艾米!她為什麼還沒醒?她沒有反應!」格蕾絲急切地問道。
阿波羅尼婭望向鄧布利多——難道你沒有告訴他們?
鄧布利多聳了聳肩,道:「你要理解一位母親。」
「我也沒有辦法,只能等。」阿波羅尼婭誠懇地望向格蕾絲,「或許你可以拜訪麥金農家,他們現在住在布魯塞爾,對吧費比安?馬琳想必很願意分享一下當初她小妹妹沉眠不醒時的心路歷程,說不定等你回來,艾米就醒了。」
埃德加·博恩斯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復雜,顯然還無法接受這一切——他們在魔法部是同事,五天前還在討論要不要為傲羅辦公室提供的咖啡豆換個品牌。
在博恩斯「滅門」的那天晚上,他打掉了阿波羅尼婭的面具,隨即被她毫不猶豫地「殺死」。
格蕾絲顯然沒有丈夫那麼多沉重的心思,她又轉向鄧布利多,滿面祈求:「阿不思,你不是說要去拜訪尼可·勒梅嗎?難道你們就沒有討論關於這個索命咒的——」
鄧布利多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實上,我有。我就是從他家裡回來的,但是尼可思考了一整天,也只能從煉金術的角度給這件事的原理做一個模糊的猜想,我們約好一起研究這個課題。我很抱歉格蕾絲,在這件事上你恐怕只能相信阿波羅尼婭。」
那個單詞從鄧布利多的嘴裡吐出來的一瞬間,阿波羅尼婭發誓老人向她這邊看了一眼。
天殺的尼可·勒梅!!
但是鄧布利多很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他轉而關心起了博恩斯夫婦長子的情況:「菲利普怎麼樣了?」
「很順利,已經有呼吸了。」格蕾絲還在掩面哭泣,埃德加代為回答。
阿波羅尼婭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下次遇見這種帶小孩的任務她干脆就不搶在貝拉或者安東寧·多洛霍夫前面施咒了,她只救大人,偶爾也分一兩杯羹給旁人,省得他們天天見了她一副欲除之而後快的表情!
「來吧,牢不可破的誓言。」她冷冰冰地向埃德加伸出手,「吉迪翁已經向你說過了吧?」
埃德加猶豫地伸出手,握住阿波羅尼婭的右手手腕。
「唉,統共這麼幾次機會能摸摸魔杖,現在又要拱手讓人了。」吉迪翁·普威特打趣,熱切地看了看阿波羅尼婭那根魔杖,一跺腳,幫妻子端晚飯去了。
鄧布利多當仁不讓地上前一步,站在兩人中央。接骨木魔杖冰冷地點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埃德加·博恩斯,你願意放棄魔法、完全作為一個麻瓜生活,直到我,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允許的那一天嗎?」
格蕾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捂著嘴,一看昨晚上課的時候就沒聽講。
「不,你不能這樣……」她喃喃抗議,想去拉開丈夫的手,被費比安無聲攔住。
「我願意。」埃德加沉聲道。
「你願意不再與英國的家人聯絡、不再接觸各國魔法界的一切,徹底遺忘自己巫師的身份,直到我,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允許的那一天嗎?」
「我……願意。」
「你願意擁抱麻瓜的一切、完全接受他們的生活方式、徹底融入麻瓜世界,永不消極抵抗,也不敷衍了事,直到我,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允許的那一天嗎?」
「我願意。」埃德加·博恩斯看上去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纖細的金色火舌卷上他們交握的雙手,阿波羅尼婭率先松開,她抖了抖手腕,示意下一個是格蕾絲。
「我也要?」格蕾絲驚怒交加,「你怎麼敢,你這個食死徒——」
埃德加軟弱地攔了一下,顯然他也不是很想攔。
「啊。」阿波羅尼婭挽起左手袖口,「沒錯,你要看看嗎?說實話,醜是真的醜,這個比例完全不對,骷髏也太小了,蛇像泡了水的粗麻繩,顯然黑魔王對藝術沒什麼造詣。」
格蕾絲尖叫一聲,向後退了一步,埃德加面色也很不好。鄧布利多用拇指和食指撫著下巴,歪著頭打量著,竟然還跟著點了點頭:「確實。」
短短一天進步如此之巨,這就是本世紀最偉大巫師的迭代能力嗎?他昨天還滿臉嫌惡呢!
「真的很奇怪,你會對一個廚師罵『你這個廚師』嗎?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我是食死徒,還有人不怕死地想要去按一按、看黑魔王會不會飛躍海峽出現在他面前呢!」
聞言,鄧布利多馬上就瞪了費比安一眼,後者指指廚房,示意是弟弟干的。
「你這個邪惡的……你害了我的女兒,你血債累累!」格蕾絲雙眼通紅,在丈夫的約束下不斷掙扎,還好她看起來在無杖施咒方面沒什麼天賦。
阿波羅尼婭這次連口都懶得張了,她看著博恩斯夫婦,滿臉都是「我要是真邪惡你倆還會站在這兒」?費比安努力憋笑。
「你沒有救詹妮弗!」就算格蕾絲不會無杖施咒,她看上去也快要魔力暴動了,都是成年人了,真罕見,「我昨晚問了普威特,詹妮弗是徹底死了!她沒有來過這裡!」
費比安神色嚴峻,他確實沒見過什麼詹妮弗。
「詹妮弗是誰?」阿波羅尼婭也緊張起來,悄悄問鄧布利多,「他們家生了三個,我給人忘在棺材裡了?不、不應該啊!」
鄧布利多神情嚴肅,顯然也在竭力回憶:「霍格沃茨的學生名單裡也沒……啊,格蕾絲,如果我沒記錯,你娘家姓威廉姆斯?」
格蕾絲還在哭,埃德加點點頭。
「詹妮弗·威廉姆斯,啞炮,嫁給了一個麻瓜,三個月前遭襲,食死徒宣稱對此負責。」鄧布利多從腦海中翻出一條記錄,「我很抱歉,格蕾絲,我想她大概是你的姐妹?」
格蕾絲忍不住大哭起來,投入丈夫的懷抱:「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救她!你為什麼不能救救詹妮弗?」
「因為那次任務我沒去,不是派給我的。」阿波羅尼婭壓根沒生氣,這種道德綁架的事兒她見得多了,「死」在食死徒襲擊下的巫師誰還沒有幾個同樣死去的親戚了?更何況格蕾絲·博恩斯只是長久積壓的情緒崩潰、口不擇言了而已。
「就算是救世主也不能拯救所有人,你現在活著也只是因為你幸運,哭泣、罵人都是正常的,過幾天你可能還會自我厭惡並嘗試自殺,日子過得越好越想自殺,這都是正常的。」
鄧布利多責備地看著她。
「幸存者內疚Ⅰ,麻瓜心理學家提出的一種理論,從這裡入手了解麻瓜世界也不錯。」阿波羅尼婭甩甩手,從桌子上偷了個蛋撻,被阮福芳慈拍了一下,「你不想和我立牢不可破的誓言也隨你,想想你丈夫,如果他看見你行蹤詭秘而沒有阻攔,哪怕有一絲可能是去買魔杖或者接觸當地巫師,那就算消極抵抗——你回來的時候他就涼了。」
「我不會讓他發現的!」格蕾絲喊道。
阿波羅尼婭神色復雜地看著埃德加,費比安面色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連鄧布利多都滿臉不贊成。
「你可能是我們『死後護理』這個項目裡最油鹽不進的一個了。」吉迪翁端著烤雞出來,慷慨地喂了兄弟一個雞腿,招呼大家轉戰餐桌。
格蕾絲聲音嘶啞:「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不能回去?」
「經典問題。」阮福芳慈摘下圍裙走來,「顯然昨晚你一直在走神,博恩斯夫人。」
「回去做什麼?回去送死嗎?」阿波羅尼婭真的有點生氣了,怎麼能在飯桌上說這個,「你有沒有好好反思過你們為什麼會死?被食死徒針對的正派巫師不知凡幾,怎麼就你們死了?我們每次會議上都有人提議殺亞瑟·韋斯萊一家,怎麼人家——不好意思我數數他們生到幾個了——一家七口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第7章 麻瓜(2)
費比安和吉迪翁都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來,顯然很為妹妹一家自豪。
人被謀殺當然要怪凶手,但偶爾玩一玩「受害者有罪論」也不錯——格蕾絲皺著眉頭,不說話了,顯然她發現這番質問不對勁,但是還沒轉過彎來。
薔薇街安全屋名義上的主人費比安·普威特率先取了一些豬血腸Ⅰ,大家紛紛隨之動手,飯桌上的氣氛有點詭異。
「手藝真不錯,普威特夫人,盡管已經吃過一次了,但我還是忍不住發出贊嘆。」鄧布利多開口打破沉寂,「真想派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前來進修,如果阿波羅尼婭同意的話。」
阮福芳慈笑了笑,放下手裡的叉子:「事實上我有我的工作,教授。我不會魔法,自己也忙不來這麼多人份的飯,所以眼前的這些,大部分都是從附近餐廳與烘焙坊買來的,我只負責加熱。」
吉迪翁·普威特差點兒從椅子笑到地上去。
「抱歉,教授!」他高聲喊道,「如果您實在喜歡可以買一些帶走,我相信家養小精靈的魔法一定可以完美復刻出這些美味。」
氣氛松快了一些,鄧布利多笑著搖了搖頭。
「呃,孩子們上學怎麼辦呢?」埃德加試探著問,還沒想好該如何稱呼她——他們之前互稱教名,但現在顯然不合適了。
阮福芳慈對此顯然非常有經驗,畢竟這裡只有她一個從殼子到內瓤都是100%純血麻瓜。
「11歲之前上麻瓜小學,11歲之後可以去上伊法魔尼,」她斟酌著說,「我聽說巫師小孩不上小學,但這在麻瓜世界行不通——一旦你的鄰居發現你藏了個孩子在家裡卻不讓他上學,警察很快就會來把你抓走,剝奪你的撫養權,然後把孩子分配給其他家庭。」
格蕾絲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哭叫,顯然她真的沒打算讓菲利普和艾米去上小學。
「孩子不上學,埃德加就會死,因為正常麻瓜都會讓孩子上學。」阿波羅尼婭輕飄飄撂下一句,懶洋洋地用筷子夾著粉碗裡的花生。
格蕾絲看上去想把整盤可麗餅都扣她頭上。
「麻瓜有什麼好!」格蕾絲憤怒地叉著盤子裡看不出形狀的食物殘渣,完全不顧她對面就坐著一位麻瓜女士,「我們就非得——」
「因為巫師的世界很小,而麻瓜的世界很大。」阿波羅尼婭被辣得狂灌汽水,鄧布利多下意識想幫她一個忙,手按在魔杖上卻又放棄了,「整個英國有多少巫師?三千,還是八千Ⅱ?又有多少麻瓜?西歐呢?整個歐洲的巫師全部加起來,都填不滿一個盧森堡!」
費比安及時取來一卷歐洲地圖,貼心地為眾人指出盧森堡的位置。
阿波羅尼婭起身將世界地圖一並打開,那上面甚至看不到盧森堡——太小了,不足以盛下國名完整的單詞,干脆標了個序號,注在附錄裡。
「世界如此廣闊。」她疲憊地望向格蕾絲,「你們在麻瓜世界,就像一滴水彙入大海,但躲在巫師世界,你們將無比顯眼——孩子要上學,埃德加要賺錢養家,你至少需要買菜做飯,你家裡不會有一個水龍頭一天24小時無限制地流出免費的復方湯劑。」
格蕾絲喃喃道:「那也不用完全摒棄魔法,我們在麻瓜世界裡,也可以……」
「底線一旦放松,就會不斷後退,直至引發難以收拾的後果,這一點我完全支持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出人意料地站出來支持她,「昨晚我見到了阿波羅尼婭的『收藏』,一直在想著該如何說服她,將魔杖還給大家,現在我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巫師是很傲慢的,總覺得混淆咒和遺忘咒就能解決一切。」阮福芳慈擦了擦唇角,輕笑不已,「博恩斯夫人,您總想著『這種情況下我可以用魔法』、『那個時候不得已我可以用魔法』,慢慢地就會變成『反正沒人看見』、『看見了也沒關系我可以消除他們的記憶』、『不消除記憶也沒關系他們會覺得自己眼花了』……直到有一天,傲羅或者食死徒找上門來。」
格蕾絲難以置信:「你恐嚇我?你甚至還不如泥巴——」
埃德加一愣,大聲阻止道:「格蕾絲!注意你的言辭!」
阮福芳慈也是一愣,悄聲詢問丈夫:「我怎麼記得你告訴我28個自命不凡的純血家族裡不包括『威廉姆斯』?」二人齊齊望向埃德加,眼神十分耐人尋味。
「你別誤會,格蕾絲。」費比安試圖打圓場,「這些話都是我和吉迪翁曾經說過的,當時我們以為弗朗索瓦絲不僅負責指引我們進入麻瓜世界,阿波羅尼婭連我們的魔杖也交給她保管,所以天天在她耳邊絮叨。」
「是呀。」阮福芳慈露出一個懷念般的淺笑,「有魔法真的很方便,有時候我都希望自己是個巫師,你們這些當了幾十年巫師的人怎麼能忍得住呢?」
聽到這句話,鄧布利多忍不住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連真正的阮福芳慈都希望自己是個巫師,魔法是梅林的饋贈,為什麼她不想要?
阿波羅尼婭正在干飯,完全沒能注意到來自老校長的試探。她呼嚕完眼前一大海碗米粉,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能吃到越南米粉這種「平替」她已經很滿意了,至少她能用筷子。
「說到傲慢,都不用提遺忘咒,看看巫師試圖扮成麻瓜時穿的衣服就知道了。」她取過一個蘋果,在吉迪翁「再表演一下那個!」的興奮呼喊裡開始削皮,細長的蘋果皮呈螺旋狀從她手指間垂下,真是神乎其技。
「鄧布利多先生這身三件套就不錯,就是有點太隆重了。」阮福芳慈中肯地評價,「日常生活裡很少會有人這麼穿,哪怕是參議院開會,也不會穿馬甲的。」
鄧布利多尷尬地咳了一聲。
「他沒穿蘇格蘭短裙或者女士睡衣一類的東西我就心滿意足了,至於下次他萬一要去麻瓜建築工地會不會還穿這一身,」阿波羅尼婭把削好皮的蘋果遞給鄧布利多,無視了老人通紅的面色,「上帝啊,保佑那個時候我不在他身邊。」
普威特兄弟大笑起來,除了格蕾絲仍然板著臉深陷矛盾的深淵,連埃德加臉上都笑意隱約。
「方才你說伊法魔尼,為什麼孩子們不能留在歐洲呢,普威特夫人?」埃德加真的很關心孩子的教育問題。
阮福芳慈卡了一下,道:「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一開始就拜托我走美洲那邊的關系,她從來沒考慮過歐洲。」
「布斯巴頓太近了,上布斯巴頓還不如回去上霍格沃茨,死還死得離家近一點兒——別的不說了,萊斯特蘭奇家族的主支就在法國Ⅲ,你想想吧,一個叫什麼寶娜·萊斯特蘭奇的孩子從布斯巴頓寫信回家,爸爸我認識了新朋友叫做艾米·博恩斯?」阿波羅尼婭冷笑,矯揉造作地模仿孩子的童音,「然後孩子爸爸在和他英國的表親羅道夫斯閑聊的時候提到,沒想到博恩斯家也有法國親戚啊?還起了個英式的名字,叫『艾米』——」
格蕾絲大吼一聲,十指在頭發裡亂耙:「閉嘴!」
埃德加面色也十分難看。「我們當然需要一個假名……那德姆斯特朗呢?」他不死心,美洲實在太遠了。
「德姆斯特朗有我們的人,已經開始滲透了。」阿波羅尼婭干脆地堵死他所有的希望,在座沒一個人會覺得「我們」指的是鳳凰社,「德國魔法部那邊的關系還是我親自去跑的,我快要被提升了。」
費比安驚訝地張大了嘴:「食死徒內部也有等級高低?我該恭喜你嗎?」
「不是——當然有,我是說,這不是我要說的——首席傲羅,不是我就是穆迪。」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但是神情很凝重,顯然這件事也在困擾她,「黑魔王麾下從沒有人爬到這種位置,他很看重,指示食死徒殺了穆迪為我讓路,不是只有我接到了這個任務,前天晚上就差一點點。」
鄧布利多眉頭皺得死緊。
「但是……阿波羅尼婭,不是我說,但是你……」吉迪翁支支吾吾,很是遲疑,「你和穆迪的差距實在是……你甚至都沒有經過培訓,讓你入現役就已經很……」這是來自「已故」傲羅的委婉批評。
費比安比弟弟直爽多了:「你入職還不滿半年,穆迪再愛才,不也只讓你當了個小組長嗎?除非部長和克勞奇先生一齊腦子抽風了。」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當然。無論是資歷還是經驗,穆迪都甩我八條街——但我是一面很好的旗幟,別忘了我是怎麼入職的。在這個時候,人心渙散,正義衰頹,鳳凰社不斷地死人,人們需要一個榜樣,哪怕是個吉祥物。」
吉迪翁沉默了。不止他,這張餐桌上所有的人都不說話。
「這場仗我們一直都被壓著打。」費比安捂著臉,聲音沉悶,「哪怕阿波羅尼婭默出全部食死徒名單,我們也沒把握把他們全部拿下,就算我們能,還不是阿茲卡班蹲大牢,魔法部能看著高貴的馬爾福家主被食死徒吸干靈魂嗎?更何況,還有伏——」
阮福芳慈咳了一聲:「關於那個詛咒是否跨海峽有效,在此我勸你不要冒險嘗試去驗證。」
「事實上,」阿波羅尼婭「咳」了一聲,「我也不能默出全部的食死徒名單,我只知道自己所在的組。」
「組?」鄧布利多來了興致,「之前我們無從得知食死徒的內部結構。」
要她吐槽公司和老板,阿波羅尼婭雙眼冒光。
「事實上『組』只是我私下裡的叫法,他只是每次召集不同的人來開會,誰能在他面前撈著個座兒,誰只能站著,都是有講究的,坐著比站著的地位高,離他越近地位越高。」
「我猜有黑魔標記的人可以坐下?」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蘸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第一個圈。
「第一組,在譜的純血家族成員,主要負責提供金庫、打通關系、走私倒賣,或者當個花瓶,我估計你們閉著眼都猜得到裡面都有誰。」
她又蘸了一點番茄醬,畫了第二個圈。
「這個組主要負責發動襲擊,不一定每次都要死人,主要是為了造成恐慌,目標是有一定社會地位或者特殊職業的巫師。」她環顧普威特兄弟和博恩斯夫婦,「兩個組並沒有完全重合,有些人,呃……其實不太敢,也不太行,有些人不想殺人。」
格蕾絲·博恩斯露出鄙夷的表情,明顯不信。
阿波羅尼婭聳聳肩,又蘸了點兒別的醬汁,畫了第三個更大的圈。
「其他人員,大多數沒有標記,也不被允許戴上罩袍和面具,一般充當打手,隨便他們出去制造混亂,鬧得越大越好,這裡面的每一個人都在尋求立功,以獲得『榮耀』。其他既不出陣、也沒個好姓氏的特殊領域人才也在其中,人不多,不足以單獨成組,黑魔王總是單獨見他們。」阿波羅尼婭淡淡地說道,她盯著那個漸漸干涸的圈子,不知道想起了誰,「傲羅格林格拉斯出色的戰績全是靠這些人,黑魔王說要殺要抓都隨便我,他不缺無用的僕人。」Ⅳ
「他真的很器重你啊!」阮福芳慈嘖嘖稱嘆,在犯罪團伙裡出人頭地也是一種成功,沒有一個亞裔可以抵抗,「我真想學習你們的『攝神取念』咒,阿波羅尼婭,探尋你的秘密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歡迎!歡迎!」阿波羅尼婭熱情地張開雙臂,跟阮福芳慈來了個擁抱,「我的大腦隨時為你敞開,但你只可能看到我是黑魔王的床..伴或者表親!」
一時間餐廳裡充滿了空前絕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我想,湯姆應該是參照了聖殿騎士團的一些架構。不像我們只借用了一個名頭。」鄧布利多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覺得喉嚨火辣辣的,難受至極,「Farmers,Knights,Sergeants……」他依次點過桌上的三個圈,「而他是你們的Master。」
阿波羅尼婭冷笑:「他真的很喜歡這些莫名其妙的形式主義,我有理由相信他有朝一日會要求我們稱他為Your grace。」Ⅴ
眾人紛紛露出不適的表情,鄧布利多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阿波羅尼婭沒有笑,她看上去好像是在猶豫著什麼,目光落在那三個圈上,沉甸甸的。
「這裡即將形成一個新的組。」說出這句話仿佛使她輕松了不少,阿波羅尼婭的表情隱在燈光的陰影裡,看上去悲喜交織,十分奇異,「間諜組。」
第8章 麻瓜(3)
滿室靜寂,人們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已經打入鳳凰社了嗎?」鄧布利多冷靜地問。
所有人都在盯著她的嘴,仿佛從那張嘴裡吐出一個輕飄飄的單詞就能毀滅世界。
「當然。」阿波羅尼婭冷酷無情,「他主動來投的。」
格蕾絲臉色煞白,看上去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你騙人!你在挑撥我們的關系!」她尖聲叫道,無法接受自己「死亡」背後某種可能的真相,「鳳凰社的戰士是不會背叛彼此的!」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起身去客廳的五鬥櫃裡取了一本小冊子。
「如果街角的小藥房還沒關門的話,去給她買點兒安定吧,拿著我上次去巴黎公立開的病歷,就說之前開的那些都被老鼠偷吃了。」阿波羅尼婭憐憫地看著埃德加,聳了聳肩,「事實上是麥金農一家吃光了我們的庫存,完全一樣的情況。」
「什麼是安、安定?」埃德加問。
作為唯一一個在「死」前就發現阿波羅尼婭身份的人,他其實早就意識到了什麼。誠如她剛剛說的,奮戰在反伏地魔第一線的鳳凰社這幾年死傷頻頻,這本身就不正常——這不僅僅是食死徒沒有底線、而鳳凰社顧慮重重可以解釋的。
傲羅的戰損比都沒這麼高。
「地..西..泮,一種精神類藥物。」阮福芳慈說著,在吉迪翁面前揮了揮手,「就像你們的……呃,緩和劑?阿波羅尼婭說它致癌Ⅰ,但我反正是沒查到相關的論文,總之不要多吃就是了,造成依賴也不好,讓吉迪翁帶你去,他認路。」
她輕柔地攬住格蕾絲的肩膀,帶她去沙發上躺著,又給她蓋了一床毛毯。「來點兒白蘭地嗎我親愛的?」阮福芳慈問道。
格蕾絲·博恩斯的模樣看上去真的令人心碎。她雙手攀住阮福芳慈的手臂,滿眼是淚地哀求道:「她沒有證據,是不是?她也說了那個組還沒成型!那她怎麼可能知道——」
「裡德爾現就住在格林格拉斯祖宅裡,蜘蛛爬進家裡,主人難道還不知道嗎?」阮福芳慈堅定地反握住她的手,「但她沒有證據,她不能確定那個人究竟切實地出賣了誰,何況在今天之前,鄧布利多先生根本就不相信她啊!」
餐廳裡,鄧布利多在沉思,顯然他不需要阮福芳慈提醒就知道此事的難處。
他們不能僅憑一個食死徒的證詞就處置叛徒,穆迪第一個就不會同意的。
但他還是問:「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阿波羅尼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彼得·佩迪魯。」她輕聲道,「我們同學六年,佩迪魯也不是什麼大眾臉。」
鄧布利多震驚地望著她,顯然從未懷疑過那位格蘭芬多。事實上當他試圖回憶佩迪魯在鳳凰社的言行舉止,他發現他幾乎什麼都想不起來——每場會議佩迪魯都有出席,但從來都只是隨口附和,或者喊一喊口號,其余時間都安靜地像個影子。
「為什麼?」鄧布利多喃喃低語,「為什麼……」
阿波羅尼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本來也不是問她的,更不是問遠在英格蘭的佩迪魯,這更像是在叩問他自己的內心。
阿不思·鄧布利多與黑巫師鬥爭終生,為了最後的勝利他可以算計一切,並將自己和無數人都奉為犧牲。但他心裡還是相信著什麼的,也必須得相信些什麼,那些真善美的東西……佩迪魯,那四個孩子的友誼莫非不美嗎?不夠動人嗎?不足以填補你生命的空洞嗎?
阿波羅尼婭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很多年,答案隨著她心境的變化而變化。現在想起佩迪魯,她只會想起另一個朋友。
「教授,很多人從來不曾真正地看清過自己的立場。」阿波羅尼婭苦笑,「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正邪善惡,都可以人雲亦雲,他們只需要一個群體容身。」
「還有別人嗎?」鄧布利多的聲音一瞬間變得蒼老而又沙啞。
「沒了。」阿波羅尼婭試探性地拍了拍老人的肩,這只欺師滅祖的手害得她渾身不適,「你看人的眼力比我老板強多了。」
鄧布利多馬上轉頭看過來,這個時候又敏捷地像個小伙子了。
「你是說……」他眼睛亮得嚇人,看起來已經決然地暫時拋下了佩迪魯的問題,這心理素質真是不服不行。
阿波羅尼婭唏噓著,並沒把話說死:「我還在努力……我們食死徒,您知道的,『勇敢的人不忠誠,忠誠的人不聰明,聰明的人不勇敢』Ⅱ,我們需要一些默契與聯盟,畢竟食死徒內部的生態環境堪稱惡劣,但也僅限於此了。」
她攤了攤手,和鄧布利多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兩天的記憶,足夠我在冥想盆裡回味三個月。」鄧布利多說道,「你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阿波羅尼婭大笑起來,引來鄧布利多困惑地注視。
「沒、沒什麼,教授。」她狂笑著擺手,不得不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巫師的交給巫師,麻瓜的交給麻瓜——而巫師恰恰很不了解麻瓜,這就是可乘之機。」
巫師的交給巫師,麻瓜的交給麻瓜。
鄧布利多不由默默地琢磨著這句話,一時也覺得很有道理。他回想阿波羅尼婭這兩天一夜的旅程,想著薔薇街的普威特一家,若他是食死徒,恐怕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們看上去就是徹頭徹尾的麻瓜,巫師最忽略的就是這類人。
他們只會去找那些奇裝異服的怪人,那些在袖口、衣襟處隱秘伸出的魔杖,無人處幻影顯形的爆炸聲。
麻瓜是巫師的盲區。
「啊——」
尖叫聲打破了鄧布利多的沉思,他疾步走出餐廳,卻見格蕾絲跪在樓梯最後一級台階上,正摟著一個小男孩哭泣。她身邊扔著一只印著白底紅十字標志的塑料袋,很顯然埃德加已經回來了,現在應該在樓上艾米的房間吧。
「我們沒死,對嗎媽咪?」年輕的菲利普·埃德加如此問他的母親,「妹妹睡著了,我在上面守了她好一會兒。」
「對,我們沒死……」格蕾絲泣不成聲,「但是我們……」
「我明白!我明白!」小大人拍著他母親的肩膀,笨拙地安慰,「馬特給我講過一些麻瓜的特工故事,我們就像是被假死保護起來的證人對嗎?我會獲得一個嶄新的身份!天啊想想就好酷!」
格蕾絲呆呆地看著他,一點兒也顧不上哭了:「馬特是誰?」
「祖母家的麻瓜鄰居。」菲利普乖乖地招供,「我見不到他了對嗎?我設法讓他相信我對陽光過敏,所以沒有去上小學。」
一旁圍觀的費比安吹了聲口哨:「我說,格蕾絲,你兒子很有前途。」
阮福芳慈不贊成地搖搖頭:「但我的標准是,哪怕孩子被校園霸凌按在地上揍,也不能透露關於過去與魔法一個字,類似於『叫我爸爸一發阿瓦達』之類的話。」
「那魔力暴動怎麼辦?」格蕾絲摟著兒子,看上去平靜多了。
「麻瓜出身的小巫師魔力暴動,恐怕是各國魔法部偶發事件逆轉小組和記憶注銷指揮部工作的常態吧?」阮福芳慈疑惑道。
「瞧瞧你這滿口的巫師詞彙,」費比安笑道,「我親愛的妹妹,誰能想到你居然是個麻瓜呢?」
阮福芳慈也笑起來,閃身給鄧布利多讓開地方,讓他能為菲利普檢查一下身體。
「我看明天就可以開始了,我們的麻瓜研究提高班?」她側頭問費比安,「明天阿波羅尼婭他們也該離開了。」
費比安的眉宇間難掩憂慮:「傲羅很少有這麼長的假期,畢竟我們連周末都無法保證,聽她說的,看來穆迪這次傷得不輕。」
「干脆讓穆迪也來這裡好了!呃我是說,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保護。」阮福芳慈抬眼看見從樓上下來的丈夫,示意他來這邊。
「穆迪不是這種人,他沒有魔杖也能掀翻整個瑪黑區。」吉迪翁剛下樓就聽見妻子的話,不由好笑,「如果阿波羅尼婭質問他,『你回去做什麼,回去送死嗎?』你猜他怎麼回答?」
「再死一次能多帶走幾個食死徒也值得。」費比安嘆息道,「他第一個帶走阿波羅尼婭,她根本打不過他。」
阮福芳慈張口結舌,說不出來。她以為阿波羅尼婭就很厲害了,她從亞歷山大三世橋上跳下來的時候,還是個學生的阿波羅尼婭救了她——沒有用魔法把她在半空中固定住,而是緊跟著她跳下去,用魔法加速了自己的墜落,然後抱住她,用自己的後背去承接落水那一刻的劇痛。
用阿波羅尼婭的話來說,人要死過一次才能知道生的可貴,至於死的痛苦嘛,那倒沒所謂,她是巫師,骨折恢復得比較快。
她是後來才知道喝生骨靈有多痛,吉迪翁為了追她,還捧著斷過的小臂在她眼前賣慘——只能說完全起了反效果。
「那裡德爾呢?」她鬼使神差地問。
普威特兄弟面面相覷。
「這麼說吧我親愛的弗朗索瓦絲。」吉迪翁非常嚴肅地捧著她的臉,「如果鳳凰社和傲羅全都有穆迪的水平和忠心,那我們現在就敢打上格林格拉斯大宅——然後為鄧布利多清一下食死徒雜兵。」
「用麻瓜的話來說,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費比安補充。
「我真是謝謝你們了,沒事兒嚇唬弗朗索瓦絲干嘛?」阿波羅尼婭倚著餐廳的門,滿臉嫌棄。
阮福芳慈忍不住抱了抱她,不過片刻後,兩個人忽然觸電般彈開了。
「好燙,阿波羅尼婭!你胸袋裡有什麼東西燙得嚇人!」阮福芳慈叫道。
吉迪翁忍不住笑道:「安心!安心!只要不是黑魔標記發熱就行。」
阿波羅尼婭已經掏出了胸袋裡的東西,是一面圓圓的袖珍小手鏡,鏡片上只露出一對塞滿白毛的大耳朵,顯然那端的人還不太熟練。
「克利切?」阿波羅尼婭厲聲道,「就是今天了,是嗎?」
鏡片那端的視角慌慌張張地下移,露出家養小精靈蒼老的眼睛。
「阿波羅尼婭小姐!克利切攔不住少爺!少爺一定要!」克利切一邊叫,一邊大力錘自己的腦殼,「少爺要去黑魔王去的那個地方!克利切不僅不帶他去,還拖延時間!還透露給別人知道!壞克利切!但那個人是阿波羅尼婭小姐!小姐對克利切像少爺對克利切一樣好!」
「夠了,克利切,冷靜點!」阿波羅尼婭被他晃得頭昏腦脹,不由喝道,「你先帶他去,如果雷古勒斯要做什麼傷害自己的事,你就在他下命令之前打昏他!」
克利切呆住了。
「這怎麼能!這不能!壞克利切!壞克利切!」家養小精靈發出牛蛙般粗嘎的叫聲,聽上去難過的快哭了。
「有什麼不能的,你不會鑽空子嗎?雷古勒斯沒說不許你打昏他,你也問過沃爾布加,她親口允諾你可以聽我的命令,在不違反其他布萊克的前提下!」阿波羅尼婭已經開始看地圖了,「我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你來接我,我們多佛爾港見,馬上到。」
感謝上帝,裡德爾出身的伍氏孤兒院在倫敦,倫敦附近的海濱離多佛爾都不算遠。
「急事,先走了。」她匆匆揮了揮手,無視了滿屋驚詫失語的朋友,出門就開始狂奔,一直跑到尼可·勒梅家後巷,才隨便撿了塊石頭,做了個非法的門鑰匙。
如墨的夜色下,她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第9章 海窟(1)
1979年,英國,多佛爾港。
雖然港區已經下班,但停車場裡還停著不少車,顯然是前往法國未歸的旅行者們留下的。保安巡邏的手電掃過各個顏色的車屁股,看上去似乎沒什麼異常。
「喔!」有人痛呼。
雪亮的光芒筆直如刀,立馬掃了過來,但是一無所獲。
「可能是狐狸叫吧,真見鬼!」胖保安嘀嘀咕咕,伸出一根小指摳著耳朵,繼續溜溜達達地向前走。
一輛莫裡斯小調1000Ⅰ後面鬼鬼祟祟地站起一個人來,那是個高個子女孩,一頭黯淡的金發亂七八糟,還沾著泥土和草葉。
「克利切?」她悄聲叫道。
虛空中「啪」的一聲爆響,女孩喜出望外:「克利切?雷古勒斯怎麼樣——」
幻影顯形出現在她面前的人身材高大,白發長須,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老式西裝三件套,整個人就差一根文明杖,就可以去試鏡BBC的時代劇。
「鄧布利多教授?」女孩驚訝極了,「您怎麼——幻影移形?從巴黎?」
鄧布利多從容地搖了搖頭頭:「你太高估我了孩子,從加萊港。」
女孩來不及說話,只聽又一聲爆響,那個保安已經小跑著往這邊趕了。
「阿波羅尼婭小姐!」家養小精靈還未完全站穩,就來抓她的胳膊,阿波羅尼婭只來得及弄癟了那輛莫裡斯的三個輪胎,就又是「啪」的一聲。
窒息感將她吞沒之前,她感覺到鄧布利多握住了她的左臂。
還好她沒捋起袖子,要不然他們就完蛋了。
1979年,英國,海邊的無名山洞。
略過了前面那些惡心人的步驟,克利切直接帶他們來到了湖中央的小島上,剛落地就尖叫了一聲。
「少爺自己醒了!克利切打暈了少爺!壞克利切!」人還沒站穩,就開始認罪,還馬上就要用頭去撞那個安放石盆的山岩。
「你要能給他撞翻了倒也行。」阿波羅尼婭冷笑,還在克服小精靈幻影移形帶來的超級加倍的痛苦,頭暈眼花地轉身,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雷古勒斯痛苦地皺著眉頭,面色蒼白,渾身是汗,大半個身子已經被重重疊疊的陰屍摟在懷裡往水下拖了,嘴裡還在不停地喃喃自語:「克利切,不要管我……拿著地上的掛墜盒,回家!銷毀它!別、別告訴任何一個布萊克……」
「火盾護身——」Ⅱ
「厲火燎原——」Ⅲ
魔咒的光輝刺破黑暗,兩道截然不同的火光自杖尖噴湧而出,金紅色火焰洶湧澎湃,化作兩只巨大的鳳凰,一左一右地掃過躁動的湖面,而白色火焰筆直向前,將簇擁著雷古勒斯的陰屍統統焚盡成灰,然後溫柔地圍繞著他,穩定但不猛烈地燃燒著。
但是雷古勒斯還在往湖中墜落,火焰無法托住他,克利切迫於命令只能捧著掛墜盒站在岸上干哭。阿波羅尼婭一步衝了過去,抓住雷古勒斯的手臂就往懷中帶,順勢擰腰,將自己墊在他身下——身下就是黑暗幽深的湖水。
純白火焰猛地熱烈了起來,然而阿波羅尼婭卻不打沒准備的仗。她左手攔在雷古勒斯胸前,右手的魔杖飛快地彈出一卷繩索,牢牢地捆在石盆上,繩索隨著他們的墜落猛然繃直,反作用力直接將人帶回安全區域。
多虧了黑魔王為這個石盆設下的種種禁咒,使其絕不會被外力毀壞,要不他們就連人帶盆沉底兒了。
「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撲在他身上大哭,而雷古勒斯已經開始說胡話了,阿波羅尼婭不想去聽人家的隱私,但克利切已經哭著來拉她。
「小姐救救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喝過那種魔藥!很痛苦!很渴!會陷在幻境裡!」克利切的大耳朵撲騰著,滿臉都是恐懼,人還跪在地上,兩只手使勁兒拉著阿波羅尼婭。
阿波羅尼婭正低頭翻著衣兜,她出發前從薔薇街安全屋的玄關上順走兩瓶礦泉水,雖然好像過期了,但是沒關系,克利切又看不懂。
「讓他全喝下去,喝完了打他的肚子讓他吐!」阿波羅尼婭命令克利切,克利切目瞪口呆,「看我干什麼,解毒的最快最好的辦法就是催吐!」
然而克利切淚眼朦朧地看著她,難過地說:「可雷古勒斯少爺讓克利切不要管他!」解毒顯然屬於「管他」的部分。
阿波羅尼婭在心裡罵人。
「我來吧。」一直默默圍觀的鄧布利多走上前來,克利切這才發現多了個人,嚇得尖叫一聲:「你是雷古勒斯少爺的校長!」
「是的,我是。」鄧布利多笑了笑,「你悄悄來學校探望過雷古勒斯,我也知道。」
克利切緊緊地閉上了嘴,不住地向阿波羅尼婭打眼色,顯然清楚鄧布利多與布萊克家族迥異的立場。
「你先回去吧,克利切,去履行雷古勒斯交給你的使命。」阿波羅尼婭望著他,「那個掛墜盒,毀不了就找個穩妥的地方藏起來,最重要的是,不要告訴任何一個布萊克,已經出嫁從夫姓的也不行。」
克利切眼巴巴地看著她:「那雷古勒斯少爺怎麼辦?」
他眼中落下大顆淚水,很快將身上繡著布萊克紋章的枕套哭濕了:「巫師需要解藥!小精靈可以硬抗,但是巫師不行!巫師很脆弱!巫師需要解藥!雷古勒斯少爺需要解藥!」
「沒問題,交給我。」阿波羅尼婭肯定地點點頭,「我有解藥。」
克利切驚訝地張大了嘴,隨即快樂地撲到了雷古勒斯的身上,還掛著鼻涕眼淚:「阿波羅尼婭小姐說他有解藥!小姐從來不會騙克利切!」
「啪」的一聲,克利切消失了。
阿波羅尼婭吁了口氣,見兩瓶礦泉水都見底了,這才捏開雷古勒斯的嘴,但又遲遲下不去手——伸手指進別人的嘴,還要按壓人家的舌根,多冒犯啊?
她下意識看向鄧布利多,隨即又怪沒意思地收回視線——鄧布利多剛才用的就是普通的厲火,在他眼裡雷古勒斯只怕與這滿湖的陰屍一樣邪惡,肯幫忙灌水已經很不錯了。
阿波羅尼婭抬起魔杖,把自己變成了西裡斯·布萊克。
「雷古勒斯。」她輕聲道,「是我,沒事,已經沒事了……」
如果是清醒的雷古勒斯·布萊克看見眼前的一幕,一定會嚇得跳起來,但淪陷在痛苦幻境中的雷古勒斯卻只是把自己蜷縮成個蝦仁,還試圖往「西裡斯」的懷裡鑽。
但至少「西裡斯」把手指往他嘴裡伸還按壓他舌根的時候,他沒像剛才那樣把頭亂扭,只是難受地靜靜哭泣。
鄧布利多露出驚訝的神色來,但他仍舊沒說什麼。
「我們走吧,教授。」虛假的「西裡斯」用臂彎托著雷古勒斯的肩頸,「我把解毒劑落家裡了。」
銅鏈拴著的小船還泊在原處,阿波羅尼婭比了個「請」的手勢:「一次只能承載一位成年巫師的魔力,您先。」
鄧布利多顯然不會全盤相信她的話,阿波羅尼婭任由他去檢查那艘船,自己走去石盆邊,往重新灌滿的翠綠藥劑裡滴了一些血。再回頭時,卻發現鄧布利多站在遠去的小船上默默地看著她。
無所謂,虱子多了不咬人,她秘密太多,也不怕扒。
小船蕩悠悠地漂回來,阿波羅尼婭費勁地把人拖上船,雷古勒斯還在摟著她的胳膊痛哭著道歉。方才他吐出的清水中只有絲絲縷縷的痛苦藥劑,相較於之前的症狀幾乎沒有減輕。
「我想,這裡似乎需要一些鮮血。」鄧布利多站在岸上,回頭見她來了,還上前搭了把手——但阿波羅尼婭直接劃破了雷古勒斯的手臂。
「您是老人,我是女孩——紳士就該如此,不是嗎?」抬手就替雷古勒斯愈合了傷口。
鄧布利多注意到她的右手。
剛剛救雷古勒斯時,她全靠右手握住繩索,連魔杖都叼在嘴裡,那只手上本來滿是被粗糙的繩索勒出的血痕,可是現在沒有了,什麼都沒有。
傷口可以被魔咒治愈,傷疤不能。
阿波羅尼婭毫無察覺,依舊像從前那樣,一個人背負著比她高壯的成年巫師,在昏暗狹窄、時不時還要下水趟過去的洞窟裡艱難挪動,磕得頭破血流,還崴了腳。
她之前從沒來過這裡,但又對這裡很了解,鄧布利多心想。他很想給她額頭的傷口丟一個「愈合如初」,看看會不會留下疤痕,但……
「出去游到那個像獅子的礁石那裡,或者爬上山崖,您就可以幻影移形了。」阿波羅尼婭大半個身子泡在海水裡,臉色凍得青白,雷古勒斯在她懷裡打抖,「外面風高浪急,容我在這裡和您告別。」
啊,旅途結束了,鄧布利多心想,這大概是他所經歷過的最奇幻的兩天兩夜。
「你沒有什麼和我說的嗎?」鄧布利多還沒下水。
「沒有。」阿波羅尼婭笑道,「但是請您返回霍格沃茨,在沉浸於冥想盆的記憶之前,去圖書館的禁書區拿一本書——《尖端黑魔法揭秘》,它會告訴您一切。」
鄧布利多望著海水中的「兩兄弟」,一路摸索著游出洞窟,又漸漸游向深海,弟弟縱然始終深陷魔藥痛苦的深淵,卻牢牢地攀附著哥哥,並未因為落水而掙扎撲騰,而那位虛假的「兄長」,看上去是那麼的可靠。
這兩天兩夜……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當然如此可靠,無論遇到什麼問題她都能游刃有余地解決,無論是巫師的,還是麻瓜的。她情緒穩定,無限包容,連格蕾絲·博恩斯連連失禮她都毫不介意,布萊克家族如此高傲,他們的家養小精靈卻肯聽從她的命令。
居然還是沃爾布加·布萊克允許的。
她當傲羅,真的送了許多黑巫師進阿茲卡班;她做食死徒,也真的令許多白巫師再也不能抵抗伏地魔;她做保護人,也竭盡全力在麻瓜界提供保障,甚至還是無償的——如此矛盾的三個職業!
這一點兒都不真實,她看上去活像一個假人,沒有欲求,也沒有弱點。
上一個給他這種感覺的「完美」學生,是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第10章 海窟(2)
1979年,英國,倫敦,阿爾德蓋特。
夜色靜謐。
高大的聯排住宅背陰處,有一小爿劃為居民專用的停車場,各種設施自然無法與多佛爾港相比,但唯有一個好處——它的保安人員格外糊塗,且這個時候已經選擇去值班室門後的小床上打盹兒了。
「啪」的一聲爆響,停車場角落裡的一輛乳白色賓利歐陸Ⅰ劇烈地震了一下。
有人呻..吟著,罵了一個F開頭的單詞,隨即又惱火地叫道:「泡泡!」
又是「啪」的一聲,歐陸再次劇震。
「謝謝你,你快要把我腰壓斷了。」被一個昏迷過去的、渾身濕漉漉的青年男子死死壓在駕駛室裡的阿波羅尼婭面無表情,「晚上好,泡泡。」
站在昏迷青年——也就是雷古勒斯·布萊克背上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家養小精靈,收拾得十分整潔,聞言捏著衣角邊邊行了一個屈膝禮:「晚上好,阿波羅尼婭小姐。」
「行行好,快把他帶走,扒了衣服洗干淨才許上客房的床,在這之前先把書櫃上那瓶魔藥給他喝了。」阿波羅尼婭面色猙獰,「還記得我教你的麻瓜汽車構造嗎,現在我腰下面應該正杵著一個操作杆,我發誓那裡一定已經青了。」
泡泡一本正經地又行了個禮——隨著她的動作,阿波羅尼婭的臉也青了——這才輕輕拉住雷古勒斯的手,「啪」的消失了。
身上壓力驟然一輕,阿波羅尼婭一邊快速地小聲抽氣,一邊試圖把自己從操作杆上拔下來,她向梅林發誓她的腰窩因此深了一點兒——但那好像也不錯?
如果不是那輛貨車留在巴黎沒開回來,她現在應該在寬敞的車廂裡蹦迪。
以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真正的阮福芳慈會親自跑一趟,然後用門鑰匙回巴黎——傲羅在本土擁有半合法的門鑰匙制作權,算是員工福利?
雖然不得已用了魔法,但她從不會把落點設在薔薇街,或許這次可以試試尼可·勒梅家的後巷?鄧布利多的面子,不蹭白不蹭。
她一邊想著,一邊漫不經心地烘干了自己,又治好了額頭與腳踝,當她正大光明地打開車門走出去時,連鞋都變成了高跟鞋,金發整齊地挽著,後腦勺上扣了個藏藍色的藥盒帽。
三英寸高的鞋跟「嘎噠」、「嘎噠」地叩響在死寂的停車場裡,黑衣女郎路過值班室時,特地屈指敲了敲玻璃。
「什麼?!不我是說,歡迎回——」年邁的保安嚇得跳了起來,看上去至少已經喝掉一瓶威士忌了,「啊,是格林格拉斯小姐,晚上好,女士。」
「已經是該說晚安的時候了,羅比。」格林格拉斯小姐笑吟吟的,這種天氣只披了一件緞子風衣,年輕時髦的女士真是不怕冷。
羅比醉眼朦朧地傻笑,心想侄女前幾天還告訴過他那個品牌的全名Ⅱ,格林格拉斯小姐總是穿他家的風衣,各式各樣的黑色風衣。
但是沒關系,格林格拉斯小姐有的是錢,她就在旁邊的金融城工作。羅比看了一眼停車場深處的乳白色賓利,靚車配美人,美人還特別溫柔,每次深夜晚歸都靜悄悄的,不僅沒有跑車的轟鳴聲,還樂意自己用鑰匙開門。
「我沒記錯的話,你今晚還要再巡夜一次才算完成任務。」格林格拉斯小姐寬容地笑著,「快去吧,再晚就愈發冷了。」
羅比連連點頭,背著手亂摸不知扔在哪裡的手電筒,等他好不容易走出值班室,只看到一個窈窕的背影轉到主街上去。
阿波羅尼婭走到12號和14號之間,那裡看上去十分荒涼冷清,並沒有人居住——13號總是難賣出去的,麻瓜很在乎這個,有些蹩腳巫師也很在意。
但是阿波羅尼婭不介意,她很高興撿這個大便宜。
黑袍將她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她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鏽跡斑斑的鐵門後。
然後一進門就被抱住了。
「小姐!」泡泡尖聲哭道,「那位先生很不好!他還在掙扎!他沒有好!」
「怎麼會?!」阿波羅尼婭甩掉高跟鞋,赤著腳往樓上跑,但是一把被泡泡拽住,直接拉向浴室。
雷古勒斯面如金紙地泡在浴缸裡,人已經開始抽搐了,這個場面幾乎要引起阿波羅尼婭的心理陰影,但好在他臉是浮在水面上的,某個部位還被泡泡欲蓋彌彰地裹了一條浴巾。
「我的老天……」阿波羅尼婭捂住眼睛,跌跌撞撞地向外走,還好她有潔癖,把浴室設在一樓,不然只怕要從樓梯上摔下來折斷脖子。
她衝到會客室的壁爐前,抓起盛在利摩日瓷器中的飛路粉往裡一灑,幾乎沒等火焰變綠就把頭探了進去。
「蜘蛛尾巷!」她喊道。
眼前的場景不斷變換,大多是別人家昏暗靜謐的客廳或者餐廳,直到最後她才眼前一亮。
入目像是一間小小的藏書室,她能看見的三面牆全都做了通天落地的書架,全部都被填滿了,地上還有幾摞塞不下的。書架前擺著一把舒適的單人沙發,沙發背後正發光發熱的是一盞高高的長頸可調節閱讀燈——去年的聖誕禮物,她送的。
她要找的人正蜷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手中一本大部頭硬殼書在手上要掉不掉,阿波羅尼婭發誓,以那本書的品相來看,如果真的從那人膝頭摔下去,大概率就散架了。
「西弗勒斯!」她喊道,「謝天謝地你還沒睡!」
片刻之後,泡泡眼睜睜地看著阿波羅尼婭小姐被人一把從壁爐裡推出來,緊接著一位高個子青年擦著綠焰熄滅的尾巴從壁爐裡走出來。
「難道魔法部的財政已經窘迫到如此地步,要他們的傲羅去接西裡斯·布萊克買凶殺弟的任務?」他隨手扶了她一把,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走,「還是說黑魔王終於敗光了馬爾福和布萊克的金庫,輪到格林格拉斯了——沒試驗過的魔藥你也敢給他喝?」
阿波羅尼婭訥訥無言,束手束腳地跟在他身後。西弗勒斯·斯內普本也沒指望她回答,上學的時候他改進的那些魔藥,她甚至敢自己喝。
泡泡膽戰心驚地遞上那個水晶瓶,裡面還剩個底兒。斯內普傾斜瓶底,對著光辨認殘余藥劑的成色,他倒是不擔心阿波羅尼婭熬藥的水平,但是她怕蟲子——別人處理好的,質量總是難以保證。
「怎麼樣?」阿波羅尼婭絞著手,緊張地問道。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放下藥瓶,什麼都沒說——那就是她熬的沒問題,好耶!
「絕望藥劑。」斯內普慢吞吞地說,「制作方法雖然是我提供的,但顯然黑魔王自行做了一些改動。」
所以斯內普按照原版藥方研制的解藥,即便她完美地熬了出來,也不再適合雷古勒斯。
「我想辦法搞明白黑魔王到底又加了什麼,你能幫我保住他的命嗎?」阿波羅尼婭問道。
斯內普已經在俯身檢查雷古勒斯的瞳孔,掰開緊咬的齒關看了一眼,又探了探他的耳溫,試著施了幾個咒。
「你讓他吐過了?」他問,「效果不明顯,他的口腔反而遭受了二次灼傷。」
阿波羅尼婭面紅耳赤,心想還好克利切不在這裡,她要叮囑泡泡對克利切保密。
「他不適合再呆在水裡了,他現在應該離水越遠越好。」他如此斷言。
阿波羅尼婭下意識撈起雷古勒斯一條赤..裸的胳膊就往自己脖子上搭,被人拉著後衣領生生給拖到了門外。
「『幫你』?什麼叫做『幫你』?」他輕聲復述道,空閑的手打了個響指。
阿波羅尼婭驚恐地看著泡泡帶著雷古勒斯幻影移形去了樓上。
「她為什麼會聽你的?」
「顯然連家養小精靈也知道有些場面是一位有教養的年輕女士不該看的,雖然她都已經盡情地看過了。」斯內普冷冷道,「他還需要喝一些藥,希望你及時補充了你的材料庫。」
他轉身向地下室走去,顯然已經輕車熟路了:「把你的鞋穿上!」
阿波羅尼婭連滾帶爬地跑去穿拖鞋,笑道:「既然你說他也是你的朋友,想必十分願意從自己的收藏裡貢獻一些咯,為了友情?」
回答她的是重重的摔門聲,連天花板都在掉牆皮。
天光大亮的時候,他們熄滅了坩堝下的火焰。
「這些冷卻後裝瓶,大肚的三瓶恆溫恆濕,小的需要冷藏,這瓶需要靜置24小時取懸浮液再進行下一步提煉,我帶回去。」斯內普叫來泡泡,仔細吩咐她該如何喂雷古勒斯吃藥。
「他還能活多久?」阿波羅尼婭眨著酸澀的眼睛,靜靜地問。
「如果你的家養小精靈記憶力正常也不是色盲,」斯內普瞥了緊張的泡泡一眼,「從喝下第一瓶緩和劑開始算,七天。」
她低頭看表,站起來就往外走:「我去化個妝,這就出發。」
「我不覺得盧修斯有這個興致一大早接待你,聽說納西莎還懷孕了。」他留在原地。
「他不見得樂意見我,但一定樂意見金加隆。」
悠于 2025-4-11 23:13
第11章 海窟(3)
1979年,英國,威爾特郡,馬爾福莊園。
車道盡頭的鑄鐵大門外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巫,她雙手插在外袍口袋裡,寒風吹起她漆黑的衣擺,袍子下穿著麻瓜那邊流行的尼龍絲襪,大大方方地袒露著一雙小腿。
兩名家養小精靈一前一後,親自走到大門口接她,花園裡豢養的獒犬「嗷嗚」、「嗷嗚」地叫起來,聽上去不像是在歡迎。
「請您見諒,小姐。」為首的小精靈多爾博彬彬有禮地彎腰,他年輕的同事(沒准還是親戚)多比跟在一邊怯生生地模仿,「女主人早起有些懷孕反應,主人正在照顧她。」
「本就是我不請自來。」阿波羅尼婭伸手摸了兩塊糖給他們——來之前從泡泡零食裡順的,小姑娘嘴巴撅老高。
他們沒有去正門,而是穿越花園,前往盧修斯特意為愛妻修建的度假別墅。一路上阿波羅尼婭稱揚了他們的玫瑰、寵物孔雀和噴泉,多爾博也適時地回饋了對她頭發、眼睛和外袍的贊許。
多麼稱職、體面的家養小精靈啊!阿波羅尼婭嘖嘖稱奇,雖然知道多爾博壓根沒走心,不然也不會一直誇她的「黑珍珠般的眼睛」了。
度假別墅在主建築物左翼側面一座綠色小丘的更後方,堪稱冬暖夏涼。阿波羅尼婭抵達的時候,盧修斯和納西莎已經在小會客室裡等著了。
「黑魔王折磨你了?」阿波羅尼婭劈頭就問,顧不上禮儀性地互致問候。不怪她魯莽,盧修斯的面色看著比納西莎一個反應強烈的孕婦還要蒼白倦怠。
納西莎沒有表情的時候,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冰冷,而且無動於衷,這使她總給人一種傲慢的感覺。
「沒有,是我一直吃不下睡不好,盧克他擔心我出事。」美人一笑,如同冰河解凍,雕像化生。
「如果你沒有突然造訪,我或許還能補一補覺。」盧修斯苦惱地按壓著太陽穴,「別告訴我你來是為了送支票的,送支票不需要起這麼早。」
「啊……」阿波羅尼婭交疊雙腿,愉悅地倚在沙發上,「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好的。」這是盧修斯。
「壞的。」來自納西莎。
阿波羅尼婭意味深長地看了盧修斯一眼,後者安慰般的摟住妻子的肩。
「壞消息……是無法挽回的那一種嗎?」納西莎憂心忡忡,見阿波羅尼婭搖頭,這才勉強放心,「那先聽好的吧!」
「好消息是我的確是來送支票的。」阿波羅尼婭給出了一個連納西莎這等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婦都無法忽視的數字。
「你、你怎麼會……梅林啊!」盧修斯手都在抖。他在熟人面前從來不裝,這真是一種優良的品質,希望某個在熟人面前反而口舌更利的人好好學學。
「房地產業Ⅰ。」阿波羅尼婭豎起一根手指,「你們在道格斯島有多少地皮?金絲雀碼頭夠馬爾福家吃到下個世紀。」
她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瓶裡盛著大半厚重粘稠的墨黑液體。
「這是什麼?」納西莎好奇地問。
盧修斯卻雙眼一亮,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個小瓶,湊到眼前仔細查看。
「石油。」他用夢幻般的輕音嘆息道,「麻瓜的燃料,他們的命脈。」
納西莎立馬就沒興趣了。「看上去就很邪惡。」她嫌棄地嘟噥道。
「但是它很賺錢!」盧修斯心滿意足地看著那個小瓶兒,舍不得分出一絲眼神給茶幾對面的阿波羅尼婭,「告訴我你投資了它!」
「當然!」阿波羅尼婭笑起來,「我還買了一些美國公司的股票,不多,現在也還不是很賺錢,拿著當零花吧!」
她最後摸出一個小紙包——普通牛皮紙,捆著普通的細麻繩,看上去像某種便宜魔藥材料,兩西可一大把——卻是推到了納西莎面前。
「什麼?」納西莎好奇地托在掌上,盧修斯幫她抽開系繩,夫妻倆誰也沒想過要檢查一下上面會不會附著什麼黑魔法詛咒。
「好像是一些豆子,怎麼,你投資了比比多味豆?」她笑著打趣,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粗糲厚重的牛皮紙上是一粒一粒的寶石,足有十來粒,鑽石,紅藍寶石,祖母綠,還有一對兒金綠貓兒眼。
「簡單的切了一下,拉了一下光,還有改的余地。」阿波羅尼婭打趣,「現在你有足夠的時間琢磨新生兒派對那天你要戴什麼首飾了!」
盧修斯疑惑地看著她:「這總不能是你的禮物吧,現在送也太早了點。」
也太重了。
馬爾福夫婦明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不會做得如此明顯。
阿波羅尼婭搖搖頭:「都是我們的礦啊。對於西茜來說,這就是農場裡新結的鷹嘴豆。」
清淺的紅暈浮上納西莎·馬爾福的臉頰,幾乎沒有女人能抗拒這個。
「南非?」盧修斯手指撥弄著那粒四五克拉的全美鑽石,「可戴比爾斯不喜歡巫師,它的創始人就是個被家族驅逐的啞炮Ⅱ。」
阿波羅尼婭指了指北方,「他們的……呃,你知道的,不是很方便,要分潤給很多人,但頭貨可以我們先挑,反正他們只要黃金,再璀璨的寶石也不敢戴出來。」
「我要把新生兒派對擴展到七天。」納西莎堅決地宣布,「反正馬爾福家的繼承人值得。」
阿波羅尼婭大笑。
納西莎輕輕用胳膊肘搗了一下丈夫的胸膛。他們都知道這些錢不是阿波羅尼婭賺的,那是麻瓜的錢,自然要找麻瓜經紀人幫他們打理。但是沒關系,麻瓜的錢也是錢,英鎊兌成金加隆從妖精的手裡落下來,一切罪惡都被魔法洗干淨了。
馬爾福家一向都很看得開,更何況如今金庫上盤踞著黑霧,再不看開一點兒,可就真的要被黑魔王聚斂干淨了。
奧賴恩姑父行將就木,沃爾布加姑姑愁雲慘淡,未嘗不是被黑魔王逼到走投無路了。納西莎·布萊克·馬爾福如此想道,不禁更加擔憂丈夫。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已經死了Ⅲ,沒有父輩擋在他們前面。
「雷古勒斯出事了。」阿波羅尼婭冷不丁說道,「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壞消息,也是我前來拜訪的目的。」
納西莎正在喝茶,聞言茶盞和茶托發出清脆雜亂的碰響。
「他怎麼了?」納西莎面色慘白。
「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睜著眼說瞎話,另一只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小的羊皮紙,遞給盧修斯,「上面的這些東西,你最近經手過哪一樣?」
黑魔王不可能親自去翻倒巷shopping,盧修斯就是他的白手……啊不,黑手套。
納西莎探頭看了一眼,她魔藥學得相當不錯。
「他中毒了?」納西莎連忙問,「你沒有去找西弗——」
「找了,我找了。」阿波羅尼婭連忙安撫地摸摸她,「但是連西弗勒斯也不能確定黑魔王改進的那副毒藥的最終成分,他有幾個猜測。」
「改進?」納西莎輕聲問道,「他改進毒藥,然後拿雷古勒斯做試驗品?他想干什麼,等到雷古勒斯死了,布萊克家就是他的了?」
情緒不穩定的孕婦也太好用了吧,她還什麼都沒說呢!
「沒辦法,誰讓西裡斯在鳳凰社呢?」阿波羅尼婭很是黯然,「黑魔王一直覺得奧賴恩和沃爾布加在兩頭下注,不滿很久了。」
她望向納西莎裹在寬松的天鵝絨鐘型袖口裡的左臂,那裡的肌膚干干淨淨,除了蔓延的青色血管之外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盧修斯想保護你,但是萬一……」
恰到好處的沉默,引得納西莎焦慮地撫上小腹。
孕婦的丈夫理智多了,他無言良久,遲遲不肯說話。
「我知道你們是朋友,阿波羅尼婭,從一年級開始。」盧修斯抬起頭來,雙臂支在膝蓋上,堪稱謙遜誠懇地看著她,「但西茜現在是馬爾福家的人。一旦……西裡斯那個瘋子就不提了,繼承權會輪到旁支。」
阿波羅尼婭點頭笑道:「貝拉看上去一點兒都不想為羅道夫斯生孩子,安多米達不去提她,而西茜已經懷孕了。」
她的孩子將有可能繼承兩個家族。納西莎慢慢撫摸著還什麼都看不出來的小腹,努力聚攏著理智,她正在試圖讓自己重新化作一尊雕像。
阿波羅尼婭狂打感情牌,被盧修斯一張支票解決。
「西茜,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格裡莫廣場12號過聖誕時,和沃爾布加阿姨說過什麼嗎?」阿波羅尼婭輕柔地問道。
她當然說過很多話,但納西莎是聰明人,總能從中找到關鍵點。
「沃爾布加姑姑感謝你在學校裡對雷古勒斯的照顧與友誼,」納西莎苦笑,那時候她就在一邊陪坐,只覺得這小女孩是在裝大人,「你說『純血家族守望相助,都是應該的』。」
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頓時就有了別樣的意味。
遇到困境才需要守望相助,那麼是誰造成的困境?
強調「純血家族」,誰又是那個低劣的混血?
布萊克是純血家族,馬爾福也是;布萊克家遭遇滅頂之災,焉知哪天不會落到馬爾福頭上?
盧修斯面色變了。
「你知道什麼了,是不是?」他低聲道。
阿波羅尼婭抱著膝蓋,搖搖頭:「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阿布拉克薩斯死了,羅道夫斯和拉巴斯坦也沒有父母?埃弗裡?特拉弗斯?羅齊爾?現在連奧賴恩和沃爾布加都要死了……與黑魔王同校就讀的那一代人,壽命似乎格外短暫。」
要知道巫師平均可以活120年Ⅴ,魔力越強活得越久,弗利蒙·波特那麼大年紀還能讓老婆生兒子呢Ⅳ!
「會不會他們知道什麼?會不會這就是奧賴恩和沃爾布加只肯出一個次子的原因?」阿波羅尼婭惡魔低語,「他自己不是純血,就嫉恨純血的高貴,拿我們當槍使!『純血至上』只不過是他的借口,看看我們哪一家,這些年因為他變得更好了嗎?」
「夠了!」盧修斯急促地喘了一口氣。他拔出茶幾上的羽毛筆,匆匆在羊皮紙上畫了個圈,揚揚下巴向她示意,送客的意思十分明顯。
阿波羅尼婭完成任務,幾乎是興高采烈地抓起羊皮紙往口袋裡一揣,向筋疲力盡的夫妻倆點點頭,起身就要走。
「等等。」納西莎開口挽留,看了丈夫一眼。
盧修斯無聲會意,走到阿波羅尼婭身前,仿佛要跟她行一個貼面禮。
「黑魔王在懷疑你。他覺得你對他沒有所圖,他無法掌握你的弱點。」盧修斯的嘴唇幾乎沒有動,「盡快給他一個把柄,如果他用鑽心咒撬不開你的嘴,我們都知道會怎麼樣。」
阿波羅尼婭毛骨悚然。
她想說黑魔王掌握著我的生殺大權,但沒有人比湯姆·裡德爾更知道一個怕死的人是什麼樣子。在這個世界上她無牽無掛,活得瀟灑恣意,任性花錢,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不在乎錢權名利,不在乎純血榮耀,不在乎人命得失,更不在乎湯姆·裡德爾的事業——那股不在乎的勁兒從她身上每一處毛孔漫出來,黑魔王發現了,鄧布利多大概也發現了。
她救下鳳凰社的人不是因為她善良,是因為不救白不救,救了反而能當作人質和籌碼;她成為食死徒也不是因為她邪惡,而是因為那是一條最方便的捷徑,斯萊特林擅長走捷徑。
她還救過阮福芳慈——因為她太想家了。她所處的年代與國度很難遇到故國來客,那麼流亡的越南混血也可以做平替。
就算她死了又怎麼樣呢?
沒有她,黑魔王還是會死,救世主還是會贏,她來到這個世界所受的苦難,本就和這宏大的篇章沒有關系。
至於她宏願未竟而造成的遺憾與執念……她死都死了,死人哪還顧得上這個?如果死亡能送她的靈魂回家,那樣也不錯。
阿波羅尼婭扯了扯嘴角:「我盡量吧。」
要她怎麼做?跪在黑魔王面前抱著他的腿哭,求您千萬不要殺莉莉·波特?一見面就打暈她,一個字也別讓她說?
斯內普去求,黑魔王會答應;再加上一個她……讓兩個忠心的食死徒不顧大局懇求他饒恕的女巫,偏偏還是疑似黑魔王匹敵之人的母親,這個女人有什麼奧秘?按照黑魔王的尿性,救世主可以待會兒再殺,反正只是個嬰兒,但莉莉·波特得先抓回來研究研究。
那還不如死了呢。
阿波羅尼婭頭疼極了,心煩意亂地向馬爾福夫婦道別,魂不守舍地跟著多爾博往外走——盧修斯攬著納西莎在度假別墅的門口目送。
「她對雷古勒斯是真的沒話說。」盧修斯中肯地評價,「貝拉雖然總是怨恨她搶功,但我聽見她攛掇拉巴斯坦。」
娘家弟弟郎心如鐵,這不是還有個夫家弟弟嗎?
納西莎露出個嫌惡的表情來。
「雷古勒斯一開始也只不過是她的同學而已。」納西莎若有所思,「後來他們才成為朋友,除了『布萊克夫人』的名號,我都不知道這孩子到底圖雷古勒斯些什麼。」
兩個人雙雙怔住。
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有人什麼都不圖嗎?純粹的友誼,無私的奉獻?
這是馬爾福所無法理解的——哪怕是盧修斯,也在與納西莎汲取彼此的愛與支持,很難想像雷古勒斯能給予阿波羅尼婭什麼,倒不是說他不好。
「或許阿波羅尼婭壓力太大的時候會去找雷古勒斯喝酒。」盧修斯開了個干巴巴的玩笑,納西莎完全無動於衷,她摸著肚子,下了決心。
「如果是個女孩,我就讓阿波羅尼婭當她的教母。」
第12章 海窟(4)
1979年,英國,科克沃斯,蜘蛛尾巷。
阿波羅尼婭拍了半天門,終於把斯內普從坩堝前叫了出來,他的臉色和天氣一樣陰沉。
不,還要更陰沉。
阿波羅尼婭裝作看不見,從口袋裡掏著羊皮紙,口中道:「罌粟蒴果流浸膏,溶媒是古代如尼文蛇的血。」
「他弄這個干什麼?」斯內普嘴角抽動,摩挲著手裡的羊皮紙。盧修斯頂多明哲保身、持中不言,但他不會故意騙人。
「怎麼,還是對不上嗎?」阿波羅尼婭急了,「難道還差一環?」
他們現在已經走進了昨晚的那個小圖書室裡,斯內普甚至開始翻書。
「我不可能記錯,這種流浸膏是不能直接加入坩堝的,會馬上和痛苦藥劑的重要原材料發生反應。」斯內普把攤開的書頁遞到她眼前,阿波羅尼婭匆匆瞥了一眼,渾身發麻。
「要不……」她試探著說,生怕傷到他的自尊心——魔藥大師即便天縱奇才,現在還是個缺少經驗的年輕人,「我去忽悠一下斯拉格霍恩?就說圍剿黑巫師救了受害人,他不會懷疑的。」
「沒有必要。」斯內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看你已經把所有魔藥課的知識都還給他了,你哪還有臉去見他?」
不得不說,如果幾年如一日地忍受某些東西,你就會開始習慣它——斯內普的嘲諷如此,男女混合雙打的鑽心咒也是如此。
房子的主人十分沒有待客之道地走到唯一的沙發上坐下,任由他的客人沮喪地倚靠著壁爐——她看上去越是受打擊,他就越受用。
「在流浸膏不能直接進坩堝的前提下,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制作酊劑。」斯內普復述著《中級魔藥制作》的內容,「格林格拉斯家有什麼酒?」
阿波羅尼婭如夢初醒。
不得不說黑魔王是一位十分注意個人形像塑造的領袖,在他逐步走向癲狂之前。他不好美食,不慕女色,不抽煙,不酗酒,更不貪圖任何物質享受,早起晚睡,常年穿一身樸素的黑袍子,材質不限,棉的也行——本來是這樣,但是棉布不夠飄逸,絲綢太易皺,讓黑魔王親自用無聲咒不停地為袍子除皺是不現實的,派一個家養小精靈隱身在側隨時為黑魔王除皺就更離譜了。
最後盧修斯從麻瓜界搞來了聚酯纖維,還好黑魔王沒細問。
總而言之,這樣一位苦行聖徒般的領袖,是不可能派手下去為自己「搞點乙醇」的,酒,或者酒精,都不可能——他只會拿格林格拉斯家的現成。
「克拉托斯和繆西卡都不喝酒,酒精被認為會讓煉金產品性狀不穩定。」阿波羅尼婭飛快地回憶,「但我小時候用一瓶麻瓜酒泡了一條蛇來嚇唬科俄斯!」Ⅰ
斯內普面色復雜,那眼神幾乎可以稱得上嫌棄——能讓西弗勒斯·斯內普隱晦地表達出「譴責」這種情緒的事兒可不多見。
好吧,她承認當時科俄斯還不太會走路,但不會走路他已經會攥著家養小精靈細長的手指當做魔杖,指著她大喊『鑽心剜骨』了。
阿波羅尼婭惡意地祝禱:「希望科俄斯在美國過得好,最好早點兒死在『肅清者』手裡。」她還省了一筆撫養費。
斯內普微妙地勾起唇角,問她:「什麼蛇?」
「就是普通的無毒蛇。」阿波羅尼婭攤手,「拜托西弗勒斯,我那時候也才五歲。」
「但你沒有被咬到,你也才五歲。」斯內普皺起眉,「描述一下那條蛇。」
為了幫助她回憶,他體貼地變了把椅子——真是令人感動的友情!
「很小,很光滑,幾乎摸不到鱗片,」阿波羅尼婭費勁地回想,「我當時正在花園裡抱著家養小精靈變出來的火球取暖,它就自己游過來了。好像是灰色的,也有可能是金色的,我不確定……但我記得很清楚它沒有脖子,它的頭和身體一樣粗!」
斯內普臉上的表情很奇異,看著她好像在看什麼珍奇異獸,應該被送去給紐特·斯卡曼德關在箱子裡好好研究個一二十年的那種。
「你真該去買份禮物,向斯拉格霍恩道歉。」他看上去活像是被她氣笑了,「或者你考N.E.W.Ts魔藥科的時候,對考官施了混淆咒嗎?」
阿波羅尼婭已經不敢坐著了,她想她抓的那條大概是什麼珍貴的神奇動物,或者是著名的?所以她把人家砸暈泡酒,就為了嚇唬人,斯內普才這麼無語。
但是不應該啊,她能拍著凱特爾伯恩的斷腿發誓她保護神奇生物課的O是貨真價實的。
「這條蛇,連『烏龍出洞』都召喚不出來,你沒有被咬,因為它根本就不愛咬人……」斯內普也站起來,輕柔地嘆息著,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歐洲常見兩棲爬行類動物大全》遞給她,「第112頁,念。」
阿波羅尼婭戰戰兢兢地照做,她先看到了配圖,驚喜地叫著「就是這個」,然後再看到文字。
「蛇蜥Ⅱ。」她干巴巴地念,終於明白了斯內普為什麼嘲諷她——蛇蜥不是神奇動物,但它的皮一樣可以被用於魔藥制作,生飲蛇蜥的血會使巫師的內髒變得像玻璃一樣脆弱。霍格沃茨的魔藥櫃裡,蛇蜥皮就和蝰蛇、蝮蛇什麼的皮放在一起,每次他們用到蛇皮,斯拉格霍恩都會提醒學生不要拿錯。
如果斯內普此生終究無法避免去霍格沃茨教書的命運,阿波羅尼婭絕望地想,那麼她的大名或者「我見過一個傻X」能在霍格沃茨歷代學子的耳朵裡磨出繭子。
「那瓶麻瓜的酒有沒有別的成分?」斯內普問,一根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打,這意味著他已經開始在心裡列解藥補充劑的清單了。
「就是最常見的哥頓牌干杜松子酒。」她和他對視一眼,認命地往門口走,「我去給你搞一瓶來!」
斯內普手指一動,暫時解除了這間房子的反幻影顯/移形咒。
片刻後,阿波羅尼婭提著一大瓶黃標紅字的杜松子酒出現在她壁爐前的椅子上。
「蒸餾水,小麥,大麥芽,杜松子……」她琅琅念誦的聲音心虛地低了下去,「還有天然香料……」
斯內普挑了挑眉,忍不住「呵」的冷笑出來。
「你去搞定。」他指著阿波羅尼婭,「別忘了,七天。」
第13章 間諜(1)
哪怕對於巫師來說,搞到一款麻瓜百年名酒的秘方都有些過於難了。
《保密法》沉甸甸地頂在頭上,即便施法不被麻瓜看見——無緣無故對麻瓜頻頻施法,你至少需要一場聽證會來解釋這個危險的行為。
但如果這名巫師的職業是傲羅的話,一切就易如反掌了。
問就是傲羅執法,再問就是有黑巫師的邪惡線索。
阿波羅尼婭精疲力盡地從蜘蛛尾巷回來——連斯內普的面都沒見著,人家給她留了個字條,讓她把配方放在桌子上。
同為天涯食死徒,誰手頭還沒個把主人的任務了?何況斯內普的任務她心知肚明。
鳳凰社有彼得·佩迪魯,黑魔王需要一個人監視鄧布利多校內的時間。
他扒拉扒拉手頭的人,西弗勒斯·斯內普脫穎而出。
混血,有天賦,有能力,但在食死徒內部的定位很尷尬——畢竟偉大的黑魔王不會身受重傷到等魔藥救命——奶媽與輔助總是不受重視。
而當一個人身上某種才華過於突出的時候,人們往往會忽視其他的長處。
他又不能主動去show something——在食死徒內部那堪稱「險惡」的環境下,過多的暴露自己並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他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現在,黑魔王嘗到了間諜的甜頭,這就是食死徒產業的下一波風口。
誰不想當那頭豬呢?阿波羅尼婭要是能趕上,還用從一年級就開始苦心孤詣地分析黑魔王的核心用人需求?
阿波羅尼婭放縱自己的思維天馬行空、漫無目的地游蕩。通常她行事也是如此,沒有鄧布利多式、一環扣一環的大計劃,有的只是一個一個的小目標。
唔,巫師的小目標可比麻瓜商人的小目標簡單多了,迄今為止她所有的小目標都成功了:
1.吸收湯姆·裡德爾的成功經驗,打造完美簡歷;
2.合理利用資源,拿到心儀offer,成為老板心腹愛將;
3.建立鳳凰社人質庫,初步接觸鄧布利多(甚至超出預期);
4.救下雷古勒斯,進一步把布萊克與馬爾福綁上馬車。
然後呢?
阿波羅尼婭仰頭看著天花板,手吹玻璃吊燈的光芒柔和而明亮,樓上傳來泡泡照顧雷古勒斯的聲音——家養小精靈萬分緊張,在沙漏、麻瓜秒表、麻瓜時鐘和自身的魔法之外,還特地要求阿波羅尼婭在雷古勒斯床對面的牆上變了個巨大的七日倒計時。
現在已經是1979年10月底了。她到底要不要做?
擅自插手他人的人生本就不該,不然別做了吧?他是成年人,理應深思熟慮做決定、然後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上一個不得不負責的還在樓上做噩夢呢!
要這麼說,鳳凰社人質庫全都是她擅自插手的後果——沒有做好防護措施、沒有隱藏好自己的房子、不夠能打、不夠警惕,他們理應為此負責。
她苦惱地揉亂了頭發。
「篤篤篤——」不知道哪裡傳來細微的敲擊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敲玻璃窗?
她環顧四周,又聽見連續兩下爆響,阿波羅尼婭被炸得眼冒金星,泡泡仿佛只是短暫地閃現了一下,扔下一句話:「小姐頂樓陽光房外有一只貓頭鷹找你——」
意思是你自己去取一下,泡泡我沒空。
很好,看來70年代是小精靈史上的叛逆時代,或許應該介紹泡泡和多比認識一下,相個親什麼的,等他們的孩子長大,差不多正好趕上赫敏·格蘭傑主政,魔法部第一個小精靈編制什麼的,多好!
「篤篤篤篤篤!」一頭眼熟的灰林鸮繞著透明玻璃頂棚盤旋,即使它啄到了真的玻璃,也找不到落腳點——在防護咒的影響下,貓頭鷹眼裡這只是一棟疏於打理的空屋。
阿波羅尼婭快步過去,踩著凳子撐開唯一一塊可活動的天花板,用一塊瑪芬蛋糕引著灰林鸮穿越屏障。
大鳥顯然認出了她,循著「左肩—頭頂—右肩」的路線在她身上跳個不停,如果它有傳說中那只小豬的體格子,這麼蹦噠倒也顯得很可愛,可惜它沒有。
「好好好!」阿波羅尼婭哀嚎,「先吃飯先吃飯!」
她也認出這是誰了——霍格沃茨的公共貓頭鷹之一,格林格拉斯夫婦沒給她買貓頭鷹,也沒有允許莊園的貓頭鷹為她服務,她只好去薅學校的羊毛。
出於某種樸素的情懷,她總是挑那只最肥壯的,也就是眼前歡快的灰林鸮。
一封信——或者說便條——從鳥喙裡飄落在地,灰林鸮完全顧不上此行的任務了,它叼著那只瑪芬蛋糕站在阿波羅尼婭頭頂,尖嘯著催促她帶路。
大老遠從蘇格蘭來,確實不是一只小蛋糕能喂飽的。
阿波羅尼婭抄起便條,從頭頂擄下貓頭鷹挾在手臂間,這才出發前往廚房。
「你太高了寶貝,」她輕聲細語,「你站在我頭上,會撞到門頂。」
她放任那只灰林鸮去吃豪華自助,自己就著壁爐火光展開便條。
「親愛的克洛伊·勒布倫女士:
我知道了一些事,我們需要談談。
又及:諾瓦Ⅰ家的兄長也想探望他的弟弟。
你忠實的路易·奧朗德」
很好,很好。
阿波羅尼婭滿面微笑,優雅起身,走下樓梯。
地下室本也應有三間房,除了廚房和魔藥工坊之外,第三間被隱藏了——阿波羅尼婭狠狠一腳踹在護壁板上,空牆上漸漸浮現出一扇小門。
灰林鸮受驚般地從廚房伸出個頭來,喙上還滴答血汁,阿波羅尼婭為泡泡剛給雷古勒斯采購的安格斯牛肉默哀三秒。
「沒事,吃你的吧!」她溫柔叮囑,「別吃撐了,上了天喝風會拉肚子。」
灰林鸮至少聽懂了那句「吃你的吧」,高興地把頭縮了回去。
她這才輸入密碼,轉動門把手——這棟房子裡唯一被她施了空間延展咒的房間,一間標准規格的手槍射擊靶場。
阿波羅尼婭足足打掉一個基數的子彈,才勉強能坐下給鄧布利多寫回信。
「親愛的奧朗德:
我很願意在家附近的costa咖啡店和你見一面,諾瓦先生如要同來,可將車停在街區停車場(地址附後)裡。
克洛伊·勒布倫」
她不想保持禮貌了,就這樣吧!
兩小時後,灰林鸮咽下阿波羅尼婭現架起坩堝熬的消食劑(貓頭鷹特供版),帶著回信衝入茫茫灰霧。
阿波羅尼婭沒想到鄧布利多如此迫不及待。
第二天一早,她還想著去蜘蛛尾巷瞄一眼看看斯內普回來了沒有順便push一下項目進度,結果就在她路過窗邊、捎帶手看了一眼天色的時候——
她看見鄧布利多笑眯眯地倚著costa門口的警亭,店員,甚至,還沒有,營業。
活久見,鄧布利多和TARDIS Ⅱ合影了。
但是……怎麼老年人是不需要睡覺的嗎?穆迪用生命健康和一條腿為她換來的假期,每一天都要交代在這些事兒上嗎?
如果西裡斯·布萊克真的說動了雷古勒斯做鳳凰社的暗線——他當然是來干這個的,總不能是來給雷古勒斯一個愛的抱抱——阿波羅尼婭發誓她一定會用命去阻攔。
鳳凰社顯而易見是把人當畜生使的,雷古勒斯大病方愈,冒險兼職很容易過勞。
阿波羅尼婭慢悠悠轉身上樓,她化了全妝,換上她在阿爾德蓋特的標准制服——盤發高跟鞋,黑色大衣——正好趕上COSTA開門。
一輛紅色雙層巴士搖晃著經過,完全遮蔽了鄧布利多望向對面的視線,待那巴士離開,全副武裝的阿波羅尼婭已經走到馬路中央了。
「早上好,奧朗德先生。」她滿面春風地打招呼,看上去神采奕奕,「學校裡最近怎麼樣?」
「哦,說起來這個,」鄧布利多非常配合,「這一個星期董事會都在和我斟酌一門選修課教師的新人選——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接班,我可真害怕米爾蒂恩Ⅲ教授變成賓斯教授那樣,還好如今我們有了一位看上去不錯的候選人。」
看來灰林鸮不僅能帶來厄運,還能歪打正著。
「我想你需要好好面試一下了,真可惜我不是董事會成員,不然或許還可以旁聽一下。」阿波羅尼婭開玩笑般的聳聳肩。
占蔔課和預言家的玄孫女,在鄧布利多眼裡顯然還不屬於什麼機密,用來當作墊場的戲份正合適。
「當然,就在下周,有些倉促——我的時間表被你無私饋贈的小驚喜塞滿了。」鄧布利多笑著啜了一口咖啡,登時被苦得表情管理險些失效,「在此我想請求你,我的孩子,別再玩藏寶游戲了,那個小驚喜還有多少?」
人設勉強立起來了:鄧布利多是某個大學疲於奔命的校監,而她是剛畢業的韋斯萊雙胞胎(性轉版)。
阿波羅尼婭比出七根手指:「一共只有這麼多。」
鄧布利多顯然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說「只」。
「我們有這麼多。」他豎起的一根手指是如此勢單力孤。
「或許你可以問問校董會裡那位『高傲的』盧克,不過我想他大概不會搭理你。」阿波羅尼婭攤手,「我也一樣,為了確認他妻弟小諾瓦的飲食習慣,我可是大出血呢!」
其實也沒有,那些都是馬爾福家應得的分紅,她還不至於高尚到跟錢過不去。
「那麼我猜,厄唐Ⅳ夫人應該也有些頭緒?」鄧布利多問。
阿波羅尼婭花了一分鐘來解碼這個「厄唐夫人」是誰。
「有一個人會告訴你一些線索,但你要費一番功夫,『灰衣的』海蓮娜不是輕易泄露口風的人。」拿鐵的拉花被她攪得一團亂,「如果你想省略尋寶游戲的步驟,我可以直接告訴你謎底,事實上,他一直在八樓和你做鄰居呢!」
鄧布利多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的意思,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時省力,誰還不能是個謎語人了?
「要麼很難,要麼很繁瑣。」鄧布利多沉吟道,「其他的呢?」
「最後一個不難也不繁瑣,但它就在伍爾學長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哪天伍爾心血來潮跑去看一看……他會立刻開始更多惡作劇的。」
現在輪到鄧布利多解碼了,幾乎是一瞬間——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出身倫敦伍氏(wool』s)孤兒院。
「為什麼是最後一個?哪怕算上我聘請專業團隊搞掉的那一個,也應該還有兩個。」鄧布利多眨了眨眼。
「因為還沒開始呀!」阿波羅尼婭笑起來,開始喝她那冰涼的咖啡,「雖然還沒開始,但他堅持要做七個。」
七個魂器還是七片靈魂,她又沒明說。
鄧布利多呢喃著「七」這個單詞:「幸運數字?」
「顯然,他甚至就此問題專門咨詢了一下俱樂部的主持人。」阿波羅尼婭苦笑起來,「如果我們可敬的引薦人當時就說,『不,托馬斯Ⅴ,我覺得3這個數字更適合你』,事情又會有多麼大的不同啊!」
鄧布利多的瞳孔縮成針尖一樣大,死死地盯著她:「那麼說,他在學校裡就已經開始……怪不得,怪不得我們藥劑學教授一直不懈地表達想要退休的願望。」
「事實上伍爾學長一直以為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只要……」阿波羅尼婭比了個隱晦的手勢,「就會變成永遠的秘密。」
「難道董事會裡的那幾位都不知道底細?」鄧布利多望向窗外,目光掃過對面不知道哪一戶,「看來小諾瓦先生對於惡作劇的興趣與理解遠超他的兄長,你也不賴,我親愛的克洛伊。」
「家學淵源。」阿波羅尼婭笑得謙虛又討厭,「為母校做一些貢獻是我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話題似乎告一段落了,二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喝咖啡,鄰座一位看報紙的棕發老人卻笑呵呵地看了過來。
阿波羅尼婭將手伸進風衣內袋——這個年紀、階層、性別的英國人不可能這麼熱情。
「不聽話的學生可真是令人頭疼啊,先生?聽起來這些調皮鬼為你的學校造成了不小的麻煩?」麻瓜老人疊著手裡的報紙,將報紙抖落得「嘩嘩」作響,「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的談話,但是這些話簡直是不受控地鑽進我的耳朵——我也是從事教育行業的。」
美式口音,警報解除。
「當然,當然。」鄧布利多一副富有智慧的教育家派頭,滿臉無奈又自豪的欣慰表情,「都是聰明的孩子,可惜從來不把這股聰明勁兒用對地方——為了應付他們的『畢業禮物』,我差點抽干了一片湖呢!」
麻瓜老人不由咋舌,當下興致勃勃地和鄧布利多攀談起來。阿波羅尼婭微微欠了欠身告辭,將喝完的杯盞還給櫃台,這才推門往停車場走去。
她特意繞了一點路,從值班室背後抵達。後窗下有一攤嘔吐物,劣質威士忌,聞著還是新鮮的——白日酗酒。
阿波羅尼婭翹起腳尖,用高跟鞋的細跟作為支點,轉了半個圈——下一秒她出現在賓利歐陸的駕駛室裡,再下一秒她呼吸幾乎凝滯。
停車場的正中央大剌剌地停著西裡斯·布萊克那輛飛天摩托,他本人斜斜倚著後座,正在抽煙。挎鬥裡坐著一個小個子黃發男人,有點虛胖,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誠懇又可憐,正扳著車座、努力抻頭和西裡斯說著什麼。
第14章 間諜(2)
彼得·佩迪魯。
她前腳剛指認他是二五仔,鄧布利多後腳就把他送到眼前來。
還好她沒直接走過去say hi。
「你剛剛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西裡斯問,「那輛車好像晃了晃。」
彼得不在意地瞥了乳白色的跑車一眼,笑得有些猥瑣:「麻瓜喜歡在各種不被允許的地方做那種事,你懂的。」
車裡阿波羅尼婭心情復雜。
西裡斯不置可否——他喜愛並了解麻瓜汽車,那種車型內部空間不大,應該做不了彼得說的事,除非兩個人都與彼得身量仿佛。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又看了彼得一眼——小個子朋友比他還要緊張,一直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觀察著任何的蛛絲馬跡,生怕錯過一點兒動靜。明明鄧布利多保證此行絕對安全,鬧得好像雷古勒斯是彼得的弟弟一樣。
想到自少年起便漸行漸遠的弟弟,西裡斯登時笑不出來了。他很少有這麼沉重的情緒,連戰友犧牲時,悲哀都只會占據他很少一部分精神——他只會有更多、更強烈的鬥志,死也要和那些人鬥爭到底。
鄧布利多簡單地和他說了雷古勒斯的事,單獨的——對外只說他們是來見一個線人,交換一些情報。他本想和萊姆斯一起,但彼得強烈要求,很少見到他對鳳凰社的事兒這麼……有熱情。
「我們不會被放鴿子了吧?」彼得嘟囔道,「六點我們就到了,現在已經十點了。」
西裡斯也有些猶疑。
鄧布利多並未告訴他「那個人」是誰,只說對方大概很不願意答應他的請求,這要是臨時變卦的話,就很合理了。
「你先回去吧,我等到12點,畢竟是我們有求於人。」西裡斯打發他,「你之前不還說要為萊姆斯研發抑制藥劑嗎?盡管放手去做,材料我包了。」
彼得羨慕嫉妒地望著好友——哪怕被逐出家門,也有長輩追著送遺產。
阿波羅尼婭望著西裡斯勸走彼得,又讓他多等了半小時,這才搖下覆蓋著遮陽膜的車窗。
「帥哥?」車窗裡只露出一雙精心描畫過的眼睛,十指尖尖扣著玻璃,指甲上塗著黑色的指甲油,「來。」
西裡斯環顧整個停車場,確認這裡只有他一個活人。他右手緊扣著兜裡的魔杖,費勁地用左手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鑽了進去。
「怎麼是你?!」西裡斯·布萊克大喊,手忙腳亂就要去掏魔杖。
「鄧布利多告訴你我的身份了?」阿波羅尼婭大惑不解。
西裡斯終於抽出了魔杖,死死捏在手裡。
「沒有。」他陰郁地嘟噥,「但我可以猜,而且你算是不打自招。」
「啊哈!」阿波羅尼婭冷笑,「等了幾個小時都沒暴走,你成熟了西裡斯。」
「原來鄧布利多記憶裡那個女人是你,他把你和克利切都做了一些遮擋,我還以為那個山洞裡天然多霧。」西裡斯仍舊不可置信,「雷古勒斯他——」
「勇敢的人。而且很高尚。」阿波羅尼婭淡淡地望著前方,「但等他醒來我要給他一拳,作為朋友。替你也來一拳?」
西裡斯咬牙,點點頭道:「我那拳下手輕些。」
「可以,這很格蘭芬多。」阿波羅尼婭點點頭,伸手從他牛仔外套鼓起的前胸口袋裡摸出煙盒,給自己也點上一支。
「你都沒過肺!」西裡斯鄙夷至極,「他什麼時候會醒,你不是說你有解藥嗎?」
「我曾經以為我有,但顯然黑魔王不會信任任何人,所以他做了一些改動,毒沒有被完全解掉。」阿波羅尼婭想想也覺得發愁,盡管她完全信任斯內普,但顯然這是不能在西裡斯面前說出來的。
西裡斯徒勞地張張嘴,到底什麼也沒說。阿波羅尼婭有那個閑心在這裡浪費他的壽百年煙,又活活讓他等了幾個小時,顯然雷古勒斯還有救。
「你不會一直躲在車裡看著我們吧?」他試著微笑,這感覺真奇怪,「聽說我們畢業後你當了女學生會主席?扣別人分的時候也這麼藏頭露尾嗎?」
「如果我不想明天就在黑魔王的鑽心咒下絞盡腦汁為自己編造一個理由的話,」阿波羅尼婭也向他微笑,非常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在確認彼得·佩迪魯離開之前,我都不會現身的。」
西裡斯的手一抖,煙灰雪一樣落在他胳膊上。
「其實我們都懷疑過鳳凰社內部出了問題。」他沉默良久,聲音沙啞得像五六十年的老煙槍,「但不可能是彼得。你有證據嗎?」
「顯然我即將以自己的遭遇為此事做一個注解。」阿波羅尼婭又想跑回去打槍發泄了,「佩迪魯沒見到我的人,即便他現在變成老鼠縮在哪個角落。但這不妨礙他去告密,巧的是住在這附近的食死徒只有我一個人。」
西裡斯目光復雜地盯著她的左臂,滿臉「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你們能不能別每次都跟看什麼稀奇玩意兒似的?」阿波羅尼婭大怒,「見得少了嗎?你弟弟也是,你姐姐也是,你少年時期的死對頭也是!」
她一把挽起衣袖,把左臂塞到他鼻子底下:「來來!看個夠!我今天就讓你脫敏!」
哪怕聽到貝拉和斯內普的名字,西裡斯·布萊克都沒有生氣。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吧,如果彼得真的是食死徒,那麼阿波羅尼婭即將遭遇什麼……沒有人還能平心靜氣地聊天,是他把彼得帶來的。
「鄧布利多可沒說佩迪魯也會來。」阿波羅尼婭依然很想回到咖啡店,把那個歪鼻子再打斷一次。
西裡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呃,我們分頭行動的,他不知道……」
「別再相信佩迪魯,黑魔王現在住我家,佩迪魯一個月來幾趟我比你清楚。」阿波羅尼婭嚴正警告他,「你會害死你真正的朋友。」
西裡斯沉默地看著她。他們之間這種微妙的、亦敵亦友的關系並不足以動搖掠奪者們的友誼,哪怕阿波羅尼婭剛剛救了雷古勒斯——就像他不能說「現在只有鼻涕精還沒有為正義做出貢獻了,快跟他掰了」!
雷古勒斯不會聽他的,阿波羅尼婭也不會。
「好吧,我會給你證據。」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雷古勒斯醒來之後,我會問問他的意思,如果他願意,你們再見面。」
她掏出雙面鏡,用它換走了剩下的煙。
「另一面現在在克利切手裡,如果你貿然行事……你知道他很聽貝拉的話。」阿波羅尼婭給自己上了幻身咒,率先開門下車。
1979年,英國,蘇格蘭,霍格沃茨。
證據在三天後寄到,圓形蛋糕盒上別著一封信。
送信的家養小精靈眼淚汪汪,幾乎是怨恨地看了校長辦公室門口攔路的石獸一眼,將蛋糕盒放在石獸腳下,「啪」的一聲消失了。
幾乎是在下一秒,緊守門戶的石頭怪獸就向兩邊移開了——門後並肩站著兩名神情嚴肅的巫師,一男一女,都不年輕了。男巫須發皆白,女巫深棕色的頭發也開始斑駁,他們都緊繃著,如臨大敵一般,好像面前的包裹裡有個麻瓜核彈。
女巫俯身撿起那個包裹,男巫魔杖輕點,施放了幾個檢測咒。
「你告訴我的事,至今我還不敢相信,阿不思。」女巫捧著包裹,率先走上旋轉樓梯,男巫默默無言地跟在她身後。
「我也一樣。」阿不思·鄧布利多神情苦澀,「按理說我該保守秘密,但我不得不找你傾訴,我想分擔一些壓力,米勒娃。」
米勒娃·麥格不由苦笑——他們都是無牽無掛的孤家寡人,找她當然最合適。
校長室裡,他們頭碰頭俯在桌子上,閱讀那封短箋。
「親愛的路易:
小諾瓦先生已經康復並及時返回了工作崗位,關於他以後的工作安排,他會自己去找諾瓦先生聊聊。
隨信附上科瓦爾斯基甜蜜烘焙坊(倫敦分店)出品的雙層奶油蛋糕,希望你喜歡。
克洛伊·勒布倫」
「原來他們已經擴張到英國了。」鄧布利多意味不明地感嘆道。
蛋糕的裱花圖案是一只黑白花的嗅嗅,他將兩根細長的手指對准嗅嗅腹部藏寶袋的位置按了下去——夾出一個小玻璃瓶,瓶中有似煙非煙的銀白色流體輕盈地盤旋轉動。
「會不會太費事了?」麥格皺眉道。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家養小精靈縱然忠心耿耿,也很容易被鑽空子,否則雷古勒斯·布萊克就會死在那個湖裡。」
他走向屏風後的櫥櫃,冥想盆正安靜地等在那裡。
「一起來嗎,米勒娃?」鄧布利多伸出手。
兩人攜手落在一間寬綽的會議室內。
純血家族祖宅的裝潢各有特色,顯然格林格拉斯家就偏向實用溫馨的那一類。地板上鋪陳的土耳其地毯與房間等大,四壁垂設柔軟的織花掛毯——連兩扇窗戶中間也不例外——內容是歷史上有名的巫師故事。
他們站在門口,與之相對的房間盡頭處孤零零地安放了一張帶底座的高大扶手椅,幾乎像是威斯敏斯特教堂裡的加冕王座。王座兩邊貼牆擺放著精巧的軟凳,沒有靠背扶手,但配備了小幾、燭台和茶杯——只不過沒人敢喝。
這些位置上都坐滿了人。
王座上自然是伏地魔,他的五官愈發模糊了,幾乎看不出從前的模樣,但勉強還像個人。漆黑的袍子輕柔又飄逸地沿著王座流淌下來,他右手支頤,玩味地看著正進門的人。
第15章 間諜(3)
隨著他的注視,以坐在右手第一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左手第一的盧修斯·馬爾福為首,眾人紛紛往門口處看去。
「非常具有壓迫性的場面。」麥格點評道。她其實有點緊張,但好在這裡大部分都是她的學生,一開始在她的課上連根針都變不出來。
「湯姆真的是……」鄧布利多走到盧修斯面前,歪頭打量著,阿波羅尼婭就坐在他下首,「這兩個孩子看上去就像在蹲著。」
麥格忍俊不禁,握著嘴咳嗽了兩聲,也去看了看那分外低矮的軟凳,感覺自己回到了十七世紀的法國王宮。
這個時候雷古勒斯已經走到地毯中央了。他看上去面色蒼白,也就比在山洞裡好一點點,顴骨上還有一大塊烏青。但他的眼睛很亮,仿佛燃燒著灼灼的火焰,全數掩在低垂的睫毛下。
「雷古勒斯我的朋友,是什麼讓你來得這麼晚?」伏地魔和善地問,「竟然讓我、讓這麼多傑出的巫師一起等你嗎?」
貝拉緊張地瞥了雷古勒斯一眼,顯然她下首的那個空位就是堂弟的。
雷古勒斯默默地躬身行禮,看上去幾乎要站立不穩。
「我遭遇了襲擊,大人。」雷古勒斯平靜地說,「西裡斯·布萊克襲擊了我,但是我逃脫了,因此受了一些傷。」
大家都在看貝拉,盧修斯幾乎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眼神,看上去他不爽這個大姨姐很久了。
「西裡斯·布萊克?」伏地魔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鳳凰社從不單打獨鬥。」
「的確如此,您明見萬裡,大人。」雷古勒斯俯首,「我傾向於這是西裡斯·布萊克的個人行為,他或許是想把我擄走,妄想著讓我借此脫離您光榮的隊伍。」
「愚蠢!」伏地魔尖聲一笑,貝拉連忙帶頭捧場,阿波羅尼婭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他當然愚不可及。」雷古勒斯笑容諷刺,「就算我被關到天涯海角,只要主人召喚,我也會不顧一切地來到您身邊。」
「錯了。哪怕我不召喚,你也應該主動前來。」伏地魔慢慢斂去笑意,「雷古勒斯,抬起頭,看著我。」
雷古勒斯單膝跪地,仰頭望向伏地魔血滴一般鮮艷的雙目。
麥格緊張地抓住鄧布利多的袖子。
「哦?」伏地魔好像看到了什麼,退出了雷古勒斯的記憶,「他最後好像要對你說什麼?」
雷古勒斯在地毯上搖搖欲墜,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顯然承受不住一次淺淺的「攝神取念」。
「啊?」他竭力使自己清醒過來,「可能是要罵我吧……」
伏地魔搖了搖頭,他回味著剛才窺探到的記憶,揣摩著記憶裡英俊青年臉上欲言又止的困頓神情。
「如果您願意,我再去……與他接觸一下?」雷古勒斯試探道。
伏地魔抬了抬手指,示意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這就是允准了。
貝拉特裡克斯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滿面不贊成,但伏地魔如今沉迷間諜游戲,誰也不敢潑這盆冷水。
「阿波羅尼婭,你最近在忙些什麼?」伏地魔冷不丁地問。
阿波羅尼婭在被叫到名字的時候就立即深深地欠身。
「有一只迷茫的小鳥兒找不到回巢的方向,」阿波羅尼婭笑吟吟地,目光只到伏地魔的膝蓋,「我一直在觀察他,猶豫著要不要給他一些引導。」
「誰?」
「克勞奇家的獨苗,今年剛成年。」阿波羅尼婭面不改色,「和他那個惡行昭著的父親同名。」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些浮躁的「嗡嗡」聲,像他們這樣的明牌食死徒,誰沒被老巴蒂·克勞奇刁難過?
「假的吧?」貝拉第一個就不信,嚷嚷道,「會不會是老巴蒂利用他兒子演一場大戲?」
「或許吧!」阿波羅尼婭謙遜地點點頭,從不跟貝拉硬扛,「據我觀察,他真的很討厭他的父親。」
這句話簡直說到伏地魔心坎兒上去了。
「他為什麼找你?」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問道,「他為什麼沒來找我們?」
「因為他是老克勞奇的兒子,你們壓根就不會見他。」盧修斯冷冷地回答,仿佛受不了拉巴斯坦的愚蠢,「他連你家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的確。」阿波羅尼婭客氣地向盧修斯點點頭,「小克勞奇正在輾轉通過同級生打聽,但很不巧,他是赫奇帕奇Ⅰ的。」
眾人紛紛哄笑起來,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還是算了吧!」埃弗裡笑叫道。
伏地魔抬起右手,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他臉上也殘留著一縷微妙的笑意。
「別這樣,赫奇帕奇也是我們的朋友——更多的朋友,更少的敵人,這才是戰爭的奧義。」伏地魔漫不經心地環顧眾人,「誰家有和小克勞奇同級的孩子?」
離門不遠處有人怯生生地欠了欠身。
「塞爾溫。」伏地魔點名道,「去和阿波羅尼婭交接一下,讓小克勞奇知道萊斯特蘭奇家的大門朝哪兒開。」
他又看向阿波羅尼婭,贊許地點了點頭:「做得不錯,很敏銳。」
還不等她進行一些表忠心的操作,伏地魔緊接著又道:「但我隱蔽在暗處的僕人告訴我一些有趣的消息。」
「鄧布利多派人去倫敦和一個線人見面,那人遲遲沒有現身,直到我們的朋友被打發走,他們才接上頭。」伏地魔悠然道,「巧得很,鄧布利多派去的人也是西裡斯·布萊克。」
雷古勒斯震驚地抬起頭。
「當然,鳳凰社人才凋零是現實,」伏地魔看上去對鳳凰社簡直了如指掌,「除了西裡斯·布萊克那個無業游民,我想就算是鄧布利多也很難在工作日的上午找到一個能為他接頭的閑人。」
食死徒們又開始笑。
「除了狼人,啞炮和賊頭!」卡羅家的女兒——麥格忘了她的名字——笑著補充道。
「您的僕人,有看到那個線人的模樣嗎?」盧修斯謹慎地問。
伏地魔的笑容消失了:「是個女人,黑色長指甲,這無能的廢物只看到這個。」
所有人又去看貝拉——她真的塗了黑色的指甲油。
貝拉特裡克斯看上去快要氣瘋了,她滿面漲紅,胸脯劇烈地起伏著,無稽之談!無稽之談!
阿波羅尼婭像是想起了什麼,馬上低頭去翻自己的小手提包——伏地魔注視著她——袖珍妝鏡、補充香水、繡著魔法部縮寫的手帕、子彈頭口紅,一樣一樣地被她拿在身側的小幾上,最後終於摸到了一個心形銀瓶。
「呃,我說諸位。」阿波羅尼婭舉起自己的手,指甲干干淨淨,「魔法指甲油,一秒速塗。」
她用魔杖點點瓶蓋,銀瓶裡彈射出一把小刷子,飛速地在阿波羅尼婭的指甲上依次踩了踩——現在她的指甲變成銀色了。
「這不能代表什麼,對角巷118號,一個西可一瓶。」她聳聳肩。
但貝拉特裡克斯不是那種「你為她說話她就會反過來感激你」的人。
「沒錯!也有可能是你格林格拉斯!」貝拉指著她,「你只比西裡斯小一歲,你們在霍格沃茨朝夕相處!」
阿波羅尼婭好笑地看著她:「對沒錯,我和他認識八年,你呢?有沒有十八年?」
這間會議室裡的女性食死徒幾乎開始人人自危——格林格拉斯哪裡是證明了貝拉的清白,她把她們所有的人都拖下了水。
伏地魔對「指甲油鬧劇」冷眼旁觀,直到這時才問:「阿波羅尼婭,你現在的落腳點是哪裡?」
「倫敦阿爾德蓋特,大人。」阿波羅尼婭立刻恭謹低頭,報出街道和門牌,「離魔法部很近。」
「西裡斯·布萊克與線人接頭的地方,就在阿爾德蓋特。」伏地魔殘酷地說,「我們的人裡,還有誰住在那裡嗎?」
米勒娃·麥格的一顆心已經沉到了底,她都不忍心去看鄧布利多的神色。
還有西裡斯、詹姆、萊姆斯……多好的孩子啊,他們該如何接受眼前的一切?
會議室裡無人回答,黑魔王本來也不是真的尋求一個答案。
雖然這裡只是食死徒裡最少的那一撮人,不能代表所有,但黑魔王已經懷疑格林格拉斯了。
「鑽心剜骨。」
麥格死死地攥著鄧布利多的胳膊,眼看著那個女孩跪倒在地毯上,佝僂起身體。她用力地握著拳頭,看上去試圖為了體面而咬住嘴唇、不發出任何聲音,但很快失敗了。她像漂在水面的魚一樣徒勞地張開嘴,拼了命地呼吸,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仿佛全身的能量都用來與疼痛抗衡,再沒有一點兒余力用來無謂的哭喊。
伏地魔收回魔杖。
鑽心咒的威力與魔力強弱、持續時長呈正相關Ⅱ,他只是懷疑,並不是真的想廢了手下的好狗。
他悄無聲息地走下寶座,把女孩沉淪在痛苦余韻裡的僵硬身體踢得翻了個面兒。她雙眼無神地大睜著,伏地魔望進去。
過了一會兒,伏地魔回到寶座。
「你沒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解的嗎?」伏地魔示意盧修斯搭把手,「方才替貝拉說話不是挺好的?」
那是因為你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米勒娃·麥格義憤填膺!
「大人,您是知道我的……」阿波羅尼婭小聲呻..吟,「如果我是那個可惡的蜘蛛,我怎麼會在自己家附近……我怎麼不干脆把他帶到劍橋來?阿爾德蓋特的房子是我的公開地址,只要是魔法部職員都能輕易查到。」
會議室裡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嘈雜,麥格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報紙」。
格林格拉斯家長女發誓為父母復仇的報道是上了《預言家日報》頭版的,她說大仇一日不得報,便一日無顏回到與父母、弱弟共度十數年歡樂時光的家族老宅,特此將莊園封存,不日將遷往倫敦阿爾德蓋特新居。
不必非要在魔法部就職,只要是看過那期報紙的人……
「容我鬥膽,大人,不知您那位僕人是誰,他或許和我本人有什麼私仇,這才故意陷害。」阿波羅尼婭看上去正在努力梳理著思緒,「就如雷古勒斯所言,西裡斯·布萊克與他打得兩敗俱傷,怎麼可能又……」
嘈雜聲更大了。
麥格只要看那些人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們在想些什麼。
格林格拉斯已經是食死徒的金字塔尖,連她都不知道那個線人是誰,而黑魔王也沒否認——看看馬爾福、萊斯特蘭奇和布萊克的模樣,一個個也都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剛剛格林格拉斯還在為貝拉特裡克斯辯白,這種人誰能跟她結仇?簡直不能細想下去,那怕不是鳳凰社派來離間我們的吧!
「有空就搬個家吧,阿波羅尼婭。」伏地魔發話了,像一只巨手強力撫平會議室內此起彼伏的情緒波動,「搬得遠一點,讓盧修斯給你開支票。」
盧修斯·馬爾福幾不可見的一窒。
「遵命,大人。」他們雙雙俯首。
回憶的世界搖晃起來,牆壁融化,人臉剝落,絢麗華美的地毯崩塌成銀色的漩渦。鄧布利多與麥格對視一眼,升回到現實世界。
「是彼得!」麥格一抬起頭來就說,「彼得·佩迪魯!這個卑鄙的——」
「但是,米勒娃。」鄧布利多扶了扶滑落到鼻尖的眼鏡,「會不會是苦肉計呢?」
麥格驚訝極了,但她明白鄧布利多在顧慮什麼。
她也明白鄧布利多那一瞬間的退縮。即便強大如他,也會有不敢面對一些事實的時候。
「但她、她為什麼要——」麥格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幫一個食死徒說話,「她做了這麼多事,阿不思,想想你告訴過我的。她出這麼大力氣,就只為了離間一個彼得·佩迪魯?佩迪魯他配嗎?」
作為掠奪者在霍格沃茨的老師和鳳凰社的領導,無論是鄧布利多還是麥格,都無法捏著鼻子承認彼得·佩迪魯有什麼披沙揀金般的閃光點。
「天平兩端是不對稱的。」麥格咕噥著,「她就算說穆迪是食死徒,我都會順著她想一想有沒有這種可能的!」
鄧布利多沉默地伏在辦公桌上,他很少流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面。
「格林格拉斯承受了一個鑽心咒,阿不思。如果下一次因佩迪魯而暴露的是我們的人,」麥格簡直無法想像那種情況,現在最危險的就是掠奪者剩下的三個孩子,「他們會死。」
「難道非要用自己人的性命,才能——」
「好了,米勒娃,好了,別說了。」鄧布利多站起身來,看上去多少已經有點重振旗鼓了,「我想鳳凰社需要蟄伏一段時間,我們還要試一試彼得。」
麥格點點頭,緊繃的嘴角放松了一些。
「我需要你去考慮一下西裡斯打入食死徒內部的可行性。」鄧布利多點了點桌上的《尖端黑魔法揭秘》,「我的時間與精力,都已經……你懂的。」
悠于 2025-4-11 23:14
第16章 預言(1)
1979年,英國,蘇格蘭,霍格莫德,豬頭酒吧,10:30A.M.
今天的生意格外好,屋裡幾乎坐滿了。
灰發長須的老招待草草地擦著手裡的酒杯,放眼望去,一眼能揪出三個傲羅。
倒不是說毛頭們偽裝功夫不過關,但梅林在上,現在可是工作日的上午。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
人數雖然多,但看上去誰和誰都不熟,行事頗有章法。兩個守住了門,各有一個看住窗,還有個坐在吧台前——他身後有扇小門通向廚房,做一些簡餐什麼的。
樓梯……剛剛有個女巫上去了,她訂的房間正對著樓梯口。
老招待開始猜測今天注定要落網的倒霉蛋。但他的酒吧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看上去神神秘秘、不像好貨的兜帽人,他看他們哪個都有可能。
可今天這裡還有另一場約會,雖然聽著就很乏味,但誰讓約會的發起人是如今英國巫師界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呢?
老招待嘲諷地冷笑起來,打消了發守護神建議「中流砥柱」改期的打算。如果這場抓捕當真是針對他的圈套……那就讓他受著好了。
時間一點點逼近中午,開始有人陸續起身離開。豬頭酒吧的不知名濃湯嘗起來有多美味,看起來就有多倒胃口。不是每個人都能閉上眼吃飯的,霍格莫德村裡顯然有著其他更好的選擇。
這讓酒吧裡遲遲賴著不走的人變得格外醒目。
老招待都有些困惑了,他幾乎要去抓著北牆下那個圓滾滾胖子的脖領子問他,難道真的看不出這些人都是衝你來的嗎?
但不太可能是角落裡的瘦高個,他在心裡默默品評。
瘦高個給人的感覺非常坦然,似乎他來這裡不是為了什麼見不得光的鬼祟交易或者和哪個危險分子會面,而僅僅是想喝一杯獨家特調黃油啤酒Dirty。Ⅰ
要不是他全程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交流,一直低著頭發呆,手指腳尖都規規矩矩地藏在袍子裡,老招待都要懷疑他是傲羅的線人。
不斷有人離開,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像是黏稠得拔不出攪拌棒的蜂蜜。
圓胖子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他緊張地四處看,身體已經移向了門的方向。
「咣當」一聲,豬頭酒吧的大門被人惡狠狠撞開,迎客鈴稀裡嘩啦地齊聲高歌,不少人都捂住了耳朵。
一個纖細的中年女巫衝了進來,真難想像她蜻蜓一般苗條的身體裡蘊藏著這麼大的能量。
「怎麼!你已經來了?」女巫驚喜地撲過來,看上去眼神兒還不太好,顯然她就是「砥柱」約的人,老招待對霍格沃茨下學年即將開授的占蔔課熱烈看衰。
「近視眼就別出門亂逛!」老招待嫌惡地看著她瘦長的脖子上叮叮當當掛著的一把長短粗細各不相同的鏈條,看她那層層疊疊、不華不實的破袍子!好好的袍子為什麼下擺要剪成毛邊兒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蘇又是怎麼回事?
哪怕是「砥柱」手下的那個狼人,每次見面也都是盡力做到整潔利索的。看看他這次都找了些什麼貨色!
女巫伸長脖頸,頂著一副鏡片足有茶杯口那麼大的平光眼鏡湊過來仔仔細細地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失望無比。
「好吧,是我看錯了,先生,我還以為你是鄧布利多呢!」
這句話不啻於平地裡落下驚雷,小十個人都因此豎起了耳朵——傲羅,圓胖子和瘦高個都在內。
「那麼,我想我需要一間房間……」女巫不確定地說,「或許他跟你說過,為特裡勞妮留的?呃如果沒有的話,我訂一間,也是留這個名字,但是掛霍格沃茨的賬。」
傲羅們隱晦(自以為)地交換了個眼神,圓胖子雙眼發亮,瘦高個嗤之以鼻。
兩年了,翻倒巷黑市開價最高的單,就是要這個特裡勞妮的命。
怪不得她看上去瘋瘋癲癲的,任誰被換著花樣追殺,也不可能保持一些無謂的優雅——老招待生出微妙的同情,但老招待不明白這個蜻蜓到底有什麼值得花那麼多錢殺的。
那筆錢夠把豬頭酒吧從裡到外翻新成魔法部迎賓大廳級別的殿堂。
或許其他黑巫師也是這麼想的,怕真給殺了又白賴賬,因此竟然讓特裡勞妮苟活到現在。
老招待轉身從成排的釘子上取下一把拴著木牌的鑰匙,木牌上寫著房號。
蜻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步往樓上跑去,全然不知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在尾隨著她。
「咚」的一聲,樓上忽然有人低聲驚叫,甚至踢倒了椅子。
特裡勞妮嚇了一跳,但她繼續向前,完全沒有被影響到。樓下的人就沒這麼和諧了——圓胖子跳了起來,下一秒開始原地旋轉,然後他就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反幻影移形咒,範圍:豬頭酒吧。
這其實有點兒不太禮貌了,但老招待不記得是誰干的,他一直呆在吧台——不,不,那個女巫上樓前,特意點了一份濃湯配面包,他因此去了廚房一小會兒。
所有的傲羅都動了起來。
昏迷咒先發,束縛咒後至,繳械咒在兩翼,還有人高喊「傲羅執法,放下武器」!
然而圓胖子憑借著靈活得不像話的身段全都躲過了,卡座因此被他攪和得一團亂,魔咒要麼就把椅墊炸開滿天鵝毛,要麼就被圓桌反彈得到處亂飛,連瘦高個都不耐煩地起身避了避。
傲羅的行動不可避免地被停滯了一瞬,圓胖子已經抓緊機會、三步兩步跑上樓去了。
特裡勞妮很適合作為人質,客房也很適合跳窗逃生。
傲羅們立刻做出決斷:兩個追上樓,剩下的繞後包抄。
很合理的分配,特別是在領頭羊缺位的情況下,這說明他們經過大量的磨合訓練——老招待心裡點評,鳳凰社都沒這麼默契,老人凋零,都是些生瓜蛋子。
但是傲羅們的布局注定派不上用場。圓胖子的身影重新出現在樓梯上,倒退著,高舉著雙手,被一根魔杖頂住腦門。
「沒聽到喊嗎?『傲羅執法,放下魔杖』。」女巫的聲音親切又友好,「怎麼就不聽呢?」
傲羅們紛紛松了一口氣。「頭兒!」有人高喊。而瘦高個奇怪地動了一下,微微抬頭,開始關注起事態發展。
難道他真的是傲羅的線人?老招待第一次懷疑起自己待人接物這麼多年的眼力。
「阿爾貝托·費爾南德斯,你被指控非法持有黑魔法物品、走私珍稀神奇動物制品以及逾期滯留,你——」
她忽然一頓,隨即低頭看向腳下,好像是高跟鞋的鞋跟卡在破爛的樓梯板裡了。鬼知道傲羅執法為什麼要穿高跟鞋?
圓胖子費爾南德斯右手一動——他雖然高舉著手,但魔杖還藏在袖子裡。
女巫忽然抬起那只被卡住的腳,猛地踹在他的肚子上,直踹得人從樓梯上打著滾兒往下掉,再肥厚也經不起這麼一摔。
「抓了個現行!誰記一下,意圖襲擊傲羅,麗茲?」女巫踩著完好無損的高跟鞋輕快地走下來,左手一抬,費爾南德斯的魔杖落入她掌中,單手就給撅斷了。
老招待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估量了一下魔杖的粗細。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用餐,請配合一下,盡快離開。」女巫朗聲宣布,向寥寥余客和老招待客氣地一點頭,「店內布置稍後會照樣復原,有所損失麻煩您開單子給我,審批流程很快的,鄧布利多先生。」
最後的稱呼放得很輕,她還狡黠地做了個鬼臉,老招待——阿不福思·鄧布利多瞪大了眼。
他店裡的好客人沒有一個願意和條子扯上關系,最後走得只剩下角落裡的瘦高個,所有的傲羅都催促般地看著他。
「上樓呆著行不行?」他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到為首的那個女傲羅跟前。
可阿不福思記得瘦高個沒有要房間,他差點兒要回頭檢查掛鑰匙的釘子牆。
「當然。」女傲羅側身為他讓開道路,比了個「請」的手勢,「為了您和家人朋友的安全,請不要偷聽偷看。」
她伸出的手掌心裡是她自己的房間鑰匙,在二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落入瘦高個的外袍口袋。
這個角度,有且只有吧台裡的阿不福思能看見。
看來他真的是傲羅的線人,阿不福思斬釘截鐵地想,今天真的是看走眼了。
「Well,Well……」女傲羅笑吟吟地走到摔「昏」了的費爾南德斯跟前,「看來我們的西班牙朋友不打算清醒地離開酒吧了,那可不行。」
她的魔杖凌空掃過費爾南德斯的身體,忽然在某個位置停了一停,下一秒後廚的切菜刀呼嘯著飛來,筆直地扎進費爾南德斯的大腿——與要緊部位唇齒相依,應該已經能感覺到牽扯痛了。
費爾南德斯殺豬般扯著嗓子嚎叫起來,阿不福思目瞪口呆。
「你們違法!傲羅違法!你們不能這麼對我,就算——」費爾南德斯慘叫,叫還不敢太大動作,怕一不小心扯著蛋。
女傲羅蹲在他身前,漫不經心地擰動著手裡的菜刀。
又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嚎叫,圓胖子涕淚橫流。
「沒有違法,費爾南德斯先生,《守則》不許傲羅用魔咒傷害嫌疑人。」她和和氣氣地同他解釋,「我們只是在鑽空子。」
一旁那個拿著羊皮紙的、叫「麗茲」的女傲羅已經開始念出問題,問他進貨的上家是誰。
「你已經逾期滯留一年了,先生,但你手頭的貨源源不斷——比如你賣的戈爾貢蛇Ⅱ眼珠,這個蛇呢,英國本土對它們來說太冷了,只有利比亞沙漠裡才有。」女傲羅貼心地解釋。
麗茲把問題重復了一遍,費爾南德斯依舊固執地閉口不言。
「倒是個去神秘事物司的好苗子。」有個高高壯壯的男傲羅笑道。
「沒關系,我們有大記憶恢復術嘛!對待這種人有什麼可心慈手軟的?」女傲羅繞到另一側,一腳踩在傷口上,用力地踏了下去。
「想起來了嗎?」她輕輕柔柔地問。
費爾南德斯已經在翻白眼了,喉嚨裡擠出一句:「無可奉告!」
麗茲殷勤地從廚房裡摸了點兒什麼給她。
是他的食鹽瓶,阿不福思無力地想。
女傲羅神態虔誠,仔仔細細,仿佛拿著的是黑胡椒,而面前是一塊頂級果木烘烤的五分熟安格斯牛排——事實上她撒下厚厚的鹽層,確保傷口的每一寸都被潔白的食鹽覆蓋了。
費爾南德斯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終於暈了過去。
「看來嫌疑人被捕之後情緒太激動,竟然暈過去了。」作為負責人的女傲羅起身歉意地向阿不福思說明了「情況」,「記得列清單,先生。」
她晃了晃手中見底的食鹽瓶,阿不福思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邊傲羅們已經一個咒語喚醒了費爾南德斯,他看上去終於像是要屈服了:「我是知道……我是說,我的確知道一些……」他報了幾個名字,接頭地點以及見面方式。
麗茲恨得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無恥的混蛋!」她說,「看我們現在……亂著,就想渾水摸魚了是吧!」
女傲羅擺擺手攔住她:「還沒說全呢,帶回去再慢慢調理。」
傲羅們再次默契地分工,開始為費爾南德斯治傷祛疤——非魔咒傷害治起來輕而易舉,在傲羅眼裡確實算不得什麼。
「回去你們打算怎麼做?」阿不福思不相信他們敢在魔法部裡折騰得滿地是血。
「無非就是不讓人睡覺或者把人鎖在馬桶邊上之類的。」先前開口打趣過的男傲羅憨厚地撓了撓頭,「克勞奇先生剛批准我們建了一個很小的禁閉室,希望這次能用上。」
他伸手比了個大小,差不多算是大號的柳條筐,人在裡面蜷上幾天,精神沒垮關節也廢了。
「沒有光,沒有任何聲響,偶爾送點兒食物和水就行了。」男傲羅發自內心地高興,卻並非出於可以折磨罪犯的殘忍本性,「廁所畢竟太髒了,誰都不願意去;不許睡覺那個,至少要出兩個人,一個負責看著那些燈,一個負責把嫌疑人推醒。」
阿不福思仔細想了想,覺得滿地是血也算不了什麼。
麗茲和男傲羅帶著人幻影移形回去了,剩下的人幫忙把豬頭酒吧恢復原樣,女傲羅靠在吧台邊和阿不福思聊天。
「我猜是下午兩點,對嗎?」她把玩著那根斷成兩截的魔杖,「或許我可以把它留給鄧布利多教授,他一定有辦法,有根魔杖備用也是好的,回頭我就在報告裡塞一個爆炸咒圓過去,您也能多批點兒錢。」
阿不福思不想說話。但他本來就是個簡單直接的人,最終還是屈服於好奇心。
「你怎麼知道?」他問。
第17章 預言(2)
「方才在這裡的人都能猜得出來。她要見的是鄧布利多教授,她自己嚷出來的,提前到達,說明她有求於人,大概是想謀一個教職什麼的吧?」女傲羅望向樓上的方向,「但不是中午,如果約的是午餐,想必不會約在豬頭酒吧——哦請別誤會!我是說,呃廚房門框貼著每天中午也會店休一小時,那麼最近的時間就是兩點。」
帶著答案倒推題干,這道題狗都會做。
「你想要什麼?」阿不福思問她,抓緊了自己的魔杖。有天賦的孩子,經驗卻不一定有他多。
「啊?」女傲羅連忙擺手,既是否認,也是向收工下班的同事們告別,「我不是剛剛摳出點兒線索嘛,想請求教授的幫助,或者斯拉格霍恩教授?但聽說他最近狀態不大好,如果鄧布利多教授能解答我的疑惑,我就不必再打擾病人了。」
阿不福思撇撇嘴——他在黑魔法造物和神奇動物上都沒什麼造詣。
「麻煩您再給我開間房。」女傲羅誠懇地攤開手。
「哦?」阿不福思擋在釘子牆跟前兒,「那個人不是你的線人嗎?」
「任務結束了,傲羅也要離探子的私人生活遠一點。」女傲羅正氣凜然地將新鑰匙收入囊中,「房錢您可以算在損失費裡,記得填表。」
她留下一式三份的羊皮紙,每一張都足有阿不福思的胡子那麼長。
「筆不能用孔雀毛,因為負責審核的男巫不喜歡,墨水裡不能有金粉,銀粉也不行。如果您沒有合適的文具,可以去村東頭郵局借。」女巫沒有上樓,反而抬腳往酒吧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留下血紅的腳印,「順利的話,損失費會在五個工作日內抵達您的古靈閣賬戶,請注意查收。」
1979年,英國,蘇格蘭,霍格莫德,豬頭酒吧,13:55P.M.
阿不思·鄧布利多一邁進豬頭酒吧的門就解下了旅行鬥篷。「天氣真不錯,不是嗎阿不福思?」他愉快地招呼弟弟,卻發現弟弟正撅著屁股擦地上的一塊三角形血跡。
「唔。」阿不福思冷淡地應了一聲。自從獨子克雷登斯去世後,他就不那麼愛用魔法了,很多事用手也能做,魔法的力量侵蝕過他太多家人。
「出什麼事了?」他的兄長踱過來。
「你快要遲到了。」阿不福思抬起頭來,冷冷地說。
他可以以梅林的名義發誓,阿不思不會喜歡上午那個女傲羅行事作風的。瘋眼漢說不定會喜歡。
阿不思·鄧布利多輕輕地「啊」了一聲,立刻轉身向樓上走去。
「你開裂的樓板被人修好了,阿不福思?」他一邊走一邊觀察著被過度修復的酒吧裝潢,「請為我們送點兒飲料來好嗎?我想黃油啤酒就不錯!」
阿不福思·鄧布利多真想拿手裡這塊擦地板的抹布為兄長和蜻蜓擦酒杯。
他也真的這麼干了。
這使他心情變得非常不錯,上樓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嶄新的樓板——不會再發出「吱嘎」的響聲,提醒心懷鬼胎之輩有人經過。
所以眼前這個伏在特裡勞妮房間門口專心偷聽的瘦高個也不知道他來了。
「你在干什麼?」阿不福思冷冷地問,抬手便連托盤帶酒砸了過去,被瘦高個偏頭避開。這個動作使他的兜帽滑落到肩頭,阿不福思看到瘦高個的表情——混合了震驚、奇異、質疑與喜悅。他到底聽到了什麼?
「滾開!」
顯然瘦高個並沒有任何尊老愛幼的心腸,阿不福思掏魔杖慢了一步被他擊倒在地,等到阿不思後知後覺開門時,人都快跑過轉角了。
轉角的客房門無聲無息地閃開一條小縫,魔杖尖端閃爍,魔咒觸發迅捷無倫——無聲昏迷咒,瘦高個毫無防備地倒下了。
狹長的走廊裡,舉著魔杖的三個人相對無言。
「他不是你的線人嗎?」阿不福思震驚極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孩子?」阿不思不遑多讓。
「速戰速決,教授。」偷襲的女傲羅——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揪著瘦高個——也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的領子把他拖進房間,魔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特裡勞妮那邊。
十分鐘後,鄧布利多兄弟一內一外,聯手為豬頭酒吧5號房布置下了最縝密的防護魔咒。
「哪怕是湯姆親自來了,你們也有時間逃生。」阿不思·鄧布利多如此打趣。
「我不知道您怎麼還笑得出來,教授。」阿波羅尼婭耷拉著肩膀——事情終於無可避免地走到了這一步。
她做了這麼多事……她真的有做過什麼事嗎?
阿不思·鄧布利多驚訝地看著她:「那只是個預言,孩子,那不意味著什麼,你知道,預言需要——你還沒聽過吧?」
阿波羅尼婭疲憊地擺了擺手,她不需要聽,她甚至能默寫。
「顯而易見。」有人低沉地說。
阿波羅尼婭反應最快,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一遲疑的功夫,憑空出現的繩索把她整個人都給捆了起來,她失去平衡倒在沙發上,袖子裡的魔杖也掉落在地。
「力松勁泄!」阿波羅尼婭大喊。
無杖魔法,但是有聲咒——她從沒試過,可還是奇跡般地成功了,看來施咒的人攻擊她的意願也並不強烈。
等到阿波羅尼婭狼狽地爬起來,阿不思·鄧布利多的魔杖已經抵在斯內普的心口。
「我不明白,阿波羅尼婭。」老人的目光掃過斯內普的左臂,「你為什麼讓他的魔杖還留在他手裡?」
在兩個人的逼視之下,阿波羅尼婭張口結舌,進退兩難。
「因為我信任他,教授。」她深吸一口氣,「比您信任我還要多得多,我信任他,全然地。」
聞言,斯內普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目光意味深長:「你要知道,孩子。在今天之前,我的確可以算得上是全然地信任你,但是今天之後,你身上我看不透的迷霧又變多了。」
「刨根究底並沒有意義,教授。」阿波羅尼婭好整以暇地坐下,她更喜歡搶占先機,「我不知道我的索命咒為何異常,但我還是閉上眼接受了梅林的饋贈。」
桌子上是阿不福思·鄧布利多新送來的啤酒,她嫌棄地聞了聞杯子,又放回去了。
「弗朗索瓦絲的父親曾告訴她一句來自前宗主國的格言,『若不接受神明的禮物,反而會受到天罰』Ⅰ。」阿波羅尼婭又擺出那副和氣笑容,「如果今天沒有我,黑魔王就會知道那個預言,何不接受我無意的貢獻、把焦點放在預言上呢?」
「那只是個預言。」鄧布利多的魔杖毫不放松,「預言不是一定會實現的。」
「但黑魔王一定會當真,無論他知不知曉預言的全部。」阿波羅尼婭不敢看斯內普的表情,她知道在斯內普眼裡,她現在與叛徒無異,「能請您為我們復述一遍嗎?」
鄧布利多心裡隱隱有種預感:就算他執意不說,阿波羅尼婭也會張口補全斯內普沒有聽到的那部分。
不必把矛盾擺在明面上,阿波羅尼婭既不願意多談,他們現在也確實無暇研究什麼「先知」之類的問題。
阿不思·鄧布利多將預言完整重復了一遍,驚奇地發現兩個學生的神情都沒什麼變化,特別是斯內普——看來他也認為裡德爾一定會當真。
隨著他的復述,阿波羅尼婭也指揮著魔杖在虛空中寫字,絲滑的墨綠色緞帶紛紛勾勒出預言的內容,然後她大手一揮——一小簇火焰從緞帶邊緣卷上來,片刻後空中燒得只剩下一個「死」字。
「什麼出生啊,什麼標記啊,那都不重要。他眼睛裡只看得見這個單詞。」阿波羅尼婭勾勾手,緞帶柔順地卷上她的手指,「您是黑魔王的恩師,是他進入魔法世界的領路人,他是什麼人,您比我們清楚。」
阿不思·鄧布利多沉默了:湯姆·裡德爾的弱點與恐懼,早已隨著他為自己起的新名字而傳知天下。
「現在我們來說說你。」阿波羅尼婭轉向斯內普,抖了抖睫毛,還是沒敢看他的眼睛,「你怎樣想我都無所謂,我只說一句話:莉莉·伊萬斯懷孕了,預產期七月底八月初。」
斯內普仿佛突然站不穩一樣,踉蹌著倒退了一步。
「你怎麼知道?」
「西裡斯·布萊克說的。」
「看來那個神秘的女線人真的是你。」
「你消息夠靈通的。」
「所以莉莉她——她有三次都?」
阿波羅尼婭禮貌地指了指鄧布利多,後者正在飛速回憶計算。
「我想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了,兩位?」她高興地笑起來,一個響指叫來泡泡,讓她悄悄去三把掃帚買威士忌,然後把阿不福思的啤酒帶回家澆花,「太甜了,記得灑一點『蟲滅靈』。」她如此叮囑。
斯內普神色木然地坐在她身邊,鄧布利多坐在書桌前。
「那麼,教授。」阿波羅尼婭彬彬有禮地問,「如果你不說我不說西弗勒斯不說,世界上是不是就沒有人知道這個預言了?」
第18章 預言(3)
鄧布利多沉吟著,在學生滿懷希冀的目光中搖了搖頭。
「魔法部神秘事物司收藏了無數預言球,而預言者本人是沒有其預言時相關記憶的,而誰也不能保證預言家們每次做出預言都正好有第二人在場、以便前往魔法部報備。」鄧布利多說,「於是他們做了一個小小的裝置Ⅰ,很神秘,我搞不清它的原理,但有理由相信神秘事物司其他部門給了預言廳一些幫助,因為它能監控人們的大腦。」
阿波羅尼婭皺起眉。
「僅僅只是預言方面的吧?」她有點兒絕望,「要是讓黑魔王把這玩意兒搞到手,那我們都別活了。」
「當然,當然。」鄧布利多安撫她,「預言廳在神秘事物司內部並不是熱灶,緘默人們並不拿它當回事,據我所知他們檢查這個裝置的頻率是一年。」
「自然年?還是12個月?」阿波羅尼婭很嚴謹,「從幾月開始?」
「聖誕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負責預言廳的緘默人就會得知一個有關湯姆與其宿敵的預言誕生了,他們會盡快前來,用一些手段提取西比爾·特裡勞妮的記憶,或者省事一點,直接找我。」鄧布利多攤手。
「所以我們還有兩個月。」阿波羅尼婭嚴肅道。
現在輪到鄧布利多提問了:「緘默人也不可信嗎?」
一直沒說話的斯內普發出一聲冷笑。
「緘默人也是人,緘默人也有取向好惡,哪一天他覺得當好人太累,這個預言足以讓他獲得標記。」阿波羅尼婭逼著自己不去看斯內普,事實上她和他挨著的半邊身子已經冷得像冰窖一樣了。
「有人已經在對緘默人用奪魂咒了。」斯內普忽然道,「他最近玩間諜游戲上癮。」
鄧布利多劍一般銳利的目光將他釘在原地,然而斯內普理都沒理。
「我們至少有兩個月。」阿波羅尼婭嚴厲地重復,「我先說說我的想法。」
她探手入懷,掏出一小瓶魔藥放在桌上,絲絨質感的液體紫得仿佛凝固的血漿,流轉間有乳白色的膠質體在瓶中沉浮。
斯內普一直低垂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他坐直了身子,將藥瓶舉在眼前端詳:「你……為什麼?」
阿波羅尼婭向鄧布利多解釋:「終止妊娠劑,我特意回家拿的。雖然伊萬斯是女巫,身體素質比麻瓜更好,但我還是做了無痛版本。」
「不行。」居然是斯內普阻止她,「沒有驗證過,不能讓莉莉冒險。」
鄧布利多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阿波羅尼婭理所當然地說:「那就讓艾麗斯·隆巴頓先喝,不是只有伊萬斯的孩子符合預言的條件。當然了,黑魔王會選擇全都殺光,所以我熬了足夠多的量。」
隆巴頓夫婦和她是同事,她比誰都清楚,斯內普不說話了,二人齊齊看向鄧布利多——如果能闖進隆巴頓家強灌的話,現在沙發上的人已經幻影移形走了。
「然後呢?」鄧布利多覺得舌頭干澀地磨著嘴唇與牙齒,乃至於磨出了血腥,「你打算怎麼辦?」
「然後我現在就去殺了西比爾·特裡勞妮,她還在原來的房間吧?」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神秘事物司即便依舊能從您記憶中提取預言,也會因為無效而作廢——但我要斬草除根,防止她這張破嘴再做出什麼新的預言害死別人!」
「翻倒巷。」斯內普忽然吐出一個單詞,「是你,你早就知道。」
阿波羅尼婭聳聳肩,半點兒解釋的想法都沒有。他們三人的友誼本就如此,非常自由,每個人都有背著另外兩人在忙的事,每個人也都默契地不去追問。
鄧布利多看見斯內普也站起來了——他的學生們緊握著魔杖,看來已經達成了一致。
「不,不行。」鄧布利多也站起身來,擋在門前,「我絕不允許。」
「你知道嗎,阿波羅尼婭,米勒娃問我為什麼不邀請你加入鳳凰社。」鄧布利多悲哀地望著她,「到今天我才發現,你是不可能加入鳳凰社的。」
「當然,教授。」阿波羅尼婭面色如常,魔杖尖端已經開始發亮,「我始終是個食死徒,我的思維方式與行事手段都蒙受黑魔王的教導,秉承著他的意志。」
「那莉莉呢?」鄧布利多問,「你難道不是為了莉莉嗎?」
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怎麼會為了伊萬斯呢,教授?我上次和她說話還是四年級在湖邊,問她O.W.Ls考試的問題。」
斯內普心頭微動。
「我是為了給西弗勒斯一個選擇,我不想讓我的朋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間接害死他的朋友,從此無法解脫。那樣太殘忍了。」阿波羅尼婭望著眼前的老人,阿利安娜的畫像與他們只有一牆之隔,「你也嘗過那種滋味,為什麼不能體諒一下呢?」
「誠如你所言,我確實至今無法解脫。」鄧布利多幾乎難以自控地看了畫像的方向一眼,看上去疲憊極了,「但是到此為止,如果你不是為了莉莉,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說的倒也沒錯,阿波羅尼婭有點尷尬,但已經話已經說出口半天了,她總不能再追加條款吧?
「孩子的父母是莉莉與詹姆,是艾麗斯與弗蘭克,不是你們,你們沒有資格決定他人的命運,無論采取什麼措施,至少需要先知會波特夫婦與隆巴頓夫婦。」鄧布利多聲音和緩,但態度嚴厲,「至於西比爾·特裡勞妮教授,全然無辜無知的人,我會將她保護在我的羽翼下,無論她再做出什麼預言。」
「我以為你至少需要我們監控黑魔王的動向,來確定他知曉預言的時機。」斯內普冷淡地看著他,「在你大肆貶損我們的時候。」
這一個被罵還有反應,那一個已經完全麻木了。鄧布利多頭疼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我需要您向我保證,不會出現諸如您前腳告訴波特夫婦預言、後腳就有人向黑魔王邀功的情況。」麻木的阿波羅尼婭已經開始討價還價了,「您到底什麼時候處置鳳凰社的間諜?」
「或許眼下的事就是個機會。」鄧布利多沉著地說,不顧斯內普憤怒的注視,「一旦預言被泄,我們就可以設一個圈套。」
「莉莉的命,就是個……圈套?」斯內普逼視著他,看上去簡直想詛咒鄧布利多。
「我們半斤八兩,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神情堪稱冷酷,「在你眼裡只有莉莉的命是命,阿波羅尼婭眼裡只有你和雷古勒斯的命是命,你沒有資格指責我,至少我眼裡眾生平等。」
平等地都是棋子是吧?阿波羅尼婭心想。
一個鐵一般的事實就是,他們倆加起來也打不過阿不思·鄧布利多。別看阿不福思對他哥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真要打起來他肯定幫他哥啊!何況都不用等到阿不福思聽到動靜趕上來,他們就已經被撂倒了。
阿波羅尼婭沮喪地率先做出讓步——不能指望斯內普,他拉不下這個臉——轉身取來被遺忘在桌子上的墮胎魔藥,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往鄧布利多手裡猛塞。
「就麻瓜醫學的角度而言,胚胎是沒有人權的。」阿波羅尼婭誠懇地推銷三人小組未經驗證的得意之作,「但孕婦會受到激素的影響,往往不能理智地作出決定。」
她還是覺得墮胎是最好的辦法——只要毀掉魂器,總有強殺伏地魔的一天。孩子可以到時候再生,還是可以叫「哈利」。
鄧布利多嘴角抽搐,基於最後一絲為人師表的涵養將魔藥收入懷中,手忽然一頓,好像想起了什麼。
「這是誰研制的?」他問眼前的兩個學生,心裡已經做出了判斷——拜斯拉格霍恩天天在他面前絮絮叨叨所賜,他對眼下英國境內適齡的魔藥人才異常了解。
阿波羅尼婭努努嘴:「魔藥這部分我和雷古勒斯只能打打下手、當當小工。」
斯內普不贊成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贊成她暴露他的魔藥天賦呢,還是不贊成她說自己當小工——畢竟在斯內普眼裡她才沒資格當小工,她不能處理昆蟲。
鄧布利多「噢」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斯內普一眼,轉身開門出去。
「不建議你們跟上來,先生和小姐。」鄧布利多俏皮地眨了眨右眼,「砰」的關上房門。
第19章 聚會(1)
1979年,英國,倫敦城Ⅰ,魔法部,傲羅辦公室。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正在伏案工作。
當一個傲羅不出外勤的時候,她就會被大量繁瑣的文書工作淹沒:填表格、寫報告、整理口供證據鏈、准備開庭材料……
該死的,巫師為什麼沒有檢察院?!
不知道戰後格林格拉斯家還剩多少錢?她恨恨地第23次寫下昨天在翻倒巷那場雞飛狗跳的抓捕過程,想著在遺囑裡添上:什麼時候開設魔法法律監督司,格林格拉斯的家產什麼時候再捐給魔法部!
阿波羅尼婭拖過台燈下的備忘錄,用力地記下:約見律師,修改遺囑。
「嘿艾比蓋爾!」麗茲在辦公桌上一蹬,辦公椅「骨碌碌」地載著她滑行而來,「中午一起出去吃吧?我知道金融城裡新開了一家還不錯的意大利菜!」
「艾比蓋爾Ⅱ」是她在傲羅辦公室裡的……呃,昵稱?花名??
起因是穆迪覺得她本名太長了叫起來拗口,但顯然格林格拉斯夫婦壓根就沒有對女兒的愛稱什麼的,穆迪就拜托傲羅辦公室主任去抓了個鬮……
就像麗茲,麻瓜出身,本名伊麗莎白,小名莉莉貝特——沒錯就是為了致敬麻瓜女王——但至少麗茲和伊麗莎白還是有關系的嘛!
「哦哦我知道那個!」阿波羅尼婭抬起頭來,「最近在搞開業酬賓,連續收集兩個周的報紙印花可以半價!」
「什麼報?」麗茲雙眼發亮。她父母至今都對外說女兒在倫敦城工作——當然這麼說也沒錯——但傲羅的薪金和地上那幫麻瓜根本沒法比啊!
「反正不可能是《預言家日報》。」弗蘭克·隆巴頓從自己的隔間後面探出頭來打趣。他最近相當憔悴,眼下一大片深重的青影,圓潤的腮幫子都凹進去了,但他對外只說艾麗斯懷相不好,天天在家折騰人。
「《鏡報》吧,也許?」阿波羅尼婭不確定地說,「這種事,要麼就是《郵報》。」
麗茲垮下臉來——她父母都為麻瓜政府工作,家裡從來不訂亂七八糟的報紙。
「但我想麻瓜聯絡處肯定會有!」阿波羅尼婭提議,「走?」
「走!」麗茲高興地拉住她的手,「弗蘭克幫我們望風!」
木頭假腿敲擊地面的「鏗鏗」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三人面色一變,迅速縮回自己的小隔間裡裝模作樣,其中麗茲離得最遠,穆迪進來時,她一只腳還卡在旋轉椅和隔間牆壁的夾角裡。
還好穆迪壓根沒往這邊來。
「有你一封信,艾比蓋爾。」穆迪把信放在她桌子上,「上次豬頭酒吧的案子威森加摩判了,做得不錯,魔杖很好用。」
「噢噢……謝謝?」阿波羅尼婭完全摸不著頭腦。穆迪不是這麼清閑的人,拖著條斷腿跑這一趟,就為了給她送封信?
去年魔法部以遲鈍美國五十年的速度正式清退了所有的內部貓頭鷹信使,貓頭鷹通道被封死,訪客入口成為魔法部對外唯一開放途徑——這意味著內部人員收發外部信件會很麻煩。
於是他們聘請了一位啞炮在地上經營一些小生意——兼職收發信件,原理和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的傳菜魔法很相似,信件分揀台就在魔杖登記處那裡。Ⅲ
「為什麼不看一下你的信呢?」穆迪那只藍汪汪的魔眼一眨不眨,專注地凝視著阿波羅尼婭,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阿波羅尼婭茫然地拿起信封,火漆上有布萊克家族的紋章,她又翻回去看了看寄信人,沃爾布加·布萊克。
「哦你說這個?」她點點火漆印,「邀請我去過聖誕的,每年都有。不僅是我,其他純血家族適齡女孩大概也收到了,卡羅啊什麼的……這種群發信件都是由家養小精靈代寫,布萊克家那只腦子不太清楚,上次我去吊唁,還問我考試准備得怎麼樣了。」
她隨手掀開辦公桌上一只用絲帶裝飾的藤編盒子,把這一封也扔進去,裡面滿滿的都是未拆的信件,穆迪看到最頂上那一封正是布萊克家族的報喪訃告。
「說起來,奧賴恩不是剛死嗎?」有傲羅問,「他們還有心情過聖誕?」
「嘖,一看你就不懂了,人家這是選妃派對,奧賴恩死前沒能看到高貴的布萊克家族後繼有人,見了梅林沒准都不肯『走下去』呢!」
眾人都哈哈大笑,麗茲笑道:「艾比蓋爾在純血婚戀市場很搶手呢!」
傲羅辦公室一片死寂。
阿波羅尼婭差點兒沒笑出來。
父母雙亡的大家族女繼承人,弟弟體弱多病,名字在霍格沃茨准入之書上都時隱時現,被早早送去美國療養,據說只能高薪聘請伊法魔尼的教授上門進行家教……
她要是早生兩百年,或者一百年,追求她的人一半從倫敦排到巴黎,一半已經爭先恐後地去舊金山替她殺了科俄斯。
「艾比蓋爾……」麗茲看上去快哭了。
「也不一定。」阿波羅尼婭漫不經心地聳聳肩,「雷古勒斯就不喜歡我,他喜歡年紀大的。」
傲羅辦公室瞬間爆炸。
對不起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雙手合十道歉,但某種程度上她也沒說錯。
雷古勒斯喜歡的人確實比他大。
「走吧麗茲!」阿波羅尼婭整理好自己的報表,站起來朝麗茲招招手,「麻瓜聯絡處那幫人總是早退,我們只需要一個開鎖咒。」
弗蘭克拼命咳嗽,但是穆迪壓根沒管。他站在原地盯了阿波羅尼婭的「信箱」一會兒,這才咕噥著轉身離開:「好吧,時刻保持警惕,這總沒錯……」
「Yes sir!」眾傲羅齊聲高喊,紛紛收拾去吃午飯。
格裡莫廣場12號並未像後世那般完全隱藏起來,它對外是被新蘇格蘭場永久封存的無人房屋,一些鄰居覺得屋主已經潛逃國外,另一部分覺得他得牢底坐穿。
受信任的人要走進房子100碼範圍內,才能看破市政部門潦草布置的聖誕裝飾,得以窺見布萊克家族大宅的神秘一角。
「阿波羅尼婭小姐!」克利切深深鞠躬,眼底的愛意幾乎要滿溢出來,「聖誕快樂!小姐!」
「你也是,克利切。」阿波羅尼婭收起雨傘,隨手烘干,熟門熟路放到巨怪腿傘架上,這才隨著小精靈的引導上樓,「真是奇怪的天氣,是不是?聖誕節居然下雨了!」
「你倒是懂事。」貝拉端著盤小餅干,倚在客廳門口,幽幽地看著她——奧賴恩的哀悼期還沒過,她穿著一身黑。
阿波羅尼婭把隨身攜來的果籃——裡面還插著兩支葡萄酒——交給克利切,偏頭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情況:萊斯特蘭奇兄弟正在下巫師棋,殺得滿地都是黑玉與白水晶的碎片;盧修斯正一個人在壁爐前烤火,看上去剛進門不久。
很好,布萊克一門眾Ⅳ,找她來干什麼?
「得了吧!」盧修斯搓著手,頭都不抬地嗆大姨姐,「你什麼時候看她穿過第二種顏色?」
阿波羅尼婭謹慎地繞過貝拉,走到盧修斯身後:「西茜呢?」
「突然有些不舒服,在樓上躺著。」盧修斯有些郁悶,「出門時還好好的,進門後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孕婦是這樣的呀……」阿波羅尼婭隨口安慰,忽然看見盧修斯那件精梳羊毛大衣背後全是小坑。
「你們怎麼來的?」她撈起盧修斯披在背後的長發,一向順滑的發梢多處微微卷曲,「為什麼不打傘?」
眾人面面相覷。
「你以為誰都是你啊,下這麼小的雨都要打傘,你真的是英國人嗎?」貝拉嗤之以鼻。
盧修斯護著頭發,有些慶幸貝拉搶先開口——巫師沒什麼舒適度高的出行方式,納西莎懷孕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呃……總之進門前互相交代對方一定要保密。
阿波羅尼婭狠狠扽了一下盧修斯的馬尾辮,怒道:「可是今天下酸雨啊!」
「酸、酸雨是什麼?」拉巴斯坦磕磕絆絆地問,羅道夫斯趁機吃了他一個馬。
阿波羅尼婭卡了一下。
「啊就是,不好的雨。」她蒼白地解釋,「我今天值班,走的時候他們剛收到麻瓜政府的通報,據說這次濃度很高,對土地、建築物表面和人體皮膚都有腐蝕性,雨水攜帶的酸性氣體會進一步影響心肺與血液,所以建議民眾打傘並盡快返回室內。」
貝拉湊過來,觀察著盧修斯的大衣和發梢。
「我們是巫師!」她蠻不在乎地擺擺手,「麻瓜的東西怎麼能傷害到我們?」
「可西茜是孕婦。」阿波羅尼婭說。
盧修斯面色變了,三步兩步衝上樓去。
「你要是敢毀了我們的家庭聚會!」貝拉惡狠狠地指著她,也跟著上樓去了。
阿波羅尼婭聳聳肩,她只是提出一種可能,又沒拿刀逼著他們關心則亂。
哦不,應該是拿魔杖。
客廳只剩下三個人,拉巴斯坦強行拂亂棋盤,猶豫著要不要跟她搭話,壁爐裡卻突然騰起一陣碧綠的火焰。
是雷古勒斯,看上去神采奕奕,意氣風發。
「聖誕快樂,各位。」他彬彬有禮地頷首。
阿波羅尼婭問他:「你怎麼在這兒?我還以為你在上面照顧沃爾布加,不想打擾你們母子天倫才沒去打招呼……哦天啊,那真是太失禮了!」
「差不多吧!」雷古勒斯含糊地說,「沒事,她不會介意的,她現在顧不上你。」
「你把我們叫來到底要做什麼?」羅道夫斯咧嘴笑道,「欣賞倫敦的殺人雨景嗎?」
「什麼殺人雨景?」雷古勒斯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不等他得到答案,盧修斯和貝拉已經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了。
「我必須去聖芒戈。」盧修斯不容置疑地吩咐,「你不能去,一旦被人看見就會通知傲羅,你得和阿波羅尼婭、羅道夫斯他們躲起來,因為我打算帶個治療師回來。」
「你沒資格命令我!」貝拉憤怒地掏出魔杖,盧修斯壓根兒不理她,頂著一頭卷毛就往壁爐那邊走。
羅道夫斯已經很有經驗地拔出魔杖嚴陣以待,果然貝拉的杖尖迸發出一陣紅光,擦著盧修斯的衣擺將壁爐架上的擺設炸了個粉碎。
「貝拉!」
「姐姐!」
羅道夫斯和雷古勒斯紛紛出手,盧修斯就在他們的掩護下走入壁爐揚長而去,此時貝拉已經掀翻了半個客廳。
阿波羅尼婭看不過去,待貝拉叫罵著揮動魔杖經過她眼前時,伸腳勾住她的腳腕——
第20章 聚會(2)
雷古勒斯終於找到了機會,一道「清水如泉」直接潑在貝拉臉上。
「你能不能冷靜點?」雷古勒斯無力地說,「盧修斯說得有道理,你們都被人看見過臉,阿波羅尼婭是個間諜!」
「有本事你也殺了所有看見你臉的人。」負責控制貝拉的羅道夫斯囁嚅道。
這句話不說還好,貝拉暴怒著掙脫了羅道夫斯的魔咒束縛,簡直像一場小型的魔力暴動。
「厲害!」阿波羅尼婭嘖嘖贊嘆,她和拉巴斯坦都沒有立場對貝拉出手,只好躲在長沙發背後,「她經常這樣?」
拉巴斯坦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其實平時都挺正常的,她只是……不能聽別人說她不行。」
拉巴斯坦偏過頭來看她,壁爐的火光溫暖地映在他臉上,他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巫。沒有多長第三只眼,也沒有時時刻刻都從眼睛裡迸射出邪惡的光芒。
她又想起正和妻子苦惱於預言影響的弗蘭克·隆巴頓。
鄧布利多說得一點兒沒錯——在他們這樣的人眼裡,人命有高低,她能肆意拷問阿爾貝托·費爾南德斯,拉巴斯坦也能將隆巴頓夫婦折磨致瘋。
她折騰出這麼多花樣兒,不就是因為特許傲羅使用不可饒恕咒的法令還沒批下來嗎?
一個有良知的人,此時應該懺悔,阿波羅尼婭只是探手從桌子上取了一杯茶。
「喲!」有人輕佻地吹了個口哨,「你們在這裡干嘛,布萊克家族內訌嗎?」
阿波羅尼婭剛咽到一半的茶水全噴了出來,拉巴斯坦忙不迭地往旁邊兒躲,二人齊齊抬頭——
——西裡斯·布萊克端著空藥碗,正站在門口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一瞬間三根魔杖對准了他,阿波羅尼婭後知後覺,連忙也舉起了自己的。
「你早就知道?」拉巴斯坦小聲問她。
阿波羅尼婭搖搖頭:「我只是相信雷古勒斯而已。」
拉巴斯坦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敗類!你怎麼會在這裡!」貝拉特裡克斯尖叫連連,「是你允許的嗎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筋疲力盡地坐進扶手椅裡,嘴裡「唔」了一聲。
羅道夫斯比妻子冷靜得多了:「我想你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沒什麼可解釋的。」西裡斯把藥碗交給在一邊怯生生貓了好久的克利切,「我回來了,就這樣。」
「你回來了?!什麼叫你回來了?」貝拉刻毒地瞪著他,「你當初說走就走、還加入鳳凰社和親人魔杖相向,那個時候你也想過今天嗎?離開和歸來不是那麼容易的!」
西裡斯敷衍地應了一聲——了解貝拉特裡克斯的人都明白不要和她廢話,反正永遠也說服不了她。
「容易與否不是你我說了算,姐姐。」雷古勒斯冷淡地看著她,曾經屬於奧賴恩的戒指在他的食指上閃閃發光,「西裡斯在父親的墓前向我懺悔,母親也已經原諒了他。」
一道明亮的金色光芒從他的魔杖尖端蔓延向前,終點是覆蓋整面牆的家族掛毯——屬於西裡斯·布萊克的那個小點兒被重新恢復了。
「知錯能改,是非常高貴的、黑魔王也會贊許的品質。」阿波羅尼婭一瞬間明白了自己此行的意義:幫腔。
「你,沒有,資格,替,黑魔王,決斷!」貝拉陰森森地瞥了她一眼,「這裡有你什麼事兒?」
「這裡同樣也沒有你的事,萊斯特蘭奇夫人。」阿波羅尼婭又想給雷古勒斯一拳了,她一直避免和貝拉正面對上——這人沒什麼大局觀,她不想死於友軍偷襲——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雷古勒斯邀請你來,是出於禮貌,別搞得自己成為格裡莫廣場12號最不受歡迎的人。」
璀璨的綠光撲面而來,一直防著她這手的阿波羅尼婭彎腰閃過。
阿瓦達索命咒。
西裡斯·布萊克下意識想把沃爾布加的藥碗砸過去——他被千叮嚀萬囑咐輕易不要掏魔杖,這意味著不友好,會激化矛盾,在他還未徹底受信任之前。
但……這是索命咒誒,這哪裡是不友好啊?
西裡斯看了看雷古勒斯,又看了看萊斯特蘭奇兄弟,發現他們都很淡定,就連阿波羅尼婭本人都是一副「啊習慣了」的樣子。
食死徒的生涯這麼艱難的嗎?
「好些了嗎?」阿波羅尼婭誠摯地看著貝拉,「還在聖誕假期裡,為什麼不能坐下來好好地喝一杯呢?」
「我們需要確保黑魔王知道這件事,」羅道夫斯完全不上套,「確保這件事不是你一廂情願引狼入室。」
「黑魔王一直知道。」雷古勒斯率先響應了好友的提請,他恢復了沙發組和長茶幾原來的模樣,又打了個響指——現在桌上有六杯冰酒,「事實上若非他提醒,我還以為西裡斯想把我抓回鳳凰社。」
西裡斯笑了一聲,走到弟弟身邊,攬著他的肩膀,俯身拿了一杯酒。
「就像貝拉說的,我與親人魔杖相向這麼久,想要坐下來好好說話也很困難,上次我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打成那樣。」
「鳳凰社那邊呢?」拉巴斯坦有些猶豫,「你們分道揚鑣了?」
「那樣他就會失去他的價值。」雷古勒斯高傲地說,不知為何看上去有點兒僵硬,「一切都要看黑魔王的意願。」
「你還沒去覲見過黑魔王?」羅道夫斯問。
西裡斯搖搖頭:「顯然在布萊克家族內部我也沒有被全然信任。」
「因為你不配!」貝拉冷笑,但看上去已經平靜不少了。
阿波羅尼婭擔憂地喝了一口酒——西裡斯看上去不具備封閉大腦的任何天賦。雖然他現在演得挺好,但一個剛剛受過鑽心咒的人,幾乎不能建立起任何有效防御……或許他可以清空?也行吧!
「期待有一天能在第一次蜘蛛會議上見到你。」阿波羅尼婭盡職盡責地向西裡斯伸出手,西裡斯忙將酒杯換了一只手:「借你吉言,我想這意味著我通過了。」
「你怎麼能跟他透露這個?」貝拉很是不滿,但是手裡握著酒杯,好兆頭!
「我透露什麼了?」阿波羅尼婭無辜地問。雷古勒斯笑了起來,抬手召來克利切:「晚飯怎麼樣了?去叫西茜下來吃飯。」
樓上還躺著個身體不適的孕婦!
阿波羅尼婭一拍腦門,剛要起身,就見壁爐火光由紅轉綠,兩個男人從中走出來——盧修斯·馬爾福和……西弗勒斯·斯內普?
今天的修羅場沒完沒了了是吧!
阿波羅尼婭今天第一次認真起來,她發現雷古勒斯也在全神戒備。
「怎麼回事,你們這是?」盧修斯撣了撣身上的灰,驚愕地發現布萊克家的客廳比他離開之時更亂了,「西裡斯?你怎麼會在這兒?」
西裡斯·布萊克真的很難讓人忽視他的存在,畢竟他是這棟房子裡的顏值巔峰。
「顯然,他就是雷古勒斯把你們都叫過來的理由。」斯內普環顧室內,做出合理的推斷並不難,「介紹迷途知返的家族成員什麼的。西裡斯·布萊克,這裡真的有人愚蠢地相信你改過自新了嗎?」
很好,一句話罵了所有人。
「看來某些人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啊!」西裡斯冷冷地撥開雷古勒斯,走上前來,「慶祝我被重新接納為布萊克家族一員的派對,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
「呃,那我和拉巴斯坦……先告辭?」阿波羅尼婭硬著頭皮舉手,無語都不足以形容她如今的心情。
「哦不,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連忙去拉她,兩人對了個眼神兒,紛紛明白對方的擔憂——如果這時候西裡斯站出來幫阿波羅尼婭說話,那就真完了。
「在今天來到格裡莫廣場12號的,都是布萊克家族的朋友。」雷古勒斯連忙宣布,隱在暗處的克利切及時地為年輕的主人補上兩杯酒。看在他的面子上,斯內普接了,西裡斯也忙用一口酒咽下了自己已經滾到嘴邊的譏諷。
阿波羅尼婭單方面宣布,在這方面雷古勒斯比鄧布利多是強。
「說完了嗎?」盧修斯黑著臉問,一點兒喝酒的心情都沒有,「我可以帶西弗勒斯去看看西茜的情況嗎?」
大家紛紛給他們讓路——雖然盧修斯在這群人裡戰力倒數,但他的臉真的黑得嚇人。
「看來他在聖芒戈的進展不順利。」羅道夫斯推測。克利切快手快腳地恢復了客廳內的一切,眾人分別就座,雖然都離彼此很遠。
「雨是平等的嘛,下在麻瓜的頭頂,也下在巫師的頭頂。今天像西茜這樣疏忽的巫師肯定不少,聖芒戈肯定人滿為患,哪還分得出人手出外差?」阿波羅尼婭微笑,「我記得紐特·斯卡曼德曾經用一場雨,讓半個紐約城的麻瓜一忘皆空了……啊等等,雨!」
「怎麼?」雷古勒斯看她。
「我們為什麼不能利用雨呢?一個阿瓦達索命只能殺死一個人,但一場比今天威力更強的雨,就能……」她雙眼發亮,滿意地看到貝拉也迫切地看了過來。
「你剛說雨是平等的。」雷古勒斯表達了隱晦的不贊成。一個覺醒的人是很難回到曾經的混沌裡的,哪怕只是假裝,都令他渾身不適。
「但我們可以打傘啊!不是每個巫師都知道要打傘的。」阿波羅尼婭意有所指地說,「就像紐約那次,麻瓜忘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冒雨恢復城市設施的傲羅們可沒受什麼影響。」
貝拉雙眼發亮,胸口劇烈起伏,幾乎要坐不住了:「斯卡曼德能控制天氣?」
「他有一只雷鳥,這種神奇動物可以召喚風雨,他讓那只鳥叼著遺忘藥劑還是什麼的,飛到雨雲裡,再把瓶子打破。」阿波羅尼婭比了個鳥嘴咬合的手勢,「雖然雷鳥已經滅絕Ⅰ了,但總能找到替代方法的不是嗎?偉大的巫師驅使一切,連天氣都要臣服在我們腳下。」
「我要走了!」貝拉「霍」的站起來,十分果斷地宣布,又看了看呆呆坐在一旁、完全在狀況外的小叔子,「拉巴斯坦和我一起。」
羅道夫斯顯然已經明白了什麼,歉意地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
「請便。」阿波羅尼婭毫不在意,「畢竟我只是提出了一個創想,哪一位想要付諸實踐都可以,祝你們順利。」
萊斯特蘭奇家的三人前後消失在碧綠的火焰裡,現在客廳裡只剩下布萊克兄弟倆和她。
「我敢發誓那個瘋婆娘是去你家找黑魔王獻寶了。」西裡斯幽幽地說,「用我們所有共同祖先的名義起誓。」
「那不是我家。」阿波羅尼婭平靜地把杯底往茶幾上嗑了嗑,澄澈的酒液又充滿了她的酒杯,「別侮辱那個詞。」
兄弟倆對視一眼,西裡斯默默地做了個給嘴拉拉鏈的動作。
「你不該……」雷古勒斯很糾結,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喝酒。
「我要是真心實意想為黑魔王的事業添磚加瓦,為什麼不提毒氣呢?」阿波羅尼婭冷笑,「那可簡單多了,我們甚至可以直接偷麻瓜的——你以為控制天氣是那麼簡單的?這話放到平日,貝拉可未必上當。」
但貝拉特裡克斯短短幾小時內歷經數次情緒波動,又曾大打出手,精神與魔力都在最低谷,還喝了不少酒……
「不然她還不肯走呢,就這樣,你敢讓他們坐下來一起吃飯?」阿波羅尼婭指了指樓上。西裡斯能為了大局忍耐,斯內普也看在兩位好友的面子上,貝拉可不慣著任何人。
哪怕黑魔王在上,她也會趁著黑魔王讓她閉嘴之前多輸出幾句。
「你說黑魔王會信嗎?」雷古勒斯依舊憂心忡忡。
「我不在乎。」阿波羅尼婭慢慢地喝著酒,「他不信,我沒有任何損失;他信了更好,讓他琢磨這個去,別成天想著把自己切成幾份兒。」
西裡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什麼切片?」
悠于 2025-4-11 23:14
第21章 聚會(3)
「他會讓拉巴斯坦負責的,貝拉帶了他去。」雷古勒斯連忙把話題遮過,神色輕松起來,「那就沒事了,拉巴斯坦他……」
「什麼?」西裡斯莫名其妙地看著弟弟與朋友交換了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忽然就有些想念詹姆和萊姆斯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呢?
雷古勒斯顯然很難在西裡斯面前說別人的壞話,誰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展露最好的一面呢?於是他又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西裡斯更郁悶了。
阿波羅尼婭指了指腦袋,然後擺了擺手,做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
西裡斯大笑起來,抬手和他們碰了一杯。水晶交擊的聲音清越而動聽,夾雜著男女巫師的笑聲,仿佛聖誕還未曾過去——
直到有人忍無可忍般地、輕輕咳嗽了一聲。
「鼻涕精!」西裡斯大叫一聲,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酒精同樣平等地作用在他身上——魔杖高舉,「你怎麼偷聽人說話!」
雷古勒斯捂住眼,阿波羅尼婭眼尖地看見他無聲地說了句「哦,可愛」。
現在她也想捂眼了——真是沒眼看。以後都別喝酒了,布萊克家不如禁酒吧。
「如果你真的有心做好這份工作的話,布萊克,」在場唯一一個清醒人斯內普輕緩地走下樓梯,「就會知道偷聽是獲取情報的主要方式。」
雷古勒斯和阿波羅尼婭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然而斯內普還沒完。
「無論以何種方式——主動的,或者像我這樣被迫偷聽。恕我直言,你們這樣絲毫不做防護措施地大聲密謀,簡直可以稱之為邀請。」他拿起自己的酒,在手中輕輕搖晃,酒液在空氣中散發出迷人的甜香,「我這樣慷慨地傾囊相授,作為一名自詡高貴的布萊克少爺,你怎麼還不說聲『謝謝』?」
西裡斯猛地把手裡的酒杯砸了過去——可憐的水晶高腳杯被兩根魔杖發出的魔咒同時擊中,定在半空中炸成一團細密的粉末。
斯內普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甚至還愜意地向後靠了靠,看向西裡斯的眼神都充滿了挑釁。
「對不起,克利切。」阿波羅尼婭笑道,魔杖擊打著掌心,「增加了你的工作量。」
家養小精靈應聲出現在人前,想要趁機熱情表達一下他無比樂意為少爺小姐服務,但他讀了讀空氣,默默鞠了個躬又消失了。
阿波羅尼婭的警告十分見效,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沒有人說話,四個人沉默地坐在光輝、整潔的布萊克家客廳裡,等待著那大概永遠也不會開席的晚宴。
最先憋不住的是西裡斯,作為此間知情權最低的人,他看上去真的很迷惑,一直換著姿勢在沙發上扭來扭去,看上去快要憋瘋了。
雷古勒斯踢了她一腳,阿波羅尼婭連忙一閃,又踩在斯內普腳上。
「請問?」斯內普禮貌地問她,那神情可一點都不禮貌。
阿波羅尼婭毫不猶豫地指了指雷古勒斯,雷古勒斯又向著兄長的方向努努嘴,斯內普發出一聲冷笑。
成年人的默契有時候並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盡管他們四個的立場不盡相同(也可以說全然不同)。但當斯內普出聲提醒的時候,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就明白他看破、知情了什麼,但他不會告訴黑魔王。
他把友情排在黑魔王前面,顯而易見的。
說起來他們之中對黑魔王的主張最為熱忱的反而是雷古勒斯,他懷著崇高的理想被騙進來,險些付出生命為代價,或許永遠也不能全身而退。
斯內普和阿波羅尼婭則只是對黑魔王有所求,就像員工只想升職加薪,並不關心老板是殺人還是放火。不同的是斯內普還在求索,而阿波羅尼婭早早拿到了她想要的,眼下不過在為黑魔王一次性支付的薪酬而打白工。
雷古勒斯不由望了望自己的左臂,又看了看西裡斯的。
他偶爾也恨不得西裡斯也得到那個標記,那樣他們就一樣了,可以一起沉淪在黑暗裡……但他比誰都更明白,他比西裡斯糟糕多了,他曾經是真心的!遲來的良知永遠提醒著他的卑劣。
酒精平等地催化了每一個布萊克的瘋狂,出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雷古勒斯握住了西裡斯的左臂。
西裡斯:「?」
這是個暗號嗎?約好了一起對付鼻涕精?他左手也握住了阿波羅尼婭嗎?
「我不是故意的。」雷古勒斯小聲說,「我說被你襲擊了,主要是為了讓阿波羅尼婭在黑魔王面前脫身,我沒想到鄧布利多真的會派你來,他怎麼會派你來?!」
「呃……」西裡斯空閑的手摸了摸鼻子,「鄧布利多也是覺得食死徒裡沒我們的人不行,你知道,你也好,阿波羅尼婭也好,頂多只能算是盟友,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得及時——」
「停。」雷古勒斯頭疼極了,「別解釋鄧布利多的戰略意圖了,西裡斯。」
西裡斯訕訕地住了嘴:「也是,鼻涕精在這裡。」
阿波羅尼婭沒忍住,發出一聲竭力掩飾成咳嗽的噴笑。
斯內普則直截了當地問:「需要解酒劑嗎,雷古勒斯?」
「謝了,但我想他不會喝的。」雷古勒斯虛弱地擺了擺手,又埋怨阿波羅尼婭:「你帶來的酒怎麼勁兒這麼大!」
阿波羅尼婭只是笑,她有點兒微醺的感覺,但也到此為止了——盡管本身滴酒不沾,但克拉托斯·格林格拉斯出於一個男人的品味,覺得有一點點微醺的女人最優雅可愛,再醉下去難免粗俗無禮。
「要小心佩迪魯。」阿波羅尼婭輕聲叮囑,「如果西裡斯通過了,如果佩迪魯知道了他也……黑魔王或許會讓他倆互相牽制,但佩迪魯一定會出手。」
雷古勒斯點點頭,無聲地捏了捏西裡斯的手,後者迷迷糊糊地,快要睡過去了。
「佩迪魯?」斯內普抬起頭來,烏濃眉毛下一雙眼睛宛如漆黑的烈日,「哪個佩迪魯?彼得·佩迪魯?他就是黑魔王的臥底?」
阿波羅尼婭望著他,默默點了點頭——聽鄧布利多的意思,一旦預言遭泄,他們會透露一個假地址給彼得。
「他還害你挨了一個鑽心咒!」西裡斯嘟囔著,「這個混蛋!惡心的小人!」
「你也會挨的,不止一個。」阿波羅尼婭冷靜地說,「提前練過了嗎?」
西裡斯點點頭,有點驕傲地笑說:「他們都不行,萊姆斯根本發不出來!麥格自我暗示了好久也不行,最後我們請來了穆迪。」
「你干脆昭告天下好了,關於你臥底的這件事。」斯內普皮笑肉不笑地建議他。
「我建議你到時候不要發出聲音。」阿波羅尼婭搶在西裡斯爆發之前開口,「我們未必在場,假使我們在場,也必須采取一些方法來控制自己的情緒,你的慘叫只會打亂我們的節奏,除了取悅黑魔王之外沒有別的意義。」
西裡斯張了張口,顯然還不能習慣食死徒的風格:「好吧,我知道了,我盡量,但不能保證。」
阿波羅尼婭懷疑地看著他,被雷古勒斯抓起一個抱枕捂在臉上。
「你這個見色忘義的——唔唔唔!」阿波羅尼婭被雷古勒斯按倒在沙發上,背部抵著沙發扶手,險些翻下去。兩人都喝了酒,打鬧起來難免沒輕沒重。
西裡斯瞪大了眼,顯然想不到弟弟還有如此……活潑,的一面。而斯內普熟視無睹,只輕描淡寫地譏諷道:「忘記給兩位小朋友的聖誕禮物裡塞上安撫奶嘴,我想這大概是我的疏忽。」
「哈——」西裡斯不由大笑,笑到一半卻突然卡殼,顯然意識到了自己正在為誰開的玩笑而快樂。另外三人也齊齊盯著他,仿佛看到了「卑鄙的海爾波」再世為人。
氣氛一時變得很尷尬。
「咕咕……」有人的肚子及時叫了起來。
「不是我!」西裡斯馬上道,「媽媽床頭有小蛋糕,我下午一直在吃!」
斯內普干脆連頭都不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吧!」雷古勒斯體貼地說,「我忙了一整天,確實餓了。克利切?」
家養小精靈「啪」的一聲出現在他們眼前。
「把晚飯給盧修斯和西茜送一份上去,媽媽的那份我去陪她用。」雷古勒斯征求他們的意見,「你們就在這裡吃吧,好嗎?」
斯內普不置可否,西裡斯和抱枕都點了點頭。
克利切又消失了,雷古勒斯先回自己的房間、准備換了衣服去探望沃爾布加——這意味著調和矛盾的重任都落在阿波羅尼婭一個人頭上了。
她想裝作自己不存在,她還活著,但管他洪水滔天。
「納西莎沒事。」斯內普忽然道,「盧修斯從聖芒戈帶了魔藥,需要自行調配,他不放心才又去找了我。」
良好的開局,阿波羅尼婭幾乎是哀求地看著西裡斯。她真的餓了,擺滿食物的茶幾怎麼能被打翻呢?
「當然,當然!」西裡斯嘿嘿笑,「相比於你朋友的傑出成就,你也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而已,天天給人看病。」
完了。
阿波羅尼婭悲哀地護住面前的牧羊人派。她甚至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也被罵了,就「傑出成就」那句。
斯內普的確有一瞬間怒意勃發。
但下一秒,他克制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反正他忍耐下來,沒有與西裡斯一般見識。
牧羊人派安全了!!!
阿波羅尼婭熱淚盈眶,左看右看都不是注重禮儀風度的人,她干脆向前一滑,整個人溜到了地上,這樣離她的食物更近,高矮也很合適!
「都吃都吃,吃飯!」阿波羅尼婭熱情招呼,越俎代庖地充當了主人,「給克利切一點面子,忙活一天了!」
傲羅值班難道是坐辦公室嗎!她一直在外面巡邏,午飯的三明治就咬了一口!
於是當盧修斯·馬爾福揉著太陽穴走下樓梯時,驚愕地發現他的……嗯,朋友們都在,包括那個可疑的西裡斯·布萊克。
這家伙已經大大咧咧地靠著他弟弟睡著了,還打著小呼嚕。事實上長沙發上的三個人都睡得像是冰面上擁擠取暖的海像,他們一個靠著一個,最盡頭的阿波羅尼婭整個人都歪歪扭扭地斜靠在抱枕上。
只有斯內普還醒著,聽見他下樓,無聲地投來一個問詢的眼神。
「吐了一些東西,符合治療師的描述。」盧修斯點點頭,「現在睡著了。」
「等到醒來就好了。」斯內普肯定地頷首,盧修斯立馬覺得又心安了一些。
現在是凌晨一點。
盧修斯·馬爾福環顧著客廳裡的一群人,心裡忽然有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無動於衷。
雖然事實並不是那麼回事。
第22章 泄密(1)
1980年,英國,倫敦,蘇豪區。
西弗勒斯·斯內普難以入眠。很久了。
准確地說,是從豬頭酒吧那場偷聽以來,並且隨著新年的逼近而愈發嚴重,終於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他站在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的臥室內,凌晨四點半。
他懸在心頭的秘密的唯一分享者。他的盟友。
——正在床上熟睡,左擁右抱著兩個碩大無朋的泰迪熊,被子幾乎都給熊蓋了,一條小腿還伸在外面。
他其實……真沒想直接闖到她臥室裡來的。哪怕是對於斯內普來說,這種行為都超過了他對於自己的最低要求。
但他沒想到阿波羅尼婭沒有對自己的新居做任何針對巫師的防護咒語,與阿爾德蓋特的房子截然相反。
以至於他本來想走壁爐,卻發現沒有飛路網鏈接,豁出去了幻影移形,就直接出現在了這裡。
魔法總是很嚴謹,他要去「阿波羅尼婭所在之處」,就一步冤路也不讓他多走。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那個家養小精靈泡泡也不知道死去了哪裡。
該死的,她怎麼睡得那麼死?夢裡難道聽不到幻影移形的聲音嗎?難道這就是優秀傲羅的專業素養嗎?
斯內普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失敗了。
他一腳踢在阿波羅尼婭的床腿上,看著好友驚叫著彈起來,一把上了膛的手槍直接頂在他眉心。
「是我。」他不耐煩地將麻瓜魔杖推開,「我不明白你怎麼會睡得著,小姐,你難道不看看今天是幾號嗎?」
但,她的被褥、毛毯,包括泰迪熊,看上去都很柔軟,他……會不會,或許不該,吵醒她?
「當然,沒有一個打工人會忘記上班開工的日子,他們因此不得不養精蓄銳,迎接新的一年,新的折磨。」阿波羅尼婭打著哈欠,「關於這一點,我想自由的違禁魔藥制販者斯內普先生是不會理解的,對嗎?」
月光穿透白紗簾,照亮她疊得整整齊齊的傲羅制服。一年就穿一次,新年開工日。
斯內普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
魔法部裡未必真的有一個對黑魔王忠心耿耿的緘默人,一大早就檢查預言發生儀、然後馬上翹班去告密,事實上這種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他大可以睡到下午兩點,他害怕的事都不會發生。
但是他不能。
阿波羅尼婭摟著熊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這間屋子裡顯然只有他自己在為莉莉擔心,而阿波羅尼婭,在鄧布利多面前坦誠只是為了他。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奇怪。
隔壁傳來纏綿悱惻的叫聲,一唱三嘆,分外婉轉,情真意切。
「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斯內普難以置信,一把抽走她的熊。
「啊!」阿波羅尼婭猛地驚醒,很是茫然,「你說什麼,哪種地方?」
隔壁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感覺很痛苦。
「哦你說奧爾加,很可愛的女孩,比我還大兩歲。」阿波羅尼婭熱情介紹,「她風格很多變的,相當敬業,都這個點了。」
臥室裡安靜下來,圍繞著這棟房子的其他聲音就變得愈發刺耳。奧爾加的叫聲,斜對面搖滾樂酒吧的歌聲與吶喊,後院庭樹上啁啾的鳥鳴——黎明在即。
「坐啊,你怎麼還站著?」阿波羅尼婭打著哈欠坐到了地毯上,背靠著床,整個人都依偎在大熊的懷裡,「我叫泡泡回來,來杯咖啡怎麼樣?」
斯內普搖搖頭,默默坐在她身側。
在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的潔癖面前,所有的待客之道都不成立。她允許一個沒有洗澡換衣服的人上樓、進入臥室、還用背靠著她的床,已經是了不得的讓步了。
「黑魔王讓盧修斯負責我買新房的錢,他當時看上去都快要窒息了。」阿波羅尼婭笑道,「倫敦沒有便宜的房子,除非我想住到邊緣地帶去,而蘇豪區,這裡和我住過的地方都不一樣。」
「是挺不一樣的,你簡直住進了——窩裡。」
如果現在是白天,或者這裡不是女士的臥室,他一定會肆無忌憚地說出那個單詞。
阿波羅尼婭笑出聲來:「哦別這樣西弗勒斯,如果有朝一日傲羅需要偽裝成特殊職業者,一定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
斯內普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他已經快被那個該死的預言壓垮了,或許詹姆·波特都沒有他這般負擔。
西裡斯·布萊克那個狗樣看上去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立馬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她穿的老式亞麻睡裙有著寬松至極的荷葉邊領口,理論上整個人都能從領口裡鑽出來。但現在那個領口的位置亂七八糟,他甚至能看見她抱著的膝蓋。
「你……我不是故意……」斯內普艱難地措辭,他很少這樣直白的道歉,斯萊特林們從不需要這個。
沒動靜,他看了一眼,睡著了。
他用肩膀頂了頂。
「哦哦說到哪兒了……我認為沒問題,很有可行性!」阿波羅尼婭眼還沒睜開就開始點頭贊同,甚至開始舉手表決。
最後他們不得不召喚了在阿爾德蓋特的泡泡,現在兩人手裡各端了一杯滾燙的咖啡,並肩望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
「你有沒有想過,」阿波羅尼婭問他,「如果那天我沒有在豬頭酒吧執行任務,誤打誤撞碰見了特裡勞妮……會發生什麼事?」
咖啡杯在斯內普手中顫抖,他試圖穩固自己的情緒——這一次他勉強成功了。
「我會獲得一個標記。而你會受命追殺……波特。」
阿波羅尼婭搖搖頭:「我會為了保住伊萬斯,先把隆巴頓獻出去。」
然後呢?
黑魔王獵取了小隆巴頓的生命,他就會滿足嗎?
不,他還是會追殺小波特。
沒有人為隆巴頓夫婦在黑魔王面前求情,小隆巴頓不會成為救世主,只會白白地隨著父母死去。Ⅰ
「鄧布利多已經知道了佩迪魯的身份,或許不會給他泄密的機會。但我不相信格蘭芬多,他們有時候太輕率了,總有一天……」
「我會去做內應。」斯內普的聲音輕得簡直像是在呢喃,「我會去求鄧布利多保住莉莉的命,我不能……親眼看著莉莉因我而死。」
很有自知之明,你的確是這麼做的,而悲劇的起始音也就此唱響。
「不會的,不會發生的。」阿波羅尼婭握住他的手,「之前鄧布利多無意透露過他會在那個周面試占蔔課教師,我在豬頭酒吧訂了整整七天的房間,打算讓泡泡全天候在那裡守著……你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已經做到了。」
她終究也不能做得更多了,她只是把斯內普從整件事裡挖了出來,而命運的大勢無可逆轉。
她寧願他做一個心安理得的惡徒,也勝過當一位愧悔終生的聖人。
但顯然,哪怕已經與最悲哀的可能擦肩而過,都令他輾轉反側,如此難安。
斯內普動動手指,反握住了她的手。
紅日躍上地平線,鬧鐘也響了起來,此時反倒是這幢蘇豪區住宅附近最安靜的時刻。
見他絲毫沒有告辭的意思,阿波羅尼婭只好爬起來膝行幾步去梳妝台前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她虛弱而又不失熱情地寒暄:「嘿麗茲——哦對不起博福特夫人,是我,是艾比蓋爾,麗茲的同事,我想我打的是麗茲房間的分機號?」
電話那頭的女人慈愛又埋怨地說:「扎在浴室裡呢,起晚了——你有什麼事情嗎艾比蓋爾小姐?我想我可以代為轉達。」
「我想我可能需要麗茲幫我請一天假。」真的有兩朵羞赧的紅暈浮上她的臉頰,「我痛經,整整一夜……可能是假期裡玩得太過火了。」
「哦!」博福特夫人驚叫,「可憐的孩子,你難道沒有那個什麼守護精靈還是什麼的,就是那種銀白色的,是個動物,麗茲給我看過,她的是個小鴿子,能飛來飛去地幫她傳口信。不是我不願意幫你,但這樣想必更合適一些?」
「您對麗茲的『生活』真是了解呢,夫人。」阿波羅尼婭面不改色地恭維,「守護神咒——我想您說的就是這個——是一種非常高深的魔法,只有強大且心懷善念的巫師才能凝結出實體守護神,在這方面我不如麗茲,我毫無天賦。」
博福特夫人受用地笑起來,請她不必妄自菲薄,也答應了幫她傳話,兩人客套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冷戰年代時刻保持警惕的麻瓜,穆迪一定跟她很有話說。」阿波羅尼婭疲憊地嘆了口氣,重重地跌回床前。
她等了半天沒等到回音,偏頭一看,斯內普已經闔上了眼睛,低垂著頭睡了。那只手還伸在一邊,保持著相握的姿勢。
阿波羅尼婭無語至極,正考慮要不要給麗茲再打個電話,把「請假」改成「遲到」,一只小鴿子已經穿牆而來,在他們頭頂盤旋著口吐人言:「嘿艾比蓋爾,包在我身上了,今天第一天不會有大事的,瘋眼漢讓你好好休息!」
好吧,好吧……阿波羅尼婭絕望地想,從身後扯下被子蓋在斯內普身上,又將手一伸——床頭櫃上她昨夜入睡前看的《希腊棺材之謎》輕盈地躍起,落在她掌心。
穩定環境內短距離飛來咒,無聲無杖版本。阿波羅尼婭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半個小時後,她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又過了半個小時,她也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無休止縈繞的夢境裡,阿波羅尼婭忽然覺得頭皮發麻——一天之內飛進她家的第二只鳥,正踩在她的頭上。
阿波羅尼婭覺得整個頭臉都籠罩在一片火辣辣的熱意之中,烘得她滿面通紅,一直到腳趾尖兒都是暖的。
睡眠,哪怕是在最安穩的被窩裡,也沒有如此良好的效果,何況他倆現在分享同一床被子,睡得四處漏風。
「誰?」她迷迷糊糊地問,睜眼看見一大片紅霞般的羽毛從眼前閃過。
火警!!!!
阿波羅尼婭「騰」的跳起來,在她頭頂的福克斯驟然失去平衡,飛起來狠狠一翅膀捎在她腦門上。
「福克斯?」阿波羅尼婭驚訝地問,「鄧布利多教授有事?」
福克斯靈活地用鳥眼白她,將緊扣在鳥爪中的一張便條扔在她臉上。
「你真該和你的主人好好學一學禮貌。」阿波羅尼婭如此評價,「我們泡泡已經在學開車了。雖然她腳夠不到剎車。」
福克斯根本不理她,這鳥絲毫不見外地在她的臥室裡肆意觀光,見斯內普睡得熟,也就不去打擾,反而叼著被子替他掖了掖。
真是活見鬼!
阿波羅尼婭笑著打開便條,然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們來找過我了,我無從拒絕。」鄧布利多用那種圈圈套圈圈的細長字體寫道。
福克斯沒有走,顯然還在等她回信。她手頭只有圓珠筆,還好圓珠筆在羊皮紙上也下墨。
「這不對勁。」她寫道,「神秘事務司的『開工綜合症』是最嚴重的,他們在第一個周往往什麼都不做,貓在辦公室裡打盹喝茶看報紙。」
是什麼驅使緘默人如此殷勤?
福克斯好奇地盯著她的筆,見她寫完,干脆連紙帶筆抓到手裡,「撲棱棱」一飛,化作一團火焰消失在半空中。
阿波羅尼婭握著重新冷掉的腳尖,考慮要不要叫醒斯內普。他看上去真的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無夢酣睡劑只能消解軀體疲乏,精力補充劑只能使他亢奮——除非自己想開,否則精神壓力總是在那裡。
算了。
她起身梳洗,換上家居服,走到外間去找泡泡要飯。
斯內普被人拍著臉叫醒。
「我得走了。」叫醒他的人穿戴整齊,披著寬松的黑袍,銀質面具掛在脖子上,兜帽下流泄出黯淡的金色長發,正俯身來看他。
「他召喚了?」斯內普問,心已經沉到了最底。
阿波羅尼婭挽起袖子給他看,那個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標記正在扭動發燙,燒灼著皮膚也微微紅腫。
西弗勒斯·斯內普第一次覺得黑魔標記如此可憎。
第23章 泄密(2)
1980年,英國,蘇格蘭,霍格沃茨。
黑鬥篷在雪地裡艱難跋涉。
霍格莫德與學校之間本就有大路聯通,奈何雪虐風饕,好好的路也成了爛泥塘。
盧修斯在校董會裡是干什麼吃的?再不修路他兒子過幾年也要趟在齊腳踝深的爛泥塘裡了!
阿波羅尼婭提著鬥篷吸飽了雪水的下擺,在心裡瘋狂咒罵。
她沒辦法直接幻影顯形在大門口,學校地址是保密的,不僅對麻瓜,也是對巫師——很合理,不然霍格沃茨早就淪陷了。
正常外部人員訪問霍格沃茨的流程是:向校長提出正式書面申請,獲得帶有校長本人簽名蓋章(缺一不可)的回函,前往霍格莫德,順著指示牌直走。Ⅰ
如果忽略以上流程貿然踏上這條路,在裡面轉一輩子、就是轉死也走不出去。哪怕跟在一個受信任巫師身後,進入一定範圍內,也會失去對方的身影。
阿波羅尼婭現在就覺得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她合理懷疑這條路的一部分已經變成了沼澤,能把人整個兒吞沒的那種。
「啊!」她忽然叫起來,被積雪壓彎的林梢間露出一點閃光——那是遠處城堡的燈火!
阿波羅尼婭快要哭出來了,連忙費力地從淤泥間拔出一只腳——另一只同時陷了進去——她想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沒人愛走正門了,哪怕下次來時可以直接在指示牌處幻影移形。
就英國這個雨雪密度,這條路一年之中可能少有干燥硬實的時候。
半小時後,狼狽不堪的阿波羅尼婭終於來到霍格沃茨的鑄鐵大門前,門上的一對野豬是如此憨厚可愛,贊美野豬。
正值午後,校園裡滿是三三兩兩趁著上課前散步的學生,遠處球場上也不乏高飛的身影——雖然風雪交加,但在戀愛與冠軍面前身體健康顯然不算什麼。
有人發現了她,丟下男伴向大門邊跑來,那男生只好滿臉悒郁地跟上——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戲了。
「女士?」女學生是個赫奇帕奇,「你需要幫助嗎?迷路?」
「呃……」阿波羅尼婭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握住冰冷的鑄鐵把手——四色交織的火焰從接觸面上燃起,一路蔓延到門鎖處,大門無聲地閃開一條縫。
「謝謝你。」阿波羅尼婭向她道謝,「外面很冷,為什麼不回城堡呢?我想龐弗雷夫人並沒有改良感冒藥劑的滋味?」
赫奇帕奇女生有些尷尬地向後瞄了一眼。
「喔,這位小姐!」阿波羅尼婭聞音知雅,嬌弱地倒退了一步,「能麻煩你送我去一趟校長室嗎?我感到很不好,快要凍僵了。」
「當然!當然女士!」赫奇帕奇女生咧嘴笑起來,伸手扶住她,「我很樂意!」
可那男生還沒眼力見地戳在一邊,大有愣是和她們一起去的意思。
「紳士一些吧,先生。」阿波羅尼婭笑道,「現在是女士的時間。」
二人閃身走上車道,步履輕快。阿波羅尼婭邊走邊弄干了被飛雪與污泥毀掉的毛皮鬥篷,隨口寒暄:「一會兒沒有課嗎?幾年級?」
「五年級。」赫奇帕奇女生下意識地把手塞在她鬥篷的皺褶裡取暖,阿波羅尼婭摸了摸口袋,把手絹變成一副毛毛手套,皮面毛裡,溫暖而蓬松,防水性極好。
「試試這個。」她遞給她。
赫奇帕奇女生睜大了眼睛,接著雙手捧住手套,連著她的手一起握在胸口。「請務必指導我的變形術。」她誠懇地說。
「啊?」阿波羅尼婭懵了,「O.W.Ls不會考這個的,同類間靜物轉換太簡單了。」
「我知道!」赫奇帕奇急了,「但是我變的手套更像是、更像是兩片手形狀的布縫在一起,我變的耗子總是普通的成年雄性家鼠,我變的茶壺只有白釉無花的!」
她絕望地呻..吟:「麥格教授說我這樣最多也就是個E,可是不行,我要拿O,我要拿O啊!」
斯普勞特教授會感動的,反正阿波羅尼婭是有點感動。
「我想我明白你說的意思了?」阿波羅尼婭抽出魔杖,點了點赫奇帕奇女生套著手套的手,每點一下,手套的樣式就會發生變化:棉布的、絲綢的、皮革的、橡膠的、毛線編織的、全指的、半指的、無指的、短筒的、長筒的、繡花的、印花的、純色的、釘珠的……隨機搭配,五花八門。
「梅林的胡子啊……」赫奇帕奇女生尖叫,「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手套!再變一次!要最開始那副,暖和!」
阿波羅尼婭依言而行,這一次羊皮變成了麂皮,內襯變成了狐狸毛,風毛尖端微微發白,側面接口處多了個絲綢商標,布滿雙C暗紋。
「告訴我不是只有你這樣才能拿O吧?」赫奇帕奇女生顫抖著舉高了手,翻來覆去地打量,「我還有希望吧?」
「哦當然。」阿波羅尼婭笑起來,「其實你的問題不在於變形咒的掌握,咒語不難,我想你的家鼠和茶壺一定都是完美的狀態吧?」
赫奇帕奇女生掏出魔杖現給她變了一個——從過路同學手裡要了塊巧克力蛙。
「想變出更多更復雜的花樣,要麼見多識廣,要麼想像力強。」阿波羅尼婭沉吟著,背了一段言情小說中的內容,「現在,變出我描述的那種布丁,用這個巧克力蛙。」
同類間靜態轉換——都是甜品,布丁還是巧克力味兒的,巧克力蛙變巧克力布丁,麥格教授期末都懶得考。
她們正手拉著手爬樓梯,赫奇帕奇女生急得滿頭冒汗:「不!我不行!」
「你的腦海裡看不見那個東西,對嗎?」阿波羅尼婭摸了摸她汗濕的腦門兒,「你沒辦法變出你沒見過的東西,哪怕是文字描述也不行。這不是魔法的問題,這是你腦子的問題。」
赫奇帕奇女生呆呆地看著她,看上去已經快要被打擊傻了。
「阿波羅尼婭?」有人叫她,二人雙雙抬頭,只見斯拉格霍恩站在七樓的樓梯上,他一般很少到這麼高的地方來。
「教授,好久不見。」阿波羅尼婭恭敬地彎了彎腰。
「你今天怎麼頂風冒雪地來霍格沃茨了?」斯拉格霍恩看起來分外高興,親親熱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不是赫奇帕奇的梅拉德小姐嗎?」
「梅拉德小姐無私地幫助了我,希望您能給赫奇帕奇加一點分數,教授。」阿波羅尼婭請求道,「至於我嘛,傲羅公干。」
她從巫師袍內袋抽出一份文件。
「當然!赫奇帕奇加五十分!」斯拉格霍恩大方得令人驚訝,看上去像是嗑了歡欣劑,「我能加分的時間不多了,當然要盡最後一點力氣,為孩子們創造一些驚喜——三十分為你幫助了阿波羅尼婭,二十分為你第一個見證我的喜悅。」
看來鄧布利多終於批准了他的辭職申請,他之前明明壓了那麼久。
「走吧梅拉德小姐!」斯拉格霍恩拍了拍那個赫奇帕奇女孩子,「剛剛我聽到你們在討論什麼問題,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嗎?讓阿波羅尼婭忙她的去吧,傲羅們的時間貴比黃金!」
阿波羅尼婭愉快地向他們揮手作別——如果她敢說今天只是和鄧布利多有約,那她一下午也別想從斯拉格霍恩的魔爪下掙脫出來,特別是在後者這麼高興的情況下。
她獨自又爬了一層樓梯,走過有求必應屋,來到校長辦公室的石獸——上次泡泡對著她禮貌但刻薄地罵了它們十分鐘——跟前。
「巧克力蛙。」
「阿波羅尼婭?你怎麼……」鄧布利多正坐在辦公桌後,對面擺著兩把扶手椅,桌上另有紅茶與點心,「哦,原來克勞奇先生派的是你。」
「等你從冥想盆出來再跟我約時間,那樣效率就太低了,教授。」阿波羅尼婭揚了揚那份文件,「禁林,我是指另一端,最近一直有黑巫師出沒,還沒摸清他們的意圖,但是昨天剛出了人命,霍格沃茨這邊也需要協防一下,麻煩您通知海格教授Ⅱ。」
鄧布利多點點頭,將手一招,那份文件便脫離阿波羅尼婭的手——完全無視了她的意志——輕柔地落到他面前的辦公桌上。
「我新家和阿爾德蓋特附近至今還有人監視,我想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和我見面。」阿波羅尼婭抱臂站在原地,一點兒往前走的意思都沒有,「我可不願意去陌生場所冒險,畢竟阿尼瑪格斯們令人防不勝防,您呢?」
鄧布利多卷起看了兩行的文件,碧藍的眼睛從半月形眼鏡上方凝視著她:「你為什麼不過來,我的孩子?」
「有兩個人,根據椅墊的蓬松程度可知它們都被人坐過,您右手邊那位盡情吃喝,沒看錯的話是菠蘿蜜餞,我想他應該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畢竟我剛剛在樓梯上遇見他,他平常連二樓都很少上來。」
阿波羅尼婭努了努嘴,戒備地抓著魔杖。霍格沃茨是鄧布利多的主場,她甚至不能幻影移形跑路。
鄧布利多微微笑起來:「所以,你在擔心另一個人?」
「難道他會藏到七樓或八樓某一間空教室裡嗎?斯拉格霍恩教授之後我沒有遇見任何人,除非他走密道離開了,不然他只有可能還在您的辦公室裡。」阿波羅尼婭指指那個隱秘的小房間,「我站在這裡,那位神秘的客人才看不見我的臉,至於您肆無忌憚地稱呼我的教名,我——」
她忽然頓住了。
第24章 泄密(3)
在她解放鳳凰社人質庫之前,鄧布利多不會冒險、也不會有意置她於危境。他敢於直呼她的名字,說明這個人知道一些事——要麼是魂器,要麼是預言。他得藏起來,是因為鄧布利多不知道今天來公干的傲羅是誰,或許傲羅和這神秘客人之間會有矛盾。
斯拉格霍恩來過……看上去相當高興,一口氣加了五十分……
阿波羅尼婭大步走到那個房間門口,非常失禮地將門猛然拉開——西弗勒斯·斯內普抱著手臂,靜靜地站在門後。
「我想你大約是被穆迪蠱惑了,不然的話,難道『小題大做』被寫進了傲羅的行事守則嗎?」
阿波羅尼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瞪鄧布利多——老人專心致志地低頭檢查著魔法法律執行司的文件,完全無視了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阿不思·鄧布利多不會放過任何一顆有價值的棋子!還會抓住一切機會反客為主!
斯內普如此,雷古勒斯如此,她亦如此。
虧西裡斯還說是什麼「盟友」!呵呵,早晚被鳳凰社收編!
斯內普繞過她,回到自己的老座位,這個時候倒是有心情喝茶了。鄧布利多抽出魔杖,將斯拉格霍恩的殘跡清除干淨,又將冥想盆召來放在中央,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波羅尼婭將魔杖抵在太陽穴上,將如絲如縷的記憶引出腦海——過程絕對算不上愉悅,她重復數次,才收起魔杖。
「女士優先。」鄧布利多甚至後退了一步,那個盆有點小,三個人湊在一起,想必很擠。
阿波羅尼婭率先落在格林格拉斯大宅的總會議室裡,片刻後,鄧布利多與斯內普也先後落下。
會議室內三三兩兩地坐著人,寶座空著,黑魔王還沒有到來。
一個黑鬥篷匆匆穿過大門,臉上罩著面具,頭發也好好地收在兜帽裡。在座還有不少像這樣的人,但也有人大大方方地袒露著臉,譬如首座的貝拉和盧修斯,次座的雷古勒斯。
黑鬥篷走到前面才發覺不對,困惑地看了看與會的同僚,伸手也想摘下自己的面具,卻被一個涼滑的聲音阻止:「戴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要擅作主張。」
伏地魔從門外「走」了進來,輕盈飄逸的黑袍如同雲霧般簇擁著他的身體,毫無阻礙地從他「踩」過的空氣中垂落——黑魔王學會了飛翔,他不需要借助任何掃帚或者翅膀。
這使得他可以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的僕從。
所有人都惶恐地站了起來,男人鞠躬,女人屈膝,無不將頭垂得低低的,會議室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問好聲。
黑鬥篷顯得相當緊張:「日安,大人,我想我遲到了,但我……」
那是阿波羅尼婭的聲音。
「你很及時,」伏地魔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就像逗弄乖巧的愛寵,「我們剛結束了上一場會議,看到那裡的血了嗎?」
花團錦簇的地毯中央有一大塊兒血跡。
「那是西裡斯·布萊克的血。」伏地魔回味似的,滿意地察覺到掌下之人在發著抖。
所有人——也包括鄧布利多和斯內普——都在看雷古勒斯,但他除了面色有些蒼白之外,看上去一切正常,甚至鎮定地抬起頭,與每一個敢於試探他、覬覦他地位的食死徒對視。
鄧布利多放下心來,他失去西裡斯的消息也有些日子了。
「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伏地魔繞著那塊血跡打轉,「或許我們該規定,承受鑽心咒時一律不許不出聲?你們覺得呢?」
這就是讓食死徒們依次發表意見了。貝拉自然只有附和的,盧修斯也沒敢有異議,雷古勒斯更不敢說什麼,一直輪到黑鬥篷,她才遲疑著說:「或許……會不大好聽?我是說,慘叫聲不夠悅耳,髒了您的耳朵。」
伏地魔「唔」了一聲,意味深長地掃視著滿屋子的食死徒,目光宛如麥田裡收割的鐮刀,凡經過處,眾人紛紛更謙卑地俯下脊梁。
「他們都很怕我,」他俯下身,在黑鬥篷耳邊輕輕冷笑,「你看上去也很恐懼……但你的害怕卻像演的。」
黑鬥篷一呆,馬上跪了下去,雙手顫抖著挽住伏地魔的袍角,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我不敢,我的主人!我對您的忠心與敬畏天地日月都可以見證……」
貝拉在她身後得意地笑起來。
鄧布利多忍不住問她:「你怎麼——你明知道湯姆他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說?」
阿波羅尼婭不是在邪惡勢力面前寧死不屈的白巫師,她是個食死徒,哪怕伏地魔沒事兒就想聽人慘叫,她也得老老實實服從命令。
「我是真不想!」阿波羅尼婭扶額看著聲情並茂唱念做打的自己,「難聽,額外消耗力氣,還容易叫壞嗓子,他要是隨便開開玩笑的,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他那天是借題發揮呢?」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伏地魔的手一直按在她的頭上,「我明白,有能力的僕人往往都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小毛病,我不能要求你們是完人。」
他漸漸遠離了黑鬥篷,在會議室中隨意指點江山:「貝拉偏執易怒,盧修斯有所保留,雷古勒斯心軟多情,羅道夫斯沒有主見,拉巴斯坦過於老實……作為你們的主人,我豈是都不知道嗎?難道你們能瞞過我嗎?」
這下好,點射變成了掃射,會議室跪倒一片,剩下的人更加尷尬——罵都罵不到你,說明是真的沒記住。
「您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完人,我們豈敢與您相比?您將永恆地登臨此地,而我們的後代將始終如一地為您服務。」黑鬥篷抽噎著說,「總有一日,從美洲到亞洲,自北極到南極,世界都將齊聲稱頌您的威名。」
太超過了,斯內普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鄧布利多神情揶揄,阿波羅尼婭被他倆看得老臉通紅。
「你一直都是如此的能說會道。」但伏地魔被捧得很開心,「看來『銀舌』這個美名應該頒給你。」
「我的舌頭連著我的心,這條舌頭所傾訴的所有對您的敬頌與仰慕,都出自我誠摯的心,它就如同您的事業,無暇且堅不可摧。」黑鬥篷不假思索地說。
伏地魔哈哈大笑起來,嗓音裡透著明顯的尖利:「是嗎?那我們不如拔出來檢查一下?西裡斯已經證明了,失去舌頭也沒什麼,再長就是了。」
黑鬥篷抬手就去摘面具,卻在碰到面具時停住了。
「怎麼了,你不敢?要不要我來幫你?」貝拉人還趴跪在地毯上,已經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我就說你三心二意,是個只會舌燦蓮花的小人!」
「您還沒有允許我摘下面具,大人。」黑鬥篷冷靜地說,「剛剛您吩咐過的。」
貝拉一噎,伏地魔已經再度大笑起來,手中輕輕鼓著掌:「很好,很好,這就是我一直容忍你的原因,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吧!至於你,貝拉。」
貝拉特裡克斯僵硬地留在原地。
「你今天太吵了。」伏地魔凌空飛回到寶座,輕飄飄抬手繞過她,「再有下一次,你就嘗嘗你堂弟經歷過的滋味兒。」
「謹記您的吩咐,主人。」貝拉漲紅了臉,眼眶裡滿是淚水,看上去傷心又屈辱。
前後玩了兩次「殺雞儆猴」的伏地魔愉悅地望著他的僕人,說出今天的正題:「方才我聰明的僕人已經發覺了這個會議的不同尋常,之所以把你們聚在這裡,是因為我聽聞了一個關於我的小麻煩。」
顯而易見,貝拉和盧修斯等人先是參與了西裡斯的審判,阿波羅尼婭本來也該列席的,但是她得上班,黑魔王在這方面素來體貼。
而為了尋找預言中的孩子,伏地魔不惜將他麾下不同部門裡的「精華」齊聚一堂——那些如阿波羅尼婭一般奉命戴著面具的,顯然都是打入魔法界要害各處的間諜。
鄧布利多很快就找到了縮在一旁的彼得·佩迪魯,他從未和如此多的食死徒和平共處,一直惶恐地用手死死按著面具,生怕被別人看見臉。
「看來他也不是真的就認同湯姆,」鄧布利多搖搖頭,滿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只是怕死。」
萬一鳳凰社贏了呢,他可不能現在就被看見。
「掠奪者,真是金子般的友誼,」斯內普真情實感地贊美道:「令人羨慕。」
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
被伏地魔遠遠點名叫起的那個男人已經開始戰戰兢兢地背起了預言內容,令人悲哀地是他知道的比原來的斯內普還少,僅僅只有幾個單詞。
但幾個單詞已經足夠了,關鍵詞他是一個都沒落下,就不能聽些the in of之類的介詞嗎!
「他是緘默人嗎?」鄧布利多問,回答他的卻是斯內普:「不,只是奪魂咒。」
泄密的脈絡逐漸清晰:被控制的緘默人看到預言發生儀上凸顯的預言涉及黑魔王,因此才異常勤奮地前去提取了鄧布利多的記憶,並在轉制水晶球時想辦法獲得了一些關鍵信息。
很高明的奪魂咒,不得不說。
「大人,請容許我重復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語。」剛被黑魔王說了有所保留,盧修斯此刻忙不迭地表現,「所謂的『消滅黑魔王』——當然,您是不能被任何人和事物消滅的——『誕生』、『三次擊敗』以及『七月』,我們是否可以認為,您將三次擊敗您不自量力的敵人,而最終決戰將發生在七月?」
黑鬥篷死死地摳住自己的膝蓋。
「那『誕生』就無法解釋了,盧修斯。」貝拉看著還有點怯,「我不認為有誰能被主人擊敗三次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食死徒們熱烈地投入到了 「連詞成句」游戲裡——哪怕永遠也猜不中謎底。
因為他們不敢把黑魔王安放在 「三次擊敗」的賓語位置,哪怕心裡想,嘴上也不敢說出來。
其實預言很寬泛的,並非一定要與黑魔王一對一決鬥贏了那才叫「擊敗」,那是救世主該做的事。
熱火朝天的討論聲中,伏地魔冷不丁點名道:「費舍,你在笑嗎?」
許多人甚至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那個叫費舍的抬起頭來時,臉上確實殘存著一絲笑意。
這場面莫非不好笑嗎?當然好笑,但別人能忍住,所以他們可以偷生。
「難道你是覺得……偉大的伏地魔大人與他的僕人,很滑稽?」伏地魔的聲音輕如蛇嘶,「你恥於與我們為伍嗎?」
綠光如匹練,死亡兜頭將費舍裹住,到死他臉上也殘留著那絲笑意。
眾人噤若寒蟬,伏地魔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繼續。」
沒有人敢繼續,沒有人敢做那第一個開口的人。良久,還是黑鬥篷謹慎地道:「或許……我們可以再檢查一下那個預言球嗎,大人?」
第25章 泄密(4)
伏地魔望著她:「剛剛朗曼提到,預言球只有預言提到的人才可以觸碰。」
現在預言球上還有一個標注為「?」的空白,找的就是那個人。
黑鬥篷默默欠身,不說話了。
「你想讓黑魔王蒞臨魔法部?就為了一個預言球?那太危險了!」貝拉叫起來,「你到底有有何居心?!」
「當然不是硬闖,或許可以在下班後?我可以利用一些職權為您掃清道路,大人。」黑鬥篷隱晦地道,「而且現在我們有小克勞奇了,他想必很樂意為了您對他的父親進行一些小小的控制。至於神秘事物司內部……」
她望向門邊那個給緘默人施奪魂咒的男巫朗曼,所有人的目光都隨她而來,將他釘在原地不敢動彈——搞點情報出來是一回事,偷個大活人進去是另一回事。
伏地魔雙目幽然發亮。
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擁有足夠高的權限解除魔法部各部門的防護屏障,傲羅可以解決部裡值夜班的同事,受制於食死徒的緘默人在神秘事物司裡暢通無阻。
不出意外的話,伏地魔就是英國魔法部在黑夜裡的另一位部長。
「很好。」他誇贊道,卻並未咬死是否要采納阿波羅尼婭的提案,「先這樣,散了吧。羅道夫斯,叫小克勞奇來見我。」
他率先起身離去,這一次飛得更高,袍角如烏雲般拂過他們的頭頂。黑鬥篷跟隨著盧修斯俯身送別,世界由此開始崩裂消散。
回到校長辦公室,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看上去明顯都比一開始輕松很多。
「你打算來一場伏擊?」鄧布利多請她坐下,「湯姆為什麼沒有答應?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心動的。」
「他也心動了,但在場的人太多,他不信任我們,他誰都不相信。」斯內普譏諷地笑了笑,「他尤其不信任那個提出方案的人,因此需要額外考量。」
鄧布利多了然地點點頭:「正因為是阿波羅尼婭提出的,哪怕湯姆決定采納,也不會讓她參與。」
「也好。」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省得我演戲。」
「我們或許能趁機令彼得失去湯姆的信任。」鄧布利多以一種奇怪的韻律慢慢地盤繞著十指,「如果伏擊是以鳳凰社為主導的話,方才只有彼得一個鳳凰社的人,西裡斯不在那裡。」
「你打算怎麼獲得他的行動時間?」阿波羅尼婭心裡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派人披著波特的隱形衣天天在神秘事物司門口值班?」
好麼,《哈利·波特與鳳凰社》堂堂上演,提前16年搶鮮看!
老人頗為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
「也行吧……」阿波羅尼婭思索著屆時自己該如何從黑魔王的遷怒下脫身,「挺容易露馬腳的,他要是察覺到了什麼就會直接取消計劃。」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道:「你忘了,阿波羅尼婭,你得回到原點——我們只是不想湯姆得知准確的預言,不是為了通過一場伏擊重傷他,我們殺不死他,這你知道的。他如果不來,那不是更好嗎?」
阿波羅尼婭一拍腦門:「抱歉教授,最近用腦過度。」
鄧布利多和藹地笑了笑,推一推面前涼透的咖啡:「我還記得你的小愛好,不來一點嗎?」
這誤會大了,涼咖啡豈可與冰咖啡同日而語!
阿波羅尼婭硬著頭皮喝那沒滋沒味的苦湯,聽到鄧布利多對斯內普說:「那麼我們說定了,西弗勒斯?校董會沒有異議的話,聘書會在下個月1號之後通過貓頭鷹郵遞的方式交到你手上。」
她從來沒喝過這麼難喝的咖啡,又酸又澀,水兌得太多了,隱隱還有股鹹味。
「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校長。」斯內普敷衍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看著阿波羅尼婭——在等她一起走。
算了。那也是他自己樂意的。她下定決心。
阿波羅尼婭將咖啡杯重重地拍在托碟上,薄如蟬翼的精美瓷器因此四分五裂,咖色液體濺得到處都是。然而她並未為之道歉,甚至一點兒修復好它的意思都沒有。
鄧布利多征詢地看著她。
「教授,黑魔王玩了這麼久的蜘蛛游戲,也是時候給他來點兒新花樣了。就比如……」阿波羅尼婭看了一眼斯內普,後者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雙面間諜。」
「是什麼讓你覺得,我看上去像是個會被招攬進鳳凰社的好巫師?」斯內普瞥她,「一旦成功,為了確保我時刻受控,他甚至會給我一個標記。」
良知已經將他堅固的心防堤壩撬動了一個小缺口。他終於不再自欺欺人地騙自己——哪怕在預言發生之前,莉莉·伊萬斯也隨時可能死於食死徒的襲擊。
曾經他不會為了莉莉而放棄對黑魔法、對地位以及力量的追求,但如今的他不能想像有朝一日從其他食死徒嘴裡閑談般聽說莉莉的死訊。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阿波羅尼婭反問,「我們甚至可以制造幾場小『失利』,『死』上幾個人來鞏固你的位置,黑魔王很快就會愛上你,放棄佩迪魯。」
鄧布利多笑出了聲,一時咳嗽連連。
斯內普顯然已經習慣了她的說話方式,他只是目光幽深地盯著她,沉沉道:「你告訴他了,原來是因為這個。」
「是,但是是非自願的。」阿波羅尼婭想想就覺得心累,「我『被捕』了!本來沒想這麼早透底的。」
籌碼當然要等到最好的時機,動作優雅、裝盤精致地一樣一樣拿到對方面前,以求占據先手,可惜她沒能做到。
「是一個非常小的偶然,帶來了非常大的驚喜。」鄧布利多笑呵呵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西弗勒斯,鳳凰社也會配合你,一切由你決定。間諜是一份非常危險的工作,當初西裡斯,我們也是反復征求他的意見的。」
「別把我和布萊克相提並論。」斯內普憎惡地看著他,「他很難獲得器重了,他對黑魔王的作用,像征主義遠大於實際意義。」
離家多年的布萊克家族長子改邪歸正,就像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兒弒親臣服一樣,都是為伏地魔的事業添光添彩的,以顯示他受梅林眷顧、眾望所歸。若不是阿波羅尼婭後續操作成功把自己運作進了傲羅,她也不會獲得伏地魔的重視、得以參與襲擊並積功至此。
大概率就是接過家族的科研大旗,進行一些危險邪惡但沒卵用的黑魔法實驗什麼的,等年紀差不多了,再像貝拉一樣被配給另一個純血——那八成就是雷古勒斯了,很好,當個同..妻。
西裡斯就更慘了,布萊克家已經有雷古勒斯頂在前面,他的作用就只剩下了——吉祥物。
「西裡斯就不勞你擔心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溫和地說,「先讓他休息幾天,如果湯姆真的決意夜探魔法部,他會派上用場的。」
斯內普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你走不走?」但鄧布利多的個別用詞令他渾身不適,他直截了當地看向阿波羅尼婭。
阿波羅尼婭禮貌地向鄧布利多點點頭,起身披好鬥篷,把自己圍得暖暖的,這才與斯內普一道告辭出門。
已經到了上課時間,樓道裡沒什麼人,他們並肩走在樓梯上,默默無言。
她到底改變了什麼呢?阿波羅尼婭胡思亂想。鄧布利多主動伸來了橄欖枝,斯內普甚至更早地獲得了霍格沃茨的教職,史上最年輕教授和院長的記錄被刷新到了20歲,黑魔王不會嫉妒得要鑽他吧?
阿波羅尼婭偏過頭,望見斯內普的側臉——基本看不見什麼,全被他及頸的長發擋住了,隨著走動她只能看見他鼻梁上的駝峰。
「怎麼了?」斯內普敏感地問。
阿波羅尼婭還沒回答,就感覺一陣無形的衝擊波猛烈地從附近廢棄教室裡擴散出來,隱隱有沉悶的爆炸聲,但像是被什麼包裹住了,看來是提前施展了靜音咒。
「哇哦!真懷念啊!」她輕聲笑起來,「我們當年也總是這樣。」
「格林格拉斯小姐畢業還沒滿一年,竟然已經忘了當年總是她提出的創想出岔子,比如分裂一只嗅嗅的靈魂安放進眼鏡裡去有求必應屋尋寶,超乎尋常的黑魔法,只為了滿足她的零錢袋——」
斯內普的聲音戛然而止,繼而猛地把阿波羅尼婭拉到近前,她都能看到他因震驚而劇烈顫動的眼睫。
「所以,是這個嗎?鄧布利多方才所說的,『我們殺不死他,你知道的』,就是這個,對嗎?」他的聲音輕得仿佛耳語,「所以雷古勒斯……還有他說的那個『切片』,也是這個,是還是不是?」
「我以為我們一直有默契,絕不過問彼此的私事。」阿波羅尼婭冷冷地把那只揪著自己領子的手撥開。
斯內普勾了勾嘴角,深不見底的眼睛裡有微光一閃而過:「當然,當然……可這是我自行猜測的,這不違反規則。當年你的實驗之所以中止,並非眼鏡裡的嗅嗅靈魂無法幫你尋寶,你最在意的不是這個。你用奪魂咒成功操縱嗅嗅謀殺家鼠,這是了不起的成功阿波羅尼婭,之前從沒有人能操縱他者分裂自己的靈魂,但你完全不關心,你總是在雷古勒斯面前把玩那副眼鏡,如果哪天他不來,你就看也不看……鑒於你總是知道很多事,嗯?」
悠于 2025-4-11 23:14
第26章 泄密(5)
斯內普越說越快,她聽得費勁無比,但她聽懂了,他也沒猜錯——那個搞笑實驗的目的就在於此,她不知道雷古勒斯是什麼時候了解魂器知識的,她怕蝴蝶翅膀給扇沒了,所以要先來一個強勢保底。
「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累,越危險。」阿波羅尼婭退後一步,抬頭直視他的眼睛,「看起來你不怕苦也不怕累,那麼,是的,沒錯,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
斯內普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顯然是非常滿意她的坦誠。
「那麼,」他步步緊逼,「幾個?」
「已知的有五個,但他一向認為七是個有魔力的數字。」太近了!阿波羅尼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向四位創始人祈禱不要有人經過這裡。她的名譽!
「你也知道,它們在哪裡?」
「我想我知道,但我不確定。」
拜托,她總不能跑去采訪盧修斯,請問你最近收到黑魔王的賞賜了嗎?如果還沒有的話,等你哪天收到了,能通知我一下嗎?
「雷古勒斯那個呢?還在嗎?」
阿波羅尼婭搖了搖頭,一下子磕在壁燈的黃銅燈架上,疼得她「哎喲」一聲。斯內普已經把她逼到牆角了。
「我不知道,應該是還在——如果這一個還新鮮,那麼貿然毀滅它或許會引起他的警覺。」
山洞裡阿波羅尼婭有那麼一瞬間想把掛墜盒直接扔進厲火裡,打不開沒關系,連盒毀掉也不心疼,但是理智告訴她,現在是1979年不是1997年,這很危險。
他們之間可能還有感應。
日記本和復活石戒指足夠久遠,一個拿不到,一個不敢拿;冠冕次之,可鄧布利多暫時沒有去找的意思,他都沒問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掛墜盒和金杯是他最後才得到的。Ⅰ
即便是黑魔王,分割靈魂也不能像砍瓜切菜一樣隨意吧?即便他不需要一些緩衝和儀式感,但是,謀殺,關鍵詞是謀殺。
偉大的伏地魔大人已經不再需要動腦筋去謀殺什麼人了,他可以直接動手碾壓,無論阿瓦達多少次,他的靈魂都因此毫無損失、穩固如初。
或許格林格拉斯夫婦的死可以算作一場謀殺,可惜籌謀許久的是阿波羅尼婭,黑魔王也只是她的打手。
阿波羅尼婭看著斯內普皺起眉,煩躁地從她身前走開,真的很想說一句「我說什麼來著?知道得越多越累」!
就在這時,那間廢棄教室再一次爆炸了——木門一整個兒被炸飛,門裡冒出一陣嗆鼻的濃煙。
「犰狳膽汁的味道。」斯內普聞了聞,「難道還有人能把這種東西弄出岔子?」
出於某種稀薄的職業道德與責任感——畢竟他下學期就要入職了——斯內普抽出魔杖,側身進入廢棄教室。
阿波羅尼婭跟在他身後,待斯內普驅散濃煙,她立馬認出了地板上被炸得暈暈乎乎的女生:「梅拉德小姐?」
「邁雅,叫我邁雅吧,邁雅·梅拉德。」梅拉德的反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了,「格林格拉斯小姐,我想起你來了,我二年級的時候,你還給欺負我的四年級生扣過分……」
阿波羅尼婭蹲下來兩手握住她的手:「你得告訴我們這裡發生什麼事了,或許我們可以幫你恢復原狀,在教授們趕來之前。」
梅拉德滿臉感激:「是增智劑,格林格拉斯小姐,我對斯拉格霍恩教授說你認為我的腦子有問題,他建議我服用增智劑,還慷慨地提供了材料。」
她說什麼?
阿波羅尼婭目瞪口呆。
「呵……」斯內普滿眼笑意,嗓子裡古怪地響了一聲,在她回頭看來之前趕緊轉過頭去,揮動魔杖打掃現場。
木門的最後一顆鉚釘也回歸原位時,斯內普終於轉身走來,此時阿波羅尼婭已經把梅拉德以及坩堝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邁雅·梅拉德,」斯內普念她名字的語氣堪稱可怕,「赫奇帕奇的?」
「是,先生。」但年輕的梅拉德完全意識不到悲慘的魔藥地獄正在向她逼近,「您也是傲羅嗎?」
斯內普嫌棄地看了那受到永久性傷害的坩堝一眼:「你最好祈禱你是今年的畢業生,小姐,盡管有可能通不過N.E.W.Ts考試。」
梅拉德看上去完全懵了。
阿波羅尼婭攬著她,把她從地上拖起來:「我想你還是拜訪一下龐弗雷夫人比較好,梅拉德小姐。傲羅只有執法權,我沒法為你做得更多了。」
目送著梅拉德走進醫療翼,他們才繼續往城堡外走。
「我想你忘了叮囑那位梅拉德小姐一句,」一路上從梅拉德的嘰嘰喳喳裡得知事情概況的斯內普如此提醒,「那就是增智劑對她沒用。」
甚至還比了個「到頭了」的手勢:「能增長的余地不多,再喝也是浪費。」
他看上去好多了,如果不是無釐頭的邁雅·梅拉德小姐,可能他現在還陷在魂器的漩渦裡。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自覺地笑起來。
笑一笑吧,趁現在!盡管我們的前路道阻且長,但暫時地躲在這個安全的世外樂園裡,迎著風雪消彌後自雲層中照射而下的陽光,笑一笑也沒什麼吧?
他們就伴著這樣一種近乎是偷來的、可恥的輕松感,穿過校園來到鑄鐵大門外,幾乎是同時開始幻影移形。
「啪」的一聲爆響,斯內普消失了,而阿波羅尼婭轉了半圈,還停在原地。
她就僅僅是轉圈而已。
阿波羅尼婭一直保留著初學者的這個小習慣——她覺得很可愛,斯內普也知道她幻影移形總比別人慢一步。多虧這個習慣,如果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動,該拿什麼搪塞——她根本沒想走?
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行。
斯內普會像在豬頭酒吧那樣感覺被背叛。
在別人和他之間,他永遠要求她選擇他,當然她早就已經那麼做了,在他要求以前,從禁林那夜開始——當時他們面對鄧布利多,今日他們仍舊面對他,對他們來說,阿不思·鄧布利多並非可以信賴仰仗的師長,而是強大又難纏、亦敵亦友的對手。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在斯內普面前表達出絲毫「你先走吧,我還有些你不能聽的事找鄧布利多」的意思。
和西弗勒斯·斯內普相處、培養與他的友情花費了她大量時間和精力,她不想失去,她不舍得的。
阿波羅尼婭抬手握住鑄鐵大門,四色的火焰從她掌中燃起。
校長辦公室再度敞開石獸歡迎它的客人——黑鬥篷款款而入,寬大的、滾著風毛的兜帽下是一張志在必得的笑臉。
「教授,我是來談條件的。」阿波羅尼婭伸出右手,「我願意完全供你驅使,為鳳凰社效勞,為打敗黑魔王的事業毫無保留地貢獻我的全部。」
鄧布利多伸手摘下眼鏡,不透過任何阻隔與她直接對視,湛藍的眼睛就像兩只手,伸進她的腦海,撥開層層迷霧。
「那麼,你想要什麼呢,孩子?」老人謹慎地和她握了握手,卻被反手扣住。
然而鄧布利多依舊從容——許諾越多,所求越大,優勢在他。
「我要你承諾永遠不會算計一個人的命,無論是出於何種方式。他可以死於意外,死於對決,死於懲罰……但絕不能是因為成為你偉大計劃裡必不可少的一環而心甘情願地赴死!誆騙也不行,隱瞞、誘騙、誤導都不行!哪怕他主動要求。」阿波羅尼婭冷靜地看著他,也看進那雙有魔力的藍眼睛裡去。
「也請不要拿我今天的話去進一步與他做什麼交易。我加碼,你接受,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那支不曾被黑魔標記污染的手臂穩定地伸在半空,死死地抓著他。
「我要求訂立牢不可破的誓言Ⅱ,教授。」
第27章 新生(1)
1980年,英國,倫敦,蘇豪區,某民宅。
阿波羅尼婭在床上輾轉反側,今天奧爾加沒有上班,對面的Bar也停業大吉。
她假裝不知道泡泡為了她的休息偷偷搞了什麼破壞。
但是她還是睡不好,睡不好就是睡不好。
一晃三個月過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夜訪魔法部的事情沒有下文,彼得·佩迪魯依然好好兒地呆在鳳凰社,新的襲擊事件也沒有發生,魂器……害,魂器還能怎麼樣呢,就那樣唄!
手下所有的項目都陷入莫名其妙的停滯,換成哪個負責人不得成宿成宿的睡不好啊?
但她知道黑魔王沒有放棄那個計劃,更沒有放棄預言。
這三個月來她沒有受到一次召喚,食死徒內部私聯也停了,只有雷古勒斯恐怕她擔心,派克利切給泡泡傳了一句話,說是大家都好。
聽上去更不好了。
黑魔王在防備她,背著她謀劃著什麼。
阿波羅尼婭做夢都能看到一杆筆直的大旗昂首挺胸地樹立在地,他們,或者她,總有一邊兒要出問題。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難得沒有夢到從前,靈魂沒有在仿佛無休止的鑽心咒中承受折磨。
「啪」、「啪」連續兩聲爆響,像兩聲驚雷劈在她床頭。阿波羅尼婭分不清噩夢與現實,掙扎著從被子裡鑽出來,就聽見泡泡尖聲尖氣地說:「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先生,一位有修養的紳士不應該直接闖進淑女的臥室,上次您就——先生?!」
阿波羅尼婭睜開眼睛,無比清醒。
她還拖著被子撲下床,只見西弗勒斯·斯內普搖搖欲墜地倚著她的梳妝台,面色淡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一種奇怪的「滴答」聲從他身上傳來。
「您的地毯,阿波羅尼婭小姐,先生的袍子在滴血。」泡泡試圖為她比劃那是多麼大的一塊污漬,看上去很是不滿,不愧是從小就跟她相依為命的小精靈。
那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味讓阿波羅尼婭幾乎無法穩定地下手,她仿佛又看見雷古勒斯毫無生氣地泡在水裡的模樣。
「止血劑,補血劑,白鮮香精,」阿波羅尼婭頓了頓,「再拿一根新的壁爐通條,消毒完泡在雙氧水裡備用。」
泡泡領命而去,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地想去開燈,卻習慣性地看了一眼窗外——對面的行道樹下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哈欠連天地盯著她的臥室。
算了,反正又不用縫合。
阿波羅尼婭跪在他身前,先把衣服撕開,露出自側腹到大腿、極長的一道傷口,很整齊,但是很深,血流得相當快。
她動作繁復地揮動著魔杖,打心底裡松了一口氣——至少不是類似「神鋒無影」需要特定反咒的黑魔法,只是傷的位置比較寸。
傷口下緣離大動脈只差一點兒,腹部還傷到了髒器。
看來白鮮是用不上了,這玩意兒頂多治治皮肉傷。
「扶著他,盡量別讓他睡。」阿波羅尼婭吩咐去而復返的泡泡,「家裡冰塊還有多少?」
魔藥無法起效,無論是粉劑還是湯劑,都無法有足夠的量進入傷口——鮮血源源不斷,都衝走了。
泡泡與她配合默契:」請小姐給泡泡一分鐘!」
一分鐘後,泡泡抄起斯內普,直接幻影移形進了堆滿冰塊的浴缸裡。
「我愛家務魔法。」阿波羅尼婭由衷贊嘆。她手裡提著那根通條,隨時准備來上一發「火焰熊熊」。
「效果怎麼樣,血止住了嗎?」她一點都不願意多看那個傷口,打發泡泡去看,自己來給斯內普灌補血劑,後者已經昏迷了。
泡泡遺憾地搖搖頭,乍著手跪在冰塊上:「效果很有限,小姐,傷口太深了,冰塊也只能讓血流得不那麼快了。」
說完,她打了一個響指,阿波羅尼婭手裡的通條上瞬間燃起了一股明亮的藍色火焰,險些燎著斯內普的頭發。
「溫度太高了!」阿波羅尼婭吼道,「萬一要是熟了!」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折騰半天,總算准備周全。
會很疼,巫師界沒有深度麻醉,無論喝下什麼安眠的藥劑,也會被活活疼醒。
「把他的嘴掰開,墊上塊毛巾什麼的,別把舌頭咬斷了,灌藥的漏鬥也拿出來。」阿波羅尼婭吩咐著,把通條小心翼翼地伸進了他的傷口裡。
斯內普劇烈地彈動起來,眼球在眼皮下急促轉動,看上去馬上就要醒了,他的四肢也無意識地亂揮,整個人出於本能不停掙扎。
「小姐!」泡泡尖叫,用上了一些小精靈魔法才按住一個正當壯年的男人。
「馬上馬上,就快了就快了!」阿波羅尼婭滿頭大汗,幾乎要握不住通條,而斯內普忽然就不動彈了。
她嚇了一大跳,生怕劇痛誘發了心梗什麼的,回頭卻發現斯內普醒了,臉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正平靜地睜眼望著她,眼底通紅。
天生就是當臥底的料。她腦海中忽然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這麼一句話。這麼疼,沒事兒人一樣。
她忘了他們正在對視。Ⅰ
斯內普氣得差點笑了,費勁地抬手指了指通條,聲音還嘶啞著:「你繼續。」
阿波羅尼婭「哦」了一聲,沒話找話地說:「你知道吧,這是麻瓜的法子,所以我一會兒還得用酒精給你清洗一下傷口。你說你啊,怎麼不去聖芒戈呢?治療師不比我強多了,一個魔咒能解決的事兒,咱們受多大罪啊……」
「手別抖,這個毛病怎麼還沒改?」斯內普忽然道,「上學的時候你處理蜘蛛腿,手都沒抖成這樣。」
他的聲音也在發顫,顯然忍受劇痛對他來說同樣不輕松。
阿波羅尼婭忽然有些想哭,連忙一抬胳膊,讓眼淚滴在衣服裡。她沒再說出什麼,直到傷口清洗完畢,也沒敢再回頭看一眼。
她只知道掌下的肌體在難以自控地痙攣。
「好了,我要開始了。」她拿起魔杖,念起冗長的治愈咒,淺綠色的光芒流水一般淌過他的身體,連個擦破皮的小傷都沒給他留下。
「喔,原來你還是疤痕體質!」阿波羅尼婭高興地拍了他的大腿一把,「內髒還要喝幾天藥,補血劑也得繼續喝,你可以自給自足吧?」
斯內普不理她,吃力地從浴缸中支起身體。他的黑袍已經被滿池的冰塊浸得透了,又是血又是土的,看上去相當狼狽。
「小姐,這位先生可能需要洗個澡。」泡泡體貼地將冰塊清理一空,「請您稍等,泡泡去為您拿毛巾與換洗衣物,客房在三樓第一間。」
家養小精靈死死拉住阿波羅尼婭的手,仰頭嚴厲地瞪著她:「現在,小姐,請向您的客人說晚安,祝他有一個好夢。」
由於泡泡的強勢干預,阿波羅尼婭直到第二天早飯才和「她的客人」說上話。
「啊,你起來了!」她剛剛晨跑回來,不住用毛巾擦著頭臉的汗,「我還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畢竟失了那麼多血。」
斯內普坐在餐桌前,泡泡正為他奉上一盅看不出具體配料的粥。
「阿波羅尼婭小姐專門派泡泡去附近華埠Ⅱ的餐館偷的秘方,先生,據說可以補氣血。」泡泡往他手裡塞了個調羹,「請您務必全部喝下,原材料非常難買。」
「這是什麼?」斯內普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菠菜豬肝粥。」阿波羅尼婭一本正經,一點兒看不出是在故意整他,「當然不能只吃這個,你還得多補充肉蛋奶才能完全康復。」
「不會比魔藥更難喝的,先生。」泡泡說著,埋怨地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泡泡原本以為,不知道具體原材料會讓先生更容易接受這碗粥Ⅲ。」
斯內普挑了挑眉,手中的調羹輕柔地在碗裡畫著圈。
「我先去洗澡!」阿波羅尼婭落荒而逃。
半小時後,她神清氣爽地走進餐廳,巫師袍的樣式跟麻瓜風衣幾乎沒有區別,腳上的龍皮靴也是。
「再見我的朋友,走之前記得向泡泡道謝。」她輕快地揮了揮手,徑直越過餐桌,走向主座背後的壁爐,「現在我得去上班了。」
斯內普將將喝完那碗奇異的粥,冷不丁道:」黑魔王昨晚去了魔法部。」
阿波羅尼婭一個趔趄,好像平整的地毯上忽然憑空多出個褶子。
她回頭瞪視著他,瞠目結舌地,半天才來上一句:「這不可能!黑魔王不召我也就算了,穆迪怎麼會——」
斯內普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是鳳凰社?」她恍然,連珠炮一樣越問越快,「鄧布利多插手了是不是?他決定執行那個計劃?那你怎麼會在裡面?誰傷了你?黑魔王沒有召你回去參加復盤嗎?」
斯內普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寬大的袖口滑落下來,露出手臂內側漆黑標記的陰影。
「我在魔法部大廳攔住了黑魔王,告訴他下面有鳳凰社的埋伏,後來打起來才在混戰裡受的傷。」
都走到這一步了,伏地魔不會退的。
「黑魔王看到你受傷了嗎?血有流給他看嗎?」
沒人指望伏地魔為他人動容,但越是傷重、越是瀕死,就越清白無辜。
斯內普肯定地點了點頭:「黑魔王也受了傷——鄧布利多重創了他——我一直奮戰在他身邊,撤回劍橋才被打發走。」
說著又嗤笑了一聲:」真該讓兩年前的雷古勒斯看看,昨晚的黑魔王有多狼狽。」
阿波羅尼婭冷笑道:「你現在還好意思見雷古勒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鄧布利多的計劃裡,你的位置本該是西裡斯的。」
第28章 新生(2)
「正是因為我知道。」斯內普抬了抬下巴。
「那佩迪魯呢,佩迪魯你是怎麼安排的?」阿波羅尼婭不急著走了,時間還充裕,「計劃裡從頭到尾沒有你,你自然是從鳳凰社裡知道日期和地點的,但計劃裡也同樣沒有他啊?」
當你橫跨了公司的唯二兩個核心部門時,老板背著你組建的專業技術團隊對你來說就像寫在腦海裡一樣透明。
「朗曼,那個率先對緘默人使用奪魂咒的天才。」斯內普冷笑,「黑魔王偉大計劃的唯一漏洞。」
相比於貝拉與多洛霍夫這種素質過硬、久經考驗的食死徒,朗曼只是個籍籍無名、到處鑽營的小人物——鑽營都鑽不到點子上來,要不是這次特裡勞妮賞飯吃,他這輩子都很難在會議室撈著個座兒。
而當飛上枝頭的麻雀回顧他曾經的麻雀朋友時,無論是出於誇耀、憐憫還是什麼,都很容易卸下心防。
「你怎麼做的,混淆咒?還是通過大腦?」阿波羅尼婭來了興致,拖了把椅子騎在上面,引來泡泡不滿的輕聲咳嗽。
他們那個黑魔法小組的「攝神取念與大腦封閉術」項目推進到最後,也曾嘗試過互相偽造假的記憶片段,不得不說這非常難——與施法者的想像力與承受者的防御力有關。
再逼真的記憶、再還原的場景,也得對方相信它是真的才行。
「都不用。」斯內普今天心情好得出奇,嘴角一直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我進入他的大腦,發現他和許多人聊天吹噓,還喝了酒。」
斯內普看到的,伏地魔當然也會看到——也不需要看到更多了,足夠了。
「難道佩迪魯也是朗曼的酒友?」阿波羅尼婭有點難以置信。
「他不是,但他的介紹人是——他投誠也需要有人引路,是不是?我花了一些時間打聽那個人是誰。」心情很好的斯內普有問必答,「更不巧的是,他們的聚會現場有很多耗子。」
阿波羅尼婭熱烈鼓掌,總算明白斯內普昨晚遭了那麼大罪還心情不錯的原因了:鍋甩給了彼得·佩迪魯,讓西裡斯·布萊克毫無發揮余地,自己在黑魔王身前的地位直線飆升。
一箭三雕,只怕他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阿波羅尼婭問他。
「送魔藥,一個小時後出鍋。」斯內普抬頭望了望鐘,看來是早有准備,「你呢?」
「上班,然後找個由頭早退去格林格拉斯家門口哭。」阿波羅尼婭無奈地攤了攤手,「理論上我得上班才能知道昨晚出事了。」
本質上他倆干的都是同一件事——表忠心,一個是身負重傷、身殘志堅,一個是「雖被疑其猶未悔」。
「建議你中午再去,你不是貝拉。」斯內普不贊成地搖搖頭。
「貝拉會直接翹班!」阿波羅尼婭抗議。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自魔法部一戰後,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走廊上就掛滿了食死徒的通緝令——更多的人在戰鬥中被看到了。
通緝令上特別標注,請巫師們注意最近負傷的人,特別是切割咒、爆炸咒、鑽心咒、有毒魔藥帶來的魔法傷害,但有所疑,都可以立即聯系傲羅。
日子長了,通緝令也漸漸褪色,畢竟並沒有食死徒真的蠢到大鬧魔法部還敢去聖芒戈看病的程度。如今取代通緝令掛滿聖芒戈各個樓層走廊的是大幅的馬爾福家族家徽,絲帶上繡著銘文連綴其間,儼然大肆慶賀的模樣。
6月5日,納西莎·馬爾福在聖芒戈生下一個兒子,盧修斯尊重妻子的意願,以她娘家風格Ⅰ為長子取名德拉科,馬爾福家族有了繼承人。
納西莎被小報記者拍到在第二天下午離開聖芒戈,第三天早上,開始有馬爾福家的親朋故交陸陸續續收到貓頭鷹寄送的請柬——馬爾福家的新生兒派對從6月24日開始,一共七天。
抬頭寫著「致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女士」的那封,誠邀她6月30日前往赴宴。
畢竟明面上他們真的不熟——盧修斯從霍格沃茨畢業的時候,阿波羅尼婭還沒有入學。納西莎倒是晚一年,但七年級的大女孩和一年級的小毛頭有什麼好說的?
何況她是傲羅,盧修斯是眾所周知「你知道我是,我也知道你知道,但你沒證據」的食死徒,穆迪還帶著她上門找了好幾次碴。這種關系,盧修斯不給她發請帖才是正常的——就算看在同為純血家族的份上,也應該給科俄斯寫信,邀他回國、承諾幫他奪權,而不是請她赴會,哪怕是最後一天。
這信是直接寄到魔法部的,阿波羅尼婭不得不拎著信去找主任報備,誰知人又不在,她只好去找阿拉斯托·穆迪。
「你就非去不可嗎?」穆迪皺著眉頭,一只眼低頭看請柬,另一只眼緊盯著她,「裝作沒看見不就行了?」
「但是……這是個好機會!」阿波羅尼婭誠懇祈求,「當天人多眼雜,沒人顧得上我,我偽裝潛行你是知道的!」
穆迪頭疼地看著她,臉上縱橫交錯的疤都皺成了一團。
「你不想當首席傲羅了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穆迪指了指主任辦公室,「你和布萊克一直有聯系,你還去了奧賴恩的葬禮,現在又要去馬爾福的派對……和食死徒往來過密,這會對你很不利。」
老頭撓了撓頭皮,還想說些什麼,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我要是有鄧布利多那麼能說會道就好了!他一定能說服你!」穆迪惱怒地把請柬扔還給她,「要不要叫麗茲帶幾個人在外面接應你?」
「不用不用!」阿波羅尼婭大驚失色,連連擺手,「艾麗斯快要生了吧?弗蘭克這幾天一直沒精打采的,部裡本來就缺人手。」
她出於謹慎自保來報個備,搞得像是要去偷日記本似的。
1980年,英格蘭,威爾特郡,馬爾福莊園。
從莊園兩扇對開的大門,到車道兩側齊人高的碧綠灌木叢,再到主建築物大宅的羅馬式廊柱,但凡能夠得著的地方,全被家養小精靈布置了白色與粉色的緞帶、花結和氣球,中間點綴著金銀雙色的布萊克與馬爾福家族的家徽。
阿波羅尼婭踮起腳尖,望向灌木叢後的勒諾特爾式園林,只見涼亭、噴泉、雕像、岩洞、花樹……無一例外。
格調與高雅暫時拋到一邊,馬爾福家這幾天只怕裡裡外外都流露著喜獲愛子的激動。
「怎麼了,女士?」帶路的家養小精靈疑惑地問。
「沒事,我是說,怎麼不見多比?」阿波羅尼婭習慣性掏糖,「上一次我來就是他來為我開門的,還有多爾博。」
小精靈皺了皺眉——盡管他沒有眉毛,但嫌棄的情緒是如此明顯。
「多比被主人懲罰了!他做錯了事!被罰負責整個派對的清潔工作!」小精靈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怎麼?這個錯誤不會和我有關吧?」阿波羅尼婭隨口打趣,又給小精靈剝了塊糖,遞到嘴邊——否則他們總是小心翼翼、感恩戴德地收下、揣兜裡,然後供起來不吃。
小精靈看上去更惶恐了:「多比!多比他把給格林格拉斯小姐的請柬寄到魔法部裡去了!主人好生氣!女主人都勸不動!」
阿波羅尼婭:「……」
克利切寄錯地址她是相信的——年紀大了,事情又多,幾個主人病的病、死的死、走的走,唯一健全的那個剛剛死裡逃生,天天提著頭活在刀尖上,誰還有心情寫聖誕請柬?
但,多比?
她幾乎可以肯定多比就是故意的——估計是覺得這樣她臥底的身份就會暴露,黑魔王就會失去一員大將什麼的。
畢竟她和布萊克家來往勉強還能扯上與雷古勒斯的「舊誼」,和馬爾福家就真的,毫無關系。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撥了撥小精靈的大耳朵:「算啦,這有什麼,你把這些糖帶去大家分了,別忘了給他幾顆,就說因為我的緣故害他受罰,讓他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嗎?」
她本來想直接分給多比一半,但他做錯了事還能多拿,其他家養小精靈只怕更得孤立他了。
小精靈驚訝地捧著那個金絲糖果小袋子,仿佛捧著什麼燙手的山芋。
克利切還有雷古勒斯關照,馬爾福家的小精靈就真的是……不能說人間煉獄,只能說水深火熱。
阿波羅尼婭沒再說什麼,擺擺手往前走去。她本來就是習慣性地結個善緣,巫師還是麻瓜,人類還是精靈,與她來說沒有差別,日後用得上就行。
要是多比真的有原著克利切那麼大的本事,那她也認了。Ⅱ
馬爾福莊園的這棟主宅帶有宮殿般寬大的兩翼,自然形成了背風的中庭,如今這裡搭起了一座龐然巨物——粉白二色交織的平頂帳篷,兩家的家徽在篷布上閃閃發光。
一尊三英尺高的翻糖蛋糕立在門口,年幼的梅林一手扶著巨石柱,一手提著湖中劍,那臉龐活脫脫就是小德拉科·馬爾福的樣子。
盡管阿波羅尼婭還沒見過他,但顯然甜點師是按照盧修斯和納西莎的臉捏的。
見她向帳篷走去,家養小精靈連忙上前一步:「女主人請您去小會客室見她。」
好吧,以納西莎的傲氣,第七天的客人她才懶得應付。
阿波羅尼婭跟著家養小精靈進了大宅,再次被室內裝飾震了一下,有些明白納西莎為什麼更愛住那棟小巧玲瓏的度假別墅了。
女主人的小會客室在二樓通往北翼的夾角,是貫通的三間。納西莎懨懨地抱著個燕尾狗崽兒靠在長沙發上,沒精打采地看著窗外的風光,一個安靜的搖籃被放在遠離她的位置,家養小精靈正打著扇子。
巫師養的狗會感染麻瓜弓形蟲嗎?
第29章 新生(3)
阿波羅尼婭滿腦子都是這個搞怪的問題,但納西莎沒有給她胡思亂想的時間。
「阿波羅尼婭!」納西莎撲上來抱住她,「你來了,我的朋友。」
她被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手足無措,僵硬地等著納西莎抱完,這才拿出自己的禮物——一套銀質木柄的嬰兒手搖鈴,鈴鐺雕刻成各個品種的龍,搖一下就會發出不同的吼聲,雖然阿波羅尼婭根本聽不出差別。
「我想男孩子都是喜歡龍的不是嗎?他名字又叫這個。」他們一起去看小德拉科,孩子正睡得香著,看家養小精靈隱晦的表情像是根本不想這孩子醒來。
走動起來她才發現她的肩膀處好像濕了,而納西莎一見到兒子,立馬有一大滴淚水落到搖籃裡。
產後抑郁?阿波羅尼婭摸不著頭腦。
「你怎麼了,西茜?」
納西莎一抖,連忙捂住嘴,拉著阿波羅尼婭走到足夠遠的窗下。
「我有點羨慕安多米達了。」她悄聲說。
她今天打扮得很美,穿著一襲希腊式的白色長袍,金發堆得高高的,點綴著一頂小小的鑽冕,一滴藍寶石從中垂下,正落在她的眉間——阿波羅尼婭送的那顆。
阿波羅尼婭謹慎地沒有說什麼,基於一些閨蜜相處訣竅,何況她倆根本不能夠,也就勉勉強強算是朋友吧。
「對不起阿波羅尼婭,」納西莎握著她的手,「我本來想,如果生的是女兒,就請你做孩子的教母,女孩子之間總是有話說,男孩子就差一層。」
阿波羅尼婭麻爪了。搖籃裡那個白白軟軟的東西一旦成為她的責任,具有魔法效力的那種……太可怕了!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納西莎為什麼會這麼想?
圖她「血統有玷」?圖她「出賣父母」?圖她「殺人如麻」?
總不能圖她會賺錢吧?這點光不用非通過教父母關系才能讓德拉科沾上,他們簽了合同的!
要她是納西莎,她就去找雷古勒斯,純血家族這一代裡又靠譜又拿得出手的年輕人不多……啊,雷古勒斯!原來如此!
「沒必要,西茜。」她柔聲安慰哭泣的產婦,「就算沒有這層關系,我也會盡我所能照看小德拉科的,我們是朋友啊!」
納西莎一愣,又想起聖誕假期裡她在格裡莫廣場12號醒來,丈夫說過的話。
「我沒有孩子,德拉科以後就是我的孩子。」阿波羅尼婭再接再厲。
「你為什麼不建立自己的家庭?」納西莎只覺得心頭很亂,本能地挑了個最簡單的問題問她,「我是說,我們曾經都以為你會和雷古勒斯……」
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現在也太亂了,讓小孩誕生在這樣一個……我不能用沾血的手去抱我的孩子吧?他會在我的影響下變成什麼樣子呢?」
納西莎又是一抖,淚水婆娑地低下頭去,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隱約地摸著了脈——這很典型,直到擁有了自己的血脈,才幡然醒悟曾經的惡。
門被輕輕敲響了。
「西茜?人都到齊了,阿波羅尼婭,也請你一起來。」是盧修斯的聲音。
納西莎連忙擦了擦眼淚,整理了一下衣裝,走去打開門。
盧修斯穿著與妻子相稱的白色禮袍,站在一群熟悉的食死徒老朋友中間,簡直是現成的「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怎麼回事?今天是Death Eater』s Day?她怎麼不知道?
盧修斯幾不可見地向她搖了搖頭,一臉強裝出來的高興。
「帶上孩子,西茜。」他如此對妻子說,「我們需要……給他看一眼。」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納西莎的不情願,但是他們無從拒絕。
此時此地,見到這些人,阿波羅尼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蟄伏已久的黑魔王終於決定公開現身了!
自魔法部一戰後沒人能見得到他的面,格林格拉斯莊園裡也找不見他的人,能與他聯系上的人只有貝拉,怎麼做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事實上相當一部分人都覺得貝拉特裡克斯是受不了打擊瘋了,黑魔王就是死了。
人心最渙散的那段時間,她手臂上的黑魔標記天天燒灼得厲害,連穿衣服都疼。
這是黑魔王的憤怒,也是他的警示。
「多久了?」阿波羅尼婭悄悄問納西莎,她們在人群的最前面,跟著盧修斯前去宴會廳。
「第一天。」納西莎喉嚨微動,仿佛要咽下恐懼與厭惡,「貝拉帶了個人來,他們都做了偽裝,我以為那是羅道夫斯。」
所以這七天的輕松愉快、所有美好的祝福與慶賀,都在黑魔王眼皮子底下。
宴會廳到了,家養小精靈輕輕用指甲撓了撓門。
「進來。」像是黑魔王的聲音,但好像又不是,立刻有人自以為聰明地掃了盧修斯一眼。
大門打開,他們魚貫而入。
寬敞得能跑馬的廳堂裡,正中放著一張長餐桌,兩側座椅森然對立,首座的主人位竟然也空著。
窗台上倚坐著一位黑袍青年,正在看書。他屈起一腿以支撐手臂,另一條腿不羈地隨意踩在長窗下的沙發上。盛夏的陽光熱烈地灑在他的臉上,仿佛充滿愛意地勾勒出那英俊的輪廓。
沙發上坐著貝拉,緊緊依傍著青年的腿,看上去竟然像是個文靜的淑女了。
所有來客都愣在原地。
「十分高興看到您的嘗試成功了,大人。」阿波羅尼婭反應最快,立刻深深地屈膝下去,「繼飛躍死亡之後,您又征服了時間,恭喜您。」
「恭喜您,大人。」盧修斯連忙俯身,一眾食死徒這才手忙腳亂地跟上,宴會廳響起一片稀稀落落、聽上去就不是很真誠的賀聲。
伏地魔輕快地躍下窗台,有了外貌的加成,這不那麼優雅的動作都令人賞心悅目。他來到人群中唯一直立的人身前——納西莎,她還抱著德拉科。
「冠冕很漂亮,很襯你的眼睛,納西莎。」伏地魔彬彬有禮地誇贊。
「謝謝您,大人……我很抱歉,我一直以為那是偽裝。」納西莎喃喃說道。
伏地魔微微一笑,堪稱溫柔地拂開小德拉科的包被,手指從他的額頭一直掃過下巴。
盧修斯托了納西莎一把,她一直在發抖。
「很像你,不過以我的經驗,會越長越像盧修斯的。」伏地魔煞有介事地說,仿佛真的是來參加新生兒派對的,「他穿的是什麼,盧修斯,一條女孩子的裙子?」
盧修斯順勢起身,恭敬道:「是馬爾福家祖傳的袍子Ⅰ,大人,我小時候也穿過。」
「純血家族!」伏地魔哼了一聲,「好好培養他,幸運的6月新生兒,挑了個好時機……」
他踱到阿波羅尼婭跟前,托起她提著巫師袍下擺的手。
「好久不見了,阿波羅尼婭。」伏地魔握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又繞過她身後,看她像看個稀奇物件兒,「最近過得好嗎?」
這下連阿波羅尼婭也開始發抖了。
「雖然未曾親眼得見您的尊容,但我相信您無所不知、無處不在。事實上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省,一定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這才觸怒了您,使您冷落我,不再器重於我……」阿波羅尼婭悲切地敘說,「您甚至離開了格林格拉斯家,您的榮光不再照耀劍橋。」
「你誤會了。」伏地魔輕飄飄地將前事揭過,「把精力放在正道上。」
他手上加力,阿波羅尼婭連忙直起膝蓋。
「正因為時時刻刻都在想這些事,大人,我甚至感覺從未和您分離過。」她垂著頭說,頓時感覺斜前方有兩道殺人目光。
很好,熟悉的貝拉回來了。
伏地魔卻嗤笑一聲,繼續去慰問別的得力干將,經過她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道:「戲夠了,別演了。」
這下阿波羅尼婭是真的在發抖了,直到坐在長桌前都還反應不過來。
不是,哪兒不對?剛才納西莎都看懵了!這具身體還不到20歲,乍見如此驚艷出場的大帥哥,春心萌動小鹿亂撞不應該嗎?她在那一瞬間共情了很多人:梅洛普·岡特、海蓮娜·拉文克勞、赫普茲巴·史密斯還有貝拉。
「想必各位都清楚,兩個月前發生了什麼。」年輕英俊的黑魔王最後一個就座,自他聰明、忠誠又勇敢的僕人們臉上挨個看過去,「如今,我終於有時間好好梳理一下那晚發生的事情。」
納西莎忐忑不安地坐在盧修斯下首——阿波羅尼婭因此被迫挨著貝拉坐,斜對面就是斯內普。
「別擔心,納西莎,盧修斯早已證明了馬爾福家的忠誠。」伏地魔仿佛腦後生眼一般,明明沒在看那邊,「讓那孩子——叫德拉科是麼?讓他提前適應一下,未來也好像盧修斯一樣接過父親的班。」
納西莎死死抓住襁褓,盧修斯伸手過去想安慰妻子,卻被她不動聲色地推開。
「不得不承認,那一夜我們在魔法部遭遇了一些小挫折。」伏地魔輕描淡寫地說,「還好有我忠誠的僕人事先提醒,我真高興,我們在鳳凰社的臥底裡終於有一個能起作用的了。」
斯內普欠了欠身。
「而最初提出計劃的那個人,自那天起我就沒有再召見她,也禁止其他人與她聯絡,那一夜和她無數個酣然入夢的普通夜晚都沒有差別。」
阿波羅尼婭從善如流地收起了那副柔弱花痴的情態,又擺出她最常示人的面貌:專業可靠禮貌社畜。
「那麼是誰呢?」伏地魔興致勃勃的口吻,活像是在玩捉迷藏,「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跟隨我出生入死的勇士,我信賴他們,就如他們信賴我……朗曼,你有什麼頭緒嗎?」
朗曼一驚。
那天晚上根本沒用上他,鳳凰社早有准備,預言廳被封得死死的。
「進門之前你為什麼那麼看盧修斯?」伏地魔友好地問他。英俊的面貌本已使他的威懾性降低了,這句話卻又勾起了人們心底的恐懼——難道黑魔王真的如格林格拉斯所恭維的那般、無所不知無處不在?Ⅱ
「我、我……」朗曼幾乎已經要不記得發生什麼了,他怎麼看盧修斯了?盧修斯在前面帶路,看他不是應該的嗎?
「你自覺發現了盧修斯的陰謀,發現他找了個像我的冒牌貨,你為什麼那麼肯定門裡是個冒牌貨?」伏地魔諄諄善誘,「除非你知道什麼,你做了什麼,讓你確信黑魔王已經不在了……」
「沒有!我冤枉!」朗曼終於反應過來,馬爾福家沉重的桌椅卻不容他立刻撲在地上請罪,「我什麼都不知道,主人!我真的,我什麼都——」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伏地魔已經向貝拉點了點頭:「答應你的。」
貝拉臉頰暈紅,單手拋著魔杖,輕盈地走向朗曼。
「鑽心剜骨。」她咯咯笑著,魔杖玩樂般畫出無意義的圖案,卻始終指著朗曼的身體。
他的慘叫聲幾乎衝破穹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朗曼幾乎已經失去了人形,五官四肢雖然各在原地,卻像是被孩子拼錯的積木,看著完整,實際上已經支離破碎了。
德拉科醒了,放聲哭起來。
「好了,貝拉,你嚇到你親愛的外甥了。」伏地魔按下貝拉的魔杖,「你不是說還要給他當教母的嗎?」
要是按貝拉以往的脾氣,她只會嘲諷德拉科什麼「連慘叫聲都聽不了還怎麼為黑魔王服務」雲雲,但她今日真的是文靜多了,只癟癟嘴嘲笑道:「西茜只想為孩子找個教父,是擔心我不能把德拉科教成個小男子漢嗎?」
是擔心你把德拉科教成個瘋子,阿波羅尼婭安詳微笑。
伏地魔開始閱讀朗曼的大腦,輕而易舉,但在德拉科魔音伴奏之下——
「太吵了。」伏地魔從朗曼的意識裡抽身,抬抬手封住了德拉科的嘴。嬰兒哭得渾身放汗,手腳亂動,就是發不出聲音,因此愈發聲嘶力竭,連臉頰脖子都掙紅了。
納西莎卻異常鎮定,她不住地小聲拍哄著兒子,聲音溫柔,神情卻冷凝,活像一尊冰雕的美人塑像。
「那些人……」伏地魔回味著在朗曼記憶裡看到的人臉。如果他願意,他能記起所有食死徒的姓名來歷,哪怕是最外圍的狼人。
記憶裡,成群結隊的家鼠鬼鬼祟祟地跑過幽暗的角落……
「西弗勒斯。」伏地魔忽然轉身看來,「我記得彼得·佩迪魯是個阿尼瑪格斯?」
第30章 新生(4)
有了斯內普這個過了明路的雙面間諜,彼得·佩迪魯就沒有隱藏身份的必要了。
「鳳凰社裡沒有人提起,」斯內普坦然說道,「但我曾親眼見到他在我面前變成老鼠,基於上學時的一些矛盾。」
長桌兩側產生了一些細微的騷動。與他們年紀相近的人,譬如盧修斯,記憶裡幾乎找不到彼得·佩迪魯的模樣,與他光芒萬丈的朋友相比他渺小地像個隱形人,但這麼不起眼的人,卻悄悄地做了黑魔王的線人,還練成了阿尼瑪格斯。
食死徒們不知道的是,那一年簡直是阿尼瑪格斯大年:掠奪者三人、麗塔·斯基特Ⅰ和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可不慣著他們,嚴令他們一定要去注冊,但最後也只有麥格教授壓著彼時已經成年的麗塔去了——未成年修習阿尼瑪格斯,屬於在違法的邊緣瘋狂試探,幾個小的紛紛舉手保證:「等我們成年了我們一定去,教授!」
然後就忘了,問就是忘了。
阿波羅尼婭低眉順眼地坐在原地,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腳被人踢了一下。
她一愣,很快又被人踢了一下。
納西莎撩起眼皮,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她們或許在其他事上略有默契,但這默契並非一通百通的啊!
如果是雷古勒斯在這裡,動動手指阿波羅尼婭都知道他想干什麼,但和納西莎的交情顯然沒到這份兒上。
其實連「交情」兩個字都……算了,看在新手媽媽的份上。唔,難道她是想讓她幫忙把德拉科弄出去?
阿波羅尼婭還在琢磨,已經有人說話了,是拉巴斯坦。
「大人,難道您之前提過的那個線人就是佩迪魯?」他說著,還轉頭看了這邊一眼,「在霍格沃茨的時候他們一幫人被阿波羅尼婭收拾了好幾次,上次的事……」
謝謝你拉巴斯坦,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伏地魔會對自己推導出的「事實」深信不疑,可一旦有人從旁引導,就會完全起到反效果。
拉巴斯坦就不能想想,這麼一個上眼藥的絕佳時機,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說話?因為他們富有同事情?納西莎沒經驗他還沒有嗎?
剛剛斯內普還說佩迪魯和他有矛盾,拉巴斯坦又跳出來說她收拾掠奪者、兼為她上次的事辯白……她要是伏地魔,只怕也要問一句:你們三位,是什麼關系啊?Ⅱ
阿波羅尼婭絕望地閉上了眼——佩迪魯不會死了。
伏地魔感興趣地「哦」了一聲:「有這回事嗎,阿波羅尼婭?」
「小時候不懂事,一群孩子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如今我們團結在大人的麾下,自然能摒棄前嫌、一致對外。佩迪魯不知道我的身份,上次的事大概是個誤會。」阿波羅尼婭輕描淡寫地笑笑,「何況當年他們也不是針對我一個,其余三個學院都看斯萊特林不順眼,大家畢業後也一一討還了,不是嗎?」
貝拉「哼」了一聲,看上去相當不服。可黑魔王自己在鄧布利多手下也只能趴著,她到底在桀驁個什麼勁?難道伏地魔就喜歡她這一點?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真心學不來。
伏地魔揚唇笑笑,隨手了結朗曼的性命,此事到此結束。
納西莎緊緊捂著德拉科的眼,若有所思。
「西弗勒斯。」他們年輕英俊的老板開始分派任務,「我需要你把西比爾·特裡勞妮帶到我面前,她本人,或者她的記憶。」
「盧修斯,去搞個冥想盆來,英國沒有,就去歐洲、美洲、非洲、亞洲……總之,黑魔王需要一個冥想盆。」
兩人依言聽命,阿波羅尼婭心裡一沉,果然伏地魔已經點到她了:「阿波羅尼婭,我們親愛的『銀舌』,你負責從緘默人的腦子裡挖出西弗勒斯所需要的知識。」
顯然伏地魔也知道從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拐個人出來有多難,但是不行,記憶也不行,絕對不行。
鄧布利多能把自己的記憶移花接木,是因為預言球根本不會留存無關的內容,但冥想盆會忠實地反照出特裡勞妮腦海裡的一切——被篡改過的記憶看上去就像是一團朦朧的霧氣,小酒館的包間裡怎麼會有霧?
他會看到有人偷聽了預言,他能猜出那個人的身份嗎?
阿波羅尼婭渾渾噩噩地欠了欠身,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一如從前。
「明天就是七月了。」伏地魔用一種優雅的、歌詠般的欣悅語氣說道,「剩下的人,所有人,我命令你們去關注七月份的一切異常情況,所有行動照舊暫停,除了繼續打入神秘事物司。任何事都可以去……格林格拉斯宅稟報。」
阿波羅尼婭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看上去輕快多了。
「西弗勒斯還有兩個月入職,在他完成他的任務之前,我要求你們把握英國巫師界的所有動向,連魔法部長養的貓狸子什麼時候下崽,我都要知道。」聽上去像是在開玩笑,只不過沒人敢笑就是了。
阿波羅尼婭拐了拐貝拉,後者正在痴迷地眺望著伏地魔,完全無動於衷。盧修斯無奈,只得帶頭應是。
伏地魔笑了一聲,對貝拉幼稚的反應很是包容,他點了幾個人,溫聲道:「你們可以出去了。」
馬爾福夫婦、萊斯特蘭奇夫婦外帶拉巴斯坦、她和斯內普,還有多洛霍夫和羅齊爾。
看起來,能走是一種好現像。阿波羅尼婭謹慎地判斷,緊跟著貝拉起身。
納西莎走在她們前面,長袍背部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阿波羅尼婭!」伏地魔忽然點名叫住她,「盡快讓自己升職,別忘了你在格林格拉斯家的會客室裡許諾過什麼。」
她當然不會忘。
彼時伏地魔就坐在克拉托斯·格林格拉斯常坐著看西歐煉金術期刊的那把南洋藤椅上,阿波羅尼婭跪在他腳下,親吻他的袍角。
克拉托斯和繆西卡橫陳的屍體離她不到一英尺。
「我會為您獻上魔法部,大人。」她如此許諾,「正如您今日獲得了格林格拉斯家幾百年積累的所有。」
所以,這個二十年起步的長線計劃,才過了兩年股東就等不及了?
「我時刻銘記,不敢或忘。」阿波羅尼婭垂下眼睛,熟稔地行禮,其他人連忙繞過她,巫師袍摩擦著、發出細小的「窸窣」聲。
她穩穩地維持著屈膝禮的姿勢,離宴會廳的大門只有一步之遙。遠遠傳來伏地魔說笑的聲音,他在恫嚇、懲罰、安撫那些不夠堅定的食死徒,好像已經忘了她了。
小腿在顫抖……她核心力量再強,也架不住全身力量都壓在一只前腳掌上,另一條不承重的腿已經麻木了,該死的她今天穿的袍子是新裁的,這個樣式特別窄!
「行了,出去吧。」伏地魔的笑聲模糊又遙遠地響起,「小心別摔倒了。」
或許她真摔一個狠的,黑魔王會更高興。她在心裡揣測,但這算不算與黑魔王對著干?他會不會覺得她是故意的?可更不能裝得和沒事兒人一樣,黑魔王會更生氣。
阿波羅尼婭搖搖晃晃地起身,先是崴了一下腳,後來又被過於緊窄的袍子絆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宴會廳。
身後傳來一陣心滿意足的笑聲。
悠于 2025-4-11 23:16
第31章 鼠禍(1)
他竭盡全力地奔跑著!
他跑過倫敦城背巷裡的垃圾車,跑過偽裝成洗衣店的信件收發代理點,跑過一戶又一戶巫師家庭……
他潛藏在男主人總是塞得很滿的公文包裡,潛藏在女主人大堆蓬松的髒衣服裡,潛藏在小主人在花園裡挖出的秘密基地裡,他克制自己的本性,不去覓食,也不發出一點「吱吱」聲……
終於,他們穿越翠綠的爐火,透過縫隙他看到魔法部迎賓廳裡高大的金色雕塑,看到不斷下沉的電梯,看到神秘事物司門前的地毯與牆壁……
男巫拐了個彎,從小樓梯下去了,他是威森加摩的成員,今天有一場審判。
「早上好,奧特摩爾先生。」豐滿的女巫拎著羊皮紙,「西班牙魔法部要求引渡阿爾貝托·費爾南德斯的第二次復議,是嗎?」
男巫點點頭,主動遞出了手裡的公文包:「我知道規矩,是不是?」
女巫笑起來,掂了掂手裡的包:「是的,這是不被允許攜帶入內的,不得不說都是因為那天晚上——您今天的包格外沉。」
她閃身讓開道路,並為男巫奧特摩爾拉開審判室的大門。
「您的制服袍、紙筆墨水都放在了您的位置上,祝您今天一切順利,先生。」
祝他今天一切順利。
他緊張地縮在角落,感覺到女巫將公文包拎到一個無人的小房間,那裡擺滿了威森加摩成員的私人物品,就是沒有人。
但他還是不敢動,因為女巫陸陸續續地又安置了一些帽子、文明杖和陽傘,直到隔壁隱隱傳來一聲鐘響,女巫才絕跡不來了。
他松了一口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從口袋裡掏出准備好的復方湯劑,又輕而易舉地在小房間裡找到許多落發——為了保險起見,盡管這裡離他的目的地很近,他還是變成了奧特摩爾的樣子。
「奧特摩爾」走上樓梯,走過狹窄的走廊,推開神秘事物司的大門。
一個人都沒遇見,那樣「奧特摩爾」就沒用了,他又變成了它。
它竭盡全力地奔跑著!
他提前將指甲剪禿,所以它跑起來就不會有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他,或者它,跑過時間廳、愛情廳、死刑室……它很是迷了一會兒路,可緘默人們不知道去了哪裡,它最終順利地停駐在預言廳門前,那門幾乎一推就開。
於是它又跑過一排一排架子。這裡上班時間也是沒有燈的,成千上萬個預言球的微光足夠為它照亮前路,卻不足以讓高大的人類發現一只渺小的老鼠。
97排,到了。
他站起身來,握緊魔杖,一個准備已久的「粉身碎骨」。
架子轟然倒下,無數個預言球摔落下來,無數珍珠白色的霧氣在他身周升騰、絮語,但他只盯著那一個。
標繪有「1979.10——S·P·T to A·P·W·B·D——Dark Lord & ???」的那一個。
他虔誠地伸出雙手,穩穩地接住了那個球,仿佛接住了他後半生的希望。
現在他只要把球收好,再變成它,就可以趁著混亂離開魔法部,奔向他光明的未來。
但那個球忽然變得很燙,像是「鑽心剜骨」那般深入靈魂的疼痛,他大聲嚎叫起來,完全無法忍受。手心很快被灼傷了,但他還堅持不懈地捧著那個球,很快他聞到了自己皮肉焦熟的味道。
預言球脫手落地,濺開一團透明的碎片。
蜻蜓一般的女人浮現在半空中,微微合著眼睛,黑眼珠往上插,口中忘情地呢喃:「擁有征服黑魔王能量的人走近了……出生在一個曾三次擊敗黑魔頭的家庭……出生於第七個月月末……黑魔頭標記他為其勁敵,但是——」
他貪婪地聽著,記憶著,可預言戛然而止,霧氣自然地消散了。
沒關系,足夠了。
他重新變成它,擦著紛亂趕來的緘默人的袍角,溜進正開著門的屋子——是死刑廳,於是他藏在下沉台階的陰影裡,耐心傾聽著外面的動靜,一直等到風頭過去,才趁著夜深人靜離開神秘事物司。
第二日,天朗氣清,位於劍橋郡彼得伯勒的格林格拉斯大宅一大早就迎來了上門拜訪的客人。
「請通報給黑魔王,」小個子男人柔媚地祈求,「他忠誠的僕人彼得·佩迪魯求見,關於預言。」
納西莎的小會客室內,有任務的人們圍坐成一個愁眉苦臉的三角形。
七月底焦慮的黑魔王又召開了一次會議,盧修斯和阿波羅尼婭接連受到處罰,鑽心咒的持續時間甚至與朗曼那次相差無幾。
展眼又是兩個月過去——黑魔王干脆取消了八月份的會議,大約是不想繼續掃興吧!但無論如何,他不會忍很久。
可惜任務就是很難完成,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
「要不你去奧地利打聽打聽吧?」阿波羅尼婭率先開口,「英國境內唯一一個冥想盆屬於鄧布利多,據說是從格林德沃那裡拿來的。」Ⅰ
決鬥的贏家可以獲得對方的魔杖與財產,但阿不思·鄧布利多無視了紐蒙嘉德堡裡堆積如山的珍寶,就只拿走了那個冥想盆。
盧修斯苦笑起來:「你覺得一個家族裡傳承有兩個冥想盆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玩意兒已經不僅僅是價格昂貴那麼簡單了,它根本就是有價無市。
阿波羅尼婭從長袍裡抽出一份卷得很緊的羊皮紙,把它放在桌子中央。
這就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進展了。
「想學的可以拿去,我已經學會了,雖然感覺沒什麼用。」
「你怎麼做到的?」盧修斯瞪著那卷羊皮紙,看上去恨不得立刻把它扔進壁爐裡燒了,「什麼時候?」
「從第二天就開始籌備,花了一個周的時間,我只是沒在會議上拿出來。」阿波羅尼婭輕輕踢著桌腿,「魔法部就像個篩子,哪怕差點被黑魔王攻破神秘事物司,他們也一點記性都不長。」
斯內普看了她一眼,阿波羅尼婭只好收回作亂的那條腿,正襟危坐起來。
「我做了點手腳,讓一個緘默人牽涉進案子裡,然後傳喚了他。我說,沒關系的,我知道你們無論被問什麼都只會說『無可奉告』,我也相信自己的同事,這次傳喚只是走個過場,只要待夠一定的時間,馬上交還魔杖、放他自由。」
盧修斯不由揚起了眉——很難說「同事有了進展」和「同事任務超級簡單」相比,哪一個更令他感到焦慮。
「他當然沒有馬上放松警惕。但是陸陸續續的,有好幾個傲羅都進那間審訊室拿東西,和他打招呼,問他需不需要幫忙,說這糖果如果不吃他們就拿走了……等到我再進去的時候,他還以為我是來放他離開的。」
「我想黑魔王或許派錯了任務。」斯內普盯著她,若有所思,「你花不了一天就會成為特裡勞妮心裡排行第二的摯愛,第一名是她的『天目』。」
盧修斯疲憊地倚著軟椅,手搭在眼睛上,仿佛吸血鬼受不了過於強烈的日光似的。
「是啊……」他嘆息道,「這樣你就可以幫我去偷鄧布利多的冥想盆了,西弗勒斯。」
阿波羅尼婭無聲地綻開一個微笑。
「那你呢,盧修斯?說服巴蒂·克勞奇提升我當首席傲羅嗎?讓他的魔杖上也沾沾馬爾福的指紋。」
盧修斯無聲地哀嘆起來。
「或許可以再發起幾場襲擊,死上幾個人,找個小女孩重現一下你當年的表演。」他不抱什麼希望地說,「這樣人們就會想起你,再在報紙上買些版面,誇大一下你的戰績,讓輿論推你上去。」
阿波羅尼婭不禁看了一眼萎靡的金發青年Ⅱ——讓馬爾福生出由己及人的同理心真是難如登天,他們會因為家庭受到威脅而萌生退意,卻從不覺得別人的家庭也同樣珍貴。
其實盧修斯的方案非常具有可操作性,但斯內普不可能去偷鄧布利多的冥想盆,阿波羅尼婭更無從接觸西比爾·特裡勞妮。
她都懷疑鄧布利多會在特裡勞妮身上下一個「格林格拉斯驅逐咒」。
阿波羅尼婭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法子,決定無恥地全盤抄襲,出於補償,她建議道:「為什麼不試著從鄧布利多那裡借呢?你可是校董。」
盧修斯厭惡地皺起眉,揮手道:「別傻了,阿波羅尼婭,這根本不是冥想盆的事,我們不能讓黑魔王拿到冥想盆。」
梅林啊,西弗勒斯你把盧修斯拉過來了?
阿波羅尼婭拼命去看斯內普,滿臉震驚。真是白日見鬼,她居然聽見一個馬爾福斬釘截鐵地拒絕完成黑魔王的任務。
斯內普不耐煩地指了指自己的頭,又指了指阿波羅尼婭,最後是盧修斯。
她恍然大悟。
在腦子裡讀取記憶就像是看電影,電影是可以被剪輯的,剪得渾然天成、毫無痕跡;而冥想盆卻是身臨其境的情景再現,所有篡改和捏造記憶產生的違和感都一覽無余。
黑魔王一直看2D默片,如果讓他拿到了實景VR,遭罪的還是食死徒自己——屋裡的人統統得完蛋。
兜兜轉轉,原來他們三個人都不想完成黑魔王的任務。
可一味拖延就是找死。阿波羅尼婭憂愁地嘆了口氣,然後……猛的捂住了胳膊,斯內普和盧修斯同樣有所感應。
黑魔王在召喚。
他們立刻起身走向壁爐,穿過翠綠的火焰來到馬爾福莊園的保護咒之外。
那是一座守林人小屋,在附近山丘下的森林裡,平常都沒有人來,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破破爛爛的壁爐另藏玄機。
「他情緒很高。」標記燙得厲害,甚至變成了血紅色,盧修斯單手撣著身上的爐灰,左臂幾乎抬不起來,「他很生氣?發生什麼了?」
阿波羅尼婭和斯內普對視一眼,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墜下去。
黑魔王很可能是高興,是狂喜……他知道什麼了?
連續三聲爆響,守林人小屋門前又空空蕩蕩了。
第32章 鼠禍(2)
1980年,非洲,摩洛哥,丹吉爾。
單身女人在港口攔下了一輛車。她悄無聲息的鑽進副駕駛後排的位置,報出一個酒店地址。
黑膚司機悄悄打量著這個怪人。
十月份正是這座摩洛哥「夏都」的旅游旺季,氣候溫和而涼爽,來自歐洲的旅客都盡情地舒展著自己的身體。可她卻與主流背道而馳。
她緊緊裹著一件長到小腿的黑風衣,一頂誇張的、具有復古意味的大檐草帽上用珠針釘著面網,一色都是漆黑。
司機在座位上扭成了花,變著角度從後視鏡裡窺視她的容顏,卻也只看見她蒼白的下頦,一縷新月般彎曲如鉤的黯淡金發垂在她嘴邊。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司機用柏柏爾話喃喃自語。
這座城市崇尚白色,從本地男女的寬大衣袍,到海岸線上鱗次櫛比、雪峰般壁立的建築物,她像是一滴濃郁的墨汁,在天與海之間格格不入。
不是來捉奸老公的賢妻,就是偷會情人的蕩..婦。
司機得意洋洋地下了結論,又瞥了一眼女人隨身的行李——一只絲帶包裹的紙盒,立馬確定是後者。
而且女人似乎很緊張,她不斷地掃視著窗外的市井風光,仿佛有人在跟蹤她——看來她的丈夫已經有所發現了。
「如果你不能管好自己的眼睛,」女人忽然冷冷地說,「我不介意替你發揮它更大的價值。」
司機一愣,卻見女人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她有一雙黑眼睛,可根據他幾十年來迎來送往的經驗來看,金發的歐美人種往往不會有這麼深的瞳色。
汽車轉了一個彎,陽光斜射進來——他終於看清楚了!司機一拍方向盤,拍得喇叭吱哇亂響。
「你的眼睛很好看,也很少見,女士。」他口不擇言地亂誇起來,「像是澳洲人佩戴的黑珍珠。」
其實不怎麼像,黑珍珠只有皮光是綠的。這女人的眼睛本身就是極深的墨綠色,像是池塘邊水生植物腐爛而成的淤泥。
只有像他這樣在強光照耀之下專注凝視,才會發現。
司機絮絮叨叨地講起來,問單身的女客懂不懂得基因的知識,知不知道「金發碧眼」也是一種固定搭配。
「金色頭發的人總是擁有一雙或清淺或鮮明的藍眼睛,偶爾也能見到綠眼睛,但像您這樣綠得發黑的,我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司機操著一口土味濃重的英語,熱情高漲,「如果您父母不曾表現出類似的性狀,您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是否有什麼病變。」
但是女人聞言卻一愣,抬頭瞪向後視鏡,仿佛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眼珠子是綠的。
司機不由咋舌,生怕自己擅言生死嚇到了對方,接下來的一路都沒有再說話。
小汽車一路駛出喧鬧的城區,經過一條長長的、旁側種滿椰子樹與棕櫚樹的林蔭路,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白色風帆般的度假酒店靜靜地臥在僻靜的海灣裡,門前停滿了豪車,一對家境殷實的白人男女正手挽著手看門童卸行李。那一套大大小小的啡白格紋皮箱看著都像是定制的,每一只都打著L.Vuitton的鋼印。
普普通通的出租汽車在這裡是如此的寒酸突兀。
司機忐忑地回頭看了女人一眼,卻見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只小酒壺,正慢慢地喝著。那只神秘的紙盒打開了,不是他猜測的、要送予情人共享的蛋糕紅酒,而是一雙黑緞高跟鞋。
所以還是捉奸嗎?怪不得要喝酒壯膽。看,她連戰靴都帶來了。
司機自覺掌握了宇宙的真理,連錢遞到他面前都沒有反應過來。
女人「嘖」了一聲,滿面厭惡,反手把錢扔到了司機臉上,這才提著紙盒下車——剛下車就踉蹌了一下,纖細的腳腕踩著同樣纖細的鞋跟直打哆嗦。
「滴滴——」出租汽車囂張地按了按喇叭,一溜煙兒跑了。
女人立在原地平了平氣,這才夾在一眾闊客之中進門。說實話她的衣著打扮都不算廉價,但舉手投足的風度卻著實配不上那份考究。
「你好,我來拜訪朋友,不知道伊——塞拉米卡Ⅰ夫婦住哪一間?」
酒店前台下意識想要拒絕,就見女人輕輕推了個東西過來——50英鎊的紙鈔,被巧手疊成了一個愛心。
「那也不行。」他有骨氣地還是拒絕了,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正與女人幽深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她的目光好像能直接看進人的心裡去……稚嫩的黑人小伙兒暈暈乎乎地想,她五官其實年輕得緊,沒准比他還小幾個月呢。
女人一直緊盯著他,忽然勾了勾嘴角。
「沒關系,那打擾了。」女人沒有收回那50磅,轉身走到大堂的休息區裡坐下,招手叫了一杯檸檬水。又過了一會兒,她不見了。
客房四樓,正被魂牽夢縈思念著的單身女人此刻正站在14號房門前,她猶豫了片刻,伸手敲了敲門。
「是誰?」門裡有同樣年輕的女聲問道。
「是我。」她忍不住道,喉嚨裡哽得厲害。
「夠了,小姐,我警告你!」門裡突然多了男人的聲音,「我有妻子,我很愛很愛她,還有我們的孩子,你不要不分白天黑夜地來打擾我們!」
門裡的女人嗔怪地埋怨丈夫:「夠了,詹姆!那是她的職業,但今天白天就來敲門,真是夠反常的。」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女人羞惱地漲紅了臉。
「蜂蜜Ⅱ小姐?你還在嗎?」門裡的女聲關切地問,「如果你願意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去沙灘上喝杯咖啡?沒關系的,我請客。」
「不……不是什麼蜂蜜,我是——」她頓了一下,想起大衣內側口袋裡的護照,「是克洛伊·勒布倫Ⅲ。」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門裡的女聲問道:「呃,克洛伊……你還記得上一次我們見面,在哪裡,在干什麼嗎?」
謝天謝地,她恰好知道。
「在學校的黑湖旁邊,我問你剛剛結束的考試有關的事。」她慢慢說道,「我四年級,你五年級。」
「什麼?那天她也在?」門裡的男聲驚訝地小聲叫喊,「我們一直懷疑是她!但是我們沒證據!」
房門打開了,紅發的女子握著門把,碧綠的眼睛充盈著淚水。
「哦阿波——不,我是說,克洛伊,很高興見到你!太久沒見了!」紅發女子一下子撲上來,緊緊地箍住她的脖子,「快進來,來!」
黑衣女人克洛伊猝不及防,被撲得倒退了兩步。她無法駕馭的高跟鞋在此時此刻為她的處境雪上加霜,還好房間內又衝出個男人來拉了他們一把。
「嗨。」
克洛伊被紅發女子拽進了房間,她手指輕輕顫抖,幾乎要撫上對方的臉頰,但她忍住了。
「好久不見了,莉莉。」
莉莉·伊萬斯忍不住又抱了抱她,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傲羅不是很忙的嗎?」
「哦……魔法部批准了一個西班牙黑巫師的引渡申請,」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一直一直地凝望著莉莉的臉,連忙轉過頭去,「那個人是我抓的,我得負責到底,所以我就來了。」
一旁負責泡茶、拿點心招待她的詹姆·波特誇張地松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她修剪整齊、描畫精致的長眉擰起一個不悅的弧度。
莉莉覺得奇怪,剛想發問,就聽見克洛伊主動道:「那個孩子呢?我是說……哈利怎麼樣?」
新手爸媽登時興奮起來,詹姆風度翩翩地推開育兒室的門,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架搖籃安放在房間正中。微鹹的海風順著敞開的窗子吹進來,吹得搖籃上懸掛的銀鈴旋轉不停,發出清越的脆響。
「一開始簡直沒辦法,我們抱著哈利就不想放下,更不舍得讓他離開我們的視線。」莉莉拉著她的手訴苦,「後來弗朗索瓦絲說,年輕的麻瓜老錢夫妻對孩子不會有太多感情,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我們甚至應該雇一個保姆。」
詹姆·波特跟在她身後就只顧著點頭。
「呀,哈利醒著!」莉莉驚喜地說。她的兒子睜著一雙與她如出一轍的綠眼睛,安安靜靜地盯著床鈴,目光靈活地跟著轉來轉去。
「這小子喜歡自娛自樂,這個時候誰要去抱他,他能哭上一整天。」詹姆一邊幸福地抱怨,一邊檢查窗戶內外,「不得不為他一直開著窗,有樹林,又有水,什麼飛蟲蜥蜴都愛往屋裡鑽——嘿!小子!」
詹姆·波特手裡掐著一條草綠色的蛇,足有兩英尺長,焦紅色的尾巴Ⅳ甩來甩去。
「哦詹姆!」莉莉本來提著個床鈴逗哈利伸手來抓,一抬頭差點沒叫出聲,「那可是條毒蛇!你是怎麼——」
她氣勢洶洶地走過去,一把拍開詹姆的手——毒蛇立刻游下窗台,沿著酒店外牆逃到一株不知道什麼品種的樹上,遠遠地還看著這邊。
「你有沒有被咬到?給我看看!」
哈利無辜地躺在搖籃裡,眼巴巴地等著沒了下文的游戲,他有些期待地看了看抱臂立在一邊、面無表情和他對視的克洛伊。
克洛伊猶豫了一會兒,抬起手,撥了撥那個鈴鐺。
哈利·波特咧嘴笑起來,胎毛稀疏,看上去還是更像他媽媽。
「這套玩具真是幫了大忙了,我記得這是誰送的禮物來著?」莉莉解決完丈夫,馬上飛回兒子身邊,「那個時候我們還在巴黎,住在別人家裡,我也沒細看,一股腦全都打包了,說起來真該好好寫封信去感謝一下的,哈利可喜歡了……是不是,哈利?」
小嬰兒「咯咯」笑著,眉目間滿是孩子與生俱來的依戀與愛。
克洛伊神情復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走吧,出去說。」她扯了扯莉莉的衣襟,莉莉被她扯得一愣,但什麼都沒說,順從地跟著她回到客廳。
「好吧,好吧!」詹姆·波特無奈地笑起來,「淑女的時間,是不是?我去查一查信件,或許可以給那位擅長送禮的朋友寄一些非洲特產。」
「怎麼了?」莉莉關切地悄聲問道。
多年不見的故友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她閉上眼,幾乎還能看見那酒紅色的長發披在校袍上的樣子。嫁人、生子、被黑魔王追殺得背井離鄉……這些統統改變不了莉莉·伊萬斯,她眼睛裡明晃晃的驕傲與銳氣只是內化成了母性與溫柔,但她還是她。
「他知道了。」克洛伊啞聲道。
莉莉一愣,還呆呆地看著她,忽然間恍然大悟,手指一松——他們倆手忙腳亂地救下了那個茶杯。
「回到麻瓜世界就是麻煩,不是嗎?」莉莉勉強笑道,可待她收拾完,就已經差不多完全冷靜下來了,「多少?」
「『黑魔王標記他為其勁敵』,就到這裡。」
這意味著他知道該怎麼去找預言中的勁敵了。伏地魔不關心一個嬰兒能做什麼、會做什麼,他只想讓他死。
「他怎麼知道的?」詹姆站在通往臥室的門邊,手裡還攥著一大疊信,「我們離開之前,他不是還在准備夜探魔法部嗎?」
莉莉招了招手,他馬上走過來坐在妻子身邊,摟住她的肩膀。
克洛伊怔了一下,不由攥緊手中莉莉的手指,可是很快,她又慢慢放松了力氣,將手收回來了。
「克洛伊?」莉莉蹙眉看著她,「你今天真的有點怪怪的,雖然我們很久沒見了。」
她只得把注意力轉向詹姆·波特:「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預言是怎麼傳到他耳朵裡去的嗎?」
她死死盯著波特,如果能殺了他讓時間倒流,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事實上她也這麼說出來了。
「真想回到一年級啊,回到你還沒有和佩迪魯交朋友的時候。」她輕聲道,「都怪你交友不慎。你親密的朋友變成老鼠潛入神秘事物司,推倒了一整排預言球,他的手因此受到無法逆轉的傷害,就為了這三句預言。」
「不對。」莉莉瞪大了眼睛,一臉嚴肅,「你不是克洛伊·勒布倫,你是誰?」
第33章 鼠禍(3)
詹姆·波特本來已經被打擊得搖搖欲墜,聽見妻子的話立刻支棱起來。
「什麼?」她還是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決定不裝了,「你怎麼知道的?」
不愧是那一屆最聰明的女巫。不,只要莉莉·伊萬斯還在校園裡,她就是霍格沃茨最聰明的學生。
「你比我們小一歲,克洛伊。還記得嗎?」莉莉有點憐憫地看著她,「你一年級的時候,詹姆和彼得就已經是朋友了。」
她微微恍然。
「你是誰?你和我們是同一屆的。」莉莉依舊注視著她,馬上就要推理出她的身份了,「萊姆斯沒必要藏頭露尾,西裡斯根本憋不住,你不是鳳凰社的?」
「等等,等等!」詹姆忽然想起了什麼,低下頭去翻那沓信件,「我找到了!」他高高舉起那封信,大聲念起來。
「『隨信送上給哈利的禮物,是一套火龍形狀的搖鈴玩具,來自大自然的風只會讓它叮當作響,只有父母親手搖動它的時候,才會發出對應品種的龍吼。我想你們一定很忙,沒時間逗弄孩子,如果你們有空閑了,盒子底部刻著咒語,可以變形成手持形態。』」
詹姆念完,喘了口氣,這才看向她:「你知道這封信署名是誰嗎?」
莉莉也想起來了,微露笑意:「我們當時還說,既然不允許用魔法,告訴我們咒語有什麼用?」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她點點頭,「也就是克洛伊·勒布倫。」
「她在哪兒?」詹姆垂下手臂,兩根手指勾了勾——很多傲羅都有這個習慣,將魔杖藏在袖子裡,小小的固定咒,用的時候只要手指一勾,魔杖就會掉入手心。
「在馬德裡開會,下午還要去看弗拉明戈和鬥牛。」她鎮定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抄在口袋裡,壓根懶得拔魔杖,「她根本沒打算來,衣服和護照是我從她家裡拿的。」
詹姆並未有絲毫放松,桃花心木魔杖筆直地指著她。「你說『拿』?我想或許用『偷』這個詞更合適,你覺得呢?」他問。
「如果我是你,就會老老實實聽克洛伊的話。」她冷笑著掃過那根明晃晃露在外面的魔杖,「而不是仗著你們之間沒有救命之恩,就肆無忌憚地使用魔法。波特家的魔藥暢銷英倫,難道買不起一把左輪嗎?」
一直默不作聲觀察她的莉莉從茶幾下取出藏匿的手槍,她上了膛,卻也只是隨便扔在桌上。
莉莉·伊萬斯抬手按下丈夫的魔杖。
「是你嗎?」她顫抖著聲音問,「西弗?」
克洛伊的手猛地攥成拳頭。她默然凝視著她,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都只在這一眼裡,在見面以來無盡的對視之中。
「你怎麼——」她徒勞地動了動嘴唇,仿佛聲帶受損一般,只發出了輕微的、模糊的、哭泣一般的喉音。
但是莉莉能明白。她總是能。
「猜的。」莉莉·伊萬斯聳了聳肩,像是上學時輕松回答了教授的難題,「一旦開始懷疑你的身份,你知道嗎,你的破綻就像海邊的沙礫那樣多。」
她懷念地扯了扯衣角,笑道:「我認識的所有人裡,只有你會這樣扯我的衣服,好像你不敢碰到我的身體一樣。」
紅暈浮上克洛伊·勒布倫的臉頰,毫不遮掩的。
若是在學校裡,這個時候詹姆·波特應該已經和西裡斯·布萊克一起肆無忌憚地嘲笑開了,但是今天他沒有。
他只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老朋友聊天,盡管還是控制不住作怪的表情,就像「克洛伊·勒布倫」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嘲諷一樣。
無法被原宥的舊怨依然存在於他們之間,但脫離了學校的庇護,現實與磨難讓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被迫成長成熟。就這一點點成熟,也足夠他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地聊個天。
斯內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莉莉,他本不會、也不敢來到摩洛哥,但是「克洛伊·勒布倫」可以。他們隔著他人的軀殼相望,仿佛從前的錯誤與失望、心碎與懊悔都可以裝作不復存在。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垂下眼皮,說開了反而更加無法直面,「關於黑魔王和佩迪魯。」
莉莉點了點頭。她溫柔地扣住克洛伊的手臂,左手,然後輕輕地揉了揉,問道:「疼不疼?西弗,你真的……」
「我……」
他不清楚鄧布利多告訴他們多少,莉莉知不知道克洛伊的絲綢袖子下真的有一個張牙舞爪的黑魔標記。但他感覺到一陣奇異的安心。
在這裡,在這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溫馨小窩裡,即便是逃亡都充滿了歡笑與愛……在這裡他是如此的孤立無援。但現在有一個不存在的人和他站在一起,一個無形的人……他們依傍在一起,永遠都是一邊的。
「是的,我是。」他冷靜地點點頭,「我們會幫你的,你只要——你們只要聽鄧布利多的話,待在這兒。」
交通要衝,旅游勝地,三教九流的人都在這裡碰頭,萬一……要逃生會很容易。黑魔王的手伸不了那麼長。
莉莉黯然地搖了搖頭,壓抑許久的一滴淚終於落了下來。
「我們不能!如果遲遲找不到我們,他會怎麼樣?無差別屠殺七月嬰兒嗎?」她望過來時,他幾乎要被翠綠色的悲傷淹沒了。
「你們必須!」他嚴厲地說,甚至看了詹姆·波特一眼,希望波特能向妻子施加一些影響。但顯然他要失望了,詹姆撫著莉莉的肩,只是問:「隆巴頓夫婦呢?他們怎麼樣了?」
出事前他正在接受傲羅訓練Ⅰ,艾麗斯懷了孕不能出外勤,給他們上課的通常是她。
「他們不肯離開英國,只是藏起來了,鄧布利多親自做保密人。」
說到這裡他想起來,阿波羅尼婭曾想過出賣隆巴頓夫婦來搪塞黑魔王,鄧布利多顯然也預料到了這一點。就算隆巴頓夫婦肯走,鄧布利多也不會讓他們落到她手裡。
莉莉理解地點點頭:「弗蘭克的母親年紀可不小了,要老人家放棄魔法徹底藏進麻瓜世界,可比我們難多了。」
氣氛沉悶下來,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午後。
「我始終無法相信,彼得他——」詹姆·波特忽然大力地搖起了頭,仿佛煩惱能從耳朵裡被搖出來,「鄧布利多說他親眼看見了,會不會是他看錯了?他年紀大了,那個人又披著罩袍帶著面具,我是說,難道食死徒裡就沒有第二個類似體型的人了嗎?」
克洛伊·勒布倫發出一聲嗤笑。
「我也在場,你以為我會認錯你們這些人嗎?」他掏出酒壺,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復方湯劑,苦,極致的、單純的苦,苦得他舌頭都發澀,但心卻是興奮的,「那地上還有布萊克的血呢!」
詹姆把頭埋在妻子肩上,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為了我們,他們……你們都……」
「自作多情。」他下意識想笑,可是笑不出來。鄧布利多和布萊克都有更宏大的目標,但他確實只是為了莉莉。
有沒有什麼辦法,讓莉莉能夠逃脫一死?他的朋友說過,孩子沒了可以再生。
莉莉望著他,忽然搖了搖頭。他不懂這搖頭的含義。
「算了。」他嘆息了一聲,在綠眼睛的注視下節節敗退,「我們在嘗試做一些事,轉移他的注意力,但是很麻煩,要通過麻瓜政府,鄧布利多正在努力,可能需要一到兩年。」
莉莉眉梢一揚,多少有了一些曾經的風采。
「總算有了些盼頭!」詹姆也笑道,「過幾年他也該失去興趣了,怎麼這麼長情啊!」
莉莉抿嘴笑起來,關切地問:「西弗,我注意到,你剛才說『我們』?」
「啊。」他干巴巴地應了一聲,「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莉莉鼓掌歡呼起來,鄭重其事地和他握手。
「雖然……但我還是要說,從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有不對的地方,我,還有詹姆西裡斯他們。」
他愣了一下,右手忽然變成了石膏打的,沉甸甸地一直往下墜,幾乎要在莉莉掌中化為齏粉。
「不,怎麼能讓你開口……」他想不到莉莉竟然能如此輕易地觸及往事,仿佛被猝不及防地掀開了遮羞布,「那件事……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說你,那並非出自我的本意……莉莉,對不起。」
他夢游般喃喃訴說著遲來多年的道歉,讓渡自尊帶來的羞窘讓他簡直想要閉上眼睛,可他又舍不得眼前莉莉的臉。他幾乎是貪戀一樣地注視著莉莉欣悅又驚訝的神情。
「沒關系,我接受你的道歉,西弗。」她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覺得不過癮,干脆又擁抱了一下。
詹姆·波特在她身後做鬼臉,裝作被感動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樣子,被莉莉瞧了個正著。
「親愛的,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麼那麼快就走出來了嗎?」莉莉指著他的方向,「其實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一張便條,我承認我受到了一些啟發——剛才的擁抱是給兩個人的。」
「克洛伊?」他問,有些不可置信,「她說什麼了?」
莉莉微笑:「她說血統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執著於此不是閑著沒事兒干嗎?我站在這裡是因為我是莉莉·伊萬斯,我的智慧與努力,我所有的優良品德都緣於我這個人,緣於這個獨一無二的靈魂,和——」
說到這裡,她俏皮地頓了一下,看來是個不好的詞。
「——血脈沒有一丁點關系。重要的是我是誰,不是我從何而來。」
詹姆·波特大力鼓掌,贊道:「她應該是個格蘭芬多啊,為什麼不是呢?那帽子一定有問題!西裡斯都說不出這種話!」
問題就在於,她確實是個斯萊特林,典型的、符合一切刻板印像的斯萊特林。可她的見解在撬動純血統論的基石。
他想起在霍格沃茨練習攝神取念時在她腦海中看到的、他所不能理解的畫面,還有出租汽車上司機的驚人發言。
「西弗?西弗?」莉莉的手在他眼前猛搖,「留下來吃午飯吧,這家酒店做丹吉爾的特色菜確實有一手。」
「不……」他下意識地拒絕,長時間服用復方湯劑太冒險了,他本就該速戰速決,他耽誤得太久了。
詹姆·波特看上去巴不得他馬上就走,聞言立馬拎了紙盒等著為他開門。
「你說說你鼻——斯內普,說你裝得不像吧,你還知道勉強自己穿高跟鞋;說你裝得像吧,克洛伊什麼時候板著一張臉、活像別人欠她五百萬一樣,當年我們打成那唔唔——」
莉莉歉意地向他笑了笑,轉移話題道:「聽鄧布利多說你去霍格沃茨任教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啊?」
「周末。」他言簡意賅。
「奇怪!」詹姆掙脫了妻子的暴力壓榨,「你周末不用上課,為什麼克洛伊周末還要開會?」
第34章 鼠禍(4)
三人都愣住了,他忽然想起嬰兒房裡的那條蛇。
那是什麼蛇?沙漠地帶怎麼會分布有這麼綠的蛇?它攀在樹葉上,都要比樹葉綠一大截。
他跌跌撞撞地衝過去看,可蛇早就沒影了,向窗外看去,只能看見庭樹、海波與雲天。
「怎麼了?」莉莉臉色發白。
日子再難,她可以和詹姆一起扛,但哈利是她唯一的命門。
「沒事。」他用熟悉的嗓音回答他們,「好好做你們的麻瓜,見到稀奇古怪的人就搬走。」
「下一站去哪兒,南美?」詹姆撓著下巴,相當灑脫,「要不然我們干脆環游世界得了!」
「那哈利要去哪裡上學呢?」莉莉也笑起來。
過這種時時提心吊膽、連個妓..女都要防備的日子,沒有一顆豁達樂觀的心簡直會發瘋。
他略微受到一些感染,神情輕松了些:「鄧布利多昨天還說,雖然你們的孩子生在法國,但准入之書上還是有他的名字。」
「我說什麼來著!」詹姆大笑,「莉莉你輸我一次!我要好好想想要什麼!」
「父母雙方都是本土生活的英國籍,因故短期旅居境外的,也符合准入之書的條件。」他肯定地點了點頭,第一次附和詹姆·波特的發言,感覺很怪。
莉莉松了一口氣:「當然,能去霍格沃茨當然好,那裡是最好的,不是嗎?」
他笑了笑,真心實意地。
「我得走了,好好照顧自己,多加保重,你——們三個,都是。」
莉莉要去送他:「我們平時也去沙灘和海裡玩的。」
「我不想穿高跟鞋走更多的路了。」他竟然開始學著開玩笑了,頂著另一張臉,也不是很難,「一位合格的淑女不應該被人看到腳。」
波特夫婦相視一笑。
「那麼,保重,西弗……還有克洛伊,請替我轉達。」
他點點頭,眼睜睜看著14號房的房門在他眼前關上,莉莉的笑顏被隔絕在門內。
「呼……」
神秘的黑衣單身女人倚著布草間的牆,長長地、深深地從胸中吐出一口氣,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東西一起隨之離開了她壓抑的內心。
仿佛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單身女人的腳步堪稱雀躍,腳下換回的短靴也分外便捷。她站在酒店門口,剛要伸手叫車,忽然瞧見搖曳綠葉間的一線海天。
或許她該去沙灘上走走,總歸是來了丹吉爾一趟。
午餐時分,海濱游客寥寥,碩果僅存的那幾個都貓在樹蔭下,攤開了桌布吃野餐。躺椅上還有一位金發女郎,穿著一條白底黑波點的寬吊帶蓬蓬裙,裙長還不及膝蓋,她就這麼坦然地光著手臂與小腿,將一本書攤開來合在臉上打瞌睡,流蘇高跟拖鞋吊在腳尖一晃一晃。
黑衣女人本來只是漫不經心地散步,乍一見到她,頓時愣住了,最後竟踱過去,坐到她身邊。
兩人相對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女郎似乎是睡醒了,將蓋在臉上的書向上推了推,露出一張嬌滴滴的紅唇。
「我們泡泡呢,是有些桀驁,她聽你的吩咐不是一天兩天了,」金發女郎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但她每次都會告訴我。」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他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知道了,所謂的「開會」,不過是為了讓他安心。
「看看你,看看!再看看我!」她精心描摹的紅色指甲敲著沙灘椅中間的小桌,發出「篤篤」的雜亂聲音,「什麼叫『海灘度假穿搭』!你那是『風流美艷俏寡婦吊喪』!怎麼照搬我的衣櫥都搬不對?」
黑衣女人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
「你聽到多少?」她問。
「哈,你別說了,都是一個學院的誰不知道誰啊?」金發女郎的左手敲得更加激烈了,以至於她不得不用右手穩住臉上的書,「現在要指責我『偷聽』了是吧?我記得有人告訴過我,偷聽是獲取情報的重要方式,是不是啊教授?」
她放棄了那本書,抬起上半身奮力來瞪她,陽光漏過交疏的枝葉,灑下一個滾圓的光斑,正好落在她臉上,那雙眼睛被照了正著。
黑衣女人不由微笑。
如果此時有人經過,會發現兩張沙灘椅上對立的女子令人驚奇的完全一模一樣,連腳腕上被蚊子咬的一個包都如出一轍。
「你干嘛要寫那張便條給莉莉?」她輕聲問。
「什麼?」她疑惑道,「哦你說你們五年級那次?我能為什麼呢,我想你們總不能一直不和好吧?你,我是實在沒轍了,那就只好在伊萬斯身上動心思。」
她神色莫名地望著她。
「天哪,打住,打住!」她舉起雙手投降,「拜托別用那副神情看著我,那太奇怪了……我承認還不行嗎?就嬰兒房那一眼,一眼我就知道你們打不起來,那我還怕什麼,早變人形早享受。」
「那你又在這裡等誰?」她萬分肯定自己剛剛真的是臨時起意,「你怎麼確定我會——」
會來海灘散步。脫離了本身的樣貌讓他仿佛掙脫了一些枷鎖一般,可以盡情做一些從前絕不會做的事情,就比如看看海,散散步。
「你少自作多情啊!」她從身側撈起那本沉重的紅封皮書籍,「我要等一艘西班牙船,用來做幻影移形回馬德裡的跳板。雖然我出公差有跨國執法權和外交豁免權,但大洲之間幻影移形是有魔法屏障的。」Ⅰ
盡管此地距離西班牙只有15公裡。
她乘坐的船就是在瓦倫西亞注冊的,還有兩個小時開船,這意味著她們的度假時間所剩無幾。
「你……」神秘的黑衣女人克洛伊·勒布倫還是決定問出口,「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那些事?即便是朋友,她所付出的也太多了,且她看上去完全不求回報。
西弗勒斯·斯內普在這一點上相當有自知之明——他無法給予一些什麼,他幾乎一無所有。
「啊,這個嘛……」坦蕩的女傲羅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懷抱著那本沒翻兩頁的書,下巴抵在書脊燙金的人名上,「你知道嗎,今晚的月亮很圓,很大,很明亮,肉眼就能看得見上面的環形山。」
太陽在他們的頭頂灼灼燃燒,現在是無可置疑的白日。哪怕是有所預感的萊姆斯·盧平,應該也沒辦法感應到月球上的什麼環形山吧?
「如果我此生都沒辦法見到這輪月亮,那個團圓的節日Ⅱ……」阿波羅尼婭轉頭看著齊齊整整在樹蔭下野餐的一家人,「那我至少要尋求一點活著的意義。」
遠遠地有汽笛聲穿來,她眯起眼睛望去,隨手把書扔在沙灘椅上。大紅色的書面上印著書名與作者——《紅書》,榮格。
「如果我能看得懂,或許我的煉金術會有一點長進。看來煉金術的天賦果然不能通過血液、皮肉和骨骼傳播。」她伸了個懶腰,頭也不回地走向樹後,海灣裡經過的船只上掛著鮮明的西班牙國旗,「留貽後來人吧!」
輕微的一聲爆響,阿波羅尼婭消失了,可克洛伊·勒布倫還坐在原地。
她再一次想起從阿波羅尼婭腦子裡看到的片段,全都是年幼的她。
她跳下五樓的窗戶……一鍋燒滾的沸水被她打翻在自己身上……她毫不猶豫地把拆信刀捅進眼窩……她像莉莉一樣在秋千升至最高點時松開雙手,卻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撲向涼亭的尖角……
但是她每一次都被治好了,或者說,那是一種近似於「起死回生」的神跡。
最後一次她的父母終於無法忍受,他們抱起顱骨粉碎的女兒,把她扔進了坩堝裡。於是她重新在坩堝裡醒來,一次一次地,她被坩堝裡沸騰的液體溺死,卻又不斷醒來。
當她終於被獲准從坩堝裡走出來,卻發現自己無法讓任何一把利刃在身上留下傷痕。
經由她手喂進自己嘴裡的致死魔藥,只會讓她不斷地嘔吐、直到吐出膽汁與鮮血;甚至一旦她跳樓或者故意經過墜落的重物,她就會魔力暴動,魔法保護著她,盡管完全違背了她的意願。
「金色頭發的人總是擁有一雙或清淺或鮮明的藍眼睛,偶爾也能見到綠瞳,但像您這樣綠得發黑的,我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果您父母不曾表現出類似的性狀,您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是否有什麼病變。」
她沒見過死了的格林格拉斯夫婦,不知道他們的發色與瞳色——他們從不送女兒開學,放假也不曾在站台翹首等待。
難道阿波羅尼婭的身世才是這一切的謎底?難道她不是個格林格拉斯?
可格林格拉斯祖宅的族譜長廊上確實有這個名字存在——個人紋章在她的名字底下閃閃發光。魔法不會騙人。
沒時間了,船快要開了,克洛伊·勒布倫起身離開沙灘。Ⅲ
第35章 血盟(1)
1980年,英格蘭,威爾特郡,馬爾福莊園。
宴會廳長桌幾乎座無虛席。
自從黑魔王駕臨過一次,他就仿佛愛上了這裡——畢竟格林格拉斯宅邸並不算大,更適合當作研究黑魔法的私人空間。
阿波羅尼婭罩著銀面,和對過的雷古勒斯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斯內普的位置還空著。
自從黑魔王得知了預言的存在,食死徒內部界限分明的組別就被打破了,他挑選所有能為他消滅預言中敵人的僕從前來集會,長桌末席甚至坐著個狼人。
不被承認,沒有標記,大多數同事都看他不起,但不得不說狼人在尋找獵物這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長處——孩子越小,越是鮮美。
因此狼人也能昂首挺胸地坐在巫師中間,雖然他本人也是個巫師,但當他長出獠牙那一刻起,原先所有的身份都被抹煞了。
阿波羅尼婭遙遙注視著格雷伯克,盤算著什麼時候弄死他——在她看來她與格雷伯克並無本質的區別,憑什麼格雷伯克就能毫無負擔地擁抱新身份,而她卻只能在痛苦中載沉載浮?她不高興。
沉重的雙扇胡桃木門被小精靈畢恭畢敬地推開,宴會廳裡響起登時一片長短不一的嘈雜聲響——食死徒們推開座椅,起身恭候。
伏地魔帶著斯內普走了進來,他微微張開雙臂,笑容真摯又熱情:「啊,我的朋友們,你們都已經到來了!我有預感,今天你們會為我帶來好消息。」
不得不說,若是以他從前那副尊容,這般作態只會讓人覺得陰森又恐懼,但黑魔王如今征服了時間、返老還童了,傳承自麻瓜父親的英俊模樣卻使他更具有一種令人信服、使人想要折節相從的號召力。
當然,黑魔王的意志從不以食死徒的好惡為轉移。所以他又變形了,也不知道重復嘗試了多少次吧,湯姆·裡德爾的痕跡再次消彌無蹤,但最起碼不再像個蛇精,反而像後世西幻題材網游裡建模的黑暗精靈,臉色發青,高聳的額頭上還有莫名其妙的豎紋,但多多少少還算有個人樣兒。
這次總要定下來了吧?所有人都在心裡暗暗揣測,每一次開會老板都會換一張新臉,一開始真的有人不長記性,走上朗曼的老路。
說起朗曼,與他喝酒聊天的老朋友們已經紛紛前去阿瓦隆陪他了。派對第七日的會議上,黑魔王留下了那些在他消失時動搖質疑的食死徒,要求他們用鮮血洗清自己可鄙的軟弱。
總而言之,一群食死徒殺死了另一群食死徒。阿波羅尼婭剛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要大笑出聲。
不論是自相殘殺還是內部清洗,都是相當打擊士氣的事情,當然了,偉大的黑魔王不在乎,可他忠誠的食死徒們卻很少會不在乎。
畢竟人被殺就會死,食死徒沒有魂器,是真的會死。
「好吧,都坐下。」伏地魔優雅地壓了壓雙手,開始死亡點名,「盧修斯?」
盧修斯·馬爾福欠了欠身。黑魔王和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幼子共處一個屋檐下這個事實,讓一位父親成長得飛快。
但盡管如此——
「食死徒家庭中生於七月的孩子有兩個,帕金森家是個女孩,叫潘西,生在月初;克拉布家的文森特,生日在下旬。」Ⅰ
長桌中段傳來驚慌失措的雜音,是靠背椅與大理石地磚急促摩擦的銳響。
「大人,我們沒有——我們對您忠心耿耿!」
「我們怎麼可能打敗您呢大人?您是我們的主人,我們絕對不會對您有一絲一毫的不敬!」
阿波羅尼婭慶幸自己戴了面具,不然表情管理一定會失控。他們不是沒想過黑魔王會濫殺,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又是先拿自己人開刀。
「小女孩就算了,女孩子能做什麼呢?」伏地魔無聊地抬了抬手,「你冷靜點,帕金森。至於小克拉布……」
「要殺了他嗎?」他輕聲道,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願意替您動手!」貝拉熱切地望著他。
阿波羅尼婭嘆為觀止。
「不如給小克拉布一個標記吧?」她建議道,「雖然這孩子還沒本事立下什麼功勛,但總算是預定了一個位置。」
伏地魔抬頭看她,玩味地重復道:「標記?」
黑魔標記直接烙印在食死徒的靈魂上,除非伏地魔死透了,否則就會終身受制於人。
但伏地魔怎麼會死呢?他已經飛離死亡了呀!
老克拉布渾身發抖,他多麼想跪下祈求,他願意獻上克拉布家擁有的一切!可是他不能。
祈求意味著不舍,不舍意味著不忠,一旦被認定不忠,他保不住的就不僅僅是兒子了。
但格林格拉斯也沒有多說什麼!她為什麼不能多勸勸!莫非她是怕了?!她怎麼能如此自私?
老克拉布躬著身子,哆哆嗦嗦地等待著黑魔王的裁決。如果……他當然不敢怨恨黑魔王,他只能怨恨格林格拉斯。
「你們怎麼想?」伏地魔幽冷的聲音傳來,忽然問起了旁人,「如果我賜予一個寸功未建的嬰兒標記,我其他的僕人會覺得不平嗎?」
怎麼,這時候你想起來團隊建設了?
貝拉和盧修斯都不說話。
哪怕是貝拉特裡克斯,都沒辦法和一個看爹就知道出息不到哪兒去的小嬰兒爭個高低,而盧修斯……盧修斯壓根不在乎。
雷古勒斯欠身道:「我們不敢有意見,大人。」
阿波羅尼婭低垂著眼睛,恭敬道:「怎麼會呢,大人?所有的食死徒都是為了侍奉您才從各地奔赴而來的,一切存在的意義都因為您的准許。因為有您,我們成為沒有血緣的親人,克拉布是我們的兄弟,文森特就是我們的孩子,試問誰會嫉妒自己的親人呢?我們只會為您僕人隊伍的壯大而感到真心實意的高興。」
其他食死徒紛紛胡亂附和起來。
伏地魔從座位上掃視下去,意味不明地點頭笑了笑:「那就這樣吧,盡快把那孩子帶來。」
老克拉布戰戰兢兢地點點頭,忽然又覺得與有榮焉起來,昂首挺胸地坐下去。
伏地魔站起身來——正菜來了。
「那麼,關於預言中的孩子,各位的好消息在哪裡?」他走過每一個人身後,魔杖掃在椅背雕花上,發出均勻的「噠噠」輕響,活像死神的鞋跟敲擊地板。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低著頭,包括貝拉。這是這幾個月的常態。
阿波羅尼婭覺得背上起毛,後脖頸上激起密密層層的雞皮疙瘩。她無聲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事實上,大人,我有一些進展。」
宴會廳微微喧嘩起來。
「哦?」伏地魔的聲音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望,「說出來我們聽聽。」
「鑒於巫師總是有很多種辦法保密,只要一個巫師想,別人很難找到他的藏身之處,因此我決定嘗試定位魔杖Ⅱ。」阿波羅尼婭平心靜氣地說著,「我提取了魔杖安檢台的記錄,又去了一趟蹤絲管理處,雷古勒斯的無私幫助為我的發現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雷古勒斯·布萊克謙遜地彎了彎腰,向著黑魔王的方向。
伏地魔這下才是真的起了興致,他靠著特拉弗斯的椅背,揚揚下巴吩咐道:「繼續。」
「是,大人——隆巴頓夫婦和莉莉·波特都沒有在安檢台留下記錄,我猜測是因為傲羅不需要登記魔杖,而莉莉·波特根本沒來過魔法部,只有詹姆·波特,在他接受傲羅培訓之前,為了遺產問題來了一趟——老波特夫婦那年死了,他們的遺產涉及到專利和分紅——」
「噓——」伏地魔豎起食指,隨即指向阿波羅尼婭,「別廢話了,直接說結論。」
貝拉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地望向黑魔王,一副被帥得喘不過氣來的樣子,伏地魔竟也回她一個微笑:「別著急,貝拉。」
盧修斯面無表情,雷古勒斯神色古怪。
隔著銀面具,阿波羅尼婭的聲音顯得有些悶:「波特的魔杖最後一次施法,是3月份在利物浦港,施出遺忘咒和混淆咒,我親自去了貝爾法斯特和都柏林,卻一無所獲。後——」
「怎麼,巫師還能坐麻瓜的船去愛爾蘭?」有人怪聲怪氣地笑起來,「你到底有沒有查到什麼,『銀舌』?黑魔王說得沒有錯,女孩子能做些什麼?你也只會說些廢話罷了!」
「——後來我又回到魔法部,查到了波特申請出境的記錄,魔法交通司的檔案顯示他於3月26日通過跨國長途飛路網離開英國。」
阿波羅尼婭無動於衷地說完,這才看向剛才插話的食死徒,「你不是交通司的嗎,亞克斯利?如果你能夠更用心地為黑魔王服務,或許我們可以早幾個月得知波特的下落。」
尷尬的沉默在宴會廳裡蔓延,末了,竟然是貝拉冷笑出聲:「梅林啊,原來我們在魔法部裡還有其他人手?」
好吧,沒錯,貝拉也是女人。黑魔王嫌棄女孩子沒用她能忍,亞克斯利算什麼東西?
「很好。」伏地魔贊許地頷首,隨便抬了抬手——亞克斯利慘叫起來,帶著椅子滾到了地上。
「清楚自己和傑出女巫之間的差距,亞克斯利。」伏地魔放下魔杖,俯視著腳邊痛苦哀嚎的男人,「貝拉可以坐在我的手邊,總是與我最親近,而『銀舌』……她敢叫破你的真名,你卻只敢叫她『銀舌』。」
亞克斯利顫抖著爬回座位上,肢體止不住地痙攣。
「所以波特去了哪裡?」他終於來到阿波羅尼婭身後,問道。
悠于 2025-4-11 23:16
第36章 血盟(2)
「法國,斯特拉斯堡。」阿波羅尼婭只覺得頸椎被置換成了一根火熱的壁爐通條,燙得她坐立難安,「請您原諒,大人,我沒辦法查得更遠了,畢竟是借魔法部的名義行事。」
「當然,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伏地魔淡淡地誇獎她,聽上去真的沒多高興。
一只如湖中陰屍般冰涼的手從椅背後伸過來,指尖滑過她的大動脈、氣管、聲帶……摩挲了一會兒,最終扣住她的咽喉。不是很用力,但沒差別。
阿波羅尼婭柔順地隨著那只手不斷加大的力氣仰起頭,最終對上伏地魔的黑瞳。
他的瞳孔是一條赤紅的細線,看久了令人暈眩不已,就在這天旋地轉之中,毒蛇「嘶嘶」吐著赤紅的信子,游進她的腦海。
腦海裡什麼都有。
她和安檢台的女巫聊天套近乎,笑嘻嘻地抽走記錄波特魔杖的紙卷兒;她和雷古勒斯頭碰頭地研習蹤絲的原理,反復試驗著復刻魔法部裡的儀器;她費盡千辛萬苦找一個麻瓜,對他攝神取念;她在貝爾法斯特的巫師酒吧裡撒錢買消息,站在都柏林魔法部裡滿臉迷茫……
記憶最後定格在法國魔法部,接洽人員滿臉遺憾地給她一個地址,表示也幫不了她更多。
更紛繁復雜的記憶碎片洶湧而來,無非是傲羅辦公室的案牘之苦,折磨嫌犯的「心慈手軟」,出差去西班牙被帶去看麻瓜鬥牛,弗拉明戈舞者香噴噴的裙擺掃在她臉上……
黑魔王覺得乏味,他抽身而出。
阿波羅尼婭猛地俯在桌上嗆咳起來,被粗暴翻檢過的頭腦已經顧不上了,她就像被一塊塊燒紅的炭塞滿喉嚨與呼吸道,除了拼命咳嗽之外,沒有其他緩解的方式。
但是,過去了,她通過了。
腦海裡什麼都有,因為那都是真的。
路線是鄧布利多擬定的,詹姆真的去利物浦轉了一圈兒,也真的走壁爐去了法國。
但莉莉是和阮福芳慈從希思羅坐飛機走的。
鄧布利多本打算讓食死徒自己發現這些事,結果等了幾個月都等不到結果,阿波羅尼婭這才接手,總不能真讓伏地魔無差別清除七月嬰兒。
「羅道夫斯?」伏地魔輕柔地問。
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迷茫地抬頭看來:「是,大人?」
伏地魔直接轉向盧修斯,這次他都沒開口。
「斯特拉斯堡,阿爾薩斯大區首府。」盧修斯平靜開口,「與德國接壤,離中立國瑞士也很近。」
貝拉憤恨地怒瞪著妹夫,盧修斯只拿她當空氣。
伏地魔「唔」了一聲,自顧自地陷入沉思。
德國的情況很復雜,格林德沃只是失去了自由,他沒死,他的事業可也沒死,助手們在德國、奧地利鬧得沸反盈天,所謂「大戰沒有,小仗不斷」;而瑞士,盧修斯的意思很明顯了——中立國,你愛誰誰。
「請您務必允許我們試一試,主人。」貝拉懇求道,順便鄙夷地看了一眼阿波羅尼婭,「萊斯特蘭奇底蘊深厚,在法國樹大根深,一定能為您取得進展。」
再不行還有布萊克和馬爾福,反正大家都是親戚。
伏地魔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忽然問道:「波特的朋友們呢?」
波特的朋友們有兩個都是他的座上賓呢!
「鄧布利多不許我們打聽這個。」西裡斯搶先開口,聲音遠得好像是天涯海角一般,「但……但他好像,經常收到來自北歐的麻瓜明信片?請原諒,我對外國文字並不是太熟悉。」
伏地魔不置可否,只是吩咐:「想辦法搞一張來,或者記住。」他還站在阿波羅尼婭身後,按著她的肩膀,一只手指點著她面具上太陽穴的位置。
斜對面隔了一個人的斯內普無聲頷首。
彼得·佩迪魯徹底無話可說,他已經許久沒見過鳳凰社的人了,西裡斯不算。如果不是他奮力為黑魔王盜取了預言,他不一定還有命坐在這裡。
他不知道黑魔王先前為何會懷疑他是叛徒,但他知道一定是西裡斯干的!
「我很疑惑,主人。」彼得別有深意地說,「為什麼波特夫婦會突然出國,要知道莉莉·波特還懷著孕,是不是我們內部……」
長桌兩側登時人人自危起來,許多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看向彼得·佩迪魯的厭惡眼神。
伏地魔遠遠地望過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西裡斯忽然嗤笑了一聲:「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這裡只有我們兩個鳳凰社的,講預言那天我又不在。」
「你可以從鄧布利多那裡獲知完整的預言,西裡斯。」
彼得·佩迪魯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熟悉,甜蜜的,親切的,可他眼神裡的感情卻很冰冷,仿佛在瞪著他的敵人。
「啊,」西裡斯冷笑,在僵硬筆挺的靠背椅裡難受地擰了擰身子,看上去簡直恨不得把腿搭到桌子上去,「鄧布利多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如果看重這個預言,去年就會把波特和隆巴頓轉移,拖到今年做什麼?他怎麼知道黑魔王何時會得知預言?再說一遍,講預言那天我不在。」
「但是你有弟弟啊!」彼得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看向長桌那頭的雷古勒斯,「他在——他告訴你,你告訴鄧布利多,鄧布利多心生警惕,轉移了波特和隆巴頓,這很合理。」
「小子!你怎麼敢!」有人咆哮起來,「你到底還要拉多少人下水?我看你才是那個攪風攪雨的叛徒!」
雷古勒斯看上去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弟弟」指的是自己。
「大人,我——」他看上去迷茫又驚訝,看看伏地魔,又看看彼得。
旁邊的貝拉已經恨不得對彼得·佩迪魯念咒了。
倒不是說她是個多麼體貼的好姐姐,只是佩迪魯此刻冒犯的是整個純血種團體,還是特別「高貴」那一撮。
一個矮小醜陋、毫無才華的混血,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僅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就試圖污蔑一位高貴的布萊克家族的繼承人是可惡的叛徒?他怎麼敢?
「哦,我還沒說隆巴頓夫婦的下落。」看上去終於緩過來的阿波羅尼婭撫著劇痛的喉嚨開口,「請原諒我,大人。」
旁觀鳳凰社叛徒內訌鬧劇的伏地魔無聲地點了點頭。
「艾麗斯·隆巴頓懷相不好,剛出來孕信就一直請假,據說她的婆婆奧古斯塔陪她去了南法療養。產期接近時弗蘭克·隆巴頓也去了,大概是七月初,然後他們就再沒回來。」說了一長串話,她的聲音沙啞得可怕,「穆迪幫他們辦了停職,我請他喝了一點走私的麻瓜伏特加,這就是他透露的。」
「為什麼沒回來?」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好奇地問。
「如果我是艾麗斯·隆巴頓本人的話,或許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拉巴斯坦。」
長桌上有人笑起來,方才的話題仿佛已經被輕輕揭過了,只有彼得·佩迪魯憤恨地瞪著這位陌生的「銀舌」。
「傲羅們私下聊天時都在揣測,懷疑艾麗斯可能是難產,那個孩子可能沒生下來,或者干脆夭折了,只有這樣隆巴頓夫婦才需要更久的時間來療傷。」
阿波羅尼婭煞有介事地嘆息了一聲:「可惜啊,如果預言球還在的話,我們至少可以看看上面的文字有沒有從問號變成小波特的名字。」
預言中的孩子有兩個,半路死了一個,預言球就會自動將另一個視為被預言提及的人。
英國巫師界可沒有出生登記和人口普查,除非有本事看到霍格沃茨的准入之書,否則是生是死還不是由得她瞎編?
傲羅吃瓜,不保真的。
但預言球是誰打碎的?還不是你佩迪魯,區區皮肉之苦都忍不住,靠什麼為黑魔王出生入死?
他們隔得太遠了,彼得·佩迪魯看不清「銀舌」隨便看過來的眼神,但他想那一定充滿嘲弄與不屑。
他本以為叛徒走到哪裡都不招人待見,但西裡斯·布萊克顯然不是這樣,他甚至比他坐得還靠後!但布萊克和馬爾福都率先鼓掌歡迎他回來……
為什麼,為什麼有人天生就擁有那麼多?
為什麼他什麼都沒有?
鳳凰社倒是從來不看重什麼血統,可他已經回不去了。
他被迫留在了食死徒裡,那他就得奮力爬得更高。「銀舌」的位置,焉知他坐不上去?
但在這之前,路要一步一步走。彼得·佩迪魯把目光投向了食死徒裡的另一位熟人。
「如果『銀舌』小姐不曾膽敢欺騙您的話,主人。」彼得竭力平復著自己激動的呼吸,「那麼她幾乎為我們指明了奸細是誰。」
阿波羅尼婭一愣——波特與隆巴頓的路線、時間都各不相同,這正證明了西裡斯的清白,還有誰?還能有誰?
她忍不住與其他食死徒一樣,順著長桌看下去,看著彼得·佩迪魯搖頭晃腦地笑:「這裡有一個人,他和我們一起長大,他一直喜歡莉莉·波特……他愛她!」
阿波羅尼婭心裡一沉,月桂木魔杖Ⅰ攥在手心裡幾乎要被她硬生生折斷。
「西弗勒斯·斯內普,你說是不是?」彼得「咯咯」笑起來,「你對莉莉那點小心思,你以為我們都看不出來嗎?西裡斯,你說呢?」
長桌兩側的竊竊私語吵得幾乎已經聽不清彼得說話了,但斯內普還是原來那副模樣,連低垂的眼皮都沒掀動一下。
阿波羅尼婭本能地想和雷古勒斯打配合,可黑魔王兩只手都按在她肩頭,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這至少意味著他的疑心目前還是著落在她身上,好兆頭。
這時,西裡斯·布萊克說話了。
「我不知道。」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我怎麼知道你說的那小心思長什麼模樣?我又不喜歡女的。」Ⅱ
第37章 血盟(3)
宴會廳幾乎炸裂,震驚過後甚至有人吹口哨。
貝拉霍然起身,尖叫道:「你說什麼?!」
雷古勒斯咳得驚天動地,盧修斯也繃不住了,難以置信地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這事兒……你知道嗎?」
「我是丘比特嗎我怎麼會知道?」阿波羅尼婭喃喃自語,「當時半個學校的女生都喜歡西裡斯,可他從來不對任何一個假以辭色,原來是這樣。」
雷古勒斯在桌子底下踩了她一腳,他們堂姐弟怎麼回事!
「好了,西裡斯。我們對你的個人生活不感興趣。」伏地魔的手從阿波羅尼婭的肩膀上離開了,松松地搭在椅背上。
轉移話題和混淆視聽永遠對黑魔王不起作用,人群迅速地安靜下來。
「就在今天的會議之前,西弗勒斯,你單獨來見我,祈求我放過莉莉·伊萬斯的性命,我記得我慷慨地允諾了你。」
伏地魔懶洋洋地把玩著手裡的魔杖,「現在,告訴我,是因為愛嗎?你真的,愛,莉莉·波特嗎?」
完了。
這個問題根本無法回答。「愛」是伏地魔心裡永恆的禁忌。
「據我所知,主人。」彼得·佩迪魯得意極了,「他們還是青梅竹馬,在進入霍格沃茨之前就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有西裡斯自曝大瓜珠玉在前,這種小八卦根本無法引起食死徒們的興趣。他們大多敷衍地交換幾個含義不明的目光,將這看作是棄子彼得·佩迪魯不擇手段的瘋狂反撲。
「是的,大人,我和伊萬斯確實是同鄉。」斯內普坦然地抬頭看過來,「那是一個叫做科克沃斯的小鎮,在伯明翰Ⅰ附近。」
食死徒們神情迷茫,麻瓜工業是天然的巫師驅逐咒。
「我本以為我是當地唯一的小巫師,後來發現了伊萬斯,自然就認識了。」斯內普相當平靜,仿佛抽離了一切情感,「她在我魔力暴動時救過我的命Ⅱ,我不知道『救命之恩』該如何償還,只能冒昧地懇求您饒恕。」
貝拉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問雷古勒斯:「還有這回事兒?你們倆上學的時候不是挺熟的嗎,他跟你說過嗎?」
阿波羅尼婭恨不得把貝拉舌頭拔了。
斯內普救場迅速:「我從沒有告訴過別人——我魔力暴動是因為想要殺死我的父親。」
她幾乎要站起來鼓掌歡呼了!完美的答卷!滿分!
如果「愛」是伏地魔永恆的雷點,那麼「弒父」就是他的G.點。
明明是個白男,學了一身東亞毛病。
湯姆·裡德爾是他生理上的父親,阿不思·鄧布利多帶他進入魔法世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可這兩位父親都拋棄了他,毫不猶豫的。
怪不得黑魔王和小克勞奇那麼聊得來。
她心思百轉千回,沒注意到伏地魔已然繞去了斯內普身邊。他的大腦封閉術本就是他們之中最好的,更何況早有准備。
然而這一次的攝神取念,卻進行得相當漫長。
阿波羅尼婭從容地坐在原處,兩只手交疊合在腿上,魔杖扣在拇指之間,一點兒都不慌。哪怕這間宴會廳裡的所有人都被過度翻檢大腦從而精神失常,西弗勒斯·斯內普也絕不會。
太無聊了。她拐了拐盧修斯:「德拉科還好嗎?喜歡我的禮物嗎?別的小孩可喜歡了!」
盧修斯哼了一聲:「你送我兒子的禮物居然不是獨一無二的,等德拉科長大了我一定告訴他。」
「事實上我本來打算多買幾份,以後再有人生小孩就都用這個打發,誰知道他們產能跟不上。」阿波羅尼婭可惜地搖搖頭,「告訴德拉科,阿姨還是愛他的,下一系列他們准備做嗅嗅,我已經預定了。」
「嗅嗅能做什麼?」盧修斯興致缺缺。德拉科的那套小銀鈴鐺他見過,母子兩個把育嬰室搞得活像羅馬尼亞火龍保護區,他的兒子,那麼一點點大,人話還不會說,龍話已經入門了。
「用來學步的,小孩子牽著嗅嗅,嗅嗅會帶著他們慢慢往前走,還能像尋找金幣一樣規避路上的障礙物。」阿波羅尼婭比比劃劃,「目前的困難是無法解決玩具嗅嗅第一次發力容易把孩子帶倒的問題。」
盧修斯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深以為然。
「西茜帶德拉科去錫利群島玩了,說要避一避……」他隱晦地吞掉了某些單詞,「我一直反對,因為德拉科太小了,可——我們差不多算是吵了一架。」
雷古勒斯同情地看了姐夫一眼。盧修斯是頂在前面的人,和他一樣,他們是不能指望的,不知道納西莎什麼時候才明白這一點。還好西裡斯能幫他分擔。
「西茜只是個普通女巫,滿腦袋相夫教子那一套,現在又有了德拉科。」貝拉不屑地吹了吹額發,「你不應該對她要求太多,盧修斯。」
「德拉科才是你的臂助,你們父子倆可以一起為黑魔王效力。」
阿波羅尼婭眼角的余光看見盧修斯緊緊握著雙拳。
「當然,多謝你的提醒,貝拉。」他長出了一口氣,甚至擠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貝拉特裡克斯的加入成功把天聊死了,四個人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默中。長桌上到處是這樣的竊竊私語,黑魔王還在別人腦子裡,他又聽不見。
「她是誰?」忽然,伏地魔問道。
他還維持著望進斯內普腦中的姿勢,但顯然已經清醒了。長桌兩側迅速安靜下來,聽伏地魔輕聲發問:「那個女孩是誰?和你在地下教室親吻的那個?」
雷古勒斯率先明白過來,臉色一變,看向阿波羅尼婭。後者戴著面具,一動不敢動。
那是他們共同捏造、互相植入的一個記憶片段,每個人的腦子裡都有一個,只是角度不同。環境是他們最熟悉的、用來練習黑魔法的地下教室,兩個學生,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騎在他腿上,正摟在一起熱吻——動作捕捉素材來自約會被撞破的盧修斯與納西莎。
馬爾福的特征太明顯,他們不得不從自身取材,修改了他的發色。而金發碧眼美艷動人的納西莎幾乎符合所有刻板印像,他們就放著沒動。
此事源於雷古勒斯的提議,他認為窺視他人隱私是人類無法避免的劣根性,當入侵者看到比較刺激的片段時,他自己也會興奮,興奮就會產生破綻,他們就可以抓住機會掀起防御。
聽上去很合理,所以阿波羅尼婭曾經提議干脆做成兩個黑頭發男生——反正因為戰況膠著也看不見臉——那樣更刺激,但雷古勒斯出於某種大家心知肚明的小心思拒絕了。
這個片段被他們不約而同地安放在腦海深處的最後防線之前。阿波羅尼婭藏匿了她的由來之秘;雷古勒斯大概就是掛墜盒,還有他青春期那些亂七八糟的夢;至於斯內普,八成就是莉莉的下落了,沒想到伏地魔看得如此深入。
差一點點,他們就會功虧一簣。
阿波羅尼婭幾乎已經忘記了喘氣兒,她讓自己像其他所有好奇的食死徒一樣看著斯內普——他痛苦地閉著眼,仰頭抵在椅背,還在平復呼吸。
「彼得,西裡斯。」伏地魔轉頭看向下首,「告訴我,莉莉·波特是金發嗎?」
西裡斯·布萊克震驚地望著這邊,幾乎說不出話來。彼得·佩迪魯看上去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神情復雜地瞥了斯內普一眼,才否定道:「不是,大人,她是紅發,酒紅色的。」
看來那個神秘女生是金發。
金發並不是什麼常見的發色,以麻瓜理論來說,這種基因很容易被混血污染。放眼整個巫師界,也就馬爾福和格林格拉斯兩家穩定地呈現出金發特質。
馬爾福的金發顏色很淺,在昏暗的地方冷不丁一看,甚至會錯認成銀發。但格林格拉斯們不同,他們如此形容自己的家族特征——「盛夏陽光為綠茵加冕」,因此每一個格林格拉斯都有著熔金般的燦爛發色和一雙草綠色的眼睛。Ⅲ
可問題就在於,馬爾福家這一代沒有女兒,而格林格拉斯……純血家族默認格林格拉斯家長女血統有玷的根據就是她的發色與瞳色,發色勉強沾邊,瞳色一點不沾。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他們——知道「銀舌」身份的,看格林格拉斯;不知道的,看馬爾福。
阿布拉克薩斯風流成性,搞出個私生女來也不奇怪。
斯內普終於冷靜下來,甚至再一次主動迎上黑魔王的眼睛,相當勇敢。
「那不是我,大人。」
伏地魔低頭看他,卻並未「攝神取念」,只是平淡地打量:「不是你?哦,西弗勒斯,你是說,你偷窺了一場親熱?那你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變成兩個了。」
貝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一拽雷古勒斯。
「是你和——和『銀舌』?你們兩個?」她不可置信地叫起來,「你們明明都……為什麼不肯結婚?」
面對面的兩個人誰也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貝拉?」伏地魔目光幽深,很難稱得上是和顏悅色——沒有一個老板喜歡自己的員工私底下搞團團伙伙,姻親那是過了明路的。
貝拉興奮地起身,小跑著來到伏地魔身邊,把弟弟完全是家人一廂情願的婚約吐露了個干淨。當然在她眼裡一定是阿波羅尼婭率先負心,不知道還想攀附上什麼更高貴的人物。
「貝拉特裡克斯。」阿波羅尼婭冷冰冰地警告,「難道我的個人隱私會幫助黑魔王找到小波特嗎?」
如果黑魔王只是單純地吃瓜,她就此認下來、當個同妻也不是不行。可惜斯內普嫌疑還沒洗清,他真是昏了頭了才會說記憶裡的黑發男生不是他。
他願意犧牲自己去保護莉莉,殊不知這次他要是過不去,莉莉也跟著完蛋。
「不是雷古勒斯。」有人隔了兩個座位,幽幽地發言,「就是斯內普。有一天深夜他們兩個偷偷出去了,第二天斯萊特林被扣了一百分。」Ⅳ
第38章 血盟(4)
語言的藝術。
宴會廳長桌再次爆炸。盧修斯竭力維持著自己不為所動的穩重風度,雷古勒斯眼神空洞,大腦封閉術瘋狂運轉。
阿波羅尼婭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爆料的那個人。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怎麼又是你?她真該為背地裡和雷古勒斯議論他腦子不好而道歉,腦子不好的人造成的破壞,比聰明人大多了。
「怪不得你N.E.W.Ts考成那個樣,拉巴斯坦,原來精力都花在窺探同學上了。」阿波羅尼婭冷笑,一指長桌盡頭的兩個原鳳凰社成員,「如果你說的是我四年級你七年級那一次,佩迪魯和西裡斯也在,何不問問他們呢?」
雷古勒斯想起來了,不動聲色地解除了大腦封閉術。
「原來是你!」彼得·佩迪魯驚叫,幾乎脫口而出,「原來你是——」
「我提醒你謹慎說出我的名字,佩迪魯。」冰冷的銀面具下傳出悶悶的笑聲,「上次我教訓你,斯萊特林還會因此失去五十分,現在食死徒只會失去一個挑撥內部不和的無能之輩。」
她瞟了神情僵硬的斯內普一眼,笑道:「等斯內普教授回去,還會找理由給斯萊特林加五十分也說不定。」
食死徒們都笑起來。
事已至此,重點已經完全偏移了。但與其讓陰郁又焦慮的黑魔王揪著個殘缺的預言不停懲罰人,他們寧願吃一些「他愛她但她愛他」的戀情瓜。
「夠了。」伏地魔笑吟吟地擺擺手,「停止你們的互相攻訐。現在告訴我,西弗勒斯五……也許是六年級之後,誰還沒畢業。」
長桌兩側陸陸續續有人舉手,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概莫能外。
「五年級、六年級和七年級的女生,誰是金發?」
所有人都沉默了。
「斯萊特林有個混血是金發,大人。」穆爾塞伯遲疑道,「但我們七年級時,她才二年級。」
雷古勒斯不慎在格裡莫廣場12號撞見堂姐約會時,納西莎都已經畢業好幾年了,盧修斯比她還大一歲。
「那太小了,西弗勒斯又不是麻瓜口中的『戀..童..癖』。」伏地魔笑起來,親切地拍了拍斯內普的肩膀,「你不是吧?」
斯內普僵硬地搖了搖頭。
「怎麼都不說話了?」伏地魔問,「『銀舌』,告訴我,他們為什麼都不說話了?」
阿波羅尼婭欠了欠身:「或許是因為,他們發現當年只有我一個適齡對像,大人。」
她開始調動那個片段浮上她的淺層記憶,看起來她只能這麼做。
「你知道嗎?『銀舌』,你剛剛可以算得上是失態了。」伏地魔微微含笑,像紳士禮貌提醒他的女伴妝容有瑕,「你走到哪裡都會交好所有人,在霍格沃茨,在魔法部,在食死徒裡……但是剛剛你警告了貝拉,嘲諷拉巴斯坦,還威脅彼得。除了你偽裝出來的恭敬與恐懼之外,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還會憤怒。」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阿波羅尼婭萬分感謝食死徒面具的存在,她知道她的表情管理一定失控了,「我很惶恐。」
伏地魔搖動食指,阻止她習慣性的長篇大論表忠心行為:「沒關系,沒必要惶恐。我早就說過,偉大的伏地魔大人願意忍受他忠心能干的僕人一些小小的缺點,不然你以為自己為什麼還能坐在這裡?」
阿波羅尼婭僵死在座位上。
她不能感謝伏地魔的體諒,否則就等於承認她的恭敬與恐懼都是偽裝。
恭敬的確不真,恐懼卻說不上是假的。
「為什麼你會憤怒?」伏地魔諄諄善誘,「難道這次的事情與你有關?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看著我,『銀舌』。」
他還叫她「銀舌」,說明她還有價值,她還得用。
黑魔王的再一次「攝神取念」比先前軟弱無力得多,看來對斯內普那一次漫長深入的搜檢同樣也消耗了他自己的精神。但是沒關系。阿波羅尼婭早就准備好了,她嚴陣以待,自己送上門去給他看。
伏地魔眨了一下眼,慢慢地微笑起來,看上去相當滿意。
「說說吧,怎麼回事?」慈祥的態度活像發現兒女早戀的家長。
「是我……我單方面的。」阿波羅尼婭難堪地低下頭,一只手用力掐著大腿嫩肉讓自己哽咽,「得不到回應的迷戀誰還有臉說出來呢?那是我的失敗,我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我不能……我不能接受。」
長桌上一片喧嘩。
盧修斯嗆了一下,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貝拉臉色鐵青,顯然聽明白了哪句話在嘲諷她;而雷古勒斯顯然已經習慣了,適時地擺出一副震驚又難過的表情。
「你說西弗勒斯不喜歡你?」伏地魔好笑地看著她,「誰都知道這面具下是怎樣的一張臉,是個男人都會喜歡,拉巴斯坦,你不喜歡嗎?」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咕噥了一聲,阿波羅尼婭估計他也很難想明白,到底是真想追求她,還是和嫂子優秀的娘家弟弟爭鋒慣了。
「你說呢,西弗勒斯?」伏地魔俯下身來問斯內普,陰涼的呼吸擦著他的耳朵,「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們的『食死徒之花』?說說看。」
草(一種植物),不喜歡的外號又多了一個。
還能是為什麼,阿波羅尼婭想,伏地魔倒是不介意辦公室戀愛,他還親自下場撮合呢,可兩情相悅就很難解釋為什麼不公開也不結婚。
巫師的思想與時間自從17世紀簽訂《保密法》就停滯了,跟他們說「不婚主義」、「精神戀愛」那就是扯淡。
總不能說「鳳凰未滅,何以家為」吧?阿波羅尼婭自覺夠不要臉了,她都說不出這種話。況且說這話就是把貝拉、盧修斯等人的臉往腳下踩。
當然,她當然可以說是自己變心分手,那最一開始她就得主動承認——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既然和他好過,就說明不嫌棄他的條件,總不會嫌棄他是混血吧?
指著烏龜罵王八,那她可真是嫌命長了。
所以她只能把難題拋給斯內普——你看著辦,我只負責哭。
「銀舌」輕輕抽了抽鼻子,不得不將面具掀起一絲縫隙,讓積聚在下頜處的淚水沿著脖頸流下來。
盧修斯略一猶豫,遞來自己的手帕。她擺擺手,自己變了一方出來——她只是想讓所有人都看見她哭她很難過,也不是真的連個手帕都沒有。
這一哭效果是驚人的。
許多人和她認識已久,許多人和她共事已久,都知道她幾乎從來不哭——鑽心咒下的生理性淚水不算。他們想起她魔杖下逝去的那些生命,想起她出眾的能力,甚至想起她笑意盈盈地引著黑魔王用兩道索命咒殺死格林格拉斯夫婦……這樣的人,在為情哭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但是,這是很合理的,格林格拉斯不是完人,她是個女人,也有弱點,只是隱藏得很好。
那麼是誰這麼多事、逼得人家不得不當眾自剖內心最隱秘的傷疤?不能是黑魔王,那就只能是彼得·佩迪魯了。
彼得·佩迪魯渾然不知,他見斯內普良久不語,便尖聲尖氣地嘲笑道:「主人,說不定是他們聯起手來蒙騙您的,我們上學的時候,格——『銀舌』可為斯內普出頭不少次,他們——」
「鎖舌封喉!」有人站起來怒吼,立馬用袖子擦了擦魔杖,好像僅僅只是指著彼得施法,魔杖就髒了似的,「怎麼哪兒都有你?關你屁事!」
是西裡斯·布萊克。
年輕的小克勞奇抬起雙手下意識想鼓掌,掌聲卻從長桌另一頭傳來——貝拉特裡克斯又拍了幾下巴掌,才傲慢地看向彼得·佩迪魯。
「我忍你很久了,佩迪魯。」她滿臉厭惡,「下一次是死咒。」
伏地魔頓時笑出了聲。他對僕人之間復雜的恩怨糾葛向來是放任自流的,他的狗會100%嚴格遵從他的命令,那麼偶爾讓他們自由地叫兩聲也沒什麼。
今天佩迪魯確實挺煩的,偉大的伏地魔大人幾乎在被他牽著鼻子走。
「西弗勒斯?」伏地魔催了一聲。
「如您所見,大人。」斯內普垂著眼睛,臉頰上一根青筋隱隱抽動,「是她主動湊上來的,我不需要女人幫我出頭。」
不需要更多的解釋,場中所有的男人在一瞬間心領神會。
阿波羅尼婭得給彼得·佩迪魯磕一個,要不是他,他們現在都想不出破局之法。
「我也是有自尊的。」她低聲控訴,胸膛起伏,看上去相當激動,「你不可能一邊享受著我倒貼,一邊還——」
順便解決一下莉莉的問題。
當一個男人當真「一邊……一邊……」的時候,誰也不會認為他是個為愛臥底的大情聖。
這等立體復雜的形像,只適合出現在文學名著裡,他們只是普通男巫。
「不過一個吻,你也太較真了。」伏地魔的口吻活像勸和的老娘舅,「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比我們那時候還保守啊?」
阿波羅尼婭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個吻,伏地魔也不是這個意思。
盧修斯和納西莎當時都快結婚了,如膠似漆的未婚夫妻,又是在布萊克主枝的家,平白多了一種禁忌感……反正盧修斯的手不是很老實,雷古勒斯跟他們講的時候臉都紅爆了。
但該死的是他只看見了那一個吻,他們的腦子裡也只有一個吻。
「遺忘咒,是我最後的——大人,請您別再問了,我懇求您……」阿波羅尼婭看上去很痛苦。
她揪著胸口衣襟,一只手擱在桌面上——漆黑的桌面襯得她素白的手分外纖瘦,還在無力地顫抖——魔杖早就掉到腳下了。
示弱效果滿分。但就算她可以情感操控所有食死徒,伏地魔不吃她這套,那也沒用。
「是嗎?」伏地魔嗤笑,顯然已經對她的演技免疫了,「難道你也為自己施了遺忘咒嗎,西弗勒斯?你們連保留或者記起的片段都那麼一致,這意味著什麼呢?」
就不能意味著我們每次都在那個地下教室的椅子上嗎!不能嗎!斯萊特林要去有求必應屋都比別人多爬一層樓!
阿波羅尼婭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她才慢慢地抬起頭來,滿眼卑微的期望。
「意味著什麼呢,大人?」她熱切地問,「難道——西弗勒斯他、他對我還……」
她飛速地瞥了斯內普一眼,又仿佛被燙到一樣火速移開。
混蛋,你配合一下啊!
伏地魔被她噎得不輕,盯了她一眼才悠悠笑道:「這你就要問西弗勒斯了。」
斯內普動了動嘴唇,什麼都沒說。
阿波羅尼婭簡直要給他跪下了,隨便撒個什麼謊而已,道德感什麼時候那麼強了啊?死到臨頭了梅林會給你發「感動英國」十大男德巫師獎嗎?
她腦海裡最後一根理智之弦繃斷了。
今天的鬧劇折騰得太久了,她不堪其擾,她要親手結束這一切。
「銀舌」站起身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冷傲又難過:「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了,大人,我不該抱有妄想——那一次他樂在其中,總忍不住想一再回味,當然,對我也很……和善。我同樣不想忘記的那一天,原來他也不舍得。」
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鑽到了桌子底下去——還好隔得不算遠——伸手進他的袍子裡,摸索著去解腰帶扣。
第39章 血盟(5)
伏地魔就站在他身後,角度寸一點兒大概能看到她頭頂。
斯內普渾身僵硬,雙手死死扣住座椅扶手。即便黑魔王的手還壓在他肩膀上,他還是忍不住去阻止阿波羅尼婭。
但她早有准備,一把按下他的手。
他當然知道他本該如何去做,黑魔王也需要一個台階下——盡管那之後他的懷疑會無休無止,像懷疑阿波羅尼婭那樣懷疑他。
但他說不出口,如果對方是貝拉,是卡羅,是其他任何一個女食死徒,他倒是有一百句刻薄的言辭等待著脫口而出,但她不同,他們……梅林啊,她完全沒經驗!
但「理論上」她又應該很有經驗,所以需要忍耐、強裝無事的人變成了他。
這十分鐘就像一個鐘頭那麼漫長,對於桌上和桌下的人來說,同樣難熬。
有人猥瑣地盯著桌面,恨不得長出一雙透視眼;有人尷尬地四處亂看,看窗戶看肖像看吊燈就是不敢看那個方向;有人放輕呼吸,竭力去聽桌下的動靜;也有人為自己離得太近而坐立不安;有人處在世界觀震蕩受害的打擊裡,有人雙眼放空,再次選擇用大腦封閉式自保。
盧修斯看上去已經麻木了,貝拉臉上的表情是那麼一言難盡——有嫌惡,但也有羨慕;有憐憫,也有鄙夷。
但無論怎麼說,同是天下倒貼人,只有她離黑魔王近在咫尺,卻連他的手都摸不到。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銀舌」從容地自桌下鑽了出來,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她用手帕擦了擦左腮上的什麼東西,將上推的面具重新拉到下巴處扣好,最後才將散亂的金發掖回兜帽。
「舊夢重溫的感覺好嗎,西弗勒斯?」她優雅地問,「怎麼樣,我的技術沒退步吧?還喜歡嗎?」
伏地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到此為止!」他高聲說,「這件事,以後不許有人再提了。」
食死徒們紛紛無聲應和,雖然這個八卦至少要傳一年。
「我對你很滿意,我親愛的『銀舌』,所以我決定賞賜你一個婚約。」伏地魔慷慨地揮了揮手,這件事裡只有一個被取悅的人,那就是黑魔王本人,「你,還有西弗勒斯。」
阿波羅尼婭震驚地看著他:「主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難道你不認識去魔法部婚姻登記處的路?要亞克斯利幫你帶路嗎,他可是交通司的。」伏地魔隨口打趣。
貝拉「撲哧」一笑,其他食死徒也紛紛笑起來,亞克斯利尤其大聲。
巫師很少去魔法部登記自己的婚姻,他們在結婚儀式上承認彼此、締結婚姻並受到祝福,那麼婚姻處的記錄也會自動生成。但這種情況顯然不適用於他們倆。
阿波羅尼婭不能再問了——她的新人設不允許她反對這件事情,她只能寄希望於斯內普。
但是斯內普只是漠然看了她一眼,便欠身道:「我們遵從您的意志。」
她只好跟著彎腰,還得裝出一副欣喜至極的神氣。
「很好。」伏地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你們兩個,現在伸出右手。」
阿波羅尼婭眼睜睜看著自己右手掌心忽然裂開一道血口,一滴鮮血飛騰著升上空中,與另一滴血糾纏在一起。
什麼情況,黑魔王嗑CP嗑傻了?阿波羅尼婭頭暈目眩。
「血盟,有情人常用來發誓不傷害彼此,」伏地魔揮動著魔杖施法,「沒什麼用,卻很適合約束我的這兩位僕人。」
阿波羅尼婭傻眼,黑魔王跟偶像劇裡那些綁架男女主人公就為了看他倆親嘴的神經病劫匪有什麼區別?
「說點什麼,西弗勒斯。」伏地魔催促,「你的未婚妻看上去已經高興得傻了。」
「她不能向我隱瞞她所處的位置,我能夠立即幻影移形找到她。」斯內普顯然摸清了黑魔王的脈,「同理,我也一樣如此。」
兩滴血被閃亮的銀線飛快地包裹起來,第二滴血騰空而起。
「到你了,『銀舌』。」
阿波羅尼婭若有所悟:「他的幻身咒、防護咒、赤膽忠心咒、反幻影移形咒、反開鎖咒、遺忘咒、混淆咒、奪魂咒都對我無效。同理,我也一樣。」
「不夠嚴謹,也不夠徹底。」伏地魔如此評論,但來不及了,第二滴血已然成型,第三滴血蓄勢待發。
「除非是秉承著黑魔王的意志,否則她必須如實回答我的所有問題,不得有任何隱瞞、作偽與避重就輕。」斯內普極不情願地從嘴唇裡擠出幾個字,神情都扭曲了,「我也一樣。」
伏地魔滿意地笑起來:「可以了,握手吧。」
阿波羅尼婭無奈地起身,像交易雙方簽合同一樣,握了握斯內普的右手——那一瞬間傷口愈合,血盟也完成締結,吊墜「啪嗒」一聲落在長桌中央,誰都沒去撿。
黑魔王當然不是突然化身丘比特非得給他們來一箭,他簡直恨不得他們倆立刻反目成仇。
這意味著阿波羅尼婭人設更新成功。
他做的這一切,全都建立在他相信斯內普真的「一邊……一邊……」而阿波羅尼婭心懷不滿的基礎上。
巫師的思想還停留在17世紀,彼時英國麻瓜幾乎不可能離婚,而巫師的字典裡干脆就沒有「離婚」這個詞——被迫結婚的斯內普也不會高興的。
讓他們彼此敵對,互相監視,又因為無法擺脫對方而加深仇恨,這就是伏地魔想要看到的。
不夠聽話的狗,就得讓他們窩裡鬥。
「你收著吧,『銀舌』。」伏地魔用那英俊的下巴點了點阿波羅尼婭的方向,「掛出來讓大家都看看,明天萬一在魔法部裡遇見,亞克斯利,別忘了誇她的新首飾好看。」
黑魔王依然不信任她,兩個人裡他更相信斯內普,所以才如此羞辱她。
她還要怎麼做呢?她做得還不夠嗎?
盧修斯的命脈是家庭和錢,貝拉在乎黑魔王的肯定,雷古勒斯為了純血家族的榮耀,其余食死徒大多怕死……她就不能是「愛」嗎?
一個軟弱的、為愛昏了頭的女人,多典啊,比貝拉典得多了。
阿波羅尼婭幾乎要掩飾不住自己的垂頭喪氣,探手把銀墜子攥在手裡。
「感謝您的恩惠,主人。」她低聲說。
伏地魔輕描淡寫地抬了抬手,吩咐道:「那麼,貝拉負責波特或隆巴頓,隨便哪一個都行,我不挑,盧修斯還是七月嬰兒,你們自己找人打下手。」
兩人雙雙領命。
「雷古勒斯繼續研究那個定位魔杖的東西,有需要可以來找我。」伏地魔看向次座,「至於你,先去把婚結了。」
阿波羅尼婭忍氣吞聲,俯首聽令。
「其余人各司其職。」伏地魔略有不滿地往下看去,一旦停止了襲擊,他們就顯得如此無能。在那些還制造混亂與恐慌的歲月,他們殺人還殺不過格林格拉斯,嘖!
狗是好狗,可他總感覺狗繩不是真的握在自己手裡。
「散了吧……」伏地魔百無聊賴,示意食死徒們先走。
偉大的伏地魔大人應該是神秘的,來如雷霆,去如夜風,蹤跡不必向任何人告知。
食死徒們魚貫而出。
離開了那個壓抑的環境,所有人都活泛起來。連盧修斯都忍不住向後瞟了一眼,貝拉鼻子裡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加快腳步。
大部分人都走在她身後,眼神更加肆無忌憚——男人就是這樣。
當一個女人只是他們殺人如麻的同事,他們乖得像鵪鶉;但當她通過某種方式讓他們意識到「啊,她是個女人」的時候,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看來她留下的陰影還是不夠深。
阿波羅尼婭雙手抄在鬥篷口袋裡,平心靜氣地走著,高跟鞋「嘎噠」、「嘎噠」,踩過光可鑒人的地磚。
她甚至聽見穆爾塞伯低聲問斯內普,她的滋味如何。
阿波羅尼婭毫無預兆地轉過身,一腳踢開迎頭撞到她身上的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從她自風衣內袋裡抽出魔杖,到杖尖彈出那一道綠光,仿佛只是一秒鐘的事。
貝拉和盧修斯早防著她這一手——盧修斯把她扯了個趔趄,貝拉特裡克斯的魔咒甚至更早發出,將她的死咒撞歪。
在中庭天花板懸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水晶吊燈轟然落地!一些不夠機靈的食死徒還被飛濺的碎片劃傷了臉。
然而他們根本顧不上這些——「銀舌」的死咒只是個幌子,她幾乎是在丟出死咒的同時念了下一個咒,無聲的,魔杖好像也沒反應。
直到人群中傳來慘叫。
彼得·佩迪魯捂著胳膊上不斷湧出鮮血的大口子,驚恐地尖叫起來。
而「銀舌」手腕輕抖,毫不停頓。
佩迪魯身上瞬間多了十幾個傷口,有長有短,有深有淺,哪怕只是擦破點兒皮,也一直在不停地滲血。
他顫抖著念出的治愈咒只是徒勞地浪費了唾沫而已。
盧修斯默默松開了她,所有人都為她讓開道路。
但阿波羅尼婭什麼都沒做,就只是站在那裡,低頭看著彼得·佩迪魯流血。
「我會幫你『清理一新』的,放心吧盧修斯。」她的笑聲從面具後傳出來,「看在德拉科的份兒上,可不能嚇著孩子。」
血越流越多,轉眼間地上就是一小灘。
「西弗勒斯!」穆爾塞伯不懷好意地催促,「快去!現在只有你能管得住她!」
一陣腳步聲與袍料摩擦聲傳來,斯內普直接抽身走了。
「完啦,你的救星走了。」阿波羅尼婭笑道,「在我殺了你之前,難道不鼓足勇氣和我一戰嗎?」
但彼得·佩迪魯已然完全被痛苦、恐懼和失血的衰弱擊倒了。阿波羅尼婭足夠快,連握住魔杖的機會都沒給他。
她抬抬手,削去了佩迪魯的鼻子和嘴唇。
「耳朵顯得更突兀了,彼得。我得讓你看上去更和諧一點兒。」
於是耳朵也沒了,兩只。
「你知道人棍嗎?」
失去左臂。
「夠了!別在這裡!」盧修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家宴會廳外虐殺巫師,「你把他帶走,愛去哪去哪,怎麼處置都無所謂。」
彼得·佩迪魯渾身是血地躺在比他身形更大的血泊裡,疼得渾身抽搐,已經沒力氣叫了,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
「別急嘛,還有最後一下,就一下。」阿波羅尼婭走向佩迪魯那個血肉模糊的臉,「這一下,我讓他的血噴到天花板上去,和吊燈的殘骸作伴。」
她瞄准「耳洞」下方側頸的位置:「神鋒——」
「受足教訓了嗎,彼得?」忽然有人打斷她,食死徒們一瞬間肅然起來。
那是伏地魔的聲音,風一般在空曠的大宅裡回蕩,就是不知道人在哪裡。
「出出氣就得了,」伏地魔的聲音裡滿是「就你會給我找麻煩」的不耐,「可別真的弄死了。」
佩迪魯掙扎著小聲哼哼起來——沒有嘴唇,很多音發不准——不難猜測是在求救然後告狀。
阿波羅尼婭不甘不願地收起魔杖,看上去殺心不滅。
「把他送去我那裡,盧修斯。」伏地魔繼續吩咐,又是為難又是興味,「切得這麼碎,不太好長啊,這樣吧,『銀舌』。」
「如果伏地魔大人不能把他恢復成個人樣,那彼得·佩迪魯就交給你處置。」
「期待您玩夠的那一天,大人。」阿波羅尼婭順從地俯首,她本也沒真打算——此時此地殺了彼得·佩迪魯,跟造反有什麼區別?佩迪魯首先是個食死徒,是伏地魔的僕人,是他的所有物。
就算伏地魔不出聲,雷古勒斯也會來阻止。如果今天雷古勒斯也像斯內普一樣腦子犯渾,她就只好裝作被氣暈過去了。
伏地魔的聲音消散了,一眾食死徒還呆立在原地。
盧修斯懶得親自動手,直接傳召家養小精靈把人弄走。阿波羅尼婭也熟極而流地清空滿地的鮮血。
「今天真是打擾了,希望西茜回來不會生我的氣。」她親切又愉悅的笑聲聽上去跟之前虐待佩迪魯時沒有任何兩樣,「如果你打算重新裝修這一層,盧修斯,我當然建議你這麼做,別忘了把支票寄給我,我願意對此負責。」
女食死徒穿越人群,向樓下走去,高跟鞋在地磚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鮮紅的三角形印記,她總是忘記清理腳下。
第40章 婚約(1)
1980年,英國,倫敦,蘇豪區,某民宅。
天色擦黑,阿波羅尼婭才回到家。她疲憊地靠著餐廳的門框,一邊摘了帽子手套亂扔,一邊揚聲喊道:「泡泡!泡泡?」
沒有回應。
阿波羅尼婭探頭往裡看,不期然和坐在壁爐前的人正對上視線。
「你去哪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問,「怎麼才回來?」
她的新項鏈沉甸甸地墜在她脖子上。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去開單身派對。」
下一秒她就尖叫起來,那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墜子深深扎進她的血肉裡,銀鏈汲取了她的力量飛速生長,在她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越勒越緊。
「吃飯!我只是去吃了個晚飯!就我一個人!」阿波羅尼婭高聲叫道,「在附近,玉蘭餐館!」
吊墜慢慢平靜下來,只留下清晰的紅紫青痕。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阿波羅尼婭咬牙切齒,「你呢?你去哪兒了?」
難道這墜子還能從半空中飛過去殘害他?
「回霍格沃茨找鄧布利多請假。」斯內普動了動嘴唇,並不想拿自己試驗血盟魔法的威力,「給斯萊特林加了五十分。」
阿波羅尼婭登時笑了起來。她揮了揮手,走過去開燈,順手掀開窗簾看了一眼——監視者坐在路燈下,用一份《泰晤士報》擋住臉,從報紙折痕來看,他看得相當認真。
「你怎麼進來的?」她問,還盯著那個人。
「敲門。」斯內普說道。如果沒有今天這樁事,他自然不必如此拘謹。可如今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彼此之間卻疏遠了。
「該死的!」阿波羅尼婭低咒一聲。她去華埠轉了一圈兒,坐公共巴士回來,自然也是走的大門。
「怎麼了?」斯內普也來到窗前——沒拉窗簾的那半邊。
「你認識的人比我多,食死徒裡有幾個麻瓜出身的?」阿波羅尼婭藏在牆後問他,「混血也行,看《泰晤士報》的那種。」
可斯內普的回答比「沒有」更令她心驚:「我來的時候還不是他。」
一直以來她門外的盯梢者,都是坐在無光的陰影裡還要裝模作樣拿一份《預言家日報》的貨色,那報紙一定還拿反了。
阿波羅尼婭沉默了,良久才囁嚅道:「不至於吧?」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此人一定知道今天馬爾福莊園的事,所以才在斯內普出現後換班——通常他們的換班時間是午夜一點鐘。
斯內普忽然將窗簾拉上。「我可以先走,走大門。」他如此建議,「再幻影移形來。」
「啊,你當然可以,但走之前我們得打一架,想好怎麼應付麻瓜警察了嗎?」她忍不住冷笑,「魔法部的人也會趕來,你該不會把這些全都丟給我處理吧?」
阿波羅尼婭走向角落裡一架落地穿衣鏡,在鏡框後找找摸摸,忽然扳動了什麼,大鏡子像一扇門一樣向前旋開,她直接走了過去。
「奧爾加?不不,塔季揚娜,不是找你,我找奧爾加。」她喊道,「還沒開工吧?很好,我包你一夜。這是錢,一會兒來我這,你的房間歸我了。」
五分鐘後,一個灰褐色短發的高個兒東歐姑娘從暗門那邊鑽了出來。她顯然沒料到這邊屋裡還有人,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是阿波羅尼婭的同事吧,先生?」
斯內普短促地點了點頭。
「頭發不像,奧爾加,我給你帶了頂假發。」阿波羅尼婭提著一頂金色長卷發追過來,「現在聽我說,一會兒燈一開,你就開始,在哪兒都行,但要確保窗簾上映出你的影子。」
奧爾加嘴裡「嗯嗯」地應著,拖了幾張椅子到窗前。
「然後我會在那邊砸牆,讓你小聲點,你就上樓去,記得開燈,但不要拉窗簾。」阿波羅尼婭繼續吩咐,「去窗邊,背對著窗,背上沒有什麼傷疤胎記吧?沒有?很好!我也沒有!這一次結束後,你就可以睡覺了。」
奧爾加猶豫地看了一眼斯內普:「全程都是我、我一個人嗎?」
阿波羅尼婭挑了挑眉,險些沒笑出來。她點點頭:「沒錯,但你不能讓窗外的人意識到你只有一個人,這方面你比我懂,對吧?」
「那我該怎麼——我是說,你的任務是怎麼要求……」奧爾加突然感到一陣尷尬,跟體面的鄰居相比她簡直一..絲..不..掛。
「慘一點,要多慘就多慘。」阿波羅尼婭冷冷地說,「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希望聽到什麼,沒有伺候好的姑娘會遭遇什麼,懂了嗎?」
奧爾加面色通紅,忍不住又看了斯內普一眼。
「手續和文件已經准備好了,我會送你去法國,幾年內都不要回來。」阿波羅尼婭換了一種溫柔的語氣,親密地攬著她的肩膀,「我想你也一定願意換個環境重新開始,也換個人生。」
奧爾加像被注射了強心針一般,一下子鼓舞起來。
「可英格蘭是出了什麼事嗎?」她猶猶豫豫地看著阿波羅尼婭,雙眼閃閃發亮,「其實我還挺喜歡這裡的。」
阿波羅尼婭抿緊嘴唇,思索著該怎麼打消這姑娘的好奇心。
「好吧……他其實並非來自圓場Ⅰ,奧爾加。你們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同胞。」她笑起來,走到斯內普身邊,拍拍他的肩,「他是契卡Ⅱ的,不和這位達瓦裡希Ⅲ打個招呼嗎?」
她用奧爾加的家鄉話親切地問道。
奧爾加嚇得臉色慘白,以一種全新的、看待非人般的目光瞪著他們倆。
「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阿波羅尼婭溫柔地問,「他給你開燈,想好怎麼走位,我先去那邊躲著。」
紅..燈..區狹小逼仄的房間裡,阿波羅尼婭腳蹬著牆,無聲地抽著紙煙。斯內普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形像。
「這都什麼事兒!」她忽然苦笑起來,「你說我們跟奧爾加有什麼區別?」
斯內普看了她一眼:「這話你拿去跟盧修斯說。」
阿波羅尼婭從梳妝台上翻到一個充當煙灰缸的罐頭蓋,熄滅了手裡的煙。
「泡泡呢?她不會突然回來吧?」
「說是你留在阿爾德蓋特的坩堝出了問題,她去幫你看著了。」
「哦,失敗了就再開始唄!」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說,「如果我一進門就丟給你一個惡咒,我們也不用淪落到這個地步。」
一對新仇舊恨分外眼紅的「老情人」,如果沒在一見面就大打出手,那大概只能去床..上解決了。基於阿波羅尼婭的新人設以及所作所為,甚至後者更有可能——畢竟他們還得結婚。
終於說到這個話題了。如今夜幕降臨,他們四面八方全都是不同的人發出的同一種聲音。
奧爾加的房間大概是由主臥隔成的兩間之一。壁上糊著艷麗的玫紅色牆紙,角落裡斜放著一張足有半人高的汲水女郎畫像——她本來想把暗門直接開到臥室裡,被泡泡要死要活地攔下了。
「我沒想到他要看那麼多。」斯內普沉默良久,終於說道,「我把那些記憶都給他看了,在霍格沃茨,或者上學之前……但他並不滿足。」
「愛」無法呈現出具像的畫面,伏地魔看得到腦海裡的記憶,卻看不到深藏心底的愛。他不明白長久地注視與寂寞地目送意味著什麼,窮盡他的想像力,也只能歸結於占有欲與迷戀。
「我去求他饒莉莉一命,本來是為了那個時候准備的,可是他並沒有看。」
阿波羅尼婭忽然想起年初那個落雪的午後,風銷雪霽時她獨自折返去找鄧布利多。她自然也預備了些說辭,可鄧布利多什麼都沒問。老人只是平淡地收回了立誓的右手,交代了一些事Ⅳ,就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別糾結了。」她徐徐吐出一口氣,「要怪就怪雷古勒斯吧,都怪他!我們當時就應該做首相抱著女王。」
斯內普在黑暗裡勾起一個無聲的微笑。
「你該去敲牆了,我沒有那麼厲害。」
阿波羅尼婭一愣,捂著嘴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用力地跺了跺地板,樓下隨即有人操著一股東歐腔英語、拍著牆壁狂罵起來。
「對不起Ⅴ,真的!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真的……」阿波羅尼婭笑得直撫胸口,說話也斷斷續續的,「我甚至一直在擔心,如果你太能忍,他會不會以為我們在借位。」
「或許他真的這麼以為。」斯內普指了指窗外監視者的方向。局勢越嚴峻,他臉上的笑反倒比以前多了。
「明天所有的食死徒都知道你是個——」她頓了一下,忍不住又想笑,「我想我現在應該偽造幾個顯眼的淤痕。」
「我不建議你那麼做。」他很嚴謹,「魔藥能消除一切人力造成的傷痕。」
「但施..虐..狂不會給我喝魔藥的。」她笑得停不下來,不得不起身站到氣窗邊,踩著床頭櫃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東歐女性們被以各種方式拐騙到西方賣..淫Ⅵ,為了防止她們逃跑,窗戶都是封死的。阿波羅尼婭之所以能打通那個暗門,也是妓..院老板再三確認,門是單向的,他們這邊拿槍轟都轟不開。
「二位,虧我這麼擔心你們的情況。」有人幽幽地說,「結果你倆躲在一家——風月場所裡,討論你們的夫妻生活?」
悠于 2025-4-11 23:16
第41章 婚約(2)
小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雷古勒斯·布萊克一臉怨念地站在門外,假笑道:「真是富有情趣!」
阿波羅尼婭從床頭櫃上跳下來,魔杖指著他:「你得把那個片段忘了,雷古勒斯。現在,可以嗎?」
「在這兒?」雷古勒斯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他從降生到這個世界上還沒來過這種地方。
「願意為你效勞,年輕的先生。」斯內普也抽出魔杖——天花板上明滅閃爍的燈泡變成了水晶吊燈,艷俗的粉色壁紙被印著銀蛇暗紋的墨綠色牆毯所取代,他們腳下踩著克什米爾真絲毯,甚至連床也變成了斯萊特林宿舍的四柱床。
雷古勒斯默默無言,放棄了抵抗。
「那麼開始了?」阿波羅尼婭抖抖手腕,「一忘皆空——」
雷古勒斯恍惚了一瞬,忽然曖昧地笑起來:「技術不錯,阿波羅尼婭!」
「那是,記憶注銷指揮部可不管傲羅的爛攤子,那都是我自己練——」斯內普已經忍不住面壁去了,她才反應過來,飛腿就去踹雷古勒斯的屁股。
「現在說這種話,我真的很難理解為是你真心實意的誇贊,布萊克先生!」阿波羅尼婭咬牙切齒,「聽聽你剛才的語氣,你活像是個被丈夫和閨蜜偷家的主婦!」
多了雷古勒斯這麼個成年男人,這鴿子籠般的小房間就徹底站不開了。他下意識地一躲,登時撞得梳妝台和衣櫃一齊亂響。
「管好自己,小姐!」門口有人粗魯地敲了敲門,是奧爾加的「房東」塔季揚娜,「癖好特殊在我們這裡是常事,如果我的家具損壞一丁點兒,你就得賠錢!」
阿波羅尼婭捂住臉。
「你怎麼跟她說的?」雷古勒斯好奇地問,「我說我是來找你的,她的神情就很奇怪。看上去既想問我要錢,又想問你要錢。」
「我不能,和一個經營——風月場所的人說我是麻瓜特工。他們背後是一整個□□,都是東歐人,多敏感啊,我再給招來真的。」阿波羅尼婭絕望地比劃,「騙騙奧爾加也就算了。」
雷古勒斯和斯內普都不是遲鈍的人,一時間臉上的表情都很難以言喻。
「你怎麼——」雷古勒斯在某些方面總是純情得過分,比如「風月場所」。
「我怎麼了?」阿波羅尼婭不以為然,「有人說『所有事情關乎於性,除了性,性關乎於權力』Ⅰ。此時此地聽起來,不覺得精辟得過分嗎?」
「很有見地。」雷古勒斯干巴巴地誇獎,「誰說的,不會是鄧布利多吧?他腦子裡不像有成..人..話題的樣子。」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一笑。
「奧斯卡·王爾德,一位麻瓜文豪,生於英國,死在法國,他所在的時代同..性..戀..犯法,他因此坐過牢。鄧布利多說不定真的認識他。」Ⅱ
雷古勒斯·布萊克不說話了。她總算扳回一城。
「你怎麼來的?」斯內普總是出手調停的那一個,「如果是走大門的話,你們剛才的嬉戲已經浪費了我們僅剩的遺言時間。」
「我沒來過這兒,只能先讓克利切去找泡泡,他們小精靈總是很有辦法。泡泡悄悄回來看了一眼,就把我直接帶來這裡的門廳。」雷古勒斯意味深長地掃視著他們,「結果一來就聽見什麼,『都怪雷古勒斯』?別怪我偷聽,我真的很想知道哪裡得罪了賢伉儷。」
「我求求你別說那個詞!」阿波羅尼婭一聲悲嘆。
「所以,你是酸了嗎雷古勒斯?」斯內普忽然挑眉,看著叉著腰的、毫無風度的青年,「你吃醋了?你在寄希望於什麼?我們那項沒有帶你的活動嗎?」
「難道?你是想我給你……梅林啊,原來你——」阿波羅尼婭滿臉震驚,「但你真的能……嗎?你可以嗎?你羨慕的到底是西弗勒斯,還是我?」
「哦閉上你的嘴!」雷古勒斯面色扭曲地把她按在床上,「在你停止講猥瑣笑話之前,我不會再和你說話!」
「打趣起別人來嘴巴毒得很!」阿波羅尼婭也很委屈,「說到自己就純潔得像聖女貞德!不公平!」
雷古勒斯滿臉通紅,頹然地和他們一起擠坐在床上。
「說真的,西裡斯今天怎麼回事?突然來這一手……」阿波羅尼婭擠了擠雷古勒斯的肩膀,「你得跟他談談,無論是以什麼身份都應該——是談完了才來的嗎?」
雷古勒斯搖搖頭,好似一只蔫頭耷腦的黑毛狐狸。
「盧修斯一直不放我走,還把西茜也叫回來了。」雷古勒斯說道,「當時我忍不住看了你一眼,被他看見了。」
「什麼時候?」斯內普問。
「他剛問你那個女孩是誰的時候。」
阿波羅尼婭倒是不奇怪,盧修斯·馬爾福本來就不是單靠著豐厚的金庫坐到這個位置的。雷古勒斯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兄姐一個賽一個的不靠譜,也就聽聽納西莎的話。
「我有點好奇盧修斯是怎麼跟納西莎聊這件事的。」她笑起來,「盧修斯一定萬分後悔沒認真去搞冥想盆Ⅲ。」
高貴的純血家族必須秉持的優雅氣度什麼的,比如雷古勒斯,能說出口的最大尺度也就是「風月場所」和「夫妻生活」了。
三個人一時都有些想笑。
「說實話,我之前真害怕你們彼此都不說話了,想了一百個法子要勸導你們。」雷古勒斯雙手撐在背後,仰頭看著污跡斑斑的天花板,「但看你們現在,我反而覺得這樣才是正常的。」
如果是離開馬爾福莊園就立馬碰頭,大概真的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他們默契地為彼此留出了冷卻思考的時間,見面最多也就是幾句話的尷尬而已。
「別吃醋了,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安慰他,「換成你我也一樣的,我發誓,哪怕你真的不行,我也會硬著頭皮演下去。」
「閉嘴!」雷古勒斯惡狠狠地威脅,「我很行!」
阿波羅尼婭大笑起來。
「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雷古勒斯怒道,「那個該死的婚約你們打算怎麼辦?」
「明天上午就去辦了它。」阿波羅尼婭聳聳肩,「西弗勒斯已經請好假了不是嗎?周一上午就有課,你也太慘了。」
「事實上,沒有。但我是院長。」斯內普快被他倆擠到床角去了,不得不用手肘撐著膝蓋,牢牢占據自己的領地,「另外,我不覺得一個經常半夜被守護神叫走的人有資格可憐我。」
「你們真的決定——結婚?」雷古勒斯看看左邊,然後又看看右邊,「就算你們陽奉陰違他也不會知道的——他會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個黑魔法專攻人才。要不你倆研究研究,說不定西弗勒斯明早還能親切地喚他的小毛頭們起床呢!」
阿波羅尼婭摸了摸胸口的墜子,深覺這玩意兒比什麼魔法婚姻契約的殺傷力大多了,後者能管得住什麼呢?管得住男巫不出軌?管得住男巫不家暴?
頂多管得住他們不殺妻吧,因為婚姻雙方不得使對方受到致命傷害。但這又不是黑魔王想要的。
這個婚約,更像是個服從性測試——一上來就割血為盟,那誰受得了。
「你們兩個……」雷古勒斯嘆息,不知道斯內普和他耳語了些什麼,「我偶爾覺得,你倆就像是沒有心一樣。」
阿波羅尼婭一下子笑出來:「我是真沒有,但西弗勒斯一定有。」
雷古勒斯瞪著她,十分不滿。
「和奧爾加一起被賣到英國的本來還有四個人,這五個人裡數她沒心沒肺,所以她活到現在。」阿波羅尼婭手指捻著那個墜子,摩擦得熱乎乎的,「有心的都死了。」
「停——打住!」雷古勒斯比了個手勢,嫌棄極了,「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拿去說給盧修斯和納西莎聽啊?」Ⅳ
斯內普低下頭,無聲地笑起來。
「你不像是會和那位奧爾加小姐閑聊天的人。」他下了定論,「無意冒犯,我的意思是奧爾加本身的原因。」
「當然。因為這都是我編的。」阿波羅尼婭理直氣壯,「如果要拿去說給馬爾福夫婦,我想我會編得更高貴一點。」
雷古勒斯直接笑出了聲。
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從西裡斯「回來」之後,他倆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對方多少。他依然還是很有支撐門庭的責任感,但還在霍格沃茨的時候,像這樣當著雷古勒斯的面調侃純血家族是不可能的。
「你只是還不夠倒霉,雷古勒斯。」斯內普轉頭望向好友,「等你也被逼到懸崖邊,你會明白的。」
出於個人意願的想與不想都沒有意義,後路不通,他們只能向前。
雷古勒斯笑容漸漸收斂了:「懸崖底下是個山洞,我去過。」
「你是有選擇的,只是你自願犧牲。」阿波羅尼婭說道,「我們說的是萬一哪天他逼你娶阿萊克托·卡羅,或者讓彼得·佩迪魯住進你家,和你還有西裡斯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
雷古勒斯露出厭惡的表情:「幸虧他不是真心希望純血家族綿延壯大。」
說起這個,他忽然想起什麼來,問道:「漢格頓村那件事怎麼樣了?」
第42章 婚約(3)
阿波羅尼婭一言難盡地搖了搖頭:「很不順利,我們這邊加緊出報告,但是麻瓜政府那邊一點都不著急,和我們約的下次洽談時間是明年。」
「明年?」斯內普也看過來,「莫非你提交給麻瓜政府的計劃書上寫著要建一座城堡?」
「BGS組了個聯合勘探隊入駐小漢格頓兩周了,他們害怕這村子底下有什麼稀有的礦藏,才引來了外國投資公司。」阿波羅尼婭苦笑起來,「你們知道的,弗朗索瓦絲是法國籍。」Ⅰ
「那就趁著什麼『勘探』的機會不行嗎?」雷古勒斯提議,「哦不,肯定有麻瓜驅逐咒,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什麼咒語。」
斯內普也道:「鄧布利多也一直在找,還沒找到。」
「在一個什麼男巫雕像附近,或者在他頭上。」阿波羅尼婭竭力回憶,她實在記不清了,「但是不行,說不通!」
他們計劃毀掉一個魂器來轉移伏地魔對預言的注意力。
日記本和金杯接觸不到,掛墜盒不能碰,只剩下戒指與冠冕。
而霍格沃茨是鄧布利多的領地,冠冕又被藏得那樣好,一旦損毀,很難讓伏地魔不認為是鄧布利多發現了魂器的秘密。
要做成意外,轉移他的注意力,又不能令他恐慌、繼續切片。
阿波羅尼婭計劃推給市政建設,由慷慨的外國公司提供資金,將漢格頓村打造成全新旅游勝地——麻瓜驅逐咒效力有限,驅不動麻瓜挖掘機。
當岡特老宅方圓十裡的原貌都徹底不復存在,地基下挖,打進鋼筋混凝土,重新拔地而起一座度假村,什麼咒都白搭。
但是他們和鄧布利多都沒想到堂堂黑魔王的故鄉這麼——拉。
阮福芳慈親自來轉了一圈,打電話言辭懇切地建議她要不然還是蓋工廠,漢格頓村實在沒什麼旅游資源。但稀奇的是這裡離鐵路、河流與公路都很遠,斯萊特林的後裔千挑萬選找了個世外桃源定居。
阿波羅尼婭倒不是心疼錢,但阮福芳慈能看出來的事,麻瓜政府也不是傻子。
「下次洽談的時候我也會去。」阿波羅尼婭摸著魔杖,「實在不行就混淆咒了。」
「那你要施多少混淆咒啊?」雷古勒斯不贊成地看著她,「聽說麻瓜首相知道我們存在?」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麻瓜首相的安保人員裡有一個位置是我們的,打擊手每個月輪班,這個倒是容易,如果真要對首相用混淆咒的話。」
「拜托鄧布利多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當然,他也不是那樣的人。」她看著斯內普,三個人坐困愁腸。
隔壁高亢的叫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雷古勒斯看了看表,月上中天。
「你們今晚怎麼辦?就在這兒?」他拍了拍身下的被單,床墊裡的鋼絲彈簧嗡嗡亂響。
阿波羅尼婭疲憊地上上下下搓著臉。
「當然得回去,客房有的是。」她冷笑起來,「夜戲結束了,明早還得繼續。」
雷古勒斯站起來,揮動魔杖把房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你們會住在一起嗎?」他問。
「隔三差五來住住就行了,他想讓我們互相監視,總不能只在會議上朝面。」阿波羅尼婭也有一下沒一下地幫著他,「反正我又不能去霍格沃茨。哦當然,西弗勒斯,你要是想讓我去蜘蛛尾巷,我也很樂意。」
斯內普搖了搖頭:「別忘了給雷古勒斯也准備一間,我怕他今晚趴在哥哥懷裡哭。」
「又來!」雷古勒斯怒道,一把拉開房門,二人緊隨其後。
「風月場所」熱鬧依舊,他們走下吱嘎亂響的樓梯,避開護壁板和扶手上的奇怪液體,「房東」正在門廳的長沙發上昏昏欲睡。
塔季揚娜是個中等身材的女人,看得出來年輕時很美,可惜發福得過早,牛奶般的皮膚也被她膨脹到無處安放的欲望和事業撐得發紅起來。她張口的時候露出滿口的假牙Ⅱ,要麼是金的,要麼就是金托。
阿波羅尼婭不敢繼續想下去,輕輕打了個哆嗦。
「我說,小姐,你終於下來了。」塔季揚娜呲著她的金牙,「傳出去在整個蘇豪區都有得說啊,瞧瞧二位,穿得好奇怪,在扮演什麼?」
兩位男士不由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朋友——阿波羅尼婭披著舒適的法蘭絨風衣,他們還穿著食死徒制服。
不過沒關系。
「就這一個?」雷古勒斯問,手塞在袍子寬敞的口袋裡,握著魔杖。
阿波羅尼婭擺擺手,示意他再等等。她掏出兩卷鈔票給塔季揚娜:「奧爾加的錢給過了,這是房間的錢,還有封口費。」
塔季揚娜興奮地細細清點起來,她一捻就知道那是多少錢,但是不點一遍她沒法壓下心頭的激動,好繼續要錢。
「就這麼點,小姐?」塔季揚娜笑嘻嘻地祈求道,「咱們一大家子人,我可以保證不說,誰能管得住別人的嘴呢?」
「錢能啊。」阿波羅尼婭冷淡地將手伸進風衣內袋,看上去真的要掏錢,「叫他們出來吧,每個人都是這個數,我要親自給。」
塔季揚娜敲了敲樓梯下的小門,登時從裡面鑽出四五個醉醺醺的壯漢,都是這裡看場子的打手。還有幾個妝容倦怠的年輕姑娘,但凡能抽出身來的,全被叫來了。
「哦。」阿波羅尼婭向後退了一步,抵上他們的背,「伸出手來。」
三個人一齊抽出魔杖:「一忘皆空!」
還沒等這些人從記憶抽離的恍惚之中清醒過來,就聽見「啪」的一聲整齊劃一的爆響,好像有什麼人從眼前消失了,但他們不記得了。
一縷這個季節稀見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揉揉眼睛,從長椅上坐了起來。
難得的是,天空也是瓦藍的,異樣晴朗。
有人抱著手臂、拱頭縮背地擠到他身邊。「你真的在這守了一夜?看見什麼了?好看嗎?」
拉巴斯坦嫌惡地挪開了身子:「注意你的舉止,穆爾塞伯。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穆爾塞伯對此嗤之以鼻:「我的姓氏可沒高貴到可以登堂入室、躋身那二十八分之一。再說了,就她住的這地方,大街上不是醉鬼就是流浪漢,哪有什麼體面人?嘖,真是婊..子住進婊..子窩——」
「砰」的一聲,穆爾塞伯一頭撞到了地上,腦門磕得直流血。
「管好你的嘴。」拉巴斯坦收起魔杖,「純血家族不是你可以冒犯的。」
「我呸!她算個屁純血?哪個格林格拉斯長她那樣?」穆爾塞伯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是哪裡抱回來的野種,聽說還想爬進布萊克家?」
拉巴斯坦死死攥著魔杖——黑魔王只讓他們監視,從不許他們引起格林格拉斯的注意。這個活兒本也不必他親自來干,是穆爾塞伯主動來討好……
如果時光能倒流,他絕對不會來。但是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已經看見了,活色生香的……
一聲摔門的巨響嚇得他差點沒拿穩魔杖,阿波羅尼婭裹著一件厚厚的黑風衣大步走了出來。她腋下夾著包,用羊毛圍巾裹著頭臉,黯淡的金發盤成利落的圓髻,怒氣衝衝地捂著臉。
怎麼,斯內普還敢打人?
拉巴斯坦急忙用報紙擋住臉,沒去注意是不是拿反了。穆爾塞伯裝成一副打瞌睡的樣子,兩個人都在悄悄的觀察她。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正在等交通燈,她一邊用圍巾拭著淚水,一邊輕輕地揉著顴骨,手背擦過嘴角時沾到了血,也被她心不在焉地抹掉。
綠燈到了,阿波羅尼婭來到對面的街心花園准備幻影移形,渾然不覺有兩個食死徒正在悄悄跟著她。
她轉了半圈,又停下來,想想還是掏出魔杖給了自己一個治愈咒,這才伴著爆炸聲消失了。
「看看,看看!」穆爾塞伯嘴裡「嘖嘖」有聲,「這種女人有什麼值得你日思夜想的?誰知道她為了爬那麼高,背地裡還給誰、給多少人做那種事?黑魔王沒准都——」
被拉巴斯坦一拳撂倒在地。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預言,你,還有朗曼,你們這種專會在背地裡搞小動作玩奪魂咒的家伙永遠也上不了台面和我們一起接受黑魔王的召見。」拉巴斯坦冷酷地踩著穆爾塞伯的魔杖手,「她能坐在那裡是因為她殺人多,半個鳳凰社的血債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Ⅲ。」
格林格拉斯自然是有魅力的,她身上有一種木然的美。仿佛血在她眼裡是牛奶的白色,死人在她看來就是失去引線的傀儡。
拉巴斯坦從不覺得襲擊與己為敵的白巫師有什麼不對,貝拉和羅道夫斯也是如此,但這不意味著殺戮和折磨沒有反過來影響他們。
可格林格拉斯就真的沒有,她從不覺得崇高,也從不覺得墮落,接受了任務就認認真真去完成,沒收到任務也從不想著主動殘害什麼人立功。她的言語滿是熱忱,她的行動異常冰冷。
拉巴斯坦覺得沒意思起來。這個木頭美人總是讓他忍不住好奇,好奇她的構造,好奇她和雷古勒斯的關系……現在命運告訴他會錯了意。
木頭美人不是木頭,關系曖昧的也不是雷古勒斯·布萊克。
索然無味。
拉巴斯坦隨手玩了幾個鑽心咒,感覺出夠氣了,才在格林格拉斯幻影移形的地方消失了。
第43章 婚約(4)
1980年,英國,倫敦金融城,貓頭鷹洗衣店。
開在街角的這爿小洗衣店相當不起眼,但生意還不錯。老板是位獨居的中年婦人,雖然她的客人都稱呼她為「費格太太Ⅰ」,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是位從未出嫁的老小姐Ⅱ。
這位費格太太很喜歡小動物,不僅自己養著幾只怪模怪樣的花貓,甚至還在後院為過路鳥雀准備了食物。在附近寫字樓工作的白領們幾乎都養成了盯著洗衣店附近起落的飛鳥來緩解視疲勞的習慣。
這使他們送去洗滌的衣服上難免會沾上一點貓毛或者鳥味,但除了皮膚過敏的人都不會在意。在這裡開一家洗衣店實在是太貼心了!想想看吧,有了這家店,打翻咖啡或者紅茶就不用頂著難看的污漬去見客戶了,隨時送去給費格太太,她甚至還會免費提供替換的衣服,制作精良,甚至很合身!
這群英國本土頂級金融從業人員向來知情識趣,從沒有人想過探索洗衣店更裡面的空間。如果有人真的去了,就會看到後院裡來來往往的全是各式各樣的貓頭鷹,普通鳥類還在盤旋時就被嚇飛了。猛禽們飛進門廊,囂張地把腳爪上系的信件和包裹扔到一張嵌著蝕花玻璃板的鐵藝圓桌上,有的還會從窗台上的零錢罐裡叼幾個怪模怪樣的硬幣走。那張小桌子上堆得滿滿的,不一會兒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窗內的房間是一間舒適的小會客室,很小,塞滿了復古風格的扶手椅和鼓鼓囊囊的抱枕。一座和金融城看上去完全不搭的中世紀壁爐清理得很是干淨,此刻裡面正騰起一陣綠焰,一個高大瘦削的黑衣青年躬身走出來。
他謹慎地環顧四周,剛走出房門,就撞見了聽見動靜的女老板。
「西弗勒斯?」費格太太驚訝地捂住嘴,「你怎麼——是鄧布利多有事?」
斯內普微不可見地怔了怔,否認道:「不是,阿拉貝拉,他很好。我有事要去魔法部。」
「哦、哦……那麼說你之前從未來過是嗎?」費格太太引他往外走。
不,事實上他來過,以食死徒的名義。盧修斯雖從未在魔法部裡有個正式的職位,但馬爾福家的壁爐是聯通著的——自然,他現在不適合用。
斯內普默認了。
費格太太在鳳凰社的會議上見過他幾次,深知此人德性,並不以為忤,反而歡快地拍了拍熨衣板,熨鬥正沒精打采地在上面熨著一條領帶。
「能幫我補個咒語嗎西弗勒斯?我實在不想親自動手干活了,麻瓜為什麼不能讓熨衣服也變成全自動的呢?」
乳白色的蒸汽氤氳之中,斯內普掏出魔杖點了點。那個熨鬥立馬變得精神煥發起來,動作更加瀟灑。
洗衣店和後面的魔法部職工信件收發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空間。這裡沒有揮之不去的鳥味,只有洗滌劑的白麝香和柔順劑的花香交織而成的清潔味道。白牆上浮凸著漩渦狀的肌理,牆下整整齊齊擺著兩排機器——洗衣機和烘干機Ⅲ。費格太太的貓狸子慵懶地臥在疊衣台上,角落裡被帷幕遮了起來,看上去像是更衣室。
「看到街對面的路口了嗎?」費格太太指給他看,「過了紅綠燈——會看交通燈吧?對不起——總之走進那個路口,一直往前,直到你看到一個垃圾處理點,四五個垃圾桶,還有垃圾車,那就對了。對面有個髒兮兮的電話亭,撥62442。」
斯內普點頭,推門走出洗衣店。他看上去和此間任何一個步履匆匆的精英男女都沒什麼差別,除了他不趕時間。
說來也好笑,巫師自從17世紀就簽署了《保密法》遁入地下隱居,卻又在英國的經濟心髒之上選址營建了魔法部。
62442,斯內普轉動撥號盤。
「歡迎來到魔法部,請說出您的姓名和來辦事宜。」冰冷的女聲彬彬有禮、但突兀地從他耳畔響起。
「西弗勒斯·斯內普。」他停頓了一下,「來完成我的任務。」
「謝謝你,訪客。請拿起徽章,別在您的衣服前襟。」
她話音剛落,退幣口就掉出個東西來,銀質徽章上寫著他的名字和「執行任務」。
斯內普挑了挑眉,有些明白為什麼阿波羅尼婭說魔法部簡直像個篩子。Ⅳ
「請注意,訪客需要前往正廳盡頭的安檢台檢查並登記您的魔杖。」
電話亭沉入地下,直到他眼前出現了金碧輝煌的魔法部迎賓大廳。
「祝您在魔法部過得愉快。」女聲最後說道,為他敞開了大門。
過了上班時間,大廳裡人跡寥寥,斯內普去登記了魔杖——反正阿波羅尼婭會把紀錄抽走——轉身就看見一隊傲羅幻影顯形在壁爐旁邊。
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兩個魔法部的官員,亞克斯利就在其中。
「有意思嗎亞克斯利?」一個圓臉尖下巴的年輕女傲羅憤怒地喊道,「聽你們報告,我還以為是神秘人非法制造了門鑰匙呢!那個菲茨羅伊老頭就是個酒鬼,這種人你們自己擺不平嗎?」
亞克斯利的臉抽動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沒有執法權,博福特。而且他用不可饒恕咒襲擊了我們,按照規章是要叫傲羅的,首席傲羅就在你旁邊,不然你問問?」
阿波羅尼婭抄著巫師袍的口袋,倚著牆壁站著,不耐煩地問:「說完了嗎?說完了各干各的去,兩個人去聖芒戈,穆迪那裡需要人看著;兩個人料理菲茨羅伊,他的態度很奇怪,我懷疑有人故意挑唆……你說是吧,亞克斯利?」
「你什麼意思,格林格拉斯?」亞克斯利高高抬著下巴,「你竟敢——」
「我敢什麼?」阿波羅尼婭反問他,「說啊!」
見亞克斯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反倒逼近了一步:「知道我們之前在抓誰嗎?還記得你媽媽姓什麼嗎,亞克斯利?小愛福瑞特Ⅴ是你的什麼,表弟?還是舅舅?」
亞克斯利面色陰沉地看著她:「我們沒什麼關系的,我們好幾年沒見了。」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阿波羅尼婭開心地笑起來,「這是首席傲羅Ⅵ說了算的。」
她目光看向魔杖安檢台的方向,一眼看見他,便招了招手。
「你會在三日內收到你的協查通知,希望威森加摩不會要求我們補發別的什麼文件,比如逮捕令。」
女傲羅博福特——斯內普認出她就是上次豬頭酒吧的「麗茲」——輕快地吹了個口哨,揮舞手臂道:「好了好了,散了散了,猜拳輸了的去聖芒戈挨罵!」
亞克斯利的跟班跟著傲羅們走了,大廳裡只剩下阿波羅尼婭和亞克斯利還在對峙。
「看看!看看是誰來了?」亞克斯利自然也發現了他,熱情地攬住斯內普的肩膀,被他不動聲色地掙開,「我注意到你的臉還腫著,還疼嗎格林格拉斯?」
「我臉腫是因為我對牡蠣過敏。」阿波羅尼婭面無表情,吊墜被她變形成了胸針,斜斜插在領口,「多謝你的關心,亞克斯利。」
「是嗎,你說呢——」亞克斯利噎了一下,他不記得斯內普的名字,他們甚至不能算是認識。稱呼教名太冒昧,格林格拉斯和那個惡心的耗子似乎提過一嘴姓氏,但他沒記住。他為什麼要記?他姓亞克斯利,而對方只不過是個低賤的混血。
「走吧。」阿波羅尼婭朝著斯內普點點頭,率先走過去按亮一架升降梯,誰都沒理亞克斯利。
「你臉怎麼了?」直到進了電梯,斯內普才問她。昨晚互道晚安前她還好好的,早上他醒來時她已經上班走了。
「牡蠣過敏啊,我不是說了嗎?我還能自己扇自己一巴掌啊?」阿波羅尼婭好笑地看著他,「你走的時候奧爾加醒了嗎?」
斯內普搖搖頭——是不知道,還是沒有,還是不關心?
「我把塔季揚娜腦子裡關於奧爾加的記憶都清空了,泡泡今天會打暈她、然後送去弗朗索瓦絲下榻的酒店。」她沒話找話地解釋,因為升降梯的柵欄門一開,她就馬上不說了。
「二層,魔法法律執行司,包含禁止濫用魔法司、傲羅辦公室,威森加摩及附屬機構。」
一出門他們就遇見了一個老熟人——亞瑟·韋斯萊Ⅶ正抱著一堆文件從魔法法律執行司走出來,滿腦門官司,一抬頭見到他倆,表情十分的……微妙。
其實名義上她和亞瑟·韋斯萊一點都不熟,也就是點頭之交;斯內普和他應該不陌生,但名義上他倆甚至不認識。
「出什麼事了嗎,亞瑟?」她笑道,滿臉的「我對鳳凰社一無所知」。
「哦哦,我們收到一個舉報是這樣的,」亞瑟翻著手裡的文件,「有個叫愛福瑞特的男巫對一個麻瓜手電筒施咒,讓它只能發出耀眼的綠光,然後縮小後綁在魔杖上嚇唬人。」
阿波羅尼婭嘴角抽搐,這份卷宗可千萬不能讓他家那兩個活寶貝看見。
「我剛剛想去找個傲羅和我一起去,但是金斯萊說這事兒是你負責的,是這樣嗎?」亞瑟期待地從卷宗上抬起頭來看著她。
「沒錯,已經抓回來了,但罪名是潛入麻瓜海鮮市場,把龐畢單巨烏賊Ⅷ的肉和普通的章魚肉混賣,試圖造成混亂,初步懷疑是食死徒。」魔法部裡最大的食死徒臥底平淡地說,「這人挺瘋的,穆迪又進醫院了。」
亞瑟「啊」了一聲:「他怎麼樣,沒事吧?」
「你什麼時候和穆迪那麼熟了?」阿波羅尼婭好奇地笑著,「他被一塊巨烏賊凍肉砸了一下,龐畢單巨烏賊會分泌一種黏液,促使傷口潰爛化膿。」
「噢噢噢噢——」亞瑟·韋斯萊緊張地擺了擺手,「既然這樣,那、那我先走了。回頭見!」
魔法法律執行司的雙扇櫟木大門近在眼前,阿波羅尼婭探頭看了一眼,見傲羅們大多外勤,便大搖大擺地往裡走。
「艾比蓋爾?」又有一個人叫住她,是金斯萊·沙克爾,「這位是?」
年輕傲羅銳利的雙眼上上下下掃視著斯內普,金斯萊和拉巴斯坦同級Ⅸ,自然聽說過斯內普的名聲。
演,接著演。阿波羅尼婭面無表情地想。
「霍格沃茨的魔藥學教授,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她一本正經地介紹,「你懷疑他,是對鄧布利多校長有意見嗎?」
「你這帽子未免扣得太高了!」金斯萊客氣地向斯內普點點頭,才打趣阿波羅尼婭,他揚了揚手裡的紙飛機,「少陪,我得去趟審判室。」
見金斯萊走了,阿波羅尼婭加快了腳步,帶著斯內普七拐八彎——雖然沒有《婚姻法》,但婚姻登記處也在魔法法律執行司內,只是常常被人遺忘。因為實在太冷清,魔法部女性職員間甚至流傳著「若是被調去那裡坐冷板凳,就會當一輩子老小姐」的迷信說法。Ⅹ
周一上午,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各個部門都在埋頭公務。除了上周五積壓下來的文件,傲羅也會在周末不斷地為他們制造新的報告、申請書和報銷單。
除了婚姻登記處。
第44章 婚約(5)
令人意外的是,這竟是個殿堂般的房間——並不意味著它有多麼高大寬敞,而是因為一尊立在房間正中的大理石雕像。
那是一位身材頎長的女子,頭戴花葉交疏的王冠,一手握持權杖,一手捧著金球。石像的雕工極其精美,連女子的白袍和頭上的輕紗都纖毫畢現,仿佛她應該立在愛琴海邊的失落聖堂裡,而不是屈就在魔法部一間不起眼的辦公室。
一個女巫正伏在雕像腳下的辦公桌上睡覺。那桌上最顯眼的是個透明墨水瓶,沒有一滴墨水,瓶裡卻還插著兩根知更鳥Ⅰ毛筆,落滿了灰塵。一沓文件整整齊齊地摞在旁邊,看上去從創世紀時就在那裡、一直都沒有被動過。
辦公桌一側的牆上倒釘著一根長長的銅釘,扎滿了巴掌大的粉紅紙片。由於太久沒人清理,新來的紙片只能粘在其他紙片空白的下緣。就這樣一個貼一個,垂下了一道紙片的瀑布。
阿波羅尼婭和斯內普交換了一個眼神,她謹慎地走上前去,果然看到最新的一張顯示「伊迪絲·喬治婭·格雷&鮑勃·阿爾弗雷德·約翰森 1980.11.09」。就是昨天。
「咳。」阿波羅尼婭輕輕咳了一聲。那伏案酣睡的女巫嚇了一跳,差點一頭將桌子拱倒。
「我再也不敢了克勞奇先生!」她閉著眼睛亂喊,兩只手下意識地整理著儀容,「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斯嘉麗,好了!是我。」阿波羅尼婭扶著桌子,捏了捏女巫睡得暖乎乎的臉頰,「認得我嗎?」
斯嘉麗揉著惺忪的睡眼:「誰?哦阿波羅尼婭……是你!你怎麼來這裡找我啦?」女巫扭了扭脖子,冷不防看見門邊的斯內普,嚇得立刻清醒過來。
「這是誰?」她猛地轉過來瞪著阿波羅尼婭,「你,適齡單身女巫,和一個適齡男巫一起來婚姻登記處?」
「沒錯。」阿波羅尼婭面色微紅,雙手合十懇求她,「拜托拜托,幫我一個小忙吧,涉及到家族產業問題,我必須馬上擁有一位丈夫。」
斯嘉麗了解地點了點頭,又有點同情她:「平常追在你袍子後面的那些男巫也不靠譜,這時候就都不見了。不過也是,很少有男巫能接受妻子在外面打打殺殺,先生,你很不賴!」
她朝斯內普比了個大拇指,換回一個僵硬的頷首。
「簽了這個,用這支筆。」她從那沓文件中抽出兩張——阿波羅尼婭觀察了一下,沒有編號——又給他們一人一支知更鳥羽毛筆。
阿波羅尼婭卡住了,她需要簽中間名。
「我猜你不會想冠夫姓的,記得在這裡圈一下,不然你以後所有正式文件上的姓氏都會自動變成這位先生的姓。」斯嘉麗指點她,「那你要讓渡名下所有不動產的一半產權嗎?還有共享金庫的所有權什麼的,像你們這樣有錢人家聯姻一般都不這麼做。」
「哦那倒無所謂,在這裡圈嗎?」
「不不不,既然你這麼慷慨的話這裡千萬別圈。」斯嘉麗連忙按住她的手,又奇怪地看了斯內普一眼。
「斯嘉麗,這個中間名我必須寫嗎?」她問。
斯嘉麗理所當然地說:「當然啦,你不可能沒有吧?一個格林格拉斯怎麼會沒有中間名!不過沒有也不要緊,我們一般默認女孩填母親或者外婆的名字,男孩填父親或者祖父的名字。」
這下穩了。
阿波羅尼婭刷刷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當最後一滴墨水被羊皮紙吸收,那份文件忽然無風自燃成了一團明亮的粉紅火焰。兩團火焰在半空中交彙,一齊沒入女神手中的金球之中。
金球散發出燦爛的光輝,待那光芒熄滅時,一張熟悉的巴掌大的小紙片晃晃悠悠地飄落到地上,被斯嘉麗撿起來。
「我能看看嗎?」阿波羅尼婭突然問,斯嘉麗無所謂地遞給了她。
「這東西沒什麼用啦,除非二位有誰牽扯進什麼倫理案件裡——」似乎終於意識到對「新婚夫妻」說這種事不太好,斯嘉麗轉身把那張寫著「格雷&約翰森」的紙片扯下來,「我會根據上面的信息,像這樣,看——」
女巫用魔杖在半空中寫下「I·G·Grey」,一指金球,金球立刻做出了回應——一條絢爛的金色絲帶組成了「B·A·Johnson」,半空中和斯嘉麗的字跡一撞,炸成一朵粉紅的煙火。
「酷!」阿波羅尼婭笑著鼓掌,「這雕像雕的是誰?」
「赫拉啊!」斯嘉麗奇怪地看著她,「第一個提議用赫拉雕像來守護婚姻契約魔法的人不就是你的老祖宗赫瑞婭·格林格拉斯嗎?那還是巫師議會時候的事呢!」
「啊是嗎?哈哈……」阿波羅尼婭干巴巴地笑了一聲,試圖辯解,「可是赫拉遇人不淑啊,宙斯就是個花心——」
「所以我們不用宙斯來保佑啊!」斯嘉麗嚴肅地說,「婚姻是婚姻,愛情是愛情,宙斯四處亂搞,赫拉依然能維持自己的地位不動搖並分享宙斯的權柄,這就夠了。」
阿波羅尼婭無言以對。
「哎,阿波羅尼婭!」斯嘉麗捅捅她,「你們要不要表演一下那個,我上任以來還沒見過呢,我前任在這裡干了十年,也就見過一次。」
「什麼?」
「交換魔杖施展守護神!一項古老的婚儀,有的新人會在結婚典禮上進行,我這裡別說新人,人都很少碰見,每天和我作伴的只有紙片……」斯嘉麗兩眼放光,「你挑中的伴侶一定會守護神咒吧?」
「哦,他是會。」阿波羅尼婭尷尬得後背發麻,依舊面不改色,「可我不會。我放不出守護神。」
斯嘉麗差點原地跳起來:「你不會?你為什麼不會?首席傲羅不會守護神咒,這太不合理了!」
「我沒學啊。」阿波羅尼婭一臉無辜,「攝魂怪是我們的助手,難道有一天還能反過來對付我們?」
「那你怎麼傳遞消息呢?」
阿波羅尼婭將一直緊緊握著的手一張,紙飛機迅捷無倫地貼著門底邊溜出去了。
斯嘉麗恍然大悟,看上去已經如她所願地忘了紙片的事。
「這樣吧,為了感謝你幫忙,給你表演一個。」阿波羅尼婭看了斯內普一眼,和他交換了魔杖,「也看看我們有沒有默契。」
兩根魔杖同時舉在胸前,又同時筆直地指向斯嘉麗。
「一忘皆空——」
斯內普的魔杖用起來很順手,她相信斯內普也是一樣,因為他剛才甚至用的是無聲咒。
女巫神色迷茫地倒在座位上,雙眼發直,斯內普取出一瓶淡藍色的氣體,放在她鼻子下方扇了扇。
斯嘉麗「撲通」一聲趴倒在桌子上,險些將墨水瓶撞翻。
「克勞奇先生,我再也……」她喃喃地說著夢話,徹底睡了過去。
「可憐的。」阿波羅尼婭用自己的魔杖變出一束玫瑰,留在了斯嘉麗手邊。
他們解除了圍繞婚姻登記處的種種防竊聽、防干擾魔咒,阿波羅尼婭先出去看了一眼,這才向他招了招手。
「不早了,馬上就是午飯時間,外面人會很多,讓更多的人看見你是不明智的。」阿波羅尼婭低頭看表,「去我辦公室,那裡也有個壁爐。」
他們悄然經過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各個部門,又回到櫟木大門邊的開放型辦公區,阿波羅尼婭引著他往裡走。
「這是穆迪的位置,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傲羅辦公室負責人,我只是個吉祥物。」她指給他看,伸手推開不遠處的一扇小門。
首席傲羅的辦公室不算大,至少沒有他的辦公室大。裡面也沒有多少阿波羅尼婭的痕跡,她好像只是暫時借用這個地方,隨時准備還給什麼人。
一只紙飛機靜靜地躺在辦公桌上,正是剛剛她疊的那只。
月桂木杖尖燃起一簇純白的火焰,阿波羅尼婭拈起那紙飛機一晃,一瞬間就燒沒了。
「比起守護神,我更好奇記你的厲火是什麼顏色的。」她像熄滅木柴一樣熄滅了厲火,「格林德沃是藍的,鄧布利多是紅的,我猜那一位一定是純黑的。」
「我不會,我沒學。」斯內普面不改色地模仿她的語氣。
阿波羅尼婭大笑,抓了一把飛路粉丟進點燃的壁爐裡。
「祝你新一周的教學工作順利開展,親愛的。」
第45章 驚變(1)
1981年,英格蘭,薩福克郡,小漢格頓村。Ⅰ
深夜的施工現場被大功率射燈照得一片雪亮。但工人們早已回到附近的宿舍裡安睡,工地裡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大門口站著一位頭戴安全帽的亞裔女性,她左手裡握著一大串鑰匙,正緊張又茫然地向工地之外的黑暗中望去,仿佛身後的工地裡關著什麼恐怖的野獸,而身前的黑暗依舊危機重重。
連續兩聲劈啪的爆響,她聽見有人「窸窸窣窣」走來的聲音。
「誰?」女人顫抖著問,右手死死握住口袋裡的什麼東西,「誰在那兒?」
「別緊張,弗朗索瓦絲,是我。」率先走出黑暗的是個高挑的金發女郎,白衣白褲,蹬著一雙及膝的黑色長靴,看上去相當硬朗,「好久不見了,辛苦你親自跑一趟。」
「阿波羅尼婭!太好了萬幸是你!你們早點弄完這個,我就可以回法國了。」女人松了一口氣,又對落在後面檢查、布置著什麼的老人打了個招呼,「晚上好,鄧布利多先生。」
兩年前他們玩笑般的言語成真了——鄧布利多真的來了麻瓜建築工地,沒有穿他熱愛的三件套,反而穿了一身寬松輕便的運動服。
「好久不見,弗朗索瓦絲,很高興看到您美麗如昔。」鄧布利多用一口標准的越南話和她打招呼,「今天真是一反常態的悶熱,是不是?」
阮福芳慈捂著臉,雙頰暈紅,小聲回了一句:「多謝您的誇贊。」
「我已經布置好了,在我們結束之前,任何巫師都不能以任何形態接近這裡。」鄧布利多紳士地比了個請的姿勢,他把長長的頭發與胡須編成了麻花辮,保證不影響今天的行動。
阮福芳慈回身去開門,一邊擰動鑰匙一邊問:「那個老鼠還沒找到?你們怎麼能讓他跑了呢?」
「我怎麼知道!」阿波羅尼婭一臉晦氣,恨不得捶胸頓足,「說好了給我,也讓我去拿,等我一去,跟我說跑了,找不見了!」
「在劍橋丟的嗎?」阮福芳慈推開鐵門,引他們往裡走。工地很大,主體建築已經有了初步的鋼筋輪廓,然而他們要去的還在更後方。
「在威爾特。」阿波羅尼婭搖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盧修斯不是那種明抓暗放的人。」
「對於一只老鼠來說,一座占地上千英畝的莊園是絕佳的逃生藏身之所。」鄧布利多中肯地評價,沒留神及時低頭,險些撞到了腳手架。
「你打算蓋個什麼,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注意到這裡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了,你把那片不大的黑樹林都伐干淨了嗎?了不起,短短幾個月的時間……」
「我趕時間嘛!」阿波羅尼婭笑道,「您去找過奧格登了?我敢打賭,就算他本人故地重游,也認不出當年的岡特老宅了。」
相較於前面已經搭建起鋼筋水泥結構的主體建築,工地後場的附屬設施顯然還處在打地基的階段。廣袤的深坑中,正中的土墩上孤零零戳著一座稀破的小木屋,籬笆與花園早就鏟沒了,只剩下這座仿佛幾片木板信手亂搭起來的房子,散發著詭異的不祥氣息。
「都不必我提前知會,壓根兒沒人敢動。」阮福芳慈苦笑,「好幾個人找到我,讓我找驅魔的來看看,還說法國的神父就很在行。」
鄧布利多豎起魔杖,朝著阿波羅尼婭眨眨眼。她愣了一會兒,連忙把自己的魔杖搭過去,比了個十字——恰好她的要短一點兒。
「向您致意,弗朗索瓦絲女士。」阿波羅尼婭嚴肅地說,「這位是奧朗德主教,我是克洛伊修女。」
阮福芳慈被逗笑了,看上去輕松了不少。「快點吧!」她催促道,「你們要怎麼過去?」
坑底是挖掘機的舞台,不是給人走的。
阿波羅尼婭躍躍欲試——年後她開始和其他食死徒一起向伏地魔學習飛行,一直裝作沒學會,平常也沒什麼機會show一下。
可鄧布利多俯下身,用魔杖敲了敲坑壁,一座晶光燦爛的彩虹橋從泥土間探出頭來,筆直地向前延伸,直到沒入岡特老宅下的土墩裡才漸漸穩定。
「酷……」阮福芳慈喃喃著瞪大了眼,「不管我看到多少次,我還是要說,魔法真的好酷……」
「你不能過去,弗朗索瓦絲,那太危險了。」阿波羅尼婭轉動魔杖,繞著阮福芳慈畫了個圈,細細的白色火焰從她魔杖尖端湧出,落在地上安靜的燃燒,「任何對你不友善的人都無法通過這道火焰,待在裡面,別出來。」
她返身踏上彩虹橋,鄧布利多已經在木屋前等著了。
「我很高興你對厲火咒的鑽研並非增大它的破壞力,很實用的改良Ⅱ,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笑眯眯地誇道。
「一切都要歸功於格林德沃先生的啟發,雖然他改良厲火本也不是為了保護誰。」阿波羅尼婭淡定道,「魔咒從我的魔杖裡發出來,是黑是白我說了算。」
鄧布利多冷不丁聽到那個名字,檢查木屋的動作也微有滯澀。想到在屋裡等著他們的那個玩意兒,阿波羅尼婭可不敢再刺激他了,忙問道:「怎麼樣,教授?他用的什麼咒,他自己會有感應嗎?」
「房子本身沒有什麼,畢竟岡特一家當初也曾與附近村民來往,他把這裡徹底隱藏起來,反而惹人注意。」鄧布利多輕盈地揮舞著魔杖,破除了幾個混淆咒和封鎖咒,原來岡特老宅根本不是他們所看見的那樣,朝向、規模還有門窗位置都被徹底改變了。
混淆咒並非多麼高深的魔咒,但這一個已經維持了大幾十年,面對工地幾百號人依然完美無瑕,足可見當年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魔力之強大。
「還好您去見過奧格登,否則我們豈不是要對著一扇假門費勁?努力了半天發現那其實是後牆。」阿波羅尼婭好奇地湊近了一點,卻被鄧布利多攔下了。
縷縷的黑氣在洞開的屋門中翻湧,像一鍋邪惡的魔藥恰到火候。
「詛咒,所有進門的人都會死。」鄧布利多謹慎地拉著她退了兩步,「或許我們該取一些樣本,帶回去給西弗勒斯研究一下。」
「您隨意。」阿波羅尼婭相當有禮貌。
研究黑魔法出岔子算不算被他利用而死呢?鄧布利多很嚴謹,鄧布利多得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見。
「我猜這和山洞裡那盆絕望藥水有異曲同工之妙。」鄧布利多伸手輕輕一招,無形的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包裹住一縷黑氣,那黑氣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突破風的束縛,「他並不願意看到人們毫無痛苦的死去,在死去之前,必得經受折磨。」
鄧布利多最後用一個龍皮大口袋裹住了風球,他用魔杖指了指那袋子,就聽見「咻」的一聲,袋子就消失了。
「你一定會破除這個詛咒的吧?」阿波羅尼婭滿懷希望,對鄧布利多充滿信心。這和她一開始的敬而遠之毫不矛盾。
「當然,但是需要更多的時間。而且我不能夠這麼做。」鄧布利多溫和地看著她,一副要上課的模樣,「詛咒源於巫師最心底的惡意,它所需要的惡念與魔力比施行不可饒恕咒還多得多,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面無表情,她好不容易畢業了,怎麼還要上課。
但鄧布利多顯然不打算讓她蒙混過關,也不知道剛才說時間不夠的到底是誰。
「我想,是因為不可饒恕咒仍舊需要念誦咒語,而黑魔法詛咒不需要,魔力不再遵循某種咒語所限定的路途,更加地……肆意妄為?」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凝視著那些張牙舞爪的黑氣:「我想湯姆一定攫取了自己靈魂的力量來施加詛咒,那類似於一種許願或者等價交換……相當強大,很可能會有感應。」Ⅲ
阿波羅尼婭踹了黑魔王他姥爺家一腳。
「他怎麼老跟靈魂過不去啊?」她叫道,「攝魂怪親傳弟子嗎?」
鄧布利多尷尬地咳了一聲。
阿波羅尼婭反應過來,尷尬得想死,連忙也掩飾性地咳了兩下。
「那怎麼辦呢,教授?」她親切熱情地問。
鄧布利多寬容地笑了笑,垂在身側的魔杖輕輕抬起,左手隨之一揚,倒像是麻瓜音樂會上謝幕的指揮。
岡特老宅的每個地方都在「喀啦」作響,一塊松脫的木板率先浮了起來,屋瓦、房梁、牆壁、窗台、地板……連桌椅板凳都拆成一塊一塊的,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酷……」這下連阿波羅尼婭也情不自禁地感嘆起來。
黑氣失了載體,只得茫然無措地在木板之間流竄。他們漸漸退到了彩虹橋上,各自仰頭打量著被掀到半空中示眾的岡特家垃圾堆。
「我想我看到了。」阿波羅尼婭不確定地說,「讓它近一點兒,好嗎?」
一枚鑲著碩大黑寶石的戒指滴溜溜地向她飛過來。
「很邪惡,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鄧布利多也在湊近了打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兀地沒了下文。
阿波羅尼婭根本沒在看戒指,她一直盯著鄧布利多。
「提醒您,教授。你會害死你自己。」
鄧布利多猛地回頭看著她,雪白的胡須在無風的黑夜裡抖動著,一雙眼睛亮得仿佛二..戰前夕巴黎幽藍的火焰。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波羅尼婭。」
「不,您明白,波特家的隱形衣還在您手裡嗎?」阿波羅尼婭定定地看著他,「無論是什麼,復活石也好,三聖器齊聚也好,都不會有奇跡發生的。你會害死你自己。」
鄧布利多扭了扭脖子,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再回頭去看那戒指一眼。
但他忍住了,他死死地閉起了眼睛,良久才顫抖著說了句:「我……我怕我做不到,能拜托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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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5-4-11 23:16
第46章 驚變(2)
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聲音裡帶著微不可察的哽咽。
阿波羅尼婭抬手,純白的箭矢將戒指射了個對穿,一股比詛咒濃郁得多、幾乎是有形的黑煙自戒指上冒了出來,在火焰「滋滋」的炙烤下徒勞地尖叫,簡直像是來自地獄的回音。
「你擁有一切,名利、地位、權柄……可你不高興,你心裡有填不滿的空洞,你拿什麼換來的這一切……」
「而你,你被困在這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啊啊知道了!死到臨頭了話這麼多!」阿波羅尼婭厭倦地撓了撓耳朵,「真邪惡啊,到底是附著了多少黑魔法,厲火都得燒半天……」
鄧布利多終於敢直面那個在純白火焰中翻滾燃燒的戒指了,他怔怔地看著那塊石頭,甚至有些希望它就此消彌於厲火之中。
徹底斷絕他的希望,讓他不再於無望的生活中屢屢生出妄念。
但是阿波羅尼婭並未如他所願。她一直盯著火情,待靈魂燒灼的慘叫聲消散,又多放任厲火燒了三秒,這才伸出魔杖:「咒立停——」Ⅰ
復活石「骨碌碌」滾到她腳邊,她試著踢了踢,見自己還好好的,這才撿起來在衣服上蹭蹭干淨。
火候控制得好,戒圈戒托基本都燒沒了,只剩一點點熔化的金子糊在石頭底部,那半邊石頭其實也有點焦,但聖器就是聖器,黑魔法抗性相當高。
「拿著玩吧,教授。」她抬手就扔了過去,但鄧布利多沒有接。
「不。」他堅定地拒絕道,一直看著她,「我不再需要它。」
阿波羅尼婭有點牙疼——她不知道命運是否依舊會走上老路,如果答案是「是」,那麼至少救世主需要它。
雖然她一直沒搞懂復活石在其中起的作用——興奮劑?安慰劑?
「可您是最好的保管員。」她只好道,「秘密,魔杖,還有石頭。」
鄧布利多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終於接過了她再次遞來的復活石。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對我告知一切,阿波羅尼婭。」
「隨時,只要您問,我有問必答。」阿波羅尼婭習慣性地插著牛仔褲口袋,「但最底層的那個秘密,說實話,這與我們要做的事無關,您若執意挖掘,也只會讓我痛苦崩潰。」
「那麼……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是個先知嗎?或者預言家,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鄧布利多的眼睛閃了閃,不知道提起先知時又想起了誰。
「讓您失望了,我不是。」阿波羅尼婭誠懇地看著他,「如果我什麼也不做,事情就會按照我所知的發展,僅此而已。」
「好的發展嗎?」鄧布利多下意識地追問,但隨即又笑著搖了搖頭,「瞧我,如果是好的,你也不會做這麼多事。」
「事實上,相當糟糕。」阿波羅尼婭干脆在彩虹橋上坐了下來,悠閑地晃蕩著雙腿,「你們贏了,但是付出了非常慘烈的代價,拜托,別讓我背死難者名單。」第一個就是阿不思·中間忘了·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也在她身邊坐下來,拋了拋手中的黑色寶石。
「也包括這個嗎?」
「當然。」阿波羅尼婭凝視著它,「我很想說它簡直是萬惡的源頭,這恐怕會誤導您。但如果不是它,許多勇敢而無辜的人本不必死去。」Ⅱ
阿不思·鄧布利多是何許人也,幾乎是轉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恍悟的神情來。但或許是並未直面自己命運、僅僅從他人只言片語中推測而來,他蒼老的臉上除了悵惘,竟也有幾分興味。
真是勇敢的格蘭芬多啊!
「方才我注意到,你說的是『你們』。」鄧布利多迅速恢復了平靜,好奇地問,「不存在,還是不曾轉變?」
這老頭簡直敏銳得驚人!不愧是你,不愧是你鄧布利多!
「前者。」阿波羅尼婭抬頭望向星月潛蹤的夜空,「再問就不禮貌了,教授。」
鄧布利多點點頭,率先站起身來。
「那麼,讓我們塵歸塵、土歸土吧!」
他抬起手,輕輕向下一按,飄得滿天都是的岡特家殘骸迅速向內聚攏、坍塌,直到縮成房屋模型大小,那詛咒的黑氣也被一並關在裡面。鄧布利多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輕輕一劃,坑底迅速裂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縫,將房屋模型吞噬了。
「麻瓜建築學我不是很懂,希望這不會影響到你的……地基?」
「無所謂了,無論這裡蓋成什麼樣,到時候也一定會毀於黑魔王的暴怒。」阿波羅尼婭大度地揮揮手,「我也正好找理由退出,不再追加投資。嗯……就說漢格頓居民拒絕發展、拒絕接受新鮮事物、拒絕擁抱現代文明,才炸了我的房子。」
爸爸媽媽都是久居於此的土著,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雖然生在倫敦,籍貫填漢格頓總沒錯。
鄧布利多沉默了,半晌才問道:「你打算怎麼讓他知道這件事?」
「借刀殺人,這事兒我常干。」阿波羅尼婭輕松地環顧著她的產業,「總得等到大體上完工,工人都撤走,不然統統都得陪葬。趁這個功夫,我也挑把好刀。」
食死徒裡知道黑魔王是混血的不多,知道他老家的更少。她得從那些近幾年死了爹媽的純血家族新當主裡面找。
總算阿波羅尼婭沒有急功近利到忽視幾百條麻瓜生命的份上。鄧布利多松了一口氣,不去關注那個倒霉食死徒的命運。
隨著他們踩到堅實的土地,彩虹橋也逐漸消散在夜幕中。阿波羅尼婭輕快地張開雙臂,想要跑去給阮福芳慈一個擁抱,卻又一拍腦門,三兩步走回坑邊。
她用魔杖在腕上一劃,滴了不少血在坑底的泥土裡。
「上次我就想問了。」鄧布利多低頭看著平平無奇的土坑,「你滴血做什麼?」
「您不知道?」阿波羅尼婭比他還驚訝,「可我從繆西卡的煉金術筆記上看到,她說巫師的血液具有魔力,很多觸及靈魂的魔法都需要以鮮血為媒介來施展,因此血液會帶有類似於靈魂的氣息,就像是靈魂的投影映射在血液之中。」Ⅲ
鄧布利多神情嚴肅:「煉金術也分為不同的方向,顯然我對於人體與靈魂並不感興趣,龍血要有意思得多了,不是嗎?」
「龍不會這麼想的。」阿波羅尼婭笑起來,一低頭發現傷口已經悄悄愈合了。
「哦,教授!」她受寵若驚地看著那支毫無動靜的接骨木魔杖,「我一直在想,魔杖對您來說是不是就像個大號領帶夾,純粹的裝飾品?」
鄧布利多將視線從她光滑無痕的手腕內側移開,把魔杖揮得「嗖嗖」響,「你太高看我了,阿波羅尼婭。不過我的確常常用它來撓癢癢,比別的好用。」
阿波羅尼婭大笑,她看上去總是特別開朗。
「我本來沒打算用在這裡的,山洞那次是沒有辦法——雷古勒斯准備的贗品只是普通的造物,黑魔王都不用再找人喝藥,他只要略微感受一下,就知道石盆中沒有他想找的東西。」
「這一次……你打算迷惑他?」鄧布利多問。
「首先,他外公家肯定是找不到了,但他能感應到自己的詛咒並未被破除,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一枚小小的戒指,又能微弱地感受到靈魂的力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他不抓狂才怪!」
「或許我也該來一點兒?這裡可比山洞裡的石盆要大得多了。」
「萬萬不可。」阿波羅尼婭已經把罰站到昏昏欲睡的阮福芳慈「解救」出來了,「您的靈魂沒有受過污染,它不夠黑暗,您的血混在我的血裡,就像柑橘堆的柚子那麼顯眼。」
這活兒只有食死徒才能干。她穿著一件短袖馬球衫,大大咧咧地袒露著左小臂上的紋身。
鄧布利多心想,或許他有些明白阿波羅尼婭為什麼喜歡混在麻瓜堆裡了——只有麻瓜才會以平常心對待這個「紋身」,那些特別先鋒的年輕人說不定還會吹口哨誇她很酷。
「全都弄好了嗎?」阮福芳慈搖搖欲墜地靠在阿波羅尼婭懷裡被她拖著走,「我能回巴黎了?」
她轉頭看見大坑底部光禿禿的小土墩,嚇了一跳:「你們把它變沒了?我是說,消失咒什麼的?」
「看來吉迪翁沒少用無杖小魔法哄你開心啊?」鄧布利多打趣道,步履輕捷,走在他們身邊。
阮福芳慈露出一副「家長縱容小孩抄作業被老師抓了現行」的心虛表情。
阿波羅尼婭從屁股口袋裡摸出一張滿是折痕的褪色廣告,塞進她手裡。
「十二點整啟動,吉迪翁會為你留門嗎?」
「我可以去找勒梅先生把門轟開,他說他上了年紀,睡眠很少,隨時願意提供幫助。」阮福芳慈俏皮地眨了眨眼,攥著那張廣告紙不舍得撒手。
「看來首席傲羅的權限真的很高。」鄧布利多拈著胡子。
「真的,以前做普通傲羅的時候還需要在報告裡編造一些情節把門鑰匙塞進去,現在根本沒人管。」阿波羅尼婭虔誠地做了個祈禱的表情,「感恩我的主人,他不厭其煩地用鑽心咒敦促我上進果然是有道理的。」
鄧布利多很想笑,但他又不該笑,最後只好咳嗽了一聲。
十二點快到了,阮福芳慈把鑰匙盤塞進阿波羅尼婭懷裡,拜托她放回保衛室。她實在是歸心似箭,顧不得在大漢格頓旅舍房間等待的秘書,也顧不得出境記錄上的空白,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愛人的身邊。
鄧布利多揮揮魔杖搞定了鑰匙,溫和地同她告別:「晚安,普威特夫人,上帝會賜福您的工地。」
阮福芳慈也笑起來,手中的門鑰匙已經開始發熱,身形解離之前,她忽然一抬手,指著天幕上一點銀亮的星子:「那是什麼——」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了。
阿波羅尼婭和鄧布利多連忙回頭去看,卻見那顆銀星越來越大,待到幾乎有月亮那麼大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撲到了他們身前。
「守護神……」鄧布利多喃喃自語,「你認識嗎?」
這是一頭似犬非犬、似狐非狐的動物,尖嘴豎耳,毛鞭子似的尾巴呼呼亂甩。
「阿波羅尼婭!」犬科動物口吐人言,「西裡斯剛剛突然離開了家門,我還在睡覺,但克利切說他聽見西裡斯很興奮地自言自語著什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哦還有『教子人生第一次踏上英國國土的時候教父怎麼可以不在』!」
第47章 驚變(3)
阿波羅尼婭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直到雷古勒斯的守護神慢慢消散成一些光點。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吧?」她喃喃地說著,忽然嚴厲地看向鄧布利多——沒辦法,雖然深覺學院歧視就是扯淡,但阿波羅尼婭還是忍不住向一些刻板印像臣服。
但鄧布利多的神情比她的還要嚴峻,畢竟這一位是真正擔心波特一家的命運。老人的嘴唇輕輕地顫抖著,兩道擰緊的白眉毛好像方才此地燃燒過的厲火。
他已經不會像兩年前那樣,面對兩位食死徒的警告還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了。伏地魔用這兩年的所作所為證實了他有多看重預言中的孩子——除了隆巴頓與波特兩家六口,大批和他們關系相近的巫師也遭到追捕與拷問,兩家都是純血統,親戚關系盤根錯節。
鳳凰社因此疲於奔命,不是說只把那兩家人藏好就萬事大吉了的。
「我得去一些地方,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猶豫著要不要伸手,「你要和我一起嗎?但是,你——」
「沒關系,我有官方身份。這一趟我一定得去。」阿波羅尼婭抬手給自己變了件棒球夾克穿上,擋住手臂上的黑魔標記,「真要有個萬一,就說找救世主的過程中被你撞見了,不得已才一起行動。」
「你說什麼?」鄧布利多正在為工地大門上鎖,聞言一下子頓住了,「『救世主』?」
阿波羅尼婭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鐵鎖在魔法的驅使下「叮叮當當」地響著,她不知道鄧布利多從這個單詞中到底品味出了多少東西。
「你做了這麼多,最終改變了命運的軌跡嗎?」鄧布利多有一瞬間看上去很疲憊,阿波羅尼婭不忍打擊面前的老人,可她必須得做。
「沒有,我——」
她突然頓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哈利·波特的故事裡,消滅伏地魔就是主線任務。但在吉迪翁·普威特和阮福芳慈的故事裡,幸福地活到老死才是他們的主線任務。
她可以高高在上地視他人的人生為故事,將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看作紙片角色,但那只是她為了肆意行事進行的自我欺騙。
事實是,他們一同生活在這方天地之間,人人平等。
阿波羅尼婭最終改口道:「對於有些人,我可以暫時搶下阿特洛珀斯Ⅰ的剪刀,但另一些人,他們生命的走向是如此頑固。」
她可以打暈斯內普,卻捉不住彼得·佩迪魯;她把波特夫婦送得遠遠的,卻攔不住他們自己非要回來。
「那麼,是什麼時候的事?」
阿波羅尼婭剛要回答,卻又被鄧布利多搖頭制止:「算了,那沒有意義,你已經改變了很多。」
她聽出老人言語裡的安慰,或許她為之好受了一點點,或許沒有。對於阿波羅尼婭,一個理想的、安全的、穩固的狀態應該是,她不為這些徒勞的感情而動搖,她應該棄之如敝履,但她沒有做到。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她理應是這樣的,她以為她在長久的折磨裡已經逐漸喪失或者說遺忘了一些能力,但現在這些東西難道要慢慢地回到她手裡嗎?
不,她不要了,那太危險了。她已經足夠痛苦。
阿波羅尼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伸手握住鄧布利多的手臂:「我們走吧,教授。」
戈德裡克山谷是他們最後一個目的地,抵達時天地間已然泛起朦朧的晨光,深沉的夜空褪成陰郁的淺青灰色,看著就叫人不高興。
說實在的,這處20世紀最著名的巫師聚落看上去和大小漢格頓村、和他們之前趁夜拜訪的任何一個英國鄉村都沒有什麼不同。
如出一轍的樸拙農舍,爬滿了碧綠的藤蔓;籬笆上開著星星點點的藍紫色小花,門口還擺著幾盆時興的郁金香;屋頂的風見雞在晨風薄霧中微微搖擺,二樓窗台前還耷拉著半死不活的蔦蘿。
整個村落安靜地沉眠在山谷的懷抱中,偶爾有野貓經過,也懶得發出一聲喵喵。
就是這麼個地方,走出了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和他的兄弟,走出了戈德裡克·格蘭芬多,走出了阿不思·鄧布利多,也走出了哈利·波特。
真是塊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她要不是不能生,高低得把戶口遷到這兒,賴也要賴死在麻瓜教堂後面的小墓地裡。
阿波羅尼婭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看到可疑的黑角落就扔個昏迷咒過去,一直走到波特老宅門前,才遲疑道:「好像沒人啊?」
他們花了一晚上檢查了鳳凰社為波特和隆巴頓親族建立的安全屋——每個人都真實且平靜地在夢鄉裡徜徉,只有弗蘭克的母親奧古斯塔察覺到他們的到來,還簡單地聊了兩句。
如今連波特老宅也是一副塵封落鎖的模樣,可知莉莉和詹姆回國後並未投靠親友,也並未回家。
「您還知道波特家其他產業嗎?」畢竟是老牌子巫師家族了,又有佩弗利爾遺澤。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波特家的收入主要依靠那幾款洗護產品的分紅。」
「建議您還是再想想吧,我估計連佩迪魯都知道這裡,食死徒都不來盯著了。」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哈欠,還好,還好她升職了,不然一會兒還得去上班,苦也!
鄧布利多陷入沉思。
波特夫婦手裡有魔杖,又主動聯系了西裡斯,繼續扮成麻瓜的可能性很低……西裡斯那邊有雷古勒斯盯著,或許他該聯系一下萊姆斯·盧平?
「伊萬斯的親人你們安排在哪兒啊?」阿波羅尼婭踢著小石子,隨口問道。
鄧布利多一怔,下意識道:「什麼?誰?」
阿波羅尼婭也愣了:「莉莉·伊萬斯的親人啊,她父母已逝,但還有個姐姐,嫁在薩裡,雖然姊妹兩個關系挺僵,但聖誕節還是會送點禮物什麼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西裡斯向雷古勒斯吹噓過哈利·波特騎著他送的兒童掃帚撞花瓶……那個花瓶是怎麼寄到非洲去的?
現階段鳳凰社和波特夫婦的通訊全靠長途越洋電話,郵寄包裹走EMS,且是雙化名加混淆咒,但德思禮夫婦顯然無法理解這一點——或者說,哪怕莉莉懇求,他們也不會理睬的。
阿波羅尼婭直接揚起魔杖,杖尖微光一閃,一輛高大的紫色巴士便呼嘯著撞停在他們身前的空氣裡。
「別廢話!」阿波羅尼婭打斷售票員飽含著困倦的招呼,「我出雙倍錢,三倍也可以,先送我們去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4號。」
售票員張口結舌,顯然是被這潑天的富貴給嚇清醒了。
「您不是鄧布利多教授嗎?」他忽然注意到了旁邊站著的男人。
「是啊,他是。」阿波羅尼婭出示了證件,「傲羅執法——現在是傲羅和霍格沃茨聯合執法。」
片刻之後,騎士公共汽車彈射起跳,奔向薩裡郡。
阿波羅尼婭估了估距離,如果這車開足馬力、全心全意地送他們直達,大概也就是地鐵一站路的事兒。她干脆就等在門口,隨便扶著個什麼,只感覺一顆心在胸腔裡上下左右亂跳。
「為什麼不幻影移形呢?」鄧布利多捂著嘴,神色有些僵硬。明明少年時也是魁地奇球場上的風雲人物,老了卻開始暈車了。「你沒去過那兒?」老人問道。
顯然鄧布利多仍然以為她是通過某種「看」的方式去知曉命運的,殊不知同樣是用眼睛,「看」和「看」也是不一樣的。Ⅱ
阿波羅尼婭勉強笑了笑。盲目幻影移形是非常危險的事,上次是斯內普關心則亂,她可遠遠沒到那份兒上。
她只是急於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無論德思禮夫婦有沒有事,女貞路4號都會好好地在那裡等著她,食死徒向來不屑於打掃戰場。
騎士公共汽車一個急剎,阿波羅尼婭還以為是紅綠燈,那售票員已經得意洋洋地走過來:「女貞路到了,傲羅女士——哦梅林啊!」
太陽還沒冒頭,但整個女貞路街區都被照亮了——蟹殼青的天幕上懸著一副巨大的黑魔標記,毒蛇囂張地在骷髏頭的幾個洞裡鑽來鑽去,「嘶嘶」地吐著信子,時不時還呲一呲牙。
「抱歉,教授,我們不能——」
堂堂霍格沃茨校長、20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阿不思·鄧布利多幾乎是被趕下了車,售票員的話音還沒落,那車就已經消失了。
阿波羅尼婭大步跑向4號——不需要認門牌,麻瓜警察已經到了,警戒線將整棟房子圍了起來,三三兩兩的鄰居正在線外探頭探腦,甚至還披著晨衣。
「出什麼事了?」她大口地喘著氣,自然地詢問警察。
「有人闖進了這家,襲擊並擄走了所有人。」麻瓜警察狐疑地看著她,「你是?」
「軍..情..六..處。」阿波羅尼婭扔給那警察一本證件,「我得進去看看。」
警察將信將疑地為她挑高警戒線,忍不住問:「恕我直言,那位老先生也是嗎?」
「格林德沃爵士來自MOD,弗蘭克斯先生的直屬上級,你想看他的證件?」阿波羅尼婭冷冷地問,仿佛一位年邁的高級政府官員就應該天不亮就穿著運動服外出溜達。Ⅲ
麻瓜警察徹底慫了,他只是個最基層的社區巡警,所以天不亮就得來出這個鬼任務。
「你們是為了這個來的嗎,女士?」他怯怯地指了指半空中的黑魔標記。
阿波羅尼婭閃身讓鄧布利多先進,她仰頭看著那個符號,心不在焉地撓了撓左臂。
「小孩子惡作劇罷了,睡一覺起來就忘了。」
「勒布倫小姐!」鄧布利多在屋裡叫她,阿波羅尼婭神秘但又富有權威性地向小警察重重一點頭,小心地避開門廊處的雜亂腳印,走進了屋裡。
德思禮家很亂,電視機摔得粉碎,沙發被整個翻過來,倒扣在地上,地毯和窗簾都被無意義地劃得稀爛,屬於達力·德思禮的搖搖馬甚至被什麼東西一刀斷頭。
「食死徒對普通麻瓜幾乎是碾壓性的,他們沒有必要做這些。」阿波羅尼婭的手指撫過沙發上的斫痕,「這是在發泄,要麼很憤怒,要麼很高興……鑒於黑魔標記,我傾向於後者。」
廚房也是一樣,甚至更惡心,所有食物與食材都腐爛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蛆蟲在蛋糕中爬行,新生的蒼蠅圍著布丁打轉。
她跟著鄧布利多走上二樓,主臥的牆壁、地板、窗簾和被單上滿是血紅色的污言穢語,看了都覺得眼睛痛。
「不是血。」阿波羅尼婭沾了一點嘗了嘗,「但是很新鮮。」
鄧布利多的神情很嚴峻,冰冷的怒火將他的面龐淬煉成了鋼鐵般的硬殼。
他一把推開兒童房的門。
這裡異乎尋常的整齊、溫馨,沒有遭受到一丁點兒的破壞,食死徒可不是會關愛別人家孩子的人。
一股極淡的臭味彌漫在這密閉的房間內,阿波羅尼婭感覺有點冷,四下尋覓才發現冷氣機竟然一直開著,維持著一個很低的溫度。
「不對勁。」她低聲道,慢慢走向嬰兒床——一個活潑可愛的仿真娃娃,躺在小花被子裡衝著她笑。
鄧布利多手都在發抖,他走向了另一邊,冷氣機出風口正對著的衣櫃。
他拉開了衣櫃門。
第48章 驚變(4)
空氣中的臭味登時濃郁了起來,大量冰塊稀裡嘩啦地滾落在地上,鄧布利多看了一眼,就立刻掩上了門,示意她不要過來。
「是達力嗎?」阿波羅尼婭問道,「伊萬斯的外甥。」
鄧布利多沉痛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緩了好久,才艱難道:「看不出來了。」
阿波羅尼婭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
「一會兒等記憶注銷指揮部的人來,我會拜托他們清除掉相關人員關於這個孩子的記憶。」
如果德思禮夫婦能清醒地活著回來,自然也是同樣,他們會忘記自己曾有一個叫做達力的兒子,不必永遠地沉溺在痛苦裡。
「孩子出生的醫院,還有弗農·德思禮的親友、同事那邊,我會親自去落實。」
鄧布利多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字。
他自然是不贊成這樣做的,但不得不承認這樣更……溫柔。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沉溺在痛苦與悔恨裡的滋味,戈德裡克山谷那個落雨的夜……那之後的每一個日夜,他輾轉反側,無法解脫。
「鄧布利多?」有人扯著嗓子在樓下喊,是穆迪。傲羅已經就位了。
「這裡,阿拉斯托。」鄧布利多聲音不大,很有些沙啞,但穆迪並不靠耳朵來定位什麼人。
伴隨著木腿敲擊地面的聲音,阿拉斯托·穆迪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傲羅走了進來。
「什麼味道?」女傲羅皺著眉頭,「這裡好冷!」
一眼見到阿波羅尼婭,她才高興起來,匆匆和鄧布利多打了個招呼,就過來擁抱她。
「你怎麼在這裡,艾比蓋爾,你到的比我們還早嗎?」
阿波羅尼婭木然地抱著她,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屍臭……是屍臭,麗茲。」
麗茲的身體一僵。
穆迪原本就嚴峻的神色更難看了,執意要打開衣櫃看一眼——鄧布利多還攔在櫃門前。
「女士就不要看了。」鄧布利多頹然地松開手,到底讓穆迪看了一眼。
穆迪死死地盯著櫃中景像,怒火在他身體的每一處暴漲流竄,幾乎能將那只亮汪汪的假眼頂出來。
「是索命咒,鄧布利多,一定是!」
如果是病亡或者意外,沒道理父母兩個都失去理智,執意將孩子留在身邊。
死於他們無法理解的所在——魔法,毫無傷痕,毫無苦痛,孩子臉上還帶著撒嬌的神情,微微撅著嘴,看上去和睡著了一樣。
德思禮夫婦只是一對普通的麻瓜,莉莉·伊萬斯神奇冒險的人生與他們毫無關系。他們無法接受。
「我們發現了這個。」麗茲哽咽著將手裡的包裹郵遞憑證拿給她看,「在茶幾下面壓著,我想你們剛剛忽略了。」
「啊!」阿波羅尼婭短促地叫了一聲,只覺得無盡悲哀,「原來是這樣。」
鄧布利多也走來同看,只見那張單據上本來寫的是「波特」,一個單詞寫完大半了,執筆者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匆匆劃去,改為「塞拉米卡」。他劃得太敷衍,以至於「波特」是如此的清晰可辨。
不列顛島上有無數個波特,但在找上門來的食死徒眼裡,和德思禮家相關聯的就只有這一個。
「為什麼呢?」麗茲恍惚地撫摸著衣櫃的門,她的麻瓜姐姐也剛生下一個女兒,是她的教女,「為什麼非得——明明鑽心咒就可以!」
「對食死徒來說,索命咒和鑽心咒沒有差別,麻瓜的命也不算命。如果能更殘忍地刺激到這對麻瓜夫婦,為什麼不呢?」穆迪冷酷地瞪著麗茲,「打起精神來!不要像麻瓜一樣被擊倒,傲羅應該熟悉這個!」
「記憶注銷指揮部的人到了。」阿波羅尼婭撥開窗簾看了一眼,「我去找他們,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們學校見吧——阿拉斯托,我上午請假。」
輕微的爆響聲裡,阿波羅尼婭消失了。
1981年,蘇格蘭,霍格沃茨。
阿波羅尼婭剛從壁爐裡鑽出來,校長室的大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
「開學晚宴後半場就不見人,早餐也沒有出現,校長,我想你必須給我和米勒娃一個解釋——」斯內普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眼看見她,也是一愣。
「你為什麼會——」斯內普面色微沉,「出什麼事了?」
「我們去做那件事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打開辦公桌上的某個銀器——看上去像個蒸鍋——復活石正安穩地躺在裡面,絲絲縷縷的雪白霧氣圍繞著它,「很成功,很完美。」
「我不關心。」斯內普干脆地回應他,「至少目前不——出什麼事了?」
阿波羅尼婭走向他:「伊萬斯回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斯內普是完全沒有反應的。
「什麼?」
但他很快明白過來,粗暴地捏住阿波羅尼婭的下巴,將她拉近——
半晌後,阿波羅尼婭揉著眉心,疲倦地倒在辦公桌前的扶手椅上。
千言萬語也沒有直接看記憶來得直白且迅速。
「德思禮……」斯內普咀嚼著這個全然陌生的姓氏,「佩妮?」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響指。
「她背叛了……莉莉?」斯內普輕聲問,臉頰上青筋跳動。
「他們殺了她的孩子,西弗勒斯,冷靜一點。」鄧布利多插言安撫,「你莫非沒有在阿波羅尼婭的腦海裡看到嗎?」
很明顯他覺得佩妮·德思禮就算死了孩子也不該背叛莉莉啊!
阿波羅尼婭捂住臉,如果她早知道今天這麼精彩,頭天一定養精蓄銳,灌它兩大杯咖啡。
「我想,他們一定早就盯上了德思禮家,她一向不吝於以任何手段折磨麻瓜,所以她殺了小德思禮,告訴佩妮,都是因為你妹妹的緣故,你的兒子才會死。」她試圖分析凶手的心理,「德思禮家有的也不過是個通訊地址,誰也不敢保證波特夫婦有沒有搬家,就此向黑魔王邀功只會被鑽,所以她決定引他們回來。」
「她?」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斯內普替她補充,「顯而易見。」
「只會是她——其他食死徒只會用鑽心咒撬開德思禮的嘴之後滅口,貝拉……只有她才會搞那些花樣,單純為了破壞,她享受破壞……還有小德思禮,以孩子的死亡逼迫母親崩潰,只有同為女性才能……」
說到這裡,阿波羅尼婭笑了笑:「說起來您可能不信,我手下的『人命』,有半數都是從貝拉那裡搶來的功勞。她實在是、實在是……太喜歡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趁她胡言亂語的時候,很容易。」
鄧布利多的神情看上去和在女貞路的時候沒什麼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貝拉用佩妮來騙莉莉回來?」斯內普冷笑,「她不見得如此了解莉莉。」
「當然,我想那只是一步閑棋,如果身份對調,我們用納西莎要挾貝拉,她一定不會理睬。將心比心,她一開始也並沒有動德思禮夫婦——那個孩子是不算數的。」
「但不幸的是,莉莉和詹姆真的回來了,用巫師的方式,那樣更快,而他們也通過什麼辦法知道了。」鄧布利多的神情很復雜。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歷來如此。
「那不難,魔法部裡的食死徒不止我一個,交通司有亞克斯利。」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貝拉他們得知了消息,這才匆匆抓走了德思禮夫婦。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守在德思禮家等伊萬斯上門呢?」
「莉莉又不傻。」斯內普嘴硬地哼了一聲,神情卻截然相反,顯然認為莉莉回國的行為傻透了。
「只要他們扣住德思禮夫婦,不怕詹姆和莉莉不來,在哪都一樣,何不在自己的主場?」鄧布利多沉吟著,輕柔地撫摸那個銀蒸鍋,「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波特,或者救出德思禮。」
「你倒是說得輕巧。」斯內普坐到阿波羅尼婭對面,袍角拖過她的腳背。
其實都不難,西裡斯既然重歸布萊克,那麼雷古勒斯總有辦法,再不濟還有盧平。
而黑魔王還不知道德思禮的事,貝拉拿不出成果是絕不敢報功的。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彼得·佩迪魯還在外面。」阿波羅尼婭提醒道,「你們想,他流亡在外,幾分想逃命,幾分想立功?」
實話實說,這人可比貝拉特裡克斯危險多了。
貝拉低不下她高貴的頭,但……老鼠哪裡不能去?上至肯辛頓宮的玫瑰園,下到貧民窟的臭水溝,到處都有老鼠的身影。
遑論彼得並不是真的老鼠,他走遍英國也是幾個呼吸間的事情,不用真的靠爪子跑。
「你上次真該殺了他。」斯內普說。
「有錢難買早知道。」阿波羅尼婭苦澀地說,「相信我,我已經後悔過無數次了。」
在逆境中憑借一樁大功扭轉局勢、重獲恩寵,彼得·佩迪魯駕輕就熟。
鄧布利多已經對他學生們的「叛逆」言辭熟視無睹了,他揚起魔杖,一只銀白色的鳳凰從杖尖騰空起飛,與室內活的這一只相映成趣。
福克斯看上去躍躍欲試,也很想飛一飛,但被鄧布利多用眼神制止了。
「他們回來了,西裡斯和他們一起,找到他們,穩住他們,不要被別人看見,用麻瓜的辦法,盡量。」
鄧布利多碰了碰守護神的喙,低聲囑咐。鳳凰用額頭蹭蹭鄧布利多的手背,徑直穿牆而去。
「雷古勒斯知道該怎麼做。」鄧布利多的目光一落到他們身上,阿波羅尼婭馬上道。
「那很好,我至少可以放心一方。」鄧布利多也不啰嗦,斯萊特林只有這時候才最靠譜,「那麼,我需要你們去獲得德思禮夫婦的相關信息。」
他嚴厲地掃視著兩個曾經的學生,看他們誰敢說出那句「非救不可嗎」。
「說不定已經死了。」斯內普迎著鄧布利多的目光,他現在心情不好,就格外的勇,「活人才有被救走的危險,不是嗎?」
鄧布利多猛地喘了一口氣,阿波羅尼婭看到一縷胡子被吹得飄起來了。
「我們可以假打,就宣稱把德思禮夫婦救出來了,先把伊萬斯騙到手……」她趕緊胡言亂語,試圖緩和氣氛。
鄧布利多看她的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恨鐵不成鋼了。
「現在,二位,賢伉儷。」鄧布利多疲憊但不容置疑地指了指門,又指了指壁爐,「請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教書育人,或者抓黑巫師,隨便你們。」
斯內普起身就走,把校長室的門摔得震天響。
「對不起,教授,還請您體諒一下。」阿波羅尼婭苦哈哈地裝孫子,「西弗勒斯他……您這麼聰明一定不必我多說吧?」
鄧布利多頷首。
當然不必。前年在豬頭酒吧,一句「莉莉的孩子也會出生在七月底」生生勒住了食死徒告密邀功的腳步,他要不是拿捏住這一點,也不會主動和西弗勒斯·斯內普接觸。
這些時日以來,他越了解此人的心性與能力,就越是感慨「愛」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
「那麼,」阿波羅尼婭抓了一把飛路粉,禮貌地告別,「斯萊特林很擅長走捷徑,又很有效率,請您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
鄧布利多勉強笑了一下,溫和地揮了揮手:「那麼我等著。」
第49章 驚變(5)
轉機來得很快。
那是他們的下一次例會,在老地方。
馬爾福家的宴會廳長桌再一次被坐滿了,除了首座,貝拉的位置也空著。
阿波羅尼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的同事。萊斯特蘭奇兄弟看上去確實比從前滋潤不少,羅道夫斯算是偽裝得不錯,拉巴斯坦滿臉的意氣風發至少有一半是假的——他們在焦慮,在不安。
是因為波特夫婦都回國了卻還是抓不住他們麼?
這任務做得像是麻瓜投資,大捆的錢扔下去,水花半點兒不見,可富豪客戶不能殺了他的投資經理,黑魔王卻不會容忍無能的僕從。
她的目光一個接一個地掃下去,掃到長桌尾部的西裡斯·布萊克身上狠狠盯了他一下。
這傻貨竟然還敢來!仗著他們不能在馬爾福莊園光明正大地堵人是吧?
想到這兒,她又有些憐憫地看了雷古勒斯一眼,他沒辦法一直盯著哥哥,只好目光灼灼地瞪著桌板。
阿波羅尼婭嘆了一口氣,撓了撓面具和下頜緣接觸面,有點癢癢。
「怎麼還不來?」她低聲問盧修斯。
盧修斯搖了搖頭,這裡還是馬爾福莊園,卻顯然已不完全是他的家了。
阿波羅尼婭看了看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怪不得她坐得屁股痛。
「能讓多爾博幫我拿個椅墊嗎?」她拐了拐此間的主人。
盧修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你懷孕了?」
阿波羅尼婭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但盧修斯剛剛並沒有控制音量,至少有半張桌子的人都聽見了。
「咳。」雷古勒斯清了清喉嚨,認真祝賀,「恭喜你,還有西弗勒斯。」
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他那倒霉哥哥還不夠他看的?
「沒有的事。」阿波羅尼婭冷淡地看了看下首神態各異的同事,「我天生子宮發育不全,生不了。」
「你父母不是專攻煉金術,聽說在人體與靈魂方面堪稱大師,連尼可·勒梅也無法比肩,怎麼沒給你做一個新的?」埃弗裡打趣道。
「你干脆叫我的教名好了,埃弗裡。」阿波羅尼婭彬彬有禮地笑道,「顯然正是他們在懷著我的時候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有些東西梅林既沒有賜予,我也不能強要。」
她沒有否認——格林格拉斯夫婦當然有本事像埃弗裡說的那樣「做個新的」,事實上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他們也干得出來。Ⅰ
埃弗裡訕訕地,他不太敢招惹「銀舌」。
黑魔王如果懷疑旁人的效忠是做戲,那人只怕立刻就得橫屍當場,可他對格林格拉斯呢?折磨、羞辱、試探、打壓……但還是將她留在身邊,穩坐高位。
而格林格拉斯,面對來自黑魔王的一系列挫折,她兢兢業業地全盤接受,沒有絲毫怨言。而後還是該完成任務就完成任務,殺人時衝鋒在前,也總能提出建設性的意見……哪怕沒有獲得理應的獎賞。
他其實也有點羨慕斯內普,他年少時的朋友。和這樣一位位高權重的女巫結婚,多少也總能獲得些好處的吧?也不知道穆爾塞伯怎麼回事,總是陰陽怪氣地看格林格拉斯不順眼,大概是久不得志,有些急了。
埃弗裡一時走神,沒留意到宴會廳的門被人悄悄推開了,貝拉特裡克斯閃身而入。
「怎麼?」盧修斯問道,有些不耐煩。
貝拉的神情很古怪,看上去既興奮又憂愁,眉宇間壓抑的煩躁和不安反而迫使她整個人都沉靜下來。
「會議取消,黑魔王說如果沒有新的進展,暫時不要來煩他。」說到這兒,她側頭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幸災樂禍地笑起來,「知道嗎,你家快成蛇窩了,黑魔王豢養了許多蛇,各種各樣的,任由它們在你古老的祖宅中爬來爬去。」
伏地魔既不在,大家也懶得遵守他那套見了鬼的等級尊卑制度,長桌兩側陸陸續續有人起身准備離開,看上去都很輕松。
「斯萊特林住蛇窩有什麼不對?」阿波羅尼婭毫不在意地反駁,「如果黑魔王的寵物是白蟻,那我家的房子想必更有用處。」
雷古勒斯沒憋住,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雷古勒斯!」貝拉無暇和她鬥口,反而轉向雷古勒斯,神情稀見的鄭重,「你得幫我,我的弟弟。」
阿波羅尼婭「撲哧」一笑,閑閑抱起了手臂:「怎麼,終於舍得分功勞給別人了?亞克斯利一個外人都排在雷古勒斯前面,我可真替你不值啊,老朋友。」
雷古勒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復又謹慎地笑了笑:「我不明白,『銀舌』。」
眼見得頭部食死徒起內訌,剩下的人溜得更快了,西裡斯幾乎是一眨眼就不見了。
「你說什麼?!你知道了什麼?!」貝拉猛地向她撲過來,幾乎整個人都跪在了餐桌上。
「啊啊啊,好可怕!瞧你,貝拉,你再嚇著了孩子!我猜那一定是個男孩,胖嘟嘟的,我要叫他……達力。」
阿波羅尼婭誇張地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只恨面具阻礙她微表情發揮。
「你既然能找亞克斯利,不妨猜猜我在交通司的人是誰?」
貝拉深深地望著她,忽然松弛下來:「當然,當然,你是個傲羅嘛,首席傲羅!」她嘴角挑起一縷嘲諷的美艷笑意:「報紙上怎麼沒刊登我們的豐功偉績?」
「顯然他們以為那只是一家沒有巫師關心的普通麻瓜,登出來也只會讓人心惶惶。」阿波羅尼婭淡定地反問,「難道他們還有什麼特殊的身份?」
貝拉得意洋洋,伸手指一指她:「你沒有插手,這很好。」轉身滑下長桌,繼續去磨雷古勒斯——顯然是想起了阿波羅尼婭提及的那個魔杖GPS。
雷古勒斯不堪其煩,無奈道:「我真的——我每天都會去看,但是,沒有!我不在家時克利切都會幫我盯著,依然是沒有。」
這倒是實話,他哪怕是為了找西裡斯,也得借助詹姆·波特的施法痕跡,可他真就毫無所獲。
如果當真啟用一些家族內部的血緣魔法,別說貝拉與納西莎,就是不知道躲到哪裡去的安多米達都會有所感應。
三姐妹的父母比沃爾布加可心軟多了,一直到死,都在心底裡承認安多米達是他們的女兒。
就像他決意赴死前,也曾在心裡懇求西裡斯能夠回來——魔法會回應靈魂的呼喚。Ⅱ
眼見得貝拉喋喋不休、軟磨硬泡,盧修斯也懶得陪客了。他雖然不清楚他們在做些什麼,但顯然貝拉是不願意分功給馬爾福的,他也不稀罕。
「恕我失陪。」他客氣地向羅道夫斯和雷古勒斯點點頭,繼而轉向阿波羅尼婭,「西茜准備了下午茶,一起嗎?」
「我的榮幸。」阿波羅尼婭欣然同意。貝拉不會透露更多了——看上去她在黑魔王那裡受了些刺激,不然也不會決定將功勞分潤給布萊克。
納西莎已經徹底搬到了莊園那一頭的度假別墅居住——若放到十幾年後,她或許會端起架子留下來死磕,但年輕的馬爾福夫人顯然更想得開些。
「真的,你結婚之後怎麼一點兒都沒胖?」納西莎和她手拉著手,湊過來咬耳朵,「我當年可是重了好幾磅,直到生了德拉科才開始瘦下來……我一直埋怨盧克說,一定是威爾特郡的水有問題。」
「顯然是因為阿波羅尼婭有自己的工作,傲羅是很辛苦的。」盧修斯輕輕挽起妻子的手,「她可不能像你一樣成天留在家裡琢磨吃的。」
「危險的發言,盧修斯。」阿波羅尼婭笑著坐到小茶幾前,「在妻子和別的女人面前你應該永遠偏向自己的妻子,或者你可以說『美滿的婚姻使你不知不覺發福,母親的責任則使你變得更強大』。」
盧修斯忍不住笑了出來,納西莎則蹙起了眉:「你是在暗示我們……你過得不幸福嗎?」
啊?
雷古勒斯到底是怎麼和他們說的啊!
阿波羅尼婭深受其害。在不知道劇本的前提下,機變如她,一時也想不出應對的法子。
「抱歉,是我失態了。」她干脆利落地把面具摘下來扔在一邊,胡亂在胳膊上蹭了蹭不存在的眼淚,趁機把眼角蹭紅。
對不起西弗勒斯,又要讓你背鍋了。要怪你就去怪雷古勒斯吧。
「哦阿波羅尼婭!」納西莎掙脫丈夫,坐過來摟住她。和納西莎混熟了就知道,她其實是個感情很豐富的人,只是為了所謂的「體面」,在人前一直繃著。
這樣的人一直很好用。
「貝拉當時也是這樣。」納西莎悄聲道,「她討厭羅道夫斯,剛結婚的時候簡直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我建議她把羅道夫斯打服,她有這個實力!但是……所有的人都在勸她低頭,包括黑魔王,他甚至懲罰了貝拉。」
與姐姐有三分相似的美麗女巫嘆息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但是……沒結婚前,貝拉還不至於如此地……」
「貝拉比我厲害,我是沒辦法和西弗勒斯住在一起。」阿波羅尼婭滿面憂郁,「還好他學期結束前都不怎麼回英格蘭,否則……」
納西莎嚴肅地注視著她:「聽我說,如果你不打算生育的話,大可以和他分居——你和西弗勒斯的房子都太小了,去買個大點的,看看貝拉!」
「貝拉?」
盧修斯警告地「咳」了一聲,納西莎怔了怔,卻忽然低頭一笑。
「貝拉住在萊斯特蘭奇堡Ⅲ,在威爾士。」納西莎說,「這一支萊斯特蘭奇是跟隨某位法國公主的陪嫁團一起遷過來的,比馬爾福晚了幾百年,領地也小得多了。」
「雖然小,但是足夠用了。」盧修斯神色莫名地注視著妻子,胡亂應和她的話,「我記得羅道夫斯和我抱怨過,他和貝拉一人住一個塔樓,可以一整天都不見面。」
「真好啊,我只去過霍格沃茨城堡。」阿波羅尼婭難掩羨慕。
納西莎嗤之以鼻:「怎麼配和霍格沃茨比?那裡好幾座塔樓都歪歪扭扭的,包括貝拉住的那座,他們也不修,說是祖先留下的防護魔咒太強大,到羅道夫斯這一代已經突破不了了。」
「也是,總不能請黑魔王幫他們修房子吧?」阿波羅尼婭笑著喝了口紅茶,「可怎麼會壞呢,你也知道霍格沃茨它建在懸崖上,這麼多年都不見什麼歪斜傾頹,西弗勒斯說學生簡直是他見過破壞力最大的群體。」
「或許是因為那城堡建在河邊吧,兩條護城河左右環繞,水的力量可是很強大的。」納西莎神情閑適,捏著茶杯的手優雅地翹起尾指,看上去真的只是在閑聊天,「貝拉後來還和我吹噓,說那是英國最堅固的城堡。有什麼用呢?反正也沒人敢入侵,你說是吧阿波羅尼婭?」
阿波羅尼婭笑了起來,伸手取了一塊核桃撻,慢慢地咬碎酥皮。
「當然了,西茜,沒有人敢。」
話題似乎結束了。阿波羅尼婭不知道納西莎知情如何,也不敢再繼續套話,只是好奇道:「我們的小德拉科呢?他最近怎麼樣了?」
「會說話了呢,現在是多爾博看著,在外面騎掃帚吧?」納西莎直起身來望了望,隨口抱怨,「貝拉借了多比去,家裡人手立馬就不夠用了,真是的,一共三個巫師,兩個小精靈還伺候不過來?」
她話音剛落,在新生兒派對時接待過阿波羅尼婭的小精靈就慌慌張張地閃現在門口。
「女主人!」他尖叫道,「少爺他要玩那個!多夫和多爾博都沒有辦法!少爺一直在哭!」
納西莎和盧修斯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你就不應該帶『那個東西』回來!」納西莎匆匆起身,埋怨著丈夫。
盧修斯訥訥地跟在後面,回頭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似乎是想要送客,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我記得你住在麻瓜們中間,或許你會比我們更懂這個。」盧修斯垂頭喪氣地,看上去已經為兒子放棄了所有的原則,「來吧,來幫我們看看吧!」
德拉科·馬爾福的房間裡擺著一台電視機,最新款液晶LCD,整個英國都找不出幾台。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了在做夢。
納西莎手忙腳亂地抱著德拉科走來走去,編一些瞎話糊弄他,不停地給盧修斯使眼色,而盧修斯一籌莫展。
「你們在期待什麼呢?馬爾福莊園不可能拉了電線吧?」阿波羅尼婭好笑地看著夫妻倆,「就算有吧,就算你有,可電子信號也無法穿越魔法屏障啊!」
「我們成功過的。」盧修斯語不驚人死不休,「送我禮物的那個麻瓜——父親是啞炮,母親是巫師——還送了一台發、發……發什麼來著?」
「發電機。」阿波羅尼婭左顧右盼,「在哪兒?」
「掃帚棚裡。」盧修斯陰郁地說,「他顯然是想為生產這個東西的亞洲公司拉一些投資,或者經銷什麼的,隨便吧!他在那裡擺弄,我和西茜也不好趕他走,正當他成功的時候,德拉科騎著掃帚進來了……」
阿波羅尼婭把身上寬大的黑袍變形成更利索的款式,叮囑盧修斯道:「小孩子不能看太多,否則容易近視,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張開雙臂,從納西莎手裡接過哭得一臉鼻涕的德拉科。
「我來為你搞定它,你這個小壞蛋!我想我需要一個親親……不還是算了!」
事實上,無論什麼東西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盧修斯與納西莎暫時解除了度假別墅的魔法屏障、電視上終於出現模糊的人影時,足又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只有小德拉科高興地站在盧修斯的大腿上蹦跶,扯著盧修斯的領帶試圖讓他也看看電視。納西莎疲倦地召集了所有的家養小精靈,勒令他們不許對這間屋子裡的巫師之外的任何人或生物提起這件事。
「他會看夠的吧?」盧修斯小心地張著雙臂護著兒子,不抱什麼希望地問。
那可就難說了。
阿波羅尼婭擺了擺手:「你該慶幸他現在什麼都看不懂,等他大一點,就要注意分級的問題了。」
「大一點?」納西莎忽然臉色很差地轉過身來,「你以為我們敢在黑魔王的眼皮子底下縱容德拉科嗎?這一次就已經是例外……我得毀了它,不是因為它是麻瓜的造物,而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盧修斯嘆了一口氣,摟住德拉科讓他老老實實坐好。
「你看看這個女麻瓜在做什麼?」他逗著兒子,倒也是一副慈父模樣,「嗯,德拉科?聽得懂嗎?」
納西莎擦了擦眼淚,也在阿波羅尼婭身邊坐下來。
「她是做什麼的?」她興趣缺缺地問,「怎麼只是坐著?太單調了,不適合我們德拉科。」
「BBC ONE的晚間新聞。」阿波羅尼婭拿起遙控器,把聲音調大。
「近日海德公園附近有不明品種的巨型流浪犬出沒,梅費爾多名居民與游客目睹……」
電視屏幕上,一條巨大的黑狗輕快地閃過麻醉針和套網,越過灌木叢不見了。
「唔……」納西莎驚訝地看著黑狗屢次逃脫的畫面,「真是個機靈的孩子,可惜……傳說中的『不祥』就是黑狗,不是嗎?」
一副但凡是別的花色、她就親自去把表弟抓回來養的語氣。
「……呼吁民眾保持距離,將會盡快再次部署捕殺。」
盧修斯不滿地捂著德拉科的耳朵,抱怨道:「麻瓜不是講究什麼『人道主義』嗎?流浪狗而已,怎麼就喊打喊殺的?」
呵,不是對你對巴克比克喊打喊殺的時候了?
「因為它天天在麻瓜女王的辦公室門口轉悠,它的存在會為各國政要的安保工作增加不必要的開支,還會驚嚇到的那些每年為英國帶來海量旅游收入的游客。」
阿波羅尼婭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從容地站起來抖了抖袍子。
「那麼,」她向馬爾福夫婦點了點頭,征求德拉科的同意後捏了捏他的臉頰,「承蒙款待,我就不繼續叨擾了。」
盧修斯陪兒子看電視,納西莎堅持要送她。
「電視——我是說那台機器的名字,毀了就毀了,無所謂,這東西更新換代很快的。」
她們漫步在暮色四合的青青草地上,金發與金發被晚風吹拂在一起,看上去也沒那麼涇渭分明了。
「我倒是建議那台發電機不要動。」阿波羅尼婭意味深長地笑著,「只要德拉科還有興趣,總有用到的一天,是不是?到時候若你們要再買,那可太麻煩了。」
納西莎眨了眨眼,淺藍色的眼睛在霞光映襯下更是美麗得驚人。她笑著將一縷碎發挽回耳畔,慢悠悠地說道:「男孩子,哪能他想做什麼就隨他去呢?年紀越小,忘性就越大,別讓他想起來就是了。」
「美好的時光是很短的,德拉科看上去能活120歲,可他真正無憂無慮的生活又有幾年?16歲?17歲?還不夠個零頭呢!」阿波羅尼婭漫不經心地陪她拉扯,「哪怕是個馬爾福,也不能輕松愉快地活到老死,有些事就得過且過吧,是不是?」
她的左臂上搭著食死徒罩袍變形成的旅行鬥篷,納西莎仿佛怕冷似的,忍不住也撫了撫自己的左臂。
那個標記……會出現在德拉科的手臂上嗎?
小克拉布還不會說話,已經遭受過靈魂烙印的痛苦,把這一輩子都賣給了黑魔王。
還有多少人覺得那是個獎賞?只有距離黑魔王足夠遠的人,和貝拉。
「我的孩子,他的人生會一往無前。」納西莎忽然發現,到真正下定決心的時刻,她竟完全是風輕雲淡的,「如果有什麼阻礙,我來為他掃平。」
第50章 傷逝(1)
1981年,英國,?,?,?,鳳凰社總部。
一卷地圖在桌子上滾動展開。
「這是什麼?」穆迪仿佛看見了什麼不能理解的東西,「一副麻瓜的……旅游地圖?」
他倒不是瞧不起麻瓜,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今晚的活動是要去救人。
「是啊。」鄧布利多簡單地應了一聲,雙眼閃亮,「根據我們線人的情報,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請容許我稱她『貝拉』——居住在威爾士的某座小城堡裡,她承認了對德思禮家犯下的罪行。」
「我想你的線人一定還提供了別的線索吧?」亞瑟·韋斯萊苦著臉,鳳凰社的行事方式非常質樸,搞不好的話他們就得親自踏遍威爾士的每一座堡壘遺跡。
「貝拉的親緣者提及萊斯特蘭奇家是托名某位法國公主的陪嫁人員遷入英國,這點我已經證實,這位親緣者曾用了『領地』這個詞,這說明萊斯特蘭奇不僅像馬爾福一樣混跡於麻瓜,甚至還獲得過頭銜,受封於某個城堡及周邊領地。」
穆迪毫不掩飾地冷笑了一聲,笑聲裡滿是嘲諷。
「這說明什麼呢?」德達洛·迪歌看上去很困惑,「我們都知道他們很可笑,鄧布利多。」
「這說明萊斯特蘭奇堡是真實存在於麻瓜世界的,不像霍格沃茨,是完全由巫師使用魔法搭建起來的——所以它只能被混淆,不能被隱藏。」鄧布利多溫和地解釋,不期然地想到岡特老宅。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他,等他做進一步解釋。
「線索很多——比如那個城堡有兩條護城河,河水侵蝕城堡地基引發沉降,因此很多塔樓都是歪的,盡管如此,它仍然號稱最為堅固。」鄧布利多取下別在地圖上的圓珠筆Ⅰ,在某個位置畫了一個鮮紅的圈,「符合條件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這裡,我上午親自去看過了。」
「你的線人,他,或者她,可信嗎?」穆迪狐疑地看著那個位置,「如果他們早有准備,抓不住波特夫婦,把鳳凰社一網打盡也不賴。」
鄧布利多對他的線人保護得很好,一明一暗,他們無從得知另一個人的身份,但今天恰巧斯內普也不在。
「我全然相信我的線人。」鄧布利多肯定地說,「如同相信你們。」
金斯萊點了點頭:「說你的計劃吧,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的計劃很簡單,深陷一座陌生的、黑巫師居城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他要把人引出來打,河邊就不錯,而另一撥人趁機救援。
「現在分一下組。」鄧布利多開始點名,能打的都去正面戰場,相對不那麼能打的——比如亞瑟,負責去城堡裡救人。
「別緊張,亞瑟。」鄧布利多笑了笑,「我的線人說,貝拉借去幫忙的家養小精靈多比或許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幫助,他雖然服從於馬爾福,卻心向光明,你得帶上福克斯——小精靈天天跟在盧修斯身邊,見識不少,會相信你們的。」
福克斯一蹬鄧布利多的頭頂,雙翼如焰,滑翔到亞瑟·韋斯萊肩頭立定。
「謝謝你,福克斯,我感覺輕松多了。」鄧布利多打趣了一句,這才轉向眾人,「待會兒阿不福思會和我們在威爾士彙合。」
眾人隱隱約約都聽說過鄧布利多這個關系僵硬的弟弟,擅於決鬥,是個狠手。
「我以為他討厭麻瓜。」穆迪嘀咕道,「怎麼,他也要來?難道裡德爾那個壞種也會出現?那——」
他不想說他們打不過,但之前的慘烈戰況表明,除了阿不思·鄧布利多能和伏地魔打得有來有回,其余人能保全性命已經是走了大運。
「他不會來,那個計劃提前啟動了。他今晚會奔波在英國各地,任貝拉將手臂按穿也不會理睬。」
「所以這就是這個小——小白臉在這裡的理由?」穆迪人沒回頭,眼睛已經滑到裡側,隔著後腦勺盯著角落。
角落的小圓桌上擺著魔法台燈,旁邊還有愛米琳·萬斯精心搭配的一瓶花,西裝革履的黑發青年正在燈下垂目看一本西語小說,對穆迪的話置若罔聞。
「我不指望你能明白我做了什麼。」雷古勒斯·布萊克靜靜地說,頭也不抬,「你可以把我看成社員家屬,如果這能讓你舒坦一點的話。」
鄧布利多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好,好得他都有點厭煩——鳳凰社裡至今也只有西裡斯大概知道魂器是怎麼回事。
「誠然如此,阿拉斯托。」鄧布利多微笑著點點頭,慣例擺出一副「對沒錯我有事瞞著你們但你們還是無條件信任我」的無賴姿態,鳳凰社眾人看上去也很是習慣,穆迪甚至被他氣笑了。
金斯萊連忙道:「既然神秘人不來,為什麼還……我是說,有你和阿拉斯托難道不夠嗎?」
鄧布利多轉身取出另一卷圖紙,看上去像是城堡的平面及周邊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了一些名字和黑魔法機關。
「西弗勒斯搞來的。」鄧布利多示意眾人都來看,「貝拉召集了很多人,為了立功,他們會很瘋狂。」
他將圖紙復制多份,依次分發下去。
「看好自己負責的位置,然後記住它,現在就開始,好嗎?」
在座眾人上學時被鄧布利多教育,畢業後被鄧布利多領導,一個個都非常有自覺。
「我恐怕你得待在這兒,小布萊克先生。」安撫好鳳凰社成員,鄧布利多又走向雷古勒斯,「盡管我們反復分析都覺得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萬一湯姆找了人來喝藥,你會比波特和隆巴頓的處境更要危險百倍。」
「我會的,先生,我不是西裡斯。」雷古勒斯自嘲般地笑了笑,「聽說有一個在貝拉那裡,如果他直接來找貝拉,豈不是就……?」
「所以時間必須卡得很緊,就像麻瓜童話裡說的那樣,在午夜前結束一切。」鄧布利多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提高了音量,「現在小漢格頓正有一個食死徒震驚於所見的一切,但他不會馬上就去見湯姆的,恐懼、猶豫、畏縮都是人之常情。」
「誰?」雷古勒斯好奇地問,他一開始也不清楚黑魔王的身世,真情實感地拿他當作斯萊特林的純血後裔崇敬了好久。
「埃弗裡。」鄧布利多眼前似乎也出現了這個斯萊特林男生誤入歧途的身影,「他的父親老埃弗裡,當年和湯姆住同一個寢室,世界上的第一個食死徒。」Ⅱ
「沒有比他更好的選擇了。」雷古勒斯真誠地說,「希望黑魔王不要讓他喝藥。」
「那我可說不准。」鄧布利多聳了聳肩,輕松得好像只是要去赴一場晚宴,「那就是最糟糕的狀況了,希望它不要發生。」
「我會向梅林祈禱的。」雷古勒斯微微一笑。
「呃……鄧布利多?嗨,雷古勒斯,晚上好,或者下午好。」
有人在背後猶豫著打招呼,是萊姆斯·盧平。他看上去沒有滿月前後那麼蒼白,但是也很局促不安。
雷古勒斯忽然有些難堪——替西裡斯。哥哥的那個四人小組曾經多麼的親密無間,現在一人背叛,一人流亡,一人臥底,只有盧平被孤零零地留在鳳凰社,波特回來只找了西裡斯,卻沒有找他。
誠然是因為狼人有時候的確不方便,但……
「我想問,我是說,您為什麼沒有給我安排……」
鄧布利多一拍腦門,「啪」的一聲好清脆。
「請原諒,萊姆斯,今天晚上要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我也有點安排不過來。」
老人指了指雷古勒斯:「你先和小布萊克先生待在這裡,順利的話會有一只守護神來告訴你一個地址,趕過去前記得喝下這瓶藥。」
盧平一愣,下意識接過了鄧布利多自袍子裡取出的一瓶灰漿般的魔藥。
「西弗勒斯的手筆,喝下去會大幅提升你的感官能力,使你以人的姿態維持狼的知覺水准。」鄧布利多若有所指,「動物總是比人類更敏銳,可西裡斯太不謹慎了,你去換他回來。」
雷古勒斯猛地站了起來,手邊的台燈搖搖欲墜,盧平也險些摔了手中的藥瓶。
「你找到他了?他在哪兒?」雷古勒斯聲音沙啞,「他在哪兒?」
「事實上,我們還在找,所以我才說,順利的話。」鄧布利多注視著他,「我們的朋友說,她好幾次都懷疑自己見到了彼得·佩迪魯。」
三個人的神情都很凝重,誰也想不到區區一介膽小怕死之輩,連他的主子都看不上他,竟然也能一次次地造成這麼大的破壞。
「阿波羅尼婭嗎?」雷古勒斯心不在焉地問,立刻感覺被穆迪的魔眼盯上了。
鄧布利多聞言不由一笑,顯然是想起了在冥想盆觀看某些記憶的場景。
「是個巧合,我只能說非常巧合。」他嘆息道,「如果不是彼得·佩迪魯潛逃在外,西裡斯就算不謹慎,也幾乎不會有食死徒發現他們。」
看電視的想像不到「海德公園之犬」——由於太過難抓,甚至已經有了綽號——是個大男人,而巫師理論上基本不會看電視。
但老鼠不一樣,老鼠哪裡都能去,老鼠可以偷聽到很多東西。
特別是這類提醒游客和市民注意安全的消息幾乎是在各大節目下方滾動播放的,就連電台主播在切歌的時候都要插上一句。
「所以我……主要為了警惕彼得?」盧平還沒喝下魔藥,就開始覺得嘴裡發苦了。接受曾經的好友是叛徒是一回事,真的和他魔杖相向又是另一回事。
「出於某些原因,佩迪魯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了,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具體長什麼樣子,這也是我們的朋——好吧,就是阿波羅尼婭,這也是她疑神疑鬼的原因之一。」
「之一?」
雷古勒斯心有余悸,不知道該如何評判佩迪魯:「這個人他……除了預言,我們都從他手上吃了很多虧。」
鄧布利多的眼睛閃了閃,好在萊姆斯·盧平現在滿腹心事,壓根沒注意到雷古勒斯口中的「我們」。
「打起精神來,萊姆斯。你了解你的老對手,這瓶藥不會太好喝,但我敢保證,喝完藥你會更難受,你最好有心理准備。」
狼人的聽力是人類的四倍,聞得見三千米之內的任何活物——於狼是優勢,於人是困擾。
「所以……那個守護神是什麼形狀的,鹿?是誰發的,莉莉還是……」盧平有些忐忑起來,兩個大拇指交替在瓶口的軟木塞上蹭來蹭去。
鄧布利多搖搖頭:「稍安勿躁,萊姆斯,一切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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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5-4-11 23:19
第51章 傷逝(2)
1981年,英國,倫敦,威斯敏斯特區,瑞茲酒店。
門外的街道上已經有零星的篝火燃起,金碧輝煌的豪華酒店迎來了一對新的住客。
「一間面向公園的大床套間,我要能看得見煙花的。」
說話的女郎早早地披上了皮草,潔白的長毛簇擁著她微黃的臉,一頭修剪整齊的漆黑長發垂在鬢邊,領口處別了一朵半開的復古粉玫瑰。隨著她拋擲護照和信用卡的動作,馥郁的香氣在櫃台間彌漫開來。
讓·巴度的「JOY」。Ⅰ
前台小姐不動聲色地抽了抽鼻子,打開護照看了一眼——克洛伊·勒布倫,法國人,卻說得一口美國腔。
也不奇怪,兩次世界大戰不知造就了多少流離失所的可憐人,他們的下一代剛剛好也長成了。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勒布倫女士好奇地打聽,「街道上還有人點火,我以為公園裡不許放煙花呢,引起火災怎麼辦?」
她金發碧眼的男伴顯然不准備回答這個問題。這男人神色很冷淡,雖然算不上多英俊,但臂彎裡的鐵灰色長大衣和身上得體的三件套無不體現出他的身家。
干他們這一行的,最識貨了。
前台小姐笑了笑,道:「今天是蓋伊·福克斯之夜,勒布倫女士,海德公園的煙花將於晚上8點鐘開始。」
然而她的客人並不打算理睬她——勒布倫女士踮腳湊在男伴身邊竊竊私語,整個人幾乎掛在了他身上。當然,她熱情的態度讓這耳語變得連前台小姐都清晰可聞。
「聽說塞拉米卡夫婦也住在這裡?哎,要是能跟他們一起玩兒就好了,是不是?你也不用總是板著一張臭臉了,上次也不知道是誰說要我和塞拉米卡夫人換一換——」
「咚」的一聲,前台小姐一腳踢到了櫃子上,引來主管嚴厲的一瞥。
「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嘔的美國作派,這裡是倫敦。」金發碧眼的普林斯先生冷淡地推開伴侶。
他半長的金發在腦後扎了個小揪揪,看上去是最酷、最先鋒的那類人,但他卻……哦,說不定他是個S,那就合理了。
前台小姐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把證件與鑰匙遞還給勒布倫女士。
「升降梯在大門的左手邊,需要禮賓員為您帶路嗎?」
勒布倫女士搖搖頭,挎上男伴的胳膊准備要走,卻又像想起什麼來似的,順口道:「你們這裡沒老鼠吧?我可是最怕老鼠了。」
老鼠?
前台小姐一愣,他們這種等級的酒店怎麼會有老鼠?這個法國佬莫非是故意刁難她?
「鄙店毗鄰公園,倒是蛇比較多,這恰恰是老鼠的天敵。」主管適時走過來為她解圍,「開個玩笑,您不會也怕蛇吧?我們願意立即為您添置一些猛禽,或者蜜獾。」
勒布倫女士甜蜜地一笑,豎起雙指比了個飛吻。
「我最喜歡您這樣優雅迷人的紳士了,先生,您知道我的房間號吧?」
她的男伴立刻不耐煩地將她一扯,將這穿花蝴蝶一樣的女人拉走了。
路過大門的時候,她還不忘撩撥門童:「剛剛進門時我還看到那邊縮著個乞丐,先生,你為我把他趕走了?」
高個子門童靦腆地笑了笑:「不是的,女士,那個乞丐是這幾天突然來這裡的,一直在這附近的酒店和公寓門口打轉,請也請不走,對我們來說,他可比『海德公園之犬』要煩人得多了。」
勒布倫女士的臉「咣當」就掛了下來,真是莫名其妙。
「是嗎?」她冷笑著瞟了門外乞丐經常避風的角落一眼,「看來英國的流浪漢收容政策很爛啊!」
她一把甩開男伴的手,徑直衝進了升降梯,那位普林斯先生只好板著臉追了過去。
四樓到了,不高不低的樓層,既不會被樹冠遮蔽視野,也不會被強風吹得玻璃震響。
「真不吉利!」阿波羅尼婭低低嘟噥了一聲,隨手用鑰匙開了門,將自己甩在沙發上,捂著額頭閉目養神。
斯內普鎖了門過來,踢了踢沙發腿。
「難道開黃..色..笑..話耗盡了你的體力嗎?」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阿波羅尼婭呻..吟了一聲,起身和他一起布下種種防護魔咒。
巫師沒有轉世投胎的說法,但斯內普的優點之一就是從不多問。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默契。
魔咒的微光中,她忽然斷言:「一定是他,是佩迪魯。」
「你太敏感了。」斯內普瞥了她一眼,「有點風吹草動你就覺得是佩迪魯,從我們在海德公園幻影顯形走過來,不到一千米的距離,你指認了佩迪魯四次。」
他一開始還是很配合的,後來幾乎以為她在戲耍他。
阿波羅尼婭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斯內普不說話了。
這當然不能怪她,這些日子以來,是阿波羅尼婭一個人翻遍了麻瓜新聞中提到的街區,她還得上班。
「開始吧。」他挑了挑眉,轉移了話題。
阿波羅尼婭翻了個白眼,解開肩頭的皮草披肩,小心翼翼地遞到斯內普手上,讓他捧著。
「立復原形Ⅱ。」她的魔杖點了點那件軟趴趴的披肩,披肩立時無聲地顫抖起來,漸漸地變成一只披著銀白色柔順長被毛的動物,眯著一雙智慧的眼睛,活似個樹懶。
「隱形獸。」阿波羅尼婭摸了摸「樹懶」的頭,「斯卡曼德家的伙食可真好啊,是不是,波奇?」
「我不明白。」斯內普僵硬且費力地抱著隱形獸,其實波奇很乖,就是有點胖……或許也不僅僅是有點。
「隱形獸有照顧幼崽的習慣,不分物種,前提是要具有魔力。這一只受過紐特·斯卡曼德的訓練,發現小巫師也不會就地開始養娃,而是會回來征求媽咪的同意。」
阿波羅尼婭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這段時間我暫時是它的媽咪。」
「《神奇動物在哪裡》?」斯內普眯起了眼睛。
「很高興你還記得所學的知識。」阿波羅尼婭摸著波奇的頭,「神奇動物的魔法抗性真的很強,還好鄧布利多和麥格出手,但也只能把它變成這樣了,幸虧現在不是六月份。」
她說著,打開房門,放悄然隱入環境的波奇出去。
夜空中騰起一朵血紅色的煙花,是塔橋那邊的,慶典開始了。
「真的有用嗎?」斯內普望著窗外出神,「你的那些……黃..色..笑..話。」
「雷古勒斯的理論——八卦是人類的劣根性。」阿波羅尼婭站在窗邊,俯瞰著火光點點的梅費爾,「他說的有道理,上次如果不是那個假片段,黑魔王真的會打破你的防御。」
斯內普走到她身邊,無言地並肩而立。
「他們不在這裡也就罷了,如果在,一定住4層。你直接問,前台反而不會告訴你,你讓她偷聽到勁爆隱私,她就會想要看好戲。」阿波羅尼婭冷笑了一聲,「前台那麼多接待員,我特意挑了最蠢的那一個。」
住這種酒店的人非富即貴,前台見慣了大人物,她特意打造的「神秘、反差強烈、略微怪異」的情侶人設會格外勾起前台的好奇心。
煙火一朵接著一朵在天幕中爆開,阿波羅尼婭習慣了失望,只是神游天外。
有爪子「窸窸窣窣」撓門的聲音傳來。
「什麼?」她一愣,斯內普已經大步走過去拉開了門。
波奇興奮地顯出原形,抱著阿波羅尼婭的小腿,手……或者爪子還指著門的方向。
「好孩子!」阿波羅尼婭大力摸它,從包裡摸出小零食晃了晃,「現在,帶媽咪去那個地方看看好嗎?」
波奇高興地連隱形都忘了,連滾帶爬地撲出門去,二人連忙跟上。
瑞茲酒店很大,拐了幾個彎,才到了有小巫師居住的14號房間。
阿波羅尼婭上前敲門,示意斯內普控制好波奇。
「拉爾夫?別生氣了好嗎?我承認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如果你能原諒我,我什麼都願意做。拉爾夫?你在嗎拉爾夫?」
她聲音哀婉,在貓眼前泫然欲泣。
半晌,門裡才有女人試探著說:「你走錯房間了,女士,這裡沒有什麼拉爾夫。」
是莉莉的聲音,很沙啞,鼻音厚重,他總不會認不出莉莉的聲音!
見斯內普點頭,阿波羅尼婭轉身就走,波奇失望地緊緊追著她的步伐。見他沒跟上來,還回頭催促了一聲。
那一瞬間他看到波奇眼中閃過什麼畫面,幽暗的森林,被煙花照亮的湖泊,以及鋪天蓋地的綠光。
西弗勒斯·斯內普不期然地想起少年時學過的內容——隱形獸,具有預言能力。Ⅲ
直到回去房間,他都心事重重。阿波羅尼婭抓了件浴袍裹在身上,去水龍頭下浸濕頭發,再草草地扎起來,順手弄花妝容,揉紅眼眶。
「愣著做什麼,發兩個守護神,一個去找盧平,讓他趕緊過來,一個去找紐特·斯卡曼德,請他來接他的寶寶回家。」
阿波羅尼婭蹬掉高跟鞋,趿上酒店提供的拖鞋,背過身在大腿上系著什麼東西。
「你剛剛為什麼不直接……」斯內普看著她,那神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猶豫。
「進門?你們絕對會吵起來的,難道你打心底裡認同他們為了德思禮夫婦回來嗎?明明把事情拜托給鳳凰社也一樣。」阿波羅尼婭冷靜地注視著他,「我們誰都不行,因為我也很生氣,一直很生氣。只有格蘭芬多才能理解格蘭芬多,交給盧平吧!」
她可以把自己變成阮福芳慈一整天,卻沒辦法重新把隱形獸變成毛披肩,只好從包裡取出個秘銀環,「哢」的一聲銬在波奇爪子上。
「這樣它就沒辦法隱身了,你可以把它關到浴室去。我先去那邊守著。」
阿波羅尼婭隨手從餐台拿了一塊手絹,出了門就開始擦眼淚,她拐了幾個彎,推開緊急通道的門,坐到了上行的樓梯台階上。
透過門上嵌著的長條玻璃,正好看到波特夫婦的房門。
虛假的眼淚擦得多了,她的眼睛真的開始不舒服起來。於是熱烈輕浮的美法混血縮成一團嚶嚶細泣,很快就引來了酒店的工作人員。
「不,先生,我很好。」她抬起那張狼狽的臉蛋兒,「就讓我在這裡待一會兒好麼?這裡是逃生通道,不會打擾到其他客人的。我真的……只想一個人靜靜。」
她都這樣了,工作人員自然也不能說什麼,只是為她送來了一條烘得溫暖的毯子,外加滾燙的可可。
為了以防萬一、她自己需要變成蛇,阿波羅尼婭只穿了一件亮閃閃的吊帶緊身連衣裙——阿尼瑪格斯是有被毛動物的話,帶衣服變形就比較占優勢Ⅳ,比如狗啊鹿啊貓啊,毛越是厚密蓬松,限制越少。蛇有什麼呢,蛇只有薄薄一層鱗片,褪個皮感覺能去半條命。
她第一次變形的時候就出了大簍子,校袍下擺直接和蛇身長在了一起,被拖得完全動彈不了,可把雷古勒斯嚇得不輕。
阿波羅尼婭正分出一半精神胡思亂想,忽然發現門前人影一閃,緊接著那人推門出來,掃了她一眼,徑直向樓下走去。
不對勁。
第52章 傷逝(3)
正常人,不論男女,不論身份,看到一個具有異域風情的美女縮在這裡哭得傷心,哪怕是為了看熱鬧都會問候一句。這個人怎麼好像她不存在一樣?20世紀80年代反詐意識就這麼強了?
「先生。」阿波羅尼婭怯怯道,左手攏著毯子,右手探進浴袍口袋握住魔杖,「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那個人轉過頭來,是瑞茲酒店Ⅰ門口的那個乞丐。他看上去比佩迪魯略高一些,臉上癩癩痢痢的,長滿了皮膚病,潰爛的膿液干涸在臉上,讓他的五官愈發模糊不清。
但是很像,越是認真打量這張臉,阿波羅尼婭就越覺得乞丐給人的感覺很熟悉。她看向乞丐的腳,發現他偷了一雙別人穿剩的厚底皮靴;她又看向左臂,發現乞丐左臂僵硬地插在口袋裡。
阿波羅尼婭毛骨悚然。
「當然,女士。」乞丐漠然的臉上忽然綻開一個諂媚的微笑,「剛才在大門口,您賞賜了我五英鎊。」
「您不應該在這裡。」阿波羅尼婭瑟縮了一下,「我想我需要聯系一下酒店的保安。」
「這就不是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乞丐的笑容冰冷,右手一直縮在袖子裡,想必是一直握著魔杖——
阿波羅尼婭猛地一個前滾翻,躲過了一道死咒。
「看啊!」彼得·佩迪魯嘶嘶地倒抽著冷氣,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這是誰啊?一個神秘的、能躲開魔咒的麻瓜?為什麼不掏出你的魔杖來?你在偽裝什麼?」
彼得·佩迪魯離波特夫婦只有一步之遙,她巫師的身份一旦暴露,反而幫倒忙。何況那根魔杖他一定認得,沒有人會不記得差點把自己削成人棍的魔杖。
阿波羅尼婭在狹小的樓梯間裡拼命閃躲,左支右絀——佩迪魯顯然是個可以一心二用的人物,嘴上嘲諷,魔杖也沒停。萬幸他水平很次,攻擊全是單傷,連個AOE也沒有,不然還真不好躲。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先生!」阿波羅尼婭尖叫,抄起垃圾桶砸了過去,緊接著又用滅火器砸出壁櫥裡的消防斧,雙手握在身前,戒備地看著他,「你用什麼攻擊了我?」
這一招還要感謝露絲·道森女士Ⅱ,但是沒什麼用,下一秒消防斧就被炸成了幾段,沉重的斧刃飛上半空,旋轉著砍向佩迪魯。他躲避不及,下意識躲開要害,用肩胛接了一下,疼得尖叫出聲。
「你做了什麼!」佩迪魯陰毒地看著她,「無聲咒是不是?還有無杖魔法?你的魔杖在哪裡,為什麼不拿出來?」
那一下砍得極重,佩迪魯握著魔杖的右手都在打抖,他不得不伸出左手來費勁地按住傷口。
一支銀色的手臂,像是凝固的水銀打造成的,冰冷,但靈活。
「你是機器人嗎?」阿波羅尼婭哆哆嗦嗦地提著從玻璃碴裡撿起來的滅火器,單手費勁地操作著,心裡直罵街。
彼得·佩迪魯陰冷地笑了:「你在說什麼屁話,小姐?我徹頭徹尾是黑魔王的人。」
他再次用魔杖對准了她,念咒前非得先說句話:「你手裡的紅色瓶子是做什麼的?放下它,我可以饒你不死!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
阿波羅尼婭干脆利落地壓下開關,雪白的泡沫直噴到了佩迪魯臉上去,由於距離過近,強大的衝擊力甚至將他撞了個趔趄。佩迪魯尖叫一聲,大抵是被泡沫衝進了眼睛,很快就被源源不斷地裹成了一坨泡沫人。
她喘著粗氣,慢慢接近,但是不敢撒手——她記得有人被泡沫憋死的,如果佩迪魯也能……
豐盈的人形泡沫驟然坍塌下去,一道渺小的灰影從中衝了出來,慌不擇路地一路滾下樓梯。
DAMN!
阿波羅尼婭顧不得回憶佩迪魯見沒見過她的阿尼瑪格斯形態了,反手將魔杖插進大腿上的槍套裡,浴袍一脫,順著樓梯扶手游了下去。
可沒追多遠它就覺得不對勁,頭腦發昏,身體沉重得仿佛鱗片都被粘住了,一股刺鼻的氣味侵擾著它的意識,焦尾竹葉青蛇徒勞地吐了吐信子,從扶手上掉了下來。
該死的,那個前台主管說的是真的!他們酒店裡真的有驅蛇藥!
它用親身經歷證實了,魔法蛇蛇也會被麻瓜雄黃毒倒,同理可證,魔法貓貓會為麻瓜木天蓼而興奮,魔法狗狗也真的不能吃麻瓜巧克力。
我想變回人類……
我得變回人類……
我一定要,我要變回人類,我是人類……
阿波羅尼婭疲憊地從樓梯上站起來,慢慢往樓上走。剛剛她和佩迪魯打出那麼大動靜,滿酒店都沒有一個麻瓜察覺,想必是斯內普或者盧平對整個四樓做了什麼欲蓋彌彰的布置,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願佩迪魯沒有聰明到這份兒上。
她強迫自己跑起來,先回去簡單清掃了一下戰場,再找到14號房開始砸門。
「誰?」是詹姆·波特的聲音。
「阿波羅尼婭。」她有氣無力地靠著門,把臉湊到貓眼兒跟前,「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
片刻後,斯內普為她打開了門。阿波羅尼婭差點一頭栽他懷裡,連忙撐著門穩住了。
「你怎麼——」他皺著眉,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她拼命地指著自己的額頭,一邊還把他往門裡推。
波特夫婦和萊姆斯·盧平圍坐在茶幾前的沙發上,阿波羅尼婭無暇招呼,因為她正在被斯內普讀取記憶。
「你中毒了?什麼毒?」
阿波羅尼婭沒料到斯內普先揪著她問這個,苦笑道:「麻瓜的驅蛇藥吧,一會兒就好了,這不重要。」
有上學時結下的梁子在,掠奪者這一伙人多多少少都猜得到阿波羅尼婭是個未注冊的阿尼瑪格斯,盧平作為唯一的受害者,對她的形態也有所揣測——但,如果瑞茲酒店依舊安全,她沒必要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是誰?」莉莉比一年前憔悴得多了,整個人像一把繃緊的長弓,「彼得嗎?」
斯內普點點頭,把阿波羅尼婭按在藤躺椅上休息。
「他從來沒有相信過布萊克的投誠,不然也不會出現在梅費爾。」斯內普坐回桌前,抱著手臂,「他甚至不知道你們已經回來了,僅僅憑一條麻瓜新聞。」
「所以他發現詹姆和莉莉了?」盧平捂著自己的耳朵,神色痛苦,「怎麼做到的?」
詹姆緊緊鎖著眉頭:「如果彼得像你們說的那樣,他應該搞不到復方湯劑,我能保證他學不會格林格拉斯那樣高超的變形術。」
這倆人至今還保持著互換發色瞳色的古怪樣貌。
「是我。」阿波羅尼婭嘶啞地插話,「我一開始沒認出他,他想殺我,被我躲過了。我們在樓梯間裡打了一架,我沒用魔杖,但——」
但彼得·佩迪魯有多大可能認為她是個身手敏捷、臨危不亂的麻瓜?
樂天派們會為此抱有積極的希望,而悲觀主義者只想大家趕快逃命。此時此地,哪怕是格蘭芬多都樂不起來。
「萊姆斯不是說,今晚裡德爾要去檢查他的什麼……魂器?」莉莉打起精神,「彼得未必找得見他,他也未必肯來吧?」
「黑魔王能感應到僕人的祈請,但無法得知具體原因,他不會為了貝拉而放棄檢查魂器,佩迪魯當然也——」斯內普忽然頓住了。
他聽說阿波羅尼婭曾斬下佩迪魯帶有標記的左臂,可在她的記憶裡,他卻看到一只奇怪的、沒有標記的銀手。
「那是什麼?」他喉嚨發緊,又想起曾在隱形獸眼裡看到的景像。
沙發上困坐的眾人面面相覷,還是阿波羅尼婭費勁地撐坐起來。
「我只知道,它承載著黑魔王的意志,但不知道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應該不會太多,否則銀手只會掐死哈利·波特,而不是佩迪魯自己。
「現在就走。」斯內普立刻道。
「這樣走太顯眼了。」阿波羅尼婭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我們男女分開走,化整為零,先把你們的防護咒解了,這簡直是在給黑魔王指路。」
她進了一趟臥室,分別將兩只床頭櫃變成送餐車和布草車,又將小冰箱裡的礦泉水和蛋糕變成了吃剩的豪華法餐——食物無法被憑空變出。
「斯卡曼德來過了嗎?」阿波羅尼婭問道,手上忙活,還不忘支使斯內普跑腿,「去把那只隱形獸帶過來,哈利·波特呢?」
救世主倚偎在媽媽懷裡,滿足地吮著手指,一個眼神也不分給她。
「我會讓泡泡把他帶走,小精靈幻影移形會很難受,但是沒辦法。」阿波羅尼婭冷酷地看著莉莉,鴻雁傳書的虛情假意她信手拈來,當面就沒必要偽裝了,「你不能一直帶著孩子,這簡直是活靶子。」
莉莉低頭眨去眼中的淚水,親了兒子一口。
「沒問題,我可以。」Ⅲ
「那好。」解決了最難辦的,阿波羅尼婭又轉向兩個男人,「你倆就當個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這種人你這一年見得多了,自己動手吧!不舒服的話可以裝成醉鬼,盧平。」
她用魔杖點了點自己,黑發自動盤成緊緊的小圓發髻,裹身裙迅速拉長,變成古板的職業套裝,拖鞋則變成了舒適的軟底皮鞋。
阿波羅尼婭又調整了一下五官,免得被正牌酒店服務人員認出來。
詹姆·波特正熟練地為妻子服務,她只好去變盧平,正在這時,斯內普帶著隱形獸回來了。
眼看著波奇高興地要撲上來,阿波羅尼婭眼疾手快地擊昏了它,草草裹了襁褓塞進救世主的手提籃,又將手提籃藏入布草車的下層,現污了幾條被單堆在上面。
這一屋子人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了,斯內普心領神會,除了發型、領帶顏色和酒店徽章,他幾乎沒有什麼需要變的。
「泡泡!」阿波羅尼婭拍了拍手,「泡泡?」
泡泡沒有出現,她又叫了幾聲,還是沒動靜。
往常也有小精靈自作主張懶得理她的時候,但這幾天阿波羅尼婭特地叮囑過,要忘了那口不知道能不能煉出什麼來的坩堝,一心一意等候她的召喚。
「防護咒解了?」阿波羅尼婭疑惑道,「不應該啊,就算沒有解,小精靈也可以——」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阿波羅尼婭立刻開始轉圈,可又徒勞地停在原地。
「他來了。」斯內普道,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一股無形的風支持著他。不是不害怕,除了鄧布利多誰不害怕黑魔王?但他不再畏懼。
第53章 傷逝(4)
「顯而易見。」阿波羅尼婭轉身將哈利·波特塞進了送餐車的下層,「他把酒店與外界隔絕開了,泡泡聽不見我的召喚,守護神大概也出不去。」
「他在杜絕我們求援?」盧平馬上反應過來,「西裡斯呢?」
「海德公園不知道哪個角落裡趴著,他已經盡量低調了。」詹姆很是無奈。
「安靜!」阿波羅尼婭嚴厲地瞪了他們一眼,「西弗勒斯帶著哈利,我們在職工區域碰頭,你們兩個出了酒店大門就徑直離開,能走一個是一個。」
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夠伏地魔一只手打的,硬扛只是白送。
難得的是幾個格蘭芬多雖然神情各異,但都沒有提出什麼意見。詹姆最後吻了莉莉一下,和她額頭抵著額頭,輕聲笑道:「會沒事的,等到鄧布利多救出佩妮,我們就回南美去,哈利可以上那裡的學校。」
莉莉·伊萬斯閉了閉眼睛,晶瑩的淚水模糊了她眼中蓬勃的感情,與決心。
「好,我們回南美去。」
片刻之後,14號房間走出三隊人馬,分別奔赴不同的方向。
一對勾肩搭背的花花公子在等升降梯上來,姜黃色頭發的那個一副宿醉至今頭痛欲裂的模樣,嘴裡還喃喃說著什麼新開業的酒吧;
為客人收拾好餐具的服務生推著餐車,頭也不回地鑽進旁側的工作用梯,去了地下一層;
兩位女侍應生——保潔主管和小妹,則兢兢業業地敲門詢問,需不需要客房服務。
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因為現在根本就不是客房服務時間。
但她們非裝模作樣這一番不可,因為斯內普與哈利乘坐的升降梯還沒有上來。
伏地魔會不會坐電梯?阿波羅尼婭無從得知,他厭惡麻瓜的東西,大抵是不會的。但現在的黑魔王遠沒有十五年後於光天化日之下摧毀布羅克代爾大橋那麼瘋狂,這裡是倫敦的政治和旅游中心,他總不可能直接炸了整座酒店,他也得按著麻瓜的路子來。
「叮」的一聲,斯內普讓電梯升上來了,阿波羅尼婭和莉莉對視一眼,推著布草車直奔工作用梯。路過中庭奢華的旋轉樓梯時,她瞥見有人正沿著樓梯慢悠悠走上來。
說實話,自從有了電梯,哪怕是二樓也很少有人願意走樓梯了。
阿波羅尼婭只覺得背後炸起一片寒栗,飛快地抬手去按下行鍵,門開了,她推著的布草車卻被一只蒼白的手按住。
「冒昧地詢問一下,二位小姐。」說話的人用詞復古,修辭繁冗,許多純血巫師都這樣講話,「這裡是否住著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婦?」
阿波羅尼婭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回頭望去,英俊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正彬彬有禮地向她們微微而笑。
「他們的孩子,大概……這麼長。」伏地魔漫不經心地比了比長度。
阿波羅尼婭心裡一沉,知道波特夫婦是怎麼露餡的了——現在根本沒有一次性尿不濕,被嬰兒哈利·波特弄髒的床單、被單都會由酒店統一收走清理,彼得·佩迪魯只要在洗衣房蹲守幾天……只怕瑞茲酒店帶小孩的住客不止一對,他今天只是來做最後確認的。
所以伏地魔早就知道?
鄧布利多計劃突襲萊斯特蘭奇堡的時候,他也在計劃?
埃弗裡沒能說動他,蹤跡成謎的魂器也沒能完全牽制住他。
「我們有規定,先生。」阿波羅尼婭含笑拒絕,「不會泄露客人信息,如果您是客人的朋友,請到一樓咨詢前台並撥打內線電話。」
「噢……」伏地魔挑了挑眉,並未立刻阿瓦達,「沒關系……我可以自己一間房一間房地去找。」
他敲門的手法想必不會太溫柔,那些被打擾、被激怒的住客,下場就顯而易見了。莉莉貼著她的手臂在微微顫抖,格蘭芬多們最受不了這個,要讓無辜的人因他們而死……
伏地魔正用魔杖挑開布草車下層的簾子,一團一團的被單飛了出來。
「塞拉米卡夫婦,如果你說的是他們的話。」莉莉僵硬地抱起地上的被單塞回車裡,「他們住14號房,請不要打擾我們交班,先生。」
伏地魔驚訝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那黑玉般漂亮的眼珠轉了轉,甚至客氣地向她們點點頭:「多謝,不知14號房怎麼走?」
「沿著走廊走到盡頭左轉再左轉。」阿波羅尼婭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電梯按鈕,示意莉莉推著車先進去,「不打擾您了先生,希望您過得愉快。」
伏地魔意味深長地盯著兩個「麻瓜」,電梯門在他們中間緩緩閉合。
莉莉想說話,卻被阿波羅尼婭一把按住手——黑魔王既然能看穿馬爾福家宴會廳的木門,未必看不穿這薄薄一層鋼板。
「真是奇怪的客人,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捧著下巴傻笑,「但是長得真好看,我們一會兒要告訴姬琪!」
電梯開始下行,一層,二層……她收起笑,握了握莉莉的手。
「會沒事的。」
電梯抵達了約定地點,但往來穿梭、辛勤工作的幾十號酒店職員對突兀出現的三個人熟視無睹,渾然當他們是空氣。
「奪魂咒。」斯內普言簡意賅,「你們怎麼樣?」
「遇見他了。」阿波羅尼婭深深地吐息,仿佛現在才敢喘口氣,「走,馬上走,分開走,還是你帶著哈利。」
「哈利呢?」莉莉忽然問——哈利·波特被忘在餐車底層,揮舞著手腳和一堆空酒瓶作伴,還好他很乖,不哭也不鬧,小別之後見到媽媽,還露出一個笑。
阿波羅尼婭去翻了一個瑞茲酒店出品的禮盒,不知道是放伴手禮還是特色酒食,總之放下一個一歲大小的孩子綽綽有余,美中不足的是他得跪著,還好只是一小會兒。
「不行。」莉莉·伊萬斯攔住了給盒子扎呼吸孔的阿波羅尼婭,「我不能把哈利交給西弗。」
阿波羅尼婭大惑不解:「人們通常都會認為嬰兒一定跟著母親,哈利跟他走才是最安全的。」
斯內普嘴唇微動:「你認為,我萬一遇到危險,會把波特的兒子丟出去逃命?」他臉上甚至有一絲笑意:「沒錯,我會那麼做。」
「什麼時候了還吵架!」阿波羅尼婭吼道,但莉莉猛地拉了她一下。
「我是怕你,」她注視著童年摯友的眼睛,「看到我遇見危險,會丟下哈利不顧。」
斯內普愣了一下,可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傷人的話。
「快走。」他只是催促。
於是阿波羅尼婭抱起了哈利,給他聞了斯內普攜帶的催眠藥劑,孩子甜甜地睡去了,趴在她的懷裡。
「出去之後盡快混入人群。」她叮囑道,「出租車,巴士,地鐵,或者那些游行的人群,隨便你們,走出足夠遠再說。」
莉莉欲言又止地望著她,或者是她懷裡沉睡的哈利。
「放心吧,我抱著哈利,無論誰死了我都不會回頭的。」阿波羅尼婭向莉莉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她打開後門的員工通道,送走了那兩個人,這才轉身向著職工樓梯走去。
如果她運氣好,能逃出這生天;設若運氣不好,她就和救世主一起死在這兒,也算是一命抵一命,總要了結這樁預言。
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德思禮夫婦可以忘記有個叫達力的孩子,波特夫婦也可以忘記他們生養過哈利。
莉莉·伊萬斯固然很敏銳,可她看錯了她。
不過幾個小時的功夫,瑞茲酒店的大廳已經空曠得不像話,活人屈指可數,外面的街道是如此的熱鬧,這裡卻冷清得像座酒窖。接待過她的前台主管與八卦小妹都不見了,門童木木地把守著大門,垂著頭,像是一具斷了線的傀儡。
如果她今天死了,能回去嗎?她想回家。
接待處後露出一雙腳,一只還穿著高跟鞋,另一只卻赤著——她想她知道大堂裡少掉的這麼多人都去了哪裡了。
阿波羅尼婭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快走到大門時終於被叫住。
「你懷裡抱的是什麼,小姐?」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
她轉過身來,注視著從中庭緩緩降落的年輕男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上帝啊,我想我見到了奇跡……」
「啊,找到你了!」伏地魔聲音又驚又喜,「和你一起的那個同伴呢?她在哪裡?」
「她在休息室裡睡覺呢。」阿波羅尼婭滿眼敬佩,「您是魔術師嗎,先生?還是在拍電影?」
伏地魔張狂地大笑起來。
「我的確能看透人心,你的同伴,她不是她。」伏地魔輕柔地湊近過來,「這裡我遇見過的所有人,遵循著愚蠢的職業操守,不肯透露波特夫婦的去向——他們都被我殺了,可她卻說了。」
阿波羅尼婭顫抖了一下,她們露了馬腳,可聽上去伏地魔還沒找到莉莉。
這個誘餌她當對了!
「你殺了人,先生?」阿波羅尼婭倒退著想要離開,卻撞上一層無形的牆壁,她驚恐地尖叫起來,倚著那「牆壁」滑倒在地,開始「嗚嗚」哭泣。
伏地魔不耐煩地封住她的嘴,食指輕輕點了點魔杖,就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拎著她的領口,粗魯地把她提起來站好。
「你懷裡抱著的是什麼?誰給你的?」伏地魔又問,「別讓黑魔王問第三次。」
阿波羅尼婭「唔唔」地搖著頭,左臂緊緊抱著孩子,右手還不忘按著襁褓擋風。
伏地魔湊近了細細的嗅聞著,這裡面是一條生命,他可以確信。遂抬手解了禁言咒。
「您別殺我!我什麼都說!我願意帶你去找我的同伴瑪麗!」阿波羅尼婭哭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就差沒下跪了,「這是802的沃倫斯基太太養的小獵犬,年紀大了,沃倫斯基太太吩咐我抱著它出來透透氣,要注意別被外面的煙火嚇到。」
伏地魔顯然一星半點兒都不信。他湊得更近了,鼻子幾乎要貼著阿波羅尼婭的鼻子,但即便是這麼近,他都懶得對一個麻瓜攝神取念。
「打開我看看,小姐,說不定黑魔王一高興,就饒你一命。」伏地魔謹慎地縮著手,只是催促她,「你的右手為什麼一直藏在襁褓裡?沃倫斯基的小獵犬不會靠著吸你們這些低賤僕役的血續命吧?」
「當然不是。」阿波羅尼婭抽泣著,右手緩緩向外移動——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把槍口抵在伏地魔的心髒位置,他的眼睛還在盯著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鬼襁褓!
第54章 傷逝(5)
「砰!」
「砰!砰!」
阿波羅尼婭連開三槍,就地一滾、躲開不知是否存在的反擊,爬起來就往門外跑,順帶一槍托砸暈了那個門童,完全顧不得身後的情況。
與此同時,古靈閣,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的私人金庫。
一只精致的雙耳小金杯在無數奇珍異寶的環繞下炸成了碎片,濃郁的黑煙騰身而出,穿越層層堅不可摧的魔法屏障,直撲西南方向Ⅰ而去。
酒店之外,仍然歌舞升平。
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就想往人堆兒裡扎,這是人類求生的本能,但她注定只能逆本能而行——橫穿馬路,衝進格林公園。
天氣見冷,又是慶典,公園裡沒什麼人,阿波羅尼婭憑著一年級就開始繞著黑湖跑圈練就的體力一路狂奔,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從另一個出口再次穿過馬路,進入大很多倍的海德公園。
路過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紀念碑時,她放下了什麼東西,提起一口氣直跑到九曲湖邊。
幽暗的森林被她拋到身後,面前是被煙花照亮的平靜湖泊,白日裡熱鬧的水鳥都回家去了,僅剩高天之上的殘月與倒影對照。阿波羅尼婭環顧四周,雙手撐著膝蓋,不停地喘著粗氣。
伏地魔真的會被麻瓜手槍傷到嗎?
不是說那玩意兒對巫師不管用嗎?
如果他安然無恙,為什麼不追來?
「泡泡?」她壓低聲音充滿希望地叫了一聲,可泡泡沒有出現。
阿波羅尼婭立刻薅下背負的什麼東西,拿被單一裹,死死按在懷裡。「不許隱形了,波奇!」她小聲催促,「待會兒我一吹口哨,你就跑,先隱身再跑,聽不聽得懂?」
隱形獸在她懷裡現身,目光委屈又譴責,阿波羅尼婭把它眼睛一捂。
只要救世主變成收容所裡一個被遺棄的孤兒,誰還知道他是哈利·波特?難道波奇還能控告她虐童?
她抱著這只死沉的神奇動物,疲憊又緊張地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又跑了差不多八百米吧,差不多就在那個湖腰部的位置。平地刮起一陣狂風,阿波羅尼婭被吹得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站住。」
有人輕柔地命令她——伏地魔已經無力維持那副麻瓜巫師通殺的完美皮囊了,他披著肥大順滑、雲霧般的黑袍,頂著一張暗夜精靈的建模臉,從無盡的黑暗裡緩緩現出身形。
阿波羅尼婭驚恐地爬了起來,尖叫了一聲:「你是什麼東西——天啊,是你!你沒死!這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伏地魔驕傲又得意地點了點左胸上三個成「品」字形排列的小洞,又給她看撕裂了大半個後背的血肉模糊的大洞,「你的能力很強,麻瓜小姐,你撕裂了我的心髒和胸腔。但是,盡管如此,偉大的伏地魔大人也不會死。」
一團濃郁而邪惡的黑氣正糊在傷口上縫縫補補,那傷口本來都透光的,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Ⅱ
「巫師,即使摘除了心髒也能活,你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伏地魔的語氣比他孱弱的體態和慘白的臉色囂張多了,他仍然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你的性命也是性命,何必為了巫師白白葬送掉?那些懦弱的巫師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麻瓜為他們送命嗎?」
夭壽了,你看看你這話說的,怕不是起了愛才之心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巫師。」阿波羅尼婭冷靜下來,連站姿和神態都變了,「這是比利時大使的女兒,我發誓用我的性命保護她。」
「所以你是個……麻瓜軍人?」伏地魔好笑地「嗤」了一聲,「別犯傻了,麻瓜,你的任務目標已經被掉包了,那是個男孩,我和你打賭。」
阿波羅尼婭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伏地魔大人欣賞有能力的人,看在你幾乎可以算是『殺』了我的份上,放下那個孩子,今天我放你逃命。」伏地魔指了指旁側黑暗靜謐的森林,「日後自有我的僕人為我出氣。」
她猶豫著放下襁褓,安撫地拍了拍波奇,讓它稍安勿躁。
要不說紐特·斯卡曼德對付神奇動物真的很有一手,伏地魔都踱到它跟前兒了,波奇還是蜷縮著一動不動。
為了這個預言中的敵人,伏地魔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一開始就不順利,在魔法部他吃了大虧,今晚又付出了一個魂器一條命。
哈利·波特,還這麼小,就害得伏地魔大人屢屢受挫,他若是長成了……伏地魔微微彎腰,伸出魔杖去挑開襁褓——
「Gung!」他忽然聽到槍響!
伏地魔下意識飛了起來,四下裡逡巡不斷,可公園裡安安靜靜,只有那個襁褓裡略有掙動。
是個……圈套?口技?是那個女麻瓜?
伏地魔失去了耐心,決定不等到以後、解決完哈利·波特就去解決她。
「阿瓦達索命。」他干脆利落地伸直魔杖。
然而比他念咒更快的是一聲清脆的口哨,有什麼東西掙脫了襁褓,當著他的面迅速地鑽進森林不見了,而他什麼都沒看見。
伏地魔幾乎要無能狂怒了——樹葉與湖水一齊震顫起來,月亮也搖搖欲墜。草葉漫卷,飛沙走石。
阿波羅尼婭藏身在森林裡——把波奇趕遠了——全神戒備,在手..榴..彈和魔杖之間選擇不定。
論魔法,十個她加起來也不夠看的;可單兵熱武器想要對巫師起效,充要條件是距離足夠近再加上出其不意。
她現在就是變出RPG,也轟不死伏地魔。
「出來。」留在地上充當襁褓的被單早已被磅礡的魔力撕得粉碎,伏地魔徑直向她走來——在她接二連三的戲弄下,終於暫時扭轉了黑魔王的注意力。
他們幾個什麼時候分手的來著?有沒有一個小時了,豬都跑到安全地帶了吧?
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也迎著他往外走,魔杖捏在右手,左手扣住手..雷引信。
距離不夠,她可以補足;先shock他一下,夠不夠出其不意——她倒是蠻想看到伏地魔得知她是女巫時的表情。
順利的話,她會被炸成碎片,也不會暴露身份。
「誒我說,這孩子看著像哈利……哈利?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夜風送來模糊的對話,夾在煙花炸響的「砰砰」聲裡,遠遠地有人驚叫,「媽媽呢?天啊,兒子,你看上去真不好!」
伏地魔一怔,隨即陰冷地笑了笑,向著她的方位指了一指——阿波羅尼婭面色一變,他們近到能看見彼此的輪廓,可伏地魔掉頭走了!
來不及了!
九曲湖的湖水衝天而起,直向著伏地魔壓過來;粗壯的樹木齊根折斷,並肩向他撞去;地面裂開大縫,試圖陷住他的腳踝。
然而伏地魔只是用魔杖輕輕一掃,一切都靜止了。
「你,是個,女巫?」伏地魔回過頭來,注視著黑暗中伸出的魔杖。
英國巫師就這麼點兒人,戰鬥力強的年輕女巫更是少之又少,他幾乎立即就有了懷疑的人,但……魔杖不對,魔咒也不對。
格林格拉斯的魔杖是一根精雕細琢的原木色魔杖,這一根卻只是普普通通的黑色,杖柄也沒有特殊的隆起。
魔杖是無法被另一根魔杖變形的。
還有她的攻擊方式,明顯是出身於優柔寡斷的鳳凰社——格林格拉斯沒道理不用索命咒,她很擅長這個。
「我是你爹。」
阿波羅尼婭嫣然一笑,魔杖向上一挑,無數高大的、叢林般的鋼鐵荊棘自地底蔓生出來,幾乎是一瞬間就洞穿了伏地魔的腳,將他周身割得遍體鱗傷。
但也僅僅就是如此了。
伏地魔甚至懶得念咒,僅僅是打了個響指——血跡斑斑的鋼鐵荊棘化為齏粉,迅速化為一面光亮的銀鏡,映照出鏡中人陌生的面容。
「夠了。」伏地魔什麼也沒做,那些傷口就開始飛快地愈合,「兩個選擇,告訴我你是誰,或者等你死了,魔法自然失效。」
答案是一道紅光,將銀鏡擊得粉碎。
「裡德爾!你在對她用什麼黑魔法!」詹姆·波特大吼,懷裡抱著幾乎要凍僵了的哈利·波特,西裡斯·布萊克和萊姆斯·盧平在他兩翼掩護。
阿波羅尼婭眼前一黑。
趁著他轉身,她奮力扔出那顆手..雷,然而伏地魔只是背對著她揚了揚手指——手..雷炸了,離她更近。
阿波羅尼婭反身撲出,劇烈的爆炸讓她頭暈目眩了好一會兒,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如願死了。
好消息是伏地魔似乎也踉蹌了一下,如果死了一次使他暫時處於虛弱狀態,說不定他們有機會!
她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微亮的月色下,澄澈的湖邊,伏地魔正與掠奪者僅剩的三個人激戰,小救世主被放在足夠遠的地上,裹著好幾件外套。
說激戰還是抬舉他們了,倒不如說伏地魔那個能廢話絕不直接干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要是不犯這個病,今晚阿波羅尼婭九個魂器都不夠死的。
她揮舞魔杖,不斷地將先前森林裡被擊斷的樹木調撥過來,為他們擋住接踵而至的阿瓦達索命咒,只恨自己不是哪吒,至少能拿三根魔杖。
等等,哪吒有三昧真火啊?她也有,當然伏地魔也有——但如果她掏出的是格林德沃巴黎改良版呢?
「火盾——」
「哈利——」
一個女聲又驚又喜地叫起來,阿波羅尼婭余光看見有人撲向了湖邊蹬著腳丫子哭的哈利·波特,而掠奪者們也都下意識地一起轉頭。
「跑!莉莉,帶上哈利快跑!」
「別——」阿波羅尼婭喊道。
可是來不及了。
本就薄弱的防御登時撕開一道口子,鋪天蓋地的綠光洶湧而來,將那一對在寒夜裡依偎在一起的母子吞沒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唯有伏地魔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幾個,根本不入流。」他甚至懶得上一個鐵甲咒,悠閑地走向莉莉倒伏的……屍體。
「你是不是忘了,」阿波羅尼婭冷冷地說,「一道索命咒只能殺死一條生命。」
那一瞬間悲傷到麻木的詹姆·波特和她無中生有地爆發出了巨大的默契。
「阿瓦達索命!!」
「阿瓦達索命——」
鳳凰社成員詹姆·波特成功施出了索命咒,但有個人比他更快,所有人都對他毫無防備。
「去死吧,詹姆。」彼得·佩迪魯洋洋得意地從樹後閃了出來,「我看你不順眼好久了。」
伏地魔再度大笑起來,滿意地向佩迪魯招了招手,不去理會還愣在詹姆屍體旁無法接受現實的西裡斯和盧平。
「知道她是誰嗎?」伏地魔漫不經心地問。
「我想那一定是格林格拉斯,主人。」彼得·佩迪魯瞥了一眼她,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的變形咒失效了。
「你們那點兒小仇怨,別拿到我眼前來說。」伏地魔嗤之以鼻,「她從來不當著我的面報私仇,這一點就比你強。」
「等您殺了哈利·波特,自然就知道她是誰了。霍格沃茨沒有這樣的人。」佩迪魯恭順地搬開莉莉·伊萬斯的屍體,哈利·波特已經扯著嗓子哭半天了。
西裡斯雙眼猩紅,還固執地抱著詹姆不肯撒手,好在盧平終於反應過來,可是伏地魔的毛病這次改好了。
綠光,又是綠光。
可那光芒接觸到哈利·波特的一瞬間,就像是被什麼人暴怒地大力掙脫了一般,以這嬰兒為圓心,無形的力量衝擊四方——佩迪魯直接被打飛出去,垂直掉進了湖裡,但盧平他們幾個都好好的。
而那道綠光原路返回。
更劇烈的爆炸聲裡,阿波羅尼婭只聽見伏地魔驚怒不甘的尖叫,她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頭痛得快要炸開了,人也站立不住,直接被掀翻在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哈利·波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搖搖晃晃地,盧平滿臉是淚,膽戰心驚地護在旁邊。巫師界的救世主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堅定地朝睡在一旁的媽媽走去,腦門上一個鮮血淋漓的閃電形傷疤——命運,走回了它的原路。
第55章 余震(1)
阿波羅尼婭能感受到伏地魔留下的屏障在緩慢消散。她得冷靜下來,她要做很多事。
「泡泡!」她厲聲喝道,空氣中傳來一聲爆響,小精靈掙扎著像要掙脫什麼束縛一般,艱難地出現在她身邊。
「泡泡找不到小姐!泡泡沒辦法幻影移形!」一向沉著的小精靈這次也慌了,拉著她哭道,一轉眼看到現場慘狀,嚇得噎了一聲,反倒把眼淚嚇回去了。
「先去找西弗勒斯,讓他來做最後的道別。」阿波羅尼婭先道,有條不紊地下著命令,「然後去找鄧布利多,讓他別管那邊了,務必趕在魔法部的人來之前抵達;最後回彼得伯勒的房子,把它恢復原狀。」
時間緊任務重,泡泡猶豫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用那邊那位先生的守護神呢?」
「他現在發不出守護神。」阿波羅尼婭淡淡地說,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站了起來。
「西裡斯呢?」她對盧平喊道,「佩迪魯呢?」
盧平像是被從夢裡驚醒了一般:「他?他說他要去追……」
「先讓雷古勒斯去找他哥哥,讓他別做傻事!」阿波羅尼婭當機立斷,「快!」
泡泡的手腳確實很快,阿波羅尼婭收到雷古勒斯報信的守護神時,斯內普剛剛幻影顯形過來。她沒猶豫,立刻幻影移形走了。
寬慰與勸解都是那麼蒼白無力,他們只需要獨處。
阿波羅尼婭落地就趕上一場爆炸——今晚被炸了太多次,這次她終於來得及俯身躲開。
「不,西裡斯,你不能這麼做。」雷古勒斯的聲音震驚又難過,「一切還都來得及挽回,你沒必要,你不能!」
「來不及了,我親愛的……弟弟。」西裡斯的聲音聽上去老了二十歲,沙啞又疲憊,「詹姆和莉莉……死了,他們死了,因為我才死的。」Ⅰ
阿波羅尼婭環視四周,才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麻瓜鄉村酒吧,萬聖節的裝飾還沒摘去,聖誕節的松樹已經披著油布立在角落。旁邊沒有被波及的電視機裡滿是雪花,偶爾閃過足球比賽的直播。
酒吧裡只有他們三個活人,其余的人很難找到完整的形狀。
「不要,西裡斯,請你冷靜一點,我懇求你。」雷古勒斯繼續說,聽上去心都快碎了,「之前你離開家的時候我沒有挽留你,這一次不會了,你能不能……哪怕為了我?」
阿波羅尼婭一探頭就看到西裡斯吻上雷古勒斯的嘴唇,相當用力,都出血了。
「我只能給你這個。」
哦我的天啊!阿波羅尼婭連忙縮回去,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怎麼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是嗎?
她忍無可忍,剛想站起來,空氣中就傳來「劈啪」兩聲爆響。
她組裡的兩個傲羅,一男一女,麗茲和高高壯壯的傑米,出現在他們之間,魔杖直指布萊克兄弟。
「麻瓜地區劇烈魔法波動!」麗茲喝道,「二位,誰干的?還是一起?」
「我干的。」西裡斯搶先道,傲慢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他主動扔掉魔杖,優雅地伸出右手,「西裡斯·布萊克,很高興認識你——這裡本來還有三個麻瓜和一個巫師,容我提醒一下,傲羅小姐,你正踩著他們的殘骸。」
麗茲握著魔杖的手抖動起來,但仍舊毫不放松。「你呢?」她問雷古勒斯。
可雷古勒斯面色慘白,仿佛已經失去了聽說能力,只緊緊握著西裡斯的手不肯松開。
「他是和我一起來的。」阿波羅尼婭清了清嗓子,解除了幻身咒。
麗茲和傑米都嚇了一跳:「艾比蓋爾,你怎麼會在這?」
「我不在這,他也沒有。」阿波羅尼婭疲憊地揉了揉臉,示意雷古勒斯,「我們這就走。」
西裡斯心領神會,立刻開始掙脫雷古勒斯的手,但成效不大。
「嫌疑人已經主動認罪了,證據齊全,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阿波羅尼婭話是對同事說的,眼睛卻看著雷古勒斯,「把人送回部裡你們就去海德公園幫忙,那裡大概已經被麻瓜特警包圍了,今晚我們要熬個通宵。」
「你殺死的巫師是誰?」傑米與麗茲對視了一眼,問西裡斯。
「彼得·佩迪魯,鳳凰社的叛徒,害死……」西裡斯麻木的神情終於崩裂出一絲痛色,「出賣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的食死徒。」
身為奮鬥在一線的傲羅,麗茲和傑米多多少少都知道伏地魔因為某個原因在追殺波特夫婦和隆巴頓夫婦,但她們總也想不到,波特夫婦竟然真的死了。
「是這樣嗎?」麗茲問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開口:「我……我不知道,我沒看見。」
麗茲朝著阿波羅尼婭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可以把人帶走。
「佩迪魯的殘骸在哪裡?」阿波羅尼婭走之前忽然問西裡斯,「你怎麼確認他死了?」
西裡斯踢了踢腳下橫陳的一條銀色手臂,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幾乎是難以抑制地大笑起來。他的臉頰在燈光映照之下亮閃閃的,那是痛哭與眼淚的痕跡。
雷古勒斯痛苦地顫抖著,這裡面一定有鬼。
嚴謹地來說,她無法肯定佩迪魯是否再一次逃出生天。西裡斯被捕的事已經鐵板釘釘,這個猜想於今毫無用處。
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將命運的齒輪推離原軌,哪怕一分一毫。
麻瓜警察和魔法部的其他人很快就會趕到,他們沒有在酒吧外的公共汽車站台停留太久。阿波羅尼婭從袍子裡摸出煙,分了雷古勒斯一根——兩年前她打劫西裡斯的那半包,終於要抽完了。
夜色黯淡,這不知道哪個郡的村落,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是你干的吧?」阿波羅尼婭問。
「他要對西裡斯用死咒。」雷古勒斯為人的生涯裡就失態過那麼一次,如今又重新恢復到從容的模樣,「但那幾個麻瓜早就死了,我趕去的時候就已經……」
「也就是佩迪魯干的了。」阿波羅尼婭點點頭,「抓到他的話,西裡斯就清白了。」
好在西裡斯·布萊克也不傻,從頭至尾也沒親口承認麻瓜也是自己殺的,但他是現場唯一一個還能站著的、健全的活人,不是他也是他了,他自己又樂意認罪——梅林復活也攔不住一個非要坐牢贖罪的人。
「你就那麼確信佩迪魯沒死?」雷古勒斯問道,「三條麻瓜的命而已,我能保他出來。」
「關鍵是他願不願意,雷古勒斯。替你頂罪,替波特贖罪,還以為佩迪魯死了,大仇得報……」阿波羅尼婭在腿上按滅煙蒂,痛得她渾身發抖,半晌說不出話,人卻更冷靜了,「何況你也自身難保——海德公園,伏地魔重傷逃逸,十年內都不會再出現在英國。」
「你、你在說什麼啊?」雷古勒斯怔怔地瞧著她,燒到過濾嘴盡處的煙頭騰起明亮的火焰,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被雨水澆滅了。
「傲羅最早明天就會開始抓人,我要是部長,一定很想趁機把你也抓進去和西裡斯作伴。」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別忘了布萊克家。」
閃爍的警笛冒雨呼嘯而來,然而空蕩蕩的巴士站台上只留下兩個沒有公德心的煙頭。
阿波羅尼婭再次回到海德公園。
傲羅、打擊手和法律偵查隊的人已經趕到了,統一由穆迪指揮著,大部分人都去了酒店那邊;救世主今天睡得太多,完全不困,披著一件嶄新的麻瓜羽絨服,在波奇的保護下玩得還挺開心;風塵僕僕的鄧布利多蹲在頹然傷懷的盧平面前,正低聲說著什麼;更遠處是一群焦頭爛額的魔法部高官,伏地魔死去帶來的狂喜都無法遮掩他們面上的愁苦——海德公園位置太寸,瑞茲酒店死的人太多,部長需要親自去見一次麻瓜首相,他這次要狠狠爭取鄧布利多的支持,才有可能不下台。
屍體已經蓋上了白布,莉莉的一只手落在外面,被斯內普牢牢握著。
她悄悄走過去,盡量不打擾地換回自己的魔杖。
鄧布利多拍了拍她的肩膀,兩人來到湖邊的草地上坐下。「怎麼樣?」
「西裡斯要坐牢了,他承認自己殺了彼得·佩迪魯。但我覺得佩迪魯沒死。」親歷了如斯慘案,可她看上去和在彩虹橋上討論命運時並無不同,有一種沒心沒肺的爽朗,「還有三個麻瓜的命估計也要被安在他頭上,我要是部長,一定會這麼做。」
「是你覺得,還是你知道?」
「都是。」阿波羅尼婭轉頭看著他,「俗話說『吃虧使人明智』Ⅱ,我在佩迪魯身上吃了那麼多次虧,總該得到點兒教訓。」
鄧布利多沉默不語,從他身上看不出絲毫喜悅輕松的痕跡,旁邊幾個打擊手興奮得腳步都快飛起來了。
「怎麼,你們那邊不順利?」阿波羅尼婭問道。
「沒有,很順利,阿拉斯托滿載而歸,亞瑟和金斯萊在處理德思禮夫婦的事。」鄧布利多苦澀地凝視著銀鏡般的湖面,「有人負傷,和你們這邊相比,不算什麼。」
阿波羅尼婭伸出手,掌心裡是個被她捏扁了的空煙盒。「幫幫忙,教授。我實在沒力氣了。」她說。
煙盒應聲化作碎紙機產生的飛屑,一片片重新凝結成一只大水晶瓶,形狀活像個水果罐頭。接骨木魔杖的尖端抵上她的太陽穴,阿波羅尼婭疲憊地合上眼睛。
「伏地魔沒死透。」她忽然道,「請不要暴露我們的身份。」
「我知道。」鄧布利多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滯澀和停頓,「我去瑞茲酒店看了一眼,大廳裡滿地黑血,阿拉斯托還撿到三個,呃……子彈殼?」
「三發達..姆..彈,我毀了他一個魂器。但不知道是哪一個,以後再說吧。」阿波羅尼婭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頂好是貝拉手裡的那個,沒人想搶劫古靈閣吧?」
鄧布利多挑了挑眉,凝視著手裡幾乎被灌滿的水晶瓶。「如果是我年輕的時候,如果不是這種場合,我會為你吹口哨的,阿波羅尼婭。」他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贊許笑容。
「讓西弗勒斯也一起看吧,在他被捕前。」她回頭凝視了一下幾近於一座石像的好友,「在我被捕之前,別急著讓隆巴頓回來,會死。」Ⅲ
鄧布利多一愣。
「沒有人出賣我並不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食死徒們的忠誠堅不可摧,我的忠誠反而搖搖欲墜。」阿波羅尼婭打趣道,「放心吧,教授,我不會折在上頭的,凡是規則就有空子可鑽。」
「鄧布利多!」有人叫他,是魔法部長,終於撥冗趕到了,「正在和馬爾福吃飯……這是怎麼一回事?」
時任魔法部長的干瘦老頭發際線奇高,喝酒喝得顴骨發紅,臉上是一副高興得想要大笑卻不得不強壓下來偽作悲傷的扭曲表情,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想來各個地方都已經查看遍了。
「唯一目擊了全程的女巫已經去世了,中了某種黑魔法,屍骨無存。」鄧布利多不容置疑地回答他,展示了手中的瓶子,「幸好我來得及提取了一點記憶,如果你不介意,部長,我們可以去我的辦公室。但在此之前,容我安置一下這個可憐的孩子。」
終於有人注意到救世主了。
「我會暫時拜托莫麗·韋斯萊夫人照看他幾天。」鄧布利多俯下身,把哈利·波特從隱身獸懷裡撕出來,「他家有很多小孩,想必很合適……不,波奇,你不能去,你要等你媽咪來接你。」
「還有……」穆迪低聲道,用眼神示意並排的兩具屍體。
「先……先送到霍格沃茨吧。」鄧布利多沉重地嘆了口氣,「你們都去那裡等我,米勒娃會招待大家的,拜托各位。」
空氣中一聲爆響,鄧布利多消失了。
悠于 2025-4-11 23:22
第56章 余震(2)
1982年,英國,倫敦城,魔法部,地下十層。Ⅰ
傲羅伊麗莎白·博福特頭昏腦漲地抵著牆壁,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審判庭的大門敞開著,陸陸續續有威森加摩成員換了袍子進去,路過她時都露出了友善而勉勵的微笑。
這段時間傲羅著實累得不輕,他們也同樣,整個魔法法律執行司連日來抓人、審問、判決連軸轉。私人物品往保存處一放,這一天之中他們都再也摸不著它了——一至十號審判室來回跑,必要時甚至還要分組。
傲羅已經顧不上分組了,時間就是金錢,每一個傲羅都得獨當一面。
但每個人都是充滿干勁的,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因為神秘人死了,籠罩英國巫師幾十年的陰影消散殆盡,長夜迎來了曙光。
「嘿,麗茲!」遠遠地有人叫她,一聽罐裝咖啡Ⅱ准確地砸進她手裡。
「喔……艾比蓋爾。」麗茲把沁著薄霜的易拉罐貼在腦門上冰了冰,舒服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上去了?」
「沒!讓穆迪看見我跑一趟地面就為了買咖啡,今天就得調我去看阿茲卡班。」阿波羅尼婭慢悠悠踱到她身邊,啜飲著咖啡,神色厭倦,「剛回來——按卡卡洛夫說的又抄了兩家,找到一張面具,但……法律沒規定不許巫師收藏銀色面具,食死徒又沒有注冊商標。」
麗茲「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還是麻瓜發明更……」她扳開易拉罐,一口氣喝了個干淨,高高地舉起空罐,「嗝!敬麻瓜!」
「敬麻瓜。」阿波羅尼婭忍不住也笑起來,跟她碰了個杯,迅速解決掉自己的那瓶。
「哎,西裡斯·布萊克的案子怎麼樣了?」麗茲拐了拐她,小聲嘟噥,「那天他還以為我不認識他,我還是他學姐呢,雖然不是一個學院的。」
「部長與布萊克家達成了認罪協議,二十年。」阿波羅尼婭把易拉罐捏得「嘎吱」作響,「多走走關系,他還來得及自由地迎接新世紀。」
麗茲很可惜地「啊」了一聲:「他殺的那個人,不是食死徒、是鳳凰社的叛徒嗎?聽說有很多鳳凰社的人都作證了,怎麼還——喔,還有麻瓜。」
「主要就是那三個麻瓜,死得多慘。」阿波羅尼婭終於捏扁了那個易拉罐,在手裡上上下下地拋著玩,「這種事兒誰攤上誰不糟心?鳳凰社又沒有執法權,哪怕西裡斯·布萊克是個貨真價實的傲羅,這監獄他都蹲定了。」
好在這次他不必背負叛徒的惡名。絕大多數食死徒也都恥於檢舉揭發那一套,西裡斯進去,沒准還有人給他叫好。
「你那天……那是他弟弟吧?」麗茲愈發好奇了,「我在克勞奇先生的辦公室看見他了,還有部長。」
阿波羅尼婭無奈地搖搖頭:「哎,人真的就是……關心則亂。」
雷古勒斯一邊洗白自己,一邊盯著西裡斯的案子,終於沒能沉住氣——部裡還沒動靜,他先找上了門,差點讓巴蒂·克勞奇直接扭送阿茲卡班。
「他這是過失致麻瓜死亡,殺佩迪魯又算立功,可部長張口就是攝魂怪,我嚇了一跳,就沒忍住偷聽了一下下。」麗茲滿臉的一言難盡,顯然是聽到了不少權錢交易、討價還價,「你根本想不到那位小布萊克先生花了多少金加隆買來了本就應當的二十年,他怎麼那麼傻!」
傻不傻的,關心則亂嘛。雷古勒斯心裡未必不清楚,可當他見到部長的那一刻起,就只能由著對方開價。
「都說他也是食死徒啊?」麗茲放低了聲音,兩個人頭碰著頭、猥瑣地蹲在牆角嘀嘀咕咕,「還有馬爾福,要是能看看他們的胳膊就好了。」
「看了啊,黑魔標記,醜得要死,還一人一個。不過馬爾福夫人就沒有。」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掰著手指頭挨個數,「部長,兩個副部長,克勞奇先生、鄧布利多教授、穆迪還有我,我們都看見了。」
麗茲懊惱極了:「我都忘了你還是首席傲羅了!穆迪怎麼說?我猜他一定把克勞奇先生的辦公室弄得一團亂,我不信他居然肯妥協!」
「說得太難聽了!什麼妥協!」阿波羅尼婭笑著輕推了她一把,「你如果相信魔法部、聖芒戈和霍格沃茨慷慨的贊助人純潔如昔,那麼他們就是中了神秘人的奪魂咒,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麗茲張口結舌,吶吶地琢磨了半天,終於舉手投降。
「好吧,好吧,看看我爸媽的職業,我怎麼會對這些東西陌生呢?」她捂住臉,相當頹喪,「魔法世界,唉……沒想到連鄧布利多教授也……」
這就不好告訴她了。事實上鄧布利多為了人設不崩,並沒有馬上同意,還據理力爭了好一會兒。
「人嘛,都是人,巫師也是人吶!」阿波羅尼婭收走麗茲手裡的空罐,腳尖踢了踢她的,「快進去吧,看看那個卡卡洛夫今天還有沒有新花樣。」
麗茲垂頭喪氣地綴在威森加摩成員的屁股後面進了審判室,阿波羅尼婭伸了個懶腰,將摸魚的罪證清理一新,倚著牆望天發呆。
能抓的食死徒都抓得差不多了,能撈的差不多也都撈出來了,只剩下走流程了,然後呢?
還有十年,這十年,日子怎麼過?
伏地魔終究是要回歸的,如何讓他的歸來始終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如何讓他的歸來成為她的功勛?如何洗清嫌疑、重塑忠誠?
最重要的是,還有彼得·佩迪魯這個不定時炸彈。
他怎麼辦?他在哪裡?他還會去韋斯萊家嗎?不用他把西裡斯引出來,等到伏地魔回來劫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西裡斯,沒准還要讓雷古勒斯動手。
「啊啊啊啊啊!」阿波羅尼婭恨不得以頭搶地,方才麗茲進去的那間審判室卻忽然打開了門。
「艾比蓋爾?」麗茲探出頭來,指了指樓上,「他又招了一個,我得去抓盧克伍德。」
「神秘事物司的奧古斯特·盧克伍德?」阿波羅尼婭問道,會意地站起身來,「去吧,多帶幾個打擊手,神秘事物司怪瘆人的,裡面我去替你一會兒。」
麗茲快樂地點點頭,發紙飛機叫人。阿波羅尼婭接過她握得溫熱的門把,閃身而入。
審判室裡人並不多,卡卡洛夫這樣的小角色不配威森加摩全員出席審他,但巴蒂·克勞奇在,鄧布利多和阿拉斯托·穆迪也在。
兩個攝魂怪夾著縮在中間的卡卡洛夫,越發顯得高大陰森。卡卡洛夫難以抑制地發著抖,他不停哆嗦,面色青白,連帶著捆縛他的鐵鏈也「丁零當啷」地亂響。
「還有呢,卡卡洛夫?你現在指認的這一些……」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巴蒂·克勞奇翻動著手中書記員遞上來的一沓名簿,「還不夠無罪釋放。」
巨大的銀白色鳳凰圍繞著審訊室的圓形穹頂一圈一圈的飛翔。
伊戈爾·卡卡洛夫忽然費勁地抬起被牢牢鎖在一起的雙手,在鐵鏈刺耳的摩擦震響中指向大門的方向。
「還有她!那個女傲羅!」他聲嘶力竭地大吼著,可由於攝魂怪的影響,那聽上去不過是稍微大聲一點的呻..吟,「她也是食死徒!」
審判席上沉默無聲。
「你有毛病吧?」穆迪難以置信地說道,「攝魂怪終於把你弄瘋了?」
鄧布利多神色肅穆,或者說嚴峻,輕輕拍了拍穆迪的肩膀。
「格林格拉斯?」巴蒂·克勞奇倒是沒當卡卡洛夫發神經,「不,先別記下來——你沒有什麼為自己說的嗎?」
「啊?」那個年輕的女傲羅茫然而慚愧地抬起頭來,顯然剛剛是在走神,「您說什麼,克勞奇先生?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清。」
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憔悴的臉上掛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雙眼滿是血絲,頭發不知道幾天沒洗過了,亂蓬蓬地堆在頭頂。
「卡卡洛夫指證你是食死徒。」巴蒂·克勞奇平靜地說。
「哦,請您繼續——」她連忙從外袍口袋裡摸出速記本和羽毛筆,「我准備好了,請按照姓名、目擊現場、所犯罪行的順序……等等,我?」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我、我干什麼啦?」
「你抓了很多食死徒,不小心也誤殺了幾個。」穆迪臉上重重疊疊的疤痕扭曲著,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以為這是功勞來著。」
然而伊戈爾·卡卡洛夫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說啊!」傲羅格林格拉斯相當憤怒,「說話不要講證據的嗎?你下一個要指認誰?穆迪還是克勞奇先生?你干脆說鄧布利多教授是食死徒好了,那樣等你無罪釋放了,伏地魔一定會大大地獎賞你,沒准還要你當他的接班人呢!」
被點名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差點笑出來。
而審判庭裡炸開了鍋,因為她毫無顧忌地叫出了伏地魔的大名,甚至有人嚇得失態、弄倒了凳子,長袍與長袍糾纏在一起,爬都爬不起來。
「可以了,巴蒂。」鄧布利多探過身來向他點點頭,「這裡沒幾個人敢念出這個名字。」
巴蒂·克勞奇沉吟不決。
他當然知道這個下屬出色的能力和戰績,都說阿拉斯托·穆迪填滿了一半阿茲卡班,但被格林格拉斯送進去的黑巫師很少能活過半年。還有她那些效果顯著卻稍微有點超過的小手段……不是什麼大毛病,畢竟她父母都死於伏地魔之手,心性稍微有些走偏也是合理的。
「她有……標記。」卡卡洛夫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我發誓!」
格林格拉斯默不作聲地抬高左臂,寬大的外袍袖子當先滑到肘彎處,她魔杖輕輕一劃,緊窄的襯袍袖子便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露出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皮膚。
上面什麼都沒有。
「黑魔標記無法用魔法祛除或者遮蓋,是不是?」她輕聲詢問眾人,「多洛雷斯,你也是女巫,要不要來檢查一下?」
穿粉紅袍子的書記員征得上司同意,輕快地溜下審判席來。
「阿波羅尼婭,沒想到你能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名叫多洛雷斯的女巫露出一個甜蜜蜜的假笑,毫不客氣地抓住傲羅的手腕,扥到自己眼前來。一根沾著墨水漬的粗短手指輕輕蹭上那細膩的皮膚,隨著她的動作,她能感受到汗毛和寒栗層層乍起。
「我想,那是人的皮膚,不是什麼障眼法。」書記員有些失望地彙報了自己的檢查情況,「想要證明格林格拉斯有罪,恐怕卡卡洛夫還需要回憶起更多的內容。」
「多洛雷斯!」一個陪審的方臉盤兒女巫不滿地斥責道,「威森加摩的原則是『疑罪從無』,你忘了嗎?即便克勞奇先生主張對食死徒『寧殺勿放』,但格林格拉斯是我們自己人,這是一樁可恥的污蔑!」
她嚴肅地轉向巴蒂·克勞奇:「先生,我早就想和您說了,這——」
克勞奇先生抬手制止了她,掀起眼皮嚴厲地盯了她一眼。
「注意場合,博恩斯。」書記員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輕聲笑道,趾高氣揚地坐回原位。
「還有別的嗎?」克勞奇先生撫了撫自己刮得精光的下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大權獨攬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不耐煩了的表現,「是該讓攝魂怪把你帶回去了。」
「不!懇求您!我還有!」攝魂怪聞聲一動,卡卡洛夫登時急了,他猶豫著看了憤怒的傲羅一眼,「黑魔王命令她和斯內普結婚,我、我是聽別人說的!還有……還有,黑魔王讓她表演——」
第57章 余震(3)
鄧布利多猛地起身,眼疾手快地用魔杖一指——卡卡洛夫消音了,但他的嘴型依然被很多人看見了。
審訊室內徹底失控,幾個原本持中不言的威森加摩成員也忍不住了,紛紛向鄧布利多和巴蒂·克勞奇控訴著什麼,原本就憤懣不已的阿米莉亞·博恩斯激動得滿臉通紅,連書記員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神情都相當難看。
為求自保而出賣同伴是非常令人不齒的行為,哪怕是食死徒也一樣。這些日子他們捏著鼻子為了大局忍受卡卡洛夫,不是為了讓他肆無忌憚地污蔑戰鬥在第一線的傑出傲羅、甚至辱及年輕女士的私生活和個人道德。
當事人本人卻十分平靜,除了臉色慘白之外,她連魔杖都沒動。
「按照規定,我現在不適合動魔杖,對不對?」她甚至向專門過來看著她別發飆的穆迪笑了笑,「這個您拿著,我問他幾句話。」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交出魔杖,向著卡卡洛夫走去。她是真沒想到,拉巴斯坦沒供出她,反而是這麼個連列席會議資格都沒有的閑棋來回跳得歡騰。
「我哪天結的婚?在哪結的?」她問道,「伏地魔為什麼要我們結婚?他又為什麼要——做你說的那些事?吃飽了撐的?」
她又叫出了伏地魔的大名。
卡卡洛夫死死地捂著左臂,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你、你……我不知道,去年吧,大概……我只是聽說!聽別人說起的,他們都這麼說……」
他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了。但那流言裡真真切切地提及了「格林格拉斯」這個姓,來源是黑魔王駕前某位出身高貴的男性食死徒。
「不如去婚姻處查一查吧?」她轉身面向巴蒂·克勞奇,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先生,我受到了指控,也十分願意遵從威森加摩的流程,去阿茲卡班等候對我的判決。但在此之前,我要求澄清對我私生活的污蔑。單憑你們的信任,即便日後我被證明是無辜的,這樁桃色新聞也會永遠扣在我頭上。」
鄧布利多努了努嘴,銀白色的鳳凰一分為二,輕盈地飛出門外去。
「沒什麼可查的!」穆迪大聲道,「你沒聽這小子說什麼嗎,巴蒂?『他們都這麼說』!這丫頭收拾了多少黑巫師和食死徒,當然,他們自己不承認!打又打不過,只會傳些肮髒的、下三濫的閑話,不從艾比——咳,不從格林格拉斯身上下手,難道要說我這個老頭子嗎?」
「令人惡心!」阿米莉亞·博恩斯鄙夷地看著瑟縮不已的卡卡洛夫,「先生,請把這個外國人驅逐出境吧,英國不歡迎他!」
威森加摩之中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舉手表決了,但鄧布利多不說話,巴蒂·克勞奇也依然在沉默。
「請問——」有個機靈的小個子女巫推開審判室的門,「先生,您找我?」
「羅莎蒙德·柯林斯,婚姻登記處主任,」巴蒂·克勞奇淡淡地為眾人介紹,「你何時就職的?」
「前、前年,克勞奇先生。」女巫柯林斯猶豫著走到證人席上,顯然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我的前任是斯嘉麗·布爾默。」
「柯林斯小姐,」鄧布利多探了探身,他就顯得和藹可親多了,「你有找到關於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或者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婚姻記錄嗎?」
「沒有,教授,呃……先生,對不起。」柯林斯勉強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我沒有找到阿波羅尼婭·繆西卡·格林格拉斯或者西弗勒斯·托比亞·斯內普的任何婚姻記錄。」
她舉起兩張邊緣燒得焦黑的粉色紙條,上面分別寫著「A·M·Greengrass」和「S·T·Snape」。
「如果是受魔法保護的夫妻,應該是這樣的。」她又展示了一張彩帶一般完整、可愛的淡橘色紙條,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和我丈夫的。」
兩個名字分列紙條兩邊,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組成一條纖細的金色絲帶,將它們包裹、連接在一起。那些字跡就是完整的婚姻誓言。
「如果您願意去婚姻登記處看一看,結果會更直觀。」柯林斯謹慎地斷言,「連赫拉也無法證明他們之間存在婚姻關系。」
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
再查下去她也不怕,卡卡洛夫連時間都記錯了,前年的事,誰還能作得准?連亞克斯利都死在萊斯特蘭奇堡一戰了!
「我怎麼去阿茲卡班?」她昂起頭,從容問道,「和卡卡洛夫一起嗎?」
阿米莉亞·博恩斯看上去還想為她說話,被巴蒂·克勞奇無聲制止。
「你的功勛我們有目共睹,格林格拉斯。」克勞奇先生敲了敲桌子,「但是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就像你說的,你受到指控,就要按照威森加摩的流程走。我們人手不夠,許多已經被證明清白的人依然滯留在那裡,你明白嗎?」
「那你就更不應該把我的得力干將關起來,巴蒂!」穆迪吼道。
「我明白,先生。」阿波羅尼婭平靜地笑了笑。
最終她還是沒能如願去往阿茲卡班——阿拉斯托·穆迪硬把她扣在了傲羅的拘留室裡,沒有魔杖,限制自由,但是吃好喝好心情愉悅,還有不堪重壓的同事輪番找她吐槽。
「要不我找個人,讓他也說我是食死徒吧?」麗茲膩膩歪歪地不願意走,「你說女巫頭發榨出的油能賣錢嗎?」
「這話你也敢亂說,小心讓穆迪聽見!」阿波羅尼婭嗑著堅果,順手拍了她一下,「等忙完了,我們去放松放松,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麻瓜水療店——美容魔藥好是好,總是差了點體驗感。」
「沒錯!」麗茲撈了一把杏仁,吱吱咯咯地咬著,「就像我們用清潔咒洗頭,永遠也比不過熱騰騰的水。唔,你說的不會是哈羅德百貨的那家吧?」
阿波羅尼婭正要點頭,拘留室的大門卻忽然被人大力推開了。
「麗茲,走!」傑米喊道,「早上好,艾比蓋爾!」
「怎麼啦?」麗茲不滿極了,「又有急活兒?不是抓得差不多了嗎?」
「出什麼事了,傑米?」阿波羅尼婭扔給他一個蘋果,「我感覺你更像是去看熱鬧的。」
「巴蒂·克勞奇被抓了,」傑米回頭看了一眼,「小的那個。」
麗茲一聲尖叫憋在喉嚨裡,嗆得不停咳嗽。
「他怎麼了?」阿波羅尼婭差點沒跳起來,「隆巴頓夫婦回來了?」
「這關弗蘭克和艾麗斯有什麼事?」傑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去年鄧布利多營救的那對麻瓜夫婦,今天剛被允許出院,就被小克勞奇襲擊了,轉頭又回聖芒戈了。」
「瘋了?」
「那不至於。」傑米擺擺手。「也是倒霉,鄧布利多本來安排了人保護他們,結果那人開小差走了。」
「那我去看看!」麗茲高興地跳起來,「我倒要看看面對親兒子,克勞奇先生還能不能鐵面無私到底!」
答案是能。
巴蒂·克勞奇毫不留情地送兒子進了阿茲卡班,相對應的,穆迪也不能再頂風作案、庇佑阿波羅尼婭。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派最常和她搭檔的麗茲和傑米送她一程。
阿茲卡班坐落在北海一處荒僻的小島上,離挪威更近一些。它看上去像是一座有屋頂的、超大號羅馬鬥獸場,當然,阿茲卡班沒有鬥獸場外立面那些精美的拱頂與石柱,只有一個一個巴掌大小的氣窗,一個就代表一間囚室。囚室逐排升起,最中間原本用來看角鬥的空場,被用來埋葬死於此地的囚徒。
這裡堪稱攝魂怪的老家,它們一簇一簇地繞著這龐然大物翩飛,像是逐臭而來的團團烏蠅。
她們進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卡卡洛夫——其人拎著一個簡陋的小包裹,寶貝地捧著自己的魔杖,正步履蹣跚地出來,兩個打擊手滿臉不耐煩地跟在後面。
狹路相逢,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恭喜自由,卡卡洛夫。」阿波羅尼婭當先笑道,「我能和你單獨說句話嗎?」
麗茲和傑米神色大變,那兩個打擊手甚至有點保護卡卡洛夫的意思了。
「拜托,我沒魔杖呀!」阿波羅尼婭大笑,擺擺手讓他們退遠一點,「就一句,我問個問題就走。」
麗茲尷尬地用腳尖在地上劃來劃去,傑米左看右看,一揮魔杖,送了他們一個靜音咒。
「啊呀,瞧瞧這是誰?」阿波羅尼婭背著雙手,慢慢走近幾步,「伊戈爾·卡卡洛夫教授,來自德姆斯特朗的優秀教育人才,是不是?你回去會做校長嗎?」
「你要做什麼?」卡卡洛夫警惕地看著她,魔杖指著她。
「你一個流亡巫師,底子不清白,有沒有想過德姆斯特朗怎麼會要你?他們可能不在乎食死徒背景,但德國出身Ⅰ……」女傲羅輕聲在他耳邊問詢,「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誰幫你在德國魔法部走通了關系,銷了案底?」
卡卡洛夫驚恐地看著她:「你、你……是你?」
阿波羅尼婭盈盈微笑。
「你的謝禮,我收下了。」她越過卡卡洛夫,輕快地走進阿茲卡班大門,「歡迎下次再來英國,我們好好說道說道。」
第58章 余震(4)
她一路走進來,吸引了眾多目光,活像一塊扔進鐵屑裡的磁石。
所有人都在緊緊盯著她,眼裡滿是憤怒、怨恨、憎惡、不解……當然還有幸災樂禍。
「瞧瞧!瞧瞧是誰來了!」貝拉特裡克斯尖聲笑道,她眼眶紅紅的,神情很是憔悴,「這不是我們的首席傲羅嘛!你怎麼也淪落到這種地步了?我們都以為你能踩著這些人的屍體青雲直上呢!」
她一開口,四面八方都開始響應,污言穢語不斷,兩個傲羅卻都無暇顧及。
麗茲絞著雙手,局促道:「靠近門口沒有空房間了,艾比蓋爾,你恐怕得和萊斯特蘭奇做鄰居——」
「沒事,這裡就很好,我現在也沒資格要求更多了,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抱了抱麗茲的肩膀,轉身主動走進了那間空的牢房,隔壁就是貝拉。
阿波羅尼婭四下裡打量一圈,很是滿意——老熟人都在,她剛剛進來的路上還看見斯內普了。
「那我走啦?」麗茲依依不舍地把著手腕粗的鐵欄杆,「我會讓攝魂怪少來這邊轉悠,如果他們欺負你,你就敲欄杆,這個月在島上值守的是弗蘭克。」
「呀,他回來了?他的孩子——叫納威是嗎?還好麼?」阿波羅尼婭倒真的有點高興了,至少失去父母的孩子少了一個。
兩個人又黏糊了一會兒,麗茲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被傑米拖走了。
阿波羅尼婭揉了揉臉,又清了清嗓子。
「看到你們這副樣子,貝拉,我這一趟算是來對了。」她微微一笑,「還要感謝卡卡洛夫呢!」
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她說話——倒不是覺得格林格拉斯的話多麼有道理,而是被關進此間的食死徒,除了咒罵和沉默,或者夜晚偶爾崩潰的嚎哭,很難做出什麼有意義的舉動。
「卡卡洛夫?誰?」貝拉幾乎想不起還有這麼個人來,外國人也在鄙視鏈上。
「威森加摩的寵兒,克勞奇的心頭肉——對不起,巴蒂,不是說你。」阿波羅尼婭冷笑不已,「最近進來的人,包括多洛霍夫、特拉弗斯、穆爾塞伯、盧克伍德,還有我和西弗勒斯,都是拜他所賜。」
也不全是,但是順手報復、拉拉仇恨,又不犯法。
「這個!這個——可恥的叛徒!」攝魂怪的影響已經初步在貝拉身上體現出來,她將鐵欄杆搖得「哢啦」、「哢啦」響,「你也是個廢物!主人是那麼注意保護你!命令我們誰也不許泄露你的身份,可你還是!你還是!」
「怪誰?」阿波羅尼婭捂住耳朵,目光掃過對面一排男巫的監房,「誰說漏了嘴?誰把我和西弗勒斯的事傳得整個食死徒都知道、讓一個根本無權列席會議的小人都聽說了?我不會放過他的。」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目光躲閃,阿波羅尼婭幾乎要長嘆出聲——How old are you?
「但是那個女傲羅還是很信任你。」貝拉敏銳地指出,「你可以利用她,讓我們都出去。」
食死徒們頓時鼓噪起來,瘋狂地搖撼著鐵欄杆,那種幾乎要衝破屋頂的興奮甚至引來了一只不顧禁令的攝魂怪——就像打開了一罐液氮。
阿波羅尼婭好奇地看著逡巡的攝魂怪,這玩意兒使人抑郁——但如果人本來就有點精神問題,那它會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它徑直經過了她的囚室,好像這裡面一直是空的。
一直到攝魂怪意猶未盡地走了、尖叫和哭聲都小下去,阿波羅尼婭才慢條斯理地說:「你做夢,貝拉,我不會那麼做。」
食死徒們對攝魂怪顯然還沒有建立耐受,她聽見貝拉有氣無力地哭著小聲罵人,無非說她投靠鄧布利多無恥之尤雲雲。這樣很好,她可以一直說下去,沒有人來打斷。
「因為你們毫無用處。出去了又能做什麼,四處殺人,鬧得人心惶惶,讓魔法部一直緊繃著,大肆搜索黑魔王的蹤跡?黑魔王會感激你嗎?形勢比人強,貝拉,你也下過巫師棋的,我們失了先手,就必須蟄伏,否則只會迎來滅頂之災。」
「難道現在不是滅頂之災嗎?」說話的人是小巴蒂·克勞奇,表情活像死了爹。
「黑魔王沒有死!」貝拉頓時來了精神,尖聲大叫,淚水從她美麗的黑眼睛裡流淌下來。
「是沒死。」阿波羅尼婭拍拍左臂,「標記還在,這意味著什麼,需要雷古勒斯來教教你嗎?」
黑魔標記不再是漆黑的了,它看上去只是一層淺淺的疤痕,像後世麻瓜鏟除紋身後留下的。
但是,它還在。
貝拉徹底沉默了,大概是在摟著左胳膊哭吧,難為她一直這麼囂張,合著自己心裡也沒底。
「萊斯特蘭奇是沒用了,因為他們早就被抓了,還害死了許多人。」是穆爾塞伯,「我們呢?我們為什麼?」
「因為你們蠢,你們沒有價值,你們不能占據有利的位置,無錢無權,連離開阿茲卡班都要靠我劫獄,出去做什麼,通緝犯,還是喪家之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還不如卡卡洛夫呢。」阿波羅尼婭冷笑,「你們是打手,是小卒子,我們現在不需要這個了。」
她向來走「口蜜腹劍」路線,這是第一次劈頭蓋臉地罵到人臉上去。
「冷靜點,穆爾塞伯,你臉都紫了。」斯內普淡淡地說道,「在攝魂怪把你吻死之前,別把自己氣死了。」
阿波羅尼婭真高興他還有心情刻薄人——自那天以後,他們再沒碰過面。他,雷古勒斯,還有她,各有各的難,三個深陷困境的人是沒辦法互相幫助的,只能各自奮力掙扎。
「你看不上萊斯特蘭奇,你還不如萊斯特蘭奇。他們只是倒霉——如果不是被鄧布利多抓了個現行,弄他們出來沒什麼問題。」阿波羅尼婭再接再厲,誓要出一口惡氣——格林格拉斯夫婦的仇她等了十七年,彼得·佩迪魯大概也是十年起步,那這口氣她得先出掉。
穆爾塞伯沒動靜了,不知道巫師有沒有心腦血管疾病,他能把自己氣死最好。
「說實話,羅道夫斯,還有埃弗裡、多洛霍夫,」阿波羅尼婭轉換目標,聲音也放柔了許多,「待在阿茲卡班對你們來說最穩妥,只要靜靜地等待,黑魔王終有一日會親自來救你們出去。為他坐牢的人才最忠誠——他會這樣認為的,不是嗎?」
「不許揣測黑魔王的想法!」貝拉特裡克斯聲音沙啞,仿佛還坐在馬爾福家的宴會廳裡呢,「你怎麼敢擅自——」
「隨便你吧!」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在外面辛苦維持黑魔王的基業,你們呢,只要坐享其成。」
「便宜?你管攝魂怪叫便宜?」羅道夫斯反常地大叫起來,看上去已經有些神經質了,「你來感受一下,你試試——」
「在我無罪釋放之前,每一天我都會與諸位一同體驗,我銘記各位的痛苦,日夜不敢或忘,這將成為我光復黑魔王事業的動力,之一。」阿波羅尼婭漫不經心地說著漂亮話,能忽悠一個是一個,「另外,羅道夫斯,難道你對黑魔王的信仰還不足以抵抗攝魂怪嗎?萊斯特蘭奇夫人,您的丈夫覺悟似乎不太夠啊,不如我的。」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有人在喃喃自語,「哪怕十年,二十年……」
「巴蒂?」阿波羅尼婭揚聲問道,「不,你不用可以,我已經聯系過你媽媽了,她來探監時,記得要聽媽媽的話。」
「他有什麼?」沉默至今的拉巴斯坦忽然問道,「他不也是個無名小卒嗎?比穆爾塞伯就多了個姓氏。」
「他有個好爸爸啊。」阿波羅尼婭笑眯眯地說,「老克勞奇就算養出了個食死徒兒子,也仍然是部裡的實權派——有朝一日,巴蒂也可以成為巴蒂,或者別的什麼人。」
掌握歷史的好處就在於,她看上去真的運籌帷幄、為大業做了很多事。
「屆時還請各位為了大局保密。」她彬彬有禮地說,「巴蒂,我要是你,現在就開始練習抵御奪魂咒。」
監室內寂靜無聲,她看似安撫了很多人,但阿波羅尼婭知道那只是暫時的。攝魂怪的影響會使他們反復崩潰、發瘋、越獄、自盡……最後留存下來的那一撮人,在無盡的絕望裡,才會想起她今日的一番話。
是你們太廢物,沒有用處……而你們太倒霉,生生錯過了機會,就差那麼一丁點兒……別人已經出去了,正逍遙自得地享受著幸福的生活,還能為黑魔王立功……
黑魔王遠在天邊,不知道還會不會來,可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卻活生生地站在英國的土地上。她在外面混得越好,越會成為這些人心底裡的執念。當一個人一直反反復復地想同一件事,他就會變得偏激,他就會生病。
瘋癲助長了貝拉特裡克斯的戰鬥力,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狂信徒。
他們會心悸,手抖,嘔吐,思緒混亂,頭痛腳痛無一不痛,會淪為棄子,在戰場上也比正常人要好殺得多了。
巫師的身體構造或許到底還是和麻瓜不同,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殺人,是要誅心的嘛!
當天下午,阿不思·鄧布利多親自來到阿茲卡班領走了斯內普;三天後,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無罪釋放,阿拉斯托·穆迪率一眾傲羅在門口等她;六個月後,克勞奇夫婦探監,小巴蒂·克勞奇當著許多同僚的面喝下復方湯劑,大搖大擺地奔向光明。
這個時候,阿茲卡班已經抬出很多具屍體了。
第59章 余震(5)
1982年,英國,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
空置多年的女貞路5號終於迎來了新的住戶。搬運家具的大貨車「隆隆」地拐進來,隔壁4號的佩妮·德思禮太太早早地貓在了籬笆後偷看。
隨後而來的新鄰居是個年輕高挑的金發女郎,開著一輛奶油色的賓利歐陸,德思禮太太覺得她很面善——並非因為那輛賓利比這條街上所有的小汽車加起來都貴。
「都堆在客廳就可以了,我自己會收拾的。」她爽朗地招呼著搬運工,「沒有,沒有需要小心輕放的嬌貴東西,聽說你們今天還有一單,早點搬完正好可以趕去,是不是?」
她甚至准備好了小費、汽水和補充體力的巧克力,一份一份地裝在紙袋裡,周到得不得了。
裝模作樣的有錢人,為什麼要住到他們這個街區?多半這錢來路不正,或者她的身份見不得光。
佩妮·德思禮小心地倒退著准備離開,肚子卻抽動了一下,不由「唉喲」了一聲。她的新鄰居注意到了,登時驚呼著小跑過來。
「德思禮太太,您沒事吧?」一只手隔著籬笆伸了過來——潔白,細膩,嬌生慣養的手。佩妮警惕地躲開了。「你認識我?」她狐疑地問。
「搬家之前總要打聽一下左鄰右舍,有您這樣誠實又可靠的模範鄰居,我才決定買下女貞路的房子而不是其他街區。」
佩妮不得不承認她稍微有點被吹捧到,暫時就不追究對方涉嫌監視自己的責任了。
「您懷孕了?」新鄰居的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熱情洋溢,「起好名字了嗎?洗禮時我很願意去觀禮。」
佩妮忍不住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我想叫他『達力』,如果是女孩,就叫她『達莉亞』。Ⅰ」佩妮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提起孩子讓她變得和善了許多,「我總覺得是個男孩,不知道為什麼總想叫他『達力』,這個詞就好像是憑空出現在我腦子裡的,巧的是弗農——就是我丈夫,他也是這樣。」
「是嗎?」新鄰居含笑點點頭,望著她的目光有點悲哀,「這孩子一定是上帝的旨意,是天賜的禮物。」
出於禮貌,佩妮問她:「您結婚了嗎?有沒有孩子?」
「我不能生育。」
佩妮無聲地「啊」了一聲,新鄰居看上去卻也沒什麼遺憾,好像說的是「我不會開飛機」一樣。
不久她就知道為什麼了——晚些時候,德思禮的新鄰居帶著新烤好的三種口味小餅干上門拜訪,正趕上外出釣魚的弗農·德思禮回家。
「您看上去可真眼熟,太太。」弗農喃喃地說著,輕輕碰了碰妻子的胳膊,「我們真的沒在哪裡見過嗎?」
「叫我阿波羅尼婭吧,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新鄰居主動伸出手來,「我確信咱們之前沒見過,但今後一定會成為好鄰居。」
「這是您夫家的姓嗎?」佩妮問道,她注意到新鄰居兩只手各戴一枚奇形怪狀的戒指,既不是鑽戒也不像婚戒——如果不能生育的話,做個沒人要的老小姐也是正常的。
「不是,我丈夫姓普林斯。」新鄰居面不改色,「請原諒外子無法隨我一同前來拜訪,他正在蘇格蘭的一所中學裡教書,兼任舍監,必須得留校。」
佩妮隱約覺得這個姓有點耳熟,但「普林斯」也不是什麼小眾姓氏,只好放到一邊。
「請坐,普林斯太太。」弗農·德思禮將她讓到沙發上坐下。他潛意識裡總覺得這位新鄰居似曾相識,她坐在沙發上打量客廳的模樣也很像是在……故地重游。
「很典雅的裝潢,又不失溫馨。」普林斯太太禮貌地恭維道,「早知道就該來向您請教一下。」
佩妮從廚房裡端出紅茶和重新裝盤的餅干,弗農連忙上前接了一把。
「您做家務一定是一把好手,普林斯太太。」佩妮小心地扶著肚子坐下,「剛剛搬過來沒多久,就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點心,我一嘗就不是外面買的。」
弗農·德思禮咳了一聲。Ⅱ
「不知您是做什麼工作的,啊是不是太冒昧了?」他連忙轉移話題,「居住在這裡的都是受人尊敬的良好市民,您的工作想必也十分體面?」
佩妮·德思禮也咳了一聲。Ⅲ
「我為白..廳工作。」普林斯太太輕描淡寫,「當然,不必每天都去唐..寧..街報到,否則也不會住到外埠來。」
她一定是在吹牛,德思禮夫婦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
但……佩妮不得不承認這很合理——一個女人,只有不能生育、丈夫又常年在外,才能靜下心來搞事業。畢竟誰也不是「強硬的麥琪」Ⅳ,一個當中學教師的丈夫想來無法為普林斯太太的事業做出什麼助益,正好她也不能生。
談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顯然德思禮夫婦終究由於高強度的遺忘咒而受到了一定的精神損傷——真正的達力留給他們的記憶太幸福又太痛苦,如此深刻,不僅僅需要精妙的記憶修改。
阿波羅尼婭深深地在心裡嘆了口氣,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愧疚。正是這一絲微妙的愧疚主導了她忙前忙後這一切。
達力·德思禮是額外的,他本不應該死。
她沒能從命運與死神手裡留住詹姆和莉莉,但她只會覺得遺憾和失望。但達力是不一樣的。
樓上有小孩子哭了起來,聲音小小的,但在這尷尬而寂靜的客廳裡就格外響亮。
「怎麼?」阿波羅尼婭恰到好處地捂住嘴,「府上還有位小天使?是我失禮了,應該額外准備點布丁的。」
她的目光劃過客廳,又看了看照片牆。沒有玩具,也沒有合影。她可以修改記憶,卻不能改掉本性。
「是親戚家的小孩,今年三歲了,調皮得很,我們一般不讓他下樓。」弗農訕訕地笑了笑,顯然不打算多說。
佩妮不滿地瞪了丈夫一眼,輕聲更正:「兩歲。」
「那你們真的很幸運。」普林斯太太笑起來,「我的朋友西茜,住在威爾特郡,第一次當母親,手忙腳亂得不得了,你們至少可以在這個孩子身上先練一練,是不是?還有我丈夫的同事家裡,足有七個孩子,幾乎都是一個帶一個帶大的,哥哥保護弟弟,弟弟也依賴哥哥。Ⅴ」
她的愧疚很有限度,如果德思禮夫婦因為他們的「瘋癲」而更加過分地虐待救世主,她就不得不出手了。
只要把佩妮·德思禮衣食無憂地軟禁在地下室,實在不行用點奪魂咒什麼的,她順服了,哪棟房子都會受到血緣魔法的保護,不必非在女貞路4號這一棵樹上吊死。
「我想我不需要一位永遠無法成為母親的女人來教我怎樣育兒。」情緒化超級加倍的孕婦佩妮·德思禮略有不滿地說,「我都生過一胎——」
她忽然愣住了,搖頭喃喃道:「不,小達力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弗農嘆了一口氣,疼惜地攬著妻子的肩膀,歉意地向普林斯太太解釋道:「醫生說是有些孕婦會這樣的,我想您應該可以……體諒?」
經歷過那一切,這個本來十分肥壯的男人再也沒能恢復到原來的體格。夫妻二人或多或少地留下一些後遺症,他這個釣魚的新愛好據說就來自於心理醫生給出的建議。
「當然,當然,是我失言了。」普林斯太太連連道歉,隨便指了個借口告辭,「今晚有個暖居派對,我還得回去准備。請放心,我的朋友都是安靜的人,不會鬧出太大動靜的,當然也歡迎兩位前來。」
她隨便那麼一說,德思禮夫婦也就隨便一聽,誰都沒當真。阿波羅尼婭離開了女貞路4號,一進5號的門就垮下肩膀。
「怎麼樣,小姐?」泡泡已經收拾完了,連地板上都泛著一層蠟光,「新鄰居是和善的人嗎?」
總比上一任要體面些吧?泡泡對蘇豪區的房子十分不滿,更不滿的是阿波羅尼婭小姐搬都搬走了、居然還不處理掉它!
「呵呵。」阿波羅尼婭干巴巴地笑了兩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點讓我高興的吧,泡泡。」
泡泡為難地看了看四周,好像在尋求什麼幫助,但小姐的朋友們都還沒有來。自從黑魔王死了,阿波羅尼婭小姐反而疲憊又消沉起來,雷古勒斯少爺也是一樣,至於另一位干脆失蹤了,據小姐說是在「自閉」。
「啊!」小精靈的腦門上有無形的燈泡「叮」的一亮,「舊金山寄來一封信,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她的舊主科俄斯·格林格拉斯的近況是小姐為數不多的快樂來源之一。
泡泡飛快地取來那封信,交到阿波羅尼婭手裡,就依偎在她膝前等候反饋。她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主僕,母女,姐妹……種種關系混雜在一起,早就說不清了——泡泡有一櫃子各式各樣的小裙子,但她對阿波羅尼婭小姐的品味持保留意見。
「唔,科俄斯也要結婚了?」阿波羅尼婭蹺著二郎腿,饒有興致地抖了抖信紙,「真怕他死在床..上。」
第60章 余震(6)
「誰要死在床上?」有人問——壁爐騰起一陣綠焰,兩個年輕男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身邊跟著一個年紀不輕了的家養小精靈,激動地深深鞠了一個躬。
「還能有誰,格林格拉斯家的正統繼承人科俄斯少爺——」阿波羅尼婭揚臉一笑,嚇得一噎,「哦西弗勒斯,你也——好吧,我真高興你能走出來,還好我也邀請了你。」
如果說斯內普從前是一株在角落裡避光生長的高大蕨類植物,低調,陰暗,但生命力旺盛,那麼現在這株植物已經被完全抽干了水分,空有其形地立在原地。
「還是西弗勒斯問我,知不知道你家的地址。」雷古勒斯手裡拎著一只沉重的銀質收納架,一左一右安放著兩尊碩大的雕花水晶調味瓶,說是觀賞用的擺件也不為過,「鹽和糖,祝賀你喬遷新居Ⅰ,阿波羅尼婭。」
「就這?」阿波羅尼婭笑著接過來,隨手轉交泡泡,「傳統歸傳統,可你也太不用心了!」
「事實上,」雷古勒斯掌不住笑了,「鹽是浴鹽,你最不喜歡的野茼蒿味兒;糖是從臭襪子味兒的比比多味豆裡提取的,克利切揀了一下午呢,快點謝謝克利切!」
克利切誠惶誠恐地鞠了個躬:「克利切不敢,少爺難得這麼有興致,自從——」
泡泡猛地把那個沉重的銀架子塞進克利切懷裡,拖著他去廚房了。
「坐吧。」阿波羅尼婭笑容還殘存在臉上,「茶是新泡的。」
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如果放到以前,當阿波羅尼婭挑剔他的鹽和糖時,雷古勒斯會毫不猶豫地轉移矛盾到空手而來的斯內普身上;而當雷古勒斯揭示他禮物的秘密時,阿波羅尼婭八成也會嫌棄地說一句「你什麼時候也和西裡斯學會惡作劇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彼此的雷區,直到克利切這個死心眼戳破眼前其樂融融的表像。
「咳。」雷古勒斯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科俄斯結婚你這麼高興?他不會看上一個經歷復雜的女麻瓜吧?」
以布萊克家的「詞彙量」來說,什麼酗酒、打架、墮..胎、離婚、嗑..藥、失..足、蹲監……都包含在這個「經歷復雜」裡了。
「不是啊,舊金山那邊一個純血家族的女孩子,在巫師社交圈裡相當搶手。」說起這個,阿波羅尼婭連那頭黯淡的金發似乎都高興得發光,「殖..民的時候過去的,葡萄牙裔,祖上還有格拉納達血統,是個相當聰明的女巫。」
「她要真那麼好,你肯定不會這麼開心。」雷古勒斯打趣道,「莫非她是個啞炮?」
「伊法魔尼的傑出學生,但——」阿波羅尼婭強忍笑意,「她身上有伴母系遺傳的血咒Ⅱ,只要生了孩子就會在三年內死去。」
這房間裡的三個人有兩個都對各式各樣的黑魔法異常感興趣,這也是個名正言順的好機會——比她和雷古勒斯尬聊要強多了,雷古勒斯壓根就沒見過科俄斯,這麼關心他的婚戀真是見了鬼了。
「血咒。」雷古勒斯沉吟著,「不是亞洲那邊比較多嗎?據說東南亞的叢林部族裡還殘留著濃厚的母系社會氛圍。」
「舊金山。」斯內普淡淡地接了一句,「那裡有很多亞裔。」
「是啊,據說是她外婆的外婆苛待勞工,遭到了報復。」阿波羅尼婭眼神閃了閃,「還是手下留情了,不生孩子就不會死。我聽說過那種只要活著,有朝一日就會徹底變成動物、忘卻前身的血咒。」
「只怕你弟弟由不得她不生。」雷古勒斯笑道,「這姑娘怎麼能看上科俄斯,自己病怏怏的,還要拖別人去死。」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撣一撣手中的信紙:「已經結婚啦——洗腦一個天真愚蠢的姑娘並沒有什麼難度,母愛、犧牲、天職……不然血咒也傳不下這麼多代,是不是?多麼可憐!」
雷古勒斯不由一怔。阿波羅尼婭並不是看了弟弟一家的笑話才開心,那她是為什麼?
「為什麼那姑娘搶手?因為她生了孩子死掉,丈夫馬上可以娶下一個。」
阿波羅尼婭的神情很奇異,悲哀,卻又像是發現什麼新鮮事物的小孩子,帶著一股令人莫名其妙的興奮。
「科俄斯的父母養我也是為了聯姻,可我不能生,不能耽誤了別人家延續血胤,好好的結親就成結仇了。所以他們不准備讓我活過四十歲,聯姻交換的利益吞吃完了,也不耽誤對方及時續弦生子——怎麼樣,完美吧?」
兩個男人都瞪著她,一副從來不曾認識過她的表情。
「可是現在,你們看,他們的寶貝科俄斯居然娶了這麼一位,多麼諷刺啊!莫非不好笑嗎?」她臉上可一點兒笑都沒有,折起那信紙,抬手就彈進爐火裡。
「我從來沒問過你當初為什麼要……。」雷古勒斯喃喃低語,幾乎手足無措了,「原來你……對不起,我曾經腹誹你心狠,我以為你和貝拉他們一樣了……」
所以掛墜盒的事情不告訴她是吧?阿波羅尼婭笑了笑。
「他們不會讓我嫁在英國的,本地純血巫師還有哪個不知道我『血統有玷』?我十四歲就出國參加社交舞會了。」阿波羅尼婭手托著腮,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茶匙,「嫁給你,賣不上價啊。」
她有些心虛地看了斯內普一眼。當年斯內普從她腦子裡著實翻了些東西出來,還好術業有專攻,如果換成煉金術大師鄧布利多,她的秘密早就瞞不住了。
猜不出來也好,就讓他們覺得,只要殺了格林格拉斯夫婦,就能一手扼住她的命運齒輪。
「哈利·波特就住在隔壁。」她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我剛剛上門拜訪,救世主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人去看一眼。」
雷古勒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方才的情緒裡走出來,他神情復雜地望著好友——斯內普卻無動於衷,只是放空。
現在這客廳裡的三個人都對救世主擁有某種責任了。雷古勒斯是因為西裡斯,斯內普自不必說,連阿波羅尼婭這些時日也常常問自己:如果她不折騰這麼多,只要趕走彼得·佩迪魯,波特夫婦是不是就會幸存?
理智告訴她不會,人類自有其主觀能動性,並非任由她擺弄的棋子。她設法讓隆巴頓夫婦逃出一劫,貝拉還不是找上了德思禮?
但感情不允許她置身事外,她也沒辦法。
泡泡很有眼色地和克利切合力抬上來一大瓶火焰威士忌,足有30盎司,斜斜地湃在冰桶裡。阿波羅尼婭小姐戒酒快兩年了,這還是她剛剛才出去買的——今天小姐和她的朋友們沒酒不行,泡泡可懂了。
「你住在這裡,鄧布利多知道嗎?」雷古勒斯顧不上什麼禮節,率先倒了一杯,「你以後還要和那孩子接觸?」
「他本來打算安排鳳凰社的費格太太住到附近,我說何必呢,人家費格太太小生意做得好好的,房租有魔法部替她交,賺的都歸自己。」阿波羅尼婭仰頭喝了一大口,「他打算讓那孩子一無所知地長到11歲,毫無防備地接觸巫師界。」
「不太好。」雷古勒斯客觀地評價,「他在怕什麼,怕那孩子被名利所影響?」
「顯而易見。」斯內普也沒有拒絕一場大醉的誘惑,「鄧布利多總是以己度人。」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我不覺得這對他好——德思禮家不會讓他餓死凍死,僅此而已。這麼多年無人問津,忽然有一天,有人跑來對他說,你是小英雄,是救世主,雖然我們坐視你被虐待,但等到黑魔王回來,你還是得肩負整個英國巫師界的命運衝上去和他拼命……」
雷古勒斯沉吟不語,他從小到大,直到西裡斯出走前都堪稱家庭幸福、生活順遂,他本能地看出鄧布利多決策中的問題,卻無法感同身受。
「我不是什麼好人,如果我是他,復仇對像只怕就不單單是黑魔王了。」阿波羅尼婭自嘲地一笑。
「我看有些人已經喝醉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吹噓。」斯內普看了她一眼,指出問題的關鍵,「你不是還留了科俄斯一命?」
雷古勒斯大笑起來,三個人碰了一杯。
「總之我向鄧布利多保證,在霍格沃茨的貓頭鷹到來之前,不會透露任何關於魔法的內容。」阿波羅尼婭篤定地晃了晃手指,「但如果哈利·波特一定要向我學一點額外的東西,那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雷古勒斯皺起眉:「你要培養他?你可別把他教成一個斯萊特林了。」
「當年分院帽對我說,斯萊特林是你的捷徑,那麼格蘭芬多就是哈利·波特的坦途。」阿波羅尼婭說道,「別小看了這孩子——歡迎隨時來監督,反正我轉文職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從阿茲卡班出來後她就登報發了聲明,頭版頭條,配著大幅會動的照片和演講稿,在《預言家日報》上掛了整整一周。
「傲羅應該是讓民眾一想起來就覺得安全的職業……」她在閃光燈下哭得梨花帶雨,「……雖然是無妄之災,說到底,或許還是能怪我行事不夠謹慎……雖然威森加摩已經證實了我的清白,可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連累其他傲羅同事,敗壞傲羅的名聲。希望在我之後,當大家遇見黑巫師、向傲羅求援的時候,不會因為曾經有一個傲羅被指控為食死徒而猶豫……」
「你也真是舍得。」雷古勒斯評價她,「哪怕是個吉祥物,首席傲羅也好過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吧?」
「不可惜,黑魔王這一走,傲羅就沒什麼用了,首席傲羅更是雞肋。」阿波羅尼婭摩挲著手裡晶瑩剔透的酒杯,「還好行政級別在那裡,換個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主任正正好——康奈利·福吉要升走,我接他的班,還能蹭幾分人情。」
「你看好福吉?」雷古勒斯來了興趣,「為什麼?」
「因為黑魔王暫時回不來,和平年代,是綏靖的年代。」阿波羅尼婭再一次帶著答案反推題干,「保守派要抬頭了——老克勞奇倒是強硬又激進,可惜有個兒子拖他後腿。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問盧修斯,他鼻子比我靈。」
雷古勒斯沉思起來,阿波羅尼婭低頭喝酒,忽然感覺斯內普一直在看她。
「怎麼?」
「來之前,我向鄧布利多遞了辭呈。」
「你瘋了?」雷古勒斯先不干了,「等到黑魔王回來,你要靠什麼立足?」
斯內普不答。這個人不聲不響的,反倒喝得最多,可是喝醉了也不上臉,坐在那裡看著跟沒事兒人一樣。
「那天晚上,我為什麼沒回去?」他忽然輕聲問,問他自己。
終於有人敢於提及蓋伊·福克斯之夜發生的事了,可這個問題沒法回答。
盧平和故去的詹姆·波特必須找到西裡斯帶他撤離,本就在海德公園一帶徘徊;至於莉莉·伊萬斯,她的孩子被帶走了,無論決心哪怕是死也要擋在孩子身前,還是終於察覺到阿波羅尼婭的真面目,總之……她也回去了。
「換成我,我也不會回去的,西弗勒斯。」雷古勒斯柔聲寬解道,「誰也不能保證哪一路會遇見黑魔王,而我相信阿波羅尼婭無論如何也能自保。至於那個孩子,我——」
他忽然頓住了。莉莉·伊萬斯為什麼會回頭,憑著本能,憑著母愛——人無法理解自己不相信的東西,西弗勒斯·斯內普亦然。
可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可以,他從父母那裡獲得了完整的愛,他的言語就此變得蒼白無力。
「在霍格沃茨很痛苦吧?到處都是你和伊萬斯的回憶,你撐不下去了。」阿波羅尼婭還是很平靜,她很少真正受到情緒的影響,「顯然你沒有殉情的打算,否則你早就死了。你在求救,西弗勒斯。」
斯內普一動不動,酒杯滾落在他腳下。
「逃避不會使傷口愈合,你得扒開它,擠出膿液,直到流出鮮血,你才有可能站起來繼續向前。」她余光裡看到雷古勒斯神色也很不自然,但他十分克制,「想想伊萬斯,盡情地想一想她,還有你,你也想想你哥哥。想完了,哭完了,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事還沒完呢!」
雷古勒斯顫抖著灌下一大口酒。
他當然也有問題要問。他要問問西裡斯,為什麼要那麼做?幸運的是,西裡斯還活著,把自己陷在阿茲卡班活受罪,但他好歹還活著。
「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他輕聲問道,隨著回憶的延展而露出一絲微笑,「好像是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西裡斯他們幾個的包廂裡……」
悠于 2025-4-11 23:23
第61章 入學(1)
1972年,英國,倫敦,國王十字火車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時鐘的分針指向55分,站台外風風火火衝進兩個人來——一個年紀極小、簡直可以說是未成年的女性家養小精靈牽著一個瘦瘦的金發小女巫,都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我的行李呢?」小女巫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身不由己地被小精靈用纖細的胳膊用力地推上火車,甚至來不及打量一下四周。
「泡泡已經為您送上火車了!」年幼的小精靈尖聲尖氣地說,打了個響指。
小女巫松了一口氣:「哦謝謝你,你放在哪個車廂——」話音未落,她便感覺到身下的火車開始緩緩移動,耳畔汽笛聲響徹四周,可她腳還踩在門口的踏板上!
「進去!快進去,小姐!」泡泡費力地大聲叮囑她,嗓音聽上去都快劈了。
「你把我的行李放哪兒了!」小女巫吼得比她還大聲,可惜小精靈已經不能回答她了——火車即將開始轉彎,車門自動關閉,把她拍在了正整裝待發、准備開工的零食車前。
「抱歉,夫人。」小女巫的臉紅了,「我、我找不到我的行李了,或許您知道乘務員在哪裡……」
「你一定是個麻瓜家庭出身的孩子吧?」胖乎乎的女巫慈愛地摸了摸那頭黯淡的金發,「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沒有乘務員,不過別擔心,新生的行李會被統一送到寢室裡,我們不會讓你拎著箱子參加分院的。」
「可我的校袍還在裡面呢……」小女巫欲哭無淚,「我現在叫泡泡,她會出現在我面前嗎?」
「恐怕不能。」推零食車的女巫遺憾地搖搖頭,「我們還要趕一整天的路,孩子,你為什麼不挨個車廂問問呢?」
她從琳琅滿目的零食山裡拿出一盒巧克力蛙悄悄塞進小女巫手裡,眨了眨眼,開始推著小車往前走。那機靈的孩子就跟在她的屁股後面,趁機從門縫往內看。
女巫推著零食車走過一叢又一叢鬧騰的學生,忽然覺得身後沒動靜了,一回頭便看見那小女巫正墊著腳扒在某間車廂門前,可憐見的,她還要跳一下才能看到門上的玻璃。
「看來你找到了?」女巫笑了,「我還以為你要去散座那邊找了。」
「謝謝你,夫人。」那女孩子開心地道謝,「我會把錢——」
女巫輕輕地「噓」了一聲,推著車子走遠了。
女孩目送了她一會兒,這才轉過身來敲了敲門,車廂裡五個半大男孩有一陣兒才聽見。
「誰啊?」有人不耐煩地問,「彼得你去開門,你離門近。」
車廂門「嘩啦」一聲拉開,開門的男孩和門外的女孩子差不多高,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睜著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說話時露出滿嘴的豁牙。
「你是誰?」他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小女巫。
「我能進去說話嗎?我堵在走廊上,會妨礙到通過的人。」小女巫根本不接他的話茬,一步邁進包廂,反手帶上了門。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是這樣的,我險些錯過了發車,我的家養小精靈提前將我的行李送了上來,但我們沒能來得及溝通具體位置。」小女巫彬彬有禮地說明情況,仿佛絲毫沒意識到她看上去真的很像來找茬的,「現在看來她將我的箱子塞到了各位的行李架上,請允許我取回。」
「我們這有你的箱子嗎?」一個戴眼鏡的黑發少年站起身來,扒拉著頭頂的行李架。
「在這邊,詹姆。」一個淡棕色頭發的憔悴少年從他那邊行李架的最裡邊費勁地挪動著一只皮箱,「只有這一個嗎?說真的,我們都沒發現,你的家養小精靈有一手。」
「小精靈都是這樣的。」聲音來自另一個黑發少年,也是剛才發號施令的那一個,俊美得像是麻瓜教堂拱頂畫上的大天使,他像許多純血家庭出身的巫師一樣,留著一頭古典風格的中長發,嘴裡卻十分不優雅地叼著一根草葉,「我說,你干脆別拿了,會有人幫你拿的。」
「可是,我的校袍……」小女巫有點猶豫,「分院儀式可以便裝參加嗎?」
長發男生吹了聲口哨,歡快地叫道:「詹姆,快,給這位妹妹露一手!」
戴眼鏡的男生故作低調地咳了一聲,昂首挺胸地站了起來,將魔杖往她身上一點,口中喃喃念著變形咒——小女巫本來也穿著一件暖和的天鵝絨連衣裙,現在那裙子上的花邊、蕾絲與珠繡都不見了,袖子延展變寬,下擺齊齊加長,淺綠色也深化成了黑色,一件最普通的霍格沃茨校服袍出現在她身上。
男孩子們大力鼓掌,詹姆欠了欠身,謙虛地說:「時效性不長,臨下車我再給你變一次。」
「你現在幾年級?」小女巫摸著身上的黑袍問道。
「二年級。」先前開門的矮個子男孩彼得終於撈著機會說話了,「麥格教授說這是七年級才有的變形水平,怎麼樣,詹姆厲害吧?」
「了不起。」小女巫點點頭,「我要做得比你更好。」
詹姆哈哈大笑起來,叼草葉的黑發少年也笑了,彼得笑得格外捧場,幫她拿箱子的憔悴男孩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們,但臉上也有一絲笑意。
「難道我們下車前不用開箱子換校袍嗎?」有人冷靜地問,「我們換完了再出去讓她換,不行嗎?」
笑聲戛然而止。
詹姆挪了挪身子,露出包廂裡一直沒說話的第五人——也是第三個黑頭發的男孩,看上去和不速之客小女巫差不多大,板板正正地穿著黑色西裝,甚至系了領結。
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和那個叼草葉的少年有幾分相似,但是氣質迥異,就像冰珠與水滴,就像……一個肖母,一個肖父。
「等等!等等!」小女巫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崩潰地捂住了臉,很快又把手放下,目光仿佛有重量一般在滿車廂的男孩子身上依次掃過。
黑頭發的,戴眼鏡的,營養不良的,還有個小矮子……詹姆和彼得當然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名字了,但世上沒這麼巧合的事。
泡泡,謝謝你!
「當然可以。」小女巫微笑道,「多謝提醒。」
叼草葉的少年一把攬住弟弟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拖到前面來。
「我的弟弟雷古勒斯Ⅰ,也是今年的新生,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雷古勒斯瞥了哥哥一眼,有些不情願地伸出手,這小女巫反應倒是快,握起手來也很用力,好像很高興。
「幸會,布萊克。」她笑道,「格林格拉斯,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
布萊克兄弟都是一愣。一旁的詹姆·波特也是神情微妙。
年輕的雷古勒斯紳士風度還不過關,忍不住「啊」了一聲;西裡斯則毫無克制的打算,直接問出了口:「你就是那個——」
被好友和弟弟從不同方向狠狠拉了一把。
「是啊,我是。」阿波羅尼婭坦然承認,「有何指教?」
「那你肯定覺得純血統論都是胡扯咯?」西裡斯把弟弟往她那兒一推,「來來來,快勸勸我固執的弟弟,呆在這個不夠純粹的包廂快要把他逼瘋了!」
我想他瘋可能不是因為盧平和佩迪魯是混血。
片刻後,頭痛欲裂的阿波羅尼婭默默看了一眼旁邊與她一同悶坐的雷古勒斯,收獲一個生無可戀的眼神。
「呃,我想……」阿波羅尼婭費力地想要在掠奪者制造的噪音中發聲,最後還是盧平發現了掙扎著的她。
「你怎麼了,格林格拉斯?」盧平問她,「午餐時間快到了,你箱子裡帶了便當?」
「沒有,我忽然想起來我約了朋友,我得去找她一起吃。」阿波羅尼婭面不改色地指了指門外。
「想去就去,你出來上學,請示家長的習慣要改改了!」西裡斯堪稱肆無忌憚,「記得我們車廂的位置,別耽誤了換校袍!」
這幫人能干出直接指著她還穿在身上的衣服變形的破事兒Ⅱ,口頭上占點倫理梗的便宜算得了什麼。阿波羅尼婭敷衍地點點頭,跳下座位拉門。
「等等!」雷古勒斯忽然道,「我也一起去,我也有朋友。」
西裡斯狐疑地看著弟弟:「誰家的?羅爾?不那個大塊頭他一看就是腦子有問題——雷古勒斯你那是什麼眼神?行行行,我知道這裡格蘭芬多濃度過高,你會被污染的,去吧去吧!」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回頭繼續埋首於桌上的什麼魔法裝置。
包廂的門一關上,阿波羅尼婭頓時覺得耳邊清靜多了,秋風是溫柔的,陽光是和煦的,連路過盥洗室時,空氣都如此美妙。
她一直走到公共車廂,隨便揀了個空座坐下,雷古勒斯短暫地猶豫了一會兒,也坐到她對面。
「你朋友在哪兒?」他問,在座位上不適地挪了挪。
「在夢裡。」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抱著手臂,「誰肯跟我做朋友?那太不體面了。你的呢?」
雷古勒斯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來。
「不知道,估計一會兒就要找來了吧?」他嘟噥道,「那我倒寧願和西裡斯他們呆在一起。」
「那你回去吧,留下點錢,明早禮堂還你。」阿波羅尼婭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我快餓暈了,我要吃飯。」
「你沒錢?還是沒吃早飯?」雷古勒斯瞪大眼睛,在每個口袋裡亂摸——他這樣家庭的小孩,又不上學,很少有需要親自花錢的時候,「我也沒有。」他有點沮喪。
「你父母也出國了,帶走了幾乎全部的小精靈?」阿波羅尼婭頗為好奇,「還好送我來的那個小精靈還不到能夠服役的年紀,否則我開學第一天就要缺勤了。」
「不,沒有……」聽話聽音,雷古勒斯眨了眨眼,「我是說,我媽媽准備的錢袋大概在箱子夾層裡。」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那你還是別回去了,我要找個地方蹭飯,沒有你我大概混不進去。」
第62章 入學(2)
她隨便拉了個人,打聽了一下餐車的位置,帶著雷古勒斯堂而皇之地敲響了C字車廂的門。
餐車的包廂相對於普通車廂來說更為寬敞舒適,從A到E一共五間,本應是霍格沃茨特快上最搶手的熱門位置——理論上它們是為了搭車的教職工准備的,盡管也沒幾個人樂意混跡在幾百個孩子裡、坐一整天的火車去蘇格蘭,幻影移形不香嗎?
除了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此君雖然履任斯萊特林學院院長多年,但一直秉承著「學生放假他放假,學生開學他開工」的原則,絕不在霍格沃茨多待一天。每年堅持坐兩次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盡可能地維系他小圈子裡的每一條寶貴的關系。
——情報來源:繆西卡和克拉托斯·格林格拉斯閑來聊天時的嘲諷。
「孩子們,有什麼事?」斯拉格霍恩一拉開門,豐盛食物的香氣便傳了出來。阿波羅尼婭肚子裡一陣亂咕,還好火車行進的雜音完美地掩飾了她的尷尬。
「您好,教授,我從父母那裡聽說了您的事跡,仰慕之至,特地前來問候——哦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希望沒有打擾您用餐。」她又擺出那副彬彬有禮的謙遜姿態,「這位是布萊克家的雷古勒斯,我在半路上遇見他,對於向您致意這件事,他也表現出了相當的熱忱,我們就一起來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眼中精光一輪,在兩個孩子身上稍作打量。
「你們可算是來著了,我的孩子們。」他笑眯眯地將門拉得更大,「為什麼不與我們共進午餐呢?今天有上好的烤小牛排和鹿肉,配菜是蘆筍和甘藍,每個人都能分到一點藍莓乳酪布丁。」
包廂裡的人很少,或許這也是斯拉格霍恩如此寬容的原因——桌邊坐著一位姿態優雅、容貌美麗的金發少女,正滿面驚訝地看過來。
「雷古勒斯?」她問道,「你一年級就收到了邀請嗎?」
「布萊克家真是為魔法界貢獻了不少優秀人才啊!」斯拉格霍恩嘖嘖感嘆,「盧修斯畢業之後,我真擔心你會覺得寂寞就不來了,納西莎,還好今天有這位小表親陪著你。」
雷古勒斯本質上還是個老實孩子,完全是呆滯地被牽到位置上坐好。
「忘了問你叫什麼了,孩子。」斯拉格霍恩紳士地為女士拉開椅子,待她入座,便輕輕一推。
「格林格拉斯,教授。」阿波羅尼婭微微一笑,「請您叫我阿波羅尼婭吧。」
斯拉格霍恩也吃了一驚,但他掩飾得很好。「你的父母都是優秀的煉金術學者,和我們魔藥學也算得上遠親嘛!我還記得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在霍格沃茨的時候,課內課外,炸掉的坩堝都比別人多。」
「舍親為您添麻煩了。」她笑道,「希望我能繼承他們在學業上的天賦,願梅林賜福於我。」
「你一定可以,我這雙眼睛從不錯認。」斯拉格霍恩拈著燙得卷翹的胡須,「局勢緊張,我的俱樂部裡也吸收不到什麼新鮮血液,這年頭人才可真難找!當然,在座都是自己人我才這麼說,多少人單有個姓氏,實則蠢鈍如豬,聰明又機靈的呢,又不一定——咳咳!」
又不一定活得長。
費盡心力打好的關系,一出校門被伏地魔殺了,這多氣人呢?
顯然西裡斯和詹姆就被他歸在「不一定活得長所以不值得下注」這一撮,而納西莎受邀在座明顯也不是因為她是布萊克家的女兒——盧修斯·馬爾福是她的未婚夫,馬爾福家總是屹立不倒,從諾曼征服開始,好有一千年了。
阿波羅尼婭有些好奇那位從未謀面的莉莉·伊萬斯,她是有多優秀,才讓斯拉格霍恩另眼相看?
「如果能獲得一張邀請函,這將是我……們的榮幸,因為這代表著您的肯定。」雷古勒斯適應得很快,他想如果他哥哥能旁觀這頓裝腔作勢的午餐,大概會惡心得什麼也吃不下。
斯拉格霍恩用餐巾擦了擦嘴,愉快地笑了起來。
「還沒分院呢,真是個急脾氣的小巫師。」老奸巨猾的男巫巧妙地顧左右而言他,「你們有想過要去哪個學院嗎?」
「自然是斯萊特林。」雷古勒斯毫不猶豫,納西莎也笑了:「本該如此。」
「我啊,我想去赫奇帕奇。」阿波羅尼婭胃口大開,全然不顧身旁雷古勒斯忽然被一塊板栗噎得咳嗽連連。
「據我所知,大多數的格林格拉斯都去了拉文克勞,少數人去了斯萊特林,這其中就包括你的父母。」斯拉格霍恩探究地看著她,「你為什麼另辟蹊徑呢?」
「因為我可能不是個格林格拉斯?」阿波羅尼婭眨眨眼,「開玩笑,教授。是因為赫奇帕奇不需要爬太多樓梯,又能曬到太陽,英國的陽光十分寶貴,不是嗎?最重要的是離廚房近,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小精靈幫忙,穿過走廊即可。」
「非常功利的想法!」斯拉格霍恩大笑起來,豎起一根手指:「我和你打賭,年輕的女士,分院帽一定不會采納你的意見!」
「你說漏嘴了,教授。」納西莎無奈地喝了一口橙汁,略帶好奇地瞥了那個和「盛夏陽光」和「綠茵」幾乎毫不沾邊兒的格林格拉斯一眼。
「你對霍格沃茨很了解?」雷古勒斯悄悄問她。
「你即將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七年,每一年都要呆滿十個月。」阿波羅尼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事先做一些功課難道不是必須的嗎?你家的畫像不會告訴你嗎?」
「畫像?」斯拉格霍恩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內容,「為什麼不是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告訴你這一切,孩子?」
雷古勒斯馬上想到阿波羅尼婭說他們都出國了,還帶走了所有的僕人,就在女兒第一次開學前夕。
「或許您也聽說了,我有個弟弟科俄斯,他身體不太好。」阿波羅尼婭說得很含蓄,「我父母帶著他四處求醫,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在鹽湖城,拜訪一位本土宗教巫師。」
斯拉格霍恩點點頭,望向她的眼神分外復雜,其中的探尋、考察與品評幾乎要凝成實質,好在他過不多會兒就移開了目光。
事實證明斯拉格霍恩的話是對的,阿波羅尼婭一戴上分院帽,就聽那帽子斷然拒絕她:「不行,你去不了赫奇帕奇。」
「哦,那……那就拉文克勞唄,能被誇一句聰明我也挺開心的。」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晃著腿。
「為什麼不去斯萊特林?」帽子問她,「我能感受到你內心深處有一個宏願,直覺告訴我斯萊特林會是你達成夙願的捷徑。」
「呃……」阿波羅尼婭支支吾吾,完全回答不上來。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下意識地拒絕斯萊特林。在她勾勒的願景草圖裡,斯萊特林確實是一條堪比通天梯的捷徑。或許是因為學院內部的氣氛太過嚴肅緊張,不夠團結活潑吧……雖然她在坩堝裡睜開眼睛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歷劫,但她還是想體驗一下正常的英式寄宿學校生活。Ⅰ
「你不會有學院歧視吧?」分院帽勃然大怒,「你們這些孩子——斯萊特林!!!!!」
最後一個單詞它是大聲吼出來的,阿波羅尼婭的耳朵被震得隆隆響,抬眼望向台下人數明顯少於其他三個學院的長桌,納西莎掛著個級長牌牌兒,身邊坐著雷古勒斯,都在為她鼓掌。
她又看向格蘭芬多,沒找著疑似莉莉·伊萬斯的女巫,反倒看見西裡斯得意洋洋地衝著朋友們伸出手,每個人都往他手心裡放了一個加隆——賭注還挺大的!
見她望過來,西裡斯驕傲地勾起唇角,放肆地大聲道:「謝謝!」
斯萊特林桌上的納西莎面色微變,雷古勒斯不安地抿抿嘴。
「該下去了,格林格拉斯。」麥格教授提醒她,「或許有一天你能成為教授,那時候你再看個夠。」
麥格教授是難得開玩笑的,看了個夠的鄧布利多教授率先大笑起來,分院儀式險些被中斷。阿波羅尼婭倒是很淡定,她摘了帽子放回原地,臉都不帶紅一下的走向斯萊特林。
時局不景氣,巫師生育率也走低,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斯萊特林這一屆男的女的加起來一共也就六個新生,阿波羅尼婭和另外一個女孩共享寬寬敞敞的五人間Ⅱ。
「為什麼不和其他年級的姐姐們住在一起呢?」阿波羅尼婭勤快地收拾著行李,隨口和房間那頭的室友聊天,「或許還能蹭點兒作業什麼的?」
「大概是因為課表不同,怕打擾彼此的作息吧?」她的新室友顯然還不能很快地適應寄宿生活,箱子扔在一邊,人還坐在床上發呆,「哎,你真的是格林格拉斯?」
一個純血。
「是啊,」阿波羅尼婭遠遠地回答她,頭都沒回,「你也可以認為我不是,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但族譜覺得我是,那不就完了。」
女孩「哈哈」一笑:「我是阿萊克托·卡羅,很高興認識你。」
阿波羅尼婭一怔,先撿起掉在地上的一打襪子,這才盡量自然地轉過身來。她今天見識了太多傳聞中的人物,來不及一一震驚,可他們都沒有卡羅帶給她的震撼大。
阿萊克托·卡羅,她看上去太正常、也太普通了。個子不高,但是很結實,干茅草一樣的長發規規矩矩地編成一條粗粗的麻花辮,雙眼略微有點外凸,體態不夠健康,有些駝背,肩膀也總是塌著——但她的眼神很清亮,五官堪稱秀美,燈下的神態也很嫻靜,對陌生環境感到不安的姿態像一只受驚的麋鹿。
她後來是怎麼變成……那種樣子的?
阿波羅尼婭意識到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她今晚是見到了很多人,可能也因此錯過了更多人。沒有人打從生下來就是邪惡的反派完全體,也沒有人時時刻刻掛著一副凶狠的面具,當他們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反派看上去也像個正常人。
「很高興認識你。」她友善地笑了笑,「不早了,我們睡吧?明天第一節是魔法史呢!」
「哎呀,你都弄完了,我還沒開始呢!」阿萊克托吐了吐舌頭,跳下床來,她站著的時候駝背就沒那麼明顯了,「你先睡,我盡量輕一點,但我不能保證,我有點……笨手笨腳的。」
那打襪子再次從她無意識松脫的手裡掉落在地。
阿波羅尼婭覺得整個人都木了,她從這一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完整的,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立體的人,他們的生命自有軌跡。
她所知道的、那個救世主的故事,只不過是這龐大世界的一個截面。
她不應該也不能太傲慢,站在類造物主的高度俯視、撥弄一切。她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一刻無盡的怨恨與憤懣從她身上褪去,人性從此回歸。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沉澱下來,不再像個新手體驗游戲一樣浮躁。
「我也忘記拿一件東西出來。」她回身從床下拖出箱子,「比一比誰快?我會放水的哦!」
阿萊克托發出一聲小小的尖叫。
第63章 入學(3)
第二天凌晨六點,魔法鬧鐘——來自格林格拉斯夫婦的禮物——把她從沉夢裡扇醒。房間那頭的阿萊克托打著美美的小呼嚕,絲毫沒有聽見這邊的動靜,阿波羅尼婭輕手輕腳地換上昨晚准備好的運動服,草草扎了個丸子頭,打開門溜出去。
天可憐見,她曾經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的懶蟲,寧可在操場中央示眾也要想辦法請假避免跑操,現在卻被逼得主動晨跑。
沒辦法,局勢如此,死亡是籠罩在每個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她跑得快一點,說不定就能躲過一道致命的魔咒。
好在今天是個晴天,太陽微微冒頭,朝霧稀薄,秋露熹微。清晨的空氣總是好的,她深深地呼吸了幾個來回,走去黑湖的路上順便蹦跶著熱了個身。
黑湖並沒有她印像裡那些一望無際的大澤那般廣闊,但也遠超她見過的校園人工湖。她要想繞著這湖跑一圈,只怕都快跑出霍格沃茨的範圍了,時間也來不及。
阿波羅尼婭瞄了一眼手表,氣喘吁吁地放慢了速度,快走著原路返回。繆西卡和克拉托斯果然沒賦予這具身體什麼「耐久力好」或者「擅長運動」的天賦,她一路跑跑歇歇,氣喘如牛,也只跑了一小半——散步回去可能都花不了這麼久,希望她留足了返程的時間。
路過禁林時她特意離得遠了一些,生怕被某個早起的教師抓住,再被扣一個擅闖禁林的罪名——可來不及了,阿波羅尼婭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套住了她的腳腕,把她整個人拽倒就往林子裡拖!
什麼東西,蠍尾獸?阿波羅尼婭被拖得渾身傷痕累累,後腦磕了幾個包,前額也流下血來,仍然奮力地抬起上半身看清了——什麼都沒有,她看不見任何東西,沒聽說夜騏還有這習性?
難道是魔咒?可惡,偏偏她還什麼都沒開始學!
在阿波羅尼婭被盤結虯曲的粗壯樹根撞出腦震蕩來之前,束縛著她的無形繩索終於將她帶到了目的地——禁林並不算深的地方,不知何來的溪水彎成了一處淺灘,水邊大石頭上坐著個黑頭發的少年,腳邊放著一只藤籃,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你是誰?」少年問她。他穿著霍格沃茨的校袍,沒帶姓名標牌,也看不出學院。Ⅰ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就抓我?」阿波羅尼婭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恢復了自由,立馬扶著腰唉聲嘆氣地站起來,「你憑什麼抓我?」
男孩一時語塞,反詰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附近?兩次。」
「我來晨跑啊,來一次去一次,這不就兩次嗎?」阿波羅尼婭越發摸不著頭腦,「你是級長?校規有說不允許晨跑?我出門是六點一刻,宵禁時間已經過了。」
「你為什麼不反抗?」男孩皺著眉,隱隱有些厭煩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你——」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孩並未像其他學生那樣下意識地摸魔杖,她穿著一身麻瓜的衣服,因為她還未養成穿校服的習慣?
「你是新生?」他問道,「泥巴種?」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已經立在了不敗的巔峰。
如果她是個土生土長的英國女巫,無論純血、混血還是麻瓜出身,現在大抵已經氣得哭了。但好在她不是,血統論那一套於她仿佛有著物種隔離——她於故國的歷史與文化裡長養的精神烙印、她從小學習的課文,都只告訴她一個道理。
Are the powerful and noble people born as who they are? Ⅱ
「勸你慎言,先生。」阿波羅尼婭檢查著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與淤青,「你無故襲擊了一位無辜的一年級新生,還對她口出惡言——你也不想我找到校長要求他對我『攝神取念』吧?」
少年立刻舉起了魔杖,阿波羅尼婭慌忙舉起雙手。要不是她早飯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她倒想看看這個看著和她一邊兒大的小男巫能用什麼法子對付她。
「等等,我當然沒那個打算,皮肉傷而已,你帶我出去,咱們就一筆勾銷。」阿波羅尼婭謹慎地了兩步,腦後不長眼,險些又踩著石頭滑倒,「結仇結怨對我們雙方都沒好處,倒不如結個善緣。我以後除了雨雪天氣都會來這裡晨跑,這套裝備花了我大價錢,我不會就此擱置的——如若你發現我有什麼不軌的意圖,我相信你有的是法子像今天這樣整治我。」
她點了點手表:「不早了,僵持不下毫無意義,你難道不要洗澡吃飯嗎?」
少年略一猶豫,便抬了抬下巴,示意阿波羅尼婭先走。
「走岔了路,我會叫你。」他如此說道,相當慎重地拎起那只籃子,跟在後面。
阿波羅尼婭用余光瞟了一眼,見籃子裡有幾株新鮮的藥草,根須上還沾著泥土與青荇,一幅像芋頭葉一般寬展的墨綠葉片包裹著某種動物的內髒,一路還瀝瀝拉拉地滴著血。
「費爾奇先生Ⅲ會發現的,你最好處理一下。」阿波羅尼婭頭也不回地提醒他,一道魔咒擦著她的耳邊飛過,將一株山毛櫸木鑿出一個深深的圓洞。
「多管閑事。」少年陰沉地提醒她,阿波羅尼婭卻聽見他窸窸窣窣整理東西的聲音。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她昨天剛見識了二年級的詹姆·波特用出七年級水平的變形咒,今天又見識一個不超過三年級的黑發——等等,黑發?不會吧?
阿波羅尼婭猛地轉過身來,隔得不近不遠跟在她身後的少年猝不及防,被驚得倒退了一步。
他很瘦,臉色很差,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再加上青春期抽條兒的緣故,兩頰都瘦得凹進去,這使他的顴骨和鼻子格外突出,面部線條也因此格外生硬,晨光沿著蒼翠葉片明明滅滅,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不過他收拾得還算干淨,校袍的袖口和下擺都見短了,阿波羅尼婭甚至能看清他襯袍磨破的領口,被深一色的線補綴得天衣無縫。
「管好你的眼睛。」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否則我不介意幫你發揮它更大的用處。」
「不,沒事……」阿波羅尼婭沉吟著,誠懇地笑了笑,「我有些臉盲,想要好好記住一個人,難免要認真多看幾眼。」
「你不需要記住我,有那個時間不如向梅林祈禱我已經記住了你,下次不會再把你當成心懷不軌的惡敵。」少年收回目光,快走幾步越過她去——前方已經隱隱約約看得見城堡高大厚重的基石了。
阿波羅尼婭很想跟上去——雖然可能在確定他的學院之前就會被抓住收拾一頓——但她得先去一趟醫療翼,早飯估計是吃不上了,幸好還來得及回去洗個澡。
理由嘛,就說夢游好了,這一路她已經撣干淨了塵土,也摘去了發梢衣角上沾到的草葉,龐弗雷夫人不是個在這方面較真的人。
「你早上去哪兒了?」魔法史課上,阿萊克托強忍著睡意問她,「我醒來時你就不在,被子疊得像是沒睡過。」
「想家,找個地方哭去了。」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轉著羽毛筆——格林格拉斯家的藏書浩如煙海,她率先涉獵的就是課本這部分,事實證明巫師歷史與麻瓜歷史一樣精彩有趣,有問題的是賓斯教授。
阿萊克托張了張嘴,似乎很難理解她所表現出來的感情。「習慣了就好了。」她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隨即像完成任務般放松地睡著了。
下午是他們院長執教的魔藥課,阿波羅尼婭卻遭到了不小的麻煩。
「絕對不行!」她交叉手臂擋在身前,整個人拼命地往後閃,「我拒絕!」
「為什麼?」阿萊克托滿臉困惑,「只是聖甲蟲而已,已經死了,不會咬你的。」
「不行。」阿波羅尼婭不容置疑地重復了一遍,騰出一只手畫了個大圈,「昆蟲,我是指所有的,所有的昆蟲之外,別的材料我都可以處理。但是昆蟲不行!」
「這我可不能同意,格林格拉斯小姐。」斯拉格霍恩笑眯眯的聲音在她們背後響起,「這不僅對卡羅小姐不公平,也無益於你盡快對昆蟲脫敏。更何況,你也忙不過來呀?」
「沒什麼不公平的,教授。」阿萊克托嘟噥著伸出左手,給他看拇指和食指上一道道的血口,「我不適合干這個,但格林格拉斯很擅長,她已經切完了。」
斯拉格霍恩「喔」了一聲,這才注意到坩堝旁整齊擺放的原材料,甚至按照添加順序排好了隊,只等下鍋——她甚至知道在搗碎的番紅花球莖旁放一把銀勺便於舀取,研磨至絕細的貝母粉末折在一張羊皮紙裡,絕不會像其他毛手毛腳的孩子一樣把材料大部分都浪費在空氣中。
「繆西卡當初可沒有你這麼利索,難以想像她把你教得這樣好。」斯拉格霍恩寬容地笑了笑,「慢慢來,我們不急於一時——快開始吧女士們,別人已經熬制半天了。」
阿波羅尼婭吐了吐舌頭——她總是習慣做好全部的准備工作再做飯,也是因為留學在外,一開始房子租得小,流理台上左支右絀,一旦雙線運行,總會出點岔子。
好在最終成品效果不錯,斯拉格霍恩托著她們這一組的水晶藥瓶,很大方地打了個「O」,開局不錯。
「你似乎做了一些改動,格林格拉斯小姐。」斯拉格霍恩把那瓶藥單獨放到一邊,「它的效果如何,暫時未可知……你做了什麼呢?」
「呃……」阿波羅尼婭撓了撓頭,尷尬地紅了臉。她只是習慣了熱鍋冷油,水加得慢了一步,差點把坩堝燒裂了。
阿萊克托從旁替她回答:「她抱著水瓶走神,教授,空坩堝被燒得滾燙,等她反應過來,那鍋已經在『咯咯』作響了。」
阿波羅尼婭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臉紅得抬不起頭來。
還好斯拉格霍恩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她道:「下次不要這樣了。做得不錯卡羅小姐,你對聖甲蟲的處理很精細,和格林格拉斯小姐十分互補。」
阿萊克托的眼睛裡射出興奮的光芒:「謝謝您,教授,我喜歡做這些,要是活的動物就更好了——我是說,藥效會更好!」
斯拉格霍恩略一皺眉,並未說什麼,和藹地允許她們離開,然而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第64章 入學(4)
第二天上午沒課,阿波羅尼婭順順利利地晨跑回來,換了衣服洗澡,出門時阿萊克托還睡在床上,她早餐吃了一半,這位貪睡的室友才匆匆趕來。
「你也不叫我!」阿萊克托隨口抱怨了一句,顯然並不當真,「那邊在鬧什麼,誰打起來了?」
「斯萊特林內訌,格蘭芬多看熱鬧把自己也扯下了水。」阿波羅尼婭慢條斯理地咬著煎蛋,「正副校長都不在,我看斯拉格霍恩教授也沒有管的意思。」
「他們怎麼能內訌?那位大人明明教育我們要團結!」阿萊克托有點惱怒,嫌惡地瞪著滾成一團的黑袍子。
阿波羅尼婭一口咖啡險些卡在嗓子眼兒裡嗆死,引來雷古勒斯不動聲色的一瞥。
「很正常啊,斯萊特林又不是只招有錢純血家庭的小孩。純血、混血、貧窮、富貴……最糟糕的是純血種貧窮,混血種反而養尊處優,打不起來才怪。」阿波羅尼婭看著熱鬧下飯,順便注意到不遠處的納西莎同樣無動於衷,斯萊特林的內部生態還真是糟糕。
阿萊克托不自然地扯了扯校袍,她家境就尋常。本以為會有一個矜貴大小姐室友,誰知道人家的行李比她還簡單,除了課本、坩堝和魔藥材料,就只有不多的幾件換洗衣服、魔法日用品,還有成捆的紙筆。
格林格拉斯相處起來也很令人舒服,不遠不近,若即若離。成不了手帕交,也算不上陌路人,這樣就挺好,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清靜關系。
「你吃完飯要做什麼?回去下局巫師棋嗎?」阿萊克托將話題扯開,「或者問誰借把掃帚,咱們去球場上飛一飛?萬一在飛行課上出醜就不好了。」
「都不去,我去圖書館寫作業。」阿波羅尼婭擦了擦嘴,拎著書包站起身來,「要幫你占座嗎?」
開玩笑,一周只上七節課Ⅰ,這樣都學不好那真是沒天理。阿波羅尼婭沒臉說自己「卷」,兩篇小論文……也沒臉說那是論文,頂多算個隨筆,一上午連寫帶謄還有富余,夠她看看四年級的內容了。
阿萊克托·卡羅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拜拜!」阿波羅尼婭干脆利索地起身離開了,直到下午的魔咒課上她們才重逢。
教室裡,幾乎所有學生面前的羽毛都浮在半空中,隨著魔杖的指引往來飛舞,唯有阿波羅尼婭的羽毛一動不動。
事實上,她試了兩次,干脆就不再試了,只專心低頭看書,任憑阿萊克托眼睛斜得要抽筋也不為所動。
「她怎麼了?」雷古勒斯自然地和阿萊克托搭上了話,順手浮起了桌上所有的書本文具。
「不知道。」阿萊克托搖搖頭,「媽媽說格林格拉斯家都是一群不識時務的書呆子,我還以為她或許只是不擅長騎掃帚。」
「別瞎說!」她的雙胞胎哥哥阿米庫斯從旁插話,「魔藥課上她不就弄得挺好的嗎?那節課上就你們那組和布萊克、羅爾那組拿了O,我差點沒把自己手指頭切掉!」
三個斯萊特林說小話入了迷,很快吸引了弗立維教授的注意,順帶的,也看見了角落裡縮著、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請當我不存在」的阿波羅尼婭。
「怎麼了,孩子?」弗立維教授的「墊腳凳」緊緊地跟著他,「請給我看看你的進度,格林格拉斯小姐。」
「好的,先生。」阿波羅尼婭禮貌而順從地拿起魔杖,她念咒的語調、韻律,施咒的手勢、節奏都無懈可擊,但那片羽毛就像是被隔絕在異世界一般無動於衷。
「多重復幾次,不要心急。」弗立維教授耐心地引導她,「孩子,你腦海裡在想什麼?你沒有強烈地要這片羽毛飛起來的願望嗎?」
「我有,教授。」阿波羅尼婭像個木偶一般機械地一次次揮動著魔杖,「我請求您能夠讓我停下,不然我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這可太像一句威脅了,弗立維教授從教幾十年也沒見過這樣古怪的學生,他沒放在心上,繼續盯著她苦思冥想。
終於,在阿波羅尼婭一句和之前別無二致的「羽加迪姆勒維奧薩」脫口而出後,整個教室都爆發出了聲震屋宇的劇烈尖叫。
所有受重力影響和地板接觸的人和物,除了阿波羅尼婭本人屁股底下的那張板凳,統統漂浮了起來——教授、學生、桌椅板凳、書包課本,都隨著阿波羅尼婭的魔杖的移動而緩緩旋轉,好像攪拌杯裡的柚皮醬。
有人嚇哭了,有人開始破口大罵,還有人冷靜下來之後反倒覺得有趣,弗立維教授還有心思問她:「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個,是嗎?」
「是的,教授。」阿波羅尼婭輕快地將人送回原地,「我拿到魔杖後就開始預習功課,但一百次照明咒裡總有八十次不成功,十次亮得像引爆核彈,還有十次忽明忽暗,難以穩定,」
「其他魔咒也是如此嗎?」弗立維教授興致勃勃地問,「你有試過別的嗎?」
「試過的,先生,後果是山一般的蝴蝶蘭淹沒了我的臥室。」阿波羅尼婭居然還有心情笑,「場面還挺壯觀的。」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阿不思。」
校長室裡,阿波羅尼婭被按在辦公桌前的小扶手椅上,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她的任課教授和院長,鄧布利多風塵僕僕,旅行鬥篷只解了一半兒。
「唔……」那雙還不那麼蒼老的藍眼睛裡閃過一絲興味,「介意在我的辦公室裡再試驗一次嗎?」
「照明咒,可以嗎?您的東西看起來都很貴,我賠不起。」阿波羅尼婭誠懇地說,對於自己無法正常施放魔咒這件事一點兒都不著急。
「當然可以,你很體貼,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笑了笑,抬手變出四副墨鏡,這才是真體貼。
試驗結果與她說的完全吻合——大部分時間那根月桂木魔杖毫無反應,間或爆發出能讓人暫時性失明的光亮,偶爾也像螢火蟲尾巴那樣微弱地閃幾下。
「我明白了。」鄧布利多摘下墨鏡,疲憊地揉了揉眼睛,從廚房給反復念咒到口干舌燥的阿波羅尼婭要了一瓶橙汁,又請兩位同事也坐下。
「如果把魔力比成水,我們的身體就像一個蓄水池,手握著魔杖,就像是水龍頭接上水管。」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空氣中當真浮現出一個微縮的水池模型。
「小巫師無法控制自己的魔力,經常會魔力暴動,使用魔杖和系統性的學習會改善這種情況,就像為一匹橫衝直撞的神符馬套上籠頭。但是你的魔杖沒有,咒語為你暴動的魔力規劃了有軌的出路,但你的魔杖只是憑借它自身的力量助長了這種行為——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那幾種特別強大的木材吧?」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月桂木,杖芯是龍的心髒腱索。」
「和你的名字很配。」鄧布利多點點頭,「我注意到你很平靜,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對目下的局面有什麼想法嗎?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不,先生,沒有。」阿波羅尼婭說道,「等我的父母返回英國,一切就會好起來的,屆時我可能需要請假回家幾天。」
她就像一台待維修的故障機器,生產廠家不在,怎麼敢交給別人來修?阿波羅尼婭早在8歲時就放棄了向鄧布利多求援的想法——她的存在違背倫理,一旦揭蓋無異於巫師界地震,鄧布利多會如何抉擇她實在沒把握。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被操控、事事受制於人,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鄧布利多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阿波羅尼婭汗流浹背。
「繆西卡也真是,這孩子既然先天不足,就該寫封信讓我們多照應照應的。」斯拉格霍恩愉快地拍了拍肚皮,站起身來,「搞到現在,虛驚一場!」
「暫時不要讓這孩子動用魔杖,菲利烏斯。」鄧布利多溫和地叮囑道,「米勒娃那邊,我會親自去說,變形事故的處理難度可大得多了。」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啊。」回地牢的路上,斯拉格霍恩如是說道,阿波羅尼婭報以一個慣常的謙遜有禮的羞澀微笑,轉頭就把這事兒忘在了腦後,因為第三天有飛行課。
出於自身的原因,阿波羅尼婭可以對霍格沃茨種種近乎於奇跡的魔法現像無動於衷,但飛行是刻在每個人類DNA裡的幻夢,她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心。
好在召喚掃帚這一項沒叫她出醜,她可不想叫幾十次叫不起來,再一叫那掃帚直接衝到天文塔頂立正站好,今天學校裡已經有很多人拿看怪胎的眼神看她了。
阿波羅尼婭雙腳一蹬,自由地衝上青天。
空中風很大,吹得眼睛、鼻子、耳朵沒有一處舒服,好在霍琦夫人允許他們自由活動時限高很低,學校的老舊掃帚速度也正正好。她愜意地飛了幾圈,注意到阿萊克托飛得像個嗖嗖的小炮彈。
這一位好像不行。斯萊特林們的脾性很難把握,她得找個有保障的。
阿波羅尼婭迎著雷古勒斯飛過去,叫道:「你會去選魁地奇的吧,明年?」
開學三天,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幾乎從不跟她室友之外的斯萊特林主動搭話,對其他三個學院的新生倒是如沐春風、親切友好。
雷古勒斯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說:「不一定,聽說詹姆·波特進了他們院隊,我不想和他對上。」
「你在擔心你哥哥會支持誰?」阿波羅尼婭慢慢升高,「別傻了,他一定——啊!!」
女孩忽然撒手從掃帚上摔了下來,雷古勒斯大驚失色,想都沒想地就撲過去接。他們本就隔得不遠,可那把搖搖晃晃的破掃帚根本負載不了兩個小巫師的重量,徑直向地上砸去。
說好的載人航天呢?阿波羅尼婭實在是漏算了這掃帚的破舊程度,畢竟被破壞力極強的小巫師們天天騎來騎去,損耗可比關在恆溫恆濕的有求必應屋裡大得多了。
「該死的!」離地面太近,霍琦夫人也來不及救,阿波羅尼婭猛地抱住雷古勒斯,死死地把他扣在懷裡,奮力扭轉身體——
「砰!」
「阿波羅尼婭!布萊克!」阿萊克托匆匆落地,踢掉掃帚跑過來,「還好嗎?你們倆,這……到底是誰救誰啊?」
天知道!她原本只是想立一個「飛不好」的人設,把這個小小的救命之恩送給雷古勒斯,借此拉近關系。現在倒好,成了雷古勒斯欠她人情了。
霍琦夫人小心翼翼地把雷古勒斯從她這個「肉墊」上抱下來,阿波羅尼婭呻..吟了一聲,還想自己站起來呢。
「別動,今晚你得把生骨靈當水喝了,小姐。」霍琦夫人嚴厲地說,把他倆飄起來往城堡轉運,「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立馬情真意切地哭起來,「我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忽然就覺得頭暈眼花,渾身沒有力氣,不知道怎麼就滑了下去……都怪我,我連累了布萊克!」
雷古勒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沒有說話。
「哦,這倒也是常事。第一次飛上天,光顧著看風景,一看腳下就完蛋了。」霍琦夫人又贊許地摸了摸雷古勒斯的頭,「你們兩個都很有無私助人的精神,我會給斯萊特林加四十分。」
她要是個赫奇帕奇,這四十分足夠引來半個學院的熱情探病,但斯萊特林就很難講了,阿波羅尼婭遲遲不對本院學生出手,正是因為她吃不准該如何與斯萊特林相處。
這不,龐弗雷夫人和霍琦夫人剛離開,雷古勒斯就迫不及待地施了一個靜音咒。
看來韋斯萊和隆巴頓都實行的快樂教育,一點兒學前班都不帶上的。
「你撒謊,你根本就不恐高。」雷古勒斯說,「你到底想干什麼?」
「可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我恐高,拜這四十分所賜,至少斯萊特林裡應該傳遍了。」阿波羅尼婭忍受著身上三處骨頭同時生長的劇痛——摔得太碎,只好重新長,「那麼有朝一日,一把出其不意的飛天掃帚會幫我一個大忙。」
「你果然有目的。」雷古勒斯篤定地說,他只要靜養即可,干脆爬起來站到阿波羅尼婭床頭,「我在火車上就發現了,這幾天看得格外清楚,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像個變色龍一樣。」
「不至於吧?」阿波羅尼婭喊冤,「我只是想讓大家都開心,那也有錯嗎?」
「你別轉移話題。」雷古勒斯絲毫不上當,「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目的就是讓大家都喜歡我呀!」阿波羅尼婭委屈極了,道,「在家裡除了泡泡,沒有人愛我,我只好到學校裡找點安慰。斯萊特林多難相處呀,我不想點兒辦法怎麼行?再說我算計的是我自己,情況有變,我不是立馬救你了嗎?」
雷古勒斯一噎。
年輕人啊,你的缺點是吃軟不吃硬。
阿波羅尼婭愉悅地看著雷古勒斯默默倒回自己的病床上躺好,想起前天禁林小溪旁遇見的少年。那一位倒是軟硬不吃,可惜一上來就被她奪走了主動權。
「嗯?」雷古勒斯忽然又爬起來,魔杖在病床外側拉起的簾子上輕探,「我的靜音咒被破除了。」
這並不難,中止咒連厲火都能掐滅,一個靜音咒還不是手到擒來。但問題是誰做的?
如果是龐弗雷夫人或者任何一位教職工,阿波羅尼婭現在已經喜提扣分+禁閉,沒准還要被體罰。那個人似乎並無惡意。
他知道這裡有一個靜音咒正在生效,八成是聽見了雷古勒斯施咒,或者是鄧布利多那樣的終極強人——除非鄧布利多閑到長毛,否則肯定是醫療翼裡的其他小病號。
雷古勒斯比她更快意識到這一點,他出去轉了兩圈,回來向她搖了搖頭。
「怎麼?」阿波羅尼婭問道,「剛剛進來時我就看見不遠處躺著一個人,把被子拉起來蒙住了臉。」
「嗯,他出院了,就在剛剛。」雷古勒斯臉色很難看,「龐弗雷夫人說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是個斯萊特林,因他人的惡作劇而受傷。」
「如果你願意的話,通過枕頭我們至少可以知道他或她的發色以及洗發水的香味,這能幫助我們縮小嫌疑範圍。」
見阿波羅尼婭疼得眼冒淚花,在病床上輕輕抽搐,雷古勒斯當即打消了所有的念頭。
「算了,又不是什麼機密大事。」雷古勒斯還是有點不悅,「沒有人會蠢到拿這種事來要挾我們。」
阿波羅尼婭點了點頭,她本就是這麼想的,但看年輕氣盛的純血家族繼承人被一個小挫折氣得炸毛,也很有意思。
「麻煩幫我也把被子拉起來,好嗎?」她虛弱地請求,「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因為痛苦而猙獰的面容。」
雷古勒斯神情復雜地望了她一眼,抬起魔杖——一個完美的漂浮咒,她的視野籠罩在一片安全、溫暖、帶有草藥味道的潔淨的黑暗之中。
第65章 立足(1)
上學的日子總是乏善可陳,阿波羅尼婭按部就班地上課、寫作業、預習、復習,漸漸和其他學院的女孩子們打得火熱。斯萊特林裡自然有人看不過去,可誰都不敢貿然對她動手——誰知道她下一個魔咒到底威力幾何?
但架不住有人想要找她談談。
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阿波羅尼婭把腳架在壁爐前,正翻著一本別人丟在這裡的《女巫周刊》,阿萊克托鬼鬼祟祟地湊了過來。
「怎麼?」她懶洋洋地,「作業放在老地方,我因為篇幅限制沒能采用的一些知識點也歸納好了,夾在你課本裡。」
阿萊克托臉紅了,她恨恨地回頭瞪了哥哥一眼,猶豫道:「不是為了這個。」
「哦?」阿波羅尼婭直起身來,回頭環顧休息室裡的人——高年級居多,連納西莎·布萊克也在,她這個級長當得十分懈怠,感覺只是被未婚夫托付了一些什麼東西而不得不去做。
「他們托我問問你,你怎麼總是和別的學院玩得那麼好啊?」阿萊克托有些底氣不足,她覺得自己和阿波羅尼婭玩得也很好,「這不像一個斯萊特林應該做的。」
笑死,你怎麼不去看看伏地魔是怎麼做的。Ⅰ
「那斯萊特林應該做什麼?」阿波羅尼婭吹動著書頁,相當平靜,「四處樹敵,與別的學院打得不可開交,這就是斯萊特林該做的?這就是黑魔王想要的?」
納西莎立刻瞥了她一眼,那些裝作聊天下棋寫作業的高年級生也紛紛破防,阿波羅尼婭默默記住這一撮人的臉。
「黑、黑魔王?Ⅱ」阿萊克托有些結巴,「你……你家不是中立的嗎?」
「噓——」阿波羅尼婭豎起一根手指,背後火光肆意燃燒,映得她渾然不似真人,「中立就意味著,這樣可以,那樣也可以。我還有選擇的機會,我有價值,而在座的各位,沒有了。」
阿萊克托捂住了嘴,沒怎麼聽懂,但是不要緊,本也不是說給她聽的。
欺負一個年紀幾乎是她三分之一的小孩子怪沒意思,阿波羅尼婭扔了書,准備洗洗澡早睡,雷古勒斯卻從外面進來,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打冰耗子」。
「校長希望你現在去見他,再晚就要宵禁了。」雷古勒斯說。
一聽到鄧布利多的名字她心裡就犯怵,阿波羅尼婭麻溜兒抬腳剛准備走,就聽見納西莎輕聲問道:「你要討價還價?」
看,這不就有個聽懂的。
「不敢。」阿波羅尼婭頭也不回,「斯萊特林是黑魔王的禁..臠Ⅲ,不是你們的,別拿你們那一套去揣測那位大人的意圖。退一萬步說,我才一年級,諸位未免太心急了吧?」
你們食死徒是什麼公司啊?怎麼沒發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啊?
阿波羅尼婭直覺自己未來的校園和職業生涯黯淡無光,見了鄧布利多還提不起精神,對方卻不以為忤,笑眯眯地推過一個小盒子。
「打開看看。」
送信的貓頭鷹還停在福克斯慷慨分享出來的棲枝上,阿波羅尼婭一眼就認出那是格林格拉斯家的一只栗鸮。放在以前,她高低也要開個「您要向我求婚嗎,教授」的沒品玩笑,但今天她沒心情。
「哦,我爸爸媽媽回來了?」她相當漠然地打開那個小盒子,裡面果然是一枚怪模怪樣的開口戒指,一側嵌著指頭肚大小的黑色晶洞,一側鑄了個扭曲的……水生植物,「這是什麼?」
「你的個人紋章戒指——你的父母在信中說,他們不得不讓你長期獨自生活,是以決定不等到十七歲,就提前給你——實際上是用來規整你無序魔力的煉金產品。」鄧布利多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長長的信紙,「你選擇的紋章是……睡蓮葉Ⅳ?很少見哦。」
「因為歐陸常見的植物已經被我的祖先們用完了,如果我不想選擇白馬鼠尾草或者闊葉迷迭香這樣的亞種,只好將目光放到其他的大洲去。」阿波羅尼婭撫摸著戒指上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荷葉,感覺眼眶脹熱,「我考慮過竹樹的葉子,那是一種在歐洲完全無法生存的植物,但竹葉細細長長,變成紋章圍繞在我的名字周圍,看上去會像兩個括號,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鄧布利多微微一笑,催促她:「戴上試試。」
她順從地套在左手尾指上,戒指一下子扣緊了,微微發亮的晶洞像一只小碗盛放著漆黑的漩渦,冰冷的泉流從戒指上湧出,沿著手指走遍四肢百骸,所經之處異常苦痛,但比起鑽心咒來還是差遠了。
鄧布利多顯然是「軟硬不吃」那一類的,阿波羅尼婭便不去偽裝,只安靜地等待著痛楚過去,她才揚起魔杖,輕聲道:「鮮花盛開——」
橙紅色的花朵從她的魔杖前端綻放開來,深綠色的厚實硬質長葉片圍繞著它。阿波羅尼婭將花朵摘下,擱在鄧布利多桌上。
「一種石蒜,亞洲人稱之為『紳士蘭花』Ⅴ,感謝您對我的幫助,教授。」
「這是我應該做的,孩子。」鄧布利多笑道,捧起花束在鼻端嗅聞,「你的父母遲早會回英國,我只是發一封信,讓你不必等待太久。現在我很高興地看到,即便一直無法進行實踐練習,你的魔咒依然十分出色。」
豈止是不必等太久,她至少躲過了兩個鑽心咒。
「真的很感謝您……」她輕聲道,低下頭去,一滴眼淚落在校袍上。
為什麼要選荷葉?因為接天蓮葉無窮碧,因為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那是她永遠也回不去的故國。
「不早了,我給你寫張條子,路上遇見費爾奇先生或者其他巡夜的教師,記得給他們看。」鄧布利多拖過一張羊皮紙,低下頭去大書特書,一張條子寫得格外長,直到年輕的女士整理好了儀容,他才不緊不慢地簽好字。
「做個好夢,格林格拉斯小姐。」
阿波羅尼婭直到走在樓梯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的表現遠稱不上天衣無縫,甚至可以說滿身破綻,但鄧布利多卻什麼都沒說,或許他問了格林格拉斯夫婦被成功地敷衍了事,或許……或許他不在意。
足夠強大的人,腳邊的螞蟻是不是多長了兩個頭,對他要行的路沒有半點影響。
「啊喲!」她忽然憑空和什麼東西撞了個滿懷,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這身體太瘦弱了,說句弱不禁風也不為過,「誰在那兒?」
無人應答。
可阿波羅尼婭分明看見眼前的空氣在簌簌發抖。如果冬夜的室內不會出現陽炎Ⅵ的話,那就只有可能是——
「波特,你的父母莫非沒有告訴你,犯羊癲瘋的時候不要用隱形衣嗎?」
阿波羅尼婭猛地伸手一抓,將透明的幕布一把拽掉。
年輕的掠奪者們略顯狼狽地出現在她眼前,各自警惕地舉著魔杖,正害怕得發抖的那個是彼得·佩迪魯。
西裡斯手一動,被詹姆和盧平雙雙按住。
「不,西裡斯,她一個女孩子,還比我們小,你想干什麼?」盧平壓低了聲音。
「可她知道隱形衣和它的來歷!」彼得畏懼地往朋友身後縮了縮,「她還是個斯萊特林,我們都知道斯萊特林是什麼東西!你們都聽說過那個把弗立維和全班同學都飄到天上的新生吧?就是她啊!她不知道在搞什麼邪惡的黑魔法!」
西裡斯將魔杖指向她:「你會告發我們嗎?」
「你們闖什麼禍了?」阿波羅尼婭反問道,「夜游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錯,你居然要對一個無辜路人動手?」
「別怕,西裡斯!她沒有魔力的!」彼得催促道,「全校都知道斯萊特林有個使喚不動魔杖的啞炮!」
盧平已經要去捂彼得的嘴了,詹姆·波特全神貫注地盯著西裡斯的手,一副時刻准備去攔的樣子,他們誰都沒注意到阿波羅尼婭握住了魔杖。
「高牆壁立Ⅶ。」她念道,一片輕若雲絮的磚灰色光芒迅速包裹住了掠奪者們,將四個掙扎的男孩拍在牆上封住,與走廊石壁融為一體,任憑他們如何呼喊、捶打都無法掙脫。
「哇哦,一次成功!」阿波羅尼婭喃喃感嘆,看了看魔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我——這具身體果然不賴,繆西卡和克拉托斯真舍得下本兒。」
她敲了敲那堵憑空多出來的厚實硬「牆」,笑道:「聽得見嗎?下次想轉什麼壞念頭就趕緊動手,否則我一個受害者還要背個偷襲的名聲,不劃算極了。」 說著,一邊沿掠奪者來的方向找過去,在一處樓梯下發現了癱倒在地的黑發少年。
阿波羅尼婭幾乎已經可以確認這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了,他們後來在公共休息室和禮堂長桌上碰見過幾次,彼此都裝作不認識——確實也沒有正式地互通過姓名。
「你怎麼了?腿斷了?」阿波羅尼婭謹慎地蹲下身來,「他們打的?」
少年疼得滿頭是汗,抬眼看了她一眼:「這裡沒有你的事。」
「你打算自己爬去醫療翼啊?」阿波羅尼婭笑了笑,「這可遠著呢,不然我去把巡夜的教授找來,你可以好好地告個狀。」
他臉上的肌肉扭曲了幾下,最終還是慢慢道:「不是他們,樓梯突然移走了。」
霍格沃茨那樓梯的動靜兒還蠻大的,而雙方都未注意,顯然他們之間還是發生了些什麼。他這一摔,嚇走了掠奪者們,所以西裡斯的反應那麼大,佩迪魯莫名其妙就抖成那樣,估計是怕摔出人命。
阿波羅尼婭將事情經過還原了個七七八八,一時有些猶豫,她要怎麼幫這個人去醫療翼?扛是扛不動,扶著也夠嗆,至於魔咒……她可沒信心復刻方才的成功,當時她是真的很生氣。
明明不是個好人,怎麼還要被人拿魔杖指著?
城堡內燈光漸暗,宵禁時間到了,阿格斯·費爾奇習慣在第一次巡夜的時候順手熄掉走廊上的燈。阿波羅尼婭試圖把人往樓梯下的陰影裡拖,可惜根本拖不動,她自己先累得直喘。
一聲婉轉的貓叫,洛麗絲夫人來了。
悠于 2025-4-11 23:23
第66章 立足(2)
「誰在下面?」費爾奇問道,「這牆怎麼——哦我的天啊!」
他們很快被拎到了巡夜的麥格教授跟前,當然,重傷員的待遇比她好一點。
「怎麼回事?」麥格教授看上去略顯憔悴,頸側還有一道明顯的傷痕。
阿波羅尼婭出示了鄧布利多的批條,乖巧道:「我從校長室裡出來,路過這裡時聽見有人喊痛,就發現了他。」
麥格教授犀利的目光在一群學生身上逡巡,幾個男生她熟得很,女孩子她也記憶猶新。甚至她魔力將要恢復正常的喜訊,鄧布利多也和他們分享過。
「所以是誰把波特他們幾個關在這裡的,你們不知道?」
「不知道,女士。」
「為什麼不放他們下來、讓他們自己說呢?」阿波羅尼婭堪稱有恃無恐,「我也不知道。」
她如果是詹姆·波特,哪怕被放下來了,也不好意思把這種事情往外說,既不占理又丟人。
但真正的詹姆·波特顯然不這麼想,他憤怒地拍打著身前泛著魔法光澤的牆壁,拼命地指著阿波羅尼婭的方向——他是唯一沒有放棄的那一個。萊姆斯·盧平早早選擇了保存體力,西裡斯·布萊克面色陰沉,一番暴力掙扎後衣服亂糟糟的,而彼得·佩迪魯縮在一旁頭都不敢抬。
麥格教授懷疑地看著她:「你們兩個,拿出魔杖。」
她首先懷疑的還是二人中年長的那一個,雖然二年級也沒有比一年級強到哪裡去。
「閃回前咒。」麥格教授輕聲念誦,阿波羅尼婭臉色發白。
怎麼這點小事兒就要用閃回咒嗎?她何德何能與黑魔標記比肩?
少年的杖尖浮現出一條響尾蛇昂首吐信的影子,只有一半,就被猝然打斷,大概人就是那時候掉下樓梯的。
「是『烏龍出洞』,對不對?」麥格教授嚴厲地瞪了傷員一眼,轉向阿波羅尼婭,「孩子,校長剛剛幫你恢復了魔力,有一小時嗎?你怎麼做出這種事?」
果不其然,月桂木魔杖投出一片光澤流動的殘影,跟困住掠奪者們的一模一樣。
「您為什麼不把他們放下來、聽受害者講一講事情經過呢?總不能一個誠實者都找不出來吧?」撒謊當場被揭穿的阿波羅尼婭臉不紅心不跳,「我現在說,您信嗎?」
麥格教授略微有些干燥的上下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看上去特別英國。
「需要專門的反咒。」承認自己的不足令戰爭中疲於奔命的女巫略微有些暴躁,「把他們放下來,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必須服從教授的命令。」
「我拒絕,教授。」阿波羅尼婭倔強地昂著頭,眼睛微紅,「這麼輕易讓他們下來,我又何必要送他們上去?他們必須吃夠教訓,下次闖禍,不要試圖攻擊無辜的過路者以求自保。」
麥格教授微微有些驚訝,兩個學院之間矛盾日深,誰先出手挑釁都有可能。但她真沒想到,四個二年級男生竟然敗在一個一年級女生手裡,還是個恢復魔力不超過一小時的純理論派。
「先把他們放下來。」她放緩了聲音,換位思考一下,她肯定比這個小女巫更憤怒,「你不是教授,格林格拉斯,你沒資格懲罰學生,這些是我們該做的。」
「我聽說過一句異國格言,『如果民眾不怕死,就不要用死亡來恐嚇他們』Ⅰ。局勢如此,您比我更懂這句話。」阿波羅尼婭神色不改,「學校能罰他們什麼呢?扣分?抄寫?清潔?還是體罰?他們想必都經歷過了吧,有用嗎?這些您都可以對我做,但我是不會動搖的,如果我的魔力足夠,我要讓他們在這裡呆到明天早上,在全校師生面前示眾,到那時候,恐怕有人已經憋不住尿褲子了吧?」
她斜了彼得·佩迪魯一眼,這人怎麼這麼招煩?她不怪西裡斯,十二歲的小屁孩,天老大他老二,又是個驚弓之鳥,做出什麼過激舉動都情有可原,有什麼不能慢慢談的?可這..逼..在這兒老是挑撥算怎麼回事?
「這個魔咒是我從家族先人的手記裡看來的,並非什麼冷門的黑魔法,只是不時興了而已。您不熟悉,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您還沒有出生。」阿波羅尼婭維持著那副倔強憂傷的嘴臉,繼續恐嚇,「至於它為什麼退流行,聽說是一位強大的巫師忘了解咒,導致牆裡的人活活餓死。」
牆裡一陣亂響,彼得·佩迪魯嚇得喘不上氣,臉色慘白地直往下出溜。
米勒娃·麥格被眼前的小女學生弄得快要沒脾氣了,只好強行叫來了睡夢中的斯拉格霍恩,自己先送傷員去醫療翼。
「當然,我們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開除你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半夢半醒的斯拉格霍恩連晨袍都系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不太清醒,唱紅臉的意圖卻十分明顯,「但你要給我們一點台階下,嗯?教授的面子!你還要在學校裡待上七年,孩子。」
這是自然。但凡她要和霍格沃茨的一位教授搞好關系,那個人選必然是斯拉格霍恩——鄧布利多和麥格是不會因為她賣力討好、就願意抬抬手放過一些事情的。斯拉格霍恩這個漏洞,早有前輩替她趟過了。
謝謝你,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可是,教授,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手記上只記載了那樁餓死人的軼聞,咒語還是後來者給批注上的,沒有人寫反咒,先生。」
「那你還——」斯拉格霍恩瞠目結舌,「這會讓斯萊特林扣掉許多分的,當然,我知道,你會在聖誕節前就把它們加回來的。」
「如果您能適當地透露一下我被扣分的經過,我想斯萊特林的同學們也不會怪我的。」阿波羅尼婭眨眨眼睛,她當然知道反咒,但她不說。
斯拉格霍恩憂愁地嘆了口氣,胡子都蔫蔫兒地耷拉著。阿波羅尼婭覺得這樣不行,她明天還要早起跑步呢,再不睡覺要起不來床了。
「我們為什麼不請鄧布利多教授來呢?」阿波羅尼婭問道,「人上了年紀睡眠總是很少。」
所以打擾校長沒關系是吧?
「說起來,我還沒仔細看過格林格拉斯小姐你的『不凡成果』。」斯拉格霍恩嘟噥著,慢慢踱過去,「說起來,我和鄧布利多算是一代人,我為什麼不——啊,是它啊,是它!」
他好好兒地想了一想,繼而輕描淡寫地揮了揮魔杖——幾可仿真的牆壁融化在空氣中,四個學生一骨碌跌落在地,口中痛呼連連。
「盔甲護身!」阿波羅尼婭不假思索地豎起魔杖,但……什麼都沒發生。
果然她剛剛只是運氣特別好,並非讓人虎軀一震的天賦奇才。堤喀Ⅱ不會一直眷顧於她。
阿波羅尼婭慫慫地躲到斯拉格霍恩背後——她的自保之舉提醒了掠奪者們,彼得·佩迪魯的眼神看著格外邪惡。
「都不許打架!」斯拉格霍恩和匆匆趕回的麥格努力地隔開幾個學生,「現在都給我回到床上去,關於你們的處罰,老師們會商討之後再做出決定!」
處罰通知是第二天午飯時下達的。
麥格教授傳喚了矛盾雙方中唯一靠譜的萊姆斯·盧平,他坦誠地佐證了阿波羅尼婭的供詞,遇見她之前發生的事反而支支吾吾。
於是掠奪者們罰得最重,挑釁同學、見死不救加上傷害無辜,一人扣了五十分,還要抽五鞭;阿波羅尼婭算是受害者,但又著實闖了禍,意思意思地扣了二十,體罰自選——她選了『拾荒者的女兒』Ⅲ,五小時,地點在自己寢室,由家養小精靈監督;傷員則美美隱身,連那個召喚出了劇毒蛇的「烏龍出洞」都沒追究。
斯拉格霍恩如她所願,向自己的學生們透露了一些當晚的小細節,學院內的風向便又是一轉。
「我說,阿萊克托,你沒必要在這裡陪我的。」
斯拉格霍恩大開方便之門,允許她自選執行體罰的時間,阿波羅尼婭精挑細選了一個落雪的周五晚上——既不會耽誤上課,也不會耽誤晨跑,反正也跑不了。
畢竟她來自於一個小孩子生病輸液要扎左手、犯錯挨打也打左手的國家。
阿波羅尼婭跪在地毯上,上半身緊貼著大腿,兩臂垂在身側,整個人塞在一個矮小的A字形鐵框裡,尖頂的裝置上施了魔法,每小時穩定加壓。
「您現在不應該說話的!格林格拉斯小姐!」一旁的霍格沃茨校養小精靈可可停下了打毛線的手,「這會使你的內髒受損!」
「我太無聊了,能麻煩你拿我床頭的那本書來嗎?請幫我把折角的那一頁放到我面前。」阿波羅尼婭不屈不撓地瞪著她,因為說話太多而感到呼吸困難,「謝謝你,可可。」
「我不是專程來陪你的,阿波羅尼婭。」阿萊克托·卡羅嘆了口氣,依依不舍地從桌子前抬起頭來,「你覺得在公共休息室裡適合干這個嗎?」
阿波羅尼婭艱難地將頭抬到最大的角度,只依稀看見桌上血呼啦的一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手腳還在動。大概是什麼神奇動物吧,她沒聞見通常意義上的血腥味。
「我知道,但我真的好無聊。」阿波羅尼婭更難受了,咬牙擠出幾個單詞,「來聊天吧?」
阿萊克托嘆了一口氣,起身准備給她拿書,寢室門卻被敲響了。
第67章 立足(3)
「誰?」阿萊克托一個箭步衝回自己的書桌前毀屍滅跡,「我是說,請進。」
納西莎·布萊克輕盈地踏了進來,環顧了一下室內,微笑道:「你們倒是沾了人少的光。」
女生寢室總是被各種各樣制式外的家具填滿,例如落地衣架、等身鏡、額外的衣櫃和梳妝台。難得這一屆的女生少,卻又攤上兩個不好這一口兒的,可能年紀還小吧——兩人各自添置了一套桌椅,格林格拉斯這邊多要了一把靠背椅,一把用來坐人,一把用來放衣服。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望著她,滿眼歉意,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拾荒者的女兒」這玩意兒誰用誰知道,總有新生不願受傷見血而上這個當。
「斯拉格霍恩教授讓我告訴你,他批准了你使用空置地下教室的申請。」納西莎將一張條子放到她的桌子上,不情不願地瞥了一眼格林格拉斯看的書,她不明白盧修斯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做,但……格林格拉斯看的都是課本,已經看到《中級魔藥制作》了,攤開的書頁上滿是各色墨水劃出的重點內容,旁邊的羊皮紙上是她反復抄寫乃至默寫的痕跡。
阿波羅尼婭向她眨了眨眼,又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書,納西莎一愣,紆尊降貴地俯身替她翻了一頁,想了想,干脆用魔杖點了一下。
「十分鐘後自動翻頁,夠不夠?」
格林格拉斯又擠出一個笑容,怎麼看……怎麼也都是個書呆子。
「你……」納西莎想走,卻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阿波羅尼婭:「?」
「不,沒什麼。」納西莎松了一口氣,「他們收到了家裡的回信,不會再難為你了。」
有了納西莎·布萊克的保證,之前那種莫名其妙的注視、欲言又止的搭話和吞吞吐吐的攤牌都消失得一干二淨。斯萊特林們又恢復了往常那種「原則上一致對外,內部松散聯盟,但偶爾也要挑一個最弱的霸凌霸凌」的氛圍。
那個打架鬥毆非常得用的牆壁束縛咒也在霍格沃茨流傳開來,走廊中處處可見被困在牆裡無能狂怒、只好等待教授來解救的學生。費爾奇的工作量因此超級加倍,他必須檢查學校裡每一處偏僻的角落,級長也被要求隨時掌握學生數量,這一切都是為了防止有人被「忘」在牆裡。
始作俑者阿波羅尼婭再次遭遇三堂會審。
「我發誓我沒有向任何人說過,教授。」阿波羅尼婭鄭重道,「如果我撒謊,叫我期末考試拿不到O。」
「你要是拿不到O就沒人能拿了,格林格拉斯小姐。」斯拉格霍恩教授笑眯眯地給她倒了杯紅茶,他其實對同事們懷疑自己的學生很有些不滿,但這幾天四處救火也確實累得很,「我從沒見過第二個一年級新生這麼擅長寫論文,你的修辭、文法和結構都無可挑剔,格林格拉斯家的教育真令人嘆為觀止。」
哈,如果那也能叫論文……她莫名其妙突破次元壁之前,她的母校已經准備邀請她留下來當AP了。Ⅰ
阿波羅尼婭心情低落下來,無精打采地道:「我念咒聲音不大,您為什麼不去問問波特、布萊克、盧平和佩迪魯呢?」
「在你之前就問過了,他們都不承認。」麥格教授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那幾個孩子雖然總是四處闖禍,倒也算得上敢做敢當。」
「那您對我『攝神取念』吧!」自知撒過一次謊所以信用破產的阿波羅尼婭破罐子破摔,「秘密武器如果廣而告之,還算什麼秘密?我恐怕是最不樂見眼下局面的人了,教授。」
斯拉格霍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打擾校長沒關系」之後,他又迎來了「我本來打算留著自己整人」。
「不,等等……」阿波羅尼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摔斷腿的那個,他當時離我們不遠,深夜安靜,說不定他會聽見。」
「你說斯內普先生?」麥格教授搖了搖頭,「他說自己重傷之下只能模模糊糊地聽見你們說話。」
足夠了啊!那可是、那可是混血王子啊!從模糊對話裡還原出咒語算什麼,再過兩年沒准兒反咒都給你琢磨出來了!
就記在《中級魔藥制作》上,都用不了高級!
阿波羅尼婭心頭大恨,面上卻依舊木木的。
「愛莫能助,教授。」她說,「如果你們問完了,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我還要去練習魔咒,離期末考試只剩一學期了。」
斯普勞特教授露出「哦真拿這孩子沒辦法」的慈愛表情。絕大部分老師都吃這套,斯內普除外。
但阿波羅尼婭並非說漂亮話敷衍師長,她暫時停掉了預習,把寫作業之外的全部時間都花在了地下教室裡,瘋狂地追趕魔咒、變形和黑魔法防御術落下的進度。
還好一年級的課程量並不多,但阿波羅尼婭給自己定的目標卻很高——她已經看完了三年級的課本,實踐是不是也得跟上?六年級才學無聲咒未免太晚,如果對魔力強弱沒有要求,為什麼一年級不可以?Ⅱ
平安夜那天她熬了一整個大夜寫完作業,上午匆匆補了一覺,整個假期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面。
「熒光閃爍。」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重復道,這是今天的第一千次,也是整個聖誕假期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魔杖好像亮了一下,真的。
阿波羅尼婭稀罕地湊過去打量,還沒來得及回味方才的感覺,就聽見門外有人大喊:「阿拉霍洞開!」
門紋絲未動,斯拉格霍恩的批條應該帶有某種契約魔法的效力,只要她不願意——
「砰!」木門被人從外面大力踹倒,一陣煙塵湧入教室,嗆得她直咳嗽。Ⅲ
一力降十會是吧?!
阿波羅尼婭抄起角落裡的破舊凳子腿,迅速貼牆藏好,繼而悄悄逼近門邊,准備先絆來人一腳,再照著後腦招呼。
然而沒人進來。阿波羅尼婭等得無聊,她分明看見那人的影子投在門前地上,他一步步走近,可偏偏不進門,也不曾離開。
阿波羅尼婭簡直莫名其妙,她探頭一瞧,卻正對上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眼睛。
阿波羅尼婭:「???」
斯內普似乎也很震驚,他走近了一步,皺眉道:「他們做的?」
阿波羅尼婭茫然地看著他,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擺了擺手。
斯內普的神情卻愈發陰沉,指了指門內:「你一直在裡面?」
阿波羅尼婭又點點頭,她還以為大家都知道她「閉關修煉」的事兒呢,看來其他年級的就不知道。
斯內普草率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路過一處壁毯時他忽然極快地抬起魔杖——阿波羅尼婭聽見了熟悉的咒語,半聲掙扎怒吼之後,一高一矮兩個斯萊特林男巫光榮地上了牆。
阿波羅尼婭覺得斯內普一定做了什麼改良,那牆已經幾可亂真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牆裡有人。
「我想城堡地下陰冷的磚石足夠為你們過熱的腦子降降溫了。」斯內普後退了一步,微微仰頭看著牆裡的同學,「順便說一句,斯拉格霍恩今天不在。」
如果阿波羅尼婭有嘴的話,現在已經笑出聲了,她顫抖著蹲下身,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抬起大門的一角。
「恢復如初。」一道魔咒解放了她,斷裂的鉸鏈與飛崩的螺絲紛紛回歸原位,木門從她手裡掙脫,與其他零部件一起拼湊出從前功能完好的模樣。
阿波羅尼婭遙遙比了個大拇指,准備關門繼續,卻見斯內普猶豫了一下,竟然向她走過來。
「怎麼回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誰替天行道、把那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封住了?」
阿波羅尼婭早有准備,她取出一沓羊皮紙,第一張上寫著大大的「我自己」。
「你莫非是因為不被歡迎回家過聖誕,才在學校裡博取同情?」斯內普皺眉看著她,「那你應該去禮堂,而不是躲在這裡,這裡沒有人可憐你。」
阿波羅尼婭無聲地嘆了口氣,從羊皮紙裡拿出比較靠後的一張,上面寫著「我在練無聲咒」。
斯內普直接笑了出來:「那你成功了嗎,天才小姐?」那笑容裡的嘲諷和惡意都快摑到阿波羅尼婭臉上了。
她謹慎地搖了搖頭,悲哀地發現那笑容更深刻了。
難道她真的很異想天開?可無聲咒考驗的是巫師的注意力和意志力,她這瓤子可是原裝進口的30代有為青年,沒道理做不到這點。
「不能說話,你要怎麼為自己解咒?」斯內普問她,「靠你的羊皮紙向別人求援嗎?」
她飛快地拿起一張「魔咒總會失效」,又拿起一張「找教授,他們會以為是惡作劇」。
「那你這些紙是為誰准備的?」斯內普敏銳地追問。
最後一張紙上寫著他們的名字——「斯萊特林」。
斯內普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真情實感的笑意。他哼了一聲,轉身要走時卻被阿波羅尼婭大張著手臂橫在門前。
匆匆寫就的羊皮紙上墨跡淋漓:「剛才怎麼回事?」
「我是被引過來的。」斯內普譏諷地看著她像個麻瓜一樣阻攔他,「只有麻瓜和啞炮才會選擇用腳踹門,當然,部分沒有腦子的巫師也會。」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展示了第二張羊皮紙:「聖誕快樂。」
換來一句敷衍的「你也是」。
第68章 立足(4)
剩余的聖誕假期一如往常,阿波羅尼婭被打擊慘了,遂重新開始了預習(理論&實踐齊頭並進版)。但她每天仍會空出時間給自己一個「閉口不言」Ⅰ,練習無聲咒成為了一個類似於晨跑的固定項目,阿波羅尼婭知道這有用,只是目前似乎還見不到成效。
值得一提的是在聖誕假期還剩沒幾天的時候,她收到了來自於雷古勒斯的聖誕禮物——一本裝幀精美的聖誕畫冊,每一幅插畫都會動,翻頁時會向外噴金粉或者雪花。
可阿波羅尼婭不知道該如何回禮,上輩子不算,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聖誕禮物。她倒沒什麼心酸或者感動的無用情緒,翻出錢袋打算郵購,可對著雜志廣告頁翻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麼。
雷古勒斯·布萊克什麼也不缺,或者說,他所需要的皆在未來,都是她目前還給不了的。
正茫茫然沒有頭緒時,她瞥見了雷古勒斯的信。
「致阿波羅尼婭:
聖誕快樂!
原諒我這麼晚才寄禮物來,我對媽媽說了飛行課上的事,媽媽認為我應該送你一份禮物,希望你喜歡。
R·A·B」
就決定是你了,「媽媽」!
阿波羅尼婭爬起來就去拜訪了斯普勞特教授,順利地討到了一些許可。
「當然了,孩子,我們培育冬雪玫瑰Ⅱ只是為了它的根,花朵毫無用處,事實上,它們也總是還未綻放便凋謝了。」
斯普勞特教授請她喝滾燙的馬鞭草茶,順便還不忘考考她,「你知道冬雪玫瑰的根可以做什麼嗎?」
「冬雪玫瑰反季節開放,巫師認為其具有超乎尋常的熱量,因此被廣泛應用於治療凍傷及其他類似的魔咒傷害。」阿波羅尼婭毫不猶豫地回答,「煉金術士的觀點正相反,冬雪玫瑰被認為是『地』與『水』兩種元素的結合,同時存在於土地與冰雪之中的根莖部分也因此受到追捧。」
「我自己也不能說得更好了,孩子,你真應該去拉文克勞的。」斯普勞特教授提起一大串沉重古樸的黃銅鑰匙,數出一把,親自帶她去了四號溫室。
見到實物,阿波羅尼婭才明白為何千百年來都沒有巫師琢磨著延長冬雪玫瑰的花期、以便進行一些廢物利用的園藝學加工——這種玫瑰實在是太醜了,花朵以下全然是干枯的,瘦巴巴的、鐵條般的枝干莖葉搖搖欲墜地支撐著大得嚇人的沉重花苞,在東洋的侘寂風吹進西歐之前,這種花都沒什麼市場。
「你有把握嗎,孩子?」斯普勞特教授問她,慷慨地借了一把園藝剪給她,「你打算怎麼做?」
阿波羅尼婭正在搜腸刮肚地回憶從前跟風玩切花時的知識,雙手接過剪刀,笑道:「沒有——但我也不虧,教授。如果成了,我的回禮就不用愁了,如果不成,我緊急郵購一本紋章譜系學的著作也來得及,您今年也不必再花時間修剪這些玫瑰、免得它們分去根系的營養。」
斯普勞特教授遞給她一只藤籃,用以盛放這些猙獰的花枝。
「相比之下,冬雪玫瑰的根就可愛多了,是不是?」斯普勞特教授慈愛地撫摸著那些在土裡亂拱的、雪白、飽滿、汁水豐盈宛如某種軟體昆蟲的花根。
阿波羅尼婭不敢苟同,打了個哈哈混過去,第二天為斯普勞特教授送上了一瓶火焰般灼烈盛開的紅玫瑰。
「喔!」斯普勞特教授嚇了一跳,貼近了花朵仔細觀察,「你、你……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花瓶,正適合冬雪玫瑰,格林格拉斯小姐!謝謝你,我很喜歡。」
哪裡來的,有求必應屋連夜翻的唄,為了找一對不透明的花瓶,說不定還「三過冠冕而不顧」了。
「您喜歡就好。」阿波羅尼婭靦腆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會成功。」
巫師也是人,神奇動物也是動物,魔法草藥也是植物,有些東西,萬物一理。
「那一定是格林格拉斯家內部珍藏的秘訣了?」斯普勞特教授惋惜地搖搖頭,又笑起來,「我不該問的,可是我真的很好奇。」
哪來的什麼秘訣,無非就是斜切、燒尾、泡水一類的小竅門,在沒有消毒劑和可利鮮的情況下,阿波羅尼婭去廚房提純了一些酒精,又向小精靈討了一點蔗糖粉和檸檬汁。
不是不能告訴斯普勞特教授,但她要搭上關系,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魚。
「如果您喜歡,我願意每個周都為您送這樣一束玫瑰。」阿波羅尼婭興高采烈地笑得咧開了嘴,「相信以您的智慧,很快就能勘破我的小技巧。」
斯普勞特教授也很高興,又摸了摸她的頭,關切地問道:「對了,格林格拉斯小姐,你的禮物怎麼樣了?貓頭鷹恐怕無法運載一只盛滿水的花瓶,就算它們可以,從蘇格蘭飛到倫敦,也……」
「我向斯拉格霍恩教授尋求了一些幫助,他允許我使用辦公室裡的壁爐。」
霍格沃茨常設的壁爐入口只有校長室那一個,臨時新增需要去魔法部打報告。但從霍格沃茨走壁爐出去理論上是可行的,各個院長辦公室裡的壁爐都可以——要麼潛進去,要麼獲得同意。
絢爛盛放的冬雪玫瑰和布萊克這個姓氏,足夠斯拉格霍恩為她再次破例。而阿波羅尼婭又「碰巧」知道雷古勒斯的地址,她當然沒有不禮貌地直接上門,而是隔著火焰悄悄把花瓶放在了格裡莫廣場12號的地板上。
經過火焰的淬煉,冬雪玫瑰似乎綻放得更鮮艷了。
沃爾布加·布萊克看見附贈賀卡的時候會怎麼想?那瓶花能出現在這裡,也正意味著斯拉格霍恩對這位「血統有玷」的格林格拉斯的支持。
「這是自然,你是霍拉斯的學生嘛,他不幫你幫誰?」斯普勞特教授說著「唔」了一聲,從抽屜裡取出一大張羊皮紙,疊了四開依然大得像切菜板,「這個我得還給你,格林格拉斯小姐,希望你不要再做了——當然,這僅代表我個人的意見。」
阿波羅尼婭展開羊皮紙,尷尬地「啊」了一聲。那張羊皮紙上是她整理的一個表格,縱列是一年級魔藥課上涉及的全部原材料,橫排是「性狀」、「藥理」、「應用」、「事故」、「傳說」和「新實踐」,表格裡填的是圖書館藏書索引,精確到某書架某排自左數第幾本第幾頁第幾行。
有了這個東西,寫論文就輕松多了,她不僅總結了魔藥版,還有草藥版和魔咒版,只是橫排內容略有差異——各做了一份,聰明小孩應該學會復制咒。
「是我……漏了哪些要點嗎?」她緊張地絞著手指。
「沒有,當然沒有。」斯普勞特教授隱隱明白了老同事那偶爾有點犯牙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你的目錄囊括了禁書區之外的所有藏書,很了不起的規模,但……但它……」
「可是教授,這不算抄襲。」阿波羅尼婭有點委屈,她這是正正經經的教輔材料啊,「這只是一條捷徑,讓同學們作業完成得更有效率。」
斯普勞特教授連忙撐住額頭,不去看女學生巴巴兒望過來的狗狗眼。
「所以我說,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事實上,菲利烏斯就覺得這個東西很有用,他甚至想貢獻出一批最新的魔咒期刊,供你將表格擴充得更完整。」
看,就說弗立維教授根本不需要她費心思,麥格教授就更不必——無論米勒娃·麥格喜不喜歡她,都會公正處事的。
君子,欺之以方。
「那鄧布利多教授怎麼說?」阿波羅尼婭小心翼翼地試探,如果大佬反對,那她肯定得收手,「或許您可以在表格上施一個混淆咒和驅逐咒的組合,只要赫奇帕奇打開這張羊皮紙,就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斯普勞特教授開始覺得頭疼——這樣似乎對赫奇帕奇不太公平,但她明明又覺得這個表格無益於教學……
「校長和米勒娃最近都不常在學校,外面……有點亂。」她含糊地說,「好吧,讓我一個人再想想,好不好?在我想好之前,你別再做新的了,可以嗎?」
阿波羅尼婭拍著胸脯和斯普勞特教授保證一定收手——以她現在的處境來看,各位教授的青睞可比學生之中的人緣重要得多。真正熱愛學習的孩子自會孜孜以求地去探索知識,就算沒有表格指路,也自會讀到那些書;有了表格,也不會被局限住視野。
至於那些只想著糊弄作業的孩子嘛,阿波羅尼婭管他們去死。戰爭年代,自有食死徒為霍格沃茨畢業生做優勝劣汰,她還沒入職,不干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她發愁的是如何進一步打開局面。
學年過半,她的人設已經初步立穩——在其他三個學院眼裡,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友好、親切、體貼、溫柔又樂於助人,是一位非典型斯萊特林,既能輔導功課,又給抄作業,八卦、飾品、美妝樣樣聊得來,惜乎不太擅長飛行,但棋類下得不錯,高布石和劈啪爆炸紙牌就有點笨拙,這都很正常,學者家庭出來的孩子嘛!
在斯萊特林眼裡,她就是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別來招我」的氣息,確實也沒人敢招她——不僅僅是來自家長的叮囑,聖誕假期裡有幾個異想天開玩栽贓嫁禍的四年級學生在牆裡被鎖了將近一天一夜,出來後指認了二年級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可格林格拉斯站出來作證她一整天都在向斯內普請教魔藥,斯拉格霍恩毫不猶豫地就信了!
因為在教職工的眼裡,格林格拉斯就是如此一位乖巧、聽話、謙遜又對知識如飢似渴的優等生,雖然偶爾會有一點呃……但是很正常,學者家庭出來的孩子嘛,稍微不通世情是合理的。
阿波羅尼婭打開了局面,但她覺得還不夠。伏地魔的成功之路可以參考,卻不能完全復刻,她又不是要做下一任黑魔王。年輕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或許還妄想過鄧布利多的肯定,她壓根不去做那夢。
等她足夠強大,有足夠的資本,鄧布利多自然會看見她。還在學生時期就能被另眼相看的,要麼是伏地魔,要麼就是救世主。
第69章 立足(5)
機會總是留給有准備的人,可她這一准備就又是幾個月,復活節假期近在眼前,卻依舊毫無頭緒。
春光漸濃,冬雪玫瑰的花期也將宣告結束,阿波羅尼婭最後一次打著斯普勞特教授的旗號去四號溫室,打算薅幾朵干花瓣泡茶,卻在溫室裡遇見了教授本人,她正在辛苦地噴灑著驅蟲藥水,忙得滿頭是汗。阿波羅尼婭義不容辭,挽起袖子加入幫忙。
「聽霍拉斯說你害怕昆蟲,孩子?」斯普勞特教授遞來一張口罩要她綁好,「害怕就不要強求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這麼小的蟲子,我就當它是米粒。」阿波羅尼婭嘿嘿一笑,「教授,這種蟲子也是神奇動物嗎?我怎麼看著像蚜蟲?」
「這就是蚜蟲。」斯普勞特教授教授笑道,伸手把蚜蟲驅散到一邊,「在麻瓜世界裡它們是害蟲,但這些是西爾瓦努斯——哦也就是凱特爾伯恩教授,你要到三年級才有可能上他的課——他拜托我養的,這些蚜蟲吸食冬雪玫瑰汁液後的排泄物,他要拿去養他的什麼……哎,我記不住!我上學的時候,保護神奇生物課就學得一般般。」
「如果不是蚜蟲的話,那我們是在對付什麼呢?」阿波羅尼婭看著斯普勞特教授翻開某種植物巨大的、有缺口的葉片,粗暴地扯掉缺口處長出的某種菌類Ⅰ,又拿出噴瓶呲呲狂噴。
她對蒔花弄草著實一竅不通。她爸爸養蘭花、養桂花、養茶花、養睡蓮,她就在一邊托腮看著,連一把有自鎖裝置的園藝剪刀都不知道怎麼打開。爸爸得意地誇耀他的蘭花有巧克力的香味,她裝模作樣地聞一聞,無腦「嗯嗯嗯」地點頭說果然有;養睡蓮的大缸沿上擺著一家三口的紫砂鴨子,抻著長脖子探頭向水底看金魚,她就拍下來發FB說「多好玩」;快到中秋節的時候桂花的氣味就濃郁起來了,她早上總是被花香熏醒,拿烤箱烘了桂花扔進磨豆機裡做桂花拿鐵;茶花總是一整個兒從枝頭墜落的,朱紅的一朵,明艷地躺在白雪裡,被遛彎回來的黃毛大狗好奇地銜進嘴裡。
可這些,哪怕是她穿越之前,她也都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經歷過了。直到失去了,這些記憶才變得清晰起來。
當時只道是尋常。
阿波羅尼婭有一段時間是恨著自己的,如果她不選擇出去留學、如果她本科畢業就回家、如果她碩士畢業就回家、如果她拿到Ph.D就回家……她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一切?
「一種螞蟻,孩子,我對麻瓜的昆蟲學更沒有研究。」斯普勞特教授示意她照著做,「如果蚜蟲的排泄物采集不及時,就會滋生這種害蟲,當然,它們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吃這些蘑菇,偶爾換換口味……孩子,你怎麼啦?」
「我沒事,教授。」阿波羅尼婭抹了一把眼淚,「可能是我的眼睛對這種藥劑有些敏感……嗯?這怎麼聞著像是除斑地芒的藥劑?」
「就是除斑地芒的藥劑。」斯普勞特教授翻到噴瓶正面給她看標簽,「這種螞蟻甲殼堅實,能夠腐蝕甲殼的魔藥同樣會傷害到植被,我們只能通過殺滅這種真菌,來達到餓死害蟲的效果。」
阿波羅尼婭無語凝噎。她從未如此想念過現代化學。
「那我們只要給蚜蟲下毒,吃了排泄物的螞蟻自然就會死……哦對不起凱特爾伯恩教授。」她撓撓頭,努力釐清思路,「或許我們可以模擬出蚜蟲排泄物的氣味,然後再下毒,當然要在顏色上加以區分,以免凱特爾伯恩教授的寶貝被毒死。或許我可以問問他那是什麼,再找到一種麻瓜螞蟻吃了會死、神奇動物吃了沒事的毒藥!」
「我覺得後一種更難。」斯普勞特教授中肯地評價道,「我想霍拉斯會為你提供一些幫助的……唔,你真要做?你才一年級。」
「難,才有挑戰性嘛。」阿波羅尼婭還紅著眼眶,「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哦,當然,當然……我怎麼能打擊你們的熱情呢?」斯普勞特教授在袍子上蹭了蹭手,乍著雙臂給了她一個寬松的擁抱,「教授,還有其他高年級的學生,都會為你提供幫助的,大膽去做吧!」
阿波羅尼婭想她的眼睛果然是有些敏感的,那天她紅著眼眶從溫室離開,當晚霍格沃茨就流傳起了「一年級的斯萊特林被蚜蟲嚇哭了」、「一年級的斯萊特林被螞蟻嚇哭了」甚至「一年級的斯萊特林嚇到了螞蟻被斯普勞特教授訓哭了」種種無稽流言,由於限定條件太過清晰,導致她又開始受到注目禮。
當然,人心還是善良的,雖然覺得荒唐又可笑,但大部分女生都選擇了安慰她,男生們試圖幫她脫敏——在導致崩潰的阿波羅尼婭多次尖叫著打翻餐盤之後也偃旗息鼓了。
「我看他們就是自作多情。」魔藥課上,阿萊克托將吸飽了血的水蛭一刀斷頭,還體貼地側過身不讓她瞧見,「上課的時候反正有我,考試也不一定每次都考到昆蟲嘛,就算考到了,那一點點不完美你也有別的辦法補足。」
「是吧……」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攪拌著眼前蛋清色的魔藥,靠著桌下藏匿的麻瓜節拍器來保持合適的勻速,她很愁。
雖然在斯普勞特教授面前誇下海口,但她其實並非一個天才,她的好成績歸功於她良好的學習習慣——包括但不限於「死記硬背」和「卷」——但凡書本上有的,她都可以信手拈來,可如果書上沒有,她就無法舉一反三。
圖書館沒有一本書告訴她蚜蟲的排泄物是什麼成分。
阿波羅尼婭閃開身體,讓阿萊克托加入她精心地、細細地切作臊子的水蛭,又後退兩步避開坩堝中迸濺的滾燙液體,心情低落極了。
「差不多了吧?」阿萊克托問,遞過一支大肚短頸瓶,「你去送,斯拉格霍恩還多給你點分,我把這裡收拾一下。」
基於配合得當的友好分工,她們這一組總是最先出貨的。阿波羅尼婭路過雷古勒斯那一桌時,只見到一鍋沸騰著的亮藍色液體,表面不祥地震動著,大股大股芬芳的蒸汽四溢開來,自坩堝底部升騰上來的大號氣泡恨不得崩到天花板上去。
雷古勒斯看上去已經完全放棄了,站在一邊作壁上觀,和他一組的多爾芬·羅爾還在興致勃勃地想往坩堝裡加什麼。
阿波羅尼婭低頭看看自己瓶子裡的紫紅色液體,眼前一黑。
「四分五裂!」她從旁邊桌上抓起一把月長石,反復用切割咒弄碎,顧不上去除雜質,就全都灑進了雷古勒斯的坩堝裡。
就像一個即將爆裂的氣球被戳了一針,比先前更多的蒸汽脹滿了整間教室,仙氣繚繞之間,在另一頭指導學生的斯拉格霍恩匆匆趕來。
「怎麼回事?」他抹著額頭的汗,先低頭看了看坩堝,「很遺憾,P。」
「你害我得了P,格林格拉斯!」羅爾惡狠狠地想衝上來,他的塊頭幾乎有阿波羅尼婭兩個大。雷古勒斯咳了一聲,上前一步攔在兩人中間。
「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往布萊克先生和羅爾先生的坩堝裡加了什麼?」斯拉格霍恩問。「或許他們不用得P。」
「粉碎的月長石,教授。」阿波羅尼婭給他看手心殘留的渣滓,「當時羅爾的坩堝馬上就要爆炸了,據我估算,等我交完藥水回來,那可怕的液體就會給我毀容。」
「月長石有舒緩的效果,還不錯。」斯拉格霍恩點點頭,順手取走阿波羅尼婭的藥瓶,畫了個O,又回頭面對張牙舞爪的羅爾,「如果是月長石的話,羅爾先生,還是P。」
羅爾看上去又不解又憤怒,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氣,招呼他們幾個上前去。
「還記得課程要求是什麼嗎,羅爾先生?」
「液體……呃,什麼顏色來著……」羅爾下意識去瞟講台上阿波羅尼婭和阿萊克托那一組的藥劑瓶,「紫、紫紅色?」
「紫紅色澄清液體,散發出食肉動物的腥味。」雷古勒斯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那你們做出來的是什麼樣子呢,在格林格拉斯小姐冒昧插手之前?」
「明亮的藍色,微微粘稠,氣味芬芳,產生大量蒸汽。」
羅爾不說話了,用肩膀把雷古勒斯撞了一個趔趄。「你怎麼也不攔著我?」他自以為小聲地喊道。
「那是你的自由,多爾芬。」雷古勒斯的眉宇間充斥著疲倦和厭煩,「我們是一個小組,你有權利對這鍋魔藥做任何事,反而是我,沒有權利對你的行為指手畫腳。」
謔,好消極的生活方式!
阿波羅尼婭都有些同情雷古勒斯了,她如果攤上這種室友和發小,估計殺人的心都有了。
顯然羅爾並不能理解好友言語中的深意,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賭氣跑出了教室。
純血家族這參差不齊的教育水平,唉,真難帶。
嘖嘖稱奇的阿波羅尼婭禮貌地彎了彎腰,轉身要走,卻又被斯拉格霍恩點名叫住:「你那個小玩意兒做得怎麼樣了,格林格拉斯小姐?波莫娜和我說起,也覺得你的思路很有意思,如果能成,至少不必等到魔法植物受到損傷再給藥了,對不對?」
「很抱歉,教授,我還沒有頭緒。」阿波羅尼婭渾身僵硬,尷尬得頭都抬不起來。
「或許你可以找個同伴一起商量著來,這種水平的藥劑很適合你們這麼大的小巫師,就當成課余愛好也不錯。」斯拉格霍恩寬容地笑了笑,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學生和他門下那些天才少年之間的區別。
她選擇月長石不可謂不聰明,但真正的天才一眼就能看出羅爾是在哪一步出了差錯,對症下藥,這樣那劑藥水說不定還有救,布萊克和羅爾也不必拿零分。
「您說的是……」阿波羅尼婭落荒而逃。
第二天下午沒課,有人叩響了她那間地下教室的門。
第70章 立足(6)
「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看上去很是意外,「你怎麼來了……當然,不是不歡迎的意思,請進。」
雷古勒斯·布萊克表情糾結,他打量了一下這間小教室,謹慎地停留在門口。
「怎、怎麼了嗎?」阿波羅尼婭一愣,「我每天都有打掃的呀!」
霍格沃茨有許多這樣廢棄不用的教室,畢竟要上的課就那麼幾節。任何學生團體和個人都可以通過本院院長進行申請,憑批條找費爾奇領鑰匙——阿波羅尼婭選的這一間面積不大,位置隱蔽,背靠厚重的牆壁拐角,鬧出什麼動靜來也不引人注意。
「你正在研究的那個東西,我可以加入嗎?」雷古勒斯鄭重地問。
「啊?」
阿波羅尼婭有些摸不著頭腦。將心比心,她知道學霸都有自己的傲氣,大家都是獨行俠,是什麼讓布萊克小少爺紆尊降貴地光臨她的實驗室?
「再和羅爾他們在一起,我的魔藥成績就真的完蛋了。」雷古勒斯扯了扯領口,露出一絲煩躁,「但我偏偏又不能把他們扔下,萬一他們寫信回家——你懂我吧?你每天和卡羅那個妹妹在一起……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
「沒什麼。」阿波羅尼婭把他拉進來,「阿萊克托有她自己的小愛好,至於羅爾——抱歉,恐怕你們的愛好也是相同的吧?」
雷古勒斯再一次露出火車上那種生無可戀的表情來。
「我一整天都坐在圖書館裡,他們就非得趴在我身邊睡覺,醒來還問我要作業抄。」小少年終於找到機會,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臉頰鼓鼓的像只布偶貓,「第二天我就會收到媽媽的信,讓我注意勞逸結合,如果我不耐煩,媽媽就會督促我團結純血家族的下一代……勞逸結合,哼!打魁地奇難道不需要腦子嗎?塊頭大又有什麼用,羅爾手腳不協調,他不需要游走球就可以自己掉下掃帚!」
阿波羅尼婭笑了起來,把自己列的「提綱」遞給雷古勒斯看。她從頭到尾都是個文科生,對理科實驗的了解僅僅來自於化學老師演得聲情並茂的公開課,只好拿實驗當論文寫。
「什麼是蚜蟲?」雷古勒斯問。
阿波羅尼婭差點摔倒:「你、你——」
「我怎麼了?」雷古勒斯理所當然地反問,「我又不像你忙著討好斯普勞特,為什麼會認識蚜蟲?」
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吧,那我們的首要任務是讓你先認識蚜蟲,哦還有螞蟻。」
不管怎樣,有了雷古勒斯的加入,他們的進程大大提高了:首先他們做出了穩定的染色劑,在蚜蟲體內轉一圈也不會被分解掉,螞蟻也很喜歡;繼而他們又找到了合適的毒素,螞蟻吃了會死,但凱特爾伯恩教授豢養的比利威格蟲吃了就不會,阿波羅尼婭為了推廣度考慮,還堅持要求價格低廉、便於找尋——如果是一盎司一加隆的金貴玩意兒、或者需要反復提煉,那斯普勞特教授只怕寧願手撕蘑菇吧!
但問題就在於,螞蟻吃了會死,別的害蟲吃了也會,比如蚜蟲,比如其他頂著害蟲的名義被特意培養的昆蟲。
為此阿波羅尼婭不得不一趟一趟地捉來各種蟲子試藥,期間數次被蜇進醫療翼。整個五月她都面色蒼白,皮膚上似乎浮凸著永遠也不會消停的雞皮疙瘩,這樣反復脫敏不僅沒有治好她的恐蟲症,反而使其變本加厲——在魔藥課上看到死去的昆蟲屍體就開始呼吸急促,甚至引發應激直接昏倒。
這樣下去不行,雷古勒斯拍板,帶她去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求助。
說實話,對於向教授求助這件事,阿波羅尼婭心裡是有點抵觸的。並非因為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兒童文學的片面世界裡展現的形像過於滑稽,而正相反——哪怕是以她曾經活到的年歲再加上現在的歲數,霍格沃茨的每一位教授也都遠遠超過了,時間增廣見聞、豐富閱歷,也會將他們的眼光打磨得銳利無比。
和一味逢迎取悅的討好不同,求助必然會攤開一部分自我,她討厭、也害怕這樣的凝視。
但斯拉格霍恩不在,就很幸運。
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寬敞辦公室裡只有一個男生低頭背對著他們,手起刀落將剛成熟的曼德拉草根莖大卸八塊。聽見動靜他回過頭來,三個人面面相覷。
「晚上好。」雷古勒斯率先打了個招呼,「西弗勒斯。」
這怎麼都稱呼上教名了?阿波羅尼婭瞄瞄他又瞄瞄他,一點兒也不想揣測他們是怎麼認識的——盡管男孩子有他們自己的渠道,但……不是黑魔法,就是黑魔王。
那還是黑魔法吧,她寧願是黑魔法。
斯內普點點頭,問道:「教授不在,有什麼事?」儼然能當斯拉格霍恩半個家。
阿波羅尼婭心塞得不想說話,一見此君,她就想起她並無半點進展的無聲咒,怎麼看怎麼覺得斯內普的目光裡滿是嘲諷——她拐了拐雷古勒斯。
斯內普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還沒來得及冷笑,就被求知心切的雷古勒斯打斷了,莫名其妙就被拉進了蟲之海洋。
「兩個問題。」他面無表情地比了個耶,「蚜蟲的排泄物沒什麼大不了的,和冬雪玫瑰也沒關系,它是甜的,螞蟻愛吃甜的,僅此而已。」
阿波羅尼婭從長袍口袋裡翻出凱特爾伯恩教授友情贊助的一點點蚜蟲排泄物,用手指蘸了蘸填進嘴裡,頓時恍然大悟。
她把問題想得太復雜了,魔法螞蟻也是螞蟻,進化不掉喜甜的本性,魔法加成只是讓他們的口味稍稍高貴了一些,四號溫室裡的那些愛個玫瑰口兒的,其他溫室也在生蟲害,自然是有什麼吃什麼——那種生長在葉片缺口之間的蘑菇嘗起來必然也是甜的。
阿波羅尼婭強忍住衝去四號溫室烤蘑菇嘗嘗的欲望。
「你要不要確認一下,雷古勒斯?」她把指頭肚大的藥膏盒遞過去。
雷古勒斯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她。
「等你有了男朋友,阿波羅尼婭,千萬別介紹我認識。」他疲憊地嘆了口氣,很是滄桑,「我怕我忍不住要告訴他,你吃過蚜蟲的……」
「你吃過滋滋蜜蜂糖嗎?」阿波羅尼婭抱起手臂,「這糖的原料之一是比利威格蟲的蜇針,還要我提醒你凱特爾伯恩教授要那些蚜蟲做什麼嗎?」Ⅰ
她看向斯內普:「下一個問題,請。」
斯內普的食指屈了屈,看上去蠢蠢欲動,阿波羅尼婭不甘示弱地舉起雙拳,中指抬起一個危險的弧度,只等他出招。
「梅林啊……」雷古勒斯無奈地捂住額頭,「差不多得了,你們兩個。」
「第二個問題。」斯內普收起了中指,阿波羅尼婭也把手插回口袋,「我的建議是從這種螞蟻的特性入手,你們選的這種毒素會攻擊昆蟲的呼吸器官,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別的?是因為太過愛惜、舍不得動自己的腦子,所以推己及人到了螞蟻身上嗎?」
阿波羅尼婭深呼吸,再深呼吸,拼命告訴自己這人就是這樣的,除了伏地魔能讓他稍作忍耐,世界毀滅都更改不了他的本性。一轉頭看見雷古勒斯也在深呼吸,繃不住就笑了。
「你說得容易,為什麼不做出點成績來讓我們看看?」她笑道,「如果有你的幫助,想必我們能很快結束這個課題。」
雷古勒斯瞥了她一眼,也加入游說戰團,時不時補充兩句——但他覺得希望不大,西弗勒斯·斯內普此人,不僅僅是不吃激將法,他軟硬不吃。
果然斯內普到最後也只是勉強答應他們偶爾過去看看,日理萬機的二年級總是比無所事事的幼稚鬼一年級要忙碌得多,是不是?
但阿波羅尼婭不在乎,打從斯內普說出那句話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拖的時間短不了——她不知道那螞蟻的界門綱目科屬種,連它屬不屬於神奇動物都不知道。當然,知道了前者也白搭,知道了後者,說不定可以試著寫信給紐特·斯卡曼德。
泡泡頂多幫她從附近市鎮淘換點兒零食可樂解饞,她想要買麻瓜的昆蟲學著作,至少要等到暑假。
還得是格林格拉斯夫婦不在的時候。
悠于 2025-4-11 23:24
第71章 友情(1)
阿波羅尼婭沒有估錯,螞蟻藥劑(暫定名)研制成功,已經是她二年級時的事了。
不知是覺得待價而沽的女孩子長大了,必須懷柔而不能一味折辱,還是他們終於拿她當個「人」看而不是某個花大價錢買來的物件兒,亦或是忌憚鄧布利多,總之阿波羅尼婭暑假裡遭受的鑽心咒較之從前數量銳減。不能隨心所欲虐待她令格林格拉斯夫婦在英國待得甚感無趣,迫不及待地跑去美國陪兒子了。
阿波羅尼婭奇跡般地獲得了一定自由——逃亡是不可能的,但英格蘭境內任她來去;古靈閣金庫也隨便她取用,但記載著格林格拉斯家歷代學術精粹的藏書室卻被死死鎖住,顯然克拉托斯和繆西卡認為無形的財富比有形的更加珍貴。
但阿波羅尼婭並不為之失落,她很有自知之明,拿到錢就已經很滿足了。當她發現大量地契與合約也沒有上鎖的時候,她就更高興了。
克拉托斯或許覺得銅臭髒手,她可一點兒都不嫌棄。
整個暑假她幾乎都在忙著取錢、換錢、找律師、投資、開戶、存錢……忙得熱火朝天,只是收效甚微。她看上去只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兒,不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也沒有監護人,還是個拿不出任何證件的黑戶,任憑她唱念做打戲演全套,都沒有一個正常的麻瓜律師肯接這活兒,極個別熱血衝頭的還想報警送她去救濟院。
在喪良心的律師眼裡她就是個手捧財寶入鬧市的孩童——也確實如此——這個時候就需要泡泡出面擺平。她不敢用魔法,只能悄悄現身猛地砸過去一個煙灰缸什麼的,免得小主人被魔法部警告。
總而言之,未成年人的生活十分不便,阿波羅尼婭真的很想長大。
她團團忙了一個暑假,也不過是把一些金幣從格林格拉斯家的金庫取出來,轉了個手又存進自己的金庫,毫無技術含量。但古靈閣它好就好在,妖精從不管客戶是不是未成年小孩、是不是作惡多端的黑巫師、是不是違背倫理存在的煉金術人造人,她踩著小板凳對大耳朵老妖精報出自己的名字,古靈閣就認她這個人。
但暑假帶來的收獲也不是沒有,就在她帶著泡泡(隱形版)在倫敦大街小巷奔波的時候,她見到了蟑螂。
「什麼是蟑螂?」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把熒光黃色的液體喂給蚜蟲,好奇地問道。
一旁給螞蟻喂食高仿真蚜蟲排泄物凝膠的斯內普聞言冷笑了一聲。
「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我們再也經不起多一個人害怕蟲子的損失了。」
她永遠、永遠、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是她大三的法語選修課期中考試,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走到廚房,打開櫥櫃拿麥片,又去瀝水槽拿碗,手一翻,一片棕紅色的、樹葉一般的東西輕盈地落在她的碗裡,繼而猝不及防地彈射起飛,向著她的臉撲來……
從此這陰影開始追隨她度過余生,並在此間重新死灰復燃。她後來甚至學會了辨別美洲大蠊的叫聲Ⅰ,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分近乎神經過敏地在家中各個陰暗角落潛聽。
現在想想都覺得心酸。
「我只是好奇,你怎麼會知道蟑螂吃同類的屍體。」雷古勒斯露出嫌棄的表情,「也是書上說的?」
「對呀!」阿波羅尼婭拍拍她特意帶來霍格沃茨的麻瓜昆蟲學著作,「書上說蟑螂和白蟻是近親,我就想,那大家都是親戚啊,會不會溫室裡的害蟲螞蟻也擁有這種習性呢?」
斯內普忽然放下了手裡的滴管。
「別再做出那副令人作嘔的小女孩情態了,變色龍。」他看上去非常想要就此罷工,「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明了你的本性,你可以省省力氣。」
阿波羅尼婭一愣。
「是你?」雷古勒斯忽然驚覺,「去年在醫療翼偷聽我們談話的人是你?」
「是我。」終於將忍耐已久的煩躁發泄出來了,斯內普轉頭回去喂螞蟻,想了想又用滴管指了指阿波羅尼婭,「你從開學就是這副德性,難道沒注意到斯萊特林都在看你嗎?」
「很、很明顯嗎?」阿波羅尼婭忍不住向雷古勒斯求助,「我只是暑假演得太過火了,開學也沒掰回來。」
所以斯萊特林們現在怎麼看她?像看烏姆裡奇那樣嗎?
「是有一些不適。」雷古勒斯客觀地評價道,「如果不是西弗勒斯指出來,我都沒有意識到,我只是覺得……你一說話,我就頭疼。」
阿波羅尼婭悲催地捂住臉,為什麼她的開學綜合征應在這種東西上?
「現在還疼嗎?」她弱弱地問,「要不去吃點東西吧,我下廚,就當我賠罪。」
雷古勒斯倒是不意外她會烹飪,看她在魔藥課上處理材料的利落勁兒,和他家的小精靈克利切做飯一模一樣。可能這也是學者家庭對女兒獨特的學前教育吧!
斯內普已經在洗手了,雷古勒斯緊跟過去接了一把水。阿波羅尼婭將這間教室布置得相當不錯,就差從盥洗室接一根水管過來了,他們目前還是需要自己「清水如泉」一下。
「快點!快點!」阿波羅尼婭掌著門望風,「十二點一刻了……明天我就開始學幻身咒,嘖,真麻煩!」
「你永遠都是這麼自信,天才小姐。」斯內普又嘲笑她,「那邊有一條去赫奇帕奇的密道,不用上到門廳,跟我來。」
事實證明,哪怕是家養小精靈,巫師也不能要求他們7/24的on call。阿波羅尼婭撓開梨子,並未迎來理應在燈火通明與食物香氣中欣喜雀躍的家養小精靈們——廚房的照明熄了大半,四長桌上擺滿了小精靈為早飯預備下的種種食材,曾監督阿波羅尼婭受罰的中年小精靈可可正在壁爐旁打盹兒,身邊依偎著幾個年輕的後輩。
「呃,我們走吧?」她悄聲道,「現在三把掃帚可能還沒打烊?」
「為什麼?」雷古勒斯奇怪地看著她,輕輕踢了踢地上一只盛滿牛奶的銅壺,「Excuse me?」
小精靈馬上就跳起來了!一股腦兒地擁到他們跟前,擠擠挨挨地行禮。「違反宵禁制度的先生和小姐!」可可嚴肅地說,「有什麼能為你們服務嗎?」
「我們忙於研究斯普勞特教授牽頭組織、斯拉格霍恩教授進行指導的學術課題,耽誤了晚飯,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吃的?」阿波羅尼婭立刻抹去心中的愧疚,飛速占據道德高地。
「沒有了,格林格拉斯小姐。」可可帶她去看,「昨晚是萬聖節,晚宴清空了我們的儲存,桌子上的這些是不可以動的。」
「我們可以從為鄧布利多教授預備的夜宵裡勻出來一些,」一個小精靈怯怯插話,「或許一只牛角包和兩塊三明治夠嗎?但三明治沒有蔬菜,煎蛋也沒有,只有火腿片。」
「不夠。」阿波羅尼婭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已經開始長身體了,我現在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有小精靈開始抹眼淚了,為自己不能提供完美的服務而難過不已。
「哢哢、哢哢……」一陣奇異的、富有韻律感的聲音從倉庫深處傳來,阿波羅尼婭眼睛一亮。
「是什麼?」她逼問可可。
「伊法魔尼校長來訪,送給鄧布利多教授的一只松雞。」可可格外強調,「是給鄧布利多教授的,不是給霍格沃茨的。」
雷古勒斯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有什麼關系?」阿波羅尼婭油鹽不進,「拔了毛做成湯,盛在碗裡,莫非它還能爬起來說長島腔嗎?」
她依稀還記得《動物世界》裡說松雞和榛雞是近親,一想到傳說中的飛龍湯,饞得口水都要落下來了。
「這一只先勻給我,等鄧布利多教授要吃了,你再隨便找一只本地松雞就好了。」
「鄧布利多教授沒打算吃,海格先生明天就要帶它去禁林了。」可可苦口婆心地勸她,「就算格林格拉斯小姐要吃它,可可也辦不到。」
「海格啊,那不奇怪,他呵護外來物種是有一手的,連東南亞的八眼巨蛛都能雜交出全新的蘇格蘭亞種。」阿波羅尼婭一邊應付她,一邊堅持要去抓雞,「沒關系,啊,我可以自己來,我會殺雞。」
其實遠遠算不上「會」,她只是從書裡讀到過要擰雞脖子,還知道要用熱水燙掉羽毛,別的沒了——但這時候決不能輸陣!
「你說八什麼?」一直遠遠跟著他們、懶洋洋不說話的斯內普忽然問。
「八眼巨蛛。」阿波羅尼婭大聲重復那個單詞的同時,一把掀掉了蓋在松雞籠子上的蒙布,「那只原裝進口的叫做阿拉戈克,會說英語,你別想我跟你們一起去抓——」
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髒話,和籠子裡的「龐然大物」互相瞪著。
「這、這什麼啊?」阿波羅尼婭拉著可可控訴,「你早說這是個神奇動物啊!」
「像個狒狒。」雷古勒斯膽子大得多了,湊過來細看,「它胸前白毛裡若隱若現的黃色是什麼?」
「就是胸吧,可能是胸肌?它看上去一個能打我兩個。」阿波羅尼婭把蒙布往他手裡一塞,「你這麼好奇啊,那看來我今年的聖誕禮物是不用動腦子了。」
她憤憤然地搜刮完每一只空蕩蕩的蔬菜筐,只撈到幾根干巴巴的歐防風,頓覺天地無光。幸好廚房裡的各色調味料都還有剩,阿波羅尼婭找削皮刀又找了半天——看來小精靈都是用魔法削皮的。
「橄欖油、黑胡椒、海鹽——沒有?那普通鹽也可以,蜂蜜還有黃油。」她把調好味的防風條塞進廚房角落非常原始的磚砌烤爐裡,「點火吧,可可,幫幫忙,這爐子可太高級了,難倒我了。」
雷古勒斯從鼻子裡笑了一聲:「你就打算拿蔬菜干來搪塞我們?」
「西弗勒斯現在可顧不上了,他的腦子已經被八眼巨蛛填滿了。」阿波羅尼婭也笑起來,「看來他已經找到接下來的目標了,你呢?」
「我還不知道。」雷古勒斯說,「我想練大腦封閉術。」
「那我們得先練『攝神取念』。」阿波羅尼婭起身接過可可奉上的銅盤,烤好的歐防風香氣四溢,「不然一個人閉著眼亂想怪傻的。」
吃完寒酸夜宵的三人被巡夜的斯拉格霍恩逮了個正著——但還好是斯拉格霍恩,在看了「實驗成果」之後,他看上去更想給他們加分。
「我想還是把這個機會讓給波莫娜更好,對不對?」斯拉格霍恩笑道,看上去不那麼困乏了,「或許你們可以申請一下專利,然後推入市場……唔,目標客戶群有些窄啊?」
「已經著手在做了,」雷古勒斯謙遜道,看了兩位朋友一眼,「關於量產銷售,事實上我們一致想請求您,教授,請允許我們委托您的家族名下的那間藥店Ⅱ全權負責。」
「我?」斯拉格霍恩睜大了眼,隨即又釋然開來,「啊,你是個布萊克,查到那間藥店的實際主權是理所應當的,但……」
「藥劑不僅僅作用於螞蟻,教授,對所有具有食屍習性的昆蟲都有效。」斯內普更了解自己的院長,「比如蟑螂,我可以為您抓幾只來試試。」說到這,他無不惡意地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
「別……求求你。」阿波羅尼婭看上去快要昏倒了,不是裝的。
斯拉格霍恩最終要求他們提供更多的實驗數據,並願意在周日下午的辦公室詳談,臨走前還不忘督促他們盡快回到床上睡覺。
「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阿波羅尼婭漂浮起一整排水晶小藥瓶,雷古勒斯指揮著水流高速衝洗,斯內普收拾「實驗目標」去了,他最不怕那個,「就布萊克那句。」
雷古勒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這樣啊,我要怎麼和你解釋?」
就連正和各種昆蟲打交道的斯內普都看了她一眼,看得阿波羅尼婭心裡沒底——有什麼常識是他們知道、而她茫然無知的?
不應該啊!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金庫每月都會往我家的戶頭劃錢,我當然知道錢是從哪裡來的。」雷古勒斯看著比她還要茫然,「爸爸已經開始讓我接觸這些事了。」
一想到這些就他有點不高興,當一個家主開始培養次子,說明長子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西裡斯能有什麼問題?他在格蘭芬多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他也沒辦法啊!
「啊?」阿波羅尼婭如墜霧裡雲中,「他為什麼要給你家錢?高利貸?」
「你在說什麼啊?」放高利貸不是什麼好名聲,雷古勒斯更不高興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就應該給布萊克錢——這是稅。」Ⅲ
第72章 友情(2)
阿波羅尼婭手一抖,一個藥瓶打著轉兒就要往地上掉,被斯內普眼疾手快地穩住了。
「所有依靠魔法隱藏起來的營利性建築,每完成一筆交易,就要從中抽稅給布萊克。」雷古勒斯說起來的時候還有些驕傲,「適用於所有英語區,因為英語版本的咒語是由一位布萊克發明的。」
「你家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阿波羅尼婭大惑不解,「如果我是魔法部長,整個任期都會致力於把稅權收歸公有,而不是靠著馬爾福和布萊克的施舍過活。」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只藥瓶最終還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為什麼西裡斯·布萊克會那麼輕易地被扔進阿茲卡班、後來更遭到近百只攝魂怪圍剿?為什麼至今沒流露出半分殺伐決斷的雷古勒斯幾年後會那樣受伏地魔器重、甚至比肩效力更早的盧修斯和貝拉Ⅰ?就連馬爾福和萊斯特蘭奇與布萊克的聯姻也……
一塊好羊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那豈不是整個對角巷再加上翻倒巷都要給你家交錢?」阿波羅尼婭勉強笑了笑,「破釜酒吧也需要嗎?」
「破釜酒吧沒有被隱藏起來,它真實存在於倫敦,只是施加了麻瓜忽略咒,同樣,霍格沃茨倒是被隱藏起來了,可它是公益學校。」雷古勒斯神色嚴肅,「整個英格蘭也只有一條對角巷,蘇格蘭有霍格莫德村,威爾士沒有,愛爾蘭的那條商店街跟著獨立走了。英國巫師的消費能力很有限,這就是我家長盛不衰的原因,如果所有英語區國家的魔法部結盟,一起向國際巫師聯合會提出抗議,倒是有點麻煩,但我們是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結盟的。」
說的也是,英國巫師的人數撐死也不會超過一萬人,霍格沃茨平均每年也只有四十個新生,布萊克家如果單指望著英倫三島那點子商稅吃飯,指定全家餓死。
但對於英國魔法部來說,一口肉也是肉。一個完整、穩固的布萊克家無人敢招惹,但當長輩接連逝去、繼承人橫死、旁系女兒全部外嫁又幾乎個個都能與食死徒扯上關系……事情可就不好說了。
「原來如此。」阿波羅尼婭松了一口氣,她不會讓事情再度發展到那個地步,至少要保住雷古勒斯的命。
「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雷古勒斯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但非常有紳士風度地沒有繼續追問。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一邊和斯拉格霍恩磨專利和授權,一邊默契地開展了下一課題,誰也沒提要散伙,這就很好。
斯內普需要練習更多的攻擊性魔咒,以便去禁林抓蜘蛛榨毒液;雷古勒斯在練大腦封閉術,看起來已經有了不想告訴別人的小秘密;阿波羅尼婭也是真的在練幻身咒——沒辦法,有價值且可操作性強的提案都被別人搶先了。
但斯拉格霍恩說得沒錯,獨行俠固然酷得要命,但一個好的搭檔會讓整件事幸福感暴增。
而這樣的搭檔,阿波羅尼婭有兩個。
他們可以互相拿對方練習,在遇到瓶頸時互相探討,由不同的思考方式引發全新的頭腦風暴。魔法對她來說是全新的領域,除了在理論知識和讀寫能力上沾一點成年人的光之外,阿波羅尼婭和他們的起跑線是相齊的——沒准天賦還不如人家。
阿波羅尼婭也是繼去年開學之後,第二次在禁林遇見了斯內普。
「你做什麼?」阿波羅尼婭彎腰給腳腕綁著沙袋,「昨晚滿月,是流液草嗎?」
「這話該是我問你。」斯內普盯著她的動作。
「我又不打算做個長跑運動員。」阿波羅尼婭比了比虛無縹緲的肱二頭肌,「我跑步是為了變得更高更壯,女孩子總是吃虧的,是不是?而且我最近確實也長高了兩英寸,半夜腿都能疼醒。」
「要不要我一個混血提醒你,純血小姐,巫師是男女平等的。」斯內普又嘲諷她,「只要你有魔杖。」
屁咧,亞瑟·韋斯萊仕途平平,養家都勉強,也沒見他在家帶孩子,換老婆莫麗·韋斯萊Ⅱ出去打拼事業。
「那我總不能把魔杖用永久粘貼咒粘手心兒裡吧?我受不了一被繳械就只能任人宰割。」阿波羅尼婭綁好手腕和腰,原地蹦噠著熱身,「負重跑步和無杖魔法,你說說哪個簡單?」
柔術和射擊也在她的待辦事項上,但那對她的變形術和魔藥水平要求甚高——假..證..件和增齡劑,一個也不能少。
「你隨意。」斯內普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身向城堡走去,長袍下擺沾著一些銀亮的東西,大概是踩點兒蜘蛛巢去了。
生活再次恢復平靜。聖誕節前,伴隨著斯拉格霍恩帶來的關於「蟲滅靈(即螞蟻藥劑)」的好消息,雷古勒斯正式向她提出了去布萊克家過聖誕的邀請。
「你說什麼?」
阿波羅尼婭彼時正在為一個變形術不大靈光的一年級斯萊特林答疑,聞言匆匆丟下一句「咒語從你吐出第一個V字時開始生效,此時不要想著『把A變成B』,而是要讓詳細的、完整的B的形像充斥你的腦海,咒語才不會時靈時不靈」,把雷古勒斯拉到一邊。
「我說,我們一家都很歡迎你來過節。」雷古勒斯好脾氣地重復。
阿波羅尼婭當然不是真的沒聽清楚,她只是摸不著頭腦:「為什麼?」
「不為什麼。」雷古勒斯很是輕松,「我看到你簽字留校了,寫信的時候就提了一句,沒想到媽媽在回信裡就要我邀請你。」
「那你怎麼不邀請西弗勒斯?」阿波羅尼婭搖了搖頭,「差別待遇哦,是因為他不是純血?」
「西弗勒斯今年也回家啊。」雷古勒斯有點好笑,「他去年好像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吧,我也沒細問。」
她仔細想了想,不由怦然心動。要挽救雷古勒斯的命運,指望他開竅、把秘密吐露給他人是不要想了,此君的責任感超乎常人的強,和他越親近、他越瞞著你……只剩下克利切了。
小精靈的行事准則裡幾乎全是漏洞,克利切又是個死心眼,阿波羅尼婭不求他像多比一樣富有主觀能動性,但凡有十分之一呢?足夠了。
「那麼,是我的榮幸,我很高興收到來自布萊克的認可。」阿波羅尼婭開心地笑起來,「笑成這樣你媽媽會喜歡嗎?是不是該再穩重一點?」
雷古勒斯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是要更穩重一點,媽媽頂看不上貝拉那種咋咋唬唬的性子。」
大名鼎鼎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
阿波羅尼婭不知道旁枝會不會和主枝一起過節,但她絲毫不慌——不就是演戲與作態嗎?格林格拉斯夫婦還指望賣了她為弱雞兒子換人換錢換資源,貴族淑女課程她都是學全了的。
不過那年聖誕節她並沒有見到貝拉特裡克斯,反倒是暑假時和格林格拉斯夫婦一道受邀參加了布萊克和萊斯特蘭奇聯姻的婚禮——請帖是分開的,離譜。世代中立的格林格拉斯家只參加了上半場,阿波羅尼婭被帶走前,遠遠地瞥見一個側影。
伏地魔,還殘留著身為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時俊美無儔的模糊輪廓,身處一眾食死徒簇擁之中,依舊吊打現場所有純血老少,無論貝拉是智性戀還是顏性戀,就此沉淪都太正常了。
阿波羅尼婭收回目光,轉身鑽進壁爐熱烈的綠焰裡。
三年級時他們的「研究」正式涉及黑魔法層面,第一次用半吊子大腦封閉術迎戰半吊子「攝神取念」——只有斯內普成功了,攻守皆是。
阿波羅尼婭有好幾天在校內遇見他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那時候暈頭轉向,忙著守衛最大的秘密,還真沒注意斯內普都在她的腦子裡看見了什麼——不得不說有些事真的要看天賦,她和雷古勒斯的「攝神取念」對他甚至都不起作用。
好在他們的活動時間也隨著選修課的增設而減少,彼此倒少了很多尷尬。阿波羅尼婭為自己規劃的路線是全O,課程的選擇就很重要:算術占蔔,典型理科,她一見數字就頭疼;麻瓜研究倒是簡單好拿分,在食死徒裡又不吃香;古代魔文就不錯,她對學習新的語言很拿手;剩下一門保護神奇生物,不選也得選——每個人至少選兩門。
結果還正是保護神奇生物帶給她的痛苦最大——她有潔癖。這些完全推翻她基本生物常識的小動物在她的袍子上留下各式各樣的氣味、毛發和污漬,而她卻不能一下課就跑回地牢洗頭洗澡換身衣服再來,這使阿波羅尼婭在每個有課的周三都十分暴躁。
她甚至覺得清潔咒只是一種心理安慰,是她通過咒語給自己下暗示、讓自己相信袍子已經干淨了,在這身衣服狂暴下水被肥皂泡泡腌入味兒之前,她始終僵硬得像被一個無形的人拿魔杖比在脖子上脅迫著前進。
雷古勒斯·布萊克比她暴躁得多,他完全不挑日子,時時看上去像一個壓抑著火的小炮仗,或者即將爆發的高壓鍋。他越是努力地控制情緒,這股無名的怒火越是燒得他整個人心神不定。
最開始阿波羅尼婭還以為是節前那場格蘭芬多對斯萊特林的魁地奇比賽——斯萊特林贏了,但雷古勒斯的高興騙得過旁人,騙不過變色龍阿波羅尼婭。
她生怕這位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兄控給她來上一句:「你說西裡斯歡呼的那十秒,是為了詹姆·波特剛剛擊球得分,還是為我抓住了金色飛賊?」Ⅲ
「你飛得太高了,風大看不清,我就坐在他對面,我發誓!」阿波羅尼婭主動開口,甚至拍著胸脯保證,「你抓住飛賊的時候西裡斯真的很想為你歡呼來著,他人都站起來了,但是他周圍都是格蘭芬多啊,你讓他怎麼開口?」
雷古勒斯陰郁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還沒能突破西弗勒斯的防御?」
「啊?」阿波羅尼婭被問懵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總是覺得……嘖,怪冒犯的。」
遨游雷古勒斯的大腦對她來說毫無心理負擔,目前這家伙最大的煩惱還是「西裡斯為何要那樣」系列,她看都懶得看。但斯內普不同,她清楚他有一個怎樣的童年和家庭,苦難從未過去,甚至還在愈演愈烈,她幫不了他什麼,只好維系著他的自尊。
雷古勒斯被她氣得不想說話,一直到阿波羅尼婭第二次去布萊克家過聖誕節,都沒能從他嘴裡撬出原因。
格裡莫廣場12號今年的貴賓是新死了爹、獨守大莊園萬分凄涼遂投奔未婚妻家的盧修斯·馬爾福。他們雖然勉強算是一代人,在長輩面前的分量卻不可同日而語——盧修斯是已經畢業的成年人,繼任家主(目前家族成員就他自己),還是能力卓越、深受黑魔王倚重的食死徒,儼然純血家族新生代的領頭羊。
「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吧,孩子們,實在無聊就寫作業,西裡斯,我不想再看到你把作業拖到假期尾聲。」沃爾布加·布萊克此時情緒還相當穩定,只是對長子有些嚴厲,奈何她的兩個兒子此刻雙雙走神兒走得魂飛天外,「阿波羅尼婭,好孩子,我還要再說一次,把這裡當作你自己的家,好嗎?」
「這裡就是我的家,阿姨。」阿波羅尼婭從容地笑了笑,第一個站起身來,向奧賴恩、西格納斯和德魯埃拉Ⅳ依次致意,又向挨著坐在一起的未婚夫妻點點頭,「我有個小忙想拜托克利切,能不能——」
「當然。」在座的大人都露出善意的微笑,沃爾布加一個響指叫來了克利切,命他「護送」幾個孩子回房間。
「怎麼樣?」待樓上陸續傳來關門聲,沃爾布加輕笑著向妯娌兼弟妹Ⅴ德魯埃拉·布萊克示意。
「還得再觀察幾年。」德魯埃拉很謹慎,「你不嫌她『血統有玷』?」
「貝拉是黑發,西茜不就隨了你?安多米達的頭發甚至是褐色的——她最近還是總不著家?真令人難過。」沃爾布加看上去已經拿定了主意,「格林格拉斯家是為什麼人丁凋零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他們家不可能出混血,更不可能抱養泥巴種,頂多是從國外的旁枝找了個孩子過來。」
德魯埃拉不說話了,反倒是納西莎好奇道:「是為什麼,姑姑?您知道,格林格拉斯家太神秘了,我們都……譜系書也不會告訴我們這個。」
「他們害怕外嫁女頭腦中的知識為夫家所得,又認為其他純血家族都不再純粹,與之通婚會玷污自身。所以在英國的這四支,世代實行家族內婚。」奧賴恩為她解釋,指了指身後的族譜掛毯,納西莎心領神會。
定力有待提高的盧修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被准岳父敏銳地察覺到了。
「現在說這個未免太早了,沃莉。」西格納斯提醒姐姐,「克拉托斯和繆西卡未必同意將女兒外嫁,那孩子不還有個啞炮弟弟嗎?雷古勒斯說她的能力很強,正好互補。」
「再不與其他家族聯姻,我看格林格拉斯家就真的要絕嗣了。」沃爾布加嗔怪地看了弟弟一眼,「當時就有傳言說格林格拉斯夫婦沒有生育能力,你可別忘了,克拉托斯和你同年,早早就結婚了。」
「梅林啊……」德魯埃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格林格拉斯家四支,最後也只剩下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兩個人,他們的孩子不會也像父輩這樣生育艱難吧?那我倒寧願這孩子是遠支抱回來的。」
「說起來,當年魔法部眼看著就快找上門談遺產問題Ⅵ了,繆西卡忽然說生了個女兒,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再看看她後來大張旗鼓懷的這個兒子,體弱多病,還是個啞炮,多麼大的差距!」
盧修斯和納西莎交換了一個眼色,想起阿波羅尼婭一年級時的「豪言壯語」。不知道有多少收到孩子告狀的食死徒家長將這件事上報,如果阿波羅尼婭真的能讓中立了幾百年、從不肯摻和巫師內鬥的格林格拉斯家倒向黑魔王,那她會是多有價值的一位女繼承人?
第73章 友情(3)
阿波羅尼婭並不知道布萊克家眾人對她的議論,更不知道盧修斯·馬爾福將她未來的打算猜得七七八八——她正忙著跟克利切套磁。
「克利切能為格林格拉斯小姐做什麼?」家養小精靈睜著一雙忠誠的大眼睛看住她。
「我想拜托克利切在日出之前叫我起床,大概提前一刻鐘吧,假期的每一天都是,可以嗎?」格林格拉斯夫婦的鬧鐘太過殘暴,她沒敢帶到布萊克家來。
「小姐真是太勤奮了,西裡斯少爺也是這麼吩咐克利切的,希望西裡斯少爺也能像弟弟妹妹一樣熱愛學習。」
阿波羅尼婭被克利切的濾鏡逗笑了,不由叮囑他:「聽說西裡斯成績不差的——你可不要在雷古勒斯面前說這種話,他其實心裡很介意大家不喜歡西裡斯。」
克利切古怪地盯著她:「小姐知道?雷古勒斯少爺告訴過你了?」
阿波羅尼婭還沒來得及說她是猜的,小精靈就仿佛很高興一般地「啪」一聲消失了。
吃過晚飯,阿波羅尼婭早早地捧著自己的蠟燭回房——巫師的娛樂活動少得可憐,要麼聽廣播,要麼玩游戲,要麼聽著廣播玩游戲。先前雷古勒斯推說身體不適,飯吃了一半就溜了,阿波羅尼婭干脆說要來照顧他,也馬不停蹄地跟著溜了。
她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理會,見門上此時還沒有那個「非請勿入」的牌牌,干脆把門一推——雷古勒斯的房間空空如也,被褥整齊,壓根沒人躺過。
「人呢?」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叫了一聲,「克利切?」
但她不是布萊克家的人,根本使喚不動克利切。
阿波羅尼婭又悄悄走回樓下,見布萊克家眾人外加一個盧修斯,一個不少,連西裡斯都板著一張帥臉堅持不懈地給家長們添堵。
「格林格拉斯小姐!」一聲爆響,克利切出現在她身後,嚇得阿波羅尼婭一腳踩空,差點摔下樓梯。
「雷古勒斯呢?」
「請小姐快去勸勸雷古勒斯少爺!」小精靈急得不行,「少爺不肯回家!少爺要、要去殺人!」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阿波羅尼婭的手腕,帶著她幻影移形了。
片刻後,阿波羅尼婭穿著單薄的家居服,踩著露腳後跟的室內拖鞋,無助地站在漫天飄雪的陰冷小巷內打了個噴嚏。
謝謝你,克利切。
空氣裡傳來污水河潮濕腥臭的氣味,兩側是成排的紅磚房,但並非中產階級街區那樣統一規劃過的典範樣式。不少房子沒有人住,即便是平安夜也黑著燈,小巷歪歪曲曲,像一條半死不活的蚯蚓,街角小酒吧是此地唯一有些生機的所在,阿波羅尼婭淌著雪泥,謹慎地避開地上的嘔吐物,還沒靠近就被門內傳出來五花八門的污言穢語好好地上了一課。
被小松枝和拐杖糖裝飾著的玻璃被暖風烘得模模糊糊,酒吧裡有人飛快地俯在窗上看了一眼,只是隱約的一個人影,就嚇得阿波羅尼婭連連倒退——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孩子真是煩死了!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啪」的一聲,克利切挾著雷古勒斯的胳膊,強行將他帶了過來。他倒是准備充分,嚴嚴實實地裹著鬥篷,踩著毛皮靴,手套帽子圍巾無一不缺,看得阿波羅尼婭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哪兒?」阿波羅尼婭問他,又支使克利切回家給她拿衣服——小精靈自知理虧,滿含歉意地回去了。
「科克沃斯,蜘蛛尾巷。」雷古勒斯滿臉抗拒,「西弗勒斯住在附近,但我還沒找到。」
「克利切說你要殺人,」阿波羅尼婭哆哆嗦嗦,竭力驅使著幾近停擺的腦子,「怎麼,斯內普先生或者斯內普太太得罪你了?」
雷古勒斯不耐煩起來,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平靜而克制的,現在這樣大概是青春期到了。克利切的去而復返拯救了她,阿波羅尼婭手忙腳亂地披掛上陣,捧著盛在玻璃瓶中的魔法火焰,感覺整個人都好起來了。
「你從西弗勒斯的腦子裡看見了什麼?」她人暖和了,思維也隨之清晰起來,「你之前成功過一次,這些日子都在為此煩惱,是不是?」
雷古勒斯看上去真的很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他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這是西弗勒斯的隱私。」他一看到那些東西就後悔了,他驚訝,他憤怒,他難以置信,卻不能向任何人訴說,甚至於看見斯內普都覺得愧疚。
「你不說,我可以猜。也不難猜,是不是?」阿波羅尼婭倒是很淡定,「家暴、酗酒、賭博、濫用藥物、嫖——嗯,出入風月場所,大差不差吧?」
雷古勒斯冰冷地注視著她:「難道你無動於衷嗎?」
阿波羅尼婭一時有些麻爪,她「從前」雖然也算和教育學掛鉤,但手下學生都是成年人,鬧出的最大問題也就是學術不端——雷古勒斯·布萊克,年僅13歲,已經在琢磨著怎麼除掉好友的父親。
說他品德高尚吧,他要謀殺;說他窮凶極惡吧,他又確實是為了救人於水火。
「你要怎麼做?用魔杖?」阿波羅尼婭抱起手臂,「你打算讓誰代替你去蹲阿茲卡班,斯內普夫人?還是莉莉·伊萬斯?」Ⅰ
「如果斯內普夫人真的愛自己的兒子,就不應該讓西弗勒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雷古勒斯相當堅定,「她是個巫師,她有辦法的。」
「那西弗勒斯呢?」阿波羅尼婭反問,「你有想過嗎?他怎麼辦?我們假設你的計劃成功了,母親殺了父親,殺人犯的兒子,這個名號會跟著他一輩子。」
「他不會在意的。」雷古勒斯不為所動,「西弗勒斯不是在意虛名的人。」
才怪!
或許他最終會成為那樣一個人,但最起碼現在他在意得不得了。伏地魔能給他的也就是這些,除了力量就是名利,或許還有財富,一些他相較於波特和布萊克天生就缺乏的東西,不然當什麼食死徒?享受血統被鄙視的滋味兒嗎?
「然後呢?」阿波羅尼婭緩了緩,順帶理了理思緒,換了種打法,「你一門心思為了西弗勒斯好,接下來是不是要去殺了莉莉·伊萬斯?」
雷古勒斯一愣:「為什麼?」
「別告訴我你不清楚西弗勒斯在學校的處境。」阿波羅尼婭冷笑,「他和西裡斯那幾個人勢如水火,斯萊特林有多少人看不慣他,為什麼?因為他和伊萬斯走得很近,他在斯萊特林面前袒護麻瓜出身的伊萬斯,他一個崇尚黑魔法的邪惡斯萊特林居然敢接近格蘭芬多——以你的邏輯,西弗勒斯執迷不悟,伊萬斯就是萬惡之源,對不對?」
雷古勒斯居然露出沉思的神色來,眼看著就想點頭,阿波羅尼婭頭大如鬥。
「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去關心西裡斯了?」她趕緊說,「他在家裡呆得不快活,怎麼辦呢?離間他們那個小團體?栽贓嫁禍?這次你要殺的人可就多了,你殺得過來嗎?」
雷古勒斯終於不點頭了,他神情痛苦又矛盾,半晌才道:「我不能那麼做,西裡斯不會快樂的,那是他的朋友,或許……他已經看得比家人還要重了。」
還好,還有得救。
「伊萬斯也是西弗勒斯的朋友,斯內普夫婦還是他的父母。」
「那不一樣!」雷古勒斯抗聲道。
「哪裡不一樣?」阿波羅尼婭站著不動被凍得腿麻,來來回回地跺著腳,「西弗勒斯是不知道痛苦還是不知道反抗?如果他想,如果他真的想讓斯內普先生去死,你以為他做不到?謀殺是很難的事情嗎?」
雷古勒斯迷惑地看著她。
「一個醉鬼,在這種天氣,一跤滑倒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凍死,或者臉朝下跌進排水溝裡溺死。」阿波羅尼婭指了指已經開始結冰的肮髒小路,「又或者他只是隨便地醉倒在床上,姿勢不對,也會被嘔吐物憋死。」
她瞄了瞄雷古勒斯手裡的魔杖,擺出另一位當事人慣有的嘲弄表情:「收起你的魔杖吧,用不著它,絕大多數的麻瓜警察都非常粗心大意,追根究底的神探只存在於文學作品裡。」
「難道我們就只能在一邊看著?」雷古勒斯也相當痛苦,不顧形像地蹲在地上抱住了頭,「我甚至覺得,我家庭和睦、衣食無憂……這樣是有罪的。」
他仰望著好友:「你過得也不幸福,阿波羅尼婭,雖然你從來不說……卡羅告訴我,他妹妹看見你床邊的鬧鐘——」
「打住!」阿波羅尼婭舉手制止,「沒看出你還是個理想主義者,雷古勒斯。你想要什麼呢?人人平等,還是天下大同?不可能的,你是在做夢。生活與命運從來都不平等,有人富貴,有人貧窮,有人先甜後苦,有人先苦後甜,更有人終生坎坷,但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路,妄自插手別人的路途是一種傲慢,人只能自救。」
她把垂頭不語的雷古勒斯拉起來,撣了撣身上的落雪。
「我們是朋友,是吧?」她笑道,「我們給予彼此同等的友誼與尊重,這才是平等,足以跨越貧富與階級的平等。」
雷古勒斯忽然緊緊地擁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說,「今天的事,你別告訴西弗勒斯……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阿波羅尼婭幾乎不能動彈,冰涼的雪花落在她臉上,癢癢的,大概快皴了。
「克利切!」她小聲叫道,躲在一旁聽傻了的小精靈應聲出現,分別拉住抱在一起的兩個小巫師,「啪」的一聲爆響之後,三人都消失了。
片刻之後,酒吧大門豁然打開,寒風吹卷著雪花灌進去,迎客的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不少喝得上頭的酒鬼都嘟嘟囔囔地罵起來,托比亞·斯內普也不例外,他已經醉的不成人形,勉強掛在瘦削的兒子肩頭,被他艱難地拖著走。
年輕的西弗勒斯·斯內普注視著朋友們曾經對峙過的位置,那雪上還殘留著阿波羅尼婭的腳印。他嘴角動了動,好像笑了,又好像沒有,最終他也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厭惡地攙扶著父親走入漫天的風雪裡。
第74章 友情(4)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的運氣都在話療雷古勒斯的時候花完了——克利切將他們帶回雷古勒斯的臥室,剛才還在餐廳聯絡感情的布萊克們不知何時轉移了陣地,個個眼神都玩味得可怕。
她眼前一黑,被箍住的雙臂猛地向外掙扎:「快放開我!」
情竇未開的雷古勒斯·布萊克顯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急著撇清關系,看上去相當受傷,但當他看到倚著門的西裡斯時,不知為何就松開了手,好險沒反手推她一把。
「你們去哪裡了,雷古勒斯?」一家之主奧賴恩問道,「我們都急壞了。」
雷古勒斯愧疚極了:「對不起,爸爸,我不該不打招呼就偷偷離開家。」
你清醒一點啊,剛剛非要殺人家爹的氣魄呢?你看看這一家人哪個臉上有一丁點兒焦急緊張不安的感情嗎?家養小精靈跟著呢,慌什麼啊!
阿波羅尼婭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干脆假裝靦腆地低下頭去。
「看來那裡下雪了,是嗎?」沃爾布加摟了摟她,「怎麼這麼倉促,什麼事這麼著急?」
她赤腳蹬著靴子,鬥篷下就是家居服,頭發濕了一半,整個人狼狽得要命。要說是一起出去的,根本沒人信。
可惜雷古勒斯完全沒有撒謊的意願,或者能力。他自小生活在滿溢的愛裡,聽話懂事,和家人利益一致,完全沒必要撒謊。
「雷古勒斯想去拜訪我們的朋友,但我覺得平安夜……不太合適,至少也該等到明天。」阿波羅尼婭只好替他解釋,並暗暗希望他不要背刺,「我們之前在研究厲火,他想到一個可以改進的方向,就迫不及待地想找人探討。」
「厲火?」西裡斯忍不住了,「雷古勒斯,你非要在黑魔法上執迷不悟嗎?你才三年級!」
可家長們反倒沒什麼意見,沃爾布加甚至還挺自豪的,她驚喜地摸了摸雷古勒斯的頭,於是西裡斯更生氣了。
「你把我弟弟帶壞了是嗎,格林格拉斯?」他瞪著阿波羅尼婭,表情嫌惡,「你都教了他些什麼?」
阿波羅尼婭微笑不言,手指在心髒位置輕輕點了四下Ⅰ——西裡斯·布萊克突兀地啞火了,只好死死地攥住門把手,恨不得掰下來撒氣。
「哪位朋友?」西格納斯倒是來了興致,「倒沒聽說純血家族這一代有特別傑出的孩子,當然,咱們自己的孩子都很優秀。」
雷古勒斯總算反應了過來,強忍住看阿波羅尼婭的欲望:「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比我們高一級,是個混血。」
盧修斯恍然:「哦,是他!」
「是他。」納西莎也點頭笑起來,「我莫非沒告訴過你嗎,爸爸?斯萊特林這些小孩裡難得又有頭腦又有天賦的一個,可惜是個混血,盧克畢業走了,還拜托我多照顧他呢。」
沃爾布加緊繃的面色立馬就緩和了,西裡斯卻憤怒極了:「鼻涕精?怎麼又是他!」
「看到你和這位斯內普先生不睦,西裡斯,那我就對他的人品放心了。」沃爾布加嘲諷道,「你要是和這裡格格不入,就回你的房間去。」
西裡斯走了,把門摔得震天響。
聖誕假期這一樁小風波並未對他們緊張刺激的校園生涯造成什麼影響——至少明面上是這樣,反正阿波羅尼婭是這樣感覺的。
新學期新氣像,他們的「學術研究」也進度喜人,「幻身咒」那一項後打上了三個筆跡各異的對勾,於是入禁林捕蛛也隨之被正式提上了日程。斯內普已經將蜘蛛巢附近的地形地貌摸得一清二楚,雷古勒斯畫出了地圖,並規劃了幾個逃生點,分別設下黑魔法陷阱,以防撤退時遇險。
阿波羅尼婭則泡在圖書館裡,忍受著書上栩栩如生的插圖,痛苦地研究八眼巨蛛的習性。她本擬這半個老鄉一定十分畏寒,可又覺得阿拉戈克上了年紀,不一定事事出手,他們還是不要驚動這位老祖宗為妙——剩下那些融合了蘇格蘭本地耐寒品種的蟲子蟲孫們,才是他們主要的敵人。
於是時間定在五月,不冷不熱,沒有厚重的冬衣影響行動,更不會影響考前復習,連阿波羅尼婭預備讓斯內普灑在逃生路線上的毒餌都不那麼容易變質。
那些時日她每每在禮堂看到海格都十分心虛,衝他笑得格外乖巧格外甜,話裡話外都在打聽,生怕阿拉戈克發現了什麼端倪,一狀告到海格面前,讓他們的計劃功虧一簣。
還好沒有,禁林這群八眼巨蛛,除了阿拉戈克之外,似乎都未通人性,蛛腦子也不太夠使。
是夜,月明星稀,風輕雲淡。
阿波羅尼婭負責接應,獨自守在蜘蛛巢盡可能遠的外圍,飛天掃帚縮小了背在背後——不確定他們究竟走哪條線,她兩條腿哪裡夠跑?聖誕假期裡奧賴恩開始教孩子們幻影移形,別說她還沒學會,學會了也是白搭。
但,還真的挺神奇的就是了。
她望向明月,只看到清泉一樣的月光自天穹傾瀉,穿透她虛無的身體漫向地面,墨綠枝葉密密匝匝,樹上有一份兒,水裡也有一份兒……積水空明,藻荇交橫,古與今,中與西,隔著時空或許還有次元,在此刻,在她眼前握了握手。
十四年來她一直在痛苦與仇恨中浮沉,也是第一次恍然覺察到什麼。她,在霍格沃茨的禁林裡,捉八眼巨蛛……這是現實存在的,這是正在發生的,天啊,這太不可思議了。
「也不錯。」她笑了一下,在心裡說,全神貫注地觀察密林中是否有求救火花閃爍,冷不防撞上一大團溫熱的、會愚蠢地「誰」、「誰」叫的隱形生物。
阿波羅尼婭迅速後退,盡量不發出聲音,這塊避風的坡地是他們選定的「中轉站」,碎石、樹枝和枯葉早就被清理得干干淨淨。
「閉嘴,彼得!」隱形生物發出第二種叫聲。
「我真的撞到人了,西裡斯,比我高,身上有股花香,什麼神奇動物會有花香?」隱形生物自問自答,相當委屈。
阿波羅尼婭伏低身體,忍不住低頭聞了聞自己,什麼都沒聞到。
阿萊克托·卡羅曾經有件非常喜歡的晨袍,後來前襟上不知濺上什麼動物的血跡,死活洗不掉,既不敢拿去給小精靈,又不敢帶回家,只好忍痛銷毀——但那件袍子上一點血腥味兒都沒有,事實上以阿萊克托愛好之特殊,她本人以及她的「作案現場」,從來都清清爽爽沒什麼味道,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是以阿波羅尼婭特意郵購了一瓶阿萊克托同款魔法香氛噴霧,為三人消除體味,畢竟大多數掠食動物還是靠嗅覺捕獵。可現在彼得·佩迪魯說這玩意兒有花香?
「哪有什麼花香,我怎麼沒聞到?」隱形生物開始自我反駁,「你聞到了嗎,詹姆?」
「沒有。」隱形生物有些困擾,「大概是彼得鼻子格外靈吧,如果萊姆斯在這裡,只怕連是什麼花都聞出來了。」
「相信我,你不會想現在的他出現在這裡吧?」隱形生物低聲笑了起來,「那他可能沒心情聞什麼花,只想聞我們的血。」
天邊明月高懸,渾圓如鏡,是滿月。
「可是西裡斯,我寧願我撞到的就是人。」隱形生物哆哆嗦嗦,嚇得快哭了,「沒有一種神奇動物符合常溫、隱形還帶花香這個條件,想想看吧,一種未被發現的神奇動物。」
隱形動物吹了個口哨:「那就更刺激了,不是嗎?」
「別自己嚇自己了,彼得。我看八成是人,你害怕,難道對方不害怕?說不定早就嚇跑了,只是手腳格外輕,你沒聽見。」
阿波羅尼婭覺得詹姆說得有道理,不管是隱形衣還是幻身咒,都是學生掩人耳目的手段,教師沒必要藏頭露尾——大家夜游禁林,都是一樣的罪名,無所謂誰怕誰,佩迪魯這個膽子怎麼回事?
他將來勇當二五仔,不會還要怪此時的冒險活動為他脆弱的心靈造成了負擔、產生了陰影吧?
「不對勁,詹姆。」隱形生物忽然道,「這裡的地面格外干淨,連個小樹枝都沒有,剛剛一路走過來彼得絆了多少次?這不正常。」
「可能這就是神奇動物的巢穴?」空氣又開始瑟瑟發抖了,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難免又想起剛開學時的那場衝突。
這兩年他們沒什麼交集,不同學院,不同年級,不同性別,平日根本就遇不到,能像莉莉·伊萬斯那樣在禮堂長桌邊混個臉熟已經是阿波羅尼婭蓄意為之了——她是廣結善緣,但從不涉及比她更高年級的男女巫師,而掠奪者們事後也並未蓄意報復,哪怕是西裡斯,在他指責阿波羅尼婭帶壞雷古勒斯之前,兩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不得不說,詹姆,隱形衣有點限制視野。」空氣簌簌抖動了一下,西裡斯·布萊克一顆頭突兀地飄在半空中,左右擰了擰脖子,「當然,我不是說它不夠透明不夠好。」
「那你看見什麼了嗎?」等了片刻,第二顆頭也不耐煩地掙脫出來,像兩顆親親熱熱的氣球,在黑夜的禁林裡飄來飄去,「不管是人,還是神奇動物?」
「什麼都沒看見,或許我們進得還不夠深。」西裡斯忽然側起耳朵,「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有東西在飛?」
「是飛天掃帚!」詹姆眼疾手快,一把掀起隱形衣重新蓋住兩人。
第75章 友情(5)
阿波羅尼婭隨即抬眼望去,暗道一聲不妙,只見兩把飛天掃帚低低地掠過長草,一只碩大的八眼巨蛛亞種漂浮在半空中緊緊跟隨,另有一個網兜兜著七八只小蜘蛛,被極有技巧地拴在掃帚尾上,一路磕磕絆絆地拖行而來。
「梅林的胡子啊,我看見了什麼?」始終不敢冒頭的彼得·佩迪魯小聲尖叫起來。
「閉嘴,彼得!」西裡斯的聲音裡滿是興味,「現在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只要你閉緊嘴巴。」
飛天掃帚打了個轉兒,在特意清理出來的空地停穩,有人窸窸窣窣地下了掃帚。
「她人呢?遇見危險了?」一個人問,聲音異乎尋常的低沉。
「就算遇見馬人,她也敢抱著馬人的肩膀摔跤。」另一個人回答他,聲音如出一轍,「看看我們的戰利品,她怎麼敢靠近?」
謝謝你,西弗勒斯,哪怕用了變聲咒,咱們還是快掉馬了。
阿波羅尼婭無法直視他們收拾繳獲,干脆把注意力全放在掠奪者(不全版)上,以免他們偷偷改換位置——當然沒有,三個人捆在一起行動,在靜謐的夜晚裡還是太顯眼了,特別是身高和默契程度都相距甚遠的情況下。
但事實證明,豬隊友有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
「出來吧,沒有蜘蛛了,都收拾好了。」毫無防備的雷古勒斯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阿波羅尼婭?」
「是她!」黑暗中有人驚叫,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照出了空氣的劇烈波動。
阿波羅尼婭當即出手,說不好她和斯內普誰更快,兩根受咒語約束而強制騰空的魔杖直接撞掉了隱形衣,露出詹姆和西裡斯震驚的臉。
「昏昏倒地!」這次她依舊沒有念出聲音,耀眼的紅光再次確認了她對無聲咒的成功掌握——冥冥中仿佛暗合上了什麼竅門,大概量變引起質變了。
己方另有兩個無聲咒也成功地施放出來,從中者的反應不難猜出,斯內普石化了詹姆·波特,雷古勒斯卻給西裡斯套了一個「盔甲護身」。
「好啊,你們兩個。」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解除了幻身咒,「學會無聲咒不告訴我是吧?」
「剛剛學會的。」斯內普面無表情,「信不信由你。」
「我們怕你不高興,」雷古勒斯面色微紅,俯身拾起詹姆和彼得的魔杖,還給他們擦了擦,「畢竟是你最早開始練的,連那個方法都是跟你學的。」
阿波羅尼婭好險沒氣死。她想問一句基因彩票就這麼難中嗎,又想起來自己並不能算是基因的造物,只好憤憤然作罷。
清醒的、手握魔杖的西裡斯被他們晾在原地,事實上他可以隨時復蘇詹姆和彼得,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未這麼做。
他也沒有作出攻擊,只是靜靜地看著弟弟,神情復雜難言。
阿波羅尼婭心裡打鼓,怎麼想怎麼覺得抓蜘蛛這件事並不太「涉黑」,萬一為他們本就岌岌可危的兄弟情雪上加霜,那就不美了。
「盧平怎麼沒在?」斯內普忽然輕聲道,像是自言自語,但又不是,「你知道嗎,雷古勒斯?」
她本該順著斯內普的話把話題從兄弟矛盾上岔開,可她猶豫了。如果她現在把盧平的秘密捅給斯內普知道,他未來是不是就能躲過一劫?
阿波羅尼婭心念電轉,只這麼一晃神,手已經帶動魔杖,施了一個「閉耳塞聽」。斯內普有所覺察,不由看了過來。
「他來不了,因為今天是滿月。」阿波羅尼婭背轉過身,不讓西裡斯有機會看清她的口型,「萊姆斯·盧平是個狼人。」
有生之年能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瞳孔地震的樣子,也挺值的。
捕蛛事件雖然橫生枝節,但終能圓滿解決,離不開西裡斯·布萊克先生賞臉。
雷古勒斯夾在哥哥與好友之間左右為難,自然是不希望鬧大的;阿波羅尼婭就更無所謂了,她出手本也只求自保;而斯內普……斯內普正在生氣,為萊姆斯·盧平。
憑著幾年的交情,阿波羅尼婭大膽假設,斯內普腦子裡應該正在轉著什麼念頭,但她並不清楚他在盤算什麼,也並不打算去小心求證——大抵是為了不讓過度的怒火燒壞腦子,他還特意轉向了另一邊,不去看西裡斯那張令他厭惡至極的臉。
事態要如何收場,端看西裡斯要怎麼做——當然,格蘭芬多只是勇,又不傻。
「我送你回去,西裡斯。」雷古勒斯主動說,揚了揚手中的兩根魔杖,這個人選只能是他。
他有條不紊地用隱形衣罩住波特和佩迪魯,又用「僵屍飄行」將兩人控制住,最後給自己和哥哥一人來了一個「幻身咒」。西裡斯注視著他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忽然道:「你長大了,雷古勒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你本來也很難看到我,哥哥。」雷古勒斯倒不見得有多難過,像是對今日的局面早有預料。
「但這不是正確的。」西裡斯意興闌珊,「你走錯了路,你不該和他們在一起。」
雷古勒斯有一瞬間真的很想質問他一句「是不是只有格蘭芬多有權規定什麼是對錯」,但他忍住了,在清涼的夜風裡平了平心氣。
「正確也好,錯誤也好,布萊克家需要我走這條路。」他一時也有些心灰意冷,「總要有人走上這條路。」
月光像輕柔的薄紗,將他和西裡斯籠罩在一起。雷古勒斯忽然發現,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心平氣和地。
算了。
他想西裡斯一定也意識到了什麼,並且明白這種處境以及他們彼此的本性,是無法改變的。
他們曾經親密得像是一把緊緊閉合的剪刀,現在這把剪刀正在慢慢地被操縱著打開,當他們離對方遠無可遠時,利刃就會輕而易舉地誤傷他人。
現在明白這一點,也好,總比往後付出更大的代價要好得多,比如人命,好歹今天死的只有蜘蛛。
雷古勒斯忽然希望禁林走回城堡的路要再長一點,今夜過後,他們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這樣獨處了,心平氣和地,沒有學院與立場的紛爭,沒有氣急敗壞的父母和崇尚「正義」的朋友,只有他們倆。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在長久的沉默前行後,在城堡合攏的大門即將吞沒最後一絲月光時向哥哥道了晚安:「很美的滿月,是不是,西裡斯?做個好夢。」
他知道西裡斯心裡想的肯定完全不是一些細膩委婉的東西,因為他憂心忡忡地盯著那輪滿月看。滿月有什麼好看的?再美的月色也只能為西裡斯增添光輝罷了。
雷古勒斯嘆了口氣,俯身將波特和佩迪魯的魔杖放到台階上,轉身下樓去了。
「干!」阿波羅尼婭說,「雷古勒斯沒給我們留門!」
「你大可以自己推開。」斯內普瞥了她一眼,「這位小姐說得好像她已經被沉重的蜘蛛占住了雙手、騰不出空來一樣。」
「行行好吧,看在我告訴你盧平秘密的份上。」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這一路上那蜘蛛毛腿就在我後腦勺上方晃蕩,晃一下就帶起一陣風!」
斯內普不說話了,半天才問她:「你怎麼知道的?」
「還記得我們發明的那個歸納文件的小咒語嗎?」阿波羅尼婭說道,「我幫龐弗雷夫人整理就醫記錄時,意外發現了盧平每月都會領取一些精力補充劑和營養劑,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女生或是雙..性..人。」
哪怕是西弗勒斯·斯內普,都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猛地停下,阿波羅尼婭被蜘蛛腿狠狠地敲了一下,她吃痛地想摸,又是嫌棄又是不敢。
「女生是這樣子的啊,」她委屈極了,「你關心關心伊萬斯好嗎?我發誓盧平比大多數女生都准確,如果不是一個備考O.W.Ls緊張過度暈過去的赫奇帕奇在病床上落下一份月相歷,我也發現不了這一點。」
月色如銀,她驚奇地發現斯內普居然,好像,有那麼一點兒臉紅。
霍格沃茨沒有..性..教..育,指望他的父母……呵呵。但凡他能夠建立起完整、健康的感情觀,至少他不會罵出那句令自己後悔終生的「泥巴種」。
「一品脫八眼巨蛛的毒液能賣一百加隆,我們這是新品種,理應賣得更貴!」她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紐特·斯卡曼德主導創建的那本神奇動物期刊Ⅰ叫什麼來著?我們先聲明發現了嶄新的蘇格蘭亞種,再把毒液的價格炒起來,以後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從禁林裡撈錢。」
斯內普似乎也覺得有點難堪,半天才說道:「你當鄧布利多和海格是死的?」
「學生真是不方便!」阿波羅尼婭長嘆一聲,急需一個白手套,「禁林這麼大,如果是假期從另一頭進去的,也說得過。」
「去找斯拉格霍恩。」斯內普用了一個干脆利落的命令句,「他會同意的。」
一客不煩二主,誠然如此。名氣與加隆足以讓斯拉格霍恩讓步——只要領導和同事不找上門來,他對斯萊特林本就是放養,畢竟多做多錯,萬一讓校外的傑出畢業生伏地魔想起還有他這麼一位幫過大忙的老師,那就不太妙了。
阿波羅尼婭撇撇嘴,眼看著斯內普不再糾結狼人的事,便也放下心來,但半年後的某件事證明這心放得未免太早——不過她暫時也顧不上這個。
悠于 2025-4-11 23:24
第76章 敵意(1)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沒有作業的晚上,對不需要考O.W.Ls的四年級來說堪比周末。地下教室裡架著好幾只坩堝,各色煙霧蒸騰,阿波羅尼婭俯身用長頸勺舀起一點液體看了看,低頭在手中的羊皮紙上劃去「山金車」和「牛膝草」,忽然聽到隱隱的雷聲。
「打雷了?」她問道。
「地下也能聽得見嗎?」雷古勒斯茫然地看著她,防中毒的泡頭咒讓他看上去像個大頭娃娃,「這裡甚至連扇窗都沒有。」
「你覺得這能算是暴風雨嗎?」阿波羅尼婭問他。
她見識過故鄉聊勝於無的台風尾巴,也見識過東海岸毀天滅地的颶風,但她實不知道英國所謂的暴風雨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幾級大風?電閃雷鳴?平均降水量?嘖!
跟麻瓜菜譜的「食鹽少許」有什麼區別?
「算吧,大概?」雷古勒斯非常謹慎,「我上去看看,你去拿藥水。」
阿波羅尼婭奪門而出,一顆心激動得「砰砰」直跳,她終於要結束這早晚打卡的日子了,天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
要說阿尼馬吉難,其實也還好,只是繁瑣:含一片曼德拉草葉子在嘴裡一個月,用以制作一瓶堪比冷香丸的魔藥,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每個日出日落都要對著自己的心髒念咒,斷了一次都要從頭再來過。
阿波羅尼婭不是薛寶釵,沒有那麼多「可巧」,成年人的毅力與謹慎讓她成功邁過第一關,然後在第二關上卡得欲..仙..欲..死,好不容易來到第三關,沉沒成本已經高得嚇人——她甚至為此制作了一張打卡表,就掛在寢室門背後,斯內普和雷古勒斯都為此提供了技術支持,保證魔法表格能夠提醒到至少一個人。
現在,這種狗都不過——呃,狗也正在過,這種豬都不過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阿波羅尼婭衝進公共休息室,和一個高年級男生擦肩而過。
「晚上好。」他隨口寒暄,「雷聲真大,黑湖都被閃電照亮了。」
「你覺得這算暴風雨嗎……」 阿波羅尼婭停下來望著他,順便瞄了一眼胸牌,「呃,萊斯特蘭奇?」
「算啊!」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笑了笑,「你要出去?」
阿波羅尼婭連連搖頭,匆匆補上一個合乎禮節的告別,馬不停蹄地衝進寢室——阿萊克托·卡羅正在cos漢尼拔(素食版Ⅰ),差點被她嚇出個好歹來。
「你怎麼了?」阿萊克托問道,眼睛還粘在「料理台」上,「床底下多髒啊!」
阿波羅尼婭心滿意足地捧著那瓶已經變得血紅的魔藥,笑道:「今晚暴風雨,對吧?」
「對啊!」阿萊克托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顯而易見,如果這都不能算暴風雨,那英國大概常年晴空萬裡吧。」
阿波羅尼婭回到地下教室時,雷古勒斯已經為她收拾出了一個寬敞的空間。「我想像不到你能變什麼,但我還是要請求你,控制你自己。」雷古勒斯指了指教室中被塞得滿滿的邊櫃,「別讓大家的心血毀於一旦。」
「我盡力而為。」她如此承諾。
雷古勒斯抱了抱她,退出教室並關上了門。「我就在門外,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記住大多數動物都是會叫的。」他隔著一扇門叮囑道,「我至少可以幫你去找麥格教授。」
「或許你可以去禁林附近找找西裡斯。我可不信克利切會為西裡斯保密,至少在面對你的時候不會。」
「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我也和我的朋友在一起。反正他也不會聽我的,他不需要我。」雷古勒斯笑起來,「你是不是緊張了,阿波羅尼婭?」
門裡沒動靜了。
阿波羅尼婭最後念了一次阿尼馬吉咒語,捏著瓶子一口悶掉那未經高溫消殺過的、含有她發酵唾液和高蛋白腐爛蟲屍的魔藥,差不多有一分鐘她什麼都感覺不到。
緊接著劇痛襲來,從心髒輻射到周身,兩種不同頻率的心跳聲在她左右耳雙聲道交替循環播放。阿波羅尼婭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暈暈乎乎的感覺,好像一個從未喝過酒的人生吞伏特加漬檳..榔,她一時感到自己很大,仿佛脹滿了整間教室;一時又覺得自己很渺小,卡在地磚縫裡爬都爬不出來。
「我不是人。」她想,這種痛楚相較於鑽心咒來說還是太輕微了,「這裡沒有人類,沒有巫師……我的爪子在哪裡?我有尾巴、皮毛……還有270度的視野……」
雷古勒斯說她緊張,其實阿波羅尼婭也是關上門才想起來——她真的能算是個人嗎?她真的適用於阿尼馬吉的魔法嗎?
其實她自覺和「從前」沒什麼不同,五髒齊全,一樣呼吸吃飯喝水上廁所,會餓會渴會受傷,鍛煉後也會變強壯,她身上只有一個器官是死的——生命只能由另一個生命來孕育,煉金術無法創造生命,煉金術產物更不行。
所以她永遠不會有初潮,她偽造的例假也是根據月相表排的,這還要感謝盧平給她靈感。克拉托斯認為妻子的例假會令丈夫掃興,而她有義務在任何時間滿足她未來的聯姻對像——但平常還是要偽裝一下的,免得對方發現她無法生育的事實。
剛剛過去的暑假裡格林格拉斯夫婦特意回來過一次,就是為了這件事。
她不是個醫學生,只大略知道人體各個系統的運轉是一環扣一環,既然子宮不行,那激素也會跟著出問題——但她沒有。她的青春期發育理所應當地隨了大流,什麼時候該長一個無傷大雅的痘,什麼時候該買內衣,都像是被設定好了的電腦程序,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所以她真的能算是個人嗎?她對生育毫無執念,也曾憎恨例假礙事,她不懷念這些失去了的東西,她只是疑惑,她算是個人嗎?
人類,human-being。她呢?human-liking,擬人?
「還好嗎,阿波羅尼婭?」有什麼東西在上方「咣咣」劇震,「真夠久的,快要宵禁了。」
它忽然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忽大忽小地在痛楚裡掙扎了,它低頭看看面前滿是塵埃的石板,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急得直吐信子。
「咝咝」聲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面前的大木板還在不停地被震響,背後有掠食者不停地發出威懾的狂吼。它呲了呲牙,一點不害怕,它應該是有毒的,如果它能動就更好了。它用盡全力回過頭去,發現尾巴上長了一大片魚尾似的東西……誒?不對,什麼是魚尾?
「你怎麼還在這裡?」有新的掠食者加入了進來,它現在要一對二了,「阿波羅尼婭還沒出來?」
「我們現在進去是不是——」話還沒說完,擋在它面前的大木板就被人一把拉開了,兩個長得和它完全不同的、仿佛有山一樣高的巨獸先後衝了進來。
「先等等。」一個巨獸攔住另一個,「她想攻擊我們,但她動不了。」
「那是校袍?」巨獸向它走過來,它警惕地半豎起脖子,蓄勢待發,「天啊西弗勒斯,她的校袍長進了皮膚裡。」
「至少她是完整的。」另一只巨獸遠遠地打量著它,「容許我提醒你,雷古勒斯,你再向前一步,她就能咬到你了。」
「難道我們就任由她這麼——」巨獸謹慎地駐足,「可為了這麼一點小問題就找麥格是不是太……」
她?他們口中的「她」說的是誰?它感覺不到這裡還有其他活物存在的痕跡,莫非「她」就是它?可它怎麼會是「她」呢?
巨獸拿出了一面鏡子,很大,足以將它全身都照進去,它驚呆了……她怎麼會是這樣的?
小蛇忽然像是極其痛苦似的蜷曲了起來,本來掙扎不得的半片校袍被輕而易舉地卷動進鱗片之間,繼而「忽」的一聲展開了——阿波羅尼婭疲憊地裹著完整的校袍倒在地上。
「我會冬眠嗎?」
「我想你下次要穿少一點。」
「你是什麼品種?」
三個人面面相覷,繼而紛紛笑起來,連斯內普也不例外。
「恭喜你,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先說,「恭喜你在違法犯罪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起得來嗎?」斯內普居高臨下地伸出一只手,「作為交換,我要取一些你的毒液。」
「謝謝,我自己可以。」阿波羅尼婭拍開他的手,「你們是怎麼想到用鏡子的?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如果我們想不到,你現在應該在費爾奇的辦公室挨鞭子。」未能達成所願的斯內普冷笑。
阿波羅尼婭衝他做了個鬼臉。
「洗澡去嗎?」她征詢大家的意見,「宵禁之後級長浴室應該沒人了,我蹭了一身土。」
斯內普本就是陪同斯拉格霍恩「拜訪」八眼巨蛛去的,運氣不好遇上暴風雨,校袍上潮乎乎的,滿身水汽。雷古勒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好同意——對於一群早早掌握「攝神取念」的人來說,級長本人的金庫密碼(如果有的話)都問得出來,遑論級長浴室的口令?
「你也要進來嗎?」六樓,糊塗波裡斯雕像左邊,他們各自抱著自己的換洗衣服,門已經打開了,雷古勒斯卻把著門不讓她進,「阿波羅尼婭,我們……雖然……但……」
斯內普嗤笑了一聲,撥開雷古勒斯的手臂自己先進去了。
「當然,當然,我不是想和你們泡一個水池,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我也走這個門,但口令不一樣,進去的空間也是不一樣的,就像有求必應屋。」
雷古勒斯臉紅了。阿波羅尼婭發現他真是純情得可愛,這是多麼高的魔法造詣都不能彌補的「小缺憾」。
「拜拜。」阿波羅尼婭笑著為他關上門,就像方才在地下教室雷古勒斯為她所做的一樣。她又等了一分鐘,才重新報出口令,盡情享受包場羅馬浴室的快樂——這下她衣服穿得足夠少了。
阿波羅尼婭快速洗了個戰鬥澡,擦干身體就開始練習變形,還特意放了一池清水充當「鏡子」。事實證明雷古勒斯的建議很有用,她依次增添衣服,發現蛇類阿尼瑪格斯更偏向於貼身的款式,校袍那種寬大的樣式肯定不行。
但她對自己的新形態滿意至極,一點點問題也願意包容——足夠小,不起眼,移動敏捷,且富有攻擊性,還是高貴的「法傷」,簡直完美。她不敢想像自己萬一變成一只華而不實的綠孔雀該怎麼辦,哦,她是雌性,連「華」的優點都沒有。
就是不知道毒液成效如何,阿波羅尼婭試著咬了毛巾一口,發現至少不像影視作品裡的「劇毒」那樣能把織物腐蝕出個窟窿。
但她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親自驗證她的「毒性」。
第77章 敵意(2)
那天已經很晚了,大多數人都已進入夢鄉,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只剩下奮戰考試的五年級和七年級,還有在壁爐邊刷O.W.Ls真題的阿波羅尼婭——感謝各學院前輩們的「自願」分享。
考完就忘了?不可能的,你只是還沒發現自己的潛能,「攝神取念」很願意幫上這個忙。
她倒不是不想回去睡覺,而是阿萊克托·卡羅衷心請托,大抵是弄到什麼比較特別的活物了,擔心阿波羅尼婭有意見。她常年沉迷於這等「小愛好」,比之麻瓜連環變態殺人狂,卻少了幾分坦然心態——阿萊克托總是很介懷旁人看她的眼光,縱使阿波羅尼婭再三保證她真的毫無意見。
有意見有什麼用?她又管不了!哪怕是法制健全的現代文明社會,拿一個虐待動物的未成年人都毫無辦法,何況是鷹頭馬身有翼獸要被大斧子砍頭的巫師世界?她多管閑事的後果就是白白與卡羅家結怨,得不償失,只能勸自己就當沒看見。
有腳步聲從男生寢室那邊傳來,阿波羅尼婭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登時愣在原地——西弗勒斯·斯內普正匆匆向外走,獨自一人,肩頭披著鬥篷,只是兜帽還沒拉起來。
這不正常。
在霍格沃茨上到第五年,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在外被格蘭芬多針對、在內被斯萊特林霸凌的獨行俠了,他這樣避人耳目地獨自出行,一般是去見莉莉·伊萬斯。
阿波羅尼婭看看掛鐘,11:40——伊萬斯瘋了?
她起初並未聯想到別的事情上去,畢竟斯內普和伊萬斯也不是沒可能——只要她蝴蝶翅膀扇得夠多夠快——直到她看到手腕上新系的紅絲帶。
那是她用來提醒自己處於例假期的標志,意味著滿月將至,還差二十分鐘。
阿波羅尼婭連滾帶爬地追出去,在通往門廳的台階上攔住了斯內普。
「停下!」她叫道,巴不得值夜教授或者費爾奇把他抓住,「你要到哪兒去?」
他探究地盯了她一眼,看上去心情竟然還不錯?
「西裡斯·布萊克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急了,「你難道不知道——等等,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斯內普勾了勾唇角:「這樣那個狼人就會被退學了。」
所以就以身為餌是吧?真是氣死她了!教授呢?費爾奇呢?貓呢?
「別做夢了。」阿波羅尼婭毫不留情地戳他肺管子,「鄧布利多一意保他入學,給他栽樹給他挖密道,除非出了人命——你將此事鬧開,難道伊萬斯會領情?」
格蘭芬多沒全員爭學阿尼瑪吉、將每一個滿月夜辦成學院大聯歡(福瑞版)就不錯了!
「你好好想想,西弗勒斯,盧平其實……頂多只是束手旁觀而已,他這麼過下去,也礙不著任何人。」阿波羅尼婭柔聲細語,「西裡斯這事兒干得確實混蛋,可他是雷古勒斯的哥哥啊!」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不出在想什麼,繼而轉身就走——果然軟硬不吃!
到底是有多恨啊,他已經拒絕思考了?
「讓我去!」阿波羅尼婭叫道,跟在他身後,「我代你去!你也知道我學得最好的兩門課就是魔法史和變形術,我可以大致變成你的樣子!我做得到!」
「你和我又有什麼不同?」斯內普腳步不停,「你被咬不會變成狼人?」
應該不會,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默默回答。
「因為我死過。」她說道,斯內普的腳步卻猛地停下了,「怎麼了?哦我是說,我小時候生過病,我曾經瀕臨死亡,我不會再——對此產生心理陰影。」巧妙地把「怕死」換成更委婉禮貌的用詞,她可真是太棒了!
「統統石化。」斯內普干脆利落地抬起魔杖,阿波羅尼婭毫無防備,筆直地倒在柔軟的草坪上,被斯內普拖到隱蔽處藏好。
「待在這兒。」他解下肩頭的鬥篷蓋在她身上,轉身大步向打人柳的方向走去。
鼻端傳來清新的皂粉味道,她孜孜不倦地用潔癖PUA了好友這麼多年,終於潛移默化地取得了一些成果。這算是斯內普一點真心的見證,但阿波羅尼婭絲毫不感到高興,她只覺得悲涼。
為什麼她能改變的只有這些小事?
阿波羅尼婭短暫地沮喪了一小會兒,逼迫自己振作起來——她倒下時手裡緊握著魔杖,而「咒立停」理論上可以終結一切無需特定反咒的可持續性魔咒和變形術的施展,阿瓦達索命咒這種一蹴而就的不算。
就是對施咒人的魔力和魔杖動作都有要求。顯而易見,她現在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只好一點一點慢慢磨——魔咒說白了就是意志力的戰爭,幸好她的意願足夠強烈。
阿波羅尼婭掙脫石化咒時,已然月上中天。事態發展也如這輪明月一般圓滿無缺,再無絲毫可挽回余地。
她一邊狂奔一邊飛速脫下校袍和底下的羊毛襯袍,和斯內普的鬥篷堆在一處,魔杖壓在最底下,隨即縱身撲入草叢——蛇無需躲避打人柳,它只需勇往直前。
打人柳下戰況激烈,狼人被卡在狹窄的密道裡動彈不得,正拼命向前掙扎,而不遠處兩個學生也不好過——生死關頭誰也沒心思謙讓,於是雙雙堵死在那個成人只能彎腰側身通過的節點前,只好返身對敵。
狼人暫時還不了手,巫師們的攻擊卻是泥牛入海,反而像撓癢癢一般,激得狼人愈發興奮。
蛇游了過去,抬高身體,盡可能遠離狼人的腳,在它的小腿上咬了一口,咬了一嘴毛。見狼人搖搖欲墜地軟倒下去,它也不再戀戰,原路返回——路過那個長頭發學生的時候,真想也給他來一口。
但是它忍住了,它飛快地脫離打人柳的範圍,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兒,呸掉嘴裡的毛,順利地在一株杉樹的樹影裡完成了實戰狀態下的阿尼瑪格斯變形與還原。
阿波羅尼婭被凍得打了個噴嚏,敏銳地發現她的東西被人動過了,但是一樣都沒少——沒有繳械,說明對方沒有惡意,或者實力遠勝於她。
她不動聲色地披上衣服,最後胡亂裹上斯內普的鬥篷,裝作剛剛夜游至此的模樣,靜待這場群像大戲的主角們現身。
滿身狼狽的斯內普最先從打人柳下的密道鑽出來,見她好整以暇地等在這兒,倒也沒有十分意外。而阿波羅尼婭吃不准那個神秘看客到底是誰,如果是鄧布利多,那她趁早省省心別演戲了,一時竟相對無言。
「鼻涕精!」詹姆·波特跌跌撞撞地跟著爬出來,「你用了什麼黑魔法?你把萊姆斯怎麼了?」
「怎麼?」斯內普譏諷道,「你這是在怪我嗎,波特?在滿月結束之前,盧平並不享有人權,何況他剛才的確做出了攻擊行為,天亮之後,就可以和布萊克一起打包滾出霍格沃茨。」
「他不會的!」詹姆·波特自知理虧,「西裡斯他只想跟你開玩笑,誰知道你會當真?我們哪次不是恨不得把對方的頭打掉,你為什麼會當真?」
「哦,你們不覺得我會當真。」斯內普冷笑連連,「那你為什麼還會來……救我?」說出那個詞令他神情一陣扭曲。
詹姆啞火了,這件事的確是他們做得不對,他不得不承認。但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斯內普猝不及防之下直面狼人,扭打中險些被咬到,還在密道裡被狼人追得屁滾尿流,他怎麼這樣冷靜?
他們哪怕以動物形態和盧平相處,剛開始都緊張得心髒「砰砰」跳。
「校長室見吧!」斯內普抬腳就走,露出身後隱在樹影裡的阿波羅尼婭。
「格林格拉斯?!你怎麼也在這兒?」詹姆大惑不解,悄悄握緊了魔杖——她酷愛先下手為強,他總不會在一個坑裡跌倒第三次。
「夜游咯!」阿波羅尼婭報之以親切微笑,「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那就快回去睡覺。」竟然是斯內普開口趕人。
詹姆愈發迷惑了,上學期他親眼見到這兩人配合默契,私下裡也揣測他們關系不錯,留著格林格拉斯做個偽證不好嗎?鼻涕精為什麼急著撇清?真要鬧到校長面前,他難道不勢單力孤嗎?
「西裡斯·布萊克在哪裡?今晚這麼熱鬧,他總不會在寢室裡睡覺吧?」她彬彬有禮地問詹姆,「我要見他,說句話就走。」
「呃,他、他……」詹姆支支吾吾,終於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彼得自告奮勇要拖住我,我們在西塔樓鬧出了點兒動靜,引開了費爾奇和弗立維教授……後來彼得沒藏住話,我就趕緊過來救人了!」
「哦?佩迪魯也在?」阿波羅尼婭咬牙笑了笑,「他也在這裡嗎?你下打人柳之前,吩咐他做什麼事了嗎?」
「我讓他看住這裡,別讓無關人等再靠近,當然,學校教授除外。」詹姆終於也發現什麼不對了,「誒?彼得呢?」Ⅰ
「那邊遠遠走過來的人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指了指城堡方向氣喘吁吁跑來的人影。
「啊,那是西裡斯。」詹姆瞄了一眼,成竹在胸,「你要和他說什麼話?」
阿波羅尼婭俯身撿了一塊大石頭。
「不是吧?」詹姆傻眼了,「格林格拉斯?他可是你好朋友的哥哥!」
「少TM來道德綁架我!雷古勒斯的名頭只有我能用!」阿波羅尼婭一把擲出石頭,將眾人頭頂蠢蠢欲動的打人柳再度暴擊至癱瘓,還不待詹姆松一口氣,她已經緊握魔杖衝了上去。
石化咒很好用,她要讓這個不知輕重的家伙在仇人和朋友面前清醒著挨打!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缺!」阿波羅尼婭罵道,一腳踢在西裡斯的肚子上,「開玩笑?開你媽個頭的玩笑!人命可以拿來開玩笑?」
她揪著西裡斯的校袍領子,渾不顧他眼睛瞪得老大,照著他的顴骨又來了一拳。
「什麼深仇大恨,你要殺了西弗勒斯?你憑什麼?整個巫師界你說了算是吧?你討厭誰、他就罪該萬死?那你應該去當黑魔王啊!我看你比湯姆·裡德爾邪惡多了,伏地魔尚且裝模作樣,你倒是隨心所欲了!」
她罵一句,就踢上一腳或者搗上一拳,偏偏嘴皮子利索,下手也很快,被反應過來的斯內普和詹姆強行拉開時,口裡還在吼:「你TM想過盧平嗎?盧平怎麼辦?他怎麼得罪你了?好好的學不能上了,只能當個身敗名裂的殺人犯,還是個半文盲?」
其實阿波羅尼婭著實沒臉罵出這句話,她沒看見斯內普都快要笑出來了。
「別攔著我!」阿波羅尼婭忽然感覺阻撓她的力量加大了,她拼命掙扎,一回頭正對上一張神情嚴肅的老臉——果然是鄧布利多。
第78章 敵意(3)
「適可而止吧,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無奈地看著她,「我還記得你剛入學的時候,很瘦小,現在你長大了,我卻老啦!」
阿波羅尼婭氣呼呼地住了手,她拳頭也磨破皮了,叫夜風一吹、汗水一浸,就火辣辣地疼。
「今晚的事,布萊克應該給我一個說法。」正牌受害人斯內普冷不丁地開口,「我相信您能公正地做出裁決。」
「當然,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點點頭,「所幸我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
阿波羅尼婭意興闌珊,對鄧布利多拉偏架的細節毫無興趣。
概括一下就是,沒有退學,西裡斯設套和詹姆救人互相抵消了,阿波羅尼婭需要去找麥格教授談一談。此外,夜游一人扣二十,阿波羅尼婭故意毆傷同學還多扣二十。
「就這?」阿波羅尼婭冷笑道,「恕我直言,教授,這可不公平。」
鄧布利多大皺眉頭,外面時局緊張,優勢在彼,他實在沒有精力解決學生之間的種種矛盾。
「我不明白,如果布萊克的惡行能與波特的善舉相抵消,那我打人為什麼不能和西弗勒斯無辜受傷抵消?」阿波羅尼婭一副「今天不說清楚大家都別睡了」的架勢,「布萊克和波特是兩個不相干的人吧?不是連體嬰兒或者其他親屬關系吧?畢竟我只聽說過『父債子償』。」
「我願意抵消西裡斯犯下的錯。」詹姆·波特毫不猶豫地說,「我本來也不需要什麼獎賞。」
「這裡有你什麼事兒?」阿波羅尼婭看都不看他,「還自我感動上了,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布萊克的罪行只有受害者有權決定是否諒解——他謀殺是他的事兒,你救人是你的事兒,哪怕你馬上嫁給他現在姓布萊克了,也沒有這互相抵消的道理,這話哪怕站到威森加摩面前我也敢說。當然了,教授,有您在,站到哪兒都一樣,對不對?」
「那你想怎麼辦呢,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凝視著她,「你舍不得那多余扣去的二十分?」
「我只是在為我朋友的悲慘遭遇而鳴不平。至於我自己,我犯了錯,我受罰,我認,但我希望您能做到對每一個人都有錯當罰。」阿波羅尼婭誠懇地注視著疲憊的老人,侃侃而談,「這是您作為校長的職責,不是嗎?我想您一定是先成為霍格沃茨的校長,再於校外有了其他事業,時局不利,您也很難,但如果無法兼任,就應該及時舍棄其一,而不是犧牲一方去成全另一方。或許在您這樣的強者眼裡,我們都是地下跑的小螞蟻,但對於螞蟻而言,眼前的世界就是全部了。」
斯內普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阿波羅尼婭裝作沒看見。
鄧布利多久久不言,半晌才嘆了一口氣:「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情,格林格拉斯小姐。但這『互相抵消』是基於學院分數而言的,為波特先生加分,再為布萊克先生扣分,事實上不就是抵消了嗎?」
「因為我認為波特的所作所為不足以獲得能夠抵消布萊克所扣分數的加分。」
詹姆·波特和石化中的西裡斯·布萊克被這句繞口令唬得面面相覷。
「布萊克設下這個局乃是出於純粹的惡意,他利用全然無辜的好友去謀殺另一位全然無辜的同學。無論西弗勒斯之前與他們有過什麼恩怨,但今晚他做錯了什麼?他出於信任同學而落到這等境地,難道信任也有錯?而波特出於補救心態做出的舉動,究竟是不願意兩位好友背上殺人犯的罪名退學蹲監獄,還是真心不願西弗勒斯這位宿敵死去?或許壓根沒有後者?」阿波羅尼婭反問,「詹姆·波特,問問你自己的心,如果今天出了什麼意外,莉莉·伊萬斯會怎麼看你?你恐怕根本沒想過吧?」
「你很擅長語言的藝術,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瞟了一眼臉色蒼白、表情管理完全失控的詹姆,「更擅長以語言操控他人。」
「您誤會了,教授。」阿波羅尼婭寸步不讓,「如果您不會被我所蠱惑,我又為什麼要白費力氣?」
鄧布利多又嘆了一口氣,今晚他嘆氣格外頻繁。
「你們知道的,孩子們,我一向不贊成體罰。」到底是鄧布利多退了一步,「但今晚的事情著實惡劣,我不得不……布萊克先生將為格蘭芬多扣去一百五十分,波特先生將為格蘭芬多獲得五十分,原來的夜游扣分不變。另外,布萊克先生和格林格拉斯小姐的體罰,我會和費爾奇先生商量後再做通知。」
差不多可以了吧?阿波羅尼婭肆無忌憚地和斯內普交換著眼色,好在他此次是將計就計,又被提前打了預防針,於今表現出來的憤怒倒大多是裝出來的,那真情實意的一小部分也被阿波羅尼婭的拳頭打沒了。
「我認為很公平,教授。」他說著,淺淺地彎了彎腰,「但——」
鄧布利多仿佛一早知道他要說什麼:「格林格拉斯小姐是故意傷人,只怕她傷害的不止布萊克先生一人,我想你對此是知情的,是不是,斯內普先生?這是格林格拉斯小姐大費周章所謀求的公平,傷人便要受罰。」
最終鄧布利多請他們兩個斯萊特林先行回去地牢,他留在這裡處置格蘭芬多的爛攤子——包括鼻青臉腫的西裡斯·布萊克和身中蛇毒的萊姆斯·盧平。
阿波羅尼婭再三請他別忘了扣彼得·佩迪魯的分,這才心滿意足地和斯內普一道回去。
「變色龍!」斯內普哼道,顯然心情極好,「你竟然言語逼迫鄧布利多?」
「可別被我糊弄了!」阿波羅尼婭笑得相當開心,飽腹的狐狸都沒這麼狡黠,「我這話從頭至尾都是說給波特聽的,如果他拍著胸脯、情真意切地向梅林宣誓,承諾完全是因為擔心你——他相愛相殺的宿敵會遇到生命危險,我們就會很被動。」
斯內普喉嚨一動,覺得有點惡心。
「鄧布利多教授哪能吃我這一套,別說我這麼委婉,哪怕我指著他的歪鼻子罵他戀棧不去、讓他趕緊下台,他眼皮都不會為我抬一下。」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但是波特就不同了,那是個——」
好人?此時此地顯然是不合適的。
「——是個滿腦子正義與愛的蠢貨!」斯內普冷笑道,「鄧布利多最後給了他一次機會,可惜他沒抓住,他大概根本看不到那個機會在哪裡,愚蠢至極。」
阿波羅尼婭渾不在意地一笑:「只怕我們在鄧布利多教授眼裡都像一張空白羊皮紙一樣簡單易讀,比如你吧,你可一點兒都不像劫後余生的,我發誓他一定看出了些什麼,小心他找你。」
「他沒證據。」斯內普相當淡定,對自己的大腦封閉術極為自信。
阿波羅尼婭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以鄧布利多的眼力,他根本不需要證據,他只會默默戴上有色眼鏡注視著他們,就像當初對待年幼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一樣。
雖然伏地魔確實從不曾向善,雖然雷古勒斯和斯內普也確實呃……正在逐步「黑化」。
夜風冷峭,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看看表,已經快要兩點了,還好她系著紅絲帶,明天可以盡情睡到八點,再裝作被痛經困擾而醒來。
一陣溫暖異常的感覺籠罩了她,阿波羅尼婭感覺自己被籠罩在一大只充斥著空調熱風的繭裡,凍得僵硬的手指腳趾很快舒展開來。
「哦,溫暖咒,謝謝。」阿波羅尼婭受寵若驚,很不習慣斯內普如此直接的……關心。
「你是一個巫師,為什麼總不記得用魔法?」斯內普側過頭來看向她,「冷了你要硬抗,受傷就等它自然愈合,和人打架也像個麻瓜一樣用拳頭……你討厭魔法?」
阿波羅尼婭嚇了一跳,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敏銳到這個地步。
「像麻瓜一樣拳拳到肉地打架,那樣才解氣。」她連忙道,「我只是在走神,我在想該怎麼和雷古勒斯說這件事。」
對於雷古勒斯來說,天平兩端或許同樣重要,但偏偏這兩端的人互相設計、互相戕害。之前那些羞辱性質的惡作劇和捉弄他們都可以當它不存在,但現在不行了,差點兒出人命。
「你別管,我來處理。」斯內普果斷地說,「你去應付麥格,等你從她的辦公室回來,事情就解決了。」
和斯內普認識這麼久,阿波羅尼婭發現他是一個很少做出某種承諾、或者說願意對某件事全然負責的人。他總是隱蔽在幕後,注視著受自己操縱的傀儡依計劃行事,和格蘭芬多的衝突也是如此。這一次若非他故意放水,西裡斯不可能成功將他單獨騙出來。
哪怕是與她和雷古勒斯的往來,他也總是習慣性地使自己藏身於好友的身後,寧願做那個一擊即中的冷槍,也要把主場讓給旁人,恰好阿波羅尼婭也很樂意接。
當然,如果換任何人在那樣的環境長大,也會小心謹慎、萬事先求自保。因為他擁有的太少了,能失去的也太少了。
這次雖然是內部糾紛,但阿波羅尼婭還是很感慨,甚至覺得眼睛漲熱。
她也不是毫無建樹的吧,她至少為一個人剔除了心中的陰霾,哪怕只有一點點,使他願意做出改變。
「好啊,那我可等著了。」阿波羅尼婭移開目光,心虛地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哽咽。
次日——或者說當日,全校都在討論格蘭芬多暴跌的分數,相比之下斯萊特林失去的九十分幾乎無人提起。
阿波羅尼婭順順當當地從麥格教授的辦公室出來,抱著書包直奔地下教室。
「哦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從某個黑魔法裝置上抬起頭來,甚至還主動關心她,「怎麼樣,麥格教授沒為難你吧?」
「沒、沒有。」阿波羅尼婭有些傻眼,「先批評後扣分,讓我完整地轉換了一遍,又帶我去找龐弗雷夫人檢查了一下身體,最後勒令我去注冊。」
「你一定不肯,但你也強不過麥格教授。」雷古勒斯笑道,神情一如往常,「你做了什麼?」
「我把波特他們賣了,一人扣了五十分,現在格蘭芬多已經扣成負的了。」阿波羅尼婭實在是想笑出聲,但又礙於雷古勒斯,只得苦苦咬住嘴唇。
是雷古勒斯先放聲大笑起來:「做得好!」
「啊?」她慌了,「雷古勒斯,你還好吧?」
「當然。」雷古勒斯笑道,「雖然我一向覺得學院矛盾很幼稚,我們應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但有現成的笑話為什麼不看?」
如果你口中「更有意義的事」不是追隨伏地魔就好了,阿波羅尼婭默默地想著。
「哪怕這笑話是關於西裡斯的?」她問,「對不起,我沒辦法像西弗勒斯叮囑過的一樣,當作這一切都沒發生,拜托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再度笑起來,他今天開朗得是不是過分了?
「西弗勒斯去上課前也是這麼說的,果然被他說中了。」雷古勒斯說,收斂了笑容,神情鄭重,「聽著,阿波羅尼婭,當西弗勒斯告訴我事情始末的時候,我只覺得生氣,西裡斯不該那麼做,這件事的錯誤完全在他,如果他不先邁出那一步,西弗勒斯也不會將計就計,你更不會出手打人、將自己完全暴露在鄧布利多面前。」
「或許,如果西弗勒斯不去赴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是那樣的人嗎?」雷古勒斯挑了挑眉,「你不也沒勸住?換成是我,我也會去的,西裡斯需要一個教訓,他得知道人命的分量,無論他將來站在哪一邊。」
一個內定鐵杆食死徒說出這種話來,真讓人感慨萬分。
阿波羅尼婭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他的五官與輪廓已然隱隱有了成年人的影子,下頜微青的胡茬和嘴邊紅腫潰爛的水泡都昭示著他內心的焦慮不安,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從容。
「以後可怎麼辦啊?」雷古勒斯忽然低聲問道,阿波羅尼婭被他問得一愣。
雷古勒斯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這些事,正如斯內普也總是背著她——格林格拉斯家族是中立的。但今天他已經提起兩次「以後」了,他很害怕。
「以後?」阿波羅尼婭輕聲重復,「以後無論是什麼局面,布萊克家至少能保下一個,對不對?」
雷古勒斯眼中閃過微弱的星火,但很快又被憂愁的迷霧掩埋。但他沒有再什麼掃興的話,只搖了搖頭,拉她去觀摩他根據古籍卷軸復原出來的黑魔法產物。
第79章 敵意(4)
進入夏季學期,阿波羅尼婭正式將晨跑時增重的沙袋換成了鉛袋,身上常常青紫一片。她倒也不想年紀輕輕便過度磨損關節,便隔三差五到醫療翼討要壯骨藥水,又非常難得地主動走出地牢,在黑湖邊、禁林旁走走轉轉,曬太陽補鈣。心情好的時候,還跑去魁地奇球場看斯萊特林院隊訓練。
「我還以為你裝上癮了。」雷古勒斯抱著掃帚、有些不注意形像地癱倒在她身邊,「你這幾年表現得不像是恐高,倒像是恐掃帚。不然怎麼比賽都不來看?」
「你們飛得也太快了,我看著眼暈。」阿波羅尼婭痛苦地擰擰眉心,「格蘭芬多隊裡有好幾個五年級,還有一個畢業班的,你們今年穩了。」
雷古勒斯苦笑一聲:「但願吧!」
「你昨天怎麼了?」阿波羅尼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一大早卡羅就在那裡起哄,他干嘛要問家養小精靈搶你的被單?」
半天沒人說話,她詫異地看過去,只看見埋在手臂裡的一張大紅臉。
「雷古勒斯?」她搖搖他。
「你父母是親兄妹嗎?」雷古勒斯忽然沒頭沒尾地問,「我爸爸媽媽是同一個曾祖父的堂親。」
「啊?」阿波羅尼婭摸不著頭腦,「格林格拉斯家很亂的,不能簡單按照輩分來計算,否則繆西卡是克拉托斯的小姨,也是他的遠房侄孫女。」
雷古勒斯困惑地瞪著她,喃喃道:「但是親生的……兄妹,或者兄弟,就是不行,對嗎?」
「有什麼不行的?」阿波羅尼婭滿不在乎,眺望雲淡風輕的天穹,「只要別生孩子,把門一關誰管你們在屋裡玩什麼啊!」
雷古勒斯又把頭埋在臂彎裡了,遠處球場上傳來集合的哨聲。
「我夢見西裡斯了,昨晚。」他沒頭沒尾地扔下一句話,直接在看台上騎著掃帚慌裡慌張地逃走了。
阿波羅尼婭琢磨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雷古勒斯的「夢」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臥槽!」
此時此刻她復雜的心情唯有母語才能體現,也只有在空曠無人的魁地奇看台上她才敢於張口,而悲哀的是十五年一字未吐,她的母語發音已經非常生疏。或許最終有一天,她兩輩子加起來,說英語的時日已經比說母語的時間要長了,那一天總會到來的。到那時候,原來的那個21世紀的她,還會在阿波羅尼婭身上留下幾分影子?
她沒有悵惘很久,因為遠遠地看見幾個格蘭芬多五年級女生結伴走出城堡、來到黑湖邊上,莉莉·伊萬斯也在其中。她們幾個要好的小伙伴總是樂意在結束一整天的學習之後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天氣日漸炎熱,她們很需要清涼的湖水為脹痛的頭腦降一降溫。
阿波羅尼婭快步起身,小跑著走過去,帶著想要請教的問題——每天一個,她早就准備好了,除非莉莉·伊萬斯不來。
她在這群人裡一混便混到了期末。五年級的女生們都聽說過這個友好親切的斯萊特林,也很喜歡她的好學,四年級和五年級的體型差距並不大,她混跡其中,異常和諧。
狼人事件給了她一些教訓,凡事總要做好兩手准備。
戰爭年代,似乎時間都格外緊張,這幾年他們的期末考試與兩大巫師等級考試都是同時進行的——和九十年代不太一樣。
考試日程大致跟著原本的課程表來,只是做出了些許調整,畢竟教授們還要輪流去禮堂主持大考。每當此時,霍格沃茨的教授數目就會變得捉襟見肘,鄧布利多甚至親自出動參與排班,有一次輪到了為二年級的魔藥理論監考,可給當時的阿波羅尼婭唬得不輕。
還好今年鄧布利多沒有來,她在鄧布利多面前自揭老底,當面有多勇,心裡就有多虛。要是實踐考試被他瞄一眼,她都得擔心自己施咒手勢是不是不自覺地邪惡了。
今天考草藥學理論,阿波羅尼婭早早答完了卷子,托著腮百無聊賴,只望著窗外發呆——窗外是溫室,一點兒風景都沒有。
她該怎麼辦?直到此刻,她都沒有十分把握。
不然還是等在禮堂門口,斯內普一考完黑魔法防御術就衝過來把他叫走?
可就算沒有黑魔法防御術,還有魔藥,還有天文,還有魔法史……她不知道他們選修課重疊了幾門,難道她能每次都守株待兔?實踐考試她還沒算上呢!
只要雙方秉性不改,這件事早晚會發生的。躲過了O.W.Ls考試,躲不過任何一個他們狹路相逢的尋常日子,甚至「倒掛金鐘」和「泥巴種」都不一定要聯系在一起,它們可以分開發生。
真是令人頭疼。
阿波羅尼婭重重地嘆了口氣,倒扣了答題紙,舉手交卷。
「不舒服嗎孩子?」經過監考的斯普勞特教授時她關懷地問,「你這幾天總是憂心忡忡的,我想四年級這點內容應該還難不倒你。」
「謝謝您,教授。」阿波羅尼婭苦笑,「我眼睛有些不舒服,可能要近視了,還有點散光,看東西總有兩個。」
「那你還寫這麼小的字!」斯普勞特教授嗔怪地拍拍她的胳膊,「龐弗雷夫人有種明目藥水,但是只能緩解,不能根治,快去趟醫療翼吧!」
阿波羅尼婭答應著出來,卻並未上樓,而是徑直走出城堡。考試周剛剛開始,有考試的人在考試,沒考試的人在復習,校園裡到處空空蕩蕩,並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當然不會近視啦,她有點譏諷地想——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是被塑造、被精雕細琢的硅膠娃娃,自然不會有掃興的玻璃片擋住她心靈的窗戶。事實上格林格拉斯夫婦總是為她的全O成績而懲罰她。
「男人不會喜歡比自己優秀的妻子。」繆西卡無不高傲地抬著下巴,「格林格拉斯家除外,可惜你不配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
豬屎和狗屎難道她就非得挑一樣吃嗎?阿波羅尼婭伏在地毯上,竭力咽下衝到喉頭的腥甜,雖然吐到地毯或者衣服上對巫師來說都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但在繆西卡這裡,八成會換來另一個鑽心咒——她總是將早年遲遲無法生育的苦恨與憤懣發泄到阿波羅尼婭身上,當病歪歪的科俄斯被確認為啞炮時,克拉托斯也加入了她的行列,那時「早慧」的阿波羅尼婭已經開始看《魔法史》了。
她走到黑湖邊莉莉·伊萬斯常坐的位置上坐好,轉身面向那棵深受學生喜愛的山毛櫸樹。大約有三十碼的距離,為了更好地容錯,她將靶心貼在了樹上,還好小巫師們不認識這個。
「倒掛金鐘」不像「神鋒無影」那樣沒有形跡,那就是可以打斷的。
阿波羅尼婭揚起魔杖,指了指那個靶心,紅點頓時亮起一束熒光,開始沿著樹干四周無規律地移動起來,拖著一條鮮明的軌跡,就像魔咒的光。
她高薪聘請來的教練四年前在慕尼黑拿了混合50米移動靶的銀牌Ⅰ,可惜只能在聖誕節假期和復活節假期做緊急特訓。
城堡裡傳來一陣鈴聲,上午的考試結束了,陸陸續續有學生從城堡湧出來,放松放松頭腦,順便等待禮堂恢復原樣開飯。
她先看見了詹姆和西裡斯——後者實在是太顯眼了——對著答案、玩著飛賊走下坡道。盧平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走在一邊,看上去在為「押題」而高興,彼得·佩迪魯落在最後,滿臉寫著「完蛋了」。
阿波羅尼婭撥亂頭發擋住臉,將姓名標牌摘下放進口袋,側過身避開他們的視線。此時,斯內普也出現在坡頂,她只來得及看清他並未因考試內容而魂不守舍,就忽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阿波羅尼婭!」莉莉·伊萬斯笑顏如花,指著自己的鼻子,「快問我,快問我,再不問我就要忘啦!」
她這一聲好險沒把男生們的視線吸引過來,阿波羅尼婭冷汗涔涔。
「那我可不問了!」她故意作態,「你都要忘了,說不定現編幾個糊弄我呢?我要去問瑪麗,我覺得她的記憶力可比你強多了,是不是?」
瑪麗·麥克唐納,一個擁有著蜂蜜色頭發的圓圓臉女孩,在和煦的陽光裡抱著膝蓋笑個不停。
「考試周可不興說這種話!」莉莉·伊萬斯假裝生氣地拍了她一下,「你重新說!」
「好好好……」阿波羅尼婭舉起雙手,「莉莉和瑪麗的記憶力都堪比麻瓜照相機,怎麼樣?」
她們笑鬧在一起,摟起校袍玩水,莉莉摸了摸她的頭發,羨慕地說道:「說真的,我覺得你壓根不必擔心O.W.Ls,人體變形是六年級的內容,而你……」
她琥珀色的長發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的金棕色光芒。不過在周圍一群人裡,至少有一半人的頭頂閃爍著同樣的光芒,半點也不起眼。
「正是因為難,所以才要笨鳥先飛嘛,這樣到了六年級,我就可以甩別人一大截!」
「啊喲!」莉莉駭笑,「變形術使人聰明嗎?我看你們這些變形術天才都是些大壞蛋!聰明的頭腦裡淨是些壞點子。」
完了,阿波羅尼婭心裡一個咯噔,完蛋了,救世主還是得出生。
她有些不解地看著莉莉·伊萬斯。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和雷古勒斯雖然都不是什麼陽光開朗小白花,但斯內普和他們往來了幾年,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已經大不一樣了……為什麼還是不行?
是太熟了?還是黑魔法的侵染真的能通過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黑白魔法的分野難道不是悖論嗎?
「莉莉。」瑪麗有些畏懼似的,輕輕示意,「你那個斯萊特林的朋友,他好像有事兒要找你?」
阿波羅尼婭身體一僵,她一直都是背對著那棵山毛櫸樹的,遠看可能看不出來,走近了一准兒完蛋。
「啊?」莉莉下意識要轉身,「不!不……我不想理他,他上次——」她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你瞧,西裡斯,這棵樹不知道被誰割得遍體鱗傷的,是什麼造成了這些小坑?樹皮都挖沒了!看上去就好像拉文克勞那個滿臉麻子的格羅勒!」詹姆好奇的聲音隨風傳來,莉莉抬了抬脖子,似乎有點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完了,真的完了。
「你怎麼還有空關心一棵樹長不長雀斑啊?」西裡斯嗤笑不已,「看看那邊,喏——」
戰鬥猝不及防地爆發了,這次阿波羅尼婭沒法出手了,她僵硬地坐在原地,豎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
「可以啊,鼻涕精!」西裡斯叫道,「這麼會躲!瞧瞧你那個扭來扭去的樣子!」
還好,還好,看來她持續大半年的實戰互毆練習起效了。巫師對決,魔力強弱、魔咒多寡固然重要,敏捷和閃避拉滿也同樣重要。他們沒有彼得·佩迪魯那樣「天賦異稟」,只能通過反復訓練培養戰鬥意識來補足。
「他們在做什麼?」莉莉氣憤地站起來,「西弗就算再厲害,也不能以一敵三啊!」
他其實……應該是能的,但他不願意當著你的面用黑魔法啊!阿波羅尼婭嗟嘆不已。斯內普能做的大概也就這麼多了,不對莉莉·伊萬斯出手,也不親自對她的朋友出手,竭力維持著「白巫師」那搖搖欲墜的假像,以伊萬斯的聰慧,大概也是看在友情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選擇自我欺騙,可這樣的友情總會消耗完的。
人總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後悔當時當日明明可以做得更多、卻沒有做。可失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長到他身處其中,自己都沒有發覺,直到質變到來的那一天。
今天。
第80章 敵意(5)
莉莉·伊萬斯憤怒地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她這一動,周圍要好的女伴也一齊跟了過去,阿波羅尼婭落在最後一個,藏身在人群裡。
「……我就算和這湖裡的巨烏賊約會,都不會和你出去的,波特。」莉莉·伊萬斯這樣說著,「傲慢自大,專愛欺負人,我怎麼會看上你?」
阿波羅尼婭趁機觀察戰局——很好,雖然有些狼狽,但好歹人站著,手裡握著魔杖。但掠奪者至少有三個人,如果他們現在還學不會偷襲,那就沒道理了。
作為觀眾,她看得清清楚楚,詹姆和斯內普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莉莉·伊萬斯吸引,彼得踮著腳在西裡斯耳邊說了句什麼,那雙明亮的灰眼珠立即變得更亮了。
他魔杖微微一抬,一道閃光——
「金鐘落地!」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默念,毫不猶豫地揚起魔杖,反咒精准地撞在那道「倒掛金鐘」上,巨大的衝擊力將斯內普掀翻在地,但他很快爬起來了,全神戒備著。
「你做什麼,布萊克?」莉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打算對西弗做什麼?」
「誰干的?」西裡斯面向圍觀的人群,表情比莉莉還要驚訝一萬倍,「剛才誰施咒了?」
阿波羅尼婭一屈膝,只露出毛茸茸的頭頂,陌生的琥珀色。
「無聲咒呢,」有人說,「斯萊特林高年級給他撐腰來了,你們還是算了。」
「無聲咒有什麼難的?」詹姆得意地一笑,像只昂首挺胸的花孔雀,「給各位露一手,瞧——」
阿波羅尼婭還以為他要向斯內普出手,可詹姆只是將莉莉的頭發變了個顏色:「現在我們一樣了,伊萬斯。」
「那我也是和西弗一樣。」莉莉毫不猶豫地說,「誰要跟你一樣?我寧肯去做修女!」
「什麼是修女?」詹姆興致高昂地望著她,無形的孔雀尾巴在空氣中展開愉悅的弧度,「我很願意聽你講講!」
西裡斯忽然嗤笑了一聲,狡黠的目光在詹姆和莉莉之間轉來轉去。「我想你不用擔心了,交給時間就行了。」他別有深意地對詹姆說,詹姆卻完全摸不著頭腦。
「無聊!」莉莉厭煩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向斯內普伸出手去,「西弗我們走!」
斯內普立刻下意識地就要去拉她的手,詹姆馬上大怒起來。
「你怎麼總是躲在女人的裙子後面啊,鼻涕精?」詹姆叫道,「那些邪惡的黑魔法就教了你這個是嗎?」
斯內普的手頓住了,他轉頭看向詹姆,似乎有什麼不太禮貌的話要說。
「我想你一定發現了什麼真理,我的朋友。」西裡斯懶洋洋地勾住詹姆的肩,「現在我明白我那堂姐跟在神秘人身邊的作用是什麼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人群中也有人笑,但更多的人面露懼色,悄悄溜走了。一直默默關注著這邊態勢的盧平沒有笑,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你那個神出鬼沒的朋友呢?」詹姆誇張地四處打量,又作恍然大悟狀,「哦,她今天沒來,但好在伊萬斯在這裡,不然你可怎麼辦呢,鼻涕精?誰來救你?你要跪在地上扯著這裡任何一個女巫的袍角求她搭救你嗎?」
「小孩子才這麼依賴媽媽呢,鼻涕精把你當媽媽呢,伊萬斯。」西裡斯笑道,「你也不嫌髒嗎?你這麼跑來跑去地為他救火,結果發現他傷害了你的朋友,這就是你想要的——」
「盧平級長,學生打架怎麼不扣分啊?」人群中有個陌生的聲音冷冷地截斷了西裡斯的話,「你在包庇自己的朋友?你覺得這是鄧布利多教授和麥格教授選擇你、信任你的初衷嗎?」
冷不丁被點名的盧平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茫然四顧。「不然……不然還是算了?」他紅著臉,將一直裝作在看的書合在掌中,有些羞愧地低聲勸阻,「下午還要考試呢!」
「到底是誰在那兒?」彼得尖聲叫道,「我們的事情也敢管?」
「怕不是你的另一個援軍到了吧,鼻涕精?」西裡斯揚聲嘲笑道,「現在你有兩個媽媽了,哦不,對不起,是三個,還有你本來的那個!」
斯內普魔杖一動,西裡斯猛地一躲,側頸上登時出現一條傷口,鮮血不住地流淌出來。
「他要殺人!」
彼得尖叫起來,三人紛紛還手,都被斯內普一一擋下,他抽空用魔杖向地上一指,長滿青草的土地便裂開了,一些既像是藤蔓、又像是巨烏賊觸手的漆黑繩狀物從中蠕動著爬了出來,一接觸到空氣,便迅捷無倫地彈向掠奪者,將他們密密地纏繞住,腿腳、軀干、雙臂……一瞬間都被扭曲虯結的黑繩吞沒了,只露出一個頭。斯內普輕描淡寫地揮了揮魔杖,黑繩開始收縮加力,四人的魔杖被「吐」了出來,臉被勒成了紫紅色,幾乎不能喘息。
「夠了,西弗!」目瞪口呆的莉莉·伊萬斯終於反應過來,「你要做什麼啊?」
斯內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困惑:「你幫我說話,又幫他們說話?」
「我——」莉莉·伊萬斯啞然,「為什麼不能?波特都不能呼吸了,你到底要做什麼?這些……東西Ⅰ,是什麼?你從哪裡召喚來的?」
「他們自以為黑魔法防御術學得不錯,剛才是拿這裡當考場了?」斯內普慢吞吞地說,「我看也不用考第二次,就在這待到考試結束吧!順便說一句,這種……東西Ⅰ,會吸取巫師的魔力,就算你現在去找教授將他們放下來,考試也完了,後面所有的實踐考試都完了。」
一個赫奇帕奇女生抽泣著飛速跑向城堡,袍角在身後揚起,那是西裡斯·布萊克的愛慕者之一。斯內普看了她一眼,只發出意義不明的冷笑。
「不止這樣吧?」莉莉·伊萬斯抽出了魔杖,「我了解你,西弗,別逼我對你動手。」
「你為他們對我動手?」斯內普盯著那根柔韌的柳條木魔杖,眼中盡是怒火,「剛才他們那麼說我,你為什麼不動手?」
「他們是很惡劣,但罪不至此。你什麼時候那麼在乎別人的風言風語了?」莉莉堅持著自己的觀點,「放他們下來。」
那一瞬間斯內普的憤怒燃燒至頂點,似乎無法在掠奪者身上盡情發泄的那部分,都轉移到了莉莉·伊萬斯身上。
「我不需要臭烘烘的泥——」
來自圍觀群眾的一道魔咒打中了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鼻子下方只剩下了光滑的皮膚。
但是來不及了,太晚了。
「泥什麼?」莉莉迅速地問,「你想說什麼,泥巴種嗎?」
斯內普反手給自己解了咒,看上去已經很後悔了:「不,莉莉,我——你冷靜點聽我說。」
「好,很好。」莉莉·伊萬斯點點頭,「我不聽,我什麼都不想聽,我今天真是多余管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我在這裡,你反而束手束腳,對不對?」
斯內普痛苦地閉上眼睛,莉莉已經轉身離開了,他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阿波羅尼婭混在人堆裡,行屍走肉般回到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
她好像搞砸了,是不是?命運的車輪滾滾向前,她攔得下「倒掛金鐘」,攔不住斯內普和莉莉決裂。
「阿波羅尼婭?你怎麼沒去吃飯?」阿萊克托推門進來,「黑湖那邊出了點事兒,咱們下午的考試推遲一小時。」
「眼睛不太舒服,龐弗雷夫人讓我別見光。」阿波羅尼婭無精打采地頂著一個粉紅色眼罩,摸索著下床,用魔杖點了點書桌,羽毛筆便飛快地在羊皮紙上寫了起來,但她寫了劃、劃了寫,始終沒能完全定下。
「看來你就算摸黑,也能伺候好斯普勞特的那些小寶貝。」阿萊克托無奈地笑了起來。
「那可不行。」阿波羅尼婭開始為自己偽造不在場證明,「阿萊克托,能幫我去問問其他人,誰手裡有洛巴蟲毒液和變色龍眼珠嗎?」
「那麼嚴重了嗎?」阿萊克托震驚了,「那種藥水Ⅱ一個搞不好可是會失明的,一個O難道比你兩只眼睛還重要?」
「拜托拜托!」阿波羅尼婭連連懇求她,於是不到半個小時,整個斯萊特林都知道了格林格拉斯眼睛長病、視力嚴重退化的事情,連去醫療翼探望哥哥的雷古勒斯都匆匆趕了回來。
斯萊特林沒有不許男生進女生寢室的規矩Ⅲ,只是要求一位合格的男巫必須自覺遵循這方面的操守,但雷古勒斯顯然顧不得這些了。
「你怎麼了,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坐在她床頭,壓低了聲音,「龐弗雷夫人說你壓根沒去過,她還拜托我給你帶一瓶明目藥水,最普通的那種。」
阿萊克托出去找雙胞胎哥哥復習去了,阿波羅尼婭一把扯掉眼罩。「你直接看吧……」她無力地指了指眼睛,「然後代我跑一趟貓頭鷹棚屋,將桌上那封信寄給格蘭芬多的莉莉·伊萬斯。」
悠于 2025-4-11 23:25
第81章 先手(1)
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為期兩個月的暑假短暫得像是一場美夢,特別是五年級和七年級。
阿波羅尼婭坐在斯萊特林的長桌前,身邊簇擁著幾個新入學的小毛頭,個個都裝得高傲矜持,也是斯萊特林的老毛病了。
「校長在說什麼,級長?」一個金發碧眼的新生問她,「上學期O.W.Ls考試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校長說什麼你就聽著。」她笑了笑,「鬧出事情來又怎麼樣,反正學院杯還是我們的,對不對?」
新生們有志一同地點起頭來,像一群跌跌撞撞的小鴨子。
「我知道,各位新同學、老同學肯定已經迫不及待地享用一頓豐盛的美食了。」鄧布利多忽然提高了聲音,「但請允許我在此宣讀一份表彰,為斯萊特林五年級的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同學頒發一份特殊貢獻獎,並為斯萊特林加二百分。」
啊???
阿波羅尼婭在轟然炸開的喧嘩聲中傻眼了,她幾乎以為鄧布利多是在反諷,其實是發現了她私底下幾乎將校規違反了個遍的小動作。
全校的目光都彙聚在她身上,熟悉的、陌生的、友好的、敵意的……阿波羅尼婭在這一瞬間體驗到了哈利·波特的感覺,她幾乎要被看殺。
「梅林在上,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對拼命扯著她胳膊搖晃的阿萊克托·卡羅大聲說,「要是我撒謊,叫我O.W.Ls拿不到O,每一門!」
「不管怎樣,」斜對面的雷古勒斯笑道,「今年的學院杯也是我們的了。」
教師席上的鄧布利多直等到大多數人都冷靜下來,才繼續說道:「格林格拉斯小姐在法國度假期間,勇敢地從二十英尺高的橋上縱身跳下,挽救了一位輕生的麻瓜女士的性命,並成功使這位女士回心轉意、不再尋死。」
禮堂裡再度議論紛紛起來。
「這不公平!」有人叫道,「暑假在法國發生的事也能算在斯萊特林頭上?!」
「那橋有二十英尺!」
「才兩層樓!」
「巫師救人也沒必要自己跳下去吧?」
「她未成年啊!」
「那是在國外!在法國!」
鄧布利多笑眯眯地展開雙手,做了個安撫的動作,禮堂裡再度勉強安靜下來。
「開學前我們收到了一份由法國麻瓜政府轉托法國魔法部又轉托某位校董捐贈的巨額贊助,為了表揚格林格拉斯小姐勇於助人的行為。」鄧布利多笑容和煦,但他自始至終都沒向阿波羅尼婭的方向看上一眼,反倒是其他老師都很和藹地看著她,連麥格教授也向她輕輕點著頭,「特殊貢獻獎是因為她為學校贏得了大筆金加隆,使大家得以在更舒適的環境、更安全的保護下生活。」
「那個麻瓜的身份一定很重要,格林格拉斯歪打正著了!」
「那可未必,她可是個斯萊特林,沒准人家麻瓜本來就不想死,只是中了她的奪魂咒!」
「夠了!你們有完沒完?阿波羅尼婭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是個好女巫!」
「得了吧,伊萬斯,這裡只有你覺得她是個好人——好好好,我閉嘴、閉嘴……」
全校學生的目光依然看向她,和她不熟的高年級大多很不服氣,但自五年級以下,眼神裡蘊含的情感就友好親切得多了。
「級長你也太厲害了吧!」金發小女巫激動得雙眼冒光,「還好下面是水,你會游泳嗎?沒嗆到吧?」
「從高處往下跳,哪怕是水面也會受傷。」阿波羅尼婭完全無視了那些目光,耐心地同那孩子解釋,「我懷裡抱著人,入水的姿勢不對,肩胛骨和頸骨撞碎了需要重新長——生骨靈的滋味可難熬了,如果你們在學校裡瞎搞弄斷了骨頭,哼哼……」
新生們紛紛笑了起來,不愧是斯萊特林。
她們這邊說著,上首的鄧布利多適時地宣布開飯、用美食重新拉走了新老學生們的注意力,但席間他們談論的大多還是這件事。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攪拌著眼前的奶油濃湯。她在暑假期間的私人行為,怎麼能感謝到霍格沃茨頭上去?大筆金加隆怎麼不給她本人?她被暴怒的繆西卡折磨得聲帶撕裂時,法國魔法部在哪裡?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直到他們三個在地下教室碰頭,阿波羅尼婭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不會真像穆爾塞伯說的那樣,在計劃著對另一個聲名顯赫的麻瓜動手吧?」斯內普揚了揚下巴,「這次你准備摔斷幾塊骨頭?」
阿波羅尼婭沒有反應,若放到以前,她至少會比個中指。
阮福芳慈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但遠遠不到鄧布利多口中跨界又跨國也要表揚她的地步,否則阮福芳慈身邊至少會跟著專業的安保團隊,而不是蒼蠅堆一般的小報記者。
也就輪不到她來救人了。
其實阿波羅尼婭也想不清楚自己這一跳,幾多是為了故意毀壞格林格拉斯夫婦的得意造物,幾多是為了擺脫正拉著她在橋上沒完沒了散步聊天的普瓦捷家族Ⅰ繼承人,幾多是真的不忍那個長著亞裔面孔的法越混血失去生命。
「去給貝拉特裡克斯寫封信吧,雷古勒斯。」她面無表情地說道,「給黑魔王帶句話。」
雷古勒斯一下子站了起來,椅子在地磚上拖出尖銳的聲響。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阿波羅尼婭,仿佛她正在說的是什麼山地巨怪的方言。
「法國魔法部已經倒向了那邊,至少以普瓦捷為首的那幾個大家族是這樣,我只是他們名正言順往來的一個幌子。」
阿波羅尼婭思路打開,越說越順,「沒有通過英國魔法部,只怕是鄧布利多意識到了食死徒的滲透。」
教室內一時沒人說話,只有坩堝裡等候凝練成膏的魔藥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你沒有證據吧?」斯內普問道。
「我又不是食死徒,要什麼證據?」阿波羅尼婭失笑,「我不向黑魔王負責的,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熱心腸學生。」
「你到底要做什麼?」雷古勒斯雙臂撐在桌子上,俯身向前,「這不是開玩笑的。」
「送上門的功勞難道你不要?」阿波羅尼婭反問,「只是遞個話而已,說不定我猜錯了呢?如果我猜對了,功勞你有份分,哪怕我猜錯了,也無傷大雅。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說沒把握的話,你知道的。」
雷古勒斯最終還是寫了那封信,然後就被緊急叫回了布萊克家——以沃爾布加暴病的名義。
「食死徒這活兒干得真糙!」阿波羅尼婭抱怨個不停,「就算是做做樣子,也該叫上西裡斯也一起回去,把他忘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好麼,你前腳寫信,後腳就回家,沃爾布加阿姨才幾十歲就得龍痘?你都不知道,你走的第二天早上吃飯,鄧布利多瞧我的眼神兒都不對了。」
去而復返的雷古勒斯舉起雙手、連連道歉:「貝拉做事總是這樣,我爸爸也覺得不合適。她如果私下聯系你,你可別聽她的,她無論說什麼都別理她。」
阿波羅尼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回去見到黑魔王了?」斯內普問道,一副審慎的語氣,「他怎麼樣?」
雷古勒斯遺憾又失落地搖了搖頭:「我被帶去了食死徒的駐地,貝拉他們都在,問了我一些話,我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和阿波羅尼婭的話都說了,盧修斯說他們會派人去法國確認,然後我就回來了。但是……」他想到了什麼,不由得沉吟起來。
「你覺得哪裡不對?」阿波羅尼婭問道,「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黑魔王一定也在其中。」見雷古勒斯頷首,斯內普馬上說道,「你能感覺得到,卻認不出來。如果你能認出來,他反而會忌憚你,這樣就好。」
看,這就是理性打工人和無腦小迷弟的區別。
進入五年級,他們的「實驗」正式進入不可饒恕咒環節。阿波羅尼婭親手定下及格標准:被偷襲情況下一分鐘之內掙脫奪魂咒,在鑽心咒下維持大腦封閉術,索命咒沒那麼多么蛾子,管用就行。
前兩者的實驗對像都是三方亂戰,索命咒暫時擱置。
「答案是根號25!」阿波羅尼婭叫道,「也就是5,不不不正負5!」
教室盡頭並排懸掛著三塊小黑板,上面記錄著不同的問題,最中間的那一塊此刻正在發出吉祥的綠光,「根號25」出現在了答案欄,緊接著黑板上光芒一閃,問題與答案都消失了,一道嶄新的麻瓜數學題出現在黑板上。
「祝賀你。」斯內普和雷古勒斯將被疼痛折磨到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她提溜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來半杯緩和劑。鑽心咒受害者很難提供一雙清明的眼睛來攝神取念,他們的第二項不得不改為「在鑽心咒下保持理智與邏輯思考」。
阿波羅尼婭選擇心算數學題,雷古勒斯的黑板上是經過兩次不同魔文轉寫的黑魔法理論完形填空,斯內普的黑板上只呈現出一株斯普勞特教授都沒有的魔法植物,他需要將這植物的花、葉、根、莖不同的炮制過程、添加到什麼魔藥中有效完整地復述一遍。
一開始真是慘不忍睹,標志著鑽心咒安全時效的沙漏漏到底兒,他們也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
而雷古勒斯這次回家,還提出了一個非常詭異、非常喪良心、非常匪夷所思的提議。但他說的似乎又有些道理,誰沒有點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小秘密呢?
哦,斯內普暫時沒有,但他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挑戰。
於是他們在把彼此虐待得爬不起來之後,干脆也就不起了,胡亂躺在石磚上望天望地,觀察、記憶、復現這間教室裡的任何細節,努力地在頭腦中編織「黑發盧修斯和納西莎熱吻」的場面,時不時還要去雷古勒斯那裡確認一下細節。
局勢穩中向好,直到有一天阿波羅尼婭偶然在晚飯時和雷古勒斯坐在一起,收獲了多爾芬·羅爾的一陣起哄,引得斯萊特林長桌上的人紛紛來看。
「那麼說,那個婚約是真的了,雷古勒斯?」金發大塊頭擠眉弄眼,看著更蠢相了,他和雷古勒斯是拐著彎的表親,「你為黑魔王贏得了格林格拉斯家?」
阿波羅尼婭手一滑,餐刀在瓷碟上劃出一陣凄厲的、宛如人魚憑岸高歌的響動。
「看來你不怎麼情願啊,格林格拉斯?」六年級的穆爾塞伯看熱鬧不嫌事大,拿一根啃干淨的雞腿骨敲著高腳杯,「雷古勒斯還沒搞定你嗎?太弱了,小子!」
「斯萊特林扣十分。」阿波羅尼婭向他笑了笑,「為你們兩個口無遮攔、造謠傳謠、詆毀他人私生活、破壞考生心態、吃裡扒外拖斯萊特林後腿!」
長桌上一片死寂,只有幾個七年級忍不住笑出聲來。
「到底是誰吃裡扒外?」穆爾塞伯怒了,「哪有給自己學院扣分的級長?」
「沒有嗎?」阿波羅尼婭懶洋洋地,「那就從我開始。你再多說一個單詞,就多扣五分,請——」
雷古勒斯連忙和幾個室友一起按住暴怒的穆爾塞伯,羅爾也不敢拱火了,幫忙捂著穆爾塞伯的嘴。阿波羅尼婭嗤笑一聲,起身離開。
半小時後,他們重新相遇在地下教室。心虛的雷古勒斯給她帶了一些炸魚薯條,甚至還有一杯甜奶漿。
「你再這樣,我會以為你真的暗戀阿波羅尼婭,穆爾塞伯會喜歡這個花邊新聞的。」斯內普嘲諷道,「有些事我們心照不宣,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渾身僵硬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阿波羅尼婭倆手一攤:「不是我說的……對西弗勒斯來說,我們的大腦是真的很易讀。」
「本來是媽媽和德魯埃拉舅媽在商量。」雷古勒斯雙肩一垮,徹底自暴自棄,「她們聯系了格林格拉斯夫人,但被拒絕得很徹底,差不多是暑假的時候吧?媽媽覺得丟人,在家生了好幾天氣,還總是找茬罵西裡斯。」
原來繆西卡的憤怒還有一部分來自布萊克的婚約請求,可惜布萊克家實在是太「黑」了,意圖又如此明顯——如果真的聯姻,格林格拉斯家連一頁紙都不會落在科俄斯手上。
雷古勒斯繼續說道:「再就是我這次回去,返校前一晚貝拉忽然來訪,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
「把我搞到手?」阿波羅尼婭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伏地魔到底說了什麼,才能讓貝拉特裡克斯做出如此投機的決定,「她是不是還說,讓你先別急著征求格林格拉斯家的意見,先當個愛情騙子、騙到我的心再說?」說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雷古勒斯點點頭,頗為不好意思。
「只要不是黑魔王的意思,沃爾布加阿姨和貝拉要怎麼打算,我也無權干涉,是不是?」阿波羅尼婭反倒看得很開,她想利用伏地魔達成自己的目的,少不得給他一些好處,可沒打算讓他全吞,更輪不到布萊克。至於結婚?她要是真想當個穩妥的聯姻吉祥物,何必當著普瓦捷家族繼承人的面跳橋?
雷古勒斯欲言又止。從前他們顧忌阿波羅尼婭的姓氏,很少提及關於黑魔王的事,也約束那些心向往之的斯萊特林別去自討沒趣,可她自己反而越說越起勁。他每每問及,便說些模模糊糊的話來搪塞。雷古勒斯相信自己的朋友做不出兩邊要價的蠢事,可前路逼近,躲在學校裡的清閑日子可不多了。
「還不是時候。」斯內普勸阻般地按住他的肩。盡管如此,他自己也越來越多地從同齡人和七年級的口中聽到阿波羅尼婭的名字,這意味著黑魔王真的盯上了她。
阿波羅尼婭最近坐立難安,她的朋友時不時就會投來自以為隱蔽的憂慮目光,仿佛她現在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冰層裡的一條魚。她領受了朋友們的好意,卻也不得不將他們的注意力暫時轉移。
「不知道有多少女巫因為不能墮胎而不得不生下不被期待的小孩,從此在育兒困境和無愛的婚姻裡困頓終生。更多的孩子甚至淪為棄嬰。」她意有所指,穩穩拿捏,卻又裝得冠冕堂皇,「如果有了墮胎藥劑,她們的人生就能多一些選擇,對不對?」
希望莉莉·伊萬斯的人生也能因此擁有更多的選擇。
對付雷古勒斯則不必那麼多彎彎繞繞,她只要拋出「魂器」這個詞,就足夠雷古勒斯熱情似火地深入鑽研去了。
至於索命咒,唉,天寒地凍的,連只蒼蠅都沒有,除了海格養的雞,總不能殺人吧?
第82章 先手(2)
進入12月,阿波羅尼婭越發忙得不可開交。她雖然不為考試成績擔心,卻依舊需要應付堆積如山的課業,手寫論文到抽筋。當然,還有從天而降的級長任務,比如每晚都要在宵禁前巡視,提醒、監督晚歸的學生。她哈欠連天地回到寢室,正看到阿萊克托悠閑地盤腿坐在床上背魔法史,手裡還把玩著一截瑩白如玉的動物骨頭。
人比人,氣死人。
這一屆就她們兩個女生,比起板上釘釘、證據確鑿的變態虐待狂阿萊克托·卡羅,鄧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也只能選她。
「我記得早晨起來弄死了一只壁虎……被小精靈收走了?」阿波羅尼婭低頭在地板上來回搜尋,又探向黑洞洞的床底,「今天不是清潔日吧?」
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雖然為數不少,卻要照顧到學校上下裡外方方面面,因此學生宿舍並不是每天打掃的——男生單數日,女生雙數日,今天是11號。
「啊,那個……」阿萊克托有點尷尬,舉手招認,「是我撿走了,凱特爾伯恩教授搞到一只鳥蛇,我拿去喂鳥蛇了……」
「你說什麼?」阿波羅尼婭灰頭土臉地探出一個腦袋,「《神奇動物在哪裡》第238頁,鳥蛇不吃死物Ⅰ,阿萊克托,還有一學期就要考試了呀!」
「我知道!可那只壁虎也沒死啊。」阿萊克托將書一扔,跳下床來,「我就是在這裡撿到的,雖然它一動不動吧,但是確實還活著,大概是在冬眠,那只鳥蛇寶寶吃得可開心了!」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陷入呆滯的阿波羅尼婭:「你怎麼了?是不是踩得太輕了,你以為你踩死了?」
阿波羅尼婭想說她用的是索命咒,綠光難道會騙人嗎?可想到卡羅兄妹的身份,她還是閉上了嘴。
難道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又出故障了?就像一年級那樣?可她現在再去找鄧布利多,絕對會被查個底兒掉。
她渾渾噩噩地又度過了幾天,心裡萬分想要再試驗一次,可冬日裡萬物凋敝,城堡裡人跡常至的區域又被小精靈打掃得很干淨,她能撿到一只貓冬的壁虎已經是撞了大運了,沒看阿萊克托喂個鳥蛇還要撿她的死壁虎嗎?
「自動攪拌坩堝發明者。」阿波羅尼婭敲了敲講台,「從阿萊克托開始,挨個報。」她的室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報出一個詰屈聱牙非常不英語的名字,然後又把這個名字拼了一遍,得意地頂了雙胞胎哥哥的肩膀一下,示意他接上。
阿波羅尼婭僅剩的一點點空閑時間完全花在了這個類似於「補習班」的O.W.Ls考試互助團體上,連黑魔法都沒時間搞,正好她也想避一避那兩人。這也算是吃了好人緣的虧,眼看大家連學院矛盾都顧不上了,她再拒絕就不禮貌了。五年的人情,萬一前功盡棄了可怎麼辦?
「呃……切、切科……」阿米庫斯拼命地瞪著桌板,仿佛那上面有答案似的,「什麼什麼辛斯卡,我只記得這個了!」他自暴自棄地叫了一聲。
「二十遍,這可是一年級的內容。」阿波羅尼婭揮揮手,「停,卡佳你別說,安德烈亞斯,你接上。」
她這麼一打斷,同學們更緊張了,口中無聲地念念有詞,拼命復習著這幾個人名,怕再被她無情地點到。這個安德烈亞斯是個拉文克勞,他倒是答上來了,可惜跳了個順序。
「順序很重要,是按照巫師們對於發明的貢獻而定的。這是個扣分點。」阿波羅尼婭完全搞不懂他們為什麼連幾個外國巫師的名字都順不下來,只能大致歸罪於課外讀物太少,如果巫師也能寫出《百年孤獨》,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這種事還不是信手拈來,「十遍。我建議你用他們的首字母編個口號,這樣比較容易記。」
安德烈亞斯雙眼發亮,低下頭開始在羊皮紙上寫寫畫畫、琢磨起來。「編出來別忘了分享分享啊,兄弟!」一個格蘭芬多熱情地招呼。
「提問沒意思,來個模擬考吧?」阿波羅尼婭站起來,一揮魔杖,多余的課桌都飛去牆邊一個疊一個地整齊站好;又一揮魔杖,她卡著人頭留下的桌子自動排列成了考場的規格;再一揮魔杖,一份份長度各異的試卷出現在桌子上。
「根據左上角貼的姓名入座,綜合試卷。」阿波羅尼婭點了點不老實的阿米庫斯,「別探頭探腦的,你妹妹的卷子和你不一樣——我根據各位的弱點學科和知識點定制了這份試卷,還分了AB卷,抄不上的。」
赫奇帕奇如喪考妣,拉文克勞如獲至寶,格蘭芬多倒是躍躍欲試,一副「我倒要看看有多難」的表情。「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不信!」阿萊克托白了哥哥一眼,低下頭開始答題。
「可可!」阿波羅尼婭向著虛空裡呼喚了一聲,「現在還有空閑的家養小精靈嗎,請派一個——哦不,兩個過來,謝謝。」
空氣裡一聲爆響,兩個手拉手的女性小精靈出現在講台前。「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年長一些的小精靈鞠了個躬,問道。
「拜托幫我監考好嗎?」格林格拉斯小姐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不許他們翻書,不許交頭接耳,也不許用自動答題羽毛筆,誰要是這樣做了,我們下次就不帶他玩了。」
底下有人偷偷松了一口氣,阿波羅尼婭一旦站到講台上,就會沒來由地讓人緊張。她總是有各種堪稱缺德的小辦法來考驗你,至少麥格教授不會故意叫兩個重名的學生教名,然後讓下意識起身的那個人坐下,換另一個人來回答。
「我出去透透氣,考試時長150分鐘,墨水沒了就問小精靈要,時間到了你當然也可以不停筆,但禮堂的飯可不會等人,准時考完,還能趕上。」
撂下這句話,她轉身出了教室。走廊上安靜得很,經過不同的門時會聽見背書的「嗡嗡」聲和實戰練習的打鬥聲。五樓這一排教室都是空置的,於是統統被拿來當作「補習班」場地。據說這個傳統還是之前一位七年級的拉文克勞發明的,十年來在學院內部蓬勃發展,甚至細分出了每一科的互助小組,但是直到今年才被其他學院引進。Ⅱ
盡管如此,作為衍生品的五年級四院聯合在殘酷程度上立馬趕超了原版,畢竟拉文克勞們也只是三三兩兩地互相提問、幫忙檢查默寫以及練練魔咒什麼的,有組織,但是很松散,這種程度在阿波羅尼婭眼裡只能叫做「課間」。
一陣吵架聲忽然從旁邊的門裡傳來。
「沒錯,我覺得可以這樣做,吉德羅。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當然有,我的意見很大!麗塔,你到底怎麼了,你很不對勁,自從上學期麥格找你談話之後,你就總是這樣。」
「你就這麼想知道嗎?好,我告訴你,麥格發現我是阿尼瑪格斯了,她帶我去登記了!我以後怎麼辦?我的職業生涯怎麼辦?全都毀了!她摧毀了一切!」
「這不是你說鄧布利多和麥格有一腿的理由,你說麥格年輕的時候愛上麻瓜也就算了,你還要寫她在魔法部任職的時候勾搭有婦之夫?你愛寫什麼我不管,但鄧布利多和魔法部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Ⅲ
阿波羅尼婭瞳孔地震,默默捂住了嘴。教室裡的人吵個沒完,她懷揣著一顆激動的心,伸出了一只顫抖的手,敲了敲門。
這時她注意到,那間教室的門上貼著「《霍格沃茨校報》編輯部」Ⅳ——這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她從來不知道?
「請進!」吵架聲馬上消停了,一陣飛快的窸窸窣窣聲之後,有人為她拉開了門,「來投稿的嗎,同學?啊,我認識你,你是那位獲得特殊貢獻獎的格林格拉斯,願意來個專訪嗎?我想你來得太晚了,現在熱度已經過去了。」
那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少年男巫,中長的金發燙成蓬松有型的波浪卷,長睫毛活潑地眨巴眨巴,炫耀著一雙勿忘我草一般湛藍的眼睛,他的笑容甜蜜如醉,他的動作優雅浮誇。雖然按規矩穿著黑色素面校袍,但他想盡辦法在袖口露出了丁香色的褶邊,一粒閃閃發光的假鑽石領扣和他同樣閃閃發光的牙齒交相輝映。
如果說西裡斯·布萊克的俊美有點子《夜訪吸血鬼》的意思,那麼吉德羅·洛哈特就是小說裡勾引農女的吟游歌手,說笑取樂的宮廷弄臣——挺好看的,然後沒了。
麗塔·斯基特的身影也很快出現在門裡,她長得比他們都高,骨架很大,憂慮憤懣帶來的消瘦使她的顴骨格外突出,但這並沒有從視覺上減少她下巴的分量——她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只倒過來的等腰三角形。
「進來吧!」她沒精打采地說,「很少見到主動要求做專訪的,你早干嘛去了?」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哈哈,趁機打量「編輯部」裡的一切。靠牆放著一台小型魔法印刷設備,地上隨意堆著大捆白紙,四張課桌拼成一張大桌,極有格調地垂著英式格子桌布,一些稿件、照片散落在桌上,最頂上的一份正是關於麥格教授的緋聞,只是「不小心」被一整瓶藍墨水污得透了。
麗塔已經去拿紙筆了,阿波羅尼婭趕緊問道:「這就是《校報》嗎?我在霍格沃茨五年,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份報紙存在。」
「那小子才是主編,我是被拉入伙的。該死的,都要畢業了,誰還有心情弄這個!」麗塔·斯基特抱怨道,「這個報紙才辦了不到一年,你不知道自然是因為——」
「——因為你孤陋寡聞!」吉德羅·洛哈特強勢地接過話來,「我想你總是太過於追求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了,格林格拉斯,從而忽略了生活中那些微小卻同樣閃耀的美好。」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微微一笑,好熟悉的語言藝術。「你是幾年級的?」她好奇地問,「我怎麼對你沒什麼印像?」
「我已經旁觀了三年你飽受愛戴的模樣了,小姐。」他彬彬有禮地彎了彎腰,「你那光芒四射的樣子總令我卻步不前,我想,哪怕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有點英俊的小巫師,我也應該散發出自己的光芒,而不是被出色的前輩人物所遮蔽。」
阿波羅尼婭秒懂。
「你有完沒完?」麗塔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我趕時間的!」
「我可沒說要做什麼專訪,從頭到尾都是這位洛哈特先生在自說自話。」阿波羅尼婭用眼角余光注意著洛哈特驟然僵硬的神色,「我只是出於好奇進來看看,就不打擾兩位了,留步。」
年輕的洛哈特還沒培養出未來唾面自干的厚臉皮,氣得緊緊握住拳頭,但阿波羅尼婭一個人打他們兩個易如反掌,他還是硬生生忍耐下了——何況麗塔·斯基特只是嗤笑了一聲扔了筆,根本不和他同仇敵愾!
可惡!跟這種蟲豸在一起,怎麼能辦好校報!
第83章 先手(3)
阿波羅尼婭一出門就開始構思信該怎麼寫,最終落實到紙面上這樣的:
「尊敬的斯基特小姐:
鄙人偶在魔法部窺見您的檔案,深覺您的天賦極其適合從事新聞業,請不要擔心,相關登記自有我司負責消除。歡迎您來函接洽。
P.S.犬子亦在霍格沃茨就讀,深知我司情況,若不及回函,亦可向他咨詢。已吩咐他於下周四晚間於七號溫室背面相候。
再次致以節日的問候。
你誠摯的
M·X·史密斯
《西歐巫師郵報》Ⅰ主編」
她用學校的貓頭鷹郵購了高級信箋套裝,包括搭配好的厚實信紙和硬質信封,還有一個可以任意改變紋章的火漆印。最後,阿波羅尼婭又去廚房討了一截蘿蔔屁股,將《西歐巫師郵報》的logo均勻地敲在信紙上,呈現出淡淡的浮雕樣式。
至於給吉德羅·洛哈特的便條就隨意多了,只說手裡有一條關於男學生會主席的驚天大料,署名蟲尾巴,時間則不變。
下周四正是本學期的最後一天,屆時霍格沃茨的晚宴會比平日更加豐盛一點,因為第二天一早那些回家度假的學生就會踏上火車,與家人共度為期兩周的聖誕假期——絕大多數人都歸心似箭,注意力全在眼前的美食和即將到來的假期上,是個下手的好時機。
阿波羅尼婭提前幾天開始裝病,她在草藥課上將右手拇指和食指塞進了一株毒牙天竺葵的嘴裡,由於動作過於粗暴,導致天竺葵的狠狠報復——她不僅不能握筆握魔杖,連吃飯都需要人喂,因此沒有出現在周四的晚宴上。
幸虧植物不會開口說話,否則它一定扯著斯普勞特的袖子狠狠地訴說委屈。
「謝謝你,可可。」阿波羅尼婭裹著毛毛羊絨睡袍坐在床上,由於中毒虛弱,所以看上去有些怕冷,「我想試一試自己來,能不能請你……」
可可頓時憐愛地看著她:「不行的,小姐,龐弗雷夫人特意叮囑了,輕舉妄動會讓您的傷口裂開,那株該死的植物注入了過量的毒液,您的傷口很不容易長好。」
「我知道,我一定小心再小心,好不好?」阿波羅尼婭祈求地看著她,眼圈兒一紅,「我不想自己變成一個無法自理的廢物,我也不想再看到大家憐憫的眼神,更不想成為他們與家人的談資……」
家養小精靈在她的眼淚下節節敗退,再三叮囑她萬一不好要及時前往醫療翼,並承諾會在夜深人靜後再來收走碗碟,絕不偷看格林格拉斯小姐要強又出糗的樣子。
阿波羅尼婭千恩萬謝地送走可可,將睡袍一脫,露出底下穿戴整齊的黑鬥篷。她給自己來了一個幻身咒,紗布下登時有血滲出來,對普通人來說確實挺疼的。
城堡外正在下雪,沒有風,密密的雪點子下起來,沙沙的聲音像是在下雨,連阿波羅尼婭的腳步聲都掩蓋掉了。溫室周圍除了上課很少有人來,因為這裡總是彌漫著一股龍糞發酵肥的味道,特別是七號溫室,越危險的植物,需要的肥料和營養劑就越難聞。
阿波羅尼婭趕到時,還沒有人來,她躲在一個預先相中的空糞肥桶裡,悄悄將蓋子掀起一條縫。穿得再多也還是冷,或許是一直貓著不動的緣故。她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施了一個溫暖咒。
過了沒多久,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匆匆過來。麗塔·斯基特裹著厚厚的外套一路小跑,嘴裡還在叫喚:「史密斯?你在哪裡?快出來!真是的,為什麼非要定在戶外不可呢?」
她就真的沒有半點兒懷疑嗎?霍格沃茨單是阿波羅尼婭知道的,就有至少四個史密斯。
從她敲開《校報》編輯部的門開始,這個計劃就漸漸成型了。這幾天她一直避免去想那個最關鍵的問題,可事到臨頭,她卻發現也沒什麼真過不去的。
或許過去的她已經漸漸消逝了,或許她還是她,只是她早就在長年累月的折磨下失去了一些什麼東西。阿波羅尼婭將魔杖探出桶沿,只露出一個尖尖。
「阿瓦達索命!」
澎湃的綠光自杖尖湧了出來,將溫室的玻璃映得生機盎然,宛如春日。麗塔·斯基特一聲不吭地軟倒了下去,阿波羅尼婭又等了一會兒,才掀開桶蓋跳了出來。她一抖魔杖,一股細細的白色火焰化為巨蟒,將糞肥桶一口吞沒後,安靜地盤在雪地裡靜靜燃燒。
阿波羅尼婭這才去查看斯基特的情況。死透了,瞳孔散大,沒有呼吸,頸動脈和心髒均無搏動,麗塔·斯基特死了,至少現在是這樣。就像那只壁虎,阿波羅尼婭晨跑回來時它還在,都已經僵硬了。
忽然有人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狠狠向後一扳!
阿波羅尼婭猛地向雪地上蹲下,反手扣住來人手臂就要向前摔,鼻端忽然聞到一陣細細的皂角粉味道。
她就那麼一猶豫,來人已經站穩腳步,用力將她從地上拔了起來,而她的魔杖此時還插在右手袖子裡。事實證明,危急關頭人總能爆發出巨大的潛力,阿波羅尼婭掙扎著用手指夠到魔杖,順勢轉身撞過去——
幻身咒雙雙解除,她左手握著憑空變出的匕首,正頂在斯內普頜下,斯內普的魔杖也指在她的心口處。那只厲火化成的巨蟒已經膨脹到一層樓那麼高了,俯在二人頭頂張口欲噬。
看起來她還是不夠強壯,斯內普只用了一只手,還是左手。得加碼,狠狠加碼!
阿波羅尼婭恨恨地掙了掙:「放開我!我身上又是龍糞又是血,這不全弄你身上了嗎?」
斯內普一雙黑眼睛比此刻安靜落雪的夜幕還要深邃,此時此地並不是聊天的絕佳時機,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依言松開手。阿波羅尼婭開始一件一件脫衣服,脫一件就往厲火巨蟒的嘴裡扔一件,幸好她穿得堪稱臃腫。
直到她確認身上的味道淡到足以被魔咒清除,才放心地散去厲火,又一一消除雪地上的痕跡,很快讓現場呈現出一種密室殺人的效果。阿波羅尼婭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魔法還是很方便的,如果馬普爾小姐穿越到巫師界,怕不是要失業。
「走?」阿波羅尼婭偏了偏頭,正准備補一個幻身咒,卻被斯內普攔住了。
「你的手。」他言簡意賅,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微露笑意,「這樣一路滴著血回去,會被費爾奇發現的。」
她右手上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了,阿波羅尼婭「嘖」了一聲,抓起一團雪,用牙咬著手帕在傷口處用力扎緊,又將右手塞進口袋。
最後還是斯內普給她施了幻身咒,說道:「你先回去。」
「你呢?我用了這麼多超級黑魔法,鄧布利多不會毫無覺察的。」
「就來。」
阿波羅尼婭提心吊膽地回到寢室,先將這一身行頭統統剝下來塞進行李箱鎖好,又去洗了個冷水澡,將渾身的氣味血跡、頭發上抹的發膠都衝洗干淨,順便多少也止止血,這才披散著一頭長發往回走。
沒成想斯內普已經在她書桌前等著了。「莫特拉鼠觸角汁。」他遞來一個小碗,示意她將手泡進去。
阿波羅尼婭恍惚了一下。「龐弗雷夫人怎麼不給我用啊?」她遮掩般地嘟噥了一聲,「好用哎!」
「因為我把斯拉格霍恩的存貨藏起來了。」斯內普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龐弗雷夫人手頭沒有,怎麼拿給你用?」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所以他從頭到尾都知情?從什麼時候開始?
「你在謀殺,阿波羅尼婭。」斯內普凝視著她流泄的長發,二十分鐘以前,這叢頭發還被抹了過量發油盤在頭頂,嚴嚴實實地藏在毛絨帽子裡,確保不會掉落一絲在現場,「你的靈魂會因此破損。」
「要是能那樣還好了呢!」阿波羅尼婭撇撇嘴,「只是開玩笑,拜托!」
她說了壁虎的事,斯內普靜靜地聽著,既沒同她探究原因,也沒追問她的殺人動機。「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會醒?」他只是問,「只怕她還沒醒過來,就會被凍死。」
「她已經死了!」阿波羅尼婭強調,「我只知道這一點。至於她會不會像壁虎一樣復活、復活後會不會再被凍死,這都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想要觀察我的實驗結果。」
無論是鄧布利多被過量的黑魔法波動吸引而去,還是吉德羅·洛哈特姍姍來遲,斯基特都不會在雪地裡躺很久。其實她殺誰都無所謂,畢竟這兩個人卑劣得堪稱絕配,要不是彼得·佩迪魯恨不得24小時貼在他英明偉大的朋友屁股後面,她倒是想拿蟲尾巴試試手。但願洛哈特夠機靈,知道把那張紙條交上去。
「雷古勒斯在草藥課上發現了端倪,但他暫時沒空,就把事情托給了我。」輪到斯內普解釋了,「我本來想直接找你問,結果你不在……剛剛在溫室,我還以為地上躺著的是你。」
其實斯基特比她高也比她壯,奈何斯內普先入為主,默認她右手受傷失去戰鬥能力,這才險些下了死手。而阿波羅尼婭本就緊張怕人發現,只能說這兩人但凡有一個人長嘴,也不會在雪地裡打成一團。
「今晚大家只怕都不用睡了,你吃點兒東西了嗎?不介意的話一起用吧,就是涼了。」阿波羅尼婭請他坐下,而斯內普搖搖頭,拿起一只牛角包就走了。
家養小精靈驚慌失措地衝進來的時候,阿波羅尼婭仍舊裹著毛茸茸的睡袍,右手拗成一個扭曲的角度,正費力地夾著一塊餡餅慢慢啃。
「哦,布魯!」她慌忙將餡餅放下,弄了一桌子碎屑,「你是來收盤子的嗎?我還沒有吃完呢,可可也真是的——」
「請小姐現在立刻前往禮堂,校長召集了所有的學生去禮堂!」布魯尖聲喊道,「本來應該是女級長來叫小姐,可小姐自己就是級長!」
第84章 先手(4)
「啊?那、那我換身衣服什麼的……」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布魯拼命攔住,小精靈急得將兩只大耳朵甩得「撲撲」直響:「沒有時間了,校長特意叮囑布魯,一定要立即帶小姐去禮堂。」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一笑,她要是再作態下去,估計這小精靈不打自招得更多,比如「校長命令布魯看看小姐在干什麼」之類的。
禮堂裡現在半點兒歡欣氣氛都沒有了,連提前裝飾好的彩帶和松樹看著都有些垂頭喪氣的。學生們噤若寒蟬地圍坐在被清空的學院長桌前,自以為小聲地竊竊私語。教師們則聚攏在鄧布利多身前商量著什麼,海格不在,費爾奇哆哆嗦嗦地抱著自己的貓摸個不停,是唯一一個還能坐住的教職工。
阿波羅尼婭卻並不是唯一一個缺席晚宴的學生,甚至拉文克勞的五年級和七年級幾乎沒一個人願意來。「這種晚宴比平常的晚餐持續時間更長,將時間浪費給無意義的吃喝是可恥的。」這是她白天碰見安德烈亞斯時他的原話。
就連在斯萊特林,阿波羅尼婭的缺席也並不顯眼。雷古勒斯和她前後腳進禮堂,身後還跟著幾個純血的斯萊特林,顯然是搞什麼團團伙伙去了。
阿波羅尼婭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得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頂風作案,明明放假在即,又不是不能串門拜年。隨著他們進門,教師席上白發老人冷然望過來的那一眼已然明示了他的懷疑。
這一夜果然全校師生都沒能合眼,除了麗塔·斯基特。這也是阿波羅尼婭第一次見識到傲羅辦案,大名鼎鼎的阿拉斯托·穆迪沒有來,據說白天剛負了傷,傲羅辦公室負責人親自帶隊。他年紀不輕了,發須灰白,面上總帶著一副疲態,這歲數還升不上去,八成就要退了,說實話,身為傲羅還如此高壽,本身就能說明他的問題。
但令人意外的是,盡管鄧布利多再三表明他認為痕檢之於巫師完全就是悖論,他有一百種法子清除自己的痕跡,但這位負責人卻堅持認為學生不可能有如此縝密,於是幾個傲羅提著燈,頂風冒雪地把七號溫室附近搜了個遍,斯普勞特教授不得不為每一株植物擔保它們不會通過天窗將觸手伸出去殺人。
龐弗雷夫人和連夜趕來的斯基特太太檢查了屍體,確保死者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中毒,於是傲羅辦公室負責人當場拍板,認為是禁林裡的神秘怪獸襲擊了無辜的斯基特小姐。為此剛從禁林回來的海格不得不帶著打擊手原路返回,魔法法律執行隊成員在各位院長的帶領下搜查城堡,男女學生會主席和級長則組織學生接受傲羅的詢問。
斯萊特林首當其衝,阿波羅尼婭背靠兩位家養小精靈的證詞,又展示了自己血跡斑斑、還沾著餡餅甜漿的繃帶,順利地通過了調查。其實她還做了更多准備,比如腦海裡移花接木過的記憶,比如被大量日常魔咒覆蓋掉索命咒痕跡的魔杖,奈何傲羅們裡沒有出一位赫爾克裡·波洛,他們並不質疑這證據實在是充分得過了頭,只覺得能確鑿地排除一個嫌疑人,真好。
阿波羅尼婭閑了下來,不由望向禮堂旁邊的小房間。發現屍體的吉德羅·洛哈特在那裡接受校長、院長和首席傲羅的三重問話,不久前麥格教授親自送了那只冥想盆進去,很快又執著一張便條出來,把掠奪者四個人一齊叫了進去。
長桌上至少有四五個人動了一下,立刻受到傲羅的特別關注,阿波羅尼婭頂著級長徽章上前轉圜:「沒什麼,大家關系不太好,一有風吹草動就下意識緊張,您也是霍格沃茨畢業的前輩,如今又奮戰在抵抗黑巫師的第一線,想來比我們更懂。至於這一位,剛才走在前面那個長頭發的是他親哥哥。」
她站在雷古勒斯身後,輕輕撫了撫他的肩膀。見那位自稱普威特的傲羅一臉理解地走了,他才輕聲問道:「是不是你?」他的嘴唇幾乎沒動,要不是離得夠近,還真不一定聽得見。
「西裡斯一定沒事,我預感最准了。」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歉意地向傲羅們笑了笑。
天蒙蒙亮的時候審查工作終於結束了,傲羅們累得要死,但也只能靠在長桌邊喝咖啡味精力補充劑。再沒有確切死亡時間的前提下,絕大多數人都無法給出不在場證明,大餐當前,誰還會注意到對面、身邊坐著誰?對方幾點來的、有沒有出去上廁所?要麼就是像雷古勒斯的團團伙伙和拉文克勞的補習班一樣一看就是互相作證的,這些人都需要依次攝神取念來確保證詞的純潔。
阿波羅尼婭自覺她的「清白」如同鶴立雞群那樣顯眼,可就是無人在意。鄧布利多固然下意識懷疑他們,但重心還是放在麗塔·斯基特的仇人以及她和洛哈特收到的信上。那禁林裡的怪獸還進化出手了,還能給學生寫信呢?
明顯是謀殺,可這就意味著,城堡裡藏匿著一位膽敢堂而皇之用索命咒殺人的黑巫師。
不是每個黑巫師都邪惡到不可救藥的程度,用不可饒恕咒實施謀殺,他的學校裡真會有人做到這一步?鄧布利多從小房間裡走出來,無言地俯視著這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頂成熟的那一些,七年級,臉上還掛著熬夜復習的黑眼圈,看著也還是很純真。
他想他總不能遇到了第二個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在第一個還如日中天的情況下。不過,上一次似乎也是這樣……
當日的霍格沃茨特快一片安靜,零食車慘遭有史以來的銷量谷底,所有學生都在睡覺,極個別同學還把呼嚕打得震天響。阿波羅尼婭自然也不例外,阿瓦達索命咒對魔力消耗巨大,她一直是在強撐。這個假期她被安排去西班牙,如果被繆西卡看見她「花容憔悴」,那她就完蛋了。
那時霍格沃茨出現謀殺案的消息還沒有傳開,等到阿波羅尼婭在國外同人虛與委蛇地過了兩個周再回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已經擠滿了人,幾乎沒處落腳。除了滿面擔憂的學生家長,就是大大小小的報刊記者,就連凶手來信中出現過的《西歐巫師郵報》都派了人來。
「同學,你是哪個學院的?是純血嗎?」一個看著挺樸實的中年胖男人見她獨自一人拎箱子往人群裡擠,善意地搭了把手,順便采訪。
「斯萊特林,純血。」阿波羅尼婭還有點在相親模式拗不過來,笑得溫柔又靦腆,反倒給那記者嚇了一跳,反復確認了羊皮紙上的答案好幾眼。
「那、那你對密室的事怎麼看呢?」記者重整旗鼓繼續問她,「你覺得你的同學裡會有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嗎?你覺得成為斯萊特林繼承人需要什麼品質呢?」
阿波羅尼婭懵了。
「現在是哪一年?」她大聲問,「快告訴我現在是哪一年?」
「1977年啊!」記者比她還慌,也不幫忙了,扔下箱子就走,那背影頗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架勢。阿波羅尼婭冷靜下來也覺得好笑,就學院歧視這個現狀,斯萊特林不去當食死徒,恐怕真得餓死。
她在火車上串了幾個門,才大致將事情捋順:吉德羅·洛哈特在假期接受了《預言家日報》的采訪,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自己和密室怪物擦肩而過、僥幸逃得一命的奇幻冒險經歷,還自稱看見了斯萊特林繼承人的模樣:「他,或者她的身影被城堡的燈光拉得很長,宛如傳說中的瘦長鬼影,自深不見底的地獄裡奔向永恆的光明。」
惠滋·哈德圖書公司當場就跟他簽下合約,贊助他將自己的故事出版成書,暫定名為《與神秘怪獸雪夜狂奔》——等到查明斯萊特林的寵物到底是什麼品種,再及時將「神秘怪獸」改正。
「所以真有怪獸殺人卻不留下任何傷痕嗎?」 她此刻正坐在赫奇帕奇女生的大包廂裡,大家熱熱鬧鬧地一起剝栗子吃。阿波羅尼婭手勁兒大,格外受歡迎。
「有啊!」一個叫林賽·惠特尼的女生報出了正確答案,「我聽見凱特爾伯恩教授和鄧布利多教授保證,如果真是神奇動物而非黑巫師的話,那就只有可能是蛇怪了。因為蛇怪僅憑瞪視就可以殺人。」
「我聽他們說啊,密室三十年前打開過一次,那時候也死了一個女生呢!」爆料的卡佳·米哈伊洛夫娜往朋友們身邊縮了縮,「赫奇帕奇的沃倫,沒有任何傷痕,死得無聲無息,像斯基特一樣。」
麗塔·斯基特也是赫奇帕奇的,這種微妙的巧合讓包廂裡的氣氛有點沉悶,大家都有點害怕。
「可鄧布利多教授依舊堅持是黑巫師用了索命咒,真不明白,那不就是承認霍格沃茨的防御有了漏洞嗎?」林賽咬著媽媽早上新烤的杯子蛋糕,從中汲取到了一些勇氣,「我看還是蛇怪更合理,正好斯萊特林的像征也是一條蛇,對了阿波羅尼婭,你對自己競選繼承人有多大把握?」
女孩子們又紛紛笑成一團,全然不見方才的驚惶。阿波羅尼婭無奈至極,這群人明明這麼敏銳,怎麼生的小孩就死活代不對答案?題干把「死亡」換成「石化」就不會做了是吧?
在拉文克勞那裡她獲得了更加勁爆的消息,也讓她懸著的一顆心落得踏踏實實。
「斯基特沒死,她醒了。」安德烈亞斯信誓旦旦,「我叔叔是高級治療師,事情一發生就被緊急召回去了,你們沒看見他那樣,嘖嘖,太可憐了,連節都沒過好。」
「怎麼醒的?」阿波羅尼婭是真的好奇了。
「她是混血嘛,她爸爸堅持要送她去麻瓜醫院切開?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
「解剖。」
「哦對,解剖!太殘忍了!她的巫師媽媽最終還是接受不了女兒被切開,父母雙方爭執不下,麻瓜治療師也不敢下刀。就那麼一會兒功夫,屋裡一陣尖叫,大家衝進去就看見斯基特坐在解剖用的桌子上,拼命地、不停地尖叫。」
包廂裡鴉雀無聲。半天才有一個女生問道:「如果麗塔的媽媽不來,她是不是就……」
安德烈亞斯肯定地搖搖頭:「不會的,後來發現那個麻瓜治療師早就注意到斯基特有心跳和體溫,但他中了太多的混淆咒和遺忘咒,他想不起來了。」
開學當晚,麗塔·斯基特「醒了」的消息便在霍格沃茨傳開了,風聲未止,又掀起新一輪的流言狂潮。當然,此事由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院長親自定調,並非「死而復生」,而是「幾可亂真的假死狀態」。不過究竟有沒有人相信,那可就不好說了。斯基特本人直到2月初才出院,緊接著便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學校。
與其說她有多在乎考試,不如說她是逃回去的——食死徒和魔法部都想得到她。
「貝拉帶人去過斯基特家了。」雷古勒斯茫然地望著沉默不語的朋友們,「她反反復復地問了我好多遍斯基特的行蹤,好像我是個跟蹤女孩子上廁所的偷窺狂一樣,但我看,貝拉自己也未必明白這些問題的意義。」
「密室最初就是由黑魔王打開的,他驅使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寵物殺死了茉特爾·沃倫。」阿波羅尼婭冷不丁拋了個大瓜,「現在密室又打開了,他難免會有所關注。」
誰知雷古勒斯根本不覺得震驚:「當然如此,如果一定要找一位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出來,那必然是黑魔王。」
啊,真是沒救了。
斯內普最近一直很沉默。阿波羅尼婭聽莉莉·伊萬斯和別人聊天時提過一嘴,好像是他父親摔斷了腿,天天在家裡發瘋,他母親為了照顧他父親也病倒了。莉莉和他之間漫長的冷戰雖然藉此機會才勉強修好,但到底也無法徹底回到從前。沒有人想在那種環境待下去,可真讓他毫無負擔地返校,那也是不可能的。
又轉過一個周,天氣依舊陰冷,魔法部派來的調查隊也抵達了霍格沃茨。美其名曰「調查」,其實是想帶麗塔·斯基特回神秘事物司,進行一下魔法意義上的「解剖」。
鄧布利多當然不可能同意,於是凶手沒抓住,又和魔法部扯皮起來。密室、繼承人、黑巫師……團團陰雲籠罩在霍格沃茨的上空,阿波羅尼婭的目光卻始終追隨著調查隊裡的某個人。
「哦不,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想做什麼。」雷古勒斯頭疼極了,「雖然我也覺得再試一次比較穩妥,但你風聲沒過就動手,我恐怕又要被貝拉叫回去了。」
但阿波羅尼婭已經下定決心:「就是要趁現在!因為魯莽衝動從來不會被冠在斯萊特林頭上,這次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和五年級時的高壓相比,七年級的學業相對輕松一些。新課程在冬季學期就已經全部學完,剩下六個月全是復習——上課也以自習和答疑為主,要是不想在教室裡呆,隨便去哪裡,總之就是十分自由。Ⅰ
畢竟已經有了O.W.Ls證書打底,最起碼畢業後不會餓死。
相對於格蘭芬多們更喜歡黑湖與山毛櫸,赫奇帕奇就格外偏愛中庭花園。Ⅱ只是春日未至,萬物還未生發,她們也只是相伴出來透口氣,很快便要躲回溫暖的地下休息室去。
現在有了魔法部一伙人,女孩子們溜得更快了——絕大多數魔法部官員都比較要臉,知道這件事要去和校長磨,但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卻不這麼想。不知是至今還在盤算著直接將人劫回魔法部,還是妄想著做通她的工作,總之赫奇帕奇放風的時候,十次有八次能在附近看見烏姆裡奇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天上綿綿地下著冬雨,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水汽。下課鈴響了,花園那爬滿常春藤的走廊上很快擠滿了學生,年輕的烏姆裡奇也夾在其中,神情居然還頗為懷念。待到人流漸稀,忽然便有人大聲尖叫起來,原來那位總是穿著粉色毛呢袍子的魔法部女職員,不知何時倒在地下死了。
第85章 先手(5)
教學活動再度中斷,所有學生都被召集到了禮堂。可這一次卻比上一次還令人摸不著頭腦,唯一勉強稱得上有嫌疑的是之前的受害者麗塔·斯基特,但她最近躲烏姆裡奇躲得厲害,兩人之間隔了得有五碼遠。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沒有人見到什麼怪獸,也沒有人見到醒目的綠光。鄧布利多這一次再也沒辦法懷疑斯萊特林了——烏姆裡奇出身於此,據說還是塞爾溫家族的遠親,大概也是個純血。
雷古勒斯明目張膽地給她傳了個紙條,而沿途經手的斯萊特林們卻都報以嗑CP的迷之微笑,這種心態真是不服不行,沒看旁邊赫奇帕奇都快嚇成鵪鶉了嗎?
阿波羅尼婭展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單詞:「How?」
就這麼好奇嗎?!
她想了想,在紙上畫了一個三角形,然後用墨水層層塗黑,反手扔了回去。讓雷古勒斯自己琢磨去吧!
調查最終不了了之,派來再多的傲羅也沒有用。有些學生根本記不得自己究竟有沒有隨大流去花園看一眼雨景,遑論注意到彼時身邊經過的人呢?怎麼黑巫師是會寫在臉上嗎?
黑巫師當然不會,黑巫師只是披了一身格外厚實的黑色鬥篷,她貼得足夠近,魔杖直接抵在烏姆裡奇大腿上施咒,囂張的綠光幾乎全被掩蓋住了——畢竟身側形形色色經過的人,也都穿著黑色的校袍。Ⅰ
牛頓保佑,物理准則在魔法世界通行不悖。
就算烏姆裡奇醒了,她又能回想起什麼呢?鄧布利多要反復觀看麗塔·斯基特的記憶,才發現現場似乎少了個糞肥桶,而這一次,走廊上幾乎全是披著鬥篷、拉起兜帽的學生,雨天空氣潮嘛!
阿拉斯托·穆迪親自來了,他比頂頭上司要靠譜一點兒,直言除非挨個檢查學生的魔杖,不然沒法子查,大嗓門吆喝得整個禮堂都聽得見。阿波羅尼婭掃了一眼長桌上的各位同學,在心裡直嘆氣——至少六成人面露心虛,兩成人表情管理還算過關,剩下兩成人裡又有一半是因為年紀還小無法「作案」。
這能怪別人歧視嗎?看看,看看!
檢查魔杖的事最終還是沒成。魔杖對閃回咒的適應能力是有限的,一些軟木、藤類材質的承受個十來次搞不好就得斷,斷了魔法部就得賠。要是在專業人士的指導下進行——就算奧利凡德生意不做了,願意為正義事業做貢獻,可他現在淡季,早就天南海北地跑出去做魔杖去了,壓根找不著人。Ⅱ
阿波羅尼婭想想都替鄧布利多覺得憋屈,這日子簡直過不下去,處處掣肘。或許格蘭芬多就是這樣吧,迎難而上,越難越是不退縮,而她只想要走捷徑。本來想著,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犧牲掉個把人也在所不惜,現在梅林保佑,她這個「故障」如果是真的,那她就不修了。
不僅不修,還要好好兒地加以利用。
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於一周後在棺材中醒來,魔法部找不見她的家人Ⅲ,只好試圖聯系塞爾溫家,一來二去就耽誤了下葬。那一天聖芒戈的所有畫像都像炸了營一樣四處奔走相告,關於密室、斯萊特林繼承人的流言再度甚囂塵上。
這次就比較負面了,大多是說那個牛逼哄哄的繼承人根本不行,一次兩次地丟人現眼。諸如薩拉查·斯萊特林怕不是在密室裡養了個博格特,那兩人是笑脫力了之類的無稽之談通過小報在巫師界遍地開花,吉德羅·洛哈特的書稿被迫隨著輿論的走向一改再改,而斯萊特林們走在城堡裡都會平白挨一頓嘲笑。
阿波羅尼婭給他們拉架拉到頭大,估摸著她白得的那二百分要扣光了,黑魔王先坐不住了。
他直接寫了一封公開信,或者更高級的說法是,宣言。食死徒們襲擊了《預言家日報》,當場按頭印發增刊,印一份寄一份,與此同時巫師無線電廣播也遭到了侵入,伏地魔的聲音占據了所有的頻道。
在公開信裡,他宣稱對1943年密室打開事件負責,他才是那個貨真價實的斯萊特林繼承人,現在霍格沃茨裡的不過是個拙劣的模仿犯,食死徒很快就會使此人付出代價。雖然沒有言明密室的位置和怪獸的身份,但為了側面增加可信度,他提到了海格,稱他為「伏地魔大人追求家族傳承道路上一廂情願的替罪羊」,以及「低劣的多足昆蟲怎能媲美偉大的黑巫師造物」。
「原來如此。」阿波羅尼婭讀到這裡,索然無味地折起了報紙,忍不住向禮堂前方的教師席看了一眼——鄧布利多啜著紅茶,也在看報紙,他胡子輕輕抖著,嘴角微翹,顯然心情極好。
聖芒戈有位治療師後來成為了霍格沃茨的校長,她的畫像同時掛在兩地。只怕鄧布利多在獲知烏姆裡奇蘇醒的消息時就開始著手操縱輿論了,雖然謀殺案已經不可能有絲毫進展,但近在眼前的希望卻不能就此放過。
果然,魔法部很快恢復了魯伯·海格的名譽,甚至允許他重新參加巫師等級考試。鄧布利多遂安排海格跟著格蘭芬多旁聽,考不考試的倒無所謂,日益老邁、行動不便的凱特爾伯恩教授也很樂意接納海格成為保護神奇生物課的助教。
湯姆·裡德爾的特殊貢獻獎獎牌被移出陳列室的那天,阿波羅尼婭也有份參觀。不少斯萊特林都圍在走廊上,個個神情沮喪,阿萊克托·卡羅甚至還哭了。但他們很上道的一點是,沒人敢於去看黑魔王的原名。
阿波羅尼婭不清楚後來救世主是如何做的。海格正是因為洗脫了罪名才能夠成為霍格沃茨的教授,但這件事似乎並未公開,至少不像現在鬧得這麼大。
隔了三十多年,鄧布利多終於迫使湯姆·裡德爾親口承認了罪行,盡管這只是他累累血債中微不足道的一樁。
斯萊特林繼承人是伏地魔的立足之基,他那個純血身份本就經不起推敲,怎麼能忍受這個再出問題?他的出身來歷、過往生涯、在校每一年留下的痕跡都在鄧布利多手裡握著,伏地魔未必不清楚這是個坑,但他也只能順著鄧布利多的意思來,打蛇打七寸,這一手玩兒得真是漂亮。
既然鄧布利多已經做了初一,那麼她做十五,也算是尊師重道。
悠于 2025-4-11 23:25
第86章 前夜(1)
1977年,英國,西米德蘭茲郡,伯明翰,威頓公墓。
定滑輪牽引著繩索,依次將兩具棺材平穩地放入墓穴。掘墓人從地上撿起鐵鏟,示意遺屬添上第一抔土。
「不需要。」他搖了搖頭。
「這裡沒你的事了。」另一個文質彬彬、少爺模樣的男孩連忙道,「我是說,剩下的我們可以自己來,先生。」
「真的?」掘墓人將信將疑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半大少年,「好吧,如果你們堅持的話……我就在出口那邊的小屋,明白嗎?」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逐漸熱起來了,不知道哪裡停著的自行車被曬爆了胎,掘墓人被這響動嚇了一跳,緊接著就看到路邊的二球懸鈴木Ⅰ後忽然鑽出個人來,懷裡抱著一大束純白的馬蹄蓮。
那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孩,裹著一條式樣復古的黑色長袖及踝連衣裙,綢緞的絲光閃閃發亮。她踩著高跟鞋,輕捷地跑下草坡,口中連連道歉:「對不起,西弗勒斯,我來晚了。」
「你不熱嗎?」遺屬問她。
「沒時間換衣服了,我的跨大洲消失Ⅱ申請今早才批下來。」女孩抖了抖裙擺,塔夫綢沙沙作響,「不熱的,它本來應該是白色的。」
「等等。」遺屬的少爺朋友忽然插話道,「那個麻瓜在偷聽。」
麻瓜?什麼是麻瓜?掘墓人來不及細想,他發誓自己至少聽見三個人同時念了一個古怪的單詞,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直到走回棲身的小屋,他才懵懵懂懂地想起自己是誰。
「別仗著和我在一起,就隨便濫用魔法。」斯內普哼了一聲,「否則我不得不讓自己多長幾只右手來應付魔法部的審查。」
「開始吧,成年巫師。」雷古勒斯充耳不聞,「我們替你看著,麻瓜也好,魔法部也好,都不會來打擾你的。」
斯內普嘴唇微動,看上去很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忍住了。他最終也只是沉默地揮動著魔杖,讓堆在一邊的大團泥土均勻地覆蓋上父母的棺木,土地漸漸平整起來,花磚、木欄和草皮也紛紛依照旁邊墳墓的樣式規整好,最後只剩下那塊已經刻好姓名的灰色花崗岩墓碑靜靜浮在空中。
石料雕琢的「滋滋」聲傳來,阿波羅尼婭側頭看去,只見斯內普在墓碑上寫道——「可惜死亡也沒能將你們分開。」
她一時啞然。
隨著墓碑沉重地、深深地陷入土地之中,阿波羅尼婭俯身放下手中的花束。雷古勒斯也送上一只紫色鳶尾花環,這是巫師的習俗Ⅲ。於情於理,她和雷古勒斯都該對遺屬說一聲「節哀」,但兩人對視一眼,竟都有點兒說不出口。
托比亞和艾琳夫婦就好像披在斯內普肩頭的一件沉重的濕外套,不是不負擔,不是不痛苦,他長久地與之共存了這麼多年,以至於自己渾身都被濕透了。可是一朝終於能放下了,當然輕松,當然如釋重負,可是……這也意味著他永遠地失去了這件外套,哪怕是濕的,他再也沒有父母了。
西裡斯·布萊克那樣干脆利落地與家族決裂,可當奧賴恩和沃爾布加相繼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難道西裡斯會高興嗎?
「吃點兒東西去吧,西弗勒斯?」阿波羅尼婭適時地讓自己的肚子「叫」了兩聲,「你倆也該餓了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向凱特爾伯恩學習口技。」斯內普明明沒在看這邊,「他每年都會吹噓自己會三百八十二種神奇動物的叫聲,只比紐特·斯卡曼德少五種。」雷古勒斯咳了一聲,悶悶地笑起來。
阿波羅尼婭轉身就走,沒多久她的朋友們就追了上來。
「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餐廳?」
「不知道,我沒來過伯明翰。」
「我一直想問,西弗勒斯,你為什麼不回科克沃斯呢?反正除了馬爾福家那種可以把所有祖先都埋在後花園裡的莊園主,大多數巫師最後總要棲身在麻瓜世界裡。」
「他們活著一輩子都困在那種死城裡,死了也該見見世面。」
「啊?」
「其實是就近。」斯內普微微蹙眉,最終還是很輕很輕地笑了笑,「同一天死去,麻瓜警察懷疑我,就一起帶過來了。」
兩位朋友雙雙沉默。
「怪不得克利切會帶我去麻瓜警署的公共殮房外面等你。」雷古勒斯勉強圓場,「說真的,我這幾天打交道的麻瓜,比之前十幾年加起來都多。」
「多謝。」斯內普說。
「我應該的。」雷古勒斯一愣,干巴巴地回了句。
這下誰也說不出話來了,氣氛比方才墓碑前的水泥還要凝固一萬倍。阿波羅尼婭正琢磨著,是不是也該讓斯內普一個人靜靜,他卻主動開口了。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斯內普問,「我並沒有發訃告。」
事實證明,當空氣因為尷尬而死寂時,林間爭鳴的雀鳥、夏風拂動的樹梢乃至他人悲痛的低泣,無一不會加重這種極致的尷尬。
「雷古勒斯告訴我的!」阿波羅尼婭死道友不死貧道,「我最近一直在北非度假,你們知道的。」
還好卡瑪家族比較喜歡聰明一點的女孩子,她九個O的O.W.Ls成績寄到,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是故當她提出想回英國參加摯友雙親的葬禮時,老態龍鐘的家主優素福Ⅳ爽快地同意了——不然她現在應該被格林格拉斯夫婦通過一些造物與物主之間的深層聯系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喂!」雷古勒斯低聲抗議,「你好歹也——」
「連我都猜出來了。」阿波羅尼婭沒好氣地瞪著他,「是你哥哥?」
西裡斯·布萊克這次放假回去,屁股還沒坐熱,就帶著行李衝出了家門,目前住在戈德裡克山谷。她想布萊克夫婦一定心裡有數,畢竟誰也想不到未來布萊克家會變成那個樣子。
雷古勒斯面色微紅:「我……呃……是西裡斯主動聯系我的,我也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結果他就跟我說了這個。」
阿波羅尼婭有些麻爪,這件事敏感就敏感在,西裡斯是怎麼知道的?他甚至主動通風報信——這算什麼,做慈善還是看笑話?這跟直接打斯內普的臉有什麼區別?她現在立刻馬上找個麻瓜給他一拳,他都未必會覺得如此受辱。
「伊萬斯也是關心你。」阿波羅尼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也希望有朋友能陪在你身邊,但她應該不知道我……斯萊特林裡,她能選擇的余地幾乎沒有,不是嗎?」
雷古勒斯·布萊克其人,對所謂斯萊特林式的「惡作劇」毫無興趣,一心只想精進自身。或者說,他很傲慢,覺得大多數人都是愚蠢的草包,他厭煩去欺負草包,更厭煩被草包圍著——不然也不會到了五年級才被家裡按頭去團結未來同事。
很多人都覺得雷古勒斯才應該成為男級長,而不是他同級那個平庸到透明的混血。但鄧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又不是傻了,任命阿波羅尼婭還可以說是將她拎到一個顯眼的位置上以觀後效,或者讓她忙起來根本顧不上搞七捻三,但雷古勒斯絕對沒可能——湯姆·裡德爾的錯誤,他們不會犯第二次。
「莉莉她——」斯內普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說,但他很快做了決定,「她為什麼不自己來?」
純情學術狗雷古勒斯到現在才想明白個中原委,又是替朋友心酸,又是替自己可氣。但他很能夠感同身受,因為他們和心中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之間,就像天空和大海一樣遙遠。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和西裡斯,或者說,西弗勒斯和伊萬斯,根本就是兩個物種。就像游魚不能和鳴鳥一起飛,他們可能永遠也無法互相理解,這是一條跨不過去的鴻溝。
「我看,你們還是就這樣相處下去算了。」雷古勒斯嘆了一口氣,「她這次來了,你們可能不會吵架,以伊萬斯的性格,說不定你還覺得你們的關系又恢復了一點。但是開學之後呢?」
「伊萬斯一直在等你,西弗勒斯。」阿波羅尼婭謹慎地補充了一點,「她想要你真心改悔。在你能做到這一點之前,你們很難重修舊好。」
詹姆·波特比他先做到,過去一年他們之間幾乎沒再起任何衝突。他真的能做到,而不是像斯內普過往所做的那樣,僅僅為了消解莉莉的怒火而虛應故事。他改了,所以他贏得佳人芳心,就這麼簡單。
斯內普沉默了良久,兩人不得不陪他站在墓園門口發呆,吊唁的黑衣不經曬,很快便汗流浹背起來。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對望一眼,感覺彼此也都有些後悔,他們不應該輕率地指點朋友的感情生活。
但今天這種日子,斯內普這樣又實在是……他們又不能什麼都不做。
「我怎麼不知道,」斯內普慢慢說道,抬眼盯著他們,「二位什麼時候雙雙變成大情聖了?不錯,很有見解。」
二人都在心裡松了一口氣,顯然斯內普是聽進去了,但是礙於一些,面子……嗯。
「好了好了,吃飯去吧,吃飯!」她又高興起來,「我真的餓了!」
熱情的掘墓人替他們叫了的士,又推薦了幾家館子,好在斯內普手裡有英鎊。吃了早午飯,又不免在城區閑逛一會兒,斯內普壓根就不愛逛街,雷古勒斯很少涉足麻瓜地段,阿波羅尼婭也沒來過伯明翰,因此個個都覺得有些新奇。
「你什麼時候回去?」雷古勒斯捧著手中的香草冰激凌,邊走邊吃,相當愜意——也相當不符合布萊克家族繼承人高貴身份的行為,但這裡沒人認識他是誰,「去魔法部走壁爐嗎?」
阿波羅尼婭抬起手,她戴了幾年的紋章戒指旁邊,是一枚碩大嶄新的金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蠶豆大小的祖母綠寶石。
「門鑰匙,今晚八點。」
「你該不是——訂婚了吧?」雷古勒斯驚訝極了,連斯內普都有些意外。
雙方家長基本已經敲定了,差個儀式而已。但阿波羅尼婭含笑搖搖頭:「那邊的習慣和英國不太一樣,沙漠裡連個人都少見,沒那麼多愛撿東西的麻瓜,何況我現在這樣,難道要我拎著一個踩癟了的汽水瓶滿世界跑嗎?」
她提著裙角,在陽光下慢慢轉圈,像是個勇敢逃出舞會的小國公主。
兩個男生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阿波羅尼婭是個女孩子。盡管他們也曾看到她和其他學院的女生混在一起聊天、打扮甚至隨大流花痴西裡斯,但都沒有此刻的感覺來得強烈。
女孩子長大了是要嫁人生子的,從此他們再也不會是彼此最親密的朋友,她會有丈夫和孩子,她的生活將圍繞於此轉動,一年又一年。Ⅴ
雷古勒斯有些惱火,但煩躁過後又有些羞愧,仿佛要為了自己剝奪阿波羅尼婭的終生幸福似的。他忍不住看了斯內普一眼,事情就是在這一眼裡發生的。
一聲槍響!
第87章 前夜(2)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緊接著尖叫四起,人們慌不擇路地亂跑起來,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地抱頭蹲下找掩體,流暢得仿佛肌肉記憶,直到斯內普咳嗽提醒,她才反應過來,尷尬地理了理裙子站好。
雷古勒斯又咳嗽了一聲,示意她看身後。
阿波羅尼婭一頭霧水地轉身望去,只見三五個混混模樣的人正圍過來,為首的紅發壯漢手裡舉著一把自制的手槍,槍口還冒煙兒。
「戒指。」壯漢言簡意賅地努努嘴,「兩只。」
「別了吧?」那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面露遲疑,小聲說道。
壯漢一愣,他從沒見過這樣求情討饒的,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那女孩並非和自己說話,而是和身後的兩個外鄉人商量。
「咱們頭一回在校外……難道就和這種……」女孩子努力地勸著什麼,壯漢隱隱約約只能聽見幾個單詞,「《保密法》……人這麼多,肯定會……還未成年,萬一部裡找來……惹是生非……」
她很快就說服了同伴,其中一個男孩竟然又開始吃冰淇淋來。女孩主動向紅發壯漢伸出手來,五指纖纖,分得很開:「給,你自己來拿。」
壯漢一陣狂喜,這種面上故作鎮定、其實已然嚇破了膽的乖乖牌小孩他見得多了,當下便毫不猶豫地走上前來,奈何那兩只戒指都箍得很緊,女孩被他大力扯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他不得不用拿槍的右手穩住那女孩子的手,左手發力去褪戒指。
女孩子忽然朝他一笑,箕張的五指猛地合攏,將他兩只手都穩穩扣在手中,紅發壯漢還沒來得及掙脫,就覺得女孩手勁兒大得嚇人,骨頭都快要被她捏碎了似的,他賴以生存的寶貝武器脫手落地,被女孩子向後一踢,踢遠了。
「你這個——」壯漢暴怒,雙臂肌肉鼓起,就要發力掙扎。他污言穢語還未出口,女孩收回的腳已經順勢向著他的小腿迎面骨狠狠跺去!
壯漢的慘叫只嚎了一半,疼得幾乎要暈過去,那女孩的鞋跟斷在他肉裡了。
「你的腿是擺設啊?」女孩認真教他,順手拔出鞋跟,不知道怎麼就修好了,「我抓你的手,你就應該踢我,既然你不樂意,那只好我踢你了。你知道我練了多久才能把人的脛骨一腳踢斷嗎?」
壯漢已經嚇傻了,只會拼命地叫小弟來救自己,不行就報警。
「骨折聽起來就像廚房裡掰斷西芹的梗。」女孩將癱倒在地的壯漢雙臂向背後一擰,擰得他再度大聲慘叫起來,「挺有意思的,我還沒聽夠,誰下一個?」
小混混們竟都不害怕,老大倒下得太快了,說不定是突發惡疾呢?他們甚至都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個個躍躍欲試。
紅發壯漢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女孩子終於舍得松開手,隨即毫不淑女地一腳踩在壯漢的後脖頸上,她蹲下身,一手托著壯漢的下頜,一手按在他的頭頂,親切地摸了摸毛。
現在那只晶光燦爛的祖母綠戒指就在紅發壯漢的眼前閃耀,他呻..吟了一聲,感覺自己的頭顱正在緩慢擰轉、脫離頸骨的束縛。
「阿波羅尼婭!」她的同伴忽然勸阻般地叫了一聲,「傲羅來——不是!」
「警察來了。」另一個人說道,警笛聲漸漸大了起來,「別玩了,走吧。」
耳邊傳來失望的嘆息,紅發壯漢感到自己的頭被「砰」的一聲扔回地上,他眼前一黑,鼻子一熱,繼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走走走!」阿波羅尼婭還不忘撿起那把粗糙的自..制..手..槍,「找個地方幻影移形!」
「好玩嗎?開心嗎?」雷古勒斯忍不住譴責她,路過垃圾桶時還不忘將自己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扔掉。
「好玩!」阿波羅尼婭咧嘴一笑,覺得放假以來的壓抑與憤懣都被那壯漢的慘叫洗了個干干淨淨,「我想我大概是被阿萊克托傳染了!」
他們匆匆轉入一條無人的小巷,雷古勒斯還沒張口,就被阿波羅尼婭握住了小臂:「別說話跟我來,給你們一個驚喜!」
他們幻影顯形在一處風景優美的鄉村之中。正值午後,天長人倦,大路上也都沒有人,草叢裡一只蛺蝶懶洋洋地飛著。
「這附近有黑魔法的痕跡。」雷古勒斯剛站穩腳跟,就立馬肯定地說,「很強大……是歷史上某位黑巫師的故居嗎?」
「是吧?」阿波羅尼婭打量了一下四周,指了指遠處一片仿佛陽光也無法將之照亮的幽暗森林,「就在那兒,不過它的主人還活著,只是不在這兒住了而已,要去看看嗎?」
雷古勒斯興趣缺缺:「又不是古跡,太不禮貌了。」
斯內普就更無所謂了,他現在反正不想回到蜘蛛尾巷,去哪裡都可以。
「喝杯東西怎麼樣?」阿波羅尼婭拍板,這個時候又嬌氣起來,不是剛才非要掰斷人家脖子的時候了,「天氣好熱!」
他們從高坡下經過,沿著大路向村中進發。山坡上矗立著一幢整齊、氣派又華美的大宅,足以俯瞰整個村落。那房子似乎無人居住,已經逐漸寥落了,但附帶的一處小小花園還有點人氣兒。
阿波羅尼婭停下來看了一眼,並不急著說什麼。村中酒館那個醒目的招牌已經清晰可見了——絞刑架掛著一具來回晃蕩的蠟制死屍,「吊死鬼」酒館,其莫名其妙的程度簡直能和豬頭酒吧媲美。
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哪怕是農忙季節,都沒有農人死心眼地非要去地裡忙活。酒館裡人頭攢動,正圍著一台小電視機看「英甲」重播,他們推門進來,一直走到櫃台前,都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連酒保都斜著眼直往屏幕上瞟。
斯內普天然厭惡這種地方,哪怕是它白天還不曾醉意橫流的時候;雷古勒斯也不太習慣這種「平民」的環境,坐在高腳凳上活像是被咬了屁股;阿波羅尼婭只好伸手敲了敲吧台:「請問?」
酒保恍然回神,略一打量眼前三人,便伸出手來:「駕照?護照?學生證?」
「我們不喝酒,請給我一瓶冰可樂,謝謝。」阿波羅尼婭笑眯眯地左右看了看,「你們呢?」
斯內普立刻看穿她別有用心,只是不揭破,雷古勒斯果不其然選擇了她的同款——然後兩個人就好好地欣賞了一番高貴的布萊克家族繼承人手忙腳亂喝可樂的名場面。
「我發誓黃油啤酒的泡沫並沒有這麼多!」雷古勒斯狼狽極了,白襯衣上到處都是飲料漬,酒保好心地拿了一塊餐巾給他,被他嫌棄地避開了。
「啤酒的泡沫是自然發酵產生的,汽水的泡沫是後天打進去的,要的就是這份爽口。」阿波羅尼婭笑著推了推他,「怎麼樣,這種天氣,很爽吧?」
雷古勒斯的表情有些扭曲,他很想承認,但一想到是麻瓜的東西,這個頭就死活點不下去。阿波羅尼婭笑得不行,斯內普眼中也滿是笑意,雷古勒斯一咬牙,又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也笑了。
「三位是外鄉人吧?」酒保客氣地搭話,「怎麼不上大漢格頓去,那裡更繁華一些。」
「我們認識山坡上那幢房子的主人,聽他說起那裡發生的一些事,閑來無事就過來轉轉。」阿波羅尼婭笑了笑,「您有什麼頭緒嗎,先生?」
雷古勒斯狐疑地看了過來,見斯內普搖了搖頭,這才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成熟姿態,不動聲色地喝著他的冰可樂。
「三個人毫無痕跡的死了,沒有外傷,沒有宿疾,也沒有中毒,警察都沒有頭緒,我怎麼會知道?」酒保這麼說著,還是忍不住望向角落裡一位花白頭發的老人。他看上去總有六十歲了,並未和其他村民擠在一起看電視,反而孤零零縮在一隅,守著店裡最便宜的黑麥酒,喝得很慢。
「別看我了,邁克,我也不認識房主。」他用眼白冷冷掃了這邊一眼,「聯系我的都是經紀人,好像我得了麻風病會傳人一樣。」
阿波羅尼婭度量著面前的花甲老人,證據不足,她決定賭一把。
「弗蘭克先生吧?保家衛國的戰爭英雄,德國人在海峽那邊兒傷了您一條腿,回來又險些沾上人命官司。」她笑盈盈地,很是和氣,「您說,我如果不認識您的雇主,又怎麼會知道您呢?請您喝杯酒吧,久仰大名。」她打了個響指,酒保還算有眼色,立馬倒了一大杯上等麥芽威士忌,親自給他送到桌上。
她賭對了,老頭子終於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了這邊一眼。
「你很像他。」弗蘭克眨了眨渾濁的老眼,掃視著三位年輕人,「你們都是……很像那天我遇見的那個少年,長得不像,但是氣質很像。」
「謝謝您的誇獎。」阿波羅尼婭向他舉了舉杯,雷古勒斯也來了興致,問道:「哪天?」
「就是裡德爾府死人的那天!」弗蘭克酒意衝頭,微微有些激動,「那孩子才是凶手,是他殺了裡德爾一家三口!」
酒館裡一片死寂,沒有人再去看什麼足球比賽了,全都在看陌生來客——被目擊者說像滅門慘案的殺人凶手,可不是什麼好話,幸虧年齡對不上。
阿波羅尼婭神色自若,雷古勒斯一臉莫名其妙,被麻瓜說了還有些不高興,斯內普卻低聲重復了一遍:「裡德爾?」
第88章 前夜(3)
「對,裡德爾。」阿波羅尼婭就知道斯內普會去看那塊獎牌,他對伏地魔的畏懼並非出自對他主張的認同,而是弱者對於強者的天然服從。
沒有主義,全是生意。
「那個裡德爾嗎?」斯內普再問。
「還要有幾個裡德爾?」一個雙下巴的球迷嚷嚷起來,每一層下巴褶兒裡都泛著生活富足的油光,「住在裡德爾府的財主老爺,富得流油,壞得嚇人,他老婆跟他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還有他兒子,仗著臉蛋好看四處騙小姑娘,我還記得大漢格頓的塞西莉亞,都要和他訂婚了,那臭小子卻忽然和人跑了,跑出去一年,不知怎麼又回來了,一個大男人,倒有臉說是女人拐帶的他!」
這番話信息量巨大,兩個男生正自琢磨,阿波羅尼婭則繼續和村民聊天:「聽說凶案發生的第二天,村裡還有一個人不見了,好像叫莫芬,對不對?」
村民們想了一想,三十年過去,很多記憶都淡了。最後還是同樣年紀不輕的酒保想了起來:「可不是,如果說裡德爾一家壞種,岡特家就是一家門的瘋子。」
「岡特!」雷古勒斯猛地站了起來,「你說岡特?岡特家住在這裡?」
斯內普和阿波羅尼婭一邊一個,用力按著他的肩讓他坐下。雷古勒斯雙眼亮晶晶的,為自己找到失落的純血遺族而激動不已:「這就是你說的驚喜嗎,阿波羅尼婭?」
啊哈,這才哪到哪!
酒保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繼續道:「岡特家不大和我們來往,莫芬和他爸爸,叫什麼來著,總之又瘋又凶又髒又窮,倒是他家的小女兒,看著還像回事兒。有天一老一小兩個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個女孩,反而好了不少,常常往家裡買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沒多久她自己也不見了。」
「都說就是她『拐走』了年輕的湯姆·裡德爾。」雙下巴也想起來了,嗤笑連連,「那副尊容,怎麼可能呢?那一陣兒大漢格頓路過一個馬戲團,裡面那個擺攤看手相的吉普賽女人更有可能。」
「你說黃眼睛的瑞爾芙?那還用拐,只要她飛個眼風,別說小裡德爾,我都想跟著去了!」
看客們哄然大笑起來,酒館中充滿著快活的空氣。
「那莫芬後來又回來了?」阿波羅尼婭很有耐心地一點一點往外挖,「岡特家的小女兒呢?」
「那老頭先回來的,嘶……他叫什麼來著?」雙下巴苦思冥想,「總之沒多久他就死了,都快爛沒了才被咱們發現,又過了幾年那個莫芬才回來,岡特姑娘倒一直沒見到。」
「我看沒准還真是岡特姑娘!」酒吧將一只酒杯反反復復擦個沒完,「我還記得小裡德爾剛回來的時候,但凡那個女人拿得出手,他也不用一副活像被糟蹋了的樣子。」
男人們又笑起來,頗有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雷古勒斯皺了皺眉,有些不適,但他忙著梳理故事情節,暫時顧不上這個——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概莫能外。
對於斯內普來說,拼圖只差最後一塊了,阿波羅尼婭決定先給他拼上。
「我倒記得老岡特的名字,馬沃羅·岡特,對不對?」阿波羅尼婭甚至翹起了二郎腿,這種擺布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可真是美妙,哪怕她的朋友也在其中。
看客們一齊點頭,有人拍著大腿直感嘆自己的腦子大不如前。斯內普卻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馬沃羅……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阿波羅尼婭微微一笑:「驚喜嗎?」
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驚嚇了,斯內普思索著,忽然微微一笑,繼而笑意越來越濃,將他的朋友們都驚得站了起來,紛紛以為他失心瘋了。
「我沒事。」斯內普擺了擺手,他甚至笑出了眼淚,面上笑色猶存,「我剛剛聽見一個十七年以來最好笑的笑話。」
阿波羅尼婭也笑了起來,她知道他把什麼都想明白了。
雷古勒斯就比較麻煩了,他缺少最關鍵的那塊拼圖,還自以為在聽一些不相干的戀情故事,為名門岡特的後人竟然誘拐麻瓜的這一「墮落」行為而唏噓不已。
酒館裡人多口雜,有些話不好多說,斯內普付過了錢,他們一齊出來,沿著曲折的小徑漫步走上綠草如茵的山坡。阿波羅尼婭手握一把生鏽的銅鑰匙,是以「想在裡德爾花園坐一會兒」的名義向弗蘭克借的,離開時要給他放到郵箱底板的凹槽裡。
坡上植被茂盛,因著人煙稀少的緣故,生長得格外野蠻恣肆。阿波羅尼婭不斷地從荊棘枝子上扯下自己的裙擺,最後一怒之下,掏出魔杖將裙子變成了襯衫牛仔褲。
她也是今年才敢直接指著身上的衣服變形,真不知道當年才二年級的詹姆·波特怎麼敢的。萬一他的魔咒出了事故,她的衣服少掉一只胳膊,或者干脆直接被變沒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雷古勒斯,你有沒有想過,黑魔王原名叫什麼?」阿波羅尼婭狀若隨意地問,「總不會有人天生就叫『V word』吧?」
「當然不會。」雷古勒斯持著一根樹枝,在草叢裡掃來掃去地趕蛇,「那是黑魔王後來改的嘛……他不會姓『岡特』吧,我看過一本巫師譜系學著作,裡面說岡特家就是斯萊特林的後裔。」
「你確定要『又瘋又凶又髒又窮』的一家人來誕育黑魔王嗎?」斯內普又想笑了,只得竭力忍住。
雷古勒斯有些遲疑,他雖然崇敬岡特的門楣,但也只是門楣而已,具體到每一個岡特,就敬謝不敏了。
「你既然這麼問,就說明你肯定知道些什麼,阿波羅尼婭。」他冷靜下來,不難看出好友的步步引導,「為什麼不直接說呢?」
「魯伯·海格平反之後,獎杯陳列室秘密移出了一個特殊貢獻獎的獎牌,當然,對斯萊特林來說不算秘密。」阿波羅尼婭推開裡德爾花園軸承鏽蝕的鐵門,沾了滿手脫落的碎漆,「如果你當時去看上一眼,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黑魔王既然為自己起了新的名字,就說明他不希望我們探尋他的過去。」雷古勒斯一邊嘴硬,一邊卻不顧紳士風度、率先坐在了花園噴水池旁的小長椅上,仿佛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先為自己找個支撐。
「你現在還不是食死徒,你可以知道。」阿波羅尼婭蹲在他面前,堪稱毫不容情,「我去看了,我知道,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黑魔王的全名。」
她奪過那根用來打蛇的樹枝,在沙地上反寫下這三個單詞,繼而又寫下一行字——「我是伏地魔」。當然,最關鍵的「V word」她畏懼詛咒並沒有寫全,「t」上面少了一橫。
斯內普站到雷古勒斯身邊和他一起低頭看那行字,頷首道:「拆字游戲,原來如此。」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雷古勒斯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渾身顫抖,仿佛無知無覺般地伸出雙手撫摸地上的字跡,「剛才我們說的——」
「就是黑魔王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以及外公舅父。」阿波羅尼婭扯著雷古勒斯的一只手,指向爬山虎欣欣向榮的大宅,「這裡該是黑魔王繼承的遺產,所以後來兩任房主都做不長。我說我認識它現在的主人並非虛言,事實上你們也都認識——裡德爾府現任持有者是盧修斯·馬爾福。」
雷古勒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在盛暑天氣裡竟然覺得一陣發冷,忍不住將手用力地抽了回來。酒館裡聽來的那個故事,字字句句都在他的耳邊回響。作為一個巫師,他可以輕易地分辨出故事裡誰是巫師、誰是麻瓜……所以黑魔王竟然是混血?處處崇尚純血至上的黑魔王,他本人是混血?
甚至於,他還是奪魂咒或者迷情劑的產物。他的誕生充滿了巫師——名門岡特的巫師,斯萊特林的後裔——對於麻瓜的卑微祈請和求而不得,最後竟然還被拋棄了!
那個麻瓜呢?就只是個最普通的麻瓜而已,道德敗壞,除了長得好看外一無是處,連村裡人都瞧不起他。
怪不得西弗勒斯說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何止是他!黑魔王崛起以來,所有的巫師,無論黑白,無論純血、混血還是麻瓜出身,都被他騙得團團轉。
甚至於,黑魔王越是勢大,越顯得這騙局真是好笑得可以。
現在雷古勒斯覺得自己也是個笑話了。他用髒兮兮的雙手捂住臉,很想要靜一靜,可他的腦子依然無法自控地飛速運轉。
「所以當年弗蘭克見到的,就是年輕時的黑魔王?」他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來,「他殺了自己父親全家,又嫁禍給自己的舅舅,對嗎?他清楚當年發生過什麼事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岡特姑娘被拋棄之後很快就死了,黑魔王從小在麻瓜孤兒院長大,過得很苦,他追尋自己的身世,說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伏地魔可沒有斯內普這麼復雜的情感,說要弒父一點兒都不帶耽誤的,殺一送二,還饒上一個倒霉舅舅——現成一個巫師,不夠體面的窮親戚,他不背鍋誰背鍋?
「我猜岡特家就住在那片森林裡,是不是?」雷古勒斯苦笑,「你說的黑巫師就是黑魔王,當然,那裡當然也算是他的房子了。」
阿波羅尼婭都有點可憐他了,此事之於無情打工人斯內普來說就只是好笑而已,沒准還化解了一點出身方面的心結。但於雷古勒斯來說,這意味著信仰的全面崩塌——很殘酷,但她必須要做。
「一個名字你就能順藤摸瓜查到這麼多,說真的,阿波羅尼婭,我——」雷古勒斯臉還蒼白著,他想他應該感激阿波羅尼婭的,是她的揭露,讓他不至於被一直蒙在鼓裡,白白為一個虛幻的旗號賣命,可他卻也忍不住有點兒責怪她。
夏風吹拂,各色花草被太陽曬得蔫蔫兒的,緊鄰的宅邸卻陰冷無匹,高窗上一扇玻璃碎了,弗蘭克踩著梯子也夠不到,就沒管。於是爬山虎便順著那個破口向房子裡鑽……聽起來黑魔王那時還是個學生,就和他們差不多大,裡德爾一家應當也是死在這樣一個平凡的夏日。
他們死前會想什麼呢?他們知道凶手是他們的血緣親人嗎?據說黑魔王年輕時俊美異常,大概是像他的麻瓜父親了,弗蘭克匆匆一面認不出來,裡德爾一家三口就未必了吧?
雷古勒斯忽然感到心髒一陣難受。黑魔王那時還只是個學生,冠冕堂皇的事業尚未起步,無法為他的舉動背書,他殺人就只是為了泄憤而已,可就算是麻瓜也不應該這樣隨隨便便地死掉。這四個人到底犯了什麼罪,他們非死不可嗎?
恍惚間,他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奔波了一天,又是打架又是爬山,阿波羅尼婭也難免沾染汗味兒,這和她衣服上濃重的北非香料味道混在一起,說實話算不上好聞。
「貝拉都是騙我的,是不是?」雷古勒斯覺得他一定是被肉桂和公丁香熏得才眼睛發花,鼻子也酸溜溜的,「黑魔王是這樣的人,那他的事業也一定……」
他等了半天沒等到答案,抬頭一看,朋友們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你們都知道,對不對?」他恍然大悟,「只有我不知道?」
「我以為你心裡有數,雷古勒斯。這麼多年了,這可是戰爭。」阿波羅尼婭也不擁抱他了,擠一擠坐在他身邊,熱烘烘的,「對不起,我以為你只是不在乎,大家其實都——」
「對,只有你。」斯內普忽然開口,「只有你是個純潔善良的白羊羔,只有你滿口的『將來』,卻從來都看不明白將來要面對什麼,你要是還不趕緊清醒一點,等到黑魔王要你殺西裡斯·布萊克的時候就太晚了!」
其實斯內普很少這麼聲色俱厲,他大多數時候說話聲音都不大,表情也都很輕微。阿波羅尼婭被他嚇得不輕,只覺得一顆心「撲撲」亂跳。
「我曾經是不在乎的。」雷古勒斯輕聲說,「但……」
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麻瓜世界耽擱這麼久,他陪著朋友一起與麻瓜交涉,他們走在麻瓜的街道上,吃麻瓜的食物,喝麻瓜的飲料。他從未如此深刻、全面地理解「麻瓜」的含義。
方才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酒館外停著一輛西裡斯夢寐以求的帶鬥摩托車,他早就在伯明翰感受過那個滋味兒了,在不方便幻影移形的時候。老弗蘭克穿著的一條靛藍色斜紋布的背帶褲,口袋和膝蓋處都磨得發白起毛了,他知道西裡斯也偷偷買了一條,一直藏著沒敢穿,應該還是嶄嶄新的。
阿波羅尼婭有些明白了,合著這家伙一直當麻瓜是土雞瓦狗,到今天才發現:啊,原來大家也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想起去年殺麗塔時斯內普的反應,深覺自己可能是三人組裡的道德窪地。
也不知道雷古勒斯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狹路相逢,即便是立場相悖也不該死。她只能證明黑魔王動機不純、人品卑劣,卻無法撼動純血統論在他心中的分量。
只要黑魔王還打著「純血至上」的大旗,雷古勒斯再鄙薄他的為人與出身,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跟著他走。更別提黑魔王的offer根本就沒有「No,thanks」這一選項,雷古勒斯已經走得太遠了。
「要是黑魔王真讓我去殺……西裡斯,我該怎麼辦?」雷古勒斯忽然幽幽道,「他已經成年了,我看他一定會加入鄧布利多的那個秘密軍隊。」
「我們都願意為你效勞,先生。」斯內普嗤笑一聲,「你親自去,還未必打得過他。」
阿波羅尼婭好險才沒笑出聲來,想起三年級他們對上掠奪者那次。她和斯內普都默契地避開了西裡斯,雷古勒斯反而先給哥哥疊了個鐵甲咒,也不知道是該罵他「小人之心」,還是罵他不信任朋友。
「那我寧願是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嘟噥道,還有點提不起精神來,「你可能真的會殺了他,西裡斯是個混蛋。」
斯內普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當日他們並沒有在小漢格頓待太久——萬一黑魔王想常回家看看呢?阿波羅尼婭堅持要帶雷古勒斯去岡特老宅看一眼,雷古勒斯堅持不從,兩人拉拉扯扯個沒完。最後竟然是斯內普開口,邀請他們一道回蜘蛛尾巷去。
第89章 前夜(4)
「我想我的房子現在可以需要一些防護咒語了,不是嗎?」他的語氣很輕松,幻影顯形時還讓他們記住門牌號。
「可是……西弗勒斯,我們空著手誒。」阿波羅尼婭很尷尬,她回來得匆忙,渾身上下一個納特都沒有,那束馬蹄蓮還是在卡瑪家族的花園子裡現摘的——據說是老爺子同母異父的妹妹生前最喜歡的花Ⅰ,用了點小魔法,才能一年四季在沙漠中常開不敗。
「下次補上吧。」斯內普隨口道,徑直推開門,他離開時甚至都懶得鎖上。那門裡黑洞洞的,氣味也絕算不上好聞,阿波羅尼婭分辨出酒後嘔吐物的味道,還有濃濃的霉味。
但這都不算什麼。斯內普能坦然地為他們推開這扇門,這個舉動的意義就大於一切。說得肉麻一點,這是他敞開的一顆心。從今日起,再無保留。
阿波羅尼婭心頭一陣輕松,高興得簡直想要去放煙花。
斯內普家是一幢狹小的二層樓,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白天幾乎見不到陽光,偏偏還嚴密地拉著窗簾,吊燈被砸的只剩下一個破燈泡,大概也是不能用的了。阿波羅尼婭點起魔杖,粗粗掃過會客室——有且僅有一只長條沙發,布面黑得發亮,海綿四綻,彈簧從中橫七豎八地戳出來,地下踢倒著一只老式收音機,然後就沒了。
家具雖然少,屋裡卻盡量收拾得很干淨,積年的灰塵在地板上結成一層硬殼,又因為長年累月的摩擦而油然生光,但不見什麼垃圾,連空酒瓶都整整齊齊地收在紙箱裡,靠牆一只一只疊疊樂,一直能堆到天花板。
「諾克斯。」阿波羅尼婭輕聲道,感覺身側的雷古勒斯已經尷尬得不敢呼吸了。還是在黑暗裡好,大家都保留幾分體面。
斯內普顯然不這麼想。
「我去收拾一下臥室。」他淡定地、坦然自若地派下任務來,「這裡交給你們了。」
「啊?」兩人異口同聲。
「我什麼都不要。」斯內普強調,「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
「你為什麼不干脆搬走呢?」雷古勒斯脫口而出,阿波羅尼婭拉都拉不及,「斯拉格霍恩這幾年的分紅很可觀,除非你想住到倫敦市中心,不然在哪裡你都能買到合心意的房子。」
「因為我不想搬走。」斯內普冷笑,「想走我早就走了。」
這倒是。雷古勒斯啞火了,他踢了另一位好友一腳,示意她幫忙轉圜,阿波羅尼婭趕緊走開,隨手一拉窗簾,立馬被灰塵嗆得好一陣咳嗽。
「你們家采光可不大好,要不要打個天窗?」她對建築一竅不通,憑著從前看裝修日綜留下的印像,在那裡亂出主意,「或者做個落地窗,一整塊大玻璃,雙層的特別酷。」
斯內普直接不理她了,自顧自去收拾父母死亡現場。雷古勒斯人都傻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明白?」阿波羅尼婭問他,「想不明白干活吧,干著干著就明白了。」
這一下午他們用了大量的「清理一新」、「旋風掃淨」和「消隱無蹤」,終於讓斯內普的家看上去就像一套新裝修完的毛胚房。
「差不多了,」雷古勒斯的西裝外套早脫了,袖子挽到胳膊肘,熱得滿面紅光,「這下你留在學校裡的東西終於可以帶回來了,不過你今晚要睡哪裡?你那張床可是我親自扔的,包括所有的床單被褥,你知道你家有床虱吧?別看阿波羅尼婭剛才叫的那麼慘,還是她告訴我那是什麼的,不過現在沒了,你放心吧!」
「他用了一個強力的詛咒。」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你恐怕再也不能用床虱入藥了——話說床虱可以入藥嗎?」
斯內普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隨即失笑。
清涼的夜風從洞開的窗戶外吹進來,房子裡裡外外撒了鹽,又點著鼠尾草一一熏過,難免有些煙氣。遠處教堂到了整點,便「鐺鐺」地敲起鐘來。
「幾點了?」雷古勒斯臉色一變,「你八點不還是要走嗎?」
三個人一齊數起鐘響,誰也沒想到用魔法——不多不少,正好八下,但那只戒指安安靜靜地套在阿波羅尼婭手指上,毫無反應。
「有時差?」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倫敦和得土安之間?」
「教堂的鐘不准,快一分鐘。」斯內普解釋道,「你確定要以這副尊容回去嗎?」
這倒是沒說錯,兩個男生的衣服已經不能看了,阿波羅尼婭稍微好一點,她系著長圍裙和袖套帽套,看上去像是個開荒大掃除的保姆。
「快快快!」她臉色發白,這下可真的慌了,「快幫忙,快點!」
好一陣手忙腳亂,待那戒指亮起時,阿波羅尼婭看上去最起碼和早上有八成像了。
「還好飯後散步的時候,我多看了那條裙子幾眼。」目送著好友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雷古勒斯無限感慨,「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麼?」
還不等斯內普說話,他就自顧自說道:「我發現阿波羅尼婭長大了,當然我們都是,我可真怕她畢業後會去結婚!」
「然後呢?」斯內普隨口應和,習慣性地望向小鎮另一頭燈火通明的住宅區。
「等她開始玩了,我就突然不擔心了。」雷古勒斯放松般地呼出一口氣,笑了起來,發現斯內普面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我發現你今天格外愛笑,比過去一年笑得都多。」他回想這幾天的經歷,一幕一幕,只覺得如夢似幻,渾然不似現實。
「走吧。」斯內普並不接話。
「去哪?」
「住旅店。」
「我以為你討厭麻瓜……破釜酒吧行嗎?」
「可以。」
阿波羅尼婭並不知道好友背地裡的議論,她回到摩洛哥,和卡瑪家族的成員們又一起度過了一個多月,興致不減地搜羅了許多富有異域風情的家具導購冊和裝修設計圖寄給斯內普。
如她所預料的,去信如石沉大海,一封回信都沒有——她本也是閑著沒事逗人玩的。他本就不是斯拉格霍恩那種注重物質享受的人,阿波羅尼婭有理由懷疑他會直接在毛胚房裡擺家具。
開學前夕,她去向優素福·卡瑪辭別。老人的雙眼上生了厚厚的一層白翳,撐得眼皮都合不攏。據說他年輕時受過傷,老了長病也不容易好,干脆就不治了。Ⅱ
「你快要成年了吧,孩子?」雪白的眼睛像兩枚剝好皮的杏仁,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真期待我們成為一家人的那天。」
永遠不會到來,阿波羅尼婭心想。
優素福送給她一對琺琅小鏡子,背面非常土豪地用米珠鑲嵌出馬蹄蓮的花紋。
「雙面鏡,我妹妹的遺物,這是我手裡最後一件了。」優素福嘆了一口氣,「她丈夫給了我許多,可惜總也留不住,就像莉塔她其實不能算我們家的人一樣。」
「您不惜向如日中天的格林德沃宣戰,無論莉塔女士姓什麼,她都是您血脈相連的至親。」阿波羅尼婭柔聲道,將鏡子收好,「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優素福默默凝視著她,忽然笑了起來。
「我年輕時也曾受困於家族之間那本恩怨情仇的爛賬,來回奔波,痛苦又迷茫。你比我那時候強多了,至少你目標堅定。如果那枚戒指早晚要還回來的話,就收下鏡子吧,英格蘭一直不太平,你用得到。」老人如此說道。
高壽老人沒一個好糊弄的,阿波羅尼婭心想,那她就不演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她問,「這兩個月我自認並沒有破綻。」
「當然,你與我們每一個人都相處得很好。」優素福點點頭,忽然面露揶揄,「可惜我年輕時拜訪過霍格沃茨,認識斯拉格霍恩教授,他是你的院長,不是麼?」
阿波羅尼婭一窒。
「我預先向他問起你,他回信說,在剛剛結束的就業咨詢上,你說想成為傲羅,並拜托他打聽相關考核內容和培訓項目。」優素福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合著她唱念做打的表演一直都是有觀眾的,「他似乎很驚訝你的選擇,而你是怎麼說的呢?」
「我說,『反正我不要成為女結婚員,既然我的成績想做什麼都可以,那為什麼不挑戰最難的呢?』我是這麼說的。」阿波羅尼婭平靜地復述。
「莉塔也是你們英國的傲羅,她倒在抵抗黑巫師的第一線,屍骨無存。」優素福望著她,就像隔著漫漫五十年時光,望向青年早逝的妹妹,盡管他只能看見一片白霧,「她也是個斯萊特林,在她那個年代,斯萊特林學院還不像現在這樣。」
「您對霍格沃茨很了解。」阿波羅尼婭笑了笑,「莉塔女士自始至終都是一位忠誠、純潔、正義的傲羅,我自問做不到像她那樣,也並不打算去做,您的禮物我受之有愧。」
「我注意到你贊美莉塔時的語序,很有意思。」優素福若有所思,「忠誠、純潔、正義……如果這代表著你放棄它們的順序,孩子,但願你堅守正義到最後。」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還能怎麼辦呢?阿波羅尼婭到底還是收下了鏡子,因為她確實用得到,又不好買。
第90章 前夜(5)
一別兩個月,霍格沃茨風聲鶴唳的氣氛卻沒怎麼改變——鄧布利多只是查無可查、不得不停手,雖然受害者沒真的死了,伏地魔還出來打岔,但這並不意味著學校裡的連環殺人犯就不存在了。
於是,被「倒伏」大業牽制住泰半精力的校長終於決心好好整頓一番校風校紀,阿波羅尼婭的差事直接翻倍。別的不說吧,霍格沃茨特快上,除了上廁所,她幾乎就沒坐下過。
開學不到一月,她那間借用了六年的地下教室就被突擊審查了三次,副校長親自帶隊,壓根就不給斯拉格霍恩教授任何徇私枉法的機會。還好阿波羅尼婭早早培養出了良好的科研習慣,實驗道具堅壁清野,進度表上全是黑話——阿瓦達索命咒被標注為迷情劑Ⅰ,六七年級的尖子生偷偷熬個迷情劑怎麼了?
老巢被端,阿波羅尼婭並不在現場,她幾乎被鄧布利多栓在褲腰帶上,放在眼皮子底下,走到哪帶到哪,只能一臉乖巧地裝鵪鶉。好在這場開學大整..風並未鬧出什麼大新聞,頂多是搜出什麼掛羊頭賣狗肉的龍爪粉,對西裡斯意圖不軌的迷情劑之類的小把戲。
就是教授們似乎以為抄檢出來的贓物迷情劑……就是地下教室出品的了,斯拉格霍恩特意拉著她說了好一通「生財有道」。
天氣轉冷,校園生活也漸漸恢復正常。阿波羅尼婭在聖誕節前終於成功地驅使一只被凱特爾伯恩教授判了死刑的老嗅嗅「謀殺」了一只家鼠——為了避免上學期「斷糧」的情況再次發生,她特意養了一對小白鼠,但不小心又養成了夫夫,還好一次成功了。
說真的,制造魂器這件事本身都不如「謀殺」來得難,教室裡亂得像是小型伴侶動物障礙賽。而雷古勒斯雖然覺得她異想天開,但並未猶豫或者阻攔——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在親眼見到具體的魂器之前,並不能確切意識到它有多邪惡。
而嗅嗅畢竟只是個小動物,它有靈魂這件事本身反而更引起雷古勒斯的關注,因為他從中想到了克利切。
阿波羅尼婭事後倒是想讓那只倒霉的嗅嗅「真心懺悔」一下試試。但她本心中就沒有類似的情緒,受她操控的嗅嗅又怎能無中生有?一通吱哇亂叫之下,還是斯內普被煩得不行,直接給了那只嗅嗅一個痛快。
這個節她依舊還是去摩洛哥過的。優素福驚訝極了,問她:「你不是成年了嗎?」成年是一道分水嶺,看來老爺子也默認她會在成年之後做一些事,這倒是沒猜錯。
阿波羅尼婭有些尷尬,她並不清楚自己具體的「生產日期」,只大約知道是在11月中旬的某一天。因為格林格拉斯家那些與年齡有關的魔法,大都是在下旬更新生效的。
「反正我也沒處可去,您就再收留我一次吧!」阿波羅尼婭厚著臉皮,「就算以後有什麼,那也是以後的事,做不成親戚,也能做朋友,誰會嫌朋友少呢?我們校長單打獨鬥贏了格林德沃,背後也少不了各位義士群策群力啊。」
人老了都愛講古,尤其是優素福·卡瑪真的有一個輝煌的過去。阿波羅尼婭盡心竭力站好了自己的最後一班崗,卡瑪家族的其他人反倒待她特別客氣起來,大概是從家主那裡得到了暗示。她那個未婚夫,猜到婚事大概率告吹,一改從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臭屁模樣,還主動約她去沙漠裡釣沙魚。
就說包辦婚姻過時了吧,像盧修斯和納西莎那樣真能互相看對眼兒的,萬裡挑一。
新學期伊始,雷古勒斯卻並未能及時返校,而是晚了三四天。他出現在禮堂時正好是飯點兒,明明是回家歡度春節去的,看著卻好像是大病了一場,臉色蒼白得可怕。
他走到斯萊特林長桌前,仿佛按下了什麼消音鍵。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不吃了,默默地行著注目禮,高年級的眼神兒裡全是羨慕嫉妒恨,低年級就只剩下害怕了。
「咣」的一聲巨響,是禮堂那頭的西裡斯摔了杯子,他憤怒地瞪著這邊,灰眼睛裡滿是冰冷的失望。
「犯什麼神經!」圍觀了全程的阿波羅尼婭嗤之以鼻,「格蘭芬多扣五分,你能理解吧,主席?」
今天正好輪到她和詹姆·波特搭伙,把那些不在禮堂、也不知道偷偷在干什麼的人轟出來吃飯——新規定,去年的整..風活動副產品。
「你不會真不知道西裡斯為了什麼吧?」詹姆望著她,神情嚴肅。
「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嫣然一笑。
二月的天氣依舊很冷,情人節更是天還不亮,就開始飄雪珠子。阿波羅尼婭就著《預言家日報》下飯,貓頭鷹潮都快過去了,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一只角鸮扔了封信給她。
普普通通的信封,沒署名,也沒有香水味,火漆印是個光板兒。阿波羅尼婭迎著光看了看,掏出魔杖要燒掉。
「哎哎哎!你做什麼?」阿萊克托看不下去了,「你看一眼啊!」
「你給我寄的?」阿波羅尼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情人節整蠱?」她的室友立馬把臉緋紅了,不會真讓她說中了吧?
「你看不看?」阿萊克托堅持不懈,「快看看啊!」
「我看什麼呀?」她懶洋洋地,「沒准有黑魔法,我一打開就炸我個滿臉花,或者是約我去七號溫室後面,准備暴揍我一頓?才不看呢,沒趣兒!」
「密室事件」之後,霍格沃茨確實流行過一段時間的惡作劇匿名信,還真有人被騙去。直到有人因為「倒掛金鐘」而摔斷脖子被緊急送去聖芒戈搶救,這股風波才漸漸過去。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阿萊克托急了,一把將信搶過來,「我替你看,行了吧?」
阿波羅尼婭也不吃飯了,就抱著手臂看她拆信,隨時准備善後。她隱約感覺到長桌上很有幾個人也在盯著這邊,但一轉頭,卻什麼都沒發現。
「有人約你周末出去誒!」阿萊克托興奮地湊過來,小聲嚷嚷著,「你看!」
「親愛的格林格拉斯小姐:
家中事務繁劇,分身乏術,竟致匆匆一別,緣慳重聚。本周六下午兩點,候於霍格莫德村帕笛芙夫人茶館,唯望撥冗相見,千萬勿卻是荷。
傾慕已久,不勝歡欣。
知名不具」
「什麼?」阿波羅尼婭笑了起來,絲毫不以為意。
以這封信的口吻,唯一有資格自稱「知名不具」的對像正在東非高原掰手指Ⅱ呢,滿腹如詩的少男心事,天天憂郁得要死——哪怕卡瑪家忽然全族被滅了,也求不到她頭上來啊!
「什麼什麼?」阿萊克托一愣,「你不去嗎?」
「不去。」阿波羅尼婭果斷搖頭,「去什麼啊,裝神弄鬼的,從來都只有我設局網別人的,要我自投羅網?」
「怎麼能是網呢?絕對不是網,我發誓!」
「我說,阿萊克托。」阿波羅尼婭又好氣又好笑,兩根手指彈了彈信紙,「這信就是你寫的吧?全霍格沃茨會用這種修辭、用詞和文法的小巫師,七成都坐在這張桌子上呢!」
「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吧。」不遠處的雷古勒斯打圓場,從容起身拿起書包,「該去上課了,別讓教授等我們。」
阿波羅尼婭不疑有他,事實上她一離開禮堂,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周六一早她還照常出去跑步,誰知斯內普竟然早早地在黑湖邊上等她。
「喲!」阿波羅尼婭笑道,「大忙人,好久不見!比賽的事情怎麼樣了,協會呢?」
斯內普三年級時,斯拉格霍恩開始帶他參加世界魔藥錦標賽——由巫師世界十一所歷史名校牽頭舉辦。今年是他在校最後一年,斯拉格霍恩一心想由霍格沃茨拿下這個五連冠,恨不得讓斯內普搬到他辦公室打地鋪。
那個協會也是——非凡藥劑師協會,擎等著這頂桂冠,如果能被吸納入會,成為正式成員,哪怕是個還沒畢業的學生,也能被叫上一聲「魔藥大師」。Ⅲ
阿波羅尼婭險些動念勸斯內普收手——還來得及,他現在已經名利雙全,何必硬要在黑魔王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但她也知道,人與人是不一樣的。
從前她只是一個旁觀者,也能輕輕松松說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直到她自己深陷其中了,才發現這裡不存在什麼聽口令向後轉就能一步邁進光明的退路。溫馨的格蘭芬多大家庭不會在後面接住他們,斯內普後來……不也從不在鳳凰社吃飯嗎?他沒有回頭,他也回不了頭,他只是停下了。
「累得很。」斯內普淡淡地抱怨了一句,「斯拉格霍恩甚至想讓我留級,晚一年再去考N.E.W.Ts。」
「六連冠比五連冠更好聽,你可別信他的。」阿波羅尼婭熟練地做著准備工作,隨口和他聊著天。
「你又換了新的沙袋?」斯內普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的遲緩笨拙,「是什麼?」
「我本來想用金沙,可那還得專門去古靈閣兌,收納起來也不方便,一個手抖再灑了。」阿波羅尼婭整裝待發,「後來我發現加隆的純度也挺高的,這麼一包比鉛塊重,這就夠了。」
「看來一腳踢斷人的脛骨並不能令你滿足。」
阿波羅尼婭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夾在五指之間,略一用力,就硬生生將樹枝折成兩截。「什麼時候我能這麼折斷魔杖了,我就收手。」她說。
「異想天開。」他點頭說道,「你今天不去見『知名不具』?」
「怎麼你們每個人都知道?」阿波羅尼婭欲哭無淚,明明被寄予厚望的斯內普早就享受病號待遇,不用親自去禮堂吃飯了,「阿萊克托怎麼不去霍琦夫人那裡借大喇叭告訴全校呢?」
斯內普有那麼一瞬間看上去很想笑:「你還以為是桃色新聞?」
「他們要是能為學業考試如此趨之若鶩,我也會替鄧布利多教授感到高興的。」阿波羅尼婭冷哼,顯然被八卦愛好者們搞得不勝其煩,「真該一上來就燒了那封信!」
不過斯內普既然提了一句,阿波羅尼婭就順道去看一眼,她本來也要去霍格莫德,排班輪到她了——局勢緊張,級長有義務時刻注意普通同學的安全,畢竟食死徒也不是沒有組織過霍格莫德快閃活動。
到時候她一個級長能怎麼辦啊?打吧,不一定打得過,打完了又要被鄧布利多審視,僥幸打贏了可能還要去威森加摩被他審視;不打吧……不打?不打了!
阿波羅尼婭嘴角翹起,快快樂樂地推開帕笛芙夫人茶館大門——然後面無表情地關上了。
裡頭一屋子斯萊特林,怎麼……這是包場來看她熱鬧的嗎?
帕笛芙夫人親自出門來拉她:「孩子,怎麼不進去?快來,來,你要找的人已經等你一天了。」中年女巫看上去有些疲倦,一直淺淺地打著哈欠,懵懵地擦著眼淚,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擦眼淚一樣。
阿波羅尼婭警惕起來,她握著魔杖,跟隨指引來到樓上最裡面的房間,斯萊特林們就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
正當她琢磨著怎麼利用這扇門做些文章時,門中人徹底不裝了,操控著帕笛芙夫人直接將門一推——房間裡類似於情侶旅館的家具擺設全都不見了,空蕩蕩地擺著一張橢圓形的大餐台,雷古勒斯和斯內普各據一頭,將魔杖隔門指著帕笛芙夫人的正是雷古勒斯。
阿波羅尼婭一愣,剛想罵他倆腦子有毛病,便注意到二人恨不得隔了八丈遠。一個六年級,一個七年級……她猛地回頭看去,只見簇擁著她的也都是高年級的熟人,阿萊克托躲在哥哥身後,有點沒臉見她。
原來是這樣。
「解釋。」阿波羅尼婭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嫌斯萊特林的日子太好過了是吧?」
「先進來坐。」雷古勒斯彬彬有禮地抬起手。
「不了,謝謝。」阿波羅尼婭假笑,「我找校長告狀去,各位慢聊。」
「讓你進去!」穆爾塞伯不耐煩地吆喝了一聲,「想盡辦法請你來,磨磨蹭蹭地沒完沒了——」他伸手就往阿波羅尼婭肩頭推去,被抓住手臂一個過肩摔、直接摜到了地上。這一下兔起鶻落,門口一群學生——連穆爾塞伯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沒有惡意,阿波羅尼婭。」阿萊克托嚇傻了,小小聲地說,「就是聊聊天,沒有別的。」
「聊?」她回頭一笑,「聊什麼,『就業咨詢』?何不去問問斯拉格霍恩呢?他會告訴你,我打算當個傲羅。」
阿萊克托倒吸一口冷氣:「你在開玩笑!」
不是沒有人抽出魔杖的,但五六年級清楚她的實力,看著都不情願得很。
「這就要打了?」阿波羅尼婭嘲弄地看著這群人,「我是挨個點名叫呢,還是你們一起上呀?」
「今天這裡不會有任何襲擊事件。」雷古勒斯立刻道,「你們先下樓吧,我來和格林格拉斯談。」
阿米庫斯·卡羅猶豫了一下,便帶著妹妹轉身向樓下走去,斯內普看了埃弗裡一眼,後者立馬招呼了幾個人,把穆爾塞伯扛走了。「我帶幾個人街上看著,注意信號。」多爾芬·羅爾扔下一句,探身替他們關上門。
雷古勒斯立刻著手布置各種防御咒語,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你錢多了燒手啊?」轉眼就見到他臉色臭得嚇人,斯內普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不幫忙也不說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有些事兒走到哪裡都一樣,混過美國頂級高校學術研究室,要她說,這群中學生違法亂紀小團體的內鬥還差得遠呢!怪不得這兩個人沒一個來給她通風報信的,大概是被各自的「朋友」給架起來了——鐵飯碗是比合同工高貴一點,但工作上大家是平等的。都是沒畢業的學生,不存在誰領導誰的說法。
因此他們誰都不可能一開始就大包大攬地說「你們別管了我來解決」,只能費勁吧啦地做下這個局,讓每個人都看看她有多難搞,待到騎虎難下之際,再順理成章、善解人意地接過重任。
這一攤子要是放在學校裡,以鄧布利多對斯萊特林的關注,他們已經全伙落網、保送阿茲卡班了,就是在霍格莫德也是不保險的。多虧了這個「桃色新聞」,反倒是師出有名了。
現在想想,這件事真是充滿雷古勒斯的風格。
「長話短說吧!」她倚在餐台上,「格林格拉斯家是中立的,因此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也只能是中立的……不懂?想想,誰能決定一個家族的立場?」
「家主。」雷古勒斯馬上說,「所以你要——嫁給你弟弟,叫什麼來著……科俄斯?你要操控他嗎?」
「啊?」阿波羅尼婭難以置信,繼而仰天長嘆,「算了……」
「不能算了。」斯內普催促她,他才是這裡時間最寶貴的人,「就算要我們撒謊,你也得給個底稿。」
「先拖著,隨便你們怎麼編。」阿波羅尼婭當機立斷,「要不就干脆說我要訂婚了也行。」那枚戒指還綠熒熒地在她手指上閃爍,去年剛開學時,連斯拉格霍恩都隱晦地詢問過她的訂婚對像。
「拖到什麼時候?」雷古勒斯也不想對朋友這麼步步緊逼,因此愈發煩躁。
「拖到有一天我來找你,請你帶我去見黑魔王。」
房間裡一時無人說話。
「你會帶我去吧,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一聲輕笑,「黑魔王收了我的投名狀,功勞也有你一份。」
悠于 2025-4-11 23:25
第91章 賊船(1)
復活節前,格林格拉斯夫婦回到了英國。
巫師過復活節,也就是意思意思,除了霍格沃茨,諸如魔法部、聖芒戈等企..事..業..單..位都不放假。格林格拉斯夫婦回來,也正是為了處理一些手續——阿波羅尼婭成年了,哪怕是看在卡瑪家族的面子上,該有的權限與待遇也得給她配備到位。
阿波羅尼婭特意起了個大早——事實上她完全睡不著,窗簾上一旦透出朦朧的微光,便起來泡了個精精神神的冷水澡,頂著濕發開始翻箱倒櫃,搭配衣服鞋襪,還喊泡泡來幫她參謀。
「小姐要出去做什麼?」泡泡偷來了繆西卡的魔法無損燙發膏,手裡還提著卷發的火鉗,阿波羅尼婭每次看到這落後的設備都直嘆氣,「主人和女主人回來了,小姐最好還是安分一點兒。」
「面試。」阿波羅尼婭對鏡試戴一對鑽石耳釘,「要給老板一種專業、可靠、冷靜、平和的感覺,華麗好看的袍子統統不要。」
泡泡狐疑地望著她,顯然不明白婚都訂了的人為什麼還要去面試,更不明白為什麼其他顏色就不「專業可靠冷靜平和」了,小姐以前都是泡泡挑什麼就穿什麼的,現在都開始吩咐她多買些黑袍子了。
小精靈有些失落,但泡泡是專業的小精靈,她很聽話。
但阿波羅尼婭能選擇的範圍有限,她名下校袍之外的黑衣服無限趨近於零——自從訂婚後,她的衣櫃便被大肆汰換,除了純白就是乳白,還都是長袖長裾、從下巴頦兒一直包到腳後跟的款式,彼國風俗如此。
是以最後阿波羅尼婭穿著一條胸前淺淺鏤空的泡泡袖絲絨袍子下樓時,她自己都不習慣了,但沒辦法,這是她白袍軍團裡唯一一條比較像是英國風格的,「專業可靠冷靜平和」是顧不上了,可別這邊黑壓壓屎殼郎開會,她跟個沙漠裡烤羊肉串兒的一樣,就差騎頭駱駝了。就這樣那領子還一直扣到喉嚨口,箍得她只能高高地抬著下巴,咽口唾沫都費勁。
繆西卡已經起來了,正拎著小噴壺為幾株精心養育的魔法植物澆水,克拉托斯正坐在心愛的舊藤椅上,翻檢著今晨收到的一大摞信件。和馬爾福莊園相比,格林格拉斯家的裝潢還是非常富有生活氣息的。
「早安,爸爸媽媽。」阿波羅尼婭輕快地打了聲招呼,「今天不出門嗎?」
別出門別出門別出門,她在心裡默默祈禱,但格林格拉斯夫婦根本就不理她,還是又被叫去幫廚的泡泡悄悄向她搖了搖頭,她這才放下心來。
她本來沒打算吃飯的,但既然迎頭撞上這二位期貨死人,少不得硬著頭皮坐下來隨便吃兩口。飯桌上繆西卡才終於分出一個眼神兒給她:「不是讓你穿白色嗎?」
「布萊克夫人邀請我去做客,去布萊克家當然要穿黑色啦!」她的輕松適意幾乎從每個字母裡散發出來,繆西卡抓起手邊的雞蛋就扔了過去:「傍上布萊克你很得意嗎?一畢業就給我滾去非洲吃沙子,布萊克也救不了你!」
阿波羅尼婭躲都沒躲——不躲也只是砸個腫包,躲了換來的沒准就是鑽心咒了。「您說的是。」她柔順地說,用餐巾擦了擦頭發裡的血,要是淌下來打擾到人家吃飯的雅興,也是找鑽。
「這學干脆也別讓她上了。」繆西卡憤憤地道,「在霍格沃茨學得一天比一天野!反正有O.W.Ls證書也夠用,多少人兩次考試加起來也拿不了九個O。」
「別說氣話。」克拉托斯慢條斯理地切著煎魚,「我們家沒有這樣的道理,她這一點上做得不錯。」
「我今天可能會回來得晚一些,之前在麗痕書店訂了幾本柏柏爾語還有非洲巫術傳統的書。」阿波羅尼婭等了一會兒,適時開口,「經理說還進了一些別的,讓我親自去看看要不要。」
餐桌上又沒人說話了,那就是默許了。阿波羅尼婭安安分分混過最後的早餐,起身出門。
「小姐!小姐!」泡泡追著她叫道,「你的傷……泡泡給你治好!」
她技能樹確實沒點奶,傲羅考核和培訓項目裡也只有基礎治療咒。阿波羅尼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頭發裡看不見呢,沒事的。一會兒我走了你就去廚房或者洗衣房躲著,就算他們叫你做什麼,做完了也馬上回去,除非是我叫你,知道嗎?」
「小姐?」泡泡仰望著向她溫和微笑的小姐,「你真的是去面試嗎?」
「泡泡只要聽話就好了。」阿波羅尼婭顧左右而言他,「我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傷害到泡泡的。」
阿波羅尼婭前腳被小精靈送出門,轉頭又被小精靈迎進了門。
「哦,阿波羅尼婭,是你來了。」奧賴恩滿面詫異地從餐廳Ⅰ裡趕出來,「我還想著是誰一大早上門拜訪,來,快進來坐。」
兩家雖然因為婚約的事有些尷尬,但這事兒到底也沒有經長輩的手在她面前挑明,大家面上糊塗,依舊照常往來。
「沒能提前給您打招呼,是我失禮了。」阿波羅尼婭甚至分外客氣,「給沃爾布加阿姨帶了一束應節的百合花,希望她會喜歡。」
「醒著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早餐非要在床頭吃,都什麼年代了。」奧賴恩笑呵呵的,布萊克家是有幾分女強男弱的意思,「克利切,把花給你女主人送去。」
克利切飛快地閃現了一下,抱著花束聽命而去。奧賴恩還想問什麼,就聽見一陣踢踢踏踏的下樓聲,他素來穩重的小兒子一頭衝進了餐廳:「就是今天了嗎?!」
雷古勒斯臉上掛著好大一對黑眼圈,精神頭倒不見萎靡,以奧賴恩對兒子的了解,他這更像是因好奇而興奮……兩個孩子今天約了去做什麼嗎?
「昨天下火車前我叮囑你在家呆著,怎麼會讓你等太久?」阿波羅尼婭鎮定自若地微笑,「我有一份大禮想送給黑魔王,請你代為引薦。」
奧賴恩一口牛奶嗆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他有些茫然,奧賴恩不像妻子那樣狂熱,雷古勒斯年紀輕輕怎麼就獲得了標記他心裡門兒清,「孩子,難道你也——」
雷古勒斯快速地、深重地呼吸了幾次,早已經鎮定下來:「我先過去一趟,你在這兒等著。」
這也是應該的。伏地魔視斯萊特林如自家園中的一棵蘋果樹,每一顆果子都得落自己筐裡,阿波羅尼婭這種長在籬笆邊緣、怎麼籠絡好像都油鹽不進的壞果,他心裡怎麼想還不一定呢!
她淡定地又坐了回去,甚至還向奧賴恩歉意地笑了笑,一副「大過節的還拉您兒子去加班真不好意思」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連沃爾布加都在臥室坐不住了下來待客,阿波羅尼婭還有心思閑聊天:「……很有幾個不服氣的,又能怎麼辦?不服就不服唄,有標記和沒標記怎麼能一樣呢?」哄得本還有些避而不見意思的沃爾布加連連點頭,她完全不能理解丈夫的焦心,就「心大」這一點上,西裡斯倒是十足十地像她。
樓上會客室的壁爐裡傳出點動靜,奧賴恩的身體不自覺地動了一下,見妻子和小客人都神情自若,他反倒更緊張了——卻是雷古勒斯引著神情倦怠的盧修斯走了進來。
「早上好。」盧修斯匆匆打了個招呼,一臉睡眠不足的模樣,雷古勒斯大概是把他從新婚妻子的被窩裡扒拉出來的,「那麼,就是這樣了,是嗎?」
他神情復雜地注視著眼前差點和他成為拐彎兒親戚的少女。她自己或許不知道,黑魔王時刻關注著斯萊特林的動靜,能被他看在眼裡的學生不超過三個人。之前在霍格莫德鬧的那一場,正是因為黑魔王當著許多人的面提了一次格林格拉斯——似乎黑魔王自己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就對那座「寶庫」垂涎不已。後來雖然從別處獲取了想要的知識,仍舊示意食死徒堅持籠絡懷柔不動搖。
奈何繆西卡和克拉托斯根本就不接茬——問個問題可以,借書借筆記不行,參觀藏書室更是沒門兒,至於屈膝效忠,干脆提都別提。
不是沒人想過來硬的,比如貝拉。一旦做得不干不淨,又等於是把格林格拉斯白送給了鄧布利多——這事就僵在那裡。
阿波羅尼婭耐心地等盧修斯收回目光,才施施然起身,還有心情向布萊克夫婦道別:「今天多有叨擾,祝您過得愉快!」
奧賴恩看上去是不太能過得愉快了,沃爾布加似乎又想轉什麼念頭,但今天過去,估計也不會敢了,挺好!
「抱歉,阿波羅尼婭,但……」雷古勒斯握著一條銀綠相間的絲綢長領巾,他手一松,那領巾就像條深海帶魚一樣、自動自發地繞了過來,絲滑地覆在她眼前——她一瞬間失去了全部的五感,換言之,她再也無法感知到外界的環境。
這種體驗很奇妙也很危險,她變得異常笨拙又異常被動,無法掌握主動權的處境讓阿波羅尼婭有點兒焦慮,但好在一陣鉤扯肚臍眼的感覺拯救了她——合著這玩意兒還是門鑰匙,大發明家雷古勒斯。
被颶風席卷的動搖感漸漸散去,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站到了地面上,她幾乎是下意識想左右轉頭看看,伸手摸摸,哪怕她看不見也摸不到,但她硬是忍住了。
一種小動物的直覺告訴她,附近有強大的天敵在暗中窺伺。
阿波羅尼婭束手站在原地,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無限靜止的黑暗宇宙被一整個掀翻了,各種知覺熱情洋溢地回歸了她的身體,她不得不深深呼吸以作緩衝,這才重新張手擁抱世界——
她似乎站在某個荒廢的天主教教堂裡,陽光筆直地穿透四面牆上的彩色玻璃花窗,將地面映得五花十色,幾乎耀得她睜不開眼睛。但……麻瓜教堂的花窗怎麼會拼出「卑鄙的」海爾波折騰公雞蟾蜍、制造蛇怪蛋的場面呢?此地距離赤道何止有千萬裡,幾個太陽啊,那陽光還能從四面直射,是後羿射日沒通知到西半球嗎?
黑魔王真是位場面人,鑒定完畢。
不得不說,眼前景像確實絢麗又壯觀,阿波羅尼婭被那巫師風格的花窗吸引,忍不住一扇一扇看過去,看到「斯萊特林一挑三憤而出走,霍格沃茨三缺一風雨飄搖」這一出了,才終於聽到有人發話:「好看嗎?」
她循聲望去,本應立著十字架與聖像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他看上去活似一尊正在融化的蠟像,面容模糊,不辨美醜,仿佛五官正在緩慢地重組,但那一雙眼睛確實已經血紅血紅的了,在魔法假陽光的映照下奕奕生輝,像是佛龕前一雙電動蠟燭紅通通的死板燭焰——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伏地魔本尊。
阿波羅尼婭滿腦子都是:「啊,那我要跪嗎?」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哪怕是世俗國王,她頂多也就行個屈膝禮,但眼前這陣仗,伏地魔明顯是以神自居的。
「不用跪。」伏地魔笑了起來,柔聲道,「過來一些,你站得太遠了。」
眼神好的人,隔這麼老遠也能攝神取念,她幾乎沒有不適感。
阿波羅尼婭輕盈地走上前,到底還是行了個屈膝禮:「向您致意。」真尷尬,話也只能沒頭沒尾地說一半兒——她現在還不能稱呼「My lord」或者「My master」。
伏地魔又笑起來,紅燈泡一直沒離開過她的眼睛。
「聽說你要獻上一份大禮?」他揚了揚手,被迫早八的食死徒們魚貫而入,聽腳步大概有六七個,「是什麼?」
「是格林格拉斯家。」阿波羅尼婭平靜地說,「先祖們最初隱藏莊園時,使用了一種改良後的赤膽忠心咒,我必須等到成年之後才能暴露它的位置。」
食死徒們竊竊私語起來,伏地魔倒沒太大意外。事已至此,能配得上她這一番折騰的,也只有格林格拉斯家了。
至於原因,伏地魔既然不問,阿波羅尼婭主動訴苦,倒是失於刻意。
不管是他覺得自己就理所應當地令所有人心向往之,合該拋家舍業、共襄盛舉;還是他聽說過那個身世流言,像他這樣從不憚於將人往最壞處想的,自會腦補出一個合乎情理的故事,亦或是他剛才捎帶手看見了正在她腦海中隨機循環播放的精選記憶——譬如扔雞蛋。
或許三者皆有,或許三者皆無。他們是周瑜打黃蓋,是一拍即合,更何況食死徒本就「寬進嚴出」,想脫身就得留下條命,黑魔王不在乎。
「看來你是願意做伏地魔大人的僕人了?」他懶洋洋地問。
阿波羅尼婭順勢單膝跪下,說道:「願為您的事業獻上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軀體與我的靈魂。」
「可你之前剛拒絕了雷古勒斯他們。」伏地魔給自己找了個座兒,大概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好,「還差點動起手來,不是嗎?」
「那時我並不知道父母何時回國,會不會將莊園防護魔咒的權限開給我,我自己等得心焦,又怎能讓您也一起等呢?」阿波羅尼婭早有准備,娓娓道來,「更重要的是,格林格拉斯家值得我親手向您獻上,他們大多數人,連個標記都沒有呢!」
「都說你是斯萊特林的叛徒,是分院帽的錯誤。」伏地魔意義不明地笑了笑,「野心勃勃,深謀遠慮……你想要標記?」
「我還沒有為您立功,怎麼配獲得獎賞?」阿波羅尼婭謙卑極了,「哪怕我立下大功,配與不配,也全在您,我渺小的願望就像您腳邊的塵土,不值一提。」
伏地魔又笑了一聲,這才站起身來,環顧一眾食死徒:「怎麼樣?」
「她未必可信,大人。如果那是個陷阱,鳳凰社和傲羅有埋伏……」是貝拉特裡克斯,別人都不說話,就她還挺迫切。
伏地魔忽然拍了拍她的頭,就像在撫弄新得的小獵犬。阿波羅尼婭福至心靈,立刻接話道:「那樣我就會死,而黑魔王會全身而退,哪怕鄧布利多也在場。但這不是鳳凰社的作風。」
就算格林格拉斯家忽然倒向對面陣營,就算他們有那個覺悟,以祖宅為戰場、以「寶庫」為誘餌,以「長女」為必死的棋子,鄧布利多也絕不會同意的。哪怕阿波羅尼婭立場再模糊,行事再可疑,他也不會讓己方的勝利建立在他人的犧牲之上——至少現在不會。
貝拉琢磨了一下,就此保持沉默,盧修斯試著建議道:「或許讓格林格拉斯帶我們先去,等到確認安全,您再……」阿波羅尼婭大皺其眉,而盧修斯想必也注意到了伏地魔的神情,不敢再說了。
「你們都跟我來。」伏地魔干脆地說,紆尊降貴地伸了一只手到她眼前。阿波羅尼婭戰戰兢兢地搭著起身,剛要松手,在食死徒們古怪的注視下才反應過來,雷古勒斯都快給她使眼色了。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她要帶著伏地魔隨從顯形!
第92章 賊船(2)
雖然同為純血家族,但格林格拉斯老宅約莫也就馬爾福莊園的六分之一大,這也使得他們能「大隱隱於市」——雖不在繁華熱鬧的市中心,也是游客如織的名勝區,暴露風險極高,一不小心就會違反《保密法》。
格林格拉斯家從不往來的高鄰就是本地一處著名景點,這一帶都是風格類似的石灰岩房子,界牆外一條陰森小路不知道通到哪裡去,觀光客們看著怕人,都不怎麼敢來。夾道兩側密密種著不知名的高大落葉喬木,枝條似榕似柳,被年年呼嘯的狂風吹得向一側偏去,倒像是為這條小徑加了個頂棚。但這些樹早已全枯死了,攀著朽木野蠻生長的各色爬藤反倒生機盎然,綠葉星星點點,越在樹根處越密集,索性和地上的茵茵青草連成一片了。Ⅰ
伏地魔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沿途風光,阿波羅尼婭一個帶路黨,反而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路程過半,漸漸便起了濃霧,待這一條路走完,已是半米之外人畜不分,隱約間只能看見霧後是座廢棄石礦山,挖得光禿禿,無甚美景,不值一提。
阿波羅尼婭顫抖著伸出魔杖,向前輕輕一點——大霧倏然散去,沒有什麼石山,只有一座沉浸在靜謐晨光中的宅邸,緩緩顯露出全貌。園中植被茂盛,各色魔法植物、清潔草藥皆有種植,在強大的魔法支持下,肆意伸展著危險的觸手。
薔薇花已經開了,風送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是繆西卡從德國帶回的品種,叫做……「自由之鐘」。
空氣中傳來幾聲輕微的爆響,受到召喚的食死徒紛紛現身,默不作聲地跟隨在伏地魔另一側。
「蒙您駕臨,寒舍蓬蓽生輝,不勝榮幸。」阿波羅尼婭竭力壓抑著澎湃的心緒,將手輕輕一推——眼前的雙扇鐵門,無形中的防護魔法,都隨著她的動作,悄然為死神讓開了道路。
屋裡的格林格拉斯夫婦此刻還茫然無所知。
伏地魔長驅直入,阿波羅尼婭要跟上,反倒被他隨手一攔。
「你待在這裡。」伏地魔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老板發話那是一定要聽的,阿波羅尼婭滿腹疑竇,下意識想找雷古勒斯,卻發現他似乎並沒有來。被這麼一打岔,她自己反而也沒先前那麼激動了。
「結束了?」她問道,已經開始有些累了,「還挺快。」
「黑魔王也忍很久了。」盧修斯頷首,示意她進門。
阿波羅尼婭無數次設想過報仇雪恨後自己該怎樣慶祝。大笑?大哭?大罵?用魔杖炸了整座房子,還是大白天去放煙花?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反而什麼都不想做了。
將她的靈魂強行帶到這個世界、囚禁在這副軀殼裡的人死了,操控她的人生、用鑽心咒折磨她十七年的人死了,把她變成這副面目全非模樣、視她如物的人死了,一個倒在藤椅邊上,手裡還握著本期刊,一個趴在樓梯口,連口袋裡的魔杖還沒掏出來。
就是一瞬間的事,她的噩夢結束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她能回去嗎?她不稀罕什麼魔法,不稀罕什麼兒童文學,她只想回家。
大仇得報,阿波羅尼婭短暫地開心了一下,整個人仿佛被海嘯席卷過的沙灘,只剩下一片無從收拾的亂局。
「來。」伏地魔坐在克拉托斯的老位置上,招手叫她,看著心情很不錯。
阿波羅尼婭蹲下身,分別從格林格拉斯夫婦的衣領裡扯出兩枚項墜。死人的皮肉是麻木的、滯重的,她捏捏繆西卡的鼻子,覺得手感還不錯。
「我將格林格拉斯獻給您,」她麻溜地重新跪下,將像征著家主權力的信物雙手奉上,聽到伏地魔裝腔作勢地「嗯」了一聲,更是滿面欣喜,「我的主人。」
但伏地魔並不急著接。
「剛才如果你也在場,他們意識到是你,」伏地魔先指點她,「你現在未必能將這兩個小東西拿到手。」
兩個小東西——純金的項墜,一把小鑰匙,一本合攏的書——在她掌心閃耀,還帶著死人的體溫。
她能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格林格拉斯家承認她,覆蓋這座宅邸的防護魔法承認她,血緣魔法也承認她——克拉托斯雖然打不過黑魔王,但在電光石火之間把她踢出繼承序列是沒問題的,那麼他們所有人作為入侵者,立刻就會遭到反噬。
阿波羅尼婭心領神會——伏地魔是典型的「反派話多」,今天一反常態速戰速決,怕也是唯恐格林格拉斯夫婦回過神兒來,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
「是我疏忽了。」她乖乖低頭,「如果不是您思維縝密、料敵先機,今天就功虧一簣了。」
但伏地魔還是沒有接,她手都快舉不動了,胳膊肘直打抖。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伏地魔摸著她的頭,「在你那個廢物弟弟成年之前,你就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僭主。」
「或許您已經聽說了,我打算成為一名傲羅。」阿波羅尼婭平靜地說,「今日之事就是我的跳板,假以時日,我將為您獻上整個魔法部。」
貝拉特裡克斯鼻子裡噴出一口氣兒,好險沒笑出聲來。
伏地魔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腦殼:「繼續。」
「成為傲羅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只有盡快進入現役,才能更好地為您服務,但這也不難,只要稍稍加以運作。」阿波羅尼婭將醞釀了幾年的計劃和盤托出,「一個父母死於您手的孤女,弱弟遠在他國有人照料,沒有後顧之憂,難道不要報仇嗎?我會是一面再合適不過的正義大旗,輿論一旦同情我,又有金加隆開路,恰好我又足夠優秀……」
伏地魔的呼吸略微一頓,顯然也是立刻意識到了這個計劃的完善與美妙。
「至於第二步,就不得不多花些時間了。」阿波羅尼婭娓娓道來,「我有從霍格沃茨就開始培養的好人緣,有輿論的擁護,純血家族的各位想必也會給予我一些支持,二十年內,我會讓自己當選為魔法部長。」
就英國巫師界這個組織架構啊,唉……像海綿一樣,全是洞。魔法部根本就是一盤沙,都不用伏地魔這股妖風吹,走兩步就散了。她都懷疑《保密法》是不是在巫師眼前遮住了簾,真就一點兒先進經驗都不跟麻瓜學啊?
伏地魔沉吟不語,拿她腦瓜頂當小鼓亂敲的手早就停了。阿波羅尼婭的計劃一環扣一環,她一開始所圖謀的,就是歷史上最年輕的「Madam Minister」。
這個計劃的訂立與實施,早得超乎他想像。
「你似乎和斯萊特林們的關系不太好?」伏地魔忽然拋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來,「和其他學院交好是有所圖謀,那斯萊特林呢?」
「因為沒必要。我早知自己終有一日會臣服於您足下,他們也一樣,我們是您的僕人,只需要聽從您的命令並完美地執行它,不需要維持什麼私誼,那純是浪費時間。讓我們和睦相處的,是對您共同的忠誠。」
偌大的廳堂裡,安靜得只剩下眾人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伏地魔伸手接過了那兩枚小項墜,他覬覦多年的「寶庫」——格林格拉斯家近千年收藏累積的所有古籍、卷軸和學術成果,就此向他敞開了大門。
「很好。」他點點頭,「如果這樣的孩子都不配獲得一個標記,那還有誰會呢?」
阿波羅尼婭一顆顆解開左手袖口,將左臂袒露出來——可笑她為了擺脫控制與折磨、輕視與利用,卻又不得不為自己找了個同樣酷愛此道的新老板。
靈魂烙印的滋味兒是很痛苦的,阿波羅尼婭痛得眼前發黑,頭暈目眩。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左小臂,那個標記似乎不僅出現在她的皮膚上,她的內髒、血管、骨骼……她身上的每一寸,連她的白眼球上,此時此刻都同時浮現出一顆猙獰的骷髏頭。
怪不得雷古勒斯看上去像是大病一場,將來他要是挨鑽心咒,怕不是要去坐個月子。
「盧修斯會幫你善後。」伏地魔收起那根紫杉木魔杖,起身向外走,「要實現你那個計劃,你知道什麼最重要。」
鄧布利多的信任最重要,哪怕只是暫時的憐憫與高抬貴手。她再怎麼操縱輿論,擺弄人心,也奈何不了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巫師。
一行人走出莊園,阿波羅尼婭沐浴著這嶄新的陽光,心底僅剩的些微喜悅也如湯沃雪,化為烏有。以後的路更難走,她會不會堅定地走下去,會不會迷失得更深?她不知道。
貝拉特裡克斯抽出魔杖,指向天空,卻被盧修斯將袍子一拉。
「知道咒語嗎?」黑魔王露出一絲微笑。
阿波羅尼婭揚起自己的魔杖,那姿勢怎麼看怎麼夢回1944年的柏林。「屍骨再現。」她輕聲道,一道白日焰火從杖尖彈出,骷髏銜蛇的圖案在天穹上徐徐展開,和她的新紋身相映成趣。
「別讓伏地魔大人等太久。」她的新老板點了點她,這就開始催進度了。
第93章 賊船(3)
1978年的復活節出了一樁大事,身為純血名門的格林格拉斯家險些滿門被滅,克拉托斯和繆西卡夫婦俱已罹難,幸好一雙兒女逃脫在外,食死徒宣稱對此事負責。
事實上,案是家養小精靈報的,傲羅只能看見黑魔標記飄蕩在彼得伯勒的上空,卻始終不得其門。阿拉斯托·穆迪沒有辦法,只好一面發守護神向老友阿不思·鄧布利多求助,一面撒出人手,終於在對角巷找到了正在逛街的格林格拉斯家大女兒。
驟然失去雙親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強忍悲痛,為辦案的傲羅撤去了掩藏在家宅外圍的高級混淆咒,當她發現莊園的防護魔法已經被打破時,終於支撐不住,淚流滿面地昏倒在匆匆趕來的校長懷裡,被緊急送往聖芒戈。
一時間,街頭巷尾、大小報刊都在議論此事,特別是當鄧布利多教授在開學當日宣布斯萊特林六年級級長暫缺一人時,更是在霍格沃茨掀起了軒然大波。
學生們的邏輯十分靈活——當他們喜愛格林格拉斯時,會誇她「你真不像個斯萊特林」,現在他們同情她了,就說些諸如「她也是個斯萊特林啊怎麼能對自己人動手」之類的話。總之在格林格拉斯絕佳人緣加持下,斯萊特林風評再創新低。
「喂,布萊克,那天那婊..子到底跟你們說了什麼?」
波光搖曳的公共休息室裡,一群最近被集中針對得幾乎不敢出門的高年級斯萊特林郁悶地圍坐在一起。
「如果黑魔王覺得你也配知情,穆爾塞伯。」雷古勒斯扯了扯嘴角,「他為什麼不賞你點兒什麼呢?」
「有個標記你了不起嗎?」穆爾塞伯大怒,「我看你也什麼都不知道!」
雷古勒斯嘲諷地看了一眼他老老實實插在巫師袍內側沒敢動的魔杖,終於笑了一聲:「是啊,我不知道……那天斯內普也在,你怎麼不問問他?」
穆爾塞伯面露不屑:「他?我看他是要打退堂鼓了,整天就知道抱斯拉格霍恩的大腿!」
「行了!」阿萊克托煩躁地捏..弄著手裡的神奇動物標本,「格林格拉斯家死人,我們跟著內訌什麼?有什麼用?」
她哥哥阿米庫斯撇了撇嘴:「得啦,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們只是受了格林格拉斯的連累,等外面風聲過去了,也就好了。」
也就是這時,石牆移開,公共休息室外跌跌撞撞衝進一個人來,是六年級的男級長弗格森。斯萊特林也並非全員「涉黑」的,譬如這個弗格森,他就頑強地抵御住了大環境的侵蝕——也是他出身平平,能力稀松,根本沒被黑魔王放在眼裡。
當然,雖說「出淤泥而不染」,但長年累月下來,弗格森也被迫培養出了一些和淤泥相處的經驗。眼下這種非常時期,他們都是識趣地早出晚歸,把斯萊特林在學校僅剩的一片淨土留給了不好惹的同學們。
「你回來干什麼?」多爾芬·羅爾沒好氣地說,「鄧布利多又要來?」
「增、增刊!」弗格森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拼命揮舞著手裡一份散發著油墨香味的報紙,「《預言家日報》夜間特刊!」
雷古勒斯心裡一沉,還沒起身,報紙就被離得最近的埃弗裡搶到了手裡。「是格林格拉斯!」他掃了一眼,迅速地說,「她……」
「她怎麼?」阿萊克托的語氣十分復雜,多年同寢同食,也不是一點兒感情都沒處出來,「要轉學嗎?還是休學?」
「我倒寧願她轉學!」埃弗裡很重地嘆了一口氣,「她說她要報仇。」
「什麼?」羅爾又驚又笑,「她瘋了?」
報紙傳遞到了阿米庫斯手裡,雙胞胎兄妹湊過去一起看。雷古勒斯也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他眯起眼睛,終於看清了封面上的全幅單人照——阿波羅尼婭倚在病床上,雙頰豐潤的弧度已經瘦干了,孱弱但是堅毅。即便是黑白底片,看客也想像得到她雙眼會有多麼紅腫,然而那雙眼睛中迸射出的灼灼怒火與恨意,幾乎能把報紙燒穿。
如果不是對格林格拉斯家事多有揣測,如果不是那句「投名狀」,他都快要被糊弄過去了。
「她說什麼了?」看過報紙的人都紛紛沉默下來,雷古勒斯反而不想看了,「要和我們不共戴天?」
「差不多吧。」埃弗裡有點兒垂頭喪氣地,「還好她這學期是不回來了,我說你們不如休學一年,等她畢業了再說。」
「你說什麼屁——」多爾芬·羅爾一時暴起,但想想格林格拉斯偶然顯露的實力,還是老老實實地轉向雷古勒斯,「你也出手的話,雷古勒斯,我們一起埋伏她,有沒有可能……嗯?」
雷古勒斯有些好笑:「你能殺了她嗎?你不能,那你抓住她也不過就是折磨她,我不覺得父母血仇是能被鑽心咒『勸服』的。」
羅爾做了個鬼臉,他們這批人都沒見過血,雷古勒斯甚至還沒成年。縱然他獲得了標記,距離食死徒真正的核心,也和他們一樣遙遠。
「要不……我跟院長請個假,去聖芒戈看看她?」弗格森猶豫地說,「她現在可能不太想見到你們。」
「隨便你吧!」阿萊克托有些魂不守舍,「幫我帶束花,就……白色的虞美人Ⅰ吧。」她甚至掏出了錢,和報紙一起還給弗格森。
雷古勒斯更想笑了:「也請幫我帶一束洋甘菊。」立馬收到同學們的齊齊瞪視,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最終抵達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霍格沃茨慰問團規模十分驚人,盡管斯萊特林就只出了弗格森一個。他們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帶領下,熱情洋溢地撲了個空。
「格林格拉斯已經出院了,」她的治療師反而十分感動,「我從沒見過這麼堅強的孩子,她說她要去美國一趟,找一位可靠的監護人,安頓好弟弟再回來。」
慰問團一時沉默。
「她還說什麼了嗎?」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氣,「真是個傻孩子!」
治療師難過地望著堆積如山的禮物和花束:「她說她要找麻瓜律師,一起商量著搞一個什麼信托基金,這樣就算她死了,她弟弟也不會衣食無著。」
斯拉格霍恩又嘆了口氣,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阿波羅尼婭確實找了律師,但不是在美國,而是在法國。她早就把名下財產全數委托給了阮福芳慈打理,這次不僅帶來了更多的英鎊,還請她在西歐各國多多買地置產。
「地段不要太好,最重要的是別引人注目,就在普普通通的住宅區裡找。」阿波羅尼婭在她剛剛粉刷好的巴黎新居參觀,「反正這些人也不會付房租,嘖,我這買賣虧大了!」
阮福芳慈擔憂地握住她的左臂:「你本應在上課,而你卻出現在這裡。你已經成功打入那個犯罪團伙了嗎?」
阿波羅尼婭痛快地給她看了新紋身,麻瓜的手摸上去,沒有絲毫反應。
「你洗澡怎麼辦呢?」阮福芳慈很認真地問,「如果癢癢呢?」然後她就一把抱住了險些笑軟在地上的阿波羅尼婭。
「平常碰一下沒事的啦!」阿波羅尼婭大笑,真的撓癢癢給她看,「魔法可比神經兮兮的自動感應門智能得多了。」
「我想也該是。」阮福芳慈也笑,稀奇地又摸了摸黑魔標記,「不然你們那個頭目豈不是每天都要飛來飛去、疲於奔命?畢竟這個位置真的很容易誤觸。」
阿波羅尼婭擦去笑飛的淚花,緊緊地擁抱了阮福芳慈。她沒有再說什麼客氣話,計劃推行到這一步,阮福芳慈等於是一腳踏進了死亡,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布置好法國的一切,又南下去了摩洛哥。格林格拉斯的新聞應該早就傳過去了,優素福·卡瑪沒有再見她,只推說去了塞內加爾Ⅱ度假。阿波羅尼婭正式交還了訂婚戒指,感到心頭一陣輕松。
美國其實是她的最後一站。
阿波羅尼婭沒有和科俄斯相見,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少年瘦弱的身影。多年不見,如果不是監護人指點,她甚至都沒認出來。科俄斯坐著麻瓜的輪椅,穿著麻瓜的校服,仰起頭向同學們笑。她再沒想到格林格拉斯夫婦竟然願意讓科俄斯進入麻瓜世界生活,這對一個啞炮來說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但對於他們的姓氏而言,無疑是個違背祖宗的決定了。
阿波羅尼婭越想越是好笑。在科俄斯眼裡,繆西卡和克拉托斯絕對是十足十的大好人,是完美的父母,開明又慈愛,一心撲在他身上,什麼都可以不顧。
她不必斬草除根了,她已經報復了科俄斯。她將那樣好的父母從他身邊剝離掉,他的生活從此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從前,一飲一啄,都要從她手底下討食。
「他還不知道?」阿波羅尼婭問科俄斯的監護人,也是他的家庭教師,一位美式清教徒家庭走出來的女巫,嚴肅又刻板。
「不知道。」監護人沃爾夫岡小姐哀傷地搖了搖頭,「他那一陣子狀況很不好,病了一個多月,剛剛才能上學。」
「或許父母與孩子之間也是有聯系的吧!」阿波羅尼婭幾不可見地一笑,「挑個晴天告訴他。」
「格林格拉斯小姐!」見她這就要走,沃爾夫岡有些急了,「以後……」
「一切如舊,女士。」阿波羅尼婭注視著遠處的科俄斯,他正羨慕地看著朋友們吃冰淇淋,「您以後就和科俄斯住在一起,照顧他,保護他,您的薪金還是走巫師銀行,科俄斯的生活費我會直接轉成美元。」
「我……」沃爾夫岡有些猶豫,「從前我只是在格林格拉斯夫人不在的時候,被請來暫時照顧這孩子。現在……」
阿波羅尼婭報了一個令人滿意的數字,黃金的光芒登時照亮了沃爾夫岡的雙眼。
「如果他想抽煙、想喝酒,你出於職責,該勸也就勸勸,他聽就罷了,不聽那你也別攔。」阿波羅尼婭沉沉嘆息,「只要別讓他回英國來送死,別的事大可以順著他。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能活幾年呢,該享受的也得讓他享受到。」
沃爾夫岡一愣,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麻雞小孩流行的那些街頭活動,塗鴉啦,滑板啦,甚至說搖滾,只要他樂意,想玩就去玩玩。我們是巫師啊,難道還能摔著他?」阿波羅尼婭縱容寵溺的目光時刻不離科俄斯,「那些人雖然看著不太正派,倒是比普通人有活力一些,科俄斯就缺這份活力,對不對?要是有麻雞女孩子喜歡他,也就順其自然好了,格林格拉斯家都快沒了,誰還在乎血統純潔不純潔?他要是能早早生下繼承人,他爸爸媽媽也會高興的。」
可惜了,沃爾夫岡如果沒把貪財的把柄送到她眼前,她還打算放過科俄斯的。
「至於那些人手裡的『小零食』……」阿波羅尼婭沉吟片刻,「絕對不能沾,我知道有些麻瓜會把葉子卷在煙裡,你可得盯好了。」Ⅲ
「我會注意的……」沃爾夫岡愣愣地點了點頭,顯然不明白這位純血大小姐為什麼懂得比她這個麻雞出身還多,「科俄斯的父母,沒有什麼遺物留下嗎?不、我不是說……那些珍貴的收藏,我是說一些貼身物品,比如手表什麼的,我拿給他,也是一種安慰。」
「沒有了。」阿波羅尼婭柔聲道,一派理所應當,「都清理掉了,否則我睹物思人,悲傷難止,再哭昏過去怎麼辦呢?」
沃爾夫岡本能地覺得有些異樣,但她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格林格拉斯小姐臨走前特意給了她劃了一筆不菲的款項,足以撫平她心頭所有的疑慮。
阿波羅尼婭足足花了兩個月,才將國外的各項事務一一料理妥當。等她回轉,泡泡已經在倫敦的新居等著她了。
格林格拉斯家的一切,她說獻給黑魔王,就是真的給了——除了繆西卡那本要命的煉金術筆記,她什麼都沒帶走。
她不要在新家裡看到一丁點兒過往的痕跡,更不想搞什麼「憶苦思甜」,不稀罕。
泡泡之外的四個家養小精靈也全都被她打發回了老崗位——照顧科俄斯。無論當日的內幕他們猜到多少,阿波羅尼婭現在是這個家的主人,就不怕他們亂說。
倒是泡泡,事後抱著她大哭了一場,搞得阿波羅尼婭鼻子也酸酸的。
新家新氣像,小精靈看著也比之前在劍橋的時候精神多了。她接過阿波羅尼婭的行李箱,還按從前的習慣打發她洗澡:「麻瓜的熱水設備很好用,小姐想什麼時候洗都可以!」
「從你嘴裡聽見一句麻瓜的好話可真不容易啊,泡泡。」阿波羅尼婭打趣道,「我在外面兩個月,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你自作主張、把我這房子給拆得七零八落的。」
阿爾德蓋特的房子是早就准備好的,是她假手阮福芳慈做的第一件事。她投入了極大的熱情設計她在這裡的第一個家,連水電走線都學了些皮毛,電視、冰箱、洗衣機、烘干機、太陽能熱水器、吸塵器……她從前擁有的一切,現在也要有,哪怕根本用不上,哪怕是退環境的老版本。
有家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從前她一個人,一根魔杖,像片葉子一樣被打發得滿世界飄。劍橋不是她的家,霍格沃茨更不是。
泡泡的回答是用力把她推進了浴室,惡狠狠地關上了門。
第94章 賊船(4)
1978年,英格蘭,劍橋郡,彼得伯勒,食死徒總部。
阿波羅尼婭第一次以訪客的身份踏足此地,立刻就覺察出了些許不同。一股冰冷的死寂從小徑深處緩緩向外蔓延,她很難形容那種感受——天是藍的,花兒也是香的,陽光依舊燦爛,綠植依舊蒼翠,但這一切都像是已經死了,是假的,是一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紙扎模型戳在這裡,而她,就要一步一步地走進這死地裡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左臂上的印記似乎隨著她的心緒波動而微微癢了起來。
緊閉的莊園大門緩緩打開,阿波羅尼婭一路前行,沿途的魔法植物也紛紛膽怯地收縮了枝條,她還沒走上台階,正門也悄然開啟了一扇,足夠她通過。
令人意外的是,伏地魔並沒有將格林格拉斯邸改造得多麼陰冷可怖,家具擺設都還在原地,連克拉托斯的舊藤椅子也不例外。但所有富有日常生活氣息的布置——比如繆西卡花了半年時間編織的蕾絲桌布、科俄斯小時候捏的陶土花瓶——都已經不翼而飛了。
「來了?」伏地魔的聲音幽幽降落,像一條從吊燈上悄然攀下的毒蛇,「我在二樓書房等你。」
他聲音聽上去挺愉快的,阿波羅尼婭捂著「砰砰」亂跳的心髒,熟門熟路地往書房去。她小時候學這學那、預習功課都是在這裡,家養小精靈用魔法幫克拉托斯和繆西卡寫信、回信也是在這裡。
阿波羅尼婭剛抬起手,就聽見伏地魔的聲音在門內愉快地響起:「直接進吧,你是在自己家裡,不必如此。」
?
不是,她做錯什麼啦?嫌她回來晚了?有事兒您說話,陰陽怪氣地敲打她干什麼?天底下當老板的腦子都有病!
她心中無語至極,仗著低眉順眼,在心裡瘋狂吐槽,進門之後怕露餡兒,也謙卑地死不抬頭,只依稀看見伏地魔還是那個B樣,正在和人下巫師棋。
頓時滿腦子都是「奴才殺老祖宗的馬∼」、「我殺你全家!」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霉做這個棋搭子。
「不用這麼多禮,上次我就發現了,忘了告訴你。」伏地魔漫不經心地落子,「咚」的一聲,「你們是我的僕人,也是我前行路上的同伴,不必如此戰戰兢兢,伏地魔大人的目光既不會殺人,也不會石化人。」
阿波羅尼婭早已抓緊時間清空了腦海中的雜念,這才怯怯地抬起頭——與伏地魔對弈的年輕男巫也隨意地看了過來,他神情平靜,如古井無波,瞥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只捏著棋子長考,是斯內普。
「啊!」她輕輕地叫了一聲,「大人,我……」
「怎麼,不認識?」伏地魔也不看她,只顧盯著棋局,「嚇著了?」
「當然認識。」阿波羅尼婭苦笑,「我本以為……如果我的計劃有幸入了您的眼,那麼我的身份應該是保密的。」
「計劃不錯。」伏地魔的馬干碎了斯內普的卒,棋盤上「叮叮咚咚」的好熱鬧,「下學期你復學上課,想好怎麼和斯萊特林相處了嗎?」
「互不干涉吧,我想我能做到,如果雷古勒斯也願意配合的話。」阿波羅尼婭斟酌著說道,「我是經由布萊克家才得以拜見您,他要是有腦子,理應猜到事情經過。」
不知為何,他們三人打從一開始就都未刻意張揚過這層關系,直到現在,在明面上也就是互為點頭之交。可是這事兒盧修斯·馬爾福至少是掌握的,但就今日情勢來看,他卻並未告訴伏地魔知道。
「錯了!」伏地魔將棋子一扔,轉過臉來,「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阿波羅尼婭嚇得一個激靈:「是……斯萊特林不應聽從雷古勒斯的命令,他們應該遵從您的指示,對我的身份裝聾作啞,甚至配合我的表演。」
上位者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樣的,今天這個馬她不想掉也得掉。
「但……他不是已經畢業了嗎?」阿波羅尼婭遲疑著問。
「西弗勒斯今天是為了別的事。」伏地魔忽然又不想下了,起身向外走,「都跟我來。」
自黑魔王正式進駐格林格拉斯莊園,到現在好有三個月了,那個時候阿波羅尼婭還被按在病床上療養呢。他對自己的「新家」頗為適應,舉手投足之間仿佛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就是他湯姆·裡德爾本人。
也是不害臊!
阿波羅尼婭和斯內普默不作聲地跟著他又爬了幾層樓,頂樓一整層都是格林格拉斯家的藏書室——就是阿波羅尼婭從不被允許涉足的那部分——饒是如此,還大量施用了空間拓展咒。
「之前來過這裡嗎?」伏地魔在前頭問道。
「我不被允許。」阿波羅尼婭坦然回答,「還因為想要偷闖而被懲罰過。」
「不好奇嗎?」
「曾經是,現在已經完全不好奇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大人。我是個功利的人,並沒有學術天賦。這些書給我看我也看不懂。」
伏地魔輕聲笑了起來,沒有再說什麼。
格林格拉斯宅邸整體呈現一個「回」字形,他們要繞過一整條曲折的走廊才能抵達藏書室。走廊上覆蓋著巨幅掛毯,一直延伸到盡頭的藏書室,又從門的另一側重新開始——但掛毯上並沒有織出什麼長篇大論的英雄史詩,反而是一派綠意盎然的叢林風光,各色喬木、灌木、爬藤、草本植物排布得疏密得宜,既有繁盛之美,又有留白之韻。
「這就是你家的先祖?」伏地魔駐足在一株高大的三球懸鈴木跟前。阿波羅尼婭並未透露過掛毯的秘密,但結合一下格林格拉斯的尿性,倒也不難猜。
「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她用魔杖點了點掛毯,一時間所有的植物上都浮現出了細小的金字,「據說烏拉諾斯是和自己父親的情婦私奔到不列顛的,他父親是四帝共治時伊庇魯斯行省總督,他不敢用本姓,就指著登陸之地的綠茵為姓,建立了格林格拉斯家。」Ⅰ
懸鈴木是英格蘭最常見的行道樹,壁毯上的這一株正是植根於一片茂密的草叢之間,草叢上浮現出的小字是「蓋婭(?——?)」。
其實這個源遠流長的家史稍微有點扯淡了,那個時候哪來的英語,哪來的「格林格拉斯」啊,他們應該姓「Viridis-gramen」好吧!Ⅱ
伏地魔從鼻子裡笑了一聲:「你在哪裡?」
阿波羅尼婭只好又領他去找自己——在盛夏圖景裡,角落裡有一片開著白、黃、藍花的小池塘,水面飄著團團綠葉,上面織著「阿波羅尼婭(1960——)」。
「我注意到一個問題。」伏地魔輕聲道,「你的名字和其他格林格拉斯不一樣。」
阿波羅尼婭隨便指了一個「赫瑞婭」,說道:「一些主神,比如赫拉,我們通常會加以化用,而不是直接稱呼。」
這就更顯得方才的烏拉諾斯和蓋婭扯淡——編這份家譜的時候,大概沒人能想到有朝一日會有兩個混血在這裡看熱鬧,真是世事無常!
「不、不……」伏地魔搖搖頭,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光,慢慢從壁毯轉移到她臉上來,「這面牆上有無數個『赫瑞婭』,但她們都是女巫吧?你也是女巫……西弗勒斯,告訴我,『阿波羅』是男是女?」
她心裡一沉。哪有這樣做老板的,入職前不好好做背調,賣身契都簽了,開始試探上了?
「如果您指的是傳說中的太陽神,那麼他是男的。」斯內普聲音平板,沒有一絲感情。
「男的啊……」伏地魔笑起來,「為什麼你與眾不同呢,阿波羅尼婭?」
這個名字此時此刻從他嘴裡滾落出來,真是充滿了諷刺意味。
「這大概意味著,我並非一個真正的格林格拉斯,主人。」她驚慌失措地單膝跪下,「或許我是混血,或許我是泥巴種,這並非有意欺瞞您,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如果您覺得我的血統玷污了您的標記,我願意自斷左臂。」
她摸了摸口袋,最後從頭上捋下一枚發夾,隨手變成斬骨刀,毫不猶豫地向肘窩處砍落!
余光裡她看見斯內普垂在身側的手猛地一動,隨即緊緊攥住了袍子。
阿波羅尼婭疼得搖搖欲墜,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維持不住跪姿。但她的胳膊並沒有齊肘而斷,刀卡在骨縫裡,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拔出來了,不得不緩了一會兒,這才勉強用了個「飛來咒」——卷了刃的砍刀沉重落地,大量鮮血湧了出來。
伏地魔一直沉默地觀賞她作態,嘴角還噙著一縷笑意,直到見她准備再接再厲,才慢慢踱上前,俯身握住了她的左臂,扯到眼前來。
比鈍刀子割肉更痛的是什麼?是割了一半兒沒割斷、還剩一點兒骨頭渣滓連著的時候,硬生生扯斷。
「你竟敢輕率地舍棄黑魔王給予的賞賜。」伏地魔反手把斷肢扔在阿波羅尼婭臉上,「你問問西弗勒斯,他還沒有呢,你竟然不稀罕?」
「不!我不敢……」阿波羅尼婭痛哭流涕,「主人,是我錯了!我冒昧地揣測您的寬廣心胸,求求您……」
伏地魔捻了捻滿手的血,滑膩膩的。他們是巫師,又不是麻瓜□□,搞成今天這樣,對他來說,斷肢重續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事兒,但……
「你為什麼不用魔法?」伏地魔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些黑魔法造成的肉身傷害是無法重生的……你在試探我,試探伏地魔大人?」
「我不知道刀砍咒能不能砍斷骨頭,我也沒試過。如果不能,未免顯得我誠意不足。」阿波羅尼婭捂著新胳膊怯懦地開口,「我的胳膊能否復原,並不在於我采取的手段,而在於您的意志。如果您願意,如果您原諒了我,那我無論如何也會擁有一條新的手臂,我是這樣相信著的。」
伏地魔依然在打量著她,久久不說話。空氣幾乎凝固為一個實體,阿波羅尼婭像是被封在透明塑料裡的精致標本,僵硬地動都動不了。
「你既然能出現在這個家譜上,以後就不要妄自菲薄。」老板終於高抬貴手,「走吧,雷古勒斯只怕已經等急了。」
走廊盡頭的藏書室不知何時開了一扇門,雷古勒斯的後背緊緊貼著門扉,幾乎沒辦法獨立站著,看上去比她這個重傷員還要孱弱。
「嚇著了?」伏地魔大步走過去,滿面春風地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這裡的書怎麼樣,好看嗎?」
「我獲益匪淺,大人。」雷古勒斯艱難地行禮,嗓音嘶啞得可怕,「我不是故意偷看您……懲罰她的,請您原諒。」
「不值一提。」伏地魔毫不在意,對以正常途徑入職的老員工子女異常溫和,「都進來,西弗勒斯,來。」
格林格拉斯家的這座藏書室並非刻板印像裡那種書冊堆得雜亂無章、灰塵遍布、角落裡還暗藏驚喜或者殺機的「寶庫」。阿波羅尼婭發誓他們肯定悄咪咪去隔壁劍橋Ⅲ學習先進經驗了,只看裡面甚至有恆溫恆濕避光真空的孤本區就知道了,也不知道用魔法是怎麼做到的。
伏地魔如今就停在這裡。
「有種魔藥,我只聽說過它的名頭與效果,遍尋配方而不得,」伏地魔輕輕地說道,像是怕吵醒了漆黑帷幕裡沉睡的古書之靈,「它會使巫師陷入肉身與精神的雙重痛苦,最終失去求生意志。」
「絕望藥劑。」斯內普接道,阿波羅尼婭登時一個激靈。
「不錯。」伏地魔點點頭,向著帷幕伸出手,一本書頁折角的古籍輕巧飛出,落入他的掌心,「但我在這裡找到了。」
斯內普接過來看了一眼,立刻道:「這個配方不全,很不全。」
「我很高興你馬上就發現了。」伏地魔愈發滿意,「這就是你的任務了,西弗勒斯。」
阿波羅尼婭艱難地眨了眨眼,說不好是高興是難過。她勉強忍住偷看雷古勒斯的欲望,只聽伏地魔又道:「可是這本書無法被帶出去。」
啊?那就抄唄,實在不行就撕走,有什麼大不了的?叫她來不會就為了這個吧?她覺得自己好冤枉,哪怕黑魔王一頁一頁撕了填灶膛呢?她都舉雙手贊成並立刻歌功頌德八百個單詞!
但是斯內普沒說話,雷古勒斯欲言又止。
關於今天的正頭戲,他們倆顯然知道些什麼。阿波羅尼婭不想但不得不承認,她的這場《斷臂山》,大概只是暖場的前戲而已,搞不好甚至是黑魔王興之所至的過場小段子。
「我願意抄錄。」斯內普遲遲開口,像是做下特別重大的決定,「您已經給了我這個任務,我理應先完成它。」
雷古勒斯無聲地松了一口氣。
「好,很好。」伏地魔平和地說道,看不出哀樂喜怒,「那你在這抄吧,雷古勒斯,叫你家的小精靈來,給他收拾房間。」
阿波羅尼婭難以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如果她要和伏地魔住同一屋檐下,睡覺都得輪流睜一只眼。
「至於你們,阿波羅尼婭,還有你雷古勒斯,」伏地魔示意他倆現在就可以滾蛋了,「你們的搭檔已經到了。」
雷古勒斯默不作聲地行禮離開,阿波羅尼婭一頭霧水地跟著照做,輕輕掩上了藏書室的門。
「怎麼?」她迫不及待地問,要是不問這一句,人設就崩了。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雷古勒斯飛快地瞥了一眼她的左臂,經過地毯正中那灘朱紅血跡時還是特意繞開了走,「快點!」
不知為何,雖然他行色匆匆,但阿波羅尼婭總覺得那身影裡滿是彷徨與迷茫,只好小跑著追下去。
她很快就明白了所謂的「拍檔」是誰——斯萊特林上屆和本屆畢業班的大部分同學,像一群剛出生的小鴨子,茫然又無助地擠滿了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客廳。
「喲,聯誼呢?」阿波羅尼婭先聲奪人,「還是N.E.W.Ts真題交流會啊?」
客廳裡的年輕巫師紛紛聞聲看來,又齊齊露出驚惶莫名的可笑神色,甚至有人「騰」的站了起來。
「阿波羅尼婭!你、你還好——不,你不是——」
「多謝你的關心,阿萊克托,你現在就在我家呢,你說我好不好?」阿波羅尼婭燦然微笑,「准確地說,曾經是我家,我已經將它獻給黑魔王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不明白事情原委就是大傻子了。眾人表情一陣扭曲,最終還是阿米庫斯小心翼翼地問:「你獲得標記了?」
「要看嗎?」她作勢去挽袖子,現在應該已經重新長出來了。
「夠了!」舊藤椅上坐著的一個中年食死徒終於忍不住開口,見阿波羅尼婭訝然望來,只好又自我介紹,「羅齊爾,埃文·羅齊爾。」他氣悶地站起身來,伸手點數:「人都到齊了?目的地是索爾茲伯裡巨石陣,都通過考試了吧?」
「她就沒有!」多爾芬·羅爾天真爛漫地指控道,好像這樣就能扳回一城似的,「我們考試的時候她休學了!」
阿波羅尼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沒錯,我好害怕啊,萬一我分體了怎麼辦?」
羅齊爾壓根懶得理這群小孩,他只是板著臉揮了揮魔杖——一摞黑鬥篷和一打銀質面具出現在茶幾上。
第95章 初陣(1)
有了這副標准單兵作戰裝備,哪怕落點是游客比螞蟻還多的著名風景勝地,阿波羅尼婭也不會幻想這是什麼輕松休閑的踏青野炊活動了——但她也沒料到一幻影顯形就有一道昏迷咒擦著她頭皮飛過。
某個食死徒實習生只來得及在喉嚨裡「咕」了一聲,就出師未捷地栽倒在地,被羅齊爾用復蘇咒強行拔起。
一上來就這麼刺激的嗎!
阿波羅尼婭半蹲下身體,快速移動到石柱後面躲避,默默觀察著戰場情況:己方陣營都戴著面具和兜帽,她現在連雷古勒斯都找不見,但除了羅齊爾之外,還有五六個資深食死徒壓陣,他們這幫剛成年的學生明顯只是個添頭。
對方也都是熟面孔,傲羅們她都見過好幾次了,他們護著的一家老小阿波羅尼婭也認得——最中間五十來歲的少白頭男巫曾經去聖芒戈親切慰問過她,應該是魔法部裡的鷹..派實權人物。看衣著打扮,顯然是旅游日程被泄露了。
雙方各有掣肘,一時僵持不下。
擁有魔法並不會讓普通人天然蛻變成戰士,魔法部高官的家人只會尖叫、哭泣和暈厥,他本人則是面色鐵青、雙眉緊鎖,嚴厲又正義的目光慌張地四處亂瞟,魔杖和地上隨意撿起的小木棍兒無異。阿波羅尼婭只要想想自己以後也要執行這樣的呆瓜保護任務就覺得窒息。
食死徒這邊呢,更糟糕了!那一家人雖然呆,但至少聽話不添亂。這幫學生那是每一個都有自己的主意,雖然魔咒來了不知道躲、同伴暈了不知道救、局勢膠著不知道捅刀,但他們會亂跑、會麻爪、會發呆、會索命咒殺不死人。
怪不得埃文·羅齊爾活像別人欠他八百萬一樣——這種帶小孩的任務誰樂意啊?搞不好自己都要被拖死。原來阿波羅尼婭他們在地下教室卷生卷死的時候,同期群賢真的就在快快樂樂地當學生,玩黑魔法那還是以興趣愛好為主,絲毫不考慮實用性。
難不成是等著畢業之後被黑魔王「仙人撫我頂」,突然開竅變成口人不眨眼的冷面殺手?怪不得她的老板一心一意非要摘她這顆果子,新鮮血液本就稀少,質素還如此感人。這是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不能少。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摸清情況後,老手和菜鳥簡直一目了然,雷古勒斯就是菜鳥裡較為突出的那個——意識和經驗都不缺,攻擊性魔咒用得也很熟練,但他根本不想殺人。
戰況越激烈、隊友越催促,他就越是抗拒、越是痛苦。他的精神已經繃成一根兩頭緊扯的琴弦,隨時都有崩斷的危險。
阿波羅尼婭一抖魔杖,純白色的火焰從杖尖湧出,落在地上飛速地壯大起來,化為一只客邁拉獸撲向眾人,局勢瞬間好起來了。
但也就好了那麼一小下下,厲火搞不好就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是在巨石陣這種空曠平坦的地方,那還不是隨便燒?食死徒也害怕啊,誰知道這個學生行不行啊?這麼一慌,辛苦維持著的反幻影移形咒便出現了漏洞。
「走!快走!」兩個男傲羅異口同聲地喊道,「我們斷後!」
「你發什麼神經?」有人吼她,「用什麼厲火?」
她還愁沒機會收手呢,她的厲火咒又沒問題,那是真的會燒死人的。
「咒立停!」阿波羅尼婭反手將魔杖插入地下,煉金術士認為土地中蘊含著神奇的力量,新生與死亡都從土地中來,它代表著生與死的轉化,就像放大鏡一樣增強她的魔咒。
白色火焰如煙雲般迅速消融,阿波羅尼婭還沒為那兩個斷後的傲羅松一口氣,就看到一個食死徒悄悄舉起了魔杖,死咒讀條中。
「阿瓦達索命!」她想也沒想,仗著自己離得近,抬手擊倒了一個,綠光未散,又是一個。
頃刻間雙屍橫陳,所有人都愣住了。菜鳥們自不必說,成天嘴巴裡說得熱鬧,別說自己動手了,別人動手這也是第一次見。老手們更慌張,他們本以為這是個不知輕重亂用厲火的小年輕,誰知道人家搶了今天唯二的人頭——如果剛才不攔著她,現在沒准已經論功行賞了。
「先走!」剛才那個要偷襲的食死徒當機立斷,「先回去!他們的援軍快要來了!」
阿波羅尼婭戀戀不舍地看了那兩個傲羅一眼,萬般無奈地幻影移形走了。
回到格林格拉斯莊園,伏地魔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們了,貝拉和盧修斯正襟危坐地陪在一邊,桌上紅茶香氣裊裊,只是沒人喝。
黑鬥篷們一個接一個地摘下面具,埃文·羅齊爾怎麼發的就怎麼收回來,阿波羅尼婭將自己的也遞過去,卻被他拒絕了:「不,你自己收著吧!」
阿波羅尼婭不由望向伏地魔。「死的是誰?」她的老板問。
「是普威特兄弟。」聽聲音是那個要偷襲、又主導了撤退的食死徒,面具下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見她茫然,甚至擠出了一絲微笑,「安東寧·多洛霍夫,幸會。」
伏地魔不耐煩地讓他過去:「你都看見了吧?」
「攝神取念」真是一種簡便快捷的交流方式,像伏地魔這樣的高手,甚至連頭疼腦熱的後遺症都可以優化掉,阿波羅尼婭有幸享受過這樣的優待,他今天顯然不打算讓多洛霍夫也享受一下。
「本來也就是讓年輕人們都試試水,已經算是意外收獲了,大人。」盧修斯小心地看著伏地魔的臉色,謹慎地勸了一句,馬上就像完成了KPI一樣。
「我都做好羅齊爾回不來的打算了。」貝拉明顯就放松得多,只倚著沙發背冷笑,「一代不如一代呀!」
阿波羅尼婭費解地望著她——你老板明顯心情不好,你怎麼還火上澆油呢?
大老板的神情不必揣測都是顯而易見的難看。斯萊特林們抖成一伙鵪鶉,就聽他慢慢說道:「我能理解,忠心無法彌補能力的缺陷。你們都只是普通巫師,以後機會多了,勤加練習,要像阿波羅尼婭這樣,也不是沒可能。」
沒辦法,亞洲小孩走到哪裡都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巫師也別想逃過這個心理陰影。
「但是……我所不滿的是,」伏地魔繼續訓話,「明明有能力,卻沒有做到最好,是不是,雷古勒斯?」
阿波羅尼婭暗道不妙,就見伏地魔將魔杖一揚——雷古勒斯痛叫一聲,滾落在地。他是那樣用力地抓著木質茶幾的腳,手指幾乎深深地按了進去,木刺混著鮮血往下淌,摩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她死死地攥緊了拳頭,一心只想把魔杖死命戳進伏地魔的腦仁裡去。但她不能,她還要睜著眼看這一切,聽著雷古勒斯拼命壓抑的慘叫,連閉上眼睛或者移開視線都做不到,心態差點兒也崩了。
其實伏地魔今天要做的一直都是殺雞儆猴,她可以是被砍掉翅膀的雞,也可以是被嚇得不敢動彈的猴。盡管湯姆·裡德爾現在表現得偶爾還挺像個正常人,但他始終都是那個以恐懼維護統治的暴君。
暴君收起魔杖,竟然又和顏悅色地笑了笑:「把他扶起來。」
阿波羅尼婭連忙照做,貝拉也搭了把手。
「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伏地魔忽然又諄諄教誨起來,「我並非一定要你們打打殺殺,為伏地魔大人服務有很多種途徑。既然你不情願,雷古勒斯,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你也可以在頂樓抄書……作為食死徒,你心裡的任何疑慮、不滿、畏懼,都應該向我傾訴,而不是試圖隱瞞。」
不會真的有人信吧?阿波羅尼婭麻木地想。雷古勒斯正伏在她臂彎裡難以自禁地抽搐,她心中怒火翻湧,卻被隱蔽地捏了一下手。
是雷古勒斯在提醒她。阿波羅尼婭鼻子發酸,連忙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好在菜鳥們也都破防了,阿萊克托愧悔地抹去眼淚,羅爾臉色時紅時白,埃弗裡恨不得把頭塞到腳底板下面去。
伏地魔還在絮絮訓話:「……你們還有一整年的時間,和阿波羅尼婭好好配合。對一些人來說,有標記和沒標記,差別並不大,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可不是,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哪種人。」
學生們五花八門、賭咒發誓地表起忠心來,伏地魔興趣缺缺地聽著,忽然一指阿波羅尼婭:「你先送他回去,貝拉,以後有事也叫上她。」
貝拉特裡克斯掀起眼皮,慵懶地瞥了她一眼,神情還是很不屑,嘴裡卻很乖巧:「可是,主人,她不是要當傲羅嗎?」
伏地魔坦然回顧,眉頭微挑,仿佛在說「對啊,怎麼了嗎」。
阿波羅尼婭沒意識到貝拉竟然有些生氣了,幫忙扶著雷古勒斯往外走的時候,她忽然用力箍住阿波羅尼婭的上臂,拽都拽不動。「黑魔王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她咬牙切齒地問。
「喜歡我?」阿波羅尼婭也怒了,「你管這叫喜歡?我上學要帶那群蠢材,假期還要跟著你,我自己還有任務,不能被人看見,這是喜歡?你這麼羨慕,不如和我喝復方湯劑互換身份吧!」
她發作起來沒頭沒尾,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可貝拉卻轉怒為喜,面上妒色煙消雲散。「不識抬舉。」她居然又抿著嘴笑了,施施然把雷古勒斯往阿波羅尼婭懷裡一推,「不識好歹!」
有毛病!直到阿波羅尼婭幻影顯形在格裡莫廣場12號門前台階上,心裡還在不停罵街,雷古勒斯抖著一雙慘白嘴唇想勸她,被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閉嘴」。
「少爺!少爺怎麼了!」先察覺到不對的是克利切,正好她也騰不出手來敲門,「少爺感覺怎麼樣?克利切去叫女主人!」
布萊克夫婦聞聲趕來,奧賴恩驚得煙都掉了也來不及撿,踩著就過來了,從她手裡接過兒子,沃爾布加在雷古勒斯臉上、身上草草摸了一遍,便將他漂浮起來:「先送他回臥室吧。」
「這些腦袋真是礙事!」奧賴恩心疼又憤怒地喊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們全扔了!」
克利切在一邊縮著不敢說話,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淚,阿波羅尼婭招手叫他過來:「家裡有緩和劑嗎?沒有?那就去我們家找泡泡要一些來。以後無論是上外面買,還是自己熬,都要做好儲備。」
小精靈「啪」的一聲消失了,沃爾布加已經從樓梯邊探頭叫她:「阿波羅尼婭?好孩子,上來好嗎?」
雷古勒斯的臥室門上已經貼了那個「非請勿入」的牌牌,但現在誰也沒心情管了。沃爾布加眼眶通紅,捧著兒子的手直問:「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就這樣……是誰干的?」
「你還問!」奧賴恩忽然爆發了,「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嗎?我們年輕的時候沒遭受過嗎?還能是誰干的!你心裡比誰都清楚!雷古勒斯拿到標記,你還很高興,是不是?現在你看見了,這就是你高興的代價!」
沃爾布加一愣,繼而淚流滿面,再也說不出話來。
阿波羅尼婭剛來就撞上人家夫妻吵架,尷尬得無以復加。正琢磨著悄悄退走,克利切卻回來了,一頭將她拱了進去。
「阿波羅尼婭小姐給的緩和劑!新鮮的緩和劑!藥效最好的緩和劑!」克利切語無倫次地捧著個吸管杯,遞到雷古勒斯唇邊。
沃爾布加擦擦眼淚,轉移話題道:「這個怪模怪樣的杯子是什麼?」
還不等阿波羅尼婭回答,奧賴恩就馬上說:「我看挺好的,雷古勒斯這樣子是沒辦法坐起來大口喝藥的。」
一句話說得沃爾布加又開始抽泣,雷古勒斯急得直給她使眼色,阿波羅尼婭沒轍,只好說:「黑魔王想借克利切幫他收拾一下房子。」布萊克夫婦雙雙一愣,雷古勒斯費力地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克利切,又指指阿波羅尼婭。
克利切只好離開了床前,非常不情願地走過來,笨拙地行了個禮:「克利切聽您吩咐,小姐。」
「你把三樓最東頭的那個套間收拾出來就可以了。」阿波羅尼婭吩咐道,「別忘了告訴那個要住進去的人,就說那曾經是我的臥室,他會明白的。」
克利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再一次消失了。布萊克夫婦看著都冷靜不少,沃爾布加心疼地摸著兒子的頭發,反倒是奧賴恩問:「黑魔王不會無緣無故地懲罰你們,雷古勒斯做錯了什麼?」
「等他痊愈了,要是他自己想說,您再問他不是更好嗎?」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對了個眼神,不由苦笑。奧賴恩還想說什麼,沃爾布加卻阻攔道:「讓孩子們待一會兒吧,我看他們有話要說,是不是?」
雷古勒斯迫不及待地點點頭,沃爾布加被他逗笑了,難過地吻了吻他的臉,起身要走,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黑魔王有沒有……失望?他是不是以後就……不再眷顧布萊克了?」
「不會的!」奧賴恩大聲道,滿面嘲諷,「他才不舍得呢!」說完,也不等妻子,率先怒氣衝衝地奔出房間去,沃爾布加不放心地看了他倆一眼,也步履匆匆地追在後面。
阿波羅尼婭抽出魔杖,向著雷古勒斯畫了個圓:「有沒有好受一點?」
「你怎麼早不用?」雷古勒斯試著清了清嗓子,臉色好看多了,「再晚點兒我就痊愈了。」
「傲羅內部用的,不是標准咒語,我怎麼敢當著你爸爸媽媽的面用啊?」阿波羅尼婭擠到床沿上去,「手拿開,不然坐你手了!」
「我看也不像是拉丁語系的魔法。」雷古勒斯若無其事地望著天花板,「不是自創的吧,哪裡來的?」
「好像是鄧布利多從南美洲原生巫術裡總結改良的Ⅰ。」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撓著左臂上一圈漸次褪去的紅痕,「拾人牙慧,哪裡是好張揚出來的?」
二人一時無言。阿波羅尼婭開窗通氣,緩和劑的氣味和她袖子上干涸凝結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著實算不上好聞。
「你不是有選擇的嗎?」她忽然沒頭沒尾地問。
「可西弗勒斯是不想在戰場上遇見伊萬斯,我——」雷古勒斯忽然卡殼了,「我其實沒得選,布萊克家需要我站出去,如果我能像貝拉那樣……」說起凶名在外的堂姐,他輕輕打了個哆嗦。
「但我還是做不到。」雷古勒斯頹然說道,「有些事,說到和做到,是不一樣的。」他忍不住望向好友,不到兩個小時以前,她輕描淡寫地抬抬手……更早的時候,她的另一只手被活生生……更多的記憶翻湧而至,雷古勒斯忽然起身伏向床邊,無法抑制地嘔吐起來。
「好些了嗎?」阿波羅尼婭的聲音遠遠傳來,人已經第一時間彈起來躲到窗邊去了,頭上還頂著個大氣泡,「自己趁早清理掉啊,我不想知道你午餐吃了什麼。」
「我沒……我只是干嘔!」雷古勒斯筋疲力盡地倒回枕上,一時哭笑不得。他靜默了半晌,卻又漸漸地笑出聲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得眼淚都迅速地打濕了床單。
「你是怎麼做到的?」雷古勒斯終於哭著問她,「別拿什麼『假死』糊弄我!哪怕是假死,你也得先有強烈的意願要他們死,否則你連魔咒都發不出來。」
阿波羅尼婭逃避般地望向窗外的風景,兩只長尾山雀在枝頭打架——她無從說出真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雷古勒斯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越界,他可以自我剖析,卻不能強迫阿波羅尼婭也這麼做,更不該妄加揣測她的內心。這是很無禮、很冒犯的行為。
「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和西弗勒斯被黑魔王叫去,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那是你家。」他悲哀地抬起手臂,擋住通紅雙眼,「我是看到那條族譜掛毯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等我打開門,看到滿室的藏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其實我們私下裡也都猜測過,但親眼看到、親身經歷是不一樣的。」
「怪不得黑魔王把繆西卡的桌布和科俄斯的花瓶都扔了。你要是看見那還得了?」阿波羅尼婭嗤笑一聲,「西弗勒斯不會是看到我本人才確定的吧?那他肯定嚇得不輕,反正我當時是嚇死了,腦子都是亂的,完全憑本能往下演。」
「那我可不知道!」雷古勒斯忍不住也笑起來,「我一來就被打發上樓了,可管不到他頭上。」
又是一陣沉默。
「今天,我們都通過了吧?」她忽然問道。
「是吧……其實我也不知道,黑魔王不是能以常理揣測的。」雷古勒斯情緒又低落下來,懨懨地哼了一聲,「你打算怎麼辦?我是說那兩個傲羅。」
「普威特也是純血家族,他們肯定會給我發訃告的,」阿波羅尼婭比比劃劃,預想得很美好,「我去把人挖出來就行了,安全屋我都准備好了。」
「我也一起去。」雷古勒斯肯定地說道,「布萊克和普威特是表親,何況他們的死……有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