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bula 2008-2-2 06:25
綠痕 繞指柔
第01節
東方漸白,晨霧冉冉浮升,在光影的折射下,植滿綠映柳的湖畔被朝陽襯托出四處煙水朦朧的景況。
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夾帶著幽微的香氣和夜晚的余涼,順著滑溜粉嫩的花瓣滾動,緩緩地滑向花瓣下方準備盛承它的瓷瓶。在瓷瓶中,自各式各樣花朵上採擷來的露水,零星索落的各種香氣,漸漸混淆成一種難以分辨的芳香。
燦爛的初陽穿透迎風的柳枝,映照著正在湖畔採集晨露的風指柔,璀璨奪目的光芒直射向她的面容,令她抬起皓腕,試圖遮擋眼前刺目的陽光。
在陽光之外,指柔看見了被晨曦熏染上一層酡紅色澤的山間,近處的湖面上,瑩瑩透亮的波光映盛著朝陽的點點光芒,東風襲來,吹散了一池的綺麗。被美景所惑的她有些怔然,索性停止了採集晨露的舉動,捧著瓷瓶倚坐在湖畔的垂柳,定眼細看眼前的風光。
算算日子,她離開京城來至山間探視犯病的姑母也有一陣子了,但她始終無法偷空欣賞這片山頭春日的風景,日日都在病榻前服侍湯藥,或是敘說些家中事給姑母解悶。若不是今天突然起了興致,想集盛春露來製造姑母入夏時飲用的露酒,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這裡的清晨竟是如此地美,山林草木間,格外有一種清寂和平靜的韻致。
望著波光瀲灩的湖水,她不禁輕輕歎息。如果能在這裡長久的生活,不知該有多好?如果此時,也能有個人陪她賞景就好了。
京城裡的雙親,雖然知道她己至十八芳華,卻不急著為她尋找良緣婚配,反似在等待著什麼,等過了一年又一年,就這樣一直把她的姻緣擱置下來。其實能不能配個好姻緣她也不強求,她只是希望在驚寐時,能夠有個人在她的身邊款款安慰,她只希望有個能夠倚靠的胸懷。
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念頭了,也許是因為好風好景卻沒有共賞之人的關係,所以她才又想起來。
望著湖面上閃爍的波光,她忍不住趁著此刻四下無人,除去鞋襪采足輕點清涼的水面,在水麵點起陣陣波紋漣漪,看它一圈一圈地蕩漾。她漫不經心地掏出手絹輕拭懷裡沾著晨露的瓶身,和暖的東風掠過髮際撲上她的面頰,令她昏昏欲睡地開上雙眼小憩。
朝陽漸往天際爬升,靜謐的湖面上泛起一道輕微的聲響,讓渴睡的指柔迷迷糊糊地醒來,睜開雙眼尋找那道聲音的來源。
映入她眼瞳的,是一雙墨黑如夜的眸子。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正站在湖裡定定地凝望著她。
有一刻,指柔怔愕得忘了呼吸,目光不自覺地被那雙黑黝的眸子擄獲。那雙未曾相識的眸子,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心安,緩緩地平撫了她激跳的心,帶來了陣陣強烈吸引的感覺。
她的眼眸跟隨著他身上滴落的水珠移動,看著水珠順著他的發,滴落至他肌肉賁起的臂膀上、滴落在他微微揚起的嘴角、滴落在水面泛起陣陣漣漪。
清晨時分就來到這座湖潛水取鑄劍用鐵石的雲掠空,萬萬料想不到在他浮上水面時,竟會看到一張美麗的睡容。也許是因為光線的關係,朝陽將在樹下安睡的她映照得柔和朦朧,似是脫塵而出的仙子。夢中的她笑靨輕淺,令他不經意的一瞥後,便再難移開目光。
她的表情有點訝異和好奇,但沒有一個姑娘家該有的驚慌,只用那雙被陽光照射得看不清的眼眸一徑地怔看著他。
雲掠空對她的注視感到非常不自在,但是一種強烈吸引的感覺又讓他無法動彈,無法不去看眼前的女子。看她似乎沒有停止發怔的打算,於是耶朝她眨眨眼,將目光自她的面容往下移,直落至她那一雙玉雕似的蓮足上,視線再三流連其上。
被眼前男子吸引去全副心神的指柔,在他曖昧的眼神提示下,才發覺自己那一雙被看去的腳。
兩朵紅雲倏地撲上她的面頰,她慌忙伏身撿拾被扔在一旁的繡鞋,卻不慎掉了懷中裝有辛苦採擷露水的瓷瓶,圓潤的瓶子在掉出她的懷中後,便順著湖岸的青草,一路滾向湖岸。
指柔在瓷瓶落水之前及時截住它,正當她低首檢視瓶中的露水有無傾漏時,她貼身收藏的手絹卻自袖中掉出,無聲地飄落在湖面上。
她彎身在湖岸旁,無論怎麼伸長了手臂也構不到手絹,同時也不知拿那深沉的湖水如何是好。由於她不諳水性不敢擅自下水撈取,所以只能眼看著手絹順著水波愈飄愈遠;當她目送著手絹遠去時,才發現湖面上的男子不知何時已失去了蹤影。
她不解地看著毫無波瀾的平靜湖面,難道剛才只是她的錯覺?這裡根本就沒有別人存在?是她睡糊塗了?
她用力眨眨眼,並伸出兩手拍著面頰想讓自己清醒些,卻有一隻帶著水珠的大掌突然握住她的皓腕,阻止她繼續拍打那花瓣般的臉龐。腕間冰冷的觸感令她瞬時驚醒,深吸了口氣,她睜大雙眸愣看那個像鬼魅似浮現在她面前的男子。
在與她拉近了距離後,雲掠空清楚地感覺到她紛亂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臉龐上。握著她纖細的手腕,他緩緩地將她拉向自己,仔細地看著她那雙他一直看不清的眼眸。
他不疾不徐地打量她勻淨美麗的姿容,她那粉嫩柔細的芳頰似乎在邀請他,他忍不住伸指輕觸,感覺指尖下那份滑膩柔皙的觸感。
震懾於他過近的接觸,指柔無法反應地盯著他,感覺冰冷的指尖滑過她的臉頰,來回畫過她的眼眉,最終停留在她的唇瓣上不動。
他的指尖像一塊未融化的冰,她微蹙著眉,覺得唇瓣彷彿就要被他的指尖冰凍,沁涼入心脾的冷意泛滿了全身。她終於能確定,眼前的男子不是她的錯覺,因為他的嘴角竟帶著品嚐似的笑意,興味盎然地瞅著她。
也許是他的笑意使人心慌,又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於佻達,一種異樣的情緒蒸騰著她,令她一時思潮亂湧。她想掙開他箝制的大掌脫離這曖昧的氛圍,他卻緩緩地自身後拿出一樣東西,拎至她的面前制止她的纛動。
指柔訝然地看著他手中的繡帕,再看向一旁的湖面,才知那方她不慎掉落的手絹,竟不知在何時已被他拾起。
她伸出手想向他索回,他卻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她一會兒,鬆開緊握著她的大掌,身子輕輕巧巧地向後退開游回溯裡,順帶扣留了她的手絹。
指柔的一顆心都被這個舉止古怪的男人弄糊塗了,想開口問他時,遠處卻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喊。
「小姐!」
她回過頭,在湖岸的遠處看到姑母家的女婢正向她這邊走來,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出門多時了。她撩起裙擺站起身,有些猶豫地回頭再看一次那個拿走她手絹的男子,而他只是又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令她一時之間迷失在他灼灼的眼眸裡,不知該不該走。
「小姐,老爺有急事要你即刻返京!」
女婢的聲音再次穿過怔然抵達她的腦海,她漫不經心地回頭出聲響應,再轉過身來時,湖面上已失了那名男子的蹤影。
「人呢?」指柔大惑不解地盯著平靜得像面鏡子的湖面。
「小姐……」費力穿過大片種植在湖畔的柳樹後,尋人的女僕氣喘吁吁地找到天未亮就出門的小姐。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人?」指柔兩眼停駐在湖面上,不停尋找那個似假又似真的男子。
「這裡有別人?」荒山野嶺的,大清早會有人出現?
指柔伸手向著前方,「對,就在湖裡。」
「我只看到你一個人站在這裡,湖裡頭哪有你說的什麼人?」
「難道……真是我的錯覺?」指柔望著湖水喃喃自問,但唇上那曾經有過的冰冷觸感,卻又讓她覺得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女僕拉著她的手催促,「小姐,回去吧,老爺派來接你的人正在等你,你的姑母也等著和你一塊兒回京。」
「好……」指柔點點頭,再三審視平靜的湖面,才帶著滿腹的遺憾挪動腳步。
在她倆漸行漸遠後,光影瀲灩的湖面上,輕輕泛起了一道水波擾散了一湖的平靜。
聆聽著她們細細的交談聲,浮在水面上的雲掠空靜看著那抹遠去的窈窕姿影,再度握緊了手上那方猶帶著香氣的手絹。
☆ ☆ ☆
「急著找你回來,是想告訴你一件攸關咱們風家的大事。」
風盡臣捻著雪白的長鬚,與風家其它的長輩們坐在廳堂之上,神色凝重地看著獨生女。
十萬火急被召回京的指柔,連身上的行李都還未放下,就被家僕領來大廳。
她疑惑地看著廳裡坐滿了風家難得齊聚的長輩們,他們有的是住得遠的宗親長老,有的是血緣遠得沒見過幾次面的親戚,但她總覺得他們的表情似乎都有著說不出的陰鬱,而廳堂裡的氣氛地出奇的沉重。
「爹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你要聽仔細。」風盡臣朝女兒招手示意她上前。
「好。」指柔暫且攔下滿腹的疑惑,全神貫注的聆聽。
「五百年前,孔明的弟子薑維在兵敗之前,將孔明獨傲天下的八陣圖兵法詳細地雕刻在一塊八卦玉之上保留了下來,並且將八卦玉分割成八塊分散埋藏,其中四塊玉由姜維手下段、雲、宮、封四大猛將的後代保管,另四塊玉則不知所蹤。」
指柔秀眉微蹙,八陣圖?爹急急把她找回來就是要告訴她這個她從未聽聞過的東西?
一名長老接著對她細細詳述,「用來雕刻八陣圖的八卦玉,乃是女媧補天時遺留的一塊彩石。據說女媧石每五百年便會重聚一次,八卦玉也將在被分割後的五百年重聚,到時,失傳了五百年的八陣圖也會重見天日。」
「八陣圖有什麼用處?」
「孔明曾說過:八陣既成,自今行師,應不覆敗矣。」風盡臣垂首長歎,「若是得到了八陣圖,在朝為官者,想要飛黃騰達或永保政權皆易如反掌;江湖草寇者,想要興兵造反自立為玉並非難事。而現在朝中的司馬相國也積極地在尋找八卦玉,不少人都想將八卦玉搜集齊全了好獻給司馬相國換取大筆賞金。」
「八卦玉與我們風家有關嗎?」指柔有些明白八卦玉的重要性了,但她不瞭解每個長輩如此憂心的表情是為何而來。
「有。」風盡臣自懷裡掏出一塊色澤溫潤的玉交至她的手中,「這是八卦玉其中的一塊,它的名字叫風。」
溫暖的觸感在她的手心裡泛開了來,她低首看著那塊靈巧美麗的玉石,感覺一股暖流沁人她的心脾,令她覺得有如東風拂面般的舒適自在,一種熟悉的感動綿綿密密地填滿她的胸懷,卻也引出一種空虛感,彷彿在提醒她必須補平那份悵然所失的落空。細小精緻的文字順著美玉的紋路刻就,她以指尖輕觸兩邊被切割的缺口,想像著它在未被分割前的模樣。
「風?」她喃聲輕喚,微笑地看它在光影下反射著流動的色彩。
風盡臣對女兒喃喃叮囑,「咱們風家已經保管了這塊玉五百年,現在我將它傳給你,往後它就交由你來保管,你要好好收著。」
「我要保管它到什麼時候?」
「這個你別問。」指柔的母親沈婉愛憐地拍著她的手,「你只要知道,有人會帶你去尋找擁有雲這塊玉的人,找到他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一生一世都不要離開他。」
「雲玉的主人?」指柔聽得一頭霧水,「娘,我不明白……」
「你之所以遲遲沒有婚配,就是因為這塊玉。」沈婉指著風玉告訴女兒,「這塊玉上頭有著你的姻緣、人生,它會帶你找到你的歸宿。」
指柔忍不住仔細端詳手中的玉石,這一塊溫潤美麗的玉,會帶領她找到她的歸宿?
當指柔還在研究手中的玉時,一名在外頭看守莊園的武師臉色蒼白地衝入廳內,整個廳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風盡臣不動聲色地走至一旁招來那名武師,並以眼神示意所有的長老一起過來議商。
「司馬相國的兵馬已經聚集在莊外了,他們不知從哪聽了消息,知道風玉在我們莊內。」探得消息的武師壓低了嗓音向他們報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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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心理準備的風盡臣歎了口氣,「是由誰領兵帶隊的?」
「司馬相國的四大侍郎,雷大人。」
聽到這個名諱,所有人均刷白了臉。
「劊子手雷霆?」風盡臣萬萬想不到司馬相國會派手下第一猛將來圍剿,同時也有了將被滅莊的預感。
武師頻擦著冷汗,「雷大人還帶了麾下的神弓隊來,看樣子他們可能是想強行進莊搜玉。」
「司馬相國既然會派雷霆來,代表他得到風玉後一定會斬草除根不留活口,我們絕不能讓指柔留在這兒。」一名風氏的長老握緊了拳,眼眸炯炯地望著其它的人。
風盡臣忙不迭地催促武師,「快派出所有武師去莊外攔著,短時間內千萬則讓他們進莊,我們必須爭取時間讓小姐全身而退。」
「是。」武師聽了後又忙奔出廳外。
「小六。」交代完武師後,風盡臣又叫來一名小廝在他耳邊喃聲低語。
渾然不知即將大難臨頭的指柔,鍾愛地把玩著手中的玉石,發覺在玉石的另外一面上,除了刻滿令人看不清楚的文字外,另有兩排細小但明顯的字。
「欲尋八卦玉,必先覓風雲?」她輕聲念出,不解地轉頭詢問沈婉,「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沈婉將她攬進懷裡,心酸地看著她,「現在朝野內外都急著尋找八卦玉,只要找到你身上這塊風玉就不難找到雲玉,一旦找齊了這兩塊玉之後,要找其它六塊玉也就簡單多了。因此再過不久,可能就會有許多對八陣圖有意的野心人士,會來這裡找你身上的風玉。」
已經為女兒安排好後路的風盡臣突然打斷她們的談話,將女兒推至一旁的側門。
「指柔,你快走,走得愈遠愈好。」風盡臣接過下人整理好的行李,憂心如焚的交給她。
指柔盯著父親蒼白的面孔,「我為什麼要走?」她才剛剛返家而已,怎麼又要她離開?
「風家有難,你必須避一避。」風盡臣也不解釋太多,一徑地推她往外走。
「你們呢?你們不跟我一塊兒走?」見沒有一個人跟來,指柔猛地扯住腳步轉身捉緊父親的手。
風盡臣正要回答她的話時,一名武師幾乎是撲滾進大廳,匍匐顫抖地跪在他們的面前。
「老爺,武師們攔不住神弓隊,雷大人領兵入莊了!」
原本還以為他們能爭取一點時間的風盡臣一怔,「這麼快?」
「神弓隊?」聽見這三個字,指柔的額間不禁沁出冷汗,「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個專門解決朝中之人的殺人隊伍會來這裡?
隨著外頭愈來愈多的人聲與兵戎相交的嘈雜聲,屋裡的人紛紛拿起了刀刃,讓指柔愈是心驚膽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自廳外遠遠地傳來。
「雷大人到底帶了多少人來?」沈婉在一室混亂嘈雜中冷靜地問那名武師。
「兵馬……兩千人。」
「兩千?!」沈婉震鷲地掩著唇,「我們根本就無力抵抗……」
武師看向指柔手中的風玉,「雷大人要我們交出風玉,不交的話,恐怕他們會……」
「娘,不如我將這塊玉──」指柔才想將風玉交給那名武師時,沈婉迅即截走了它。
沈婉將風玉珮掛在女兒的頸間,並用衣裳將它蓋住。「這塊玉絕不能交給司馬相國,你要牢牢的收著。」
「可是……」難道要為了一塊玉而賠上風家所有人的性命?
眼見情勢已刻不容綾,風盡臣咬咬牙,一把捉住等待在一旁的小廝,「小六,交代你的話都記清楚了嗎?」
「記清楚了。」
風盡臣將指柔推進他的懷裡,「帶著小姐由後出小徑離開,我們會為你斷後。」
「爹?」指柔惶恐地捉緊他的手。
風盡臣卻不理會她,轉首對所有人大喊,「集合在內所有人守著前院和中堂,就算是拚死一搏,也務必要護著小姐先走!」
「不……」指柔瞬間明白他們要她離開的用意了,一種前所未有、令人恐懼的戰慄感猛地攫住她。
「不要怕。」沈婉低聲安慰女兒,「我們風家就算全數盡滅,也一定要保全你。」
指柔拚命搖頭,緊拉著沈婉的衣衫不放手,「要走大家一起走,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你是我們風家的命脈,身上又有著風玉,你絕不能死在這裡。」沈婉緩緩拉開她的手,走至一旁也拿起刀刃準備應敵。「記得,找到了雲玉後,就留在雲玉主人的身邊。」
指柔拚命想掙開身後小六的束縛,流著淚向娘親請求,「我不走!我哪都不去,讓我留下來……」
彷彿要與她的請求相抗般,神弓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清除了所有的阻礙快速朝他們前進中,颼颼的飛箭支支射進大廳裡。
「老爺,前院失守、中院也守不住,就快攻進來了!」
「關門、落栓!」風盡臣匆忙地指揮著大廳裡的人合力將厚重的大門閉合,並命人抬來鐵鑄的門栓橫在大門上。
沈婉在閃躲窗外射進來的飛箭時,氣急敗壞地對還愣在原地的小廝催促,「小六,你還不快帶小姐走?」
小六兩手緊箍著掙扎亂動的指柔,一步步將她拖向後門。
「不要……」指柔嘶聲淒喊,感覺自已被撕成片片。
在發覺唯一未被攻破的大廳用木門和鐵栓抵擋住後,已經來到門外的神弓隊人馬開始撞門,準備破門而入。
「頂住大門,別讓他們進來!」在陣陣撞擊的力道中,風盡臣率所有人緊抵著大門。
一聲又一聲的撞擊傳進指柔的耳裡,外頭原本金鼓雜沓的種種聲響都消失了,反而緩緩形成一種有節奏的韻致,尖銳地敲擊在她的心版上,將她的心頭撞出一個又一個深坑,而所有人力挽狂彌傾盡全力要保她的模樣,更使得她哀泣的心點點沾血。
一同幫忙頂住大門的沈婉回頭朝他們大叫,「走啊,快走!」
「小姐,小六得罪了。」小六不再對指柔客氣,一把將她扛上肩頭自後門火速離開。
火星處處竄起,陣陣濃煙像要吞噬一切似的洶湧覆蓋住了風家山莊,靜坐在莊外觀看的雷霆,慢條斯理的自袖中取出巾帕,擦拭著額際被晌午烈日曬出的汗珠。
「大人。」奉命破莊的神弓隊教頭,在攻陷最後的廳堂放火燒莊後,回到雷霆的面前覆命。
「風玉呢?」面容俊秀卻殘冷的雷霆逕自欣賞著眼前的烈焰,慢不經心的問。
「莊內都搜遍了,沒有風玉的蹤影。」
「有沒有漏網之魚?」雷霆接過身後呈上來的茶水,興致不錯地邊品茗邊間。
「風指柔不在莊內。」教頭恭敬的詳裡,「莊裡的下人說她在莊破之前,已經由後山小徑先逃了。」
「後山是嗎?」雷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轉身估算著這裡與後山的距離,而後向身後的人揚手,「弓箭手。」
上百名訓練有素的弓箭手立即以跪姿與站姿兩種姿勢,整齊地挽弓將箭尖朝向雷霆兩眼所看的方向。
「放箭。」
出了山莊便沒命地拉著指柔奔逃的小六,在樹木扶疏的後山林子裡繞著山徑左拐右繞,並不時輕聲催促腳程較慢的指柔。
「小姐,快點!」
在眼見風家被破被焚燬之後,一顆心千瘡百孔、處處血肉模糊的指柔,已經忘卻了要如何思考或是流淚,茫然地任小六拖著四處逃躲,像片無依的葉片隨風飄蕩。
突地,尖銳異常的颼颼聲劃破了寧靜的樹林,林子裡的風聲也在此時變了個音調,那種像是要割破她耳鼓似的呼嘯聲,以針縷般令人刺痛的聲音狠狠地孔進她的耳裡。
「這聲音是……」她掩著疼痛的雙耳,循聲抬首望向天際。
原是晴朗得一望無際的藍天,此刻竟有一片黑厚如麻的黑雲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上,當她睜大眼眸看清時,密集如雨的落箭,正朝她兜頭傾下。
☆ ☆ ☆
「風家被滅了嗎?」遠眺風家山莊火勢的宮上邪,倚在樹旁間著比他早到一步的段凌波。
「只剩這兩個活口。」從林子裡救回兩個人的段凌波,辛苦地將扛回來的一男一女放在如茵的草地上。
宮上邪大概看了地上的男女一會兒,眼前這個男的背上插了四、五支箭只剩一口氣,而女的右胸前也被射中了一箭,花似的臉蛋雪白得沒有血色。
「我看這兩個也差不多了。」宮上邪絲毫不搭理地上兩個傷重的人,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而段凌波則在為他們診察傷勢。
「這女的傷勢較輕,全靠這男的以身替她擋住落箭,她應該不會有事。」段凌波俐落地拔出插在風指柔胸前的長箭,在她傷口上倒了些傷藥後,隨手將自己的袍子撕下一截為她包紮。
宮上邪抬起一旁的箭糾結著眉心打量,「這箭……好眼熟。」
「是神弓隊的箭。」段凌波淡淡地解釋,「聽說司馬相國派雷霆四處尋找風玉,風家八成就是因為風玉而被滅的。」
「看來八陣圖和八卦玉的事已經傳開了。」宮上邪扔開手中之箭,再次回頭看著遠方那座固八陣圖而毀的山莊,「用不著多久,朝野就快不安寧了。」
段凌波好心地提醒他,「風家被滅後,雷霆很快就會找上咱們段、雲、宮、封這四家,我看我們四個最好也提防一點。」
宮上邪不在乎地揮著手,「你光用一隻手對付雷霆就綽綽有餘;雷霆要是不怕雲掠空那個愛玩火的小子就去,而我,我想雷霆還惹不起。至於封貞觀那邊,雷霆若是嫌命太長是可以去找他。」
「照你這麼說,雷霆不敢來找我們反而朝風家下手,就是因為風家是他唯一動得了的軟柿子?」段凌波在為傷重的男人止血的同時,忙裡分心地問。
「完全正確。」宮上邪點點頭,再以懷疑的眼神看向地上的女子,「不過我沒料到雷霆會連這個女人也不放過,一點也沒考慮到她的價值。」
「這個女人有什麼特別的?」
「她很可能是風家的風指柔。」宮上邪指著她那雙潔白的小手,「聽說風指柔有一雙能夠治癒百疾的神手,她除了無法治療自己外,無論任何藥石罔救的重症她都能治癒。她可是個非常珍貴的天才大夫。」
「小姐……」經由段凌波緊急止血的小六,恍恍惚惚地睜開眼。
段凌波一手按住他的肩制止他亂動,「你家小姐沒事,不過你可能就快去見閻王了。」
「大俠,我有一事相求……」心底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小六,顫抖地朝段凌波伸出手,把他當成唯一可以托付的浮木。
「說吧。」心地勉強算是善良的段凌波,難得地很有成人之美。「交代完了,你也好放心上路。」
「請代我傳話給宮上邪……」
段凌波挑高了劍眉,「你要找宮上邪?」
「對。」
「你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段凌波一把將身後的好友推至他的面前,「哪,他就是宮上邪。」
「你就是宮上邪?」小六瞬地瞠大了雙眼,一骨碌地自地上坐起直揪著宮上邪的衣領喘著氣。
宮上邪懶懶地點頭,「我知道我很有名,你不必太興奮,小心你死得更快。」這個只剩一口氣的人,再這樣激動下去的話,可能就只剩半口氣了。
「拜託你……帶小姐去找雲掠空。」
宮上邪頓時拉長了冷臉,「雲──掠──空?」
「上邪。」段凌波一手扯住扭頭就走的宮上邪,笑瞇瞇地拉回他。「看在他就快掛了的份上,你好歹也把他的遺言聽完。」
宮上邪才不給情面,「愛聽你自己去聽,我不會去找那個姓雲的。」
「宮大俠,有位姓戰的人,指名要你帶小姐去找雲掠空。」小六張振起精神,把風盡臣交代他的話源源本本地背出。
「等等。」本來還在跟宮上邪拉拉扯扯的段凌波,聽了後不可思議地看向小六,「你剛才說什麼?」
「你說,那個人姓……戰?」宮上邪也將訝異的臉龐逼向他。
小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古怪的神情,「姓戰的那個人,要雲掠空好好保管我家小姐……」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手裡常拿著一根釣竿的年輕男子?」段凌波扳過他的臉,表情嚴肅地間。
「叫你傳話的人是不是叫戰堯修?」宮上邪也飛快地將小六拉過來面前。
「戰堯修和這位姑娘是什麼關係?」段凌波不肯放過機會,努力地向他探八卦消息。
「你知道戰堯修人在哪裡嗎?」宮上邪又提著小六的衣領用力地搖晃著他。
「我……」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話,被人拉來扯去的小六,頭昏腦脹地想回答卻苦無機會開口,就在這時,他胸口的氣一時喘不過來,致使他的臉色迅速轉白。
宮上邪掐著他的頸子直搖晃,「喂,別死啊,你要死也得先把話說清楚!」
「上邪,快別掐他了,他在翻白眼了!」段凌波趕緊阻止宮上邪粗魯的行為,免得人死了他們什麼話都套不到。
「你也想想辦法叫他別死得那麼快啊!」宮上邪慌張地拍打著氣息孱弱的小六,邊叫段凌波快點幫幫忙。
小六被這兩個一直咒他死的男人折騰得受不了,終於自救地吐出一句話以制止他們粗暴的行為,「我還沒死……我只是一時喘不過氣來……」
「好極了,有氣慢慢喘、有話慢慢說。」宮上邪忙不迭地拍著他的胸膛幫他順過氣,和先前的態度簡直有天壤之別。「你再把遺言仔細的說一遍,這次我們一定會非常、非常的留心聽你說。」
小六的聲音愈來愈顯得有氣無力,「指柔小姐身上有風玉,帶她去找雲玉……」
「然後呢?」段凌波挨在他的身旁,豎起雙耳仔細聆聽每一句話。
「戰堯修說……」
「他說什麼?」一直等著下文的段凌波,在苦等不到下一句話後,抬首再看向小六時,發現小六的胸膛早就不再起伏。「喂!」
「你怎麼可以說掛就掛?你還沒回答我們的問題!」只聽到一點點的宮上邪,氣火地瞪著那個要掛也不通知一聲的人。
「根據他的遺言推斷……」段凌波搔著發,「上邪,咱們的主子戰大人似乎要你當跑腿的幫他把這位風姑娘送去給雲掠空。」
宮上邪一口回絕,「我不去,我和雲掠空有過節。」
「恐怕你不去不行喔。」段凌波拍拍衣衫上的草屑自地上站起,對他笑得很親切和藹。
宮上邪連忙退三大步,「別對我那樣笑。你想說什麼?」
「戰堯修要你去,你就得去。」段凌波扳著指間的關節,徐徐朝他前進。
宮上邪氣急敗壞地瞪著他,「就當作我們都沒聽到剛才那段遺言行不行?你幹嘛對戰堯修這麼忠心耿耿?」
「你去是不去?」段凌波聳聳肩,對他的話完全聽不進耳。
「我又不是戰堯修養的狗!」宮上邪握緊了雙拳不平地大聲嚷嚷,「事事都聽他的,難不成他叫我往哪邊走我就往哪邊走?」
段凌波撫著下頷低喃,「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狗?」
「可不是?」宮上邪一手指向他的鼻尖,「只要提到戰堯修這三個字,你只差不會搖尾巴而已!」
段凌波無所謂地泛著笑,「聽從戰堯修的命今行事是我們應盡的職責。」
「你愛盡忠是你家的事,別把我給扯進去,這次我說什麼都不會聽令照辦。」盯著段凌波刺眼又可怕的冷笑,宮上邪識相地在他的毛病發作之前緩緩挪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既然如此,你可就別怪我沒有朋友之義。」段凌波的眼神倏然一變,在宮上邪挪動腳步之前就將腰間的伏羲劍拔劍出鞘,將劍尖直指他的頸項。
宮上邪咬牙切齒地轉過身來,「為了戰堯修,你不惜和我這個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翻臉?」
「沒錯。」忠心至上的段凌波,對自己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意。
「倘若我堅持不去呢?」宮上邪還是不相信他運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敢動手。
一股刺痛霎時劃過宮上邪的臉頰,當一縷血絲緩緩淌下面頰時,宮上邪以震驚的眼眸,直瞪向那個手持長劍卻滿臉笑意的老友。
冷汗悄悄滑過他的耳際,他不太置信地開口,「凌波,你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猶帶笑意的段凌波在他開口質疑的同時,已轉動劍柄削下他的一截衣袖,並將劍尖指向他的眉心。
眼看段凌波臉上的笑容愈來愈詭異,宮上邪忍不住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他猛地想起看似好人的段凌波,在翻臉不認入時嘴邊總掛著一句話
劍,出鞘的話就必定殺盡,不然則不輕易出鞘。
宮上邪大大地打了個寒顫,連忙攀高雙手改口,「我知道了!你冷靜一點,我去找雲掠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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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八陣圖,反覆八門,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每日每時,變化無端,可比十萬精兵。」
宮上邪面對著眼前草木扶疏、怪石橫布的庭園喃喃自語,心底對這個只能出不能進,專門用來防止外人進入,仿製八陣圖其中一陣法的迷你陣式有著很高的評價,但緊接著他便隨手摘取了一段樹枝,並且一改臉上的神態。
「只可惜……」他邊說邊歎息,輕輕運轉手上的樹枝,三兩下就把這個從小就常用的陣式給破解了。「對本少爺不管用。」
望著遠處大宅上掛著的門匾,從小就和雲掠空不合的宮上邪,一再忍著想離開這個地方的衝動,並且在心底喃念自己幹嘛來這個地方找氣受──自從三天而被盡忠的段凌波拿著劍威脅後,他就良心過剩地拖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翻山越嶺,千里迢迢地來找這個躲在深山裡頭鑄劍隱居的青梅竹馬。
說起來,他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這個老友了。十來歲時就躲到山裡頭拜師鑄劍的雲掠空,早些年還會偶爾下山看看他們,但自從他鑄劍技藝大成,所鑄的劍一柄比一柄價值連城後,他就很少下山,性格也變得愈來愈孤僻……不過他那十年如一日的古怪個性,倒是一點也沒變。
三年只打造一柄劍,且一劍難求的雲掠空,早些年可是江湖人士最想尋找的頭號對象,想要找他鑄劍的人多得數不清,但要能得到他親自打造的劍,就要看運氣了。來找他求劍的人,假如他雲老兄看得順眼,他可以大方贈劍分文不取,可是他若看不順眼,對方就算費盡千金萬金也買不到半柄。而雲掠空近年來可能是被那些求劍的人給煩透了,索性愈住愈偏遠,還在自家門前布了個陣,讓即使能找到他的人也都不得其門而入。
宮上邪不禁低首看著自己腰間佩掛的佩劍,這柄雲掠空送他的琅琊劍,他左看右看,也不覺得這劍值得了多少銀兩,除了拿手方便好用、削鐵如泥之外,也不是特別起眼。可是這柄雲掠空親自打造鑄煉的劍,在外頭居然聽說市價高達萬金,而且即使有錢,還沒人買得到。
雲掠空到底是看他順眼還是不順眼呢?從小就和雲掠空結下樑子的宮上邪想著想著,便覺得毛骨悚然渾身不對勁。
躺在一旁板車上被宮上邪一路拖來的指柔,緩緩睜開緊合了三天的眼瞼,頭頂上嫩綠的葉片在微風中簌簌飄動,青翠直逼人眼,不是她在閉眼前所看到的那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那一片奪人命的箭雨。
思緒一片混沌不清、昏暈莫辨,中箭前的記憶片段片段地在她腦海裡打轉,它們是那麼地不真實,那麼地像是一場未醒的噩夢,但胸前傳來的疼痛卻提醒了她這不是夢,要她不得不接受家破人亡的這個事實。
她昏沉沉地看著樹梢間灑落的陽光,胸口的刺痛讓她再無力氣流出淚。她已經是個孑然一身,沒有牽掛、沒有依附、沒有親人、一切在短暫間都失去的人,到底是誰救她的?救她的那個人,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如果那時她能跟著風家所有的人一塊兒走就好了,至少她現在也不會這麼孤單。
宮上邪的聲音冷淡地在她身旁響起,「睡了三天,你也該睡夠了。」
指柔緩慢地轉過頭來,視線猶不太能集中地望著他,努力想看清這個可能是救了她的陌生人。
「救你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負責送你來找你要找的人。」宮上邪從她的眼裡大約看出她的疑問,忙著和她撇清關係。
她虛弱地問!「我……要找的人?」她還有什麼人要找的?她不是已經──
指柔猛地睜大了雙眼,想起在離開風家前娘親在她耳邊對她叮嚀過,她得去找擁有雲玉的人,並且在找到後,一生一世都不離開他……她再伸手採向自己的頸間,探到了那塊改變了她一生的彩玉,並記起她對這塊彩玉有著莫大的責任。
宮上邪沒去理會她的表情變化,只手撈起板車的繩子,拉著板車大剌剌地走進雲掠空的庭園裡,並對等在門前趕人的女僕大叫,「看門的,去叫那個姓雲的怪胎出來!」
「少爺不在。」女僕傲霜問也不問來人是誰就先打回票。
「別跟我來這套,我知道那小子一定是待在家裡鑄劍。」宮上邪不上當地撇撇嘴,「難得我大老遠的幫他帶了個人來,他非見不可。」
「宮少爺,我家主人不見客。」另一個聞音前來的僕役濯雨就較有禮貌,恭謹地向他作揖請他回去。
宮上邪煩躁地揮著手,「我不是客人,我是他死得不能再死的死黨,快去叫他出來。」
「少跟我攀親搭戚。」老早就被宮上邪的嗓門吵出房的雲掠空徐徐步出門外,並以一雙冷眼瞪向他。「我沒你這種不要臉的朋友。」
「你以為我愛找你啊?我是被凌波逼著來的。」要不是他不想和段凌波動手,否則用轎子請他他也不來!
雲掠空淡掃了他一陣後,將注意力集中至他身旁的板車上,挺好奇向來都兩手空空來找他的宮上邪,這次居然會帶了個人來,他忍不住瞇細了眼,想看清楚那個女人是誰。
當車上那名橫躺著的女人朝他這邊望來時,那張似曾相識的容顏頓時喚醒了他的記憶。雖然她雪白的小臉上多了份狼狽、少了份光彩,美麗的眸子裡仍然有著與初見時相同的訝異和不信,他仍記得她是那名曾在湖畔取露的女子,而她,似乎也記得他。
指柔幾乎要以為這次又是她的幻覺了,那個出現在湖裡的男人,居然會站在她的面前?!為什麼身旁的這個陌生人要帶她來這裡?她甩甩昏沉沉的頭,根本就理不清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覺得頭暈目眩得難受,忍不住再棲回板車閉上雙眼休息。
雲掠空在她身上巡視的眼眸停止在她胸前的傷口,他再三地看著那用來包紮她傷口的布巾,不悅地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宮上邪,發覺宮上邪的衣袖也正巧少了那麼一塊……
宮上邪百思不解地瞪著雲掠空臉上的表情變化。
「姓雲的,你怎麼了?」雖然他的臉色一向就很臭,可是他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壞。
「濯雨,送客。」雲掠空收回放在指柔身上的目光,絲毫不戀棧地轉身就走。
宮上邪連忙叫住他,「喂,你還沒聽我來這裡的原因!」
雲掠空頭也不回地問!「八陣圖?」能讓宮家大少大老遠的跑來找他,除了八陣圖這個老問題之外還能有什麼事?
「你知道就好。」宮上邪說著說著就把板車推至濯雨的面前,「因為八陣圖的關係,你得保護這個女人。」
濯雨扶著板車抬首向雲掠空請示,「少爺?」
「與我無關。」
宮上邪毛火地看著他那副愛理不理的德行,「慢著,這個女人是你要負責的。」
「送客。」雲掠空又轉頭向另一個僕役輕煙下令。
宮上邪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嚷,「姓雲的,主子托我將她帶來給你!」
「那個人要她來這裡做什麼?」雲掠空霎時停下腳步,臉色陰沉地走回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宮上邪趾高氣昂地甩過頭去,「我只負責送人來而已,這個女人你自己想辦法處理。」
「掠空。」段凌波卻站在宮上邪的身後提供解答,「主子的意思是要你好好保管這個女人。」
宮上邪陰森她拉過段凌波的衣領,「你還真的一路跟蹤我?」逼著他來就算了,居然還這麼不相信他地跟著前來?
「我得確定你有沒有遵旨照辦啊。」段凌波心有旁鶩地答,一雙眼滴溜溜地在雲掠空的四周打轉。
雲掠空兩手環著胸問:「凌波,你在找什麼?」
「貞觀呢?」段凌波小心翼翼地間,很怕會在這裡遇上常來找雲掠空的封貞觀。
「貞觀近來很少來我這兒,他都去找你了。」雲掠空對段凌波很顯然就和顏悅色多了。
段凌波拍著胸膛放心地吁口氣,「他不在就好……」
「貞觀老是對我說他要宰了你。」雲掠空踱至他的面前,「你到底對貞觀做了什麼事?」
段凌波以指刮著臉頰承認,「我搶了他一樣東西。」那個封貞觀也真是的,不過是搶走一樣東西就口口聲聲說要宰了他,這是什麼朋友嘛,都不顧念朋友有通物之義這項道理。
「你敢搶貞觀的東西?」宮上邪大驚小怪地叫著,「你不怕被那個小氣鬼亂劍砍死嗎?」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躲他躲得緊。」段凌波想到封貞觀那有仇必報的個性就覺得頭痛。
「凌波。」雲掠空指著板車上的指柔,對她的來歷很好奇,「她是誰?」
「風家的風指柔,她的身上有一塊風玉。」
雲掠空在意的卻不是她身上那塊罕見的彩玉,「戰堯修叫她來我這裡做什麼?」這個女人和戰堯修是什麼關係?
「風家被滅了,她是風家唯一的生還者,她的下人向我們傳話說主子要她來你這裡,說是要你好好保護她身上的風玉。」段凌波搖頭晃腦地背出那天聽來的遺言。
雲掠空忍不住攏緊劍眉,「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擁有雲玉。」段凌波一手指向那塊掛在他腰間,上頭寫著「雲」字的彩玉。
腦際暈眩不已的指柔,在耳邊一大堆吵嚷的人聲中,隱隱約約地能分辨出在她身邊說話的人分別是誰,在聽到「雲玉」這兩個字時,她的神智也漸漸地清晰起來,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奈何癱軟的身子卻仍是有心無力,眼皮還是沉重得依然不聽她指揮。
雲掠空低首看著她,一徑地保持沉默,讓一旁的段凌波和宮上邪都讀不出他的心思。
「聽見沒有?」宮上邪不客氣地推著他,「這是老大的命令,你的臉色就算再難看也得照辦,快點帶她進去。」
雲掠空冷冷地甩開他的手,「宮上邪,你若是沒事就跟凌波一道快滾。」
「我帶來的人呢?」也急著離開的宮上邪指著躺在板車上的指柔問。
雲掠空隔了很久才再度開口,「她留下。」
「他肯收人就好。」宮上邪得到了他的回答後,一把勾著段凌波的手臂,「咱們走,省得留在這兒看他的臉色。」
「掠空,她受了雷霆的箭傷,記得要妥善照顧她。」被人拖著走的段凌波卻很不放心,尤其在雲掠空的臉色這麼難看時,他很擔心雲掠空會不會理會這個傷重的女人。
盯著指柔的雲掠空並不答腔,讓得不到響應的段凌波更是放心不下。
「走啦,別管那麼多閒事了。」宮上邪才懶得理會帶來的人會有什麼遭遇,使勁地拖著段凌波離開。
雲掠空思緒悠晃不定地看著靜躺在他面前的容顏,見她緊蹙著黛眉,雙手的指尖用力地緊握,那日他曾在朝陽下見到的如雲實發此時看來不再秀麗炫人,反而緊貼著她的臉龐,胸前的血潰更是泛慢了她大片的衣裳,顯出她的狼狽和嬌弱,但她頸間繫掛著的那塊彩玉,卻是絲毫未損。
他伸手取來自己的雲玉,低首審視這種能讓人生生死死的彩玉,一種幽微的僨怒和不情願的感覺,爭先恐後地湧上他的心頭。
耳邊漸漸變得安靜無聲,指柔深喘了一會兒調整體內陣陣不適的感覺,努力睜開眼想看清四周的變化時,一塊極為相似的彩玉便映入她的眼底。
雲玉?她不敢置信地在那塊彩玉的上頭讀出它的名字,那遠在天涯不知該如何尋找的彩玉,此刻就近在咫尺。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她還不能接受一個事實,另一個事實又急著向她報到,她還沒有收拾好傷心,就必須來面對這個擁有雲玉的人。
濯雨小聲地在沉思中的雲掠空身邊提醒,「少爺,她醒了。」
雲掠空瞬間捉回漫飛的思緒,面無表情地打量指柔一臉難以接受的表情。看見包紮她傷口的布巾微微滲出血絲時,他屏息暗怒了許久,才終於不情不願地啟口。
「進來。」
指柔還沒聽仔細他的話意,就見他轉身大步離開。她急忙地滑下板車,試著想跟上他,卻忍不住胸前那股揪人心的刺痛,腳下一個踉蹌,撫著胸口嘔著絲絲血水。
「少爺?」濯雨跟在他的身邊,一邊回頭看那個跟不上的女人。
雲掠空充耳不聞,心緒雜亂地踩著又重又大的步伐逕自往門裡走。
「你不救她?」濯雨地像段凌波一般很擔心他會出爾反爾。
雲掠至止住步伐,似是考慮了許久才又轉過身來,但當他的眼眸再度滑過指柔身上用來包紮傷口的布巾後,他又兩眉帶怒地一斂,轉身不再回頭。
「關門。」
☆ ☆ ☆
晌午過後,幾縷淡雲飛掠過深幽的山嶺,不一會兒,巨大的雨點便不留情地自黑黝的天際嘩啦啦地撥下。
被單獨撇在門外的指柔,三日來,只是委頓地靜坐在門前不走不動,即使像此時天降雨水,她仍是任由滂沱大雨鞭打著不為所動。如蟻囓的刺痛縱橫在她的背上,她的身子早已麻木,也不再覺得受傷的胸口會疼。
在迷茫的雨勢裡,她執起頸間的彩玉,白細的尖間輕撫過彩五上頭的雨水。
極度的孤寂感在她的胸中充斥著,久久不能平息。原本,她那無風也無雨的世界,就像流雲般在轉瞬間消逝而去,一切的恩怨是非,都網羅在這塊美麗剔透的小小彩玉裡,但她卻無法怨恨這塊讓她家毀人亡的玉。說來,這玉又有什麼過錯呢?錯的,還不都是那些想得到它的人?
也許是這些雨絲代她流出了所有的淚,這些天來,她對所發生的一切在感觸上已漸漸變得模糊了,風家落至這種下場,此刻她並不覺得特別淒怨和悲涼,因為她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
她還記得爹娘的交代,雖然至今她們不明白,但她必須帶著風玉找到雲玉,並且留在他的身邊不離開。如今她是找著雲玉了,而她也可算是沒有離開雲玉主人的身邊,只不過,他們之間有著一段距離。
由雲掠空的語氣聽來,他似乎並不樂見她的到來,而且他望著她的眼眸也與初時見到的不同,他變得遙遠而冷漠,甚至可說是帶著點不知名的憤怒……令她有些心酸、有些失落,像是心裡少了塊東西似的。
即使是這樣,她也不能走,已經無處可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到什麼地方去,為了胸前的這塊風玉,她得照著爹娘的命令待在這個地方。
聆聽著屋瓦上陣陣拍打的雨滴聲,在屋外頭的指柔雖是不在乎,但在屋裡頭的濯雨和輕煙,可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濯雨對一旁的輕煙搖搖頭,催促輕煙再去和那個答應了人家,卻又把人撇在門外的主子溝通。
輕煙不自在地咳了咳,「少爺,那個……」
「她還沒走?」雲掠空接過傲霜手中的絨布巾,擦著手中白光鑒人的長劍。
「還在外頭坐著。」輕煙長長地歎了口氣,對於這個可以袖手旁觀到底的主子沒辦法。
「幾天了?」雲掠空經撫著銳利的劍身,一時也想不起來她在外頭待了多久。
「已經三天了。」濯雨忍不住要插話,「少爺,那位風姑娘的身上有傷,這樣讓她在外頭淋雨……」
雲掠空突然停下手中拭劍的動作,指柔那張無血色的臉龐,和她忍耐著身上傷勢疼痛而緊握雙手的模樣,忽然竄進他的腦海裡。她那淒楚無依的模樣讓他有一刻的不忍,但他又迅即想起拖引著她的板車而來的宮上邪……
「少爺?」濯雨看他思考的模樣,還以為自己感動了他。
雲掠空自鼻尖哼了一聲,又自顧自地取來另一柄劍擦拭打光。
「你不是答應段凌波會妥善照顧她嗎?」濯雨不肯氣餒,再接再厲地想打動他的心。
雲掠空淡淡撇清,「我只答應宮上邪留下她,可沒答應過段凌波任何事。」
「可是宮上邪會帶她來找你,不就是希望你能收留她?」一旁的輕煙也忙不迭地加入請求的陣營。
他朗眉一挑,「我記得我並沒有答應宮上邪該怎麼處置她,她愛枯等在外頭、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這該與我有關嗎?」
「但她的身上有風玉啊。」輕煙不死心地提醒他外面的女人可不是一般來向他求劍的人。
「那又如何?」
「宮上邪說過你的主子──」輕煙猶喋喋不休地說著,冷不防一柄冷劍已直指他的喉間,讓他及時打住下面的話。
nebula 2008-2-2 06:27
雲掠空瞇細了眼眸,「別在我的面前提這個人。」
「是……」
細密的雨聲本就擾得他頗煩躁了,加上又有人一再在他的眼前走來走去、不時地望著外頭,而那令人厭的人名又在此時跳出來,讓心思紊亂的雲掠空再也坐不住。
「少爺?」靜靜在一旁服侍的傲霜不明所以地看他把劍一扔,便獨自拍開門快步走向外頭。
雲掠空抹去迎面而來約雨絲,悄聲走至指柔的面前,低首凝視可以在他門外撐三個日夜,依然不離開門前的她。
天際昏昏沉沉,雨絲飄飄蕩蕩,雨中的她,在此刻看起來格外像是一種……誘惑。
她身上的衣衫在雨勢下已濕透,像層薄紗似地緊貼著她的肌膚,一身的血污早被大雨沖淨了,而她開眼坐在地上的模樣,看來是那麼地無助,看來是那麼地脆弱而疲憊,似是需要一雙臂膀為她撐持似地,需要有個人來……雲掠空微微一怔,氣息不禁緊縮起來,眼眸更顯得烏黑憤怒。
她可以輕易的勾引一個男人的神智,一如那日在湖畔所見時的一樣,不需言語、不需裝扮,她可以輕易地就勾引他。
他的手探向她的口鼻,她的氣息幽幽,舒緩而孱弱,看來再也撐不了多時。他再以指勾起她的臉龐,看她悠緩地搧動眼睫,眨呀眨地露出那雙水盈盈的眸子。
「你要在這裡耗多久?」雲掠空在她的視線漸漸集中時,托高了她的下巴問。
「我不知道……」指柔困難地釐清思緒,愣愣地想著他是何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我只知道我得留在你身邊。」
「留在我的身邊?」他刻意一字一句地逼近她,佻達地入侵她的視覺領域。「你想待到什麼時候?」
不斷落下的雨水,像座蒼茫而神秘的簾幕,緩緩地揭覆在他與她之間,密密的雨水阻絕了他們身邊的一切外物,顯得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氤氳飄蕩。
指柔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阻止暈眩的自己軟倒在他面前,只覺得遍身冰涼涼的,唯有額際燙熱著。而他靠得那麼近,近得她幾乎都能看得見他瞳眸的顏色,他的氣息,淺淺地吹拂在她的臉龐上……
她的心,有些張惶,有些出乎意料的不安。
她帶著絲絲的悸動,看著他近在眼前的面容。他那俊朗深刻的臉龐上,深深吸引著她的依然是那雙黑夜般的眼眸,他微翹的嘴角、挺揚的眉峰,此刻看來都似一種陌生的情愫,在在地蠱惑著她的心房,誘它撲通撲通地急急跳著、誘她無意識地想要去靠近他。
她能在他的身邊待多久?指柔倦累地回想著腦際裡存留的話語,但在想起時,她又不知該怎麼將那句話說出口。
她忍不住別過臉,「一生一世……」
雲掠空的眼眸裡透著一絲訝然,緊盯著她側臉柔美的線條。
「如果我根本就不搭理你呢?」他一手輕滑過她的芳頰,指尖感覺著雨絲和她臉龐那份滑潤的感觸。
「無妨。」指柔的身子明顯的一抖,但很快地又鎮定下來。
「如果我要你死呢?」他漫不經心地再問,嘴角揚起一份莫名的笑意。
她轉過芳容,直直看進他的眼底,「由你。」
雲掠空的大掌瞬間擒獲她的頸項,不留情地壓迫出她口中的氣息,阻斷她所有的空氣。
「少爺!」躲在門內偷看的濯雨和輕煙都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大駭不已,忍不住齊聲大叫。
雲掠空兀自在她的頸上施力,「我倒要看看你的話是真還是假。」
指柔靜看著他的雙眼,看著他眼底的不信和不安,她知覺漸失地合上眼,不掙扎、不保留地將自己交託在他的掌心上,把生命給予這個擁有雲玉的人。既然她都已決定要將那還不可知的一生一世交給他了,那麼眼前他一個小小的願望,她何不成全他?
無邊無際的黑暗淹過來、淹過來……腦際一陣熟悉的昏眩,引領著她沉入終於能夠放鬆的黑暗裡,不再理會這世上的是是非非,和眼前這男人如何證明她話裡的真假。
雲掠空在她快氣絕之前及時住手,帶著複雜的神色,將身子癱軟的她摟至胸前為她撥開貼頰的長髮,為她拭去臉上的雨花,眼眸裡不知閃爍著什麼,讓在門內偷看的濯雨和輕煙都看不清。
他仰首看向漫天的雨水,再看向懷中的人兒時,眼神漸漸趨於平靜。他在濯雨和輕煙的瞪視下起身將她抱至懷裡,大步抱著她走向門裡。
☆ ☆ ☆
雲掠空所居住的宅院,昔時鑄劍大爐裡日日不減的火勢,這十年來首次因某個外來因素而收薪停爐,而鑄劍房不遠處的容院,三日以來,除了端著湯藥的傲霜時常進出外,客房的門扉也鮮少開啟。
三日前從雨中帶回指柔後,往常視鑄劍為人生唯一要事的雲掠空,破天荒地放著新採來的玄鐵素鋼不熔煉,反而衣不解帶地在指柔的身邊看顧,照料著箭傷未癒又因淋雨染上風寒的她。不知是身心太過疲憊,還是因久傷多時而未治療,指柔鎮日高燒不退,時時陷入昏夢囈語的睡海裡,但雲掠空卻絲毫不感倦累,反而將照料她視為比虔心鑄劍還重要的一件事,以及專屬於他的權利。
這日,在暮色暗暗四合、晚煙冉冉升起的時分,雲掠空再一次地將想要代他照顧指柔的傲霜趕出客房,又挽起衣袖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將湯藥灌進指柔的口中,然後安坐在她的身旁,靜心等待藥效發作。
腸胃吸收了藥汁後,藥力漸漸發作,汗珠紛紛沁出指柔的額際,帶走她的瘀傷和病症,卻也免不了地引來了難以忍受的發汗燠熱。她眉心緊蹙,輾轉難寧地在床榻上翻滾,不能解釋的喘息和呻吟逸出她的口中,熱氣直往她的心頭燒,幾乎要把她整個人融化掉了……她多麼渴望有人能為她帶來鎮心的清涼,驅逐她胸口的痛楚。
驀地,絲絲冰涼的撫觸滑過她的眉心,游移至她的頸間,似順著她的需求挪移至她的胸腹,以讓人舒適的沁心涼爽鎮定了她的焦躁,徐徐地平撫令她難受的燠熱。
雲掠空靜靜地看著她的眉心逐漸舒散,身子不再翻騰亂動,累極了似地倚著他睡去,久久,她的唇瓣動了動,呢呢喃喃的話語讓他聽不清。
她又在夢中喃喃自語了。他凝眸冷視著她,雖然明知那是夢囈,聽清楚了也沒意義,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這三天來,她都夢見了什麼?心頭懸念著什麼人?她那張花瓣般的唇瓣,又是在喚著哪個人的名字?
他雙手緩緩捧起她的臉蛋,湊耳聆聽她的夢語,聆聽她那像是歎息又像是哭泣的聲音,想像著她夢見了什麼,或者沉湎在過去的記憶裡走不出來……這種被排拒在外、只能猜測的感覺讓他感到十分不快,他不允許她在靠得他那麼近時,居然還夢著離他那麼遠的人和事。
冰涼的吻撲落在她的眼瞼上,極緩慢地滑落至她的唇間,貪婪地汲取她的芬芳和她所需要的空氣。
睡得十分不穩的指柔被一種窒息感擾醒,她意識不清地張開嘴大口吸取新鮮的空氣,感覺有一雙手指撥弄著她的長髮,按撫她酸澀的兩肩,催促著她醒來。
張開眼的指柔神智乍合,思緒一片混沌不明,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也不明白那欲置她於死地的他,為何會近在觸目所及之處。她迷惑地眨眨眼,覺得身體的每一處皮膚都有著極為敏銳的感覺,彷彿末著片縷似地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他一陣陣吹拂在她臉上的鼻息。
他們之間過近的距離、交織的鼻息,讓她的神智有些迷惘又有些清明。她張大眼凝視他,發覺他的眸子深深地鎖著她的。為什麼每次她都能將他的眼瞳看得那麼清楚?他為什麼老是這樣看著她?
她眨了眨眼眸,目光自他束縛著她的眸子裡掙開了來,清楚地看見自己橫躺在他的面前,光滑的肩頭映照著他身後的燭光,身上只披著輕暖的歌被,因發汗而濡濕的衣衫,早不知被褪至何處去了。
潮熱的紅雲倏地撲上指柔的面頰,她費力地將落蓋在胸前的軟被往上拉。
「遮掩什麼?」雲掠空富饒興味地盯著她的舉動,「該看的,我早就全都看盡了。」
在他的嘲弄下,指柔更是緊揪著被單不肯抬首去看他的眼,然而他卻輕輕拉下被單的一隅,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頸間的那塊風玉。她掙扎了許久,發現他並沒有其它的舉動,才忐忑不安地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來到自己胸前佩掛著的彩玉上,並保護性地將它緊握。
雲掠空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我並不在乎你身上是否有這塊風玉,世人搶破頭的八陣圖,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這塊能掀起那麼大風波的八卦玉,在他的眼中居然這麼沒有價值?她還以為身上有雲玉的他會像其它人一般,想要將八卦玉搜集齊全,可是他欲如此不以為意?!
雲掠空任由她去驚訝,以指尖托起她的臉頰,眼神燦燦地看著她,那眼眸裡似是寫滿了東西可是又讓地分不清楚,讓她忍不住屏息細看。
他低沉又像絲絨般綿厚的嗓音,徐徐滑過她的耳際,「你留在我身邊的原因是什麼?」
指柔的思緒有一刻被他的嗓音催眠,只能愣愣地看著他的唇在她眼前張合,當她發覺他的唇愈靠愈近時,才勉強想起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雲玉……」她清清嗓子,含糊地說出她猶記得的這件事。
聽了這兩個字,有一刻,他微微地瞇細了眼眸,但很快地又甩脫掉那份異樣的神情,托起她臉頰的指尖慢走至她的唇上,勾勒著她的唇緣。
他的神情裡帶著絲絲愉悅,「如果我的雲玉足夠換來你的一生一世,那麼你要留下便留下,只是我有條件。」
「條件?」她細彎著柳眉,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問著。
「在你的夢裡,可有我的存在?」他像個沒事人似地,漫不經心地在她唇邊問著,兩眼緊跟著他的手指,細細地看著她形狀美好的芳唇。
也不知是因為晚風寒冷,抑或是身軀的燥熱而造成了顫抖,他說的每句話都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版上,一字一字地撞向她的心房,造成她遍身不可忍抑的顫抖。她不懂這個與她陌生卻又緊密相連的男人到底有著什麼魔力,為什麼每當他以這種神色接近她時,她總有種不可自拔的淪陷感,雖急於更趨近於他,但又驚惶的想要躲藏。
「想要留在我的身邊並不難。」雲掠空並不瞭解她心底的掙扎,淡淡地在她的唇邊敘說,「你只需要答應我兩件事。」
受不了這種與他磨磨蹭蹭、曖昧不明但誰也不想戳破的景況,指柔迫不及待地想解除那份心慌。
「哪兩件事?」她迅即地開口,快得連她也不敢置信。
「一是忘了所有的前塵往事,從此刻起,你只能想著我。」相較於她的難耐,他卻是顯得耐性十足,優閒的語氣裡,有著不容動搖的意味。
指柔怔愣了一會兒,思考著他的話義。她有什麼前塵往事?最近的一件往事,莫過於那銘心刻骨的家毀喪觀之痛,而他要她不去想它、忘了它?
這世上有誰能辦得到?她輕輕歎息,才想告訴他不可能時,他的眼神就像一道咒語似地束縛著她,讓她彷彿撲火飛蛾似地又被他擄獲,一顆心搖搖擺擺地拿捏不定……不,也許她辦得到,如果往後的生命是由他全盤主導,那麼要學會遺忘,可能不會是一件難事。
指柔望著他,朝他微微頷首表示默許,但當他說出另一個條件時,她又覺得,自己不該答應得那麼快。
臉上泛著一抹笑意,雲掠空以獨佔式的語氣向她命令:
「往後,當你睜開眼時只能看著我,閉上眼時,也得夢著我。」
nebula 2008-2-2 06:27
第03節
指柔心神恍然地聽著濯雨和輕煙的談話。
距離她首次自病榻上清醒,莫約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她已經很習慣在暖風輕送的午後,與雲掠空兩個偷空跑來看她的僕役,在午憩的時分一同聚在窗外的小亭裡喝喝茶,打發又一個無事可做的春日。
自醒來的那日後,雲掠空見她的傷勢和病況都稍有起色,便不再鎮日佇留在她的病榻旁。初時他還會不時過來看看她,但漸漸地,他變得很步過來探視她。漸漸地,她的身子益加康復了,而她發現自己竟然在數日子,竟在數他已經有多少日子沒過來看她。
她有一種憎厭自己的感覺,氣自己的心這麼不爭氣。
從中箭到她真正清醒,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如今事情的前因後果已變得如此遙遠不清。家變的衝擊來得太過快速,她沒能留下多少記憶,加上拖著箭傷和病痛,她無法把意識集中在這上頭,於是,時間悄悄地將一切都湮沒,造成一片空白,但她的心頭還是有著不能踏實的感覺,因為這一切太過像是一場夢,夢裡頭有讓人落淚的、傷痛的、心悸的事……
還有,引誘著她的人也存在。
也許是印象太過清晰的緣故,雲掠空的那張臉龐,時時印在她的腦海裡,不時地勾動著她的記憶、撩動著她的思緒,她會在朦朦的意識裡反覆想著他說過的話,在他來探視她時格外留心聆聽他的言語。他就像一族熱源,讓人很難不被吸引,而那雙璨亮的眼眸,總好像深藏著什麼,卻又不輕易流洩出來。
說他引誘了她,這有點牽強,但她真的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了她。不過是幾日沒見到他而已,為什麼會議她如此朝思暮念的?
濯雨的聲音突然穿過她重重的迷思,來到她的耳裡。
「風姑娘?」
「啊?」一徑神遊太虛的指柔,眨著眼看著濯雨和輕煙莫名其妙地直瞅著她。
濯雨伸手指著她的臉,「瞧你的臉都紅了,是還不舒服嗎?」
「沒有,沒什麼……」她慌忙地拍打著臉頰,對自己這張容易洩漏心事的面皮有些懊惱。
輕煙也探頭過來關心的詢問:「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她匆匆換上笑容掩飾,「你們……剛才說了什麼?」
「剛才我說少爺叫你待會兒去鍛劍房看他鑄劍。」輕煙看她剛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知道她八成什麼都沒聽清楚,於是耐心地又重複一次。
指柔滿心的好奇,「鑄劍?」
「少爺是個劍師,打造名劍是他的看家本領。」濯雨扶起她,引領她朝鍛劍房移動。
「你難道從沒聽過少爺的事?」輕煙卻很意外她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指柔微微垂首,「沒有。」她也僅知道他的名字叫雲掠空,除此之外,關於他的一切,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該在前幾年來的,那時江湖上想求劍的人絡繹不絕,一天到晚都在外頭徘徊,怎麼趕都趕不走。」輕煙的臉上帶著一抹驕傲,「要不是我們搬了家,不然現在耳根子也不能這麼清淨。」
「他造的劍很珍貴嗎?」指柔看他那麼得意,忍不住懷疑雲掠空真有那麼大本事?
「珍貴。」輕煙的表情更是顯得與有榮焉,「現今武林裡琅琊、龍吟、伏羲、原魔這四柄價高萬金的神劍,全都是少爺親手打造的。」
指柔輕點著頭,原來他在江湖上很有名,那就莫怪她這個外行人對他的事一概不知了。她所知道的,不過是詩書禮義等派不上用處的東西,和曾經聽聞過的朝中事務。
輕煙拍拍她的肩,「不過和少爺相較起來,你這雙神手可比少爺更有名也更珍貴。」
「就在這兒,你進去吧。」濯雨突然停住了腳步,停在離地所住客房不遠處的院子。
「你們不一塊兒進去嗎?」看他們都不移動腳步,她往裡頭走了幾步後又回過頭來問。
濯雨很有自知之明的搖首,「少爺不喜歡鑄劍時有人打擾。」
指柔不解地皺眉,「那我到底該不該……」既然不喜歡有人打擾,為何又特地叫她來?
「你不一樣的。」濯雨以別有所指的眼神對她眨了眨眼,「他都能耐心地照顧你了,我想他應該很樂意能在鑄劍時有你的陪伴,放心進去吧。」
輕煙也在一旁附和,「你別怕我家少爺,他只是心思難捉摸了些,其實人還不壞。」
指柔猶豫地看著他們,再度走進院子裡。當她的兩手覆上那道門扉時,陣陣灼熱迅速竄至她的掌心,她停頓了一會兒,費了一番力氣才開啟那道厚重的門扉,但迎面而來的,卻是令人欲窒的燠熱。
迷濛薄霧、熊熊火光在寬闊的大房裡四處瀰漫著,她拭著眼底被熏出來的淚,腳步無章地朝火光翻騰的方向走去,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能慢慢適應那刺眼催淚的熱氣。當她能睜開眼看清四周的景況時,她發現室內不只雲掠空一個人而已,赤裸著上身在爐火前鑄劍的雲掠空身旁,還有個她不常見到的女僕傲霜,正用一雙冷冷的眼眸看著她。
指柔可以感受到傲霜對她並無好感,所以也不敢輕易地上前,就一直呆站在雲掠空的身後聽他拿著鐵器敲打的聲音。
一聲聲有力、有節奏的敲打聲,卻在她進來的不久後停止下來,雲掠空伸出一隻手,頭也不回地朝身後的她勾勾手指,正當她還弄不清楚他是在叫傲霜還是叫她時,傲霜已快步迎向他。
比指柔早一步來到鍛劍室的傲霜,在等候了大半天後,終於看到對她相應不理的雲掠空肯理睬人了,於是興高采烈的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汗巾,想為在火爐前受熱的他拭汗。
可是雲掠空卻潑了她一盆冷水,「這裡用不著你,出去。」
傲霜難堪地咬著下唇,回過頭看了沒被趕駕的指柔一眼,使著性子不肯走。
「出去。」雲掠空的語氣裡隱隱的透著威脅,「下次別再進來打擾我。」
不敢造次的傲霜趕忙在他發怒前急急離開,留下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指柔。
「過來。」雲掠空喚她的聲音明顯地軟了許多,又朝身後的她揮著手,並且在她靠近時交給她一條掛在架上的汗巾。
握著手上的汗巾,再看向一身汗濕的他,指柔猜測著他或許是想叫她擦拭他背後的汗漬。她盯著他的臉龐,試探性地將汗巾覆在他的背上,看他的表情好像對她這舉動沒有反對的意思,只是眼神專注地凝視爐火裡的東西,這才讓她鬆了一口氣,她本來還以為自己也會像傲霜一樣因不當的舉止被他趕出去。
在她指尖下的白綾汗巾,輕巧地順著他結實的肌理滑過,令指柔的俏臉上漾起兩朵紅霞。雖說她早就看過他赤裸著上身的模樣,可是她還是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尤其是在金黃色的火光掩映下,他強健寬闊的背脊,更是令她微微心悸。
他在鑄煉什麼?指柔的視線越過他的手臂,看了火爐前熾熱的造劍石槽一眼,石槽裡擱放著一塊燒得赤紅的玄鐵素鋼,爐內耀眼的火光令她微微蹙眉,那氤騰的熱氣令她忍不住再躲回他寬大的背後尋求他的庇護。
當指柔漸漸不再因火氣感到難受,想再抬起頭繼續為他拭汗時,他卻一把將她捉來胸前,以厚實的雙臂圈住她並快速地轉了個身,讓她動彈不得地困在他和爐火之間。突如而來的情況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在火光和身影交錯的片刻過後,她怔怔地看著他被爐火映紅的胸膛,而後臉蛋因過於親暱的肌膚接觸而撲上艷麗的紅暈。
雲掠空俯身在她的耳畔低低的問:「滿意你所見到的嗎?」
雖然羞懼交加的指柔是很想離開他的環抱,但她身後又有著灼熱的爐火,令她害怕地環緊他的胸膛,就怕他一個鬆手會讓她跌進火爐裡。可是似乎很滿意這種姿勢的雲掠空,卻故意抱著她更趨向爐火,嚇得她顫抖地牢抱著他,更是不敢輕易放手。
受不了身後的酷熱,指柔在他的耳畔低哼,「好熱……」
「你遲早會習慣的。」雲掠空徐緩地將她拉離爐前,與她一起半側轉著身子,就著火光細看她病容不再的容顏。
她搖搖頭,對那座可能會噬人的火爐敬謝不敏,同時也不解他要她這個劍器門外漢進來看什麼。
「你叫我來這裡看什麼?」
他的眼眸一降,目光直鎖住她的眸子,「看我。」
「看你?」她一怔。
「前陣子你都昏昏沉沉的,我看你最近好多了,應該可以好好看清你找上的是什麼樣的人,也讓你早點認清你該夢的是什麼人。」
指柔不可思議地聽著他的話,初初認識他時,她意識朦朧朦朧的,所以也不覺得他的話有何不合理,可是今日神智清明地聽了,她卻覺得這個人唐突得緊。
他的指尖習慣性地滑過她的唇瓣,「你的這張小嘴,下次在作夢時別再冒出我以外的名字。」
「你叫我來這裡,就……只是為了我的夢囈?」她愈問眼眸愈是睜大,多多少少明白了他除了容易吸引人外,性子也專橫得不可理喻。
雲掠空大方地承認,「對。」
這人怎麼那麼霸道?!
「看我。」他支手托起她的下顎,不讓思緒飛亂的她看向其它的地方。
一接觸到他那容易勾誘她心神的目光,她就忍不住心底那股想別過頭的衝動,但雲掠空卻像只把玩著耗子的大貓,很有心情地用爪子一鬆一緊地挑弄著她。
「連正眼都不敢看,你怎麼長久的留在我身邊?」他固定住她的下頷不讓她亂動,感覺她在他靠近時又瑟瑟的顫抖,不禁揚高了英挺的劍眉。「你究竟是怕那座爐火還是我?」
指柔一點也不避諱,直截了當地說出心聲,「都怕。」
「別想躲。」他嘲弄地在她面前低語,「不論怕或不怕你都得全部接受,不要忘了,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她心頭一涼,不敢置信地仰首看他。
也許習於打造鐵石的他,其實胸膛裡頭,也一樣是副鐵石心腸。
「我不是……」她突然急於掙脫他的因抱,討厭起這種次等的地位和把她牽引至他身邊的種種理由,更不喜歡他把她看得那麼輕忽隨便。
雲掠空稍加使力將她困在胸前,但她更加瑟躲的模樣引來他猛烈的箝制,那股力道令她忍不住皺眉低哼。
「在門外的那天,你說過你這條命由我,忘了嗎?」他還不忘提醒她用死來證明自己的那件事。「若是怕我,你要怎麼實行你的一生一世?難道你要怕我一生一世?」
她喘息地正視他的雙眼,「雖然由不得我選擇,但是我……很懊悔曾對你說過。」
「懊悔說過什麼?」
「一生一世這個笑話。」她怎會相信那種編織出來的夢想?在把人生托付在風玉上頭時,她根本就不該冀望風玉能為她帶來什麼好姻緣,她應該只是待在雲玉的身旁,然後不要會想會有什麼美好的歸宿。
雲掠空玩味地盯著她失落的神情,「笑話嗎?」
「我應該知道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怪我太遵從爹娘的吩咐,和我太過期許一生一世這四個字。」她這個傻瓜,不過是塊彩玉罷了,怎能為她帶來夢想中的那些?
「你不相信這四個字?」她愈是失落,雲掠空卻是益加地有興趣。
「不再信了。」
雲掠空好笑地看著她兀自對自己生氣的模樣,身旁高熱的爐火使她的額角沁出珠汗,細細的汗珠自兩際順著她的臉滑至她的唇畔,在她小巧的下頷處交會,那晶瑩剔透的汗珠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光彩灩灩,看著她的同時,他又想起了兩個字。
誘惑。
這張面容,紅艷妖嬈得足以蠱惑人心,只要是沒有摒棄愛恨的人,都能輕易地被她勾引。
他的嘴邊逸出自信十足的笑容,與她恰恰抱執著相反的觀點,「你不覺得你現在說這些,都還言之過早嗎?」
「什麼?」指柔覺得他的語氣篤定得讓人不由得懷疑。
「聽完你這番話後,現在我倒是很想試試一生一世這個東西。」他笑意淺淺地湊至她的面前,像是事先向她打招呼似地拍拍她的臉頰。
「千萬要當心你不相信的東西,因為你愈是不相信它,它往往就愈可能成真。」
☆ ☆ ☆
星子微亮的三更時分,雲掠空又再次自噩夢中醒來。
額際的冷汗滑下他的面頰,他喘息未定的按著胸口,似是還未從那場這近二十年來夜夜困擾著他的噩夢裡清醒過來。
他緊握著雙拳,奮力捶向床榻,憎恨自己為何又再一次地踏入那個夢境,卻又沒把夢境的全部看個清楚。他就快要看到那困擾了他將近二十年的理由了,可是卻硬生生地自夢境中被抽離,他仍然能記得夢境的前半段,但那他花了快二十年的時間想知道的後半段,他卻怎麼也看不見夢不明。
「到底是誰?」雲掠空忿忿地低吼,「為什麼不讓我夢完?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在夢裡頭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到底要再入夢幾次才能看清楚?雲掠空愈想愈是不平,二十年前,戰堯修扔了個謎題給他,可是這二十年來,那個戰堯修不但沒來為他提供解答,反而像是在他身上下了道詛咒似的,讓他夜夜都在夢裡頭尋找答案,一再地尋找他心頭會覺得如此空蕩的原因。
他伸手撫著心房,低首微喘。自從二十年前遇上了戰堯修之後,這裡就時常泛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空虛感,那種強大的空虛,每次他在夢醒時,總讓他幾乎快喘過氣來,拚命想找個能填補它的東西,可是他從沒有看清楚夢裡的答案,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該找什麼來杜絕這種夜夜折磨他的虛無。
絲絲縷縷的月光悄悄地滑過窗欞,輕輕巧巧地溜進屋裡來,清冷的光芒更是喚醒了他胸口那股龐大的需要感,他好想能有個人來補平這裡的空曠。
正當他這麼想時,他想起了關於指柔的那些雨絲和眼淚。
近來,他常在午夜夢迴時想起指柔,不知為什麼,每回一想起她,他便會覺得心跳和緩了許多,他便會覺得,那種無形壓迫在他胸中的東西減少了些,被指柔身上的某種東西填補了一些。
他偏著頭細細回想,他記得在指柔重傷未癒,他日夜在她身邊照料時,他幾乎不曾再夢過那糾纏著他的夢境,只要能待在她身邊,他也幾乎可以一夜無夢地到天明……難道聽說能夠治癒百病的指柔,也能夠治癒他這類被噩夢糾纏著無法癒合的心?
雲掠空恍然大悟地看向窗外,對自己這番醒悟有絲訝然也有絲驚喜。自從指柔來到這裡後,他作夢的次數明顯的變少了許多,為什麼他一直都沒察覺到這一點?明白了這一點,雲掠空發現自己胸中那股想見指柔的衝動一瞬間都被引燃了,同時他也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也許戰堯修要指柔來他這裡,其實是有著另一層用意。
想見指柔的念頭在他的心頭茁壯,雲掠空躍下床榻,顧不得這是夜半三更的時分,在床邊拿了件披風,推開房門就想去找那個讓他在夢醒後想起的人。
當他推開房門旖,他發現,他想找的那個人正睡在他的房門外。
自從指柔的傷好了之後,雲掠空和這裡所有的人便察覺到指柔有個奇怪的毛病,她總是在夜裡睡著睡著,然後就出來走蕩。有時,她輕盈的腳步穿過花間曲徑,睡倒在花園裡的芍葯在下;有時,她會踩著涼涼的木板,而後睡趴在長長的木廊上。而近來她愈走愈遠也愈睡愈遠了,從客房一路睡到遠在宅子另一例的房院來,也愈睡愈靠近他。
雲掠空蹲下身子,就著月光細細打量她柔美的睡臉。
穿過綠竹掩映的月光瀉灑在她的身上,只穿著單薄紗衫的她微曲著身子蜷縮四肢,披在她身上的只有被月光瑩瑩照亮的烏黑柔軟的長髮,夜風輕撩起她的髮梢,透露出她那張白淨無瑕的臉龐,如此影綽幽搖的姿態,如此撩人心弦的倩影,雲掠空看著她,那顆常因她而搖擺難定的心,又不禁惻惻地動搖了。
他撩起她一綹溫暖馨香的發,輕嗅著其間清冽的香氣,因在夢境裡的指柔卻動了動,彷彿感覺到身邊有一股暖源般,將整個身子偎向雲掠空的身側尋求那份溫暖。
雲掠空的唇畔勾著一抹笑意,刻意彎低了身子張開雙臂,看她一骨碌地鑽進他的懷裡,像是找著了最滿意的角度後,便沉沉地在他懷裡睡去,他索性環抱著她一塊兒坐在長廊上,將身上的披風包裡著他們倆,聆聽著她淺淺的呼吸。
他伸指輕畫她煙黛的肩,笑意淺淺的低喃,「迷途的小羊,你是愈睡愈靠近狼窟了。」
「嗯……」在他指尖的撩撥下,指柔微微蹙著眉在他的懷中蠕動,並將臉頰貼靠在他的下頷邊,自口中吐出長長的一串歎息。
雲掠空輕啄著她光潔的額際,「想讓我吃了你嗎?」
在夢海裡糾纏著的指柔,卻自口中逸出了她掩藏了許久的傷心。
「爹……娘……」
雲掠空的一雙劍眉瞬間攏緊,對於她所夢的人感到萬分的不滿。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怕……」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滑下她的眼瞼,而她的雙手也緊捉著他的衣衫,似是在承受過去的回憶帶給她的莫大痛苦。
他拭去她的淚雙手捧起她的臉龐,在她的唇邊不容置疑地說著她該喚的夢中人是誰,「雲掠空。」
「唔……」指柔輕輕低哼,語調不清地說著一些他聽不清的話,讓他更執著地將她緊攬在懷裡,字字句句清晰地再告訴她。
「掠空,雲掠空。」
「掠空……」指柔的眉心和緩了一些,響應他一般地說出他的名,讓他又恢復了溫存柔和的目光。
nebula 2008-2-2 06:28
雲掠空涼涼的唇貼上她的,滿意的感覺她的唇在喚他的名時的動作,閉著眼體會她念著他的名時的感覺,和她那雙小手在無意識中環緊他胸膛的感覺;在此同時,他赫然發現,先前心中因夢境而起的種種紛擾感,此刻竟消逝無蹤再也記不起。只因懷裡這個小女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依靠著他,一種無以名狀的滿足感,充斥著他的胸懷。
「掠空……」夢中的指柔喃喃地念著他的名,讓雲掠空的唇邊又勾起一抹笑。
他看著指柔的睡容,一個念頭突然竄進他的腦海裡,令他心驚又令他心安。
「戰堯修。」他抬首望向明媚似水的夜空,更加摟緊棲在他懷中安睡的指柔,「我在尋找的人,會不會就是她?」
☆ ☆ ☆
最近在雲掠空的宅子裡,興起了一種躲貓貓的遊戲,拚命想逃躲的小耗子名叫風指柔,而老愛拿指柔尋開心的懶懶大貓,正是老跟著指柔且陰魂不敬的雲掠空。
「風姑娘。」濯雨百思不解地看著指柔慢不經心的模樣,近日來,每次他們一塊兒來打掃宅子時,她臉上總是提心吊膽的提防樣,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躲些什麼。
「等一下我們還要打掃哪裡?」指柔在問他的同時,一雙明媚的大眼仍是左顧右盼。
濯雨歎了口氣,「風姑娘,你到底在我什麼?」
「你家少爺呢?怎麼今天都還沒有看見他?」那個像鬼魅時常出現在她四周的雲掠空,正是使她這些日子來老是心神不寧的主因。
「少爺天未亮就去湖裡采煉劍的鐵石了。」輕煙兩手撐著下巴看著她心慌的模樣,「風姑娘,你最近為什麼老是緊張兮兮的?我看你好像一直都在躲著少爺。」
指柔不好意恩地掩著秀頰,「看得出來嗎?」
「再明顯不過。」輕煙用力的點點頭,「少爺長得既不嚇人,待你也挺不錯的,你究竟為什麼躲他?」
「他……」想起最近發生在她和雲掠空之間的事,指柔就不自覺地紅透了俏臉。
打從前幾天她又發現她沒有在自己所住的客房裡醒來時,她就對自己有夢遊的怪誕毛病感到羞愧萬分。尤其這幾天她居然都是在雲掠空的懷裡醒來的,每天一睜開眼,首先映入她眼瞼的,就是雲掠空那笑得邪魅的臉龐,讓她恨不得去挖個地洞巴自己藏起來。
她到底是怎麼了?她記得自己夢遊的毛病已經好多年沒發生過了,怎麼來到這裡後,她會夜夜不自覺地走出自己的房間跑去找雲掠空?而那個雲掠空,他對她睡著後四處亂走和睡到他懷裡的事也隻字不提,總在遠處用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眸,緊瞅著她的一舉一動。被他如影隨形的視線籠罩著,她就像被盯著的獵物,閃也不是、躲也不是,讓她不知該往哪裡逃。
「千萬要當心你不相信的東西,你愈是不相信它,它往往就愈會成真。」
這句話像個魔咒似地縈繞在她的腦海裡,她愈來愈害怕從雲掠空口中說出的這個魔咒會成真。那個雲掠空怎麼可以這樣?白日佔據了她所有的心神就算了,就連夜裡,他都要主宰著她的夢境,夜夜都出現在她的夢裡不放過她。
「風姑娘,你的臉很紅。」濯雨興味十足地盯著她的臉頰,曖昧地朝她眨眨眼,「你是不是……想起了少爺?」
指柔美麗的小臉頓時更加嫣紅,不打自招地回答了一切。
「其實你這樣是正常的。」濯雨習以為常地擺擺手,「少爺雖不是什麼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但他有種吸引人的魅力,不論是男女老幼,通常見過他的人,往往最先都會留意到少爺的那雙眼,他的那雙眼,會勾人的。」
指柔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同意濯雨的話。對,他那雙眼的確會勾人,像她就被勾去了三魂七塊。
「像傲霜就對少爺傾心不已,只可惜少爺壓根就不把任何人看在眼底。」輕煙繼續向她說著八卦,「我看少爺是專門以踩碎姑娘家的芳心為榮,也真可憐了傲霜。」
指柔心底泛起了絲絲不安,「他……是那種人?」
「對。」輕煙愈說愈過癮,「他就是那種可以讓人迷得神魂顛倒,可是又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人。」
站在輕煙對面的指柔突然睜大了眼眸,兩眼緊盯著不知又是在何時出現的雲掠空,他竟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輕煙的身後,並用冷冷的眼眸盯著他。
「輕煙……」指柔微弱地向輕煙示警,希望他就此打住這個話題,以免惹惱了那個性子陰晴不定的雲掠空。
「風姑娘,你可要小心一點,千萬則把心裁在少爺身上,不然你以後可就要頭痛了。」輕湮沒看見她的暗示,而一旁的濯雨也沒看見,還接在輕煙的話後頭要指柔當心一點。
指柔趕忙拉著濯雨的衣袖,「濯雨,快別說了……」
雲掠空的表情在看見指柔伸手拉濯雨的衣袖時變了,他身形一閃,即刻來到指柔的身後,伸出兩手將指柔圈在懷裡,並將她的手拉離濯雨的身上。
「我不但會將姑娘家的芳心踩碎,我還會將她們一口一口的吞進口中慢慢品嚐箇中滋味,就像這樣。」雲掠空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手執起指柔的柔夷送至嘴邊,張口細啃著她潔白的素指。
「呀……」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咬,細微的疼痛令指柔低低地叫出聲,慌忙地想收回一根根被他細啃的手指。
濯雨和輕煙也被雲掠空的突然出現嚇白了一張臉,愣愣地看著眼前行為反常的雲掠空,說不出話來。
「我們……」在雲掠空警告的眼神下,濯雨首先回過神來,一手拉著呆愣的輕煙急急告退,「少爺、風姑娘,我們還有事要做,先失陪了。」
「濯雨……」手指被啃得微疼的指柔本想向遠去的濯雨求援,但指尖迅即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回頭一看,雲掠至止臉色不善地咬著她。
雲掠空扳過她的臉龐,再次為她溫習他說過的話,「我說過你這張小嘴只能喚著我的名,其它男人的一概不許。」
「你……你別過來。」懾於他那張看不出喜怒的俊容,指柔紅著臉抽回自己的手指一手抵著他的胸膛,小心翼翼地自他的懷抱中退了開來。
「你這只膽小的耗子躲我也躲過好一陣了。」雲掠空步步向她逼近,伸出一掌截住她的去路,「你要知道,我並不是一隻很有耐性的大貓,你到底想躲到何時?」
被他一手擋住去路,指柔毫不考慮地轉身就想往另一個方向走,沒有勇氣去面對他那張會令她胡思亂想的俊容,也止不住胸口裡那顆因他而秩序大亂的心。
但雲掠空卻慢條斯理的將她捉進懷裡,在她耳際輕喃,「你在躲什麼?你在怕什麼?」
「你……」被他寬大胸懷包圍著的指柔,心慌意亂地在他的懷中掙扎著,「你不要靠得這麼近……」
雲掠空兩眉一挑,更是收攏了雙臂在她的耳邊磨蹭,「為什麼?」
被這種尷尬的情氛環繞著,指柔一張俏臉紅燙得不可思議,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的頭頂就快冒出煙來了。
「是不是……」雲掠空在她的耳邊說著,環抱著她的大掌溜至她的胸前輕覆其上,「因為只要我一靠近你,你的這裡就會跳得很急很厲害?」
「你……你……」指柔羞紅了臉拍拉著他不規矩的大掌,感覺被他復著的心愈跳愈急、愈跳愈快。
「我下作?我無恥?我是偷香竊玉的登徒子?」雲掠空卻故意將大掌更用力按向她的心房,懶洋洋地在一旁提供她詞彙。
「你想做什麼?」躲不過他那只快將她胸前摸遍的大手,指柔乾脆在他的懷裡轉了個身,緊緊躲在他的胸前免得他又亂摸。
雲掠空一手環緊她纖細的腰身,一手抬起她的臉龐對她壞壞她笑著,「我想讓你所害怕的事成真。」
指柔怔愣了一會兒,覺得這個男人一定是有什麼魔力,不然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怕什麼?他居然把她的心摸透了,可是他怎麼可以不經她的允許就私自挖掘出她心底的秘密?
雲掠空趁她發呆時,低下頭毫不客氣地一口一口啄吻著她的唇瓣,「我想這般,一口又一口,慢慢的品嚐你,咀嚼你所有的美味。」
指柔的神智馬上自九重天外被喚回來,並用兩手緊捂著被他徐舔慢咬的唇瓣。
他……他怎麼可以吻她?他不許她喚其它男人的名、不許她夢見他以外的男人就算了,他怎麼可以不經她的同意就輕薄她?就算他再怎麼霸道,也要有個限度啊!
「我想佔據你所有的思慮,我要你朝朝暮暮都想著我。」雲掠空撥開她阻擋的雙手,動作飛快地又賞了她一個快吻。
「你憑什麼……」指柔用力地推開他,才想頂回他那種不可一世的口吻時,他卻兩手緊握著她的手腕,緩緩將她拉回他的胸前。
「你知道當一隻貓捕到耗子時,為何不一口咬死它,反而將它捉握在爪子裡,時而輕輕抓它一下、緩緩咬它一口嗎?」雲掠空神色魅惑地在她唇間喃喃低語,「因為貓追求的不是一口將耗子撲殺後的飽足感,貓追求的是耗子掙扎的那份感覺,那份橫豎躲不過,但仍是不想屈服又想逃的感覺。」
「你把我當成……你的獵物?」差點又被他那雙眼神捕獲的指柔透不過氣地問。
「你是我美味的獵物。」雲掠空輕舔了她的唇瓣一下,緩緩地下結論。
「你是個瘋子!」指柔又羞又懼地偏開臉,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薄和他古怪的思想禁不住有些生氣。
「我瘋嗎?」雲掠空居然還愉快地將臉偎在她的臉頰邊,「就算我瘋,你還不是得一生一世待在我的身邊、不會逃離我,不是嗎?」
陣陣難以形容的戰慄從體內蜂擁而上,就像雲掠空緊密貼著她的體溫燃燒著她般,讓指柔忍不住一陣抖瑟,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他說的話,因為他的話對她而言,往往都帶著一種像是會催眠著她、會引誘她去做的魔力。
她緊閉著雙眼,不敢再看他那雙魘魅似的眼,「捉弄我對你來說很有樂趣?」
「一味的躲著我,對你來說又有何樂趣?」他用雙手握量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興致不錯地反問。
指柔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他,她只知道,她很害怕他那雙眼又會再度迷惑她,讓她鎮日心思都繞著他打轉,夜裡還會不由自主地夢遊到他的身邊去。有時她真的怕自己就像他日日打造的那些鋼鐵,在他的耐心下,終究會被塑造成地想要的樣子。
「你害怕是不是?你害怕你會如我所言融化在我的手裡?」像看穿她的心事般,雲掠空冷不防地說出她的心中事。
「自大!」指柔的心霎時漏跳了半拍,又急又快地反駁。
「這樣我就能像煉鋼一般熔化你。」雲掠空對她的怒意不以為意,只是兩手緊緊捧著她的臉蛋,像要透視地看著她,「這樣我就能入侵你的骨髓、你的血脈、你的心房,你說,你能抗拒嗎?」
「你究竟想怎樣?你何不直接開口向我說個明白?你想說什麼就明說,不要再這樣捉弄我了好不好?」指柔禁不住要問,因為她實在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想從她的身上得到些什麼?
雲掠空的眼眸驀地一沉,「離濯雨和輕煙遠一點。」
「什麼?」一時轉不過來的指柔聽得一頭霧水。
雲掠空執起她那只曾短暫與濯雨碰觸的小手,「離其它的男人遠一點,不許讓他們碰你。」
「你……你有毛病!」指柔終於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同時也被這個人無可救藥的佔有慾大為反感。
雲掠空並不打算容忍她的反抗和不從,二話不說地擁緊她並將唇扣印在她的唇瓣上。不像先前蜻蜓點水般的啄吻,他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熱吻,將毫無心理準備的指柔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還大剌剌地挑開她的芳唇登堂入室地撩撥著她,在她想偏過頭逃躲換氣時,他隨即又附上來阻絕她需要的空氣,綿綿密密地佔領她的芳唇,不留一絲空隙。
在指柔就快因他濃郁的吻而窒息時,雲掠空才滿意地稍稍鬆開她;猶覺得天旋地轉的指柔想也不多想,隨手就用了他一記巴掌以示回敬。
雲掠空舔舔嘴角被她打出來的血絲,一報還一報地提起她的腰肢,完全不溫柔的把她壓向亭邊的柱子,再度俯身向她徹底擄掠她的唇,讓她嘗盡他口中的血腥味道,直到被吻得綿軟無力的指柔輕捶著他的胸口向他告降時,他才緩緩地放開她。
「你……」知道再反抗他只會自討苦吃,指柔氣喘吁吁地瞪著這個用盡男女之間優勢,好逼她投降的採花大盜。
「你的心跳得很急呢,是還想再來一次嗎?」雲掠空得意地按著她急跳的心口對靠在身上的她落井下石,並再度對她重申,「不要再試煉我的耐性,你愈是躲,我便愈是追,建議你最好是省點力氣,因為我不會輕易的放過你。」
指柔無力地靠在他的胸前低間:「我難道連拒絕你的權利也沒有?」
「沒有。」
她氣處地捶打他硬如鐵石的胸膛,「蠻子……連道理也不講的蠻子!」
雲掠空不發一言地握住她的手,將她的身子一頓,瞬間便扯開她上衣的衣襟,讓她雪白的皮膚暴露在他的面前,低頭就朝她細緻的頸項啃咬。
「住手……」指柔作夢也沒想到他運這種手段也使得上,使力推著他的肩頭,「住手!」
「這是誰造成的?」雲掠空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神色不悅地盯著她右胸上方還帶著粉色的傷口。
指柔在他的懷中一怔,風家當日遭滅的情景頓時湧上心頭,勾起了她沉澱已久的心傷。她不置一詞地別過臉,盡力忍著欲脫眶的淚。
雲掠空拉好她的衣衫勾回她的小臉輕聲地問:「這是雷霆神弓隊所造成的箭傷?」
「我能流淚嗎?」指柔幽幽地間。
「為什麼?」雲掠空放鬆了環抱她的力道,改而輕柔地攬她入懷。
她雙手掩住臉龐,不肯讓他看見眼中的淚。「為我風家的人。」
「可以。」雲掠空一改先前的強硬,柔柔地將她壓進懷裡,讓她這些日子來從不曾釋放的淚水在他的懷中盡情傾洩,讓她的淚水慢慢地流進他的心底。
指柔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哭得這麼久,也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哭得這麼放心和徹底,她只知道,在她失去了一切之後,她有一片可以讓她盡情哭泣的胸膛來支撐她所有的傷心,她還有一個寬闊的懷抱能夠收容她的淒涼無依。
雲掠空撫著她的長髮,靜靜地聽著她的哭聲,任憑她哭濕了他的衣衫也沒有離開她的意願,只是無聲地拍撫著她的背脊耐性地等著她平復心情。
哭累的指柔靠在他的頭間困累地合著眼,覺得好像把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在恍惚中,她感覺他橫抱起她回去客房休息,他穩重的步伐像是要催眠她一般的輕盈,小心翼翼的像是會鷲擾了她一樣。
「雲掠空……」她在快睡著前輕點著他的胸口,「你究竟是什麼人?」
雲掠空的回答自她的頭頂上緩緩傳來,「我是個非常、非常自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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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少爺?」濯雨冒著觸怒雲掠空的風險,站在鍛劍房的門口朝裡頭輕喚。
「出去。」正在鑄劍的雲掠空內力一震,立即將濯雨打開的大門又震合上。
濯雨在外頭不死心的請他出來,「少爺,外頭有你的訪客!」
「叫他滾。」
「但那個人是司馬相國的四大侍郎之一!」也被拒絕在門外的輕煙大聲的喊著。
鍛劍房的大門立即開啟,一身汗熱的雲掠空緩緩地踱了出來,身後則跟著被他強拉到裡頭陪他鑄劍的指柔。
雲掠空邊整理衣裝邊問:「哪一個侍郎?」
輕煙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回答,「劊子手雷霆。」
「雷……雷霆?」一聽到滅了風家的雷霆找來此地,指柔的小臉瞬間變得雪白,腳步不穩地頻頻後退。
「那些老跟在雷霆屁股後頭的神弓大隊,可也跟著一塊兒來了?」雲掠空在問著輕煙時,不動聲色地一手拉緊指柔將她緊按在身側。
「是的。」
「告訴雷霆我隨後就出去。」雲掠空話一說完就又把門關上並把指柔給拉回鍛劍房裡。
指柔幾乎無法克制自己打顫的雙腿,兩手緊揪著雲掠空的衣裳,藉著他的支撐才沒軟跌在地上。
「你在抖什麼?」雲掠空收攏了一雙劍眉看著地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愈看愈反感。
「雷霆他……」指柔愈想愈害怕,抬起頭四處尋找著能到哪裡躲藏,可沒走幾步就被雲掠空拉回身畔。
「你以為你要去哪裡?」雲掠空將她圍在懷裡,冷冷地盯著她飄忽不安的眼眸。
恐懼感采至心底的指柔在他的懷裡掙扎著,「放開我!我不能留在這裡!雷霆一定是知道我還活著,才會帶大隊人馬來找風玉,我不能因此而拖累你,我不能讓雷霆又──」
雲掠空按著她的雙肩下令,「看著我。」
「讓我走吧。」指柔懇求地捉著他的手,「這樣你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我不能害你也被雷霆──」
沒預兆的吻忽然落至她的唇上,一瞬間抽空了指柔的思緒。冰涼的吻撫平了她紛亂不安的思緒,彷彿也為她注入了一道力量,緩緩地滋潤著她。
「你……」指柔撫著唇,總摸不清他這種說來就來的吻這次又是代表什麼意思。
「鎮定了一點就跟我出去。」雲掠空摟著她的腰際,不顧她的反對逕自拉著她出去。
「不要,我不要!」指柔拖住腳步,怎麼也不肯去見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劊子手。
雲掠空隱隱地在手腕使力,「我並沒有允許你為雷霆驚慌失措。」
「求求你,我不要去見他……」指柔沒心情去管他的獨佔欲,在他的拖拉之間,她的淚都被他嚇了出來。
雲掠空見狀乾脆直接將她抱起,邁開步伐快速地往大門走去。
「放我下來!」指柔在他的懷中劇烈地反抗著,但當他走到大門前時,遠處站著的人又讓她收回所有的聲音,躲在他的懷中不敢動彈。
率領著神弓大隊而來的雷霆,在打探了數月後終於找到了雲掠空的隱居之處,但才領著人來到目的地時,就被偌大庭園前的怪陣困在陣外,大隊人馬均無法往前踏進一步。
雷霆站在陣外遠遠的向雲掠空抱怨,「雲兄,你宅前這道不知名的陣法,將我們這一班客人困在陣外,你不認為這有失待客之道嗎?」
「不請自來,非客也。」雲掠空放下指柔將她置在身後,懶懶的瞥了雷霆一眼,「更何況,我並沒有叫你這條相國的走狗來吃我雲某的閉門羹。」
「放肆!」神弓隊教頭見主子被辱,氣火地握緊了手上的弓。
雷霆卻按著他的手輕聲交代,「忍。」
雲掠空倚在大門邊笑看著雷霆緊繃著一張臉,「雲某何德何能,竟能勞動雷大人尊駕翻山越嶺的來到寒舍。」
「今日我來貴府,是奉了司馬相國的旨諭,特地向你購買五件物品,並向你要兩樣東西。」摸不透雲掠空性子的雷霆,小心地保持著風度。
雲掠空把玩著十指,「我沒興趣賣東西給司馬拓跋。」
「大膽!」神弓隊教頭失了耐性,「你這一介平民也敢百呼相國名諱!」
「雷霆,看來你似乎是不善於調教自己的下屬,需要我代勞嗎?」雲掠空冷眸一轉,目光直直地盯著神弓隊教頭。
「快閃開!」雷霆看見雲掠空不對勁的眼神,連忙叫神弓隊教頭快點躲避。
一枚火光熊熊的火形掌印在雷霆的話尾未落時,迅雷不及掩耳地變向神弓隊教頭的胸坎,不但在上頭留下鮮明的掌印,並且開始燃燒他的衣裳,中掌的教頭立即朝後重重倒下。
雷霆飛快地撲滅教頭身上的火勢,在確定教頭還有氣息後對那掌印瞪大了眼。
「火雲掌?」一個鑄劍將居然也能練成這種神功?
雲掠空聳聳肩,「失禮了。你知道,雲某向來不太懂得待客之道。」
「雲掠空,司馬相國想向你購買五柄神劍。」雷霆張自鎮定心神,轉身命人開啟裝滿黃澄澄金沙的巨大木箱,「這是訂金。」
「司馬拓拔想買哪五柄劍?」雲掠空看也沒看那些金沙一眼,反而拉著指柔一直在發抖的小手,很專心的研究她的掌紋。
「奉相國之命,我必須帶回火雲、琅琊、伏羲、龍吟、原魔這五柄神劍。」雷霆強忍著他那不屑的樣子,緊握著拳把來意說完。
「火雲我沒打造過,琅琊在宮上邪的手中,伏羲早已給了段凌波,而龍吟呢,你可以用你的性命去向封貞觀要。」研究完了指柔的掌紋,雲掠空又開始把玩指柔的長髮。
「原魔劍呢?」
「司馬拓拔以為他算哪根蔥?」雲掠空稍稍側過俊臉,朝雷霆挑眉譏笑,「憑他也想要原魔劍?」
雷霆咬著牙,「如果這裡的訂金不夠,你再開個價。」
「要我開價也不難……」雲掠空順著他的意獅子大開口,「我要的不多,只要你身後這些老拿箭四處亂射的神弓隊,往後兩手部不能再拿弓。」
「姓雲的,你這是不願談這筆買賈了?」雷霆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惹毛了,也撕去了委蛇的表相。
雲掠空嘖嘖有聲地搖首,「不,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忖這個價。」
「大人,別理會這個瘋子了,不如咱們乾脆剿了他再奪神劍。」一個個忍不住氣火的神弓隊員紛紛在雷霆的耳邊說著。
「雲掠空,識相的就別妄想和司馬相國作對,你鬥不過相國的。」雷霆怒拂衣袖,撂下警告。
雲掠空更是變本加厲地嘲笑,「一介平民也能和一國之相作對?雷大人,你太抬舉我了。」
「雲掠空……」明知他不好惹但又被他那種可惡的笑弄得一肚子火的雷霆,幾乎快忍不住將他人頭直接砍下的念頭。
雲掠空無所謂地攤攤兩手,「忘了告訴你,我這不起眼的平民一點都不在乎與你那高貴的司馬相國作對。老實說,我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底過。」
「弓劍手!」怒火攻心,雷霆朝身後的人揚手大叫。
「神弓隊……」眼看最害怕的事就要發生了,指柔急急地拉著雲掠空的手臂,「你快逃,你快逃啊!」
雲掠空卻無視於外沒的情況,反而撫著她花容失色的臉蛋輕聲叮囑,「記住,你只能怕我一人,我不准你對他人存有害怕之心。」
指柔急得快跳腳,「這是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有閒情對我說這些?!」
「雷霆,除了那五柄劍之外,你還想向我要哪兩樣東西?」雲掠空沒回答指柔,反而再轉身問雷霆。
雷霆伸手直指他身旁的人兒,「我要風指柔。」
「你要風指柔的目的是什麼?」雲掠空的眼眸倏然變冷,臉上的神色也漸分不出喜怒。
「傳聞風指柔有一雙能夠治癒任何病症傷勢的手,司馬相國要她的那雙手。」雷霆上上下下打量著指柔,「而且我還必須帶回風指柔身上的風玉。」上回他沒考慮到風指柔的價值就擅自放箭,害得他回去之後被司馬相國刮了一頓,這次他一定得帶回風指柔贖罪。
雲掠空不著痕跡的將指柔挪至身後杜絕雷霆的視線,「你要的另一樣東西是什麼?」
雷霆還大剌剌地開口,「我還要將你身上的雲玉一併帶回獻給相國大人!」
「向我索取這些,你不必付任何代價?」他輕撫著下頷,打量著雷霆誓在必得的表情。
「沒有必要!」
雲掠空突然指著雷霆的手問:「雷大人,你的那雙手還要不要?」
「什麼?」雷霆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雲掠空興致勃勃地盯著雷霆的那雙手,「我突然很想要你的那雙手。」
「來人,拉弓!」根本就摸不清楚雲掠空想法的雷霆也不管他在說什麼,就指揮身後的人擺開拉弓陣式。
「你快逃,快逃啊!」指柔苦苦地拉著雲掠空,邊回頭看著雷霆邊掉淚,「你敵不過他的神弓隊的!」
「退回屋裡去等我。」雲掠空飛快地在她的唇上偷了一個吻,隨後就將她塞回門裡並關上大門。
漫天箭雨在雷霆的一聲令下颼颼飛上青天,而後黑壓壓的飛箭就像雨點般落下,但在快抵達地面前,卻被地面驟起的一陣火雲席捲一空,在彈指之間被焚燬得無影無蹤。
雷霆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那不起眼的古怪陣法,沒想到它除了阻止人進入之外,居然還能抵禦外來的攻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司馬拓拔養了四個侍郎,除了你之外,尚有暴雨、疾電、隱嵐。」雲掠空狀似安詳地踏入他們均不敢踏進的陣法內,昂首朝雷霆咧笑,「沒有其它三個侍郎來壯聲勢,你以為單憑你也能動我分毫?」
「你不過是個鑄劍之人,有我雷霆一人就已足夠完成相國的使命。」雷霆照著雲掠空走入陣內的步法,也學著他走入陣內與他對峙,而他身後的神弓隊隊員也一一步入陣內。
「就憑你?」雲掠空完全不掩輕蔑的姿態,「真是衣角掃死人,雷大人,你好大威風啊。」
雷霆正要動手時,冷不防自他身後傳來陣陣求援的叫聲,「大人!」
「這是……這是什麼陣法?」雷霆心驚地看著身後的下屬像是陷入流沙般地漸漸陷入地底。
雲掠空好心地提供解答,「這是你那司馬相國日思夜盼,希望能得到的八陣圖其中的一式陣法。」
「這是八陣圖其中的陣法?」一聽到八陣圖,雷霆驚喜萬分。
雲掠空一手指向他的身後,「雷大人,你引以為傲的神弓隊就要離開你了,你不向他們道別一下?」
雷霆急急回過身來,眼睜睜看著地表似開了個無底洞般將他所有的下屬全數吸入,他慌忙地叫著,「解陣,快解陣!」
「雷大人,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這名小小鑄劍人哪會解陣?」雲掠空對自己又貶又損,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他們……」轉瞬間所有的人都消失得不見人影,雷霆慌急地問著雲掠空,「他們到哪去了?」
「不知道。」雲掠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這個陣很愛送走我的客人,我也不知道你的神弓隊這回被它送至哪個偏遠的地方。」
「把他們弄回來!」雷霆怒不可抑地拔劍而出,雲掠空卻是赤手空拳地牢握住他手中的劍,雷霆只瞪大了一雙眼,看著手中的長劍在雲掠空的掌心裡漸漸融蝕焚化。
「你……」赤掌煉劍?
「你知道我為何只鑄了四柄神劍而不鑄一柄劍留給我自己嗎?」雲掠空赤紅的兩掌帶著陣陣火光,在融化了那柄劍後緩緩移向雷霆的雙手。
「為什麼?」
雲掠空緩緩揚眉,「因為我本身就是一柄劍。」
「妖……」瞪著雲掠空泛著火光的雙手,雷霆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大叫,「妖怪……」
「我就是你在找的火雲劍。不過,我不想讓你欣賞火雲劍的風釆,最多我只能讓你看看我的火雲掌。」雲掠空漾著笑意將雙掌覆上雷霆的手臂,並將雷霆的兩手手心合握在自己的掌心裡。
「啊……」猛然發現雲掠空竟將他的手當成劍來融化的雷霆痛聲大叫,怎麼也抽不回被緊含在一起的雙手。
雲掠空冷聲在他耳邊提醒,「我說過我要你這一雙手的。」
「我的手……」雷霆在雲掠空鬆開手時,疼痛難當地發覺自己的雙掌外表並無任何傷痕,但他的兩掌掌心卻牢牢地黏在一起再地無法張開。
「敢向我要屬於我的東西就得付價。」雲掠空又在他的胸前輕送上一掌,「雷大人,這點代價,你付得後悔嗎?」
「雲掠空……」一心只顧著雙手的雷霆在回過神來時,赫然發現自己已中了他的火雲掌。
雲掠空稍一使勁就將他送出陣外,「恕我不招待你這位貴客了。回去叫其它三位侍郎把命看牢一點,別再來招惹我。」
被雲掠空強行推回門後的指柔,兩手緊掩著臉龐啜泣著;尤其當她聽到那陣刺耳又駭人的箭雨聲,她以為雲掠空一定是死在門外了。
雲掠空緩緩地拉開她覆面的雙手,慢條斯理地為她試著滿臉的淚。「往後,你再也沒有為風家的人流淚的借口,這是最後一次,別想我以後會再通融。」
指柔怔怔地看著安然無事的他,「你……沒事?雷霆呢?」
雲掠空險沉地瞪著她又說出其它男人名字的唇,「雷霆今後再也不能瓜分你任何心思。」
nebula 2008-2-2 06:28
「今後再也不能?這是什麼意思?」指柔看著他暗暗動怒的表情,仍舊不太清楚門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過,我是個非常自私的男人。」雲掠空強橫地將她摟在懷裡,幾乎摟得她喘不過氣來。「雷霆佔據了你的傷心,我就必須把他在你心底造成的傷刨去。你的心底,只能有我而已,無論是誰,都不能在你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為什麼?」知道不小心又犯了他的忌諱說出其它男人的名字,指柔難以呼吸地偎在他的胸前問他為何獨獨對她如此專制。
雲掠空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因為,你很可能就是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
指柔抬首看向他,在瞭解他的話意之時,又被他牢密的擁抱分去了所有的思緒。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只感覺到他那顆地無法瞭解的心,因她而急速的跳躍著,並在她的耳邊轟轟作響。
☆ ☆ ☆
自雷霆來過之後,指柔這一整天就一直想著雲掠空的話。
夜半時分,指柔坐在床榻上反覆地想著,到底雲掠空所說他在尋找的女子是指什麼?而那個女子又為什麼會是她?
愈想愈沒有睡意的指柔搖搖頭,對自己一直揣想雲掠空的心思感到很無力。那個男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至今她仍弄不清楚,她也始終分不清他的腦子裹在想些什麼。她只知道他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沒個章法和道理,無論什麼都像西北雨一般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這種難以猜測的男人,任她怎麼也看不穿。
她幹嘛一直想著那個男人?指柔甩甩頭,才打算不要讓雲掠空繼續佔據她的思緒時,她緊密關著的房門即被人用力地打開,而剛才她還想著的雲掠空,就像一陣旋風似地來到了她的面前。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指柔怔愣地直望著他陰晴不定的臉,好半天她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著睡衫,連忙把腳邊的軟被拉高,並且縮到床榻的角落裡去。
再次作了噩夢的雲掠空,從夢中醒來後就一直在自己的房門外等著每夜都會夢遊到他那裡去的指柔,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這個可以撫平他噩夢的小夢遊者。在這清淒的深夜裡,漫漫無邊的空虛感無可阻抑地在他的胸口氾濫著,令他不得不來找尋能撫平噩夢的她。
雲掠空不發一語地走至她的床邊,大手往床裡一撈,便將縮躲在床角的指柔撈至懷裡。
「你……」指柔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那陰沉的表情,推拒著他的懷抱,「你這次又想做什麼?」
雲掠空連開口解釋都懶,不顧她的反對將她抱牢捉好之後,就大剌剌地將她拉離暖暖的被窩,帶著她快步離開客房。
「你要帶我去哪裡?」被人硬是抱出客房的指柔在他的懷裡慌忙地問。
雲掠空從頭到尾都沒回過她一句話,只是將她帶至他的房裡以腳踢上房門,然後將她往他的床上一扔,在她還在床榻上軟軟的被褥裡掙扎著想坐起時,他已經除去了鞋襪,快速地跳上床將剛坐正的她拉下置放在懷裡,接著他使閉上了雙眼準備入睡。
一連串快速的動作讓指柔根本就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當她終於順過氣定眼細看時,才發現這個行徑怪異的土匪男人,居然在轉眼間變得氣息平和,環抱著她的腰肢面對面地睡在她的身邊,還一副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與他共枕一處的情境太過曖昧,而且他的體溫也將她熏得心慌意亂;她才試著脫離他雙臂的圈制,他卻立即張開了雙眼。
「不要動。」雲掠空收攏了雙臂不讓她離開,低聲在她的耳邊命令,「就這樣不要動。」
指柔微蹙著細眉,「你怎麼了?」看他這個模樣,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
「我作了噩夢。」雲掠空將臉埋在她的髮際,深深吸取著她的芳香,感覺胸膛裡的那份空虛感又再一次被她補足了。
指柔不可思議地轉首看著俯在她身上的怪男人,「大半夜的把我提過來就只是因為你作了噩夢?」
「對。」
「你作了什麼樣的噩夢?」指柔無力的輕歎,徹徹底底的明白這個人完全不可理喻。她也不用再費心去猜解這種人的心思,因為他的心根本就無從理解。
雲掠空的聲音顯得悶悶的,「一個看也看不清的陳年舊夢。」
「少爺?」傲霜試探性的問話突然自門邊傳來。
雲掠空迅即自指柔的身邊抬首,冷眼瞇視著門外的不速之客,「你來做什麼?」
「我……」傲霜絞扭著衣角解釋,「我看見你房裡的燈亮著,以為你有什麼事……」
「出去。」
「可是她……」傲霜不平地看著可以與他共處一室的指柔,對於她能夠那般親密地躺在他的懷中,頓感僨妒不已。
看傲霜站在門口沒有離去的意思,雲掠空的聲音漸漸轉冷,「我叫你出去聽見了沒有?」
傲霜聽了雲掠空的警告後,惡狠狠地瞪了指柔一眼,才不情不願地轉身步出門外將房門關上。
「我……我也出去好了。」被傲霜瞪得通體冰涼的指柔,在明白傲霜眼底的意思後,馬上自雲掠空的懷裡起身。
雲掠空大掌一句,又將她勾拉回身畔躺著。「你留下。」
「夜半三更的,我留在你的房裡並不妥當,我還是回到自己的房裡比較好。」指柔細聲解釋著,努力將他擱放在她腰際的雙手挪開,成功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雲掠空才不理會她的理由,「我不管這是什麼時辰,也不管要不妥當,反正你得留在我的身邊陪睡。」
「陪睡?」指柔的身子抖瑟了一下,瞠大了雙眼看他。
「需要我進一步向你說明該怎麼陪睡嗎?」雲掠空只手撐起身子,像頭優雅的豹子緩緩地靠近她,邪裡邪氣地在她耳邊次著熱氣。
「雲掠空……」指柔語氣不穩地啟口,被他強健的身軀逼得步步後撤,直返到床榻的角落。「你……你想說話就說話,別靠過來也別再對我動手動腳。」
「叫我掠空。」雲掠空輕鬆地將她拎至懷裡,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美麗的面容。
「掠空……」滿心恐慌的指柔從善如流的改口,並且柔聲的請求,「你可以放開我嗎?」
「不可以。」雲掠空的唇邊噙著一抹笑,轉瞬間又拉著她一塊兒躺臥在床裡。「我說過了,你得陪我睡,而且從今以後你就睡在我身旁。你是我驅夢的良方,只要有你在我的身邊,我便不會噩夢連連。更何況,你不也是老在半夜到處找我?」
指柔的臉上頓時佈滿了紅霞,「我……我哪有老是在半夜找你?」
「不然你為何總是在三更半夜時在我的門外徘徊?」捉著她把柄的雲掠空,心情很好的欣賞她紅嫩的臉色。
「那是夢遊,我又不是故意來找你的!」指柔忙著撇清這其中的分野,怎麼都不肯承認她最近夢遊的地點都在他的門外。
「你是在找我。」雲掠空得意的在她的唇邊低語,順便咬了一下她的唇,「你總是會在夢中來尋找我的懷抱,你每天夜裹在尋找的人,一直都是我。」
「誰說我……」不小心又被人偷香的指柔氣鼓鼓的想反駁他時,這才發現這個她老是摸不清的男人,居然用一種很享受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很以她的喜怒為榮。
指柔被他這種態度徹底的惹火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除了思考和行徑怪異得緊,性格上有專制的壞毛病,還自大得無可救藥?」
「沒有。」雲掠空懶挑著劍眉,一把將還想開口訓他的指柔捉進懷裡緊壓在身下。
「你別這樣,我快喘不過氣來了……」被他全部的重量一壓,原本想好好罵他一頓的指柔馬上屈居下風,不敢再招惹他。
雲掠空稍稍挪開了身子,心滿意足地挑起她的長髮,親暱的貼在她的身邊問:「你還記得第一坎見到我的那個早晨嗎?」
被他突然移轉了話題後,指柔也慢慢想起她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的那一件事。她轉首看向他,連忙問出她堆積在心底很久的一個問題。
「我的手絹呢?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她記得上回他消失在湖心前,他的手中拿著她不慎掉了的手絹。
雲掠空盯著她急切的表情,在沉默了大半天之後才懶懶回她一句,「我忘了。」
「你忘了?你怎麼可以忘?」指柔焦急地揪著他的衣衫,慌忙地想告訴他那方手絹的重要性,但話徘徊在嘴邊又說不出來,「你可知道那手絹是……它是我……」
「你很在乎你的手絹是落至何人的手上?」雲掠空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
「我當然在乎。」她咬住下唇,「因為那是我──」
雲掠空迅速截斷她的話,「那是你這種嬌養在深閨的良家閨秀一生的寄托。教養你長大的人是不是曾告訴你,只要有人抬到了你的手絹,他便可以以手絹為信物向你求親?」
「你怎麼知道?」他又在猜測她的心思了嗎?他怎麼能摸清楚她心底最深處的心事?
「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我都知道。」他的眼光滑過她勻婷美麗的臉龐,一雙手也虔誠地在上頭細細徘徊。
「那條手絹……」指柔期期艾艾地看著他,「真的不在你那裡?」
「你希望它在誰的手裡?」雲掠空不答反問,想知道她心底想嫁的人是誰。
「我……」在他的強力逼視下,指柔垂下眼睫,命令自己不要去看他那總能將她魅惑的雙眼。
「你希望將你一生的寄托在誰的手上?」雲掠空托起她的臉蛋,問得十分執著。
她紅臊地別開臉,「我不知道。」這教她怎麼說?
雲掠空兩眼一瞇,火氣瞬間充斥在他的胸臆間,語氣徒地變得冰寒無比,「我早就扔了那絛手絹。」
「你扔了它?」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並帶著滿懷無法解釋的深深失落。
他妒意滿滿的握緊她的雙肩,語氣強硬地將話敲進她的耳裡,「所以今後不准你再想著要將它贈給其它人,也別再想著要嫁什麼心中的良人!」
「我沒有什麼心中的良人,我也沒有要將它──」指柔張口想辯白,但又緊揪著眉心為他的力道痛呼出聲,「你弄痛我了……」
「不准想著別人,我不准!」雲掠空絲毫不減手中的力道,兀自強橫地將她擁緊。
「放開我……」渾身疼痛的指柔在他的胸懷裡就快窒息了。
「我要什麼你就得給我什麼,由不得你說是與不是、肯與不肯,你聽見了沒有?」雲掠空稍微放鬆了力道,在她面前聲明,得不到她的回答時又粗魯地搖晃著她的雙肩,「聽見了沒有?」
「雲掠空……」指柔喘著氣,又痛又累地與他對峙,「你究竟把我當成你的什麼?」
「那要視我的心情而定。」
她用力推開他,「我不是任你揉捏的泥人,也不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偶!我是一個人,你沒有權利這般主宰我,你也沒有資格叫我給你什麼,我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東西,請你把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好嗎?」
「權利?」雲掠空莞爾地揚眉,「落在我的手裡後,你以為你還能擁有那些?」
指柔的一顆心都被他的話語凍涼了,她感覺胸中那些曾因他而起的種種悸動、被他撩起的心動,又再一坎被他反覆無常的話語分割得七零八落。明明他就近在她的眼前,可是她卻覺得他好遙遠,心中渴盼的那份單純戀慕,也隨著他疏冷的距離而變得還不可及。
「你什麼都不會有。」雲掠室老老實實地告訴她,「聽清楚,除了我之外,你什麼都不會有。」
指柔垂下限睫,深深明白了話意,但同時她也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
「我要你想你就得想,我要你忘你就得忘;你的過去我不許你想起,就連夢也不許夢。你有什麼心酸或是傷心,只要我不允許,你就一概不許擁有:你所有的心思只能繞著我運轉,這樣你明白了嗎?」
「為什麼是我?」她緊握著雙手,試著不讓眼眶裡的淚掉出來,「難道你要我往後就當一個不能有自我思想的木頭人?你所要的,就只是一個只能聽照你命令過日子的人?」
「睡覺。」瞥見她眼角的淚光,雲掠空將她緊壓在胸前,讓那些會令他懊惱的淚都吸盡在他的胸口。
她不甘心地在他的胸前低嚷,「回答我……」
「我說了,睡覺。」雲掠空用力將她整個人都納進懷裡,唇懸在她的唇邊警告,「不要再存有一絲掙扎和抗拒我的念頭,否則我會用高壓手段來馴服你。」
指柔霎時停止了所有的抵抗,睜大了眼眸看他的唇愈靠愈近,而她那顆不與她合作的心,又因他而激起了陣陣狂跳。
帶著微涼氣息的唇蓋上她的,指柔只依稀聽見,他又用催眠似的嗓音在她的唇邊輕聲喃喃,讓她那顆掉進谷底的心又被他拉了上來,而她慌亂的心跳聲,也無處躲藏的傳進她的耳底。
「早些把該忘的全都忘掉,把我牢牢放在你的心底。或許你將會什麼都沒有,但是,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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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一整夜都愁腸百轉的指柔,在天色微微透亮時才小睡了一會兒,不多久便被傲霜給挖起來,而那個老是對她扔下一句話讓她在心底反覆想著的雲掠空,早就不在她的身邊了。
指柔精神不濟地跟著傲霜來到鍛劍房,在她一踏進鍛劍房後,傲霜便將門窗全部都關上鎖緊,隔絕了外頭一早就落下的大雨雨聲,偌大的鍛劍房裡,除了熊熊的爐火燃薪時發出的聲響外,外頭的聲音和光線都無法透進來。
「傲霜,你不是說雲掠空叫我來這裡嗎?他人呢?」指柔在房裡遍找不到雲掠空的身影後,不解地回頭間。
「少爺今天到遠處去採石,在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傲霜走至劍架上取了一柄劍,神色怪異地看著她,「濯雨和輕煙也都下山辦事去了,現在這座宅子裡除了你我之外,沒有其它的人在。」
指柔馬上明白了傲霜的不對勁之處,下意識地想要離開,但落了鎖的大門她怎麼也打不開口
傲霜手裡拎著劍走至她的身後,「不要想求援,不會有人聽見你的聲音的。」
「我做了什麼讓你如此恨我?」指柔冷靜的轉身面對她,在她的眼底看見了深沉的恨意。
「你從我的身邊奪走了他。」想起指柔一整夜都睡在雲掠空的懷裡,傲霜就難以忍抑地握緊了劍。
指柔問得很無辜,「我奪走了誰?」
「少爺。」
「我沒有。」她的眼眸動了動,在提到雲掠空時兩手忍不住糾絞著衣衫,「我從沒想過要與任何人爭奪他。」
傲霜憤恨地指控著,「你根本就不需要爭奪,你的出現即是一種掠奪!」
「掠奪者……」指柔的聲音啞澀得幾不可聞,「是他。」
「是你!」傲霜被她委屈的樣子弄得更是火上心頭燒,「我在他的身邊十多年了,論資格論樣貌我都比你強,你憑什麼得到的比我多?不要以為你能得到少爺,我不會把他讓給你!」
指柔的唇邊泛著酸楚的笑,「我從不敢『以為』什麼。」在雲掠空的掌心裡,她能擁有什麼?她連想都不敢想。
「你聽清楚,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只要你別再糾纏著少爺。」
「我辦不到……」不肯放開她的人是雲掠空,即使她走、即使她逃,那召喚作雲掠空的男人都會把她找回他的掌心裡。
「我不許你辦不到,離他遠一點!」傲霜的劍尖旋即劃過她的衣領,尖銳的劍鋒在她的頸間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犯了什麼罪?做錯了什麼?」指柔抹去頸問的血絲,清明冷靜的大眼直瞅著傲霜,不疾不徐地朝她一步步前進,「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傲霜手中的劍明顯地抖動著,「我……」
「是不是因為……你嫉妒?」她的眼中帶著憐憫,同情著她也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小時候,娘親常在她的耳邊念著一個故事──情天是女媧補的,恨海是精衛填的,感情是世間最複雜難理的一種關係,它愈是拉扯糾纏,沾有感情的人便愈是萬劫不復,可是人們偏偏又要受其引誘。
指柔感覺眼眶裡那被雲掠空限制的淚水,漸漸不受她的控制,緩緩地淌流進她的心底,似乎在控訴她為何也是受其引誘的其中一人,讓她失了心之後才知道後悔,後悔著自己為什麼也要掉入情天恨海裡與他一塊兒糾纏。
「都是你!你破壞了一切……」傲霜扔去了手中的劍奮力揪緊她的肩大喊,「把他還給我,他的心應該是我的!」
指柔緩緩揚首,眼淚潸潸落下,全然不受控制。
「他沒有心,他一向都是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從頭至尾,我都只能照著他的擺佈想著、夢著、做著、走著,在他的眼裡,我什麼都不是……」
那個闖進她心底深處的男人名叫雲掠空,掠空,就是掠奪一空,她的傷心史、心痛處,他從不屑一顧,只是命她不准想不准夢,而當她心中有著無限的淒愴,因他而翻騰輾轉不停時,他也不會讓她逃躲或是避開,只會強迫地要她接受他的一切。她早已不再是她,她只是一個附屬品罷了。偏偏她那顆早在第一眼就被他擄走的心又是如此的不爭氣,困住了她的腳步,也困苦了她自己。
「沒有心他會收留你?」傲霜的面龐變得扭曲猙獰,自袖中拿出一條由雲掠空身邊偷來的手絹,「沒有心,他會珍藏著這個東西?」
指柔訝然地眨著眼,「那個是……」她被抬走的手絹?他不是說他早扔了嗎?
「他若對你無心,又怎會為你報風家被滅之仇?」傲霜僨聲指出另一個事實。
「他是為我而對雷霆他們……他對雷霆做了什麼?」指柔從沒有想過他那天見雷霆的原因。
「可不是?」傲霜猙獰地瞪向她,「少爺已經多年不曾對人動手,而他居然會為了你而對朝中大吏大動干戈,還用陣法送走了神弓隊,你還敢說他沒有心?你敢說他不是為了你?」
「不可能……」指柔微弱地搖首,「他怎麼會為我而那麼做?」那個什麼都不理會的雲掠空,怎麼可能把她看得如此重要?
「不可能?」傲霜的身子隱隱顫抖,聲音變得尖銳而高拔,「你早就用你的美色把他玩弄在掌心之間,讓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還破天荒的為你廢了雷霆的一雙手,你說可不可能?」
指柔雙手掩著唇,怔然凝視著傲霜手裡那條手絹,無法想像那個什麼事都不告訴她的雲掠空把她置在他心中的哪個地位。
他說過,她可能將會什麼都沒有,但是她有他。對於那個說自己非常自私的男人,肯讓她擁有他,這代表著什麼意義?他的心中,到底有沒有她的存在?
傲霜怒顫地看著指柔臉上忽悲怨喜的表情,握緊了手中的手絹,在指柔回過神來前快步走向爐火。
「不要!」指柔瞥見傲霜的行徑,著急的阻止傲霜將那訂情的手絹扔進火爐裡。
指柔的呼喊聲猶未落,驀地,悶熱不透風的房裡吹來一陣急風,將火爐裡的火花打得凌落四散、星火遍地,火勢也被這陣驟起的強風給次熄,使得室內在瞬間變得出暗不見五指。
黑暗中,有個涼涼淡淡的吻從指柔的唇上輕輕掠過,一道她熟悉的氣息在她的唇上縈繞不敬,當火爐裡的火勢重燃而起時,鍛劍房的門窗絲毫看不出有被開啟過的痕跡,更無法得知那陣急風是打哪來的。
鍛劍房裡依舊是那麼悶熱和寂靜,卻失去了傲霜的蹤影,只徒留站在原地撫著唇瓣發怔的指柔。
☆ ☆ ☆
「少……少爺?」
被雲掠空強行拉出鍛劍房的傲霜,駭然瞪視著雲掠空泛著火光的雙掌,在大雨中不但沒有被雨水熄滅,反而在他的掌中有兩簇熊熊的火苗。
雲掠空的聲音冷冷的傳來,「再發生一次,你就立刻離開這裡。」
「風指柔憑什麼得到你的眷顧?」傲霜懼極生僨地大叫,「她究竟有哪一點好?」
「不憑什麼,不為什麼。」
「告訴我,她到底有什麼不同?她哪裡值得你這麼待她?」傲霜瞪著被雲掠空奪回的手絹,在想起他是那麼珍惜寶貝地將它收進袖裡時,就覺得心頭痛得快要發狂。
雲掠空乾脆順應她的要求說個明白,「因為我收了她的手絹,我訂下了她。」
「你怎麼可以……」傲霜難掩痛苦地叫喊,「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雲掠空卻充耳不聞,突地將指尖輕觸她的髮梢,在燒落了她的一截發後,再將益加紅熱的手掌逼向她的頸項。
「少爺?」傲霜猛然一鷲,很怕他那只能夠燒烙鋼鐵的大手會按向她的頭間。
「不許碰她。」雲掠空及時收回掌並極力壓下滿腹的怒意,「你要是再敢動她一根寒毛,我也會像對雷霆一般要你付出代價。」
「就為了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你這樣對我?」傲霜心傷難忽地哀拉,「我跟在你身邊十多年了,我比任何人都更愛你……我在你身邊等了這麼多年,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頭看看我,希望你知道身邊有個女人捧著心在等著你……」
然而,雲掠空卻在她的啜泣聲中默然遠離,直奔向留在鍛劍房裡的指柔,任由大雨將她的聲音淹沒。
遠在鍛劍房盯著爐火發呆的指柔,撫著在黑暗中曾被輕吻過的唇,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傲霜的哭聲,因此當一身雨濕的雲掠空挾帶著外頭的風雨進屋來時,她並不感到意外。
雲掠空拭乾了身上的雨水來到她的身邊,看她盯著爐火的眸子沒個方向,微偏著柔美的小臉似乎在想著心事。
他輕轉過它的臉龐,「你在想什麼?」
「你。」她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的眼眸,「我在想你。」
她在想這個留著她手絹的男子,究竟對她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她在想這個表裡不一的男子,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模樣。她在想,為什麼愈是瞭解他,她就愈是深深陷進他編織的魔咒裡,因他而沉淪。她在想,為何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她就那麼愛看他這雙可以迷惑她的眼眸。
雲掠空滿心滿腹因傲霜而起的火氣頓時消失無蹤,心頭因她難得的坦白而奇異地變得平靜。他無聲地將她納入懷中,感覺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密密地籠罩著他常空寂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房。
棲進他的懷抱裡,指柔赫然發現她早已在他的強迫下,不知不覺地習慣了他的身體、他的氣息。她靜倚在他的胸前聆聽著他的心跳,忘卻了外頭的雨聲、忘了傲霜的哭泣聲、忘了從前纏繞在她心頭理不清的心聲。
他總是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對她熾熱時,他就像他鑄劍的爐火,將人焚燒得粉身碎骨都不自知,但在下一刻,他又像一柄打造好的劍,冰冷又銳利,還得她無法碰觸。可是縱使如此,她還是像飛蛾撲火般無法不貼近他。
指柔閉上眼,不再理會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而她的心又是在堅持什麼,只伸長了雙臂,第一次響應他的擁抱,任他用愛憐的雙手細撫她臉龐的每一處,用唇細細地摩挲著她的。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只是兩個都受了蠱惑的人。一種解也解不開的情愫蠱惑了他們,令他和她在不自覺中藉著對方來填補心中的坑洞、化解心中的不安,而後漸漸地,再也無法抗拒。
☆ ☆ ☆
雨季正式來臨,在這清明時節,山間每日都下著綿綿密密的細雨;但再多的雨水也沖刷不了某些人心坎上蓋著的傷口,也沖淡不了那股濃濃的妒意。
因為指柔始終無法適應鍛劍房裡的酷熱,近來雲掠空也就很少再將指柔拉到鍛劍房裡陪他鑄劍。
少了雲掠空的陪伴,又不能太過親近他以外的男人,指柔既不能找濯雨和輕煙閒聊也不能幫他們整理家務,更無法去找那個對她懷有深妒的傲霜,因此她變得無事可做,頂多也只是欣賞雲掠空所鑄過的劍和為他擦擦劍保養而已。
指柔呆坐在廳裡擦拭著雲掠空的劍,對著庭外彷彿永遠也落不盡的雨絲空歎。這些天來,外頭的雨下得讓人煩躁,讓她直懷念那已好一段時日不見的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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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裡傳來陣陣不知名的芳香,打斷了指柔的思緒,她放下手中的長劍,虔心細聞著這陣不知自何處而來的香氣,但她在深嗅了一陣後,卻覺得腦際暈暈然,而且四肢也漸有點便不上力。
指柔不太能集中神智的甩甩頭,靜下心思考這陣古怪的香氣是什麼,當她霍然明白這是什麼香氣時,她瞠大了雙眼。
「迷香?」她只手掩住口鼻,另一手趕緊拿取擱放在一旁的長劍。
「不是迷香,是少爺家傳的毒藥。」傲霜自角落走出來,靜靜的站在她的面前盯審著她的面容。
指柔乏力的在傲霜面前站起,看她面無表情的拿著一隻燭台,而燭台上焚燒著的燭身,似乎就是耶陣香氣的來源。
她幽幽輕歎,「這一次,又是什麼人都不在、都不會有人來救我是不是?」
「不,他們都在,我想與你玉石俱焚。」傲霜拿著燭台走近她,一再舉高燭火看著她的臉龐,試著看清她到底是哪兒比她美,又是哪兒比她好。「既然他的心不是我的,我也不會讓你擁有。」
指柔靜望著傲霜形容枯槁的模樣,覺得她像個中毒的人,失去了毒品之後精神不再、消瘦蒼白,而她眼中那心碎的神情,更讓人既難過又悲憐。本來好好的一個姑娘,是因為雲掠空還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
傲霜看了指柔手中的長劍一會兒,然後將手中的燭台一橫,將熊熊燃燒的火苗瞄準她,直往她的胸口刺去,卻在下一瞬睜大了眼,甚是意外地發現她一點也沒有閃躲或是以劍來護衛自己的意圖。
指柔手中的長劍啷當墜地,清脆悅耳的金居聲在大廳中陣陣迴響。
「你為何不躲?」傲霜怔怔地看著她被燭火烙傷、和被燭台刺傷的傷口。
「中了你的毒,橫豎我也沒有力氣躲;就算我能躲開,你的心頭也只會更不好過。」指柔站穩了腳步之後輕拍去肩上的火苗,頭暈目眩地感覺毒氣在她的體內四散著。
在外邊聽見廳內有怪異的聲響而前來察看的濯雨,一踏進大廳後,被眼前的情況嚇得大叫,「風姑娘!」
跟著趕來的輕煙也慌得六神無主,「大夫……我去請大夫來!」
「我沒事,你們都別嚷嚷。」指柔無力的朝他們擺擺手,強振作心神想先解決傲霜的問題。
濯雨忙請求指柔,「風姑娘,你本身就是個大夫,快治治你的傷!」
「我治不了我自己。」她什麼都能救都能治,唯獨自己,她便不上力。
從訝異中恢復鎮定的傲霜用力咬咬牙,飛快地抬起地上的長劍決心繼續進行計劃。
「傲霜!」身手極好的輕煙一掌拍去傲霜手中的劍,並且使勁將她架至一旁。
「不要阻攔我!」功夫也不弱的傲霜打開了輕煙,「只要她不在,少爺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毒力開始發散,指柔兩腳發軟地靠著桌角往下滑,喘息地將頭靠在桌邊合眼休息,此時卻有一雙冰冷的大掌抬起她的臉龐,硬將一顆味道怪異的藥丸塞進她的嘴裡,並取來桌上的茶水將藥丸灌進她的腹中,而後那雙手便離開了她的身邊。
「少爺!」指柔還沒擺脫滿腦子的暈眩感,就聽見濯雨驚惶的叫聲。
她抬起頭,看見傲霜正舉劍還擊雲掠空泛著火光的雙掌,並且節節敗退,被他火紅的手掌燙傷了身體處處。
「雲掠空!」指柔忙出聲制止,「住手,你會要了她的命!」
雲掠空手中的火焰霎時散盡,他極為緩慢地回頭瞪視著指柔,眼中的殺意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由你選。」雲掠空慢步踱至縮在角落的傲霜面前,「你要火雲掌還是火雲劍?」
「少爺,饒了傲霜吧。」濯雨忙跪至雲掠空的面前為傲霜求情,「看在主僕十多年的情分上,你就放傲霜一條生路吧。」
「少爺,我會將傲霜逐出此地,永不再讓她回來,你就高抬貴手放過她吧。」輕煙在懇求雲掠空之際,也趕忙前去拖著一動也不肯動的傲霜叫她快走。
雲掠空不理會他們的求情,兀自攤開了雙掌,自掌中放出了極為妖嬈美麗的火焰,但那美麗的火焰卻被一陣輕風掠過,令焰火閃動了一下。
「你……」雲掠空火大地看著指柔腳步不穩地走過他的身旁,蹲在傲霜的身邊也攤開了她潔白的雙手。
當濯雨和輕煙都搞不清楚指柔在做什麼時,指柔的掌心幽幽地冒出了兩道柔和明亮的光芒,在她將雙手撫過傲霜身上每一處燒傷後,傷口奇異地癒合了。
傲霜奮力地推開她,「不需要你來假仁假義!」
「隨你怎麼說。」指柔聳聳肩,又再靠近她繼續為她療傷,「但我是個醫者,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無關你是何人也無關你我有什麼仇怨。」
傲霜原本還想再推開指柔,但在雲掠空凌厲的目光下,她又懼怕地縮回原地不敢妄動。
「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因為我同情你。」指柔輕撫過傲霜臉上的傷痕,以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著,「我同情你愛得無法自拔。」
傲霜忿忿地瞪視著指柔若無其事的臉龐,「我不需要你這勝利者分給我的憐憫!」
「我不是什麼勝利者,相反的,我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希望你能對你的心網開一面,放你自己一條生路,不要因為情而害苦了你的一生。」指柔收回了雙手,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我治得了你的傷,但我卻治不了你的心,情字這一關,要靠你自己走出來。」
傷勢減輕的傲霜立即揚高了手掌,「我早已泥足深陷,永遠也不能走出來了!」
雲掠空身手敏捷地將地上的指柔拉回身旁,險險地避開了傲霜的那一掌,而後極為忍耐地對傲霜下令,「你走,別再讓我看見你。」
傲霜冷聲地問:「雲掠空,你真要如此對我?」
雲掠空火熱的掌風飛快地掠過傲霜的臉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少爺!」濯雨忙橫擋在他們之間,並回頭催促著傲霜,「你就快走吧,你也知道少爺不會再忍了。」
「好,我走。」傲霜掩著臉頰站起身,灼灼地目光直看向指柔,「風指柔,你等著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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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傲霜一被逐出雲掠空的大宅後,指柔就被雲掠空捉去他的房裡清算。
指柔靜坐在椅子上看雲掠空將一雙手握得死緊,步伐凌亂地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彷彿無處發洩體內怒火似地,他走著走著就將房內的地板給踩出幾個重重的腳印,並順手砸碎了幾隻花瓶。
她是不太瞭解他到底在氣些什麼,畢竟受傷的人不是他、中了毒的人不是他、被人撂話警告的更不是他,而他幾次欲置傲霜於死地的原因她也無從理解,所以她就乾脆讓他繼續對那無辜的地板踩出腳印,她自己得來煩惱一下該怎麼處理肩頭上的傷。
指柔輕輕拉開肩上被燒焦的衣領,頭疼地發現傲霜烙傷她的地方範圍頗大,怕是要好長一陣子才能復原了,而且肩上的這個烙印,恐怕在傷好之後也不會消失。
用力踩著地板的雲掠空突然停下腳步,眉心揪得緊緊地看著她肩上的傷口,並在她想要把傷口蓋起來之前用力揭開,橫眉怒目地瞪著她這個看似不是很在意自己傷勢的人。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指柔相信她現在已經身中數刀了。她輕輕拉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一臉風雨欲來的表情。
「你要找我算帳的話,可以等我有力氣一點再來嗎?」雖然她已服了他的解毒丹,但她還是覺得腦子沉沉的,四肢也沒什麼力氣;她現在可沒辦法跟這個不講理的人又來一段硬性對談。
雲掠空聽了不但惡狠狠地瞅著她,更氣火地緊握她那雙用來救人的手,「誰准你救傲霜的?」
指柔答得很無奈,「醫者救人,這也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你身上被烙了一個火印,這難道就不必經過我的同意?」雲掠空反指著她肩上的傷口,惡聲惡氣地逼向她質問。
「這是兩回事。」指柔伸手將他的惡臉推得遠遠的,並且決定這次不要理會這個獨斷獨行的蠻子。
「這是同一件事。」雲掠空馬上將她捉回來,眼神在看到那個傷口時顯得更加憤怒。
指柔歎口氣向他坦誠,「你也許永遠也看不見傲霜的心傷之處,但我看得見,我不能坐視不管,因為那是因我而起的,只有讓她的傷痛少了些,我才能安心。」
雲掠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陰暗。她可以顧慮到他人的傷心之處,那他呢?她把他擺在第幾位?傲霜身上的傷會令她心痛,那她身上的傷就不會讓他心痛嗎?
他將她那雙能治癒百病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前,「我的心呢?它又該怎麼安?」
「你的?」指柔挑高了細眉,不解地看著他的胸膛。
「你能治好我的傷嗎?」如果她那麼愛治病,為什麼不先來治治他反而去幫他人?
「你受了什麼傷?」指柔小心的看了他大半天,也沒看見他身上有什麼傷,忍不住抬首問他。
雲掠空低沉地指控,「心傷。」
一股柔情的暖流悄悄地淌流至她的心底,指柔看著他那副氣極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怒氣是因她而起。雖然她心中的那份愉悅感不容磨滅,但是她並不想自欺。
也許,他對她是特別的;也許在其方面,他就像傲霜所說是深深受她吸引,可是他對於她的戀顧和愛戀是有段差距的。她承認他們對對方都有著某種情愫,但她並不會以為……他愛她,更不會以為她打動得了他胸膛裡那副鐵石心腸。
「我不敢以為我傷得了你什麼。」指柔朝他搖搖頭,纖纖素指指向他的心房,「因為你的這裡是鐵石造的,世上沒什麼能夠打擊你。一個小小的風指柔,最多最多也只能換來你的動怒罷了,風指柔傷不了你的心。」
「鐵石!」雲掠空全身緊繃著,不可思議地迸出這兩個字,同時也知曉了她在心中把他視成什麼樣的人,額間的青筋直跳。
不知道雲掠空的怒火就快要爆發的指柔還在實話實說。
「能夠那樣傷害一個跟在你身邊服侍了你十多年,同時也戀慕了你十多年的人,你難道不知你有副鐵石心腸?」他都能那樣待傲霜了,那她呢?她不敢想。
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和水波的作響聲忽然從盥手水盆邊傳來,指柔循聲看去,發現不想把一肚子火氣加諸在她身上的雲掠空,正遷怒地將一雙手放進水裡,而他掌心裡的烈焰,正將裡頭的水快速蒸發。
雲掠空勃然大怒的轉身向她低吼,「不准你再想著傲霜的事,馬上治好你自己的傷!」
指柔吶吶地應著,「我的這雙手治不了我自己……」他是怎麼了?她說錯了什麼讓他氣成這樣?
雲掠空愈想愈惱,若是不能讓她無傷無痛,那麼她這雙奇異的手有何用處?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能治什麼人,也不管她那雙手有著多大的用處,他人的生死傷痛都與他無干,他只要她安然無恙地待在他的身旁。人無害虛心,虛有傷人意,既是如此,那她往後就必須遠遠的離開任何一個會傷害它的人才能讓他心安,才能讓他不會有失去的恐懼。
「既然它治不了你,往後也不准你治任何人!」只要她不再用那雙手救人,那麼她也可以減少一些危險。
「你可以擁有一雙會傷人的手,我為什麼不能擁有一雙會治人的手?」指柔覺得怒氣當頭的他說話愈來愈不合理了,她這雙手到底哪裡礙著了他的眼?
雲掠空連理由也不給,「不為什麼!」
在與他相處了這一段日子之後,指柔已漸漸習慣了他那張只會凶人、和這不許那不許的惡嘴了,而她也不打算再當以前那個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對他一切的蠻不講理逆來順受。
「姓雲的土匪!」她氣處地挑戰他的脾氣,「這次在你又不准我做什麼之前,可以解釋一下你的『不為什麼』嗎?」
雲掠空帶著濃厚怒意的吻瞬間覆上她的唇,讓指柔有點後悔地想起他很會使用他的降服手段。
不同於以往點到為止的細吻,麻辣火燙的吻入侵至她的唇裡,燒灼著她每一個細胞,焚燬她每一分的思緒。顧忌著她的傷口,雲掠空捉緊她的腰肢讓她仰躺在他的懷裡,讓重心不穩的她不得不伸手緊抱著他,接受他不溫柔的掠奪。
時重時輕的吻觸自她的唇裡泛沿至她的臉龐,在她的臉上巡過一回後又重回她的唇上,每當她想張口吸氣時他就以唇堵住她的唇,她想偏首躲開他就刻意左右隨行,直到她的肺部就快因窒息而爆炸,兩手軟軟地垂下身側時,他才放鬆了他的吻。
他將綿軟的她撈回懷裡輕咬著她的耳垂,「我說過我很自私,因此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不為什麼』,你明白了沒有?」
「我現在很明白了……」靠在他胸前的指柔簡直沒有力氣再反駁他,很懊惱自己每次都敗在他的吻下無力抵抗。
「痛不痛?」雲掠空低首看著她肩頭的傷勢,眼底除了盛滿憐惜之外,還裝著滿滿的火氣。
「我如果說痛你會不會很生氣?」指柔稍稍離開他的懷抱,試圖離開這只脾氣陰晴不定的火爆獅子。
雲掠空勾攬著她的腰際,將她拉來面前與她四目相對,由她自己來評斷他生氣與否。
指柔害怕地看著他那雙像要吃了她的眼眸,「你很生氣。」
「你再敢這樣一次──」
「我怎麼敢?」指柔打斷他一貫的警告,沒好氣地深深長歎,「我記得你並沒有准許我可以做你不允許的事,而且你剛剛才又重申過一遍。」她哪敢?要是他動不動就用這種方法來當作不遵從他的處罰,她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吻得窒息。
「是嗎?」雲掠空對地那副不甘不願的樣子愈看愈是不滿。
「我總要認命和習慣。」指柔滿心不平地扯著自己頸間佩掛著的風玉,「因為一生一世是很長久的,就算我不聽你的,我還是得待在你的身邊,那何不乾脆就聽你的,我也省得埋怨你的不講理並且氣壞我自己。」都是這塊玉,害她碰上了這種男人!
雲掠空邪邪地挑高了眉,「我不講理?」他處處為她著想,她不領情就算了,還說他不講理?
指柔不客氣地告訴他,「你不知道你本來就是個完全不講道理的蠻子嗎?」打從她踏進他的宅子起,她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事事都要得到他的允許,他根本就是個專制的蠻子。
雲掠空又怒又氣地拋下她不再與她抬槓,直走至桌案上取來了藥瓶,動作粗魯地板過她的身子,二話不說扯開她上身的衣衫,準備治療一直置自己的傷口不顧的她。
「雲掠空!」指柔在他將她身上的衣衫撕毀之前情急地阻止他的拉扯。
「叫我掠空,別讓我一再重複。」雲掠空報復性地格開她的手,並將手中的傷藥倒在她的傷口上,讓沒有心理準備的指柔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捉著他的手臂忍疼。
指柔光滑白皙的反膺在光線的照耀下,在雲掠空的眼底形成一道柔柔嫩嫩的流光,令受不了誘惑的他朝她伸出雙手,恨不得將她一切的美麗都掬取在懷裡。
「掠空,你別這樣,我身上有傷……」她盯著他不軌的眼眸推拒著他,很怕他又像往常將她緊摟在懷裡讓她喘不過氣來。
他冷聲的譏嘲,「你也知道你受傷了?」她有寬懷的心胸原諒傲霜,他可沒有那個心胸來看待她的傷口!
「慢著。」指柔不安地看著他異常明亮的眼眸,忙著把身上的衣裳穿好,「你想做什麼?」
nebula 2008-2-2 06:30
「給你一個教訓。」雲掠空快捷此抬高了她的下巴,張口朝她的頸間深深啃咬。
指柔縮著頸子悶聲低叫,然後在自己的指尖下清楚地摸到他居然在她的頸上留下一個又深又明顯的齒痕。
「你咬我?」指柔整張小臉紅透,不知道自己有哪件衣裳能夠遮掩得了他製造出來的咬痕。
他意猶未盡地舔著唇,視線佻達地在她曼妙的身子上徘徊,「我還可以啃了你,想試試嗎?」
「不想!」指柔飛也似地逃離他的身邊,與他隔著一個花桌。
雲掠空繞著花桌朝她前進,「今後不准你身上再有半點傷!即使傲霜日後可能會再來,你也不准救她,因為我已經放過她兩回了,再有第三次,她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這也是你的命令之一?」指柔也繞著花桌邊走邊問。
「對。」雲掠空開始愈走愈快,「你敢再救傲霜一回我就殺她一回,我看你能教她多少回!」
「你的手會傷人,我的手會救人,我可以跟你比賽嗎?」指柔在說話的同時,發現他就快追上她了,忙不迭地繞著花桌小跑步起來。
「不行!」隔在他們之間的小花桌無辜地被人一掌擊碎。
「暴力的土匪蠻子……」指柔愣愣地看著他們之間的屏障物就這樣被他擊毀。
「你剛剛說什麼?」雲掠空瞇細了兩眼,邪魅地盯著地那張紅灩的唇瓣,準備再次讓她知道頂撞他的後果。
指柔趕忙兩手緊掩著唇,含糊不清地在手裡說著,「我……我什麼都沒說,你不要又來了……」
「土匪蠻子?」他挑弄地瞅著她的唇,像只懶洋洋的大貓緩緩地靠近她,「嗯?」
指柔盯著他那熟悉的眼神和舉動,慌忙躲避又想把她吻得窒息的雲掠空,但她左閃右躲就是找不到一個地方好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愈靠愈近……
「雲掠空,你不要過來……不要摟我、不要吻我……你離我還一點!」
躲在雲掠空門外的兩個人臉紅地聽著屋內傳來愈來愈引人遐想的種種對談,並且會心地視對方一眼。
「濯雨。」輕煙伸手輕推蹲在他身旁臉紅不已的濯雨,「你說……我們還要繼續蹲在這邊,滿心煩惱少爺會對風姑娘『不利』嗎?」
「我看……不必了。」
☆ ☆ ☆
指柔坐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大地被許久不見的陽光照耀得鮮明透亮。
纏綿許久的雨季終於過去,快接近端午的時節,天候也漸漸熬了起來。在這雲霧縹緲的山間,氣候依然像初春時那般涼爽怡人,不像平地每到了這個時節就地熱上升,每日都熱得像個蒸籠似的。指柔不得不承認雲掠空真的很會挑地點居住,這裡不但氣候好,四處的風景更美,所以才讓她這個偷溜出來的人為了眼前的美景都捨不得回去。
她肩上的烙傷早就好了,但那個雲掠空卻老當她是個病人,不但變本加厲在她的身上加諸了許多他特有的「不允許」條例,連鍛劍房他也很少去了,像是生怕她寂寥似的,三不五時就跑來賴在她身邊,把她當成他心愛的玩具般,不時摟摟她、抱抱她,而她也已經適應他這種捉摸不定的性子了。
他是兩個極端的綜合體,心情好時,他會對她千般萬般地呵護疼愛,但他心情惡劣時,她想閃遠一點都不行,只能被迫面對著他的那張惡臉,然後揣想他到底又在氣些什麼。
雖然拂面的輕風吹得很舒服,但一想到她踏出那個平日都用來防止外人進入的陣跑到外頭來,而且身邊沒半個人陪伴,指柔就不禁開始盤算回去後會有什麼下場。今天她趁他在鍛劍房鑄劍一聲不響地就溜出來,她回去後很可能又會被他那喜怒不定的脾氣給整得淒淒慘慘。
為什麼她會遇上這種只對她專制,而她卻又沒法抵抗的男人?
輕輕柔柔的男音自她的身後傳來,「姑娘,這裡可是雲掠空的居處?」
指柔疑惑地轉身站起,看見身後一名手執鐮月彎刀、身著官服的男子正笑意可掬地望著她。
「你要找雲掠空?」她覺得這個陌生男子好眼熟,而他的那身官服也讓她莫名的心神不寧。
暴雨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意拱手向她致意,「在下遠道而來,有一點公事和私事要找他。」
「他不愛見外人的;很抱歉,恐怕你是白跑一趟了。」指柔遺憾地朝他搖首,而對方臉上那看來太過多禮的笑容,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趕快回去宅子裡。
「姑娘請留步。」暴雨縱身一躍,橫擋在她面前阻去了她逃走的腳步。
指柔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朝她步步靠近,兩眼盲盯著她頸間的風玉。
「既然雲掠空不願見我……」暴雨徐緩地搔著下巴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那就當我專程來見你一人也可以。」
「我?」指柔忙把衣領束緊,把裡頭的風玉蓋起來。
暴雨笑著看她那多餘的動作,「你是風指柔吧?」
「你是誰?」指柔漸覺得這個人來意不善,而且愈看他的臉,她更是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見過。
「暴雨。」
她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無妨。我不是來交友的,我只是來跟你要一樣東西。」暴雨無所謂地聳聳肩,逐步靠近神色倉皇的她。
「你想要什麼?」指柔抬首估量著雲掠空宅子的距離,看能不能盡力跑回宅子裡。
「你的風玉。」暴雨的一雙大掌瞬間擄獲了轉身欲逃的指柔,並伸手探向她頸間的風玉,「只要捉了你,司馬相國就不愁得不到風玉,而我也不愁見不到雲掠空。」
雲朵般的火焰,在暴雨的指尖碰觸到風玉之前兇猛地制向暴雨的面門,暴雨在千均一發之際鬆開捉著指柔的一隻手舉刀橫擋,適時地掃開了火焰,在刀上留下了零星燃燒的火苗,但他本緊捉在手中的指柔,卻在他的一個分神下被人帶離。
「你是見得到我,但司馬拓拔一輩子都別想得到風玉。」雲掠空將奪回來的指柔摟在懷裡,將指柔被扯開的衣領束上,以隔絕她那白皙的肌膚讓第三者看見。
暴雨拍散了刀上的火苗,一改禮善的表相,怒目橫眉地瞪著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雲掠空。
雲掠空轉首看向懷中的指柔,雙眼危險地瞇起,「誰讓你擅自出門的?」
指柔看他應該不會在外人面前對她發脾氣,於是壯起膽試著和他講理。
她輕輕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難得天氣放晴了,我只是想出來曬曬太陽。」
「我有說你可以單獨出門嗎?」雲掠空一點也不給她面子,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緊攬著她的腰肢將她拉向前親密地在她的耳邊算帳。
「你也沒有說過不行。」指柔已經知道該怎麼變通他的禁令,也開始學會怎麼鑽其中的漏洞。
被冷落的暴雨緊盯著他們,「雲掠空,這就是你一貫的待客之道?」
「暴雨,難道雷霆沒向你轉達我的話?」雲掠空摟著指柔懶懶回眸,「你們這些司馬拓拔的侍郎怎麼成天都那麼閒,總愛來我這裡吃閉門羹?」
「他是四大侍郎之一?」指柔驚訝地問,再次仔細打量暴雨那一身眼熟的官服。
「對,八成是專程來找我報仇的。」雲掠空不悅地轉回她的下巴,略帶著妒意地提醒,「不准你把眼光停在他的身上太久。」
「報什麼仇?」指柔忍不住捉緊雲掠空的衣衫,身子緊緊偎向他。
雲掠空的神情顯得很賴皮,「我和四大侍郎結過太多楔子,我怎麼知道這次他是想報哪一樁?」
千仇萬恨湧上暴雨的心頭,他大聲朝雲掠空咆吼,「你廢了我哥哥的一雙手!」
「怎麼,你們這些州官能放火,我這小老百姓就不能點個燈?」雲掠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那雷霆滅了她風家又該怎麼算?」
「風家之事與你雲家無關。更何況雷霆沒有錯,他只不過是奉司馬相國之命完成任務而已!」
指柔渾身泛過陣陣顫意,難以忍耐地撥開雲掠空的手回頭看向暴雨。
「而已?我風家只是你們的一個任務而已?」她顫聲僨問,淚珠顆顆往下掉,「你的親人是人,難道我的親人就不是人?」
雲掠空將她摟回懷裡,任她躲在他的胸懷裡哭得不肯再說話,再抬首對也是一身憤恨的暴雨露出一抹笑。
暴雨惱火地看著他眼底那抹刺人的笑意,「雲掠空,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說的奉命行事。」雲掠空的俊臉上寫滿不屑,「你們這些個侍郎,怎麼就這麼聽司馬拓拔的話?」
「為主行事,這有什麼可笑的?」自小忠誠侍奉司馬相國的暴雨絲毫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
「你有你的主子,我也有我的主子。」雲掠空很為難地偏著頭,「你家主子叫你們這四大侍郎不計一切奪得八卦玉,但我家主子卻命我得搞定你們這四個討厭鬼,你說,我該不該也奉命照辦?」
暴雨怔愣了一會兒,沒料到身為忠臣之後卻不肯位居廟堂,反而跑來鑄劍隱居,更不肯投效任何人的雲掠空,居然也會有主人?
暴雨的音調變得尖銳,「你的主子是誰?」能讓雲掠空效忠的人,想必一定是大有來頭。
雲掠空把他的問題扔到一邊,反而輕抬起指柔的臉蛋,款款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看她的情緒緩緩地鎮定下來。
「還記不記得你說過想跟我比賽?」他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邊伸手指了指後頭的暴雨當成現成的目標,「現在想比嗎?」
「我不想參加。」指柔別過臉,心頭還是裝滿了忿忿不平和傷心,根本就沒心情去理會他又在發什麼瘋。
「怕什麼?」雲掠空的興致卻很好,直要她也來湊一腳,「你若是救得快一點,也許可以撈得回他那條命。只不過……你願救他嗎?」
她願救這種人嗎?指柔用力拭去眼角的淚珠,勉強地想起暴雨與她風家人的事並無直接的關聯,但在看見暴雨那張與雷霆相似的臉龐後,想救和不想救的心情則又各摻了一半。
遲遲等不到雲掠空的答案,又看著他們在那兒卿卿我我,易躁的暴雨又扯開了嗓子大嚷,「雲掠空!」
「有人在邀請我了。」雲掠空拍拍她的肩膀,在走向暴雨前轉身向她交代,「想救他的話,待會兒你的動作可要快一點。」
「等等!掠空……」生怕他會有不測,指柔才揚聲要阻止他,雲掠空卻伸手點住了她的穴脈,將她放在草皮上不讓她亂動。
nebula 2008-2-2 06:31
雲掠空用甩雙手,邊走向暴雨邊問:「暴雨,你真想知道我家主子是誰?」
「是誰?」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向我問消息和要東西,都得付出同等的代價。」雲掠空大方地給他選擇的空間,「先告訴我你想怎麼付?」
「我想這麼村!」暴雨手中的鎌月彎刀隨即劃破空氣,飛往那個一臉要笑不笑的雲掠空。
「決定好了就不要後悔。」雲掠空抬起一手,輕鬆地截住那柄彎刀,以專業的眼光看了刀身兩眼後又擲回給他,「你這把刀造得不好,我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好貨。」
「那是什麼?」暴雨眼界大開地看著他攤開泛滿紅光的左掌,自掌心中抽出一柄由火焰組成的長劍。
「這個啊?」雲掠空懶懶地輕撫手中的長劍飛縱的火光,「這叫火雲劍。」
暴雨無法移動目光地看著那柄劍,「這就是……火雲劍?」這是司馬相國命他們必須得到的火雲劍?可是這柄劍怎麼是這個樣子的?這種全是由火造成的劍教人怎麼拿?他的那雙手是什麼做的?
無法動彈的指柔困坐在草地上,只覺得一陣強烈的熱風往臉上襲來,令她極為不適地閉緊雙眼,沒去看雲掠空到底是怎麼使劍的,可是閉上眼的她沒聽見預期會聽見的刀劍交錯聲,她只聽見某種聲響,某種很像是她常在鍛劍房裡聽雲掠空烙鐵時所發出的聲音。
在熱風散去時,指柔睜開雙眼,只見暴雨跪倒在地,兩手緊揪著胸口不斷喘氣,但他身上偏又找不到任何傷痕。
雲掠空將火雲劍收回掌中,佻笑地彎身問著暴雨,「現在你還認為你付得起嗎?」
「誰……」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被煮沸的暴雨不死心地問:「究竟是誰想與司馬相國為敵?」
「敗兵之將無權過問。」雲掠空懶得搭理他,腳跟一轉,又慢慢踱回指柔的面前。
指柔弄不清楚暴雨的表情為何那麼痛苦,「你對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愛奉命行事我就奉命行事。」雲掠空卻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拍拍自己的雙掌,「看來,我的這雙手似乎出你的還來得快一些。」
「你先放開我,讓我去看看他的傷……」指柔看暴雨都已經面無血色了,急著想去看看他的情況。
「你擔心他?」雲掠空反感地看著她臉上那焦急的神情,音調陡地變得冰寒無比。
「掠空?」指柔怔怔地看著他的怪模怪樣。
因她為了他人而焦急、擔心,無法解釋的佔有慾在雲掠空的胸口四處蔓延。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加諸許多限制,他只是憎惡她那麼看重他人、把心思瓜分給他人,他想要她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只為他喜怒哀愁,一點也不想與他人分享她。
當她不在他的身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流離失所無處可棲,可是當她近在眼前時,他的心,又被一種害怕她會被他人掠奪的恐慌啃咬著。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她牢牢的鎖在心底的最深處,才不會害怕著有人要傷她、搶走她?他該怎麼做,才能夠拉近永遠也不覺得與她夠貼近的距離?
明明他就將她緊握在手心底,但他的心虛虛實實、曲曲折折,就是缺了那一份安定感,思維總是糾結揣摸,一有風次草動,便能令他心驚膽跳、日夜難安。
有生以來,他首次覺得自己是那麼地軟弱,那麼地需要能夠落實他的心的一份肯定。
「立刻給我滾!」他惱怒地回首驅趕孱弱無力的暴雨,「叫下一個想來找我的侍郎先把功夫練好一點,別讓養了你們這麼多年的司馬拓拔血本無歸!」
「你不是肯讓我救他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仍未破解穴的指柔頓坐在地,眼看著暴雨拖著不穩的步伐愈行愈遠,她生氣地昂首向這個出爾反爾的怪人算帳。
雲掠空冷然地瞥她一眼,「我只說我肯跟你比賽,但我沒說我會犯規,更沒說我會讓碰過你的男人毫髮無傷的走出我的視線。」
「你小人!」什麼事都由他獨裁的決定,那他當初又何必徵詢她的意見?
「暴雨死不了的,而且他會活著去告訴下一個要來找我這小人索命的侍郎。」雲掠空撩起衣襬坐在她的面前,伸手解開她的穴脈後,忽然變了一張臉,雲淡風輕地對她說。
「找你索命?」指柔驀地睜大雙眼,眼底滑過一絲驚惶,「你是說還有人想殺你?」
雲掠空直盯著地那慌亂的明眸,「是有很多、很多人想殺我。」
「你……」指柔手足無措地拉著他的衣衫,「那怎麼辦?你會沒事嗎?」
「你在乎嗎?」
指柔霎時頓住,「我……」
她可以縱容他在她的心底,時時將她的心翻攪個不停讓她朝思暮念;她也可以允許他的滿不講理然後習慣性地適應他,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讓這個已走進她生命的男人再走出去,她從未想過,在失去他時,這天地是否會變了顏色,而她的世界又是否會因此而凋零。
雲掠空又輕描淡寫地說著,「也許某天我會死在仇家的劍下,或許有天身上會插著某人射出的箭,更或者,我胸坎裡的這顆心,會被人刨出來,鮮血淋漓的──」
「不要說了!」指柔用力掩住自己的雙耳,不肯去想像那些情景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雲掠空仍不放過她,「我很可能會在明天或者是後天就橫死在你的面前,也有可能會在夜半時就……」
「不要說了!你不要嚇我……」指柔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淚眼迷濛地靠在他的胸前,「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不要讓我害怕。」
雲掠空突然一問,「倘若我受傷了,你會救我嗎?」
「我會。」指柔不假思索的回答。
「除了救人是你的職責之外,為什麼要救我?」雲掠空以指尖勾起她的淚珠,再緩緩往下移至她的心房,「為什麼你要對我的恐嚇感到害怕?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你何必掉淚?」
指柔惴惴不安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總覺得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被他撕了開來,暴露出她總說自己不敢「以為」的溫柔想戀。
她可以「以為」嗎?她可以以為他是因為想爭取在她心底的重要性而恐嚇她嗎?她可以以為他胸膛裡那鐵石造的心,會因她而熔化嗎?她很想這麼告訴自己,但她又覺得這是她的妄想,於是她把持著與他的距離,不敢去想、去面對他可能存有的柔情,和她對他存有的依戀,很怕很怕他就像他那雙會傷人的手一般,也會傷她的心。
「其實你懂你的心,你也知道你在怕些什麼,只不過你太多慮了。」他伸手輕點著她的心房,「你只是不肯勇敢的去承認。」
「承認什麼?」她握住他的手,突然發現,她並不想放開他,很想就這樣一直牢牢握著。
雲掠空微笑地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你該承認什麼,你自己最明白。」
nebula 2008-2-2 06:32
第07節
她是明白,明白她該承認自己己深深中了他的蠱毒,她也像傲霜一樣無法自拔;不管他曾做了什麼或是在想什麼,她離不開也拋不掉這個姓雲的男人。
指柔一整天都將自己關在鍛劍房裡,將鍛劍房的房門深鎖著,不肯讓要鑄劍的雲掠空踏進一步,自顧自地待在裡頭思索她所想到的答案。
她已經變了,她不再像以前那個沒有人可以讓她牽掛於心的指柔,她不再是一個願意繼續等待良緣的女人,她的心已經被雲掠空疼愛、怕有得再也找不回來了,她變得很貪戀,貪戀雲掠空在不知不覺間給她的那些,雖然她也無法明說出雲掠空到底給了她什麼,只是在她最具無依最想有個依靠時,他在她的身旁。
雲掠空用他自己的法子,整頓了風家破滅之後她本應該絕望得走不出來的心,他讓她不一直惦念著風玉為她帶來的傷害,反而一直想著風玉帶來的他。
他的愛與不愛、他的心在哪裡、他用什麼心情摟她入懷,這些全成了她日復一日想得到的解答,現在他又告訴她有許多人想取他的性命,光是這個消息就讓她異常煩亂、為他牽腸掛肚。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她不敢想,她好怕去想那種她不能承受的情形。
終於忍不住闖進鍛劍房的雲掠空,鬼魅似地站在指柔的身後,看著她兩眼盯著爐火並且不時啃咬著自己潔白的素指。
也不管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會不會嚇到她,雲掠室自她身後拉走她啃咬的指尖,在她嚇得杏眸圓瞪頻頻蹙眉時,他又伸手撫平她的眉心看她漸漸鎮定下來。
「給你躲在裡頭一天了,你到底要不要出來?」她不是討厭鍛劍房的熱氣嗎?居然會破天荒的在裡頭待這麼久!
指柔撇著小嘴,「不要。」
「在耍什麼性子?」雲掠空莞爾地輕彈她的芳唇,頭一次發現她也有拗脾氣。
「氣你。」她不甘心地承認,「我在對你生氣。」她氣自己為何要對他的性命如此憂心煩亂,她氣自己……不能保護他。
他劍眉微挑,「我?」
指柔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把她的心勾引走的男人。
從她被人帶來這裡之後,她便墜入了情網,一種拉拔不開的細網密密地纏繞著她。這網,是由許多絲線造的,有情絲、有迷魅、有蠱惑……讓身在其中的她,既痛苦也快樂。長久下來,她發現她已在這網中糾纏得脫不了身,也不願失去這千絲萬縷的保護網,而織就這網的人,就是他。
她一定得像他握牢她的手般那樣地握牢他,如果不把他緊捉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握牢誰的手。
「指柔?」雲掠空拍拍她的臉頰,把她從天外天喚回來。
指柔無奈地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如果我有一雙能夠看透你的雙眼就好了,我也就不會這樣左右為難、舉棋不定,更不會因此而傷愁煩惱。」
雲掠空開心的咧笑,「我會讓你煩惱?」
「會。」指柔愈看他的笑容愈惱,「我好煩、好煩……」
「煩什麼?」雲掠空柔柔地摟她入懷,極其難得地有心情去聽她的心煩。
指柔期期文艾地開口,「煩惱你會不會……會不會……」
「愛你?」他漫不經心地接下話,並在她驚訝的想跳離他的身旁時把她捉回懷裡。
指柔忙掩著心口,「你為什麼都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他一定是有什麼異能,不然他怎麼光聽她說幾句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因為我是個鑄劍師。」
指柔審慎地聆聽,「這有什麼關聯?」
「身為鑄劍師,眼力的好壞是第一要件。」雲掠空將她摟在胸前淡淡答來,「一塊玄鐵素鋼能不能造一柄劍,都得靠鑄劍師的眼光來估量,但上好的玄鐵素鋼通常都是包裹在不起眼的泥石裡,我時常得從它不起眼的外表看出裡頭是否藏著我要鑄煉的上好鐵石。無心無情的石頭看人了,再反過來看一個有情有心的女人、猜她在想什麼,再簡單不過。」
她咬著唇瓣瞅著他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不公平。」
「什麼?」雲掠空被她埋怨得沒頭沒腦的。
「我說你好不公平。」她伸手掩著自己的胸口,「你為什麼要偷看我的心?」
「因為那是我的。」雲掠空緩緩拉下她的手,在她的唇上重重印下一個響吻。
「你的?」這又是他的什麼新命令?指柔兩手環著胸問:「土匪,我有什麼東西是你的?」
他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直至將她看得滿臉通紅,才氣定神閒地開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出乎意料地,指柔並不對他這句話感到反感或是抗拒,反而有一種濃濃的歸屬感。
她放柔了嗓音,滿心恐懼地問:「你說過你在尋找一個人,如果……如果我不是那個人呢?」
雲掠空怔住了,他從未想過那個人不是她,但……如果他找了快二十年的人不是她呢?他該怎麼辦?
「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指柔垂下眼睫,想像著他在尋找到那個人時將會有什麼反應,而他又將如何處置她。
雲掠空緊握著雙拳,「很重要。」
「重要到什麼程度?」
「那個人的身上有我的半顆心。」
「什麼?」指柔刷白了臉色,一顆心在不敢置信與迷落之間徘徊不已。
「我的這裡頭,只有半顆心。」雲掠空拉著她的小手貼向他的心房,「一日找不到那個人,我就一日不能完整。」找不到那個人,他就永遠都是這樣空虛。他多麼迫切地想知道那個握有他半顆心的人是誰,可是在她出現之後,他更希望擁有他半顆心的人是她。
指柔痛苦的低問:「那個人是誰?」是誰?到底是誰奪走了他的心?
「我也不知道。」雲掠空幽然長歎,和她一樣也是個陷在痛苦裡頭的人。
指柔深吸口氣,「假如我的身上沒有風玉,你會讓我留在這裡嗎?」如果她不是他要尋找的人,那麼,除了風玉的原因之外,他又是為了什麼留下她?
雲掠空不答反問:「假如我的身上沒有雲玉,你會留在我的身邊嗎?」他也很想知道除去雲玉的緣故之外,她又是為何要留在他的身旁。
沉默盤旋在他們之間,他們看著對方,皆屏息斂氣,動也不動。
這是一個沉默的賭局,空氣間飄飛的塵埃彷彿在提醒著一項千古不變的道理──誰先愛上了誰,誰便輸了;誰先承認,誰便輸了。
先招認的人會是誰?是誰會先敞開心胸剖心掏肺地說出那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對峙之中,雲掠空的嘴角微微地上揚,登時,指柔便知道穩操勝券的人不是她,相反的,她是服輸的一方。
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他便能牽引著她,攪亂她心頭的一池春水,令她深深地為他而傾覆、為他而沉迷……其實,當一個輸家又有何不好?至少她忠於自己,她明確地知道自己輸了什麼,而且她也深切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麼。
「我會。」她稱臣地伏在他身上攬緊他的頸項,「即使你沒有雲玉、沒有那個我必須奉守的一生一世誓言、即使你不叫雲掠空,我還是會留在你的身邊。」
雲掠空靜靜地撫著她的長髮,「為什麼?」
「因為你的這雙眼從第一眼起便勾引了我。」她白皙修長的手指戀戀依依地撫上他的眼畔,「我總是在閃躲裡頓會把我迷走的光芒,可是我又無法不看……你的這雙眼讓我不再認識我自己,我不再是我,我不知道我是什麼。」
雲掠空轉首尋找著她的唇,感覺她也在尋找他的,她那契合的動作是他自第一眼見到她之後夢寐以求的,她那種不是被掠奪而是付出的反應,是怕一直在等待的。
「你的這裡……」指柔愈吻他愈覺得不安,小手緊按著他急速奔跳的心房,「真的會被人刨出來嗎?真有人要取你的性命嗎?」
雲掠空卻笑了出來,歡喜地啄吻著她的小臉,「有時候,你真該學學怎麼分辨我的謊話。」
「謊話?」指柔捧住他的臉頰,恍然大悟地瞪著他一臉惡作劇的笑意,「你……你故意騙我好讓我為你擔心?」
「你被騙了。」雲掠空懶懶地宣佈,並且把氣得想轉頭就走的她拉住,手指勤快地解著地上杉的衣扣。
「你在做什麼?」指柔瑟縮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他將她的外衣脫去,並且繼續脫著她的中衣。
雲掠空饒有深意的眼眸,撩撥似地滑過她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待在這裡頭一天,你一身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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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又怎麼樣?」因他的眼神,指柔的體內忍不住興起一股戰慄。
「我想這樣。」雲掠空撥開她的底衫,以掌拂拭去她肩上顆顆晶瑩的細汗。
「我……我可以自己來……」指柔在他的大掌滑落至胸口之前忙接住他的手,並試圖拉攏衣裳往後退,「我先出去了。」
雲掠空卻一手勾住她的腰肢,將她拉至鍛劍房遠處簡單的床榻上。
「掠空?」指柔在被他按進床裡前伸手抵住他靠上來的胸膛,但他卻執起她的掌心,在上頭輕輕細吻,溫存柔和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指柔放鬆了手間的力道,就著遠處火光的照影,看著他那被火光映照得燦亮的側臉,和他小心翼翼將她納入懷裡的表情。
她心笙動搖地撫著他頰邊垂落的發,閉上眼任他的吻紛紛落下,在她的身體四處蔓延無所不在。
「本來我是想慢慢等,但現在……」雲掠空在她的唇邊輕聲低語,「我發覺我沒有理由再等下去。」
火爐裡的火苗依舊熊熊地燃著,而在遠處,也有兩顆緊緊貼合的心,正在熱烈地燃燒。
☆ ☆ ☆
當天際還掛著微亮的星子,遠處的山頭也還未蒙上一層紅雲之前,在雲掠空宅外遠處的溪畔,已有個早起的人在溪邊執竿垂釣。
在唧唧的蟲鳴中,雲掠空毫不留情的火雲掌,自遠處疾力飛射而出,穿過柳梢掠過溪面,直襲向垂釣者那張俊偉的臉龐。
戰堯修手中的釣竿稍微偏了個角度,不偏不倚地撥去飛來的火雲,在溪裡的魚兒都被這陣火雲嚇跑了後,他自溪畔站起,回頭看見臉色難看的雲掠空正炯炯有神地瞪著他。
戰堯修邊整理著釣線邊問:「這是對主子該有的禮貌嗎?」
「五百年前的主子。」雲掠空一臉不快地看著他那副沒事的模樣,更憎厭他臉上那永遠平心靜氣的笑意。
「五百年後依然是。」戰堯修倚在柳樹邊淡淡地提醒,並看他將兩掌握得死緊。
雲掠空抬首看了看天色,「你來做什麼?」這個幾年都見不到一面的人,七早八早就跑來找他,絕不會有什麼好事。
「我來驗收。」戰堯修把玩著垂落在他面前的柳枝,笑意淺淺地輕拈柳葉,「司馬拓拔的四大侍郎還剩幾個能用?」
「只剩疾電和隱嵐。」
戰堯修輕扯下一片柳葉,「查出那個消失十多年的隱嵐究竟藏在哪裡了嗎?」
「查出來了,但我要靜觀其變。」雲掠空臉色一沉,「我要等,等著看他何時才要動手。」
「疾電呢?」戰堯修好笑地看著雲掠空凝重的神色,先且不管讓他臉色這麼難看的原因,他比較關心的是那個棘手的疾電。
「他大概近日內就會來找我。」算算日子,在暴雨負傷回去之後,那個急性子的疾電應該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報仇。
「動作別太慢,我再給你一點時間。」
雲掠空對他的催促很反感,「你急什麼?」
「因為我不想到了緊要關頭時有人會來壞事。」有一齣戲就要開演了,現在主角也都湊齊了,他總不能讓其它不該出場的小配角到時來這齣戲裡插花搗亂。
向來都不怎麼搭理戰堯修在說什麼的雲掠空,被他那副慎重其事的樣子引起了好奇心,「什麼緊要關頭?」
「聽清楚,端午那一日的正午時分,你和風指柔務必得親手將風雲兩塊玉放在我要的地方。」戰堯修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反而自顧自地說著命令,並扔給他一卷地圖,「這是地點。」
「一旦我將風雲兩塊玉放上它的位置之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又拿著釣竿出現在我的面前。」雲掠空接下那卷地圖,瞇細了眼瞪視這個教會他怎麼命令的人,並且不打算再看到他。
戰堯修嘖嘖有聲地搖首,「很遺憾,在八陣圖完成之前,你得隨時候傳聽命。」
雲掠空聽了轉身就走,打算在天色完全透亮之前回到宅子裡去找那個還沒睡醒的指柔,來消熄戰堯修引起的怒火。
「回來。」戰堯修不疾不徐的開口,輕柔的語氣立刻讓雲掠空不得不停住腳步。
戰堯修朝他伸出一掌,「我之前交代你造的東西呢?」
雲掠空自身後取出一柄由錦布包裡著的長劍,暗暗在劍身上運上幾分內力,動作飛快地擲向他,但戰堯修信手接來,樣子卻似再輕鬆不過,臉上還帶著一絲輕嘲,讓雲掠空看了愈覺得肚火中燒。
他最討厭戰堯修那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性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看他心靜如水,既不苟且也不張狂,只會讓一旁的人因他的這副德行而暗暗僨惱。
「這把劍叫什麼名字?」戰堯修除去了劍上錦布和劍鞘,滿意地撫著黝黑髮亮的長劍。
「原魔。」
「原魔?」戰堯修的笑意頓時漾滿眼眉之間,「你把我當成魔來看?」他是知道雲掠空和其它幾個人都滿恨他的,可是他沒料到居然會恨他到這種程度。
雲掠空冷聲譏諷,「難道你還不清楚你是什麼東西嗎?」說他是魔還太抬舉他了。
「這把劍造得不錯,真不枉我特地送你那樣寶物。」以物易物果然是最好的商業原則。先送他一樣寶物,果然比強制的命令他造劍的效果好。
「送我寶物?」雲掠空才不相信,「別笑死人了,你會有那個心送我東西?」
戰堯修卻冷不防地問:「你還常作噩夢嗎?」
「什麼?」雲掠空臉上嘲諷的笑頓時僵住。
「最近是不是不再一夜噩夢到天明了?」戰堯修緩緩地踱至他面前,洞悉的眼神似要看穿他。
雲掠空緊斂著兩眉,「你怎麼知道?」
「你的這裡……」戰堯修唇邊泛著謎樣的笑意,以釣竿指向他的心房,「以前常因少了個東西而空虛得不知如何是好,而現在,你還會因覺得裡頭少了什麼東西而覺得不踏實嗎?」
「戰堯修,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送了我什麼?」被偷窺感和透知感令雲掠空的火氣全都湧了上來,攤開了兩掌就想拉出火雲劍來對付他。
方纔戰堯修手中輕拍的柳葉瞬間劃破雲掠空的兩掌,讓他那雙烈火不摧金鋼不敗的手掌,頭一次道人劃出一道筆直的血口。
「你……」從來不曾有人傷得了他這雙手的雲掠空,直瞪著那個隨手就能傷他的主子。
「害你作噩夢那麼多年,我總不好再讓你失眠下去。」戰堯修若無其事地搔搔發,沒頭沒尾地又對他說著,「我已經把被我拿走的那樣東西還給你了,所以往後你別再一看到我就沒好臉色。」
「這話是什麼意思?」雲掠空不敢再輕易漏掉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我被你拿走了什麼東西?」
戰堯修的眸間閃過一抹詭譎的笑意,「不要告訴我……你作了快二十年的噩夢,卻還是沒看清楚你的夢境?」
「到底是什麼東西?」雲掠空沒心情和他猜謎,更討厭他這樣耍著他。
「別問我。」戰堯修卻是吝於提供解答,轉身收抬釣竿就要走人,「你自個兒再回去看看你老是不願看的夢境。記住,下次在你逃出夢境之前,最好是先有點耐性把它看完。」
「在夢裡頭有什麼?」雲掠空正要上前去攔下他,但戰堯修方才摸過的柳條卻像把利劍般自樹上落下,直插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的前進。
戰堯修沒回答他,衣袖隨風飄飛地躍過溪面,身影漸漸消失在微薄的晨霧裡。
雲掠空站在原地大喊,「戰堯修,回來告訴我!」
☆ ☆ ☆
熟悉的黑暗又自四面八方湧來,一種古老恆久的氣味,旋繞在空氣中。
雲掠空一腳踏進夢境的邊緣,舉目四望,周圍摸不著邊際的漆黑,像一潭沉淪不敬的黑霧包圍著他。
眼前的黑暗緩緩被一抹明亮趨散,他忍不住舉步上前,去尋找那份令人心安的光明,好緩和他胸口這份窒息的空虛感,但當他才想靠近,一陣陣熟悉的耳語又自遠處傳來。
「今日我們要將身上的責任移交給你們。自你們接下這些八卦玉起,無論發生任何事,你們永世都不能違背你們的主人,要永遠像我們一般盡心盡力、聽命行事。永遠服侍他,是我們四大家族這四百多年來一直遵守的誓言,你們這些四大家族的傳人必須將這點牢記在心。」
雲掠空握著胸前所佩戴的雲玉,轉身尋找那熟識的嗓音,尋找那些夜夜推他入這個夢境的人,但他的腳步卻被阻絕在夢境外無法前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夢境裡的人事再一次地發生。
映入他眼瞳的依舊是相同的情景,在幽幽的光亮中,四名身形佝僂的老人正為四個少年佩戴上他們口中所說的八卦玉,在那四個少年中,他除了看見年少時的自己外,也看見了那三個和他一樣往後二十年都因此而被束縛著的朋友。
「為什麼要給我這塊玉?」接下玉石的封貞觀,不明所以地拉著老者的衣袖。
「這塊玉是你今生的責任。」老者拍撫著封貞觀的手殷殷叮嚀,「接下了這塊玉,你就得像我們一般盡心盡力為他效命。」
「我們要向誰效命?」一旁的宮上邪拉扯著繫在頸間的玉石,對這無原無由的命令滿心不情願。
「別這麼做。」另一名老者阻止著宮上邪的舉動,「不要反抗,更不許有一絲不願的念頭。」
「為什麼不行?」也是一臉不願的段凌波瞪著胸口的玉石問。
「因為你會生不如死。」一道人影自黑暗處走出來,淡淡地回答段凌波的問題。
站在夢境外的雲掠空,握緊了拳緊盯著戰堯修年少時的臉龐,很難忘懷當年的這個小孩,將他們四個人往後的人生都改變了。
封貞觀頑抗地址下頸間的形玉,「我不會效忠於你!」誰要效忠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戰堯修揚眉冷笑,「你們這些心都缺了一半的人沒有選擇權。」
「什麼心缺了一半?」宮上邪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它不就好好的在這裡嗎?」
戰堯修彎身笑問:「在哪裡?」
「在……」宮上邪低下頭,一陣疼痛感自胸口裡爆烈地傳來,像是撕扯心房的疼痛讓他瞬時流下了豆大的冷汗,「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說,你們的心現在還完整無缺嗎?」戰堯修合握著雙掌問,每當他一放鬆手掌時他們就覺得胸口不那麼扯心掏肺地疼,但當他緊握手掌時,他們又覺得自己那顆心彷彿就要被他捏碎了。
封貞觀兩手按在地上喘著氣,「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每個人的心都是由兩塊八卦玉做成的。」戰堯修自袖中取出了四塊晶美澄澈的八卦玉,「現在你們的身上雖各有一塊玉,但你們缺少了的另一塊都在我這裡。」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段凌波搖著頭否認,不肯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戰堯修無所謂她笑笑,「那你們就來試試可不可能。」
夢境外頭的雲掠空撫著空蕩蕩的胸口,看見戰堯修將手中的四塊玉扔進一旁的火堆裡,黑暗中,瑩瑩閃耀的刺眼光芒吸引了他的目光。
四塊八卦玉在烈焰中劇烈地燃燒,那樣子像極了四顆被燃燒的心,朵朵飛焰緩緩地吞噬、緩緩地啃蝕,那些被焚燒的心在烈焰中透漾著譎幻的色彩,美麗得讓人心碎、讓人疼痛……讓站在夢境外的他好痛好想逃。
「住手!」夢境外的雲掠空猛烈地拍打隔絕著不讓他進入夢境的牆,不忍心看戰堯修又再一次折磨他和他的朋友們。
「戰堯修……」夢裡年少的雲掠空嘴沒嘔著血水,忿忿地抬首仰視那個焚心之人。
「鳴……」受不了疼痛的宮上邪跪倒在地,直咬著牙忍耐一波波不斷湧來的痛楚。
「好疼……」封貞觀勉強地抬起手阻止,「不要燒它……」
「還給我,把我的心還給我……」段凌波緊揪著心口,疼痛難當地向戰堯修伸手索討。
「這些東西,就由我先替你們保管。」戰堯修笑意可掬地在他們四人面前蹲下,用力握著手中的四塊玉,音調輕快地向他們叮嚀,「所以千萬則惹我,不然我可是會把它們捏碎的喔。」
四個受不了扯心之病的少年一一在戰堯修的面前倒下,讓夢境外的雲掠空大聲嘶吼,「貞觀、凌波、上邪!」
夢境裡的戰堯修似是發覺了站在夢境外的他,刻意走至他的面前揚高了手中的玉猛力一握,面無表情地看著夢境外頭的雲掠空疼痛難當地彎下了身,在他黑亮的眼瞳中,反射著雲掠空痛苦的臉龐。
雲掠空喘息不止地看著戰堯修將那令他們四人都痛苦難當的玉收放在衣袖裡,對夢境外頭的他冷冷笑道:「我把你們另一半的心暫時放在四個人的身上,二十年之後,我再還給你們。」
雲掠空汗流浹背地掙扎站起,「你把我另一半的心放在誰的身上?」這一次不管他的心將會有多痛,他也不要在這時又夢醒,他一定要撐著把這個夢境看下去。
「你想知道?」戰堯修意外地看著他那副硬撐到底的倔強模樣。
「在誰的身上?」雲掠空強忍著痛苦,執意要得到這困住了他快二十年的答案。
「風指柔。」戰堯修在他瞪大雙眼時把他一直想知道的話說完,「我把風玉放在她的身上,而擁有風玉的人,今生就擁有你的心。」
「是她?」喜悅和慶幸齊上他的心頭,他簡直不敢相信戰堯修所說的那樣寶物就是指柔,而他更不敢相信戰堯修會這麼大方地把指柔送到他的面前。
戰堯修將手伸出夢境外推著他,「你該出去了,往後別老跑進夢裡頭來煩我。」
「慢著……」被推離的雲掠空無法控制地傾身往後退,想要再問得更仔細時,他卻已退到了夢境的最遠處。
被人自夢裡推出來的雲掠空,渾身汗意地一骨碌自床上躍起。
「原來……」他喜不自勝地低喃,「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就是她?」
他那顆破人分割了的心,原來就一直存在指柔的身上!難怪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無法控制自己地想接近她,難怪他一靠近她就覺得心安,難怪在得到她的心之前,他總是覺得心頭不能踏實。
戰堯修說擁有風玉的人,今生就擁有他的心,那麼,擁有雲玉的他,是否今生就擁有她的心?
「指柔……」他振奮地轉身想搖醒一向睡在他身畔的指柔,但摸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床面。
「指柔?」他抬起頭在屋內四處尋找,以為這個小夢遊著又在夜半跑出去夢遊了。
一道幽微的香氣忽地竄進他的口鼻間,令他深皺著眉回想這道不屬於指柔氣息的香氣是從何而來。
道人開啟的窗口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雲掠空看著那個被人從外頭開啟的窗扇,想起了這陣香氣到底是屬於誰。
「傲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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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在傲霜將指柔帶離雲掠空的居處之前,夜半守更的輕煙和聞訊而來的濯雨將再度回來的傲霜攔下,及時阻止了她將指柔帶離大宅。
輕煙搖首長歎,「傲霜,為什麼你還要回來?」那天都已經告訴過她別再回來了,為什麼她就是不死心?
有了輕煙和濯雨的聯手阻攔,傲霜知道單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將指柔帶離大宅了,她索性將扛在肩上的指柔放在一旁,一臉鎮定的笑望著他們。
她伸手指向地上的指柔,「我說過我會再回來找她。」即使她再也回不到雲掠空的身邊,她也非要拔除這根眼中釘、肉中刺不可。
「少爺不會再饒你的。」輕煙收去了臉上的同情,沉肅著臉要她先有心理準備。
「我也沒有要饒他。」那個把她的心踩碎、對她不屑一顧的男人,她根本就不打算要放過他。
「你把風姑娘怎麼了?」濯雨緊張地看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指柔。
「我沒做什麼。」傲霜卻出乎意外地搖首,「我不過是要將她交給一個人。」
濯雨張目四望,「誰?」
「我。」
一個身著鮮明官服的男子,緩緩自傲霜的身後走出來,月色照亮了他的容貌,同時也照清了他臉上那抹自得的笑。
「你是誰?」濯雨馬上對這個和四大侍郎穿同一種官服的男人心存戒心,並對他能夠輕易破了設在宅子外的陣法,成功進入宅子裡的原因感到懷疑。
「疾電。」他伸手攬著傲霜的肩頭,嘉獎地朝她一笑。
濯雨氣急敗壞地質問傲霜,「傲霜,你居然引四大侍郎進陣來?」難怪疾電能夠進得來,原來就是有人帶路。
「我已經不再是雲家的人了,只要能達成我的目的,我要帶誰進來又怎麼樣?就算他是四大侍郎又如何?」傲霜冷冷輕笑,伸手將疾電推向躺在地上的指柔。
礙於指柔的安危,濯雨和輕煙都不敢擅自妄動,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疾電彎身將指柔抱起,再與傲霜一塊兒往外頭走。
濯雨急得在他們的身後大叫,「疾電,你想做什麼?你要帶風姑娘去哪裡?」
疾電放聲暢笑,「帶她回去領賞!」其它兩個侍郎都做不到的事,只要他做到了,司馬相國一定重重有賞!
「我去找少爺,你去把他們攔著。」輕煙見情況不對,喃喃地交代了濯雨幾句便轉身往後跑。
「放下她。」
雲掠空的聲音在空曠的大院裡響起,在眾人找到聲音的來源之前,疾電的笑聲便陡地中斷。在眨眼間,疾電快速地出掌迎擊向他飛撲而來的黑影,但手中所抱的指柔卻還是被人截走,胸口也重重地吃了一掌,止不住勢地往後大退,直撞至花園裡的欄柱才止住了退勢。
「少……少爺?」才想去叫人的輕煙呆呆地看著雲掠空抱著指柔走至他的面前。
雲掠空將手中的指柔交給他,「把她帶進我的房裡。」
「是。」
靠在欄柱上運氣定下元神的疾電撫著受創的胸口,定眼冷視那個也中了他一掌的雲掠空。
他撇著嘴角譏笑,「雲掠空,看來你也不過如此而已。」虧得前頭的兩個侍郎都死在他的手下,可是今晚看來,這個讓他們四大侍郎聲譽盡數的雲掠空也不過爾爾。
「少爺,你不要緊吧?是我疏於防範,你……」從沒有看過雲掠空受傷的濯雨慌了手腳,忙要雲掠空先到一旁去檢查傷勢。
雲掠空盯著站在疾電身旁的傲霜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向濯雨吩咐,「傲霜就交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是……」濯雨在聽到他的命令後霎時忘了所有的慌亂,只能緊咬著牙關點頭。
「辦完事後你也別再回來。」可是雲掠空也把他算在驅逐的名單上,同樣也把他趕得遠遠的。
濯雨猛然抬頭,「少爺?」為什麼?他做錯了什麼事?
雲掠空眼眸銳利地掃向他,「我不許你那般看她,更不准你對她心存愛慕。」
他老早就叫指柔離濯雨和輕煙遠一點,可是他可以限制得了指柔,卻限制不了對指柔同樣懷有愛意的濯雨。俗話說一碗粥難兩分,更何況是心上人?他容不下濯雨,他容不下任何一個有心與他搶奪的男人!
「我哪有對風姑娘……」濯雨像做錯事的孩子,但又不願承認那藏在心底深處的偷偷愛戀。
「我想我不用說得太明白。」雲掠空只用一雙眼,便讓濯雨眼底深藏的秘密一覽無遺,讓心事被看透的濯雨再也無地自容。
「是我不對,我不該……」濯雨跪地朝他深深叩首,起身後兩眼正視等著他的傲霜,不回首地告訴雲掠空,「少爺,我走後,你自己要保重。」
「別再回來。」雲掠空也沒送他,只是朝一直等在一旁看戲的疾電走去。
疾電諷刺地朝他鼓掌致意,「雲掠空,你對服侍了你十多年的人就這麼不留情面?莫非你的心真像外傳是鐵石造的?」
「你用哪只手碰了她?」雲掠空懶得和他囉唆,甩著兩手靠近他,兩眼直在他的手上徘徊。
「這兩隻。」疾電毫不客氣地伸出雙掌向他示威,打算看雲掠空能奈他何。
雲掠空的回答是兩記火雲掌,但早有準備的疾電卻不慌不忙地接下飛來的火雲,並且將火雲在掌中拍熄。
疾電倨傲地抬高下巴,「告訴你,我可沒有雷霆和暴雨那麼好打發,別以為你的這些小火能燒著我一根毫髮。」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他哪會來這個專殺侍郎的地方?要是沒有勝算,他又哪會親自來招惹這頭火爆獅子?
「傲霜教你用石綿御火?」雲掠空一點也不訝異,只是瞭然地看著他那雙載了石綿御手套的雙掌。
「傲霜是個很有利用價值的女人。」疾電也不隱藏內幕,「我不過是答應她會將風指柔帶離你的身邊,好成全她的心願讓你懊悔一輩子,她就主動出賣了你告訴我該如何抵擋你的火雲掌。有這種便宜的好事,我很樂意成全她的心願也願聽她的話來對付你。」
雲掠空又淡淡地問:「那傲霜有沒有告訴過你使用石綿御火會有什麼後果?」
「有什麼後果?」這一點疾電就不知情了,只能屏息靜氣看著一臉怪樣的雲掠空。
「後果就是會引來火雲劍。」雲掠空直接從掌中拉出火雲劍,頓時被月光清照的大院裡增添了一道詭譎的紅光,他打算用心的使用手中的長劍,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意的打發來人。
美麗得奪人神魂的人色長劍,妖艷的火光,在月下看來更加嫵媚動人,七彩的焰火迎風飄揚,彷彿是在勾引著夜裡迷途的飛蛾前來撲火。
疾電的心神被那柄火造的長劍勾去了大半,貪婪地想著將這柄劍佔為己有而不獻給司馬相國。可是,那個回到相國府報完訊就斷氣的暴雨卻是死在這柄劍下,究竟這柄美麗的劍是怎麼傷人的?而可以握著它的雲掠空,又是如何將它造出來的?
「把火雲劍給我,我可以放你一馬。」疾電貪心地提出自以為是的條件,打算在談不攏時再行奪劍。
雲掠空卻搖頭,「可是我並不願放你一馬。」
「火雲劍是什麼造的?」疾電也不急著和雲掠空動手,反而想先把火雲劍的底細套出來。
雲掠空說著沒有人聽得懂的答案,「我。」
「告訴我,這把火雲劍到底有什麼功用?」得不到確切答案的疾電愈問愈沒耐心,也被雲掠空泰然的態度惹得有些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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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掠空朝他勾勾手指,「你何不親自來試試?」
疾電馬上順應他的要求抽出身後的長刃劈向他的面門,雲掠空用來格擋長刃的火雲劍立刻熔化了疾電手中的長刃,一朵朵飛縱的火屑在雲掠空的每一個旋身和舉揚手中之劍時四處飛散,在動作不及雲掠空快速的疾電身上留下了點點火星。
雲掠空來匆匆去也匆匆的攻勢在轉眼間停止,並且又將火雲劍收回掌心裡,靜立在一臉錯愕的疾電身旁冷笑。
「幾個小傷口而已,你得意什麼?」完全沒看清楚剛才發生什麼事的疾電在回過神後,不服輸地怒瞪他臉上的笑意。
雲掠空嘴角微揚,「再看清楚一點,你確定那些只是小傷口?」
炫燜奪目的點點火星在雲掠空的話尾一落後,紛紛出現在疾電的四周圍繞著他打轉飄飛,像是天際的點點繁星般耀眼,也像極了夏夜出現的七彩螢火。
「這些是什麼?」疾電對那些不斷自他身上傷口流竄出來的火星滿臉詫愕,在覺得它美得動人心神時又隱隱地覺得恐懼。
「七月流火。」
「什麼?」疾電撫著猛然急跳的心,覺得整個身子逐漸發熱,像是有無數的小小火焰在他的身體裡頭悶燒。
「這些飛繞在你身邊的火焰叫七月流火。」雲掠空冷眼看著多年不見的火光邊向他解釋,「它之所以會有這個名稱,是因為它所燃燒的,是你身上的血液。」
疾電再也不覺得這些火花美麗了,他顫抖地撲打著身上怎麼拍也拍不熄的火星,額際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體內的陣陣燠熱燒灼得他不得不扯去衣衫拚命喘氣。
「你不是想知道火雲劍有什麼功用?現在明白了嗎?」
「滅火……快滅火!」疾電沒空去管他說些什麼,忙著把那些一趕走又馬上飛回他四周的火星驅離。
雲掠空低聲淺笑,「別太高估我,縱火之人哪會滅火?」
知道自己橫豎都止不了這些不斷自他體內流竄出的火光後,疾電把心一橫,停止了拍打的動作乏力地坐倒在地,任愈來愈多的火星向他包圍靠攏。
「你剛才說你是用這兩隻手碰她的?」非常小心眼的雲掠空還不打算就此放過他,站在他面前考量著該怎麼處理這雙手。
「別過來……」疾電惶然地後撤,「你別過來!」
「這塊雲玉你想不想要?」雲掠空卻取下了頸間的雲玉誘惑著他,「我若不過來,你怎麼拿回去覆命?」
疾電喜出望外,「你肯給?」
「只要你能拿,我給。」他是不反對任何能從他手中拿走東西的人來拿這塊雲玉。
疾電拚著微弱的力氣,趁雲掠空改變心意之前,伸掌想奪下他手中的雲玉,卻發現那塊雲玉簡直像塊被燒燙的火石,根本連碰都碰不得反還燙傷了他的一雙手。
「看來,你拿不起。」雲掠空遺憾地搖首,「既然你沒本事來拿,那麼就趁我改變心意之前滾出我的土地。」
「你……」幾乎難以移動的疾電費力地站起,搖搖晃晃地還想走向他。
雲掠空朝身後揚手,「輕煙,代我送客出陣。」
「是。」領命的輕煙立即架走沒有一絲力氣的疾電。
送走了疾電之後,雲掠空急奔回房,氣喘吁吁地站在房門邊看著指柔安然地睡在床榻上。
他按著因中了疾電一掌而隱隱撕痛的胸口來到她的身邊,在小心的檢查過她全身確定沒遭受到一絲傷害後,才終於放下那顆緊懸在他心中的大石。
在總算看清了夢境,知道自己尋找了二十年的人就是她後,雲掠空動容地撫著她安逸的睡臉。
「找到你了。」他將她緊緊地納在懷裡,不肯放開懷中已失去了二十年的心,「我總算把你找回來了。」
☆ ☆ ☆
被人點了睡穴的指柔,在雲掠空解開她的睡穴後才幽幽的醒轉,可是她一醒來就覺得自已被人抱得快喘不過氣,她呼吸困難地睜開雙眼,尋找那個常在夜半把她當成抱枕的雲掠空。
雲掠空欣喜的吻著她的唇,「醒了?」
大夢初醒的指柔愣愣的任他吻著,對於一向都睡得不太好的他居然會在大半夜有這麼好的心情而大惑不解。她伸手推開他過於緊密的擁抱,卻在他胸口摸到了一片汗濕,而他的樣子也像是很疲累。
「發生了什麼事?」她狐疑地看著他整齊的衣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雲掠空的臉上帶著前所未見的開懷,「什麼事都沒有。」
「你怎麼了?看你一臉都是汗。」她以袖擦著他臉上的汗水,兩眼不經意地瞥見他衣衫敞開的胸膛上,有一隻鮮明的掌印。
她驚聲抽氣,拭汗的手停在半空中,「你受傷了?」
「四大侍郎的疾電在你睡著時來過。」雲掠空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看她的眼底由滿滿的震驚轉變成憂慮,而後他不願見到的淚水紛紛積蓄在她的眼眶裡。
指柔無法不去看他胸前的掌印,以前曾經擱放在她心底的恐懼頓時又被翻攪出來,那種就要失去他的恐懼感比往常更加茁壯更加采沉,讓她好怕他會在她一個不注意之間,就這樣撇下她獨自離去。
「你不是說過你不會受傷的嗎?」指柔用力地扯著他的衣衫質問,淚水不能克制地落在他的胸前,「是你自己說過那是騙我的謊話,你怎麼可以讓你的謊言成真?」
雲掠空老實的承認,「有時候,我說謊也是會出岔子的。」那時他太急著把她從疾電的手中搶回來,忽略了自身的安危,才會挨了這麼一個雖不嚴重,但是看起來不但非常礙眼,還會讓她擔驚受怕的掌印。
「痛不痛?」指柔汲著淚問,小心翼翼地輕觸他的胸口幫他療傷。
「如果我說痛你會不會生氣?」雲掠空頑皮的把她以前的話拿來反問她,等著看她是否會像上回他因她受傷時那樣生氣。
顆顆淚珠馬上淌落她的面頰,指柔緊捂著臉龐,從指縫間逸出細細碎碎的抽泣聲。
「你不生氣,你很傷心。」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緩慢地說完了評論,再將她摟進懷裡柔柔哄勸。
懷中這個擁有他半顆心的女人,有著最純粹的性靈,在她的身上,他可以找到他缺乏的情感,像他不懂得傷心,她會代他傷心,他從不曾流過的淚,她會代他流出……與她在一起,他可以從她的身上補齊他所缺乏的,當他覺得胸懷空虛時,他可以像這樣擁緊她,不必再像以前必須藉著靠近烈焰來燒燬他的虛空。
他抬起她的臉龐拭去她的淚珠,想起了他第一次是在什麼情況下看到這張令他著迷的小臉。
「想不想游水?」他不動聲色地將那條他珍藏著的手絹取來,興高采烈地挨在她身邊問。
眼角還掛著淚的指柔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緒。
「現在?」她還在為他受的傷心痛,而他老兄……卻有那個心情去游水?
「對,現在。」雲掠空忙碌地攏好她的長髮,將她從被窩裡挖出來。
「等等……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指柔沒辦法阻止他那摸不定的興致,可是還是在被他抱出房外時想叫停他的腳步,依舊對他身上疾電所造成的傷很不放心。
「疾電的功夫只有招式好看,卻沒一個實用的,他的花拳繡腿頂多也只能幫我印個難看的掌印而已。」雲掠空在嘲笑疾電之餘不忘提醒她,「我真的沒事,所以不准你繼續想著那個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別想著我以外的人。」
「我又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擔心你……」指柔才想要辯駁,就看他將她帶至宅院後頭的溪畔,並且舉高懷裡的她。
經由月光的映照,溪面一片銀白晶瑩,晚風輕拂、扶柳掩映,照理說,她應該會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可是她不得不緊捉著這個看似隨時都會將她扔下去的雲掠空,因為她不只看清了眼前的美景,同時也看清這條溪莫約快有一個人高的深度。
她不安地緊環他的頸項,「掠空,你想做什麼?」把她抱得這麼高……他該不會是想把她扔下去陪他游水吧?
雲掠空壞壞地朝她一笑,讓指柔馬上明白了他是真的想這麼做,她趕緊在他躍入溪裡之前摀住口鼻。
溫暖的被窩和沁涼的溪水,這兩者之間的溫度是有點差距的。才剛下水指柔就猛打哆嗦,而雲掠空一將她拉出水面換息,由他們兩人頭頂上傾洩而下的水流便紛紛流何在他們身上,飛濺起來的水花更使得她睜不開眼,只能緊緊捉著他不放。
雲掠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在她不再因水溫而頻頻打顫後,他就將她放在水淺的地方,自己離開她的身邊在溪裡愉快優遊。
兩手緊捉著岸邊青草的指柔沒好氣地撥開額間濕淋的發,已經不想再對他這種我行我素的舉動生悶氣,因為她發現,看他那麼開心的樣子,她也能從他的快樂裡找到她的快樂。
月映清波,照亮了湖面上的兩道人影,令指柔百感叢生。
時移世易,當初她在岸上他在水中,兩個人普經素不相識也無交集;而今,她與他同在一個天地裡,她不再只站在岸上尋找他轉眼就會消失不見的蹤影,現在她只要朝他伸出手,就可以碰觸到他、捉著他的影子,遠遠近近的他都是她的,她不會再因距離而捉不著他那魅惑她的笑容,她也不必擔心他是否想要她,因為她知道,即使她不去尋他,他也會回頭來找她。
她微笑地看著他臉上的快樂,「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也是躲在水裡頭。」
「那次我是在潛水取石,沒料到一浮上水面,就有個姑娘直直的盯著我看。」雲掠空緩緩游近她的身邊,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瞅著她。
「你那時又為何也盯著我看?」被這種似曾相識的眼神看著,令指柔想起了他們初次見面時,他也是這樣看著她。
「我也說不上來。」當時一見到她,他什麼也無法思考,他所能做的,就是用這雙眼盡可能地掬取她的美。
她試探性地問:「是不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才讓你一直看?」
「你也是這樣嗎?」雲掠空的臉上釋出了開懷的笑容,很高興知道在當時心動的人不只他一個。
「嗯。」指柔偏著頭沉思,「我也解釋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她至今都還記得胸中的那份悸動,她一直都記得,這個讓她晝思夜念的男子。
「但我現在知道我們當時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雲掠空看著她頸間的風玉在月下瑩瑩閃亮,不禁衷心感謝她的身上有著這塊玉。
「為什麼?」
他游至她面前,伸手將她困在懷裡,「因為你我擁有風雲兩塊玉。」
「這有關嗎?」指柔伸手為他撩開貼在頰邊的髮絲,直想著他為什麼突然在乎起這兩塊玉。她記得以前他根本就不把這兩塊玉當一回事,還說這兩塊玉在他的眼底一文不值。
牢牢記著夢境的雲掠空慎重地頷首,「有。」
「那時候我還沒有風玉。」她卻推翻他的話,不怎麼相信。
「不管那時你有沒有風玉,就已注定是你了。」能夠這樣擁著她,他更加確信夢境裡戰堯修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愈來愈看不懂他臉上逐漸擴大的笑容,「什麼注定?」
「注定你就是我今生在尋找的那個人。」
龐大的喜悅急竄至她的腦海裡,她有一刻回不過神來,為他的話、他的快樂而有些張惶和喜不自勝。
「你要找的人……是我?」指柔顫顫地扶握著他的肩頭,急於要他將她這顆被他忽然拉至雲端的心,得到一句落實的肯定。
他捧起她的秀頰,在月下心滿意足地看著她,「是你。」
「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之後呢?你要拿我怎麼辦?」指柔沒被喜悅沖昏頭,緊張地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還記得你的手絹嗎?」雲掠空漾滿笑意地將她遺失許久的手絹拎至她的面前。
指柔不解地看他將那方手絹攤開了來,莊重仔細地覆上她的頭頂。
「掠空?」她對他的舉動納悶不已。
「我想拿你這麼辦。」仿若新郎倌為新娘揭蓋頭般,雲掠空緩慢地揭開她覆面的手絹對她微笑,「我要娶你過門,此時、此地。」
溪畔花朵綻放的香氣幽幽地包圍著他們,盈盈的滿足感和喜悅滲進她的心底最深處,她接下他的手絹,明媚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你是真心的嗎?」她不要這是他一時心血來潮,也不要又是他的戲弄,她要他確實的心意。
「因為你,我的這裡不會是鐵石。」他用一種輕忽迷惑的語調來蠱惑她,眸底寫滿了誠切,「我的心不是鐵石造的,這裡有一顆你要的真心。我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欲、有愛有恨的男人,我貪婪的想要你的全部。我雖沒有能力給你想要的一切,但我把我僅有的自己給你,我的一切都只屬於你。」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指柔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
他執起她的手,喃聲低吐衷心,「你願不願把你的心交給我,讓我完整?」
指柔聽著他魅惑的話語,又苦又甜的滋味在她的心頭迴繞著。苦的,是她知道他這個自私的男人要從嘴裡吐出這番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令她為難得肯放下身段的他感到不忍;甜的,是他那番話赤裸裸的真心……其實他並不知道,只要他的一點甜言蜜語,就足以讓她毫無保留的把心獻給他,因為唯有他能夠完整,她也才能夠完整。
她逸出淺淺的笑故意逗著他,「娶我過門,就只是為了讓你的心更完整?」
「不,我只是想要獨佔你而已。」到頭來,雲掠空還是一個自私的人。
「倘若我不答應,你是不是又要強迫我了?」她狀似為難地撫著小巧的下巴,一臉不情不願的模樣。
雲掠空忍不住攏緊劍眉,開始擔心他過去是不是做過太多強迫她的事了。萬一她對他說一聲不呢?他是否真該像以往那樣不予理會,只要強迫她點頭答應就成了?可是,他並不想在這當頭對她強制的命令,他想聽的,是她心底真正的答案,他想要的,是她的願意允諾。
看到他如此煩惱的模樣,指柔覺得她之前被他欺負的份這會兒全都討回來了。
只要能夠與他朝朝暮暮相守,她願忘掉過往不再追認前塵,她可以照他所說的不在乎其它的人,不理會他以外的細碎點滴,只把他放在心頭細細珍藏。在他這雙濃情的眼眸底下,她發現她什麼都辦得到、什麼都能給,只因他的心中有她。能讓這個自私的男人深愛著,她還有什麼好求呢?
「我給。」她以一記輕柔的物來解除他的煩惱,「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給。是你說過我可以擁有你,那麼,你又何嘗不能擁有我?」
「你……不後悔?」雲掠空的眉心瞬時舒展了,他喜出望外地將她環緊,生怕她會反悔。
指柔棲靠在他的頭間,在他的耳際柔柔低喃,「只要你答應不放開我,我不會後悔。」
他轉首找到她的唇,以吻封緘,「不放開,我絕不會放開。」
月兒升至天頂,溫柔的光芒穿透濃密的柳蔭,灑落在他們糾纏的身影上。指柔喘息地環緊他的頸項,感覺他深深侵入她的體內,不留縫隙地與她貼近,讓彼此的心跳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顆心是誰的。
nebula 2008-2-2 06:33
第09節
輕煙扯開了嗓門大叫,「段大人,少爺說誰都不准去打擾他,你不可以進去啊!」
擅自闖入雲掠空居處的不速之客段凌波,快步在通往鍛劍房的長廊上走著,再次把雲掠空派來攔人的輕煙的喊聲拋在腦後,讓急得快跳腳的輕煙忙不迭地追到他的面前,伸長了兩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笑瞇瞇地把不死心想阻攔的輕煙推到一旁,「我又不是那個惹他厭的宮上邪,他會見我的。」
「可是少爺說……」不想因攔人不力而挨罵的輕煙一點也笑不出來,反而很擔心自己的下場。
段凌波友善地拍拍他的肩頭,「沒關係的,出了什麼事就由我擔待,而你也不用招呼我,我知道路怎麼走。」
「段大人……」輕煙欲哭無淚地發現自已被段凌波的那隻手輕輕一拍後,不知不覺間就被段凌波給點了穴,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就這樣直闖鍛劍房。
「掠空,我的伏羲劍又被封貞觀給砍壞了……」大剌剌把緊閉著的鍛劍房大門一腳踹開的段凌波,才一腳踏進室內,連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忙著閃躲迎面飛來的火雲掌。
猶帶著火苗的五掌印就烙在段凌波身旁的大門上,讓及時閃過的段凌波沒好氣地看著在爐前摟著指柔的雲掠空。
他不敢苟同地指著身旁無辜的門板,「每次都用這種方式招呼來客,難怪外頭人人都說你學不會待客之道。你就不能改一下這個壞習慣嗎?」
「你沒看見我在忙嗎?」軟玉溫香在懷,雲掠空以殺人的眼神驅趕著這尊礙了他好事的門神。
段凌波咧大了嘴壞壞地笑,「可是我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在『忙』什麼啊。」和一個美女躲在屋裡頭卿卿我我,這算哪門子的忙?
「我……」指柔滿臉通紅地推著摟著她的雲掠空,「我先出去,你們慢聊,你快點放開我……」
雲掠空一把摟回她,「該滾出去的人是他。」他可沒叫這個大忙人來這裡打斷他的好事。
「你這小子現在是有異性沒人性了?」段凌波對緊摟著指柔的雲掠空挑挑眉,「虧我們還是一塊兒長大的死黨,好歹你對我說話也客氣點,別老開口閉口的要趕人。」
「死黨?」雲掠空俊臉上寫滿了不屑,「愈來愈不要臉,難不成你是被宮上邪帶壞了?不要隨隨便便把我和你們幾個扯在一塊兒。」
指柔在雲掠空的懷裡側過身,細細打量著這個自稱是雲掠空死黨的男人。看他的年紀和雲掠空差不多,長相斯斯文文的,雖然是一身簡便的勤裝,卻掩不住他的儒文氣息,尤其在他的腰際還繫了一個尋常百姓絕不會佩戴的官印。
「這個人是你的誰?」指柔輕拍雲掠空的胸膛,邊看著那個被人損也滿臉不介意的男人。
「鄰居。」這是雲掠空唯一能夠想到的稱呼,而其它的關係,他一概不承認。
「怎麼說是鄰居?」段凌波笑笑地揮著手,才不管雲掠空的臉色臭不臭,親切地朝指柔眨眨眼,「風姑娘,我段家和他雲家是八拜之交,我們兩家已經結識了五百年,而我和他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兄弟。」
「段大人,我雲某可沒有你這種三不五時就來找我修劍的好兄弟,我想你該知道我家大門在哪。」一看到段凌波曖昧地瞅著指柔的面容審看,雲掠空馬上把指柔緊摟在懷中不讓段凌波再多看。
段凌波樂開懷地看著他那副防備的模樣,開始搔著下巴猜測他們是什麼關係,而雲掠空的冷眼警告馬上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熟知朝中人物的指柔訝異地看著一臉皮皮的段凌波,馬上用全新的眼神來看待眼前的男子。
「段大人?他不會是當朝紅臣段凌波吧?」現在朝中能夠佩戴那種官印的人,數來數去也只有六個,而那六個人裡頭,只有一個人姓段。
「你聽過他的名字?」雲掠空酸溜溜地問,很討厭聽她的口中冒出其它男人的名字。
「當然,身為戶部的首輔大臣段大人誰沒聽過?」見聞詳盡的指柔點點頭,「朝中的戶部若是少了段大人,皇上國庫裡的庫銀可就沒有人看管,而皇上怕是會因此而夜夜難眠了。」六部裡唯有戶部才是實權掌管朝廷的財政,沒有主職保證和管理國家的戶部首輔大臣,那麼朝廷每年所需要的稅收和支出就沒人可管了。
「你聽聽。」段凌波朝雲掠空努努下巴,「人家把我捧得多好?哪像你一見到我就給我臉色看。」哪個人對他這個握有國家經濟命脈的戶部首輔大臣不是鞠躬哈腰的,就只有這個不識貨的老友把他當成狗一樣驅趕。
「你需要人捧就滾回京裡去,少來這裡煩我。」雲掠空一點也不認為他的身份有多高貴,巴不得能將他趕多遠是多遠。
「為什麼你有個在朝為官的鄰居,而身為八拜之交的你卻沒半個官職?」指柔聽著他們之間的談話,總覺得雲掠空能跟一個朝廷重臣這般說話,那麼他的身份應該也不只是一個鑄劍師而已。
段凌波馬上透露八卦消息給她聽,「他不是沒有官職,他是放著世襲的官職不要,反跑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鑄劍。」
指柔甚是意外地看著雲掠空,難怪她老覺得他不像個鑄劍師,他那一身怪異又威嚴的氣質,原來是其來有自。可是他為什麼放著高官厚祿不要,反而跑來這荒山野嶺鑄劍?
「你為什麼不願在朝中當差?」好奇心都被段凌波激出來的指柔,偏著柔美的臉蛋問著被抖出底細後一臉不痛快的雲掠空。
雲掠空淡淡冷哼,「因為無聊。」
「無聊?」這算是什麼理由?能夠位居高官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事,而他居然只為了一個無聊而寧願不當?
「風姑娘,皇上急著要他這名忠臣之後去掌管工部。」段凌波自袖中拿出由錦黃布巾包裡著的手卷,「所以我今天不只是來找他幫我修劍,我還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講他出隱。你能幫我勸勸這個嫌當官無聊的人別再躲著嗎?」
「我……」指柔很為難地回頭看了雲掠空一眼,發現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於是她很識時務地不敢開口答應。
「不准。」雲掠空果然一開口就否決,「他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聽。」除了他的話之外,任何男人的話她都不許聽。
指柔遺憾地朝段凌波搖首,「段大人,恕我無能為力。」
碰了釘子的段凌波,滿心不舒服地看著雲掠空那副跩得不得了的模樣。為什麼他們這些朋友就得在朝為官,而他這只閒雲野鶴就可以愛窩在哪就窩在哪?要是再讓他逍遙下去這還得了!
「你這沒人性的傢伙,就算你不想當官,也要為我的安危想想啊。」段凌波忙著把他給拖下水,「要不是皇上恩准了我的假,我現在還得和那個想殺我的封貞觀一塊兒站在廟堂之上,你快點來幫我擋一檔貞觀的劍!」再不快點把這個死黨拉去陪他當官,他遲早會被那個想幹掉他的封貞觀砍得拼不回原樣。
雲掠空涼涼的聳著肩,「我為什麼要幫你?能夠看到朝中戶部和刑部兩位首輔大臣廝殺,這不也挺有趣嗎?」
「唉……」段凌波狀似憂愁地撫著臉頰長歎,「要不是朝廷裡有著上朝不得佩刀帶劍入堂廟的規矩,我好怕有一天我會在上朝的時候被貞觀給大卸八塊。」
雲掠空不上當地潑他冷水,「凌波,下次在說這種話時,臉上不要擺著那種沒有說服力的賤笑。」
包容力和面皮都很厚的段凌波,隨便雲掠空的冷水怎麼潑都無所謂,還心情很好地走近他們向指柔寒暄。
「風姑娘,你在這間可以熱死人的房間裡陪他打鐵不熱嗎?」她可能是天底下第一個能陪著這瘋子待在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地方,而且還能夠怡然自得的人。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最近她每天都被雲掠空捉進來陪他,她已經很適應這種熱度了。
段凌波又關懷地再問!「你右胸上的箭傷好了嗎?」
「都好了……」指柔撫著胸口,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曾中過箭傷?」這個人怎麼知道她傷口的位置?
「因為那個傷是我幫你──」段凌波連話都還沒說完,便趕忙抄起伏羲劍格擋怒氣洶洶的雲掠空。
雲掠空不只是兩掌掌心裡冒著火苗,就連眼底也冒起熊熊的妒火。
nebula 2008-2-2 06:33
「是你幫她療傷的?」是這小子幫指柔包紮傷口並敷過藥?這小子曾摸過那個只有他才能碰的身子?
「掠空,請你先把你那雙冒火的手收回去行嗎?」段凌波很怕還沒把話講清楚就被人給燙熟了,忙不迭地把兩眼冒火的雲掠空推遠了一段距離。
雲掠空步步朝他逼近,「碰過她的人是你而不是宮上邪?」當初他還以為替指柔療傷的人是宮上邪,白白吃了好一陣子的醋。
「你誤會了上邪?」段凌波還有心情幸災樂禍,「難怪上一次上邪一來,你的臉色就像是被他欠了八百萬兩……」
雲掠空小心的將指柔推至一旁,隨後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張握著手掌瞄準段凌波的身上。
「等一下……」段凌波不平地大叫,「那個時候我是因為急著救她才不得不碰她的傷口。你想想,要不是我救得快,你現在能夠這麼享受的和美人在一塊兒嗎?」
「你要是再不滾,我馬上叫貞觀過來把你砍了。」這傢伙再不走,他可是一點也不會惋惜烤了或是砍了這個青梅竹馬。
段凌波將手中一直要給但他不肯收的聖旨扔給他,並且句他轉告,「掠空,皇上這個聖旨你是可以不管,但戰堯修叫你把聖旨接了去掌管工部。」
「他為何要我拿下工部?」手握著聖旨的雲掠空臉色突然大變,不情不願地盯著手中的燙手山芋。
「我沒問,我只知道戰堯修要你管工部你就得去。」段凌波的神色也忽地一冷,不容拒絕地握緊了手中的伏羲劍,嘴邊泛著一抹殘笑。
「掠空?」被他們兩人間急速改變的氣氛嚇著的指柔,擔心地拉著他的衣袖。
雲掠空握緊了拳,不情願的低吐,「告訴戰堯修,端午過後我就領旨入朝。」
「就要同朝為臣了,你高興嗎?」段凌波霎時又恢復了滿面的笑意,高高興興地湊在他身邊打落水狗。
雲掠空回頭就想賞他一掌,但段凌波卻將手中的伏羲劍遞給了他。
「你先把我的劍修好,往後我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過招。」再不快點把劍修好,只怕下回他又對上了封貞觀時,他會死得很難看。
雲掠空冷瞪了他好一會兒才不情願地抽出伏羲劍,泛滿紅光和熱力的掌心在劍身上頭來來回回撫過上頭的缺痕,沒一會兒工夫,原本被砍得缺口斑斑的劍身變得像是剛打造好般完整無缺。
「拿去。」雲掠空將劍收好後又扔回去給他。
「這樣……」指柔頻揉著雙眼,「這樣就修好了?」他不過是把手放在上頭一會兒,這樣就能修劍?
段凌波見怪不怪地擺著手,「他向來都是這樣修劍的,而他鑄的劍也只有他才能修,以後你看久了就會習慣。」能夠造出這種劍的人本來就是怪物了,因此對於這種特異的修劍法……看習慣就好。
「劍修好了,你還不滾?」雲掠空的眼神在他和指柔的身上晃來晃去,暗暗示意他識相一點。
「我知道、我知道。」段凌波嘴邊噙著一抹曖昧的笑意,「雲大人,你不用親送我這位貴客,我會識相一點自己走出去,你繼續忙剛才的事,告辭。」
段凌波前腳才剛走,指柔後腳也跟著要走。
「你要去哪裡?」雲掠空妒惱地環著她的腰把她拖回來。
指柔不好意思地掩著赧紅的俏臉,「我不要繼續待在裡頭陪你『忙』……來拜訪你的人這麼多,誰知道等一下又會有誰來?你不要讓別人胡思亂想我們倆大白日就躲在裡頭做什麼。」大白天的就把她拉進來,而他什麼鑄劍的正經事都沒做,就只會頻頻竊玉偷香。
雲掠空聽了隨即俯下身,故意抬高她的下巴又在她的頸間吻出數個紅紫的吻痕,就是要讓別人亂想。
指柔趕忙掩住他為惡的嘴,「你不要又亂來……」
雲掠空忽然拉下她的手,面色凝重地指著她頸問的風玉,「端午之前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放風雲兩塊玉的地方。」將她攬入懷裡後他用力地吁口氣,「往後就不會再有人因風雲兩玉來打擾我們。」
「在把玉放好之前還會有人再來找你嗎?」指柔靠在他的胸前,感覺他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像是在防範著什麼。
「還有一個。」
「誰?」還有人想傷害他?指柔聽了就忐忑難安。
「不要急。」雲掠空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很有把握地向她保證,「他很快就會現形了。」
☆ ☆ ☆
十多年沒離開山林的雲掠空,為了完成對戰堯修的命令,帶著指柔和輕煙趕在端午之前離開他隱居的宅子,照著戰堯修結的地圖風塵僕僕地在端午那日清晨趕至位於四川奉節縣,瞿塘峽入口處的長江河原。
雲掠空站在河原上,在就快正午的日頭下攤開地圖,對一旁疲累不已的指柔和輕煙念出地圖上的詳解。
「石陣周圍有四百八十丈、由巨石堆棧而成,各高五尺,幅員十圍,布如棋盤,平日石陣沒入江水中,每逢立春、端午、中秋、立冬江水退散方可見到此陣。」
指柔滿心欽服地看著豎立在河原上的巨大石陣,都忘了先前翻山越嶺時所有的辛苦。
「好壯觀……」這種巨大的石陣是誰造的?若不是江水退了,誰也不知道在江底居然會有這種石陣。
雲掠空收回了地圖,輕拍著讚歎不已的指柔,「我們不是大老遠跑來這兒看石陣的,別忘了我們是來放玉的。」
「就在這裡?」指柔愣看著眼前數不清的石柱,「這兩塊玉要放在哪裡?」他們該不會是要在這些石柱上一一找尋放玉的正確位置吧?
「我看看。」雲掠空鬆開她的手,抽出袖中的起地圖在上頭找著正確的方位。
指柔也想湊到他的身旁觀看時,冷不防頸際一涼,一把泛著冷冷森光的劍架在她的頸間,無聲地逼她緩緩後退,退離雲掠空遠遠的。她照勢遠退,在離雲掠空有一段距離後心如擂鼓的回首,對架劍之人簡直無法置信。
「輕煙?」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即使沒有回頭,雲掠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同時也對自己的掉以輕心相當自責。他轉身看著服侍了他十來年的輕煙,對於他能夠收斂光芒潛藏在他的身邊深感佩服,但也為他的心機深沉感到憤怒。
「我一直以為你會有耐心等到我放玉。」
「已經沒有必要再等了。」輕煙牢握著手中之劍朝他搖首,「既然我已經知道八陣圖藏置的地點,現在我只需要拿到你們的風雲二玉即可。」
指柔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談,「輕煙,你在說什麼?」
「風姑娘,我的名字叫隱嵐,請你別再叫錯。」輕煙一掃往日溫儒的模樣,整個人變得既傲然又輕謾,連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十分不屑。
「你是四大侍郎?」難道最後一個侍郎就是他?他就是雲掠空一直在等著的人?
「在看人的這個方面,你得多和我家少爺學學,因為連我都不知道他能拆穿我的身份。」輕煙在告訴她時,兩眼看向那個早就把他看穿的雲掠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不願相信的指柔想移動身子對輕煙問個仔細,但輕煙卻給了她一記冷眼示意她別妄動。
輕煙瞇細了雙眼,「賣身為奴十餘年,我為的,就只是奪得風雲兩塊玉和得知八陣圖的地點!」要不是因為雲掠空的身上有雲玉,他哪會甘願聽從司馬相國的指示委屈自己為僕?
「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是不是早已把戰堯修的身份透露給司馬拓拔了?」雲掠空不排除輕煙也像傲霜一樣探了許多他的底細,並且出賣給他人。
「不,我什麼人都沒說過。」輕煙卻得意洋洋地搖首,「我從未透露過半點口風,就連前頭那三個找上你的侍郎也不知道我是誰。我之所以會隱姓埋名斷絕外界一切的人事物留在你身邊,只因我要在大功告成之後將這個功勞獨佔,我要親自帶著風雲兩塊玉見司馬相國,並且當著他的面說出我這些年所採知的情報。」
雲掠空聽了更覺得心寒,「為了獨佔這個功勞,所以你刻意不警告那些來找我的侍郎,也不告訴他們碰上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大利和功名當前,犧牲他們三個又有何妨?」輕煙反而嗤之以鼻,「只要我領回了這個功勞,我就不再是個小小的侍郎;為了達成我的願望,我可以踩著他們三個爬上我要的地位!」
雲掠空站在原地不動,緊盯著輕煙架在指柔頸間的長劍,深知輕煙不像前頭那三個侍郎那麼好打發。輕煙絕對能夠在他救回指柔之前對指柔下手,令他不敢貿然拿指柔的性命犯險。
「我只問你,要怎樣你才肯放了指柔?」不能救人,只好看他談不談買賣。
輕煙毫不客氣地開口,「首先,我要你那的那雙手──我要你手中的火雲劍。」
「好。」雲掠空爽快的答應。
指柔聽了忙揚聲反對,「不行!」
輕煙和雲掠空都沒理會指柔的叫聲,而輕煙又繼續開出第二個條件,我要你身上的雲玉,你給不給?」
「我給。」雲掠空隨即扯下頸問的雲玉將它扔給輕煙。
指柔不顧一切地伸手將方落在輕煙掌心的雲玉搶過來,並且趁著輕煙訝愕的空檔挪開頸上的劍。
「指柔?」正要拿出火雲劍交給輕煙的雲掠空也被她的舉動怔住了。
「我不要!」指柔緊握著雲玉對雲掠空頻頻搖苜,「我不要再有人因為風雲二玉來傷害你,我不想看你再受傷,你不要照著他的話做……」
雲掠空自手中拉出火雲劍,「我辦不到。」她的性命與他的雙手相比,他情願取前者。
指柔轉而求起揚劍朝她走來的輕煙,「輕煙,不要害掠空……你不是這樣的人,不要傷他。」
「把玉交出來,不要以為我還會對你客氣。」輕煙絲毫不將她的請求看在眼底,反而滿面怒容地步步向她逼近。
眼看雲掠空和輕煙都聽不進她的話,指柔只好扯下自己身上的風玉,同時舉高了手中的兩塊玉。
她難掩傷心地大喊,「你們都住手,否則我就砸碎這兩塊王讓所有的人都得不到!」
「指柔,不要動!」雲掠空膽戰心驚地大叫。
輕煙迅即來到指柔的面前奪下她手裡的兩塊玉,正要舉劍朝她劈下時,卻同時有兩道人影在他的面前掠過。
「掠空,你的東西掉了。」在一邊看戲看了很久的封貞觀,一手按緊輕煙頸間的脈穴,一手將風雲二玉擲回去給雲掠空。
同樣也是無聲無息出現的宮上邪,則是適時接下了輕煙劈下來的長劍,並且順勢將指柔勾至懷裡,再將她轉身推向雲掠空。
「喂,我可是不得已才碰到你的女人,你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樣把我當成冤大頭。」宮上邪在雲掠空那雙很容易妒忌的眼看向他之前,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先跟雲掠空說清楚。
「你們……」輕湮沒料到這幾個不愛湊在一起的人居然會同時出現。
宮上邪轉身瞄了他一眼,「不用那麼驚訝,我不是來幫那個姓雲的,我和貞觀只是奉了戰堯修的命令來看戲。」
雲掠空在檢查過懷裡的指柔沒受到半點傷之後,發現這裡還來了另外一個想湊一腳的人,他不耐地轉首把那個躲在一邊很久而且也不打算現身的人叫出來。
「凌波,你是來看戲還是來演戲的?」躲躲藏藏的,他到底是在怕什麼?
「掠空……」段凌波自石柱後悄悄探出頭,一手指向那個一看到他就想把他砍成片片的封貞觀,「你可以先叫貞觀把劍收起來嗎?」
雲掠空朝向封貞觀點頭,「貞觀,先辦正事,你和凌波的私人恩怨等一下再私下解決。」
「我先料理完他再來料理你!」封貞觀陰冷地瞪了段凌波一眼,轉頭就想殺了手裡的輕煙。
指柔慌忙在雲掠空的懷裡叫停,「不要殺他!」
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看著指柔,並且覺得她為輕煙求情求得很沒有道理。
「就算他是四大侍郎,但他也曾是那個心地善良的輕煙……」指柔心酸地望著往常和濯雨一樣待她極好的輕煙,緊捉著雲掠空的衣衫為他求情,「不要殺他,就當我求你,不要這麼做……」
雲掠空不願再看她的眼中掉出一滴淚,伸手將她按進懷裡喃聲安慰,並且壓下滿腹的抗拒感,準備做一件他從不肯認分的事。
「貞觀,別殺他。」看來他得再和另外一個人談買賣了。
封貞觀只稍稍放鬆了手中掐按輕煙的力道,「你忘了戰堯修要你搞定四大侍郎嗎?」
雲掠空滿心不情願的困難低吐,「告訴戰堯修,只要不殺輕煙,往後他要我做什麼我都照辦,並且不再有怨言。」
封貞觀差點以為天下紅雨了,「你也會對戰堯修忠心?」他們四人裡對戰堯修忠心耿耿的不是只有他和段凌波嗎?這小子居然會對戰堯修示忠?
「我是忠於她,這點請你搞清楚。」雲掠空臭著一張臉,說明懷裡頭的人才是他肯委屈的主因。
「心如鋼鐵的你會變成繞指柔?」這個只會打鐵的怪人,是在什麼時候發現他也會愛人的?
「我不像你這小氣鬼只愛自己。」雲掠空瞇眼瞪視著這個專愛踢落水狗的朋友,「我剛才說的你到底答不答應?」
「好吧,我就把他交給戰堯修。」封貞觀俐落地將輕煙點穴,並且把他推倒在一旁坐下。
「既然現在已經沒有鬧場的人了,」在一邊等得快睡著的宮上邪懶散地打著呵欠,「姓雲的,你快點把那兩塊玉擺上去,我還趕著要去別的地方。」
雲掠空在宮上邪的催促下領著指柔來到石陣的最中心,在石陣的中心找到了一根造形渾圓、高度只至腰際的石柱,並在石柱整齊的缺口上頭找到一塊寫滿八塊王之名的八卦玉石刻。
「貞觀,你是戰堯修派來全程監督我的?」雲掠空在放上雲玉之前問著身旁跟得緊緊的封貞觀。
封貞觀搖搖頭,「不,戰堯修只是叫我來幫他看四個字,並且順便幫他傳話。」
「哪四個字?」
「你們先把玉放上去。」封貞觀伸手撫去石面上的青苔,叫他們先分別把自己的玉放至寫有玉名的石刻上。
不論是大小和長度都剛好吻合兩塊玉的石刻,在風雲兩塊玉一緊密地靠在一塊兒放上之後,連接在風玉之旁的另外一個石刻瞬間在午時的日照下發亮,石刻上的字也變得格外顯眼。
指柔輕聲念出石刻上發亮的文字,「虎翼?」
雲掠空跟著念出另一個連接在虎翼後頭出現的石刻,「蛇蟠?」
「掠空。」封貞觀在想了老半天之後求證地問,「上邪身上的那塊玉是不是蛇蟠?」
雲掠空幸災樂禍地咧嘴而笑,「沒錯。」
「上邪,中秋之前,你必須找到虎翼那塊玉!」封貞觀立刻朝那個直打呵欠的人轉送上戰堯修的交代。
「不然呢?」宮上邪愛理不理的。
「戰堯修要我轉告你,中秋那天他要是見不到虎翼和蛇蟠這兩塊玉放在這上頭,你將體會到什麼叫焚心似火。」
宮上邪的睡意馬上消失無蹤,沉沉地怒問!「他又想把我的心拿來當柴燒?」那個曾經讓他們每個人都受過焚心之痛的人,又想拿這個來逼他?
封貞觀聳著肩,「我不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麼,但我知道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上邪,想活命的話,我建議你最好照做。」段凌波挨在宮上邪的身邊忙勸著他識相一點,別自找罪受。
宮上邪氣得兩肩頻頻抖動,「戰堯修……」
「凌波。」雲掠空好心的向還有心情去關心別人的段凌波示警,「你甭去管上邪會不會遵命照辦,還是先顧著自己的老命要緊。」
「啊?」段凌波才回過頭來,就看見公私分明的封貞觀在辦完公事後已經迫不及待地拔出龍吟劍準備找他算帳。
「貞……貞觀,慢著,有話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回家。」雲掠空在他們兩人打起來之前,帶著一頭霧水的指柔先一步離開戰區。
「你不理他們嗎?」指柔邊走邊指著身後那三個打打鬧鬧的男人。
「這輩子我只想理你一人而已。」雲掠空放慢了腳步,牢牢地握緊她的小手,「對我來說,這世上只有你最重要,其它的人我都管不著。」
指柔漾著笑意,反手把他的手握得更牢,「好,我們回家。」
「掠空,你別走,快回來幫幫我啊!」
「段凌波,把你搶走的東西還給我!」
「封貞觀,去告訴戰堯修我才不會照他的話去找什麼虎翼,你愛盡忠的話,那塊玉就由你自己去找!」
坐在石陣外動彈不得的輕煙,聽著石陣內的吵吵嚷嚷,終於受不了地皺起眉心,抬眼看向那三個在石陣裡一個追著一個的男人們。
「吵死人了……」
傻妞 2009-11-18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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