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 2008-2-15 20:50
星之夢
第 一 話：機器人的花束
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 美麗的無窮光輝
滿天星星們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
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about ten thousand days later...
？？：【祝賀您】
瞬間強光刺入了雙眼
趕在視網膜被燒穿之前，我急忙拿下夜視鏡
在這幾秒裡，發生了什麼我都已無能為力
但出乎意料地，迎面襲來的既非機關槍的掃射，也不是神經毒氣的噴射聲
？？：【您很榮幸的成為我們２５０萬名的來賓！】
傳來的是極端不合時宜、開朗的女性聲音
這聲音在高聳的天花板反射開來，讓人難以摸清說話者的所在
我憑直覺舉起單發榴彈槍
把手只慢慢從板機上鬆開，保持槍口的方向
這時候只要威嚇一下對方就行了，應該會有足夠的效果
但前提是，對手必須為正常的人
？？：【... ... ...】
說話的人一下子沉默下去
然後...
？？：【對不起。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開始如洪水般道起歉來
？？：【其實我剛剛說的並不正確。您其實是我們第２４９７２８８未來賓。我向您整整謊報了２７１２位，我還以為這樣做您一定會高興的...】
我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腦海中不禁捲起疑問的風暴
為什麼這種地方也會有人？
而且還是年輕的女孩？
是廢墟獵人敵手設下的陷阱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什麼我現在還活著？
還有，為什麼這傢伙說起話來就不停口...
？？：【其實，剛才傳達的數字也不正確。不久前，一位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光臨本館時沒有攜帶足夠的門票費，所以我便作為特例邀請他們免費入館了。所以，您其實應該是我們第２４９７２９０位來賓才對，再一次向您致以萬分的歉意...】
我的眼睛似乎逐漸適應這突然的光線
燈光對面的人影在此時慢慢地浮現出來
那似乎是一位...嬌小的少女
我小心端住槍身端詳她的身影
年齡最多只有十五、六歲吧
她淺色的長髮向左右分開
左耳帶著一個古怪的耳機
輕輕扣在頭頂上的帽子，還有如同綢帶般誇張的頭飾
穿著一條齊膝的短裙
她的懷裡還抱著什麼東西
雖然不像武器，但也完全搞不懂那東西的用途
『裝束古怪的女孩』看來只能用這形容她了
即使是玩過的娃娃，也會比她的裝束正常的多
？？：【那個...這位客人？】
她喋喋不休的話語終於停下來了
驚訝之餘，她輕輕歪了歪頭
伴隨她的動作，耳邊傳來飛蟲一樣嗡嗡的輕響
儘管沒有一絲風，但她整齊的長髮卻輕輕飄動一下
就好像沒有重量的絹絲一般
我終於想起來了
還有什麼會帶著少女外表置身於本已無人的廢墟之中...
還有什麼會像白癡一樣對著手持４０厘米口徑榴彈槍的男人微笑...
廢墟獵人：【...妳是機器人？】
？？：【是的。我是機器人】
她高興的回答道
？？：【我是本館的解說員，星野夢見】
像小孩子一般微笑著，把手中的東西遞到我面前
廢墟獵人：【那是什麼玩意？】
夢見：【是花束。作為本次來訪的紀念，請您收下吧！】
我再次觀察了一下那玩意
螢光燈、老式麥克風、電源線、攝影鏡頭、切碎的銅線、有機玻璃的碎片...
各式各樣的廢棄物被一層不透明的塑膠薄膜罩住，一條排線像蝴蝶結一樣把它們繫在一起
不知為何，我感覺到一絲絕望
當然，我也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花束
但即使這樣我也很明白
這絕對不是花束，甚至連假花也不是
夢見：【作為來訪的紀念，請您收下吧！】
她又重複一遍同樣的話語
她看上去似乎是...在天真無邪地笑著
我順勢接過那個她所謂的『花束』
在確認過裡面沒有安裝炸彈或做過手腳後，轉手把它丟到了地上
夢見：【真的非常抱歉！說實話，其實我沒能準備好真正的花】
廢墟獵人：【真正的...花？】
夢見：【是的，花束可以在本商場１樓的鮮花櫃檯買到，即使不能親自光臨，只要打一通電話就會迅速送貨上門。不過最近，櫃檯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所以就自己試著製作了一下...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我無法理解真正漂亮的花束是什麼樣子】
我多少懂一些關於機器人的知識
在大戰開始前，它們曾是這個國家的主要出口產業之一
在設計上非常精巧，乍看下與真正的人類一模一樣
他們只一心一意為人們著想、為人們工作...
可是眼前的這個機器人，看上去絲毫不在意我的個人意志
廢墟獵人：【...妳出毛病了嗎？】
夢見：【是的，多少有一些故障】
少女理所當然般回答
夢見：【現在本機的自我診斷程序中存在著未知的漏洞，備用電池已經耗盡，需要更換。與服務中心的通訊無法建立，已發出檢點請求信號，但無法獲得受理。無法讀取私人數據備份檔案。頸椎部動力元件磨損，需要更換...】
就像厭倦人生的老人
她開始洋洋得意地列舉自己的種種缺陷
夢見：【此外，交流情報數據庫與對話抽樣系統中存在已知缺陷。因此不考慮時間問題而反覆進行繁長的會話是機體固有的設計。不過館長和各位同事都說『這樣比較可愛』，所以就把自動升級硬體機能設定成僅對應物理媒體的狀態...】
我早就放棄去理解她的說話內容
把榴彈槍扛在肩上，環視了一下大廳的內部
略顯發暗的半球形屋頂
仔細看去，整個圓頂都刻劃著等距的條紋
室內並沒有設置照明燈之類的東西
直徑約２０米左右，寬闊的圓形地面
樸素的椅子整齊地呈放射狀排列著
每一把椅子的座面都是彈起的，並面對房間的正中央
大廳一共有三扇門，上方亮著長方形的綠色指引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看來這裡的私人發電機還在運作
從空氣的溼度看來，空調似乎也在運作
在大群椅子的中心，擺放著存未見過的機器
如果打比方的話，那就像巨大的雙頭黑蟻
兩個帶有無數小孔的鐵球，像腫瘤一般懸在支柱兩側
整個機械被傾斜放置在由鋼管組成的支架上，像天秤一樣保持平衡
枝架的兩根鋼軸上，安裝著擁有碗狀燈罩的照明燈
射向上方的燈光為整個房間提供照明
那是一種微弱無害的橙色燈光
─ ─ ─ 前提是不去使用夜視鏡直視它的話
黑蟻的頭頂高度大約相當於兩個人的身高
假如所有椅子都坐滿的話，整個大廳大概會像是一幅在集體膜拜那機械的景象吧
我曾經見過一次類似的景象
那是在一片比這裡還要寒冷的土地上，由一批被拋棄在第三道封鎖線的外側後
從最終殺戮中僥倖存活的人們的群落
在屋頂已被壓垮的教堂中，在一尊使用收集來的機動兵器殘骸堆積而成的古怪圓筒形神像
人們用很久以前便消失的花名稱呼它
大家聚集在神像周圍，以莫名其妙的語言祈禱著
他們深信著，只要這樣做，雨就會停止...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打擾一下嗎？】
聽到她的聲音，我才回神過來
即使需要再次拿起榴彈槍瞄準她，我也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夢見：【您正好是我們２９年零８１天以來的第一位來賓！歡迎光臨花菱商場總店頂樓天象館！】
語音落下，她向我深深鞠了一個躬
第 二 話：封印都市與廢墟獵人
這是一座封印都市
是一個在開戰初期，遭受到延遲擴散型生化武器的戰略所放棄的區域
戰爭的起因是因為全球的人口膨脹、宇宙的開發計劃失敗，以及資源的枯竭
不過事到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當時地球上愚蠢而又任性的人越來越多
其中某些壞到極點的傢伙按下了按鈕
從衛星軌道上向地面發射細菌彈頭
大概是想要等待一切結束後能悠然奪取領土吧
可是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居民來到這片土地上了
這是因為散播細菌的一方連同城市與居民一起都被熱核彈頭蒸發掉了
在最初的一年裡，世界人口只剩下一半
第二年又少了一半，第三年也少了一半
短短的十年中，最初的世界版圖已不復存在
但即使如此，戰爭也並未就此結束
在人員發生短缺後，人們不惜以空投自律型機動兵器的方式繼續互相殘殺
戰爭的目的已不再是為了爭奪土地
反而演變成單純的復仇與殺戮
狹小的世界變的廣闊起來，統計世界人口的閒人也不存在了
生存變成了生活的目的，人類已無法創造人類以外的任何東西
這種狀況持續了整整二十年
之後，【雨】的時代來臨了
晝夜不分的雨水永無休止的拍打地面，從這個世界奪走了陽光，抹殺了季節的輪迴
水土遭到污染、草木開始腐爛、混凝土遭到侵蝕、鋼鐵化作深紅色的粉末
恐怕就連人類自身的繁殖也不會維持太久吧
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有被雨水覆蓋的地面，以及無言的廢墟
對我這種廢墟獵人來說，封印城市只是一座座寶庫
開戰３０年來，沒能開發出疫苗的人工細菌早已滅絕了
曾經覆蓋整個都市的巨大防疫圓頂，如今也已被雨水剝落
但儘管如此，這片土地也仍為人們所畏懼
這裡所有的物品、設備乃至於一根圖釘都保持著居民接到強制避難命令的樣子
如果能夠幸運的找到尚未使用的防空洞或未被破壞的軍事設施的話
就可以找到完好保存在密封狀態下的罐頭類食品、藥品、燃料、電池、精密儀器、武器彈藥等各式各樣難以到手的東西
如果走運的話，甚至可能找到戰前的烈酒或香煙
不過稍微掉以輕心，就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在掃蕩模式下徘徊的自律型掃蕩坦克和輕裝對人戰車，推開門就會引爆的鋼珠式地雷
只要輕輕一踩就會引起坍塌的鬆軟地板與鋼筋
由突變細菌引起難以醫治的高燒，餓著肚子的鼠群，比自己持有更好武器的同行競爭者...
實在是舉不勝舉...
【絕對不可以接近封印都市】
我想起年邁的廢墟獵人對我的忠告
我們倆曾合夥一年。他負責引路，我負責護衛
儘管嘮叨不休的性格讓我很為難，但作為廢墟獵人，他絕對是一位高手
在喝光發掘來的J＆B威士忌後，他告訴我在東海沿岸還存在幾個尚未探索過的封印都市
也同時告訴我存在那裡的獵物與危險是多麼的豐富
【可是呢，在封印都市裡最麻煩的，莫過於碰上機器人的時候】
但每當我問起原因時，他總是含糊其詞
只是繃緊被彈片炸歪了鼻樑的臉，不厭其煩的重複
【別理它們，那根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或許他還說過一些其他的話，但我已經記不清了
那位廢墟獵人最終也中了簡單的陷阱，死掉了
這是故鄉的沙丁魚，真讓人懷念啊...
這是他死前最後一句話
所以我挖了一座墳，把他和那罐罐頭埋在了一起
當他還活著的時候，我從來沒能敞開心扉跟他多談一些話......
現在，我對此十分懊悔
夢見：【因為我是廉價版５０００型系列，所以頭部的信息彩帶是特別訂購的配件。可以像這樣改變顏色和圖樣的，這是作為工作十週年的紀念，館長和同事們贈送給我的】
在封印都市可能遭遇的最大麻煩
正親切周到的向我展示自己的機能
夢見：【作為標準配置，耳擋式接收器配備卡片印刷功能與全息圖像的錄放功能】
我只能說她是開破天荒的玩笑
夢見：【卡片印刷功能可以為您提供本館的表演指南及本月的天文現象指南、本商場的活動指南、以及周圍的地圖、各種優惠等等】
她就像變魔術一樣從左耳的縫隙中抽出了一張卡片來 夢見：【這是本館的演示指南】
我接過卡片看了一眼
紙和油墨都是３０年代的裝填古董品
細小的文字已十分模糊，只能勉強看清標題
而且左右兩端也已支離破碎了
花菱總店天象館 本月的...
天象演示：秋季星空與神...
特別演示：振翅宇宙的人類...
預告：本館今秋將迎來第２５０萬名...
夢見：【這是免費的，請收下吧！】
我決定不去理會她
她依舊面帶微笑的看著我把紙片揉成了紙團
夢見：【接下來為您展示一下全息圖像錄放功能，作為光臨本館的紀念，請您說點什麼吧...】
面對著她沒完沒了的表演
我只有嘆息了
我摘下了手套，放鬆一下十幾個小時沒有接觸外界空氣的手
因為在雨中行走的過久，手腕的筋如同針刺般疼痛
懷中的防水盒還剩下最後一根香煙
這是半年前在交易場上用兩打複合型燃料電池換來的寶貝
剛把它取出來，我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原來盒蓋已經鬆動，裡面還流出咖啡色的水滴
廢墟獵人：【可惡...】
我不由地惱羞成怒
仰頭看著天花板
這次的工作真是從一開始就倒楣到了極點
首先為了爭奪能夠安全通往這裡的唯一道路
和三名同行大戰了一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擊敗他們，而我可憐的彈藥也只剩下一半
剛突破封鎖牆，就受到一支輕裝對人戰車小隊隆重迎接
無奈之下在瓦礫淤泥泥漿中匍匐移動整整半天時間
當我擊毀了三輛，破壞掉一台的索敵系統後，機關槍的子彈已經耗盡
榴彈槍專用的榴彈也只剩下三發，連裝著乾糧的背包也弄丟了
調查了街道的情況後，我又被打入失望的地獄
封鎖牆沿線的商店街和公家防空洞早已被洗劫一空
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這時候我應該考慮撤退才對
然而我卻反而選擇更進一步的深入
在灰色雨煙的對面，聳立著一座彷彿魔法之塔般扁平防風結構的古老高層建築物
我以它為路標探索著來到市中心的內部
既有自己面子的問題，也有一份焦躁
但對我來說，這些都不是主要動機
我想我一定是感到厭倦了
厭倦了這如同盆景般毫無人煙的廢墟
厭倦了這毫不停息的雨滴
也厭倦了從人類身上剝奪了支配權，回到黑暗中去的這個世界
夢見：【那個...客人，客人...】
抬頭一看，她的童顏就擺在我的鼻頭前
看到我沉默不語，她流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夢見：【莫非，是身體不舒服？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這是我無法單獨處理的問題，好為難啊！】
看來現在不是我沉浸在厭世與感傷之中的時候
夢見：【客人，需要和本商場的醫護室取得聯繫嗎？客人，客人，客人？】
廢墟獵人：【閉嘴！我既不是客人也沒有生病！】
就連自己迴盪在室內的怒吼聲聽起來都滑稽到了極點
夢見：【是嗎？能看到你這樣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當事者的機器人無知的向我微笑著
夢見：【過去曾有一位客人在投影演示中感到身體不適。所以自此以來便一直有萬全的醫護體制...】
廢墟獵人：【我不是客人，對妳的閒話和設施一點也不感興趣】
夢見：【喔，是這樣嗎？】
她又歪起頭，似乎在揣摩我的真意
夢見：【天象館果真趕不上潮流了嗎...？】
她睜大的雙眼散發著油與水混合的反射
那是光學樹脂特有的光澤
在調整焦距時，流動的虹彩就好像睫毛在顫動一樣
夢見：【說起來真不好意思，最近光臨這裡的客人突然變少了。館長說過，現在不必外出也可以享受到許多有趣的娛樂活動...可我剛開始在這裡工作的時候，還有許多顧客光臨這裡的啊...】
她失落的顫動睫毛，深深嘆了一口氣
夢見：【最近禮儀用機器人也不是新鮮的東西了，各大公司也都在陸續發表比我更先進的機種...】
...真是夠了，她的性能就高到令我吐血
夢見：【啊！真是對不起。因為最近客人真的是太少了，我就不由的抱怨起來。還有七分鐘投影演示就要開始了，請坐到位子上等候吧】
廢墟獵人：【再告訴你一遍，我不是什麼客人】
夢見：【啊，是這樣嗎。雖然我想你也很忙，但既然都來這裡了，就說明我們還是有緣分的，請欣賞一下再走吧！】
廢墟獵人：【閉嘴】
夢見：【投影時間只有短短的４５分鐘】
廢墟獵人：【拜託妳閉嘴吧】
夢見：【此外非常抱歉，投影中請不要吸煙...】
廢墟獵人：【閉嘴，別再說了，拜託妳給我安靜一點吧】
夢見：【是，我知道了】
她終於不情願地閉上嘴
真是的
難道所有的機器人都是這樣的嗎？
生活在戰前的人們肯定不是瘋子就是聾子
夢見：【那個，這位客人。在保持肅靜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問您】
她安靜的時間...連十秒鐘都不到
夢見：【您正好是我們第２４９７２９０位來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您觀賞來賓數２５０萬人的特別投影，可以嗎？】
廢墟獵人：【... ...】
隨便怎樣都好
身體已經累的如同爛泥，我可沒力氣再跟她胡扯
雖然搞不懂她到底想讓我看些什麼，不過就算是在地獄也不會有比這更離譜的情況
廢墟獵人：【隨妳便吧】
夢見：【謝謝您！】
她深深鞠了一個躬
她一邊偷偷觀察我的臉色，一邊靦腆的微笑著
夢見：【那麼就請您選擇喜歡的座位坐吧】
頭一次聽她說出一個不錯的提議
我放下背包，脫下防水外套
都市迷彩和防紅外線處理的軍事外套已吸盡泥漿，變的和鐵板一樣厚重
夢見：【我這就去做投影的準備，請稍等片刻】
說完，她就興高采烈的向房間中心走去
廢墟獵人：【等等】
隨著我喊出的聲音
她也突然停下腳步
夢見：【是，有什麼事嗎？】
廢墟獵人：【妳要給我看什麼？立體電影嗎？】
夢見：【不，是星空】
廢墟獵人：【星空？】
夢見：【是的，是星空】
她肯定的回答
夢見：【投影馬上就要開始了，請稍等片刻】
廢墟獵人：【星空...嗎...】
真搞不懂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她說出這麼不合邏輯的話來
放下椅子的座面，我小心翼翼的坐下去
白色的灰塵伴隨摩擦聲漫舞起來
我把重心向後方壓去，椅背隨之傾斜到幾乎睡椅的角度
我打開手錶的防水蓋來確認時間
可是錶針已經停下
因為一直忙著躲避輕裝對人戰車，所以一直沒有注意上給發條上弦
沒辦法，至少現在已過了日落的時間
儘管不情願，但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
必須先把裝備曬乾才行
我搓了搓雙手打開背包，取出防水袋中的東西
備用外套、便攜式淨水器，為了保險起見的抗菌藥物注射器，所有東西都是溼漉漉的
乾糧只剩下三袋軍用壓縮餅乾，如我所料，已經沒有備用彈夾了
正在我把裝備擺在右方的椅子上，心疼著考慮著可憐的香煙是否還有救時，她又回來了
她面帶微笑邁著固定的步伐向我走來
看來表演已經準備好了
她向我深深鞠了一個躬
夢見：【歡迎來到花菱商場頂樓天象館，我是本館的解說員星野夢美。在投影之前，我向大家先介紹一些簡單的注意事項，因為館中的回音會打擾到其他觀眾，所以在投影中請盡量保持安靜。請關閉手機、手錶鬧鐘等設施。另外，投影中請不要飲食或吸煙...】
看來她身上配備了擴音器
她面帶微笑，就好似所有椅子上都坐滿了人，正用響亮清澈的聲音進行演說
假如她不是機器人的話，面對僅有的一名顧客，肯定會感到難堪吧
她滔滔不絕的講解著放映中和退場時的注意事項，地震或火災的緊急疏導等等無聊的問題
看來看星星的手續還真夠麻煩的
我一邊玩弄香煙，一邊懶洋洋的聽著
突然，她的語氣一下子變的愉快起來
夢見：【最後，為大家介紹帶領各位來賓進入星空世界的搭檔。請大家鼓掌歡迎！我們的耶拿小姐！】
我的心臟差點跳了出去
我趕忙抓起榴彈槍，打開保險裝置
是誰？到底會從哪扇門進來！？ ... ... ...
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出現
夢見：【其實呢，耶拿是這大機器的名字喔】
她故意用慢悠悠的口氣攤了牌
隨後伸長了脖子，來觀察我的反應
只有那台傾斜的鐵啞鈴靜坐在她的身旁
夢見：【那個，客人？這裡應該要大笑才對】
廢墟獵人：【...妳覺得這個可笑嗎？】
我反而想把榴彈打過去
夢見：【是啊，很多客人都在這時候被逗笑了】
廢墟獵人：【別說廢話了，快開始吧】
夢見：【謝謝，真高興能給予我們這麼高的期待！】
廢墟獵人：【誰說我期待了？】
夢見：【那麼，請耶拿小姐向大家問好 ∼ ！】
廢墟獵人：【... ... ...】
看來她對不想聽的話是充耳不聞的
她伸出右手指著後面的機械，引起觀眾的注意
可是機器絲毫沒有反應
夢見：【...請稍等一下。那麼，再一次請耶拿小姐向大家問好 ∼ 】
機器依然絲毫不動
尷尬的沉默充滿整個觀眾席
夢見：【...那個，客人】
廢墟獵人：【不是要給我看星星嗎？】
我剛開口問道，她看上去就不知所措了
夢見：【對不起。真的是非常對不起！】
緊接著，又是滔滔不絕的謝罪洪水
夢見：【真是不好意思，現在投影機存在著嚴重的故障，真的是非常對不起。儘管平時我們一直實行嚴密的檢修制度，但因館長和其他同事們都出外旅行，所以我無法把握故障的詳細狀況...】
我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無名 2008-2-15 20:50
第 三 話：廢墟獵人的夢 / 服務台前
雨不停的下著
凍僵的雙耳隱隱約約的捕捉到來自水簾深處的輕響
處於靜音模式下的自律型掃蕩坦克，正在相鄰的街區進行索敵預熱
那聲響簡直宛如死神的細語一般
那並不是靠著手持裝備能夠戰勝的對手
最終反攻的末期
我曾親眼目睹了參與南方部落總攻擊的義勇軍步兵中隊在一輛坦克的掃蕩下全軍覆沒的慘狀
其中也包含十幾歲的少年兵，他們都是些居住區遭到滅種攻擊，手無寸鐵的與人類解放軍合流的孤兒
無論是配給的小型衝鋒槍，還是裝入了軍糧的巧克力包裝盒，對他們來說都是如此的新鮮。
在前往戰區的運兵車中，他們趾高氣揚的談論要如何贏得這場戰爭
把『世界』恢復原樣，但他們的手指卻一直在顫抖著
大家的屍體已無法辨認，燒黑的金屬鉻牌與彎曲的衝鋒槍熔為一體，在冰冷的雨滴中凝固
我必須在被生命感知器捕捉到之前，將身體藏入瓦礫的縫隙中......
我躺在地上，試圖小心移動身體，這才發現地面上並沒有泥土
我從睡夢中醒來了
自己正坐在一張椅子上
身體可以感受到週遭乾燥的空氣，變質的機油氣味，黴菌與灰塵的氣味，以及輕輕轉動的空調聲
覆蓋住上方的不是灰色的天空，而是被燈光照亮的圓頂
在這圓頂的外面，雨一定還不停的下著吧
我抬起頭環視一下四周
帶有無數小孔的黑色鐵球，正用冷漠的眼光俯視著我
看來昨晚因為太累，便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
說起來，真的已經好久沒有在乾燥的室內醒來了
低頭一看，肚子上正放著一件什麼東西
廢墟獵人：【哇！】
我慌忙的把它推開
反射性的抓起榴彈槍，才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
昨天扔掉的，機器人製作的『花束』
廢墟獵人：【真不吉利...】
我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坐席
並沒有看到送我花束的那個人...那個機器人身影
是壞掉不能動了，還是仍徘徊在附近呢
如果她只是胡說八道的話也就罷了，但如果要加害於我的話，或許應該先下手為強才是
不過說起來，既然被她塞過了花束都沒有醒來的話
那麼就算是熟睡中被砍了頭，我也說不出什麼怨言才是吧
我站起來，把榴彈槍扛在肩上
走到機器的另一側的座席
我頓時呆住了
那裡的地面已經被莫名其妙的垃圾佔據了
打開的工具箱和注油罐、堆成山的破布、裝在塑膠袋中的各種零件...
看來，這都是為了這台機器而準備的吧
不知道到底是正處於檢修進行中，還是有人故意把它們堆在這裡，現在已無從考證
都市放棄時的混亂，在經歷三十年的風霜後，也呈現在這裡
雖然零件損壞並不嚴重，但看上去也沒什麼帶回去的價值
機器的底座上，有一塊古老的金屬鉻牌
星象儀 卡爾蔡斯•耶拿公司製造
現役最古老的雙球式投影機
廢墟獵人：【耶拿小姐嗎...】
看來那個機器人所說的話，也並不都是胡說八道
【雙球式投影機】指的是光學式觀測儀器之類的東西嗎？
但假如是這樣的話，就既無法解釋這封閉的圓頂，更難以說明成同心圓狀排列的『座席』
不過，不管這些設施是用在做什麼，現在也都只是毫無意義的遺跡
繼續待在這裡也沒什麼好處
我迅速的整理好行李，穿上了還沒乾透的防水外套
這時，從打開的大門對面傳來了微微的聲響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滿天星星們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您是我們的第２４９７２９１名來賓！】
廢墟獵人：【... ... ...】
雖然不大可能有人來到這裡，但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我穿過了弧形的走廊
走了不久，目光和雨聲就回到了我們面前
我放輕了腳步聲，慢慢的轉過拐角
那裡是設施的服務台
過去曾經架設在大門前的屋梁，如今也只剩下弓型的鋼管
前方是雨滴支配下的世界
櫃檯裡放置了兩張椅子，一台古老的影像管式顯示器，散亂的文件，書籍，文具，擴音器，手電筒等等...
永遠不會被再次使用的各種物品，已在水中生鏽變色，靜靜的忘卻自己的機能
雨仍舊無情的下著
這裡沒有與昨日侵入時不同的地方...除了僅僅一處外
在破碎的玻璃門旁，機器人像是被拋棄的小狗般站立著
似乎完全不在乎風吹雨打一般，她將兩手垂在前方，正柔和的微笑著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面對寂靜的屋頂，她流暢的述說著
夢見：【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滿天星星們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
就像個完美的演員一般，她準確地重複同樣的台詞
這時，她注意到了我
夢見：【你早！客人，感覺還好嗎？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
廢墟獵人：【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機器人奇怪的眨眨眼
在陽光下看去，用化工布料製成的特殊服裝已沾滿汙漬，變成烏黑的顏色
夢見：【真高興看到您這麼有精神。不過，請您還是去休息一下吧，我馬上去聯絡本商場的醫務室...】
雖然很高興她能替我著想，可是沒有人會跑來為我看病的
廢墟獵人：【妳一個人在鬧些什麼啊？】
夢見：【對不起，『鬧』是什麼意思】
廢墟獵人：【又沒有人在這裡，妳剛才一個人說些什麼？】
夢見：【啊。我在做發聲的練習，為了能夠在任何時刻迎接來訪的客人，我必須保持完美的接待狀態】
廢墟獵人：【原來如此...】
我一邊回答她，一邊檢查周圍是否有不自然的徵兆
這時，我注意到了服務台旁有一個珠寶店似的櫃檯
我只能勉強看清望遠鏡、項鍊、指南手冊等等文字
夢見：【要購買紀念品嗎？那麼請看看本館最受歡迎的立體星盤吧！】
廢墟獵人：【不，不用了】
我用槍口推回了她遞來的圓盤狀塑膠片
夢見：【那麼，請看看海報類吧。這裡有１２星座為題材，使用特殊的螢光材料印刷的...】
廢墟獵人：【不用】
夢見：【那麼，請看看獨家推出的１２星座的項鍊吧，現在購買的話，還可以免費贈送水晶包裝...】
廢墟獵人：【不用】
夢見：【那麼...】
看來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推薦的紀念品都是已經化為廢品的東西
我在任何一個交易場上，都還沒見過像她這麼厲害的生意人
確認過周圍沒有其他活動物體後，我把槍扛了起來
廢墟獵人：【現在是幾點？】
夢見：【現在是下午３點３１分，距離下次投影還有２９分鐘】
原來我睡了整整一天
人們早已失去世界標準時間很久了，也不知道她內置時鐘會有多準確，總之是入鄉隨俗了
我上好手錶的發條，照她所說調好時間
從太陽來看，馬上就要日落了，我需要趕緊把握時間行動
廢墟獵人：【打擾了...】
正當我要走開的時候，她驚訝的歪了歪頭
夢見：【那個，客人？真不好意思，本次投影的入館受理還有１８分鐘就要結束，現在開始排的話，還可以坐到觀賞效果較好的座位...】
她面帶純潔的微笑，親切的像我忠告道
廢墟獵人：【那台機器不是壞了嗎？】
夢見：【那台機器？是指耶拿小姐嗎？】
廢墟獵人：【是啊】
夢見：【是的，耶拿小姐正在故障中】
機器人堅定的回答
夢見：【現正試圖與員工們取得緊急連絡，他們趕到後馬上就可以進行修理】
他到底是怎麼分析這麼樂觀的結果
廢墟獵人：【抱歉，我不喜歡等的】
我轉身要走，但看到她的視線後又感到於心不忍
夢見：【那麼，在修理好之前，請在本商場購物吧，如果願意我還可以為您準備優惠券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耳朵裡抽出卡片來
夢見：【給您，這是本商場全場通用的優惠券】
我再次無視她微笑著遞來的廢紙
我昨天已經檢查過下層的狀況
曾是食品區的地下，已經完全被水所淹沒
其他樓層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留下來的只有碎裂的玻璃與崩塌的牆壁
能對３０年前流行過的服裝與家電感興趣的，大概只有老鼠和黴菌了
廢墟獵人：【我對購物不感興趣】
夢見：【那麼，本商場的６樓有美食街，請在寬廣明亮的店內享用日洋中具全的美食吧】
廢墟獵人：【如果真的有的話，我倒是會很樂意...】
夢見：【那個，真不好意思，如果是沒帶錢的話...】
廢墟獵人：【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有誰會來修理那個？】
夢見：【那個，是指耶拿小姐嗎？】
廢墟獵人：【是啊，那台莫名其妙的機器。妳昨天要給給我看星星的時候，它不是連動都沒有動嗎？】
我故意說的很難聽，可是她卻看來一點也不在乎
夢見：【是的，真的非常抱歉。不過請不要擔心，我正試圖與員工取得聯繫，他們趕到後會馬上進行修理的】
廢墟獵人：【... ... ...】
夢見：【那個，客人？您莫非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又再一次關心的問道
我拼命壓抑試圖向著天空大喊的衝動
據說機器人是絕不會反抗人類，也絕不會加害人類的
這樣看來，她的行動方式明顯存在著異常
看來我不該再與她有什麼牽連
廢墟獵人：【知道了，我到樓下去等著，修理結束後就來叫我吧】
我把手指放在榴彈槍的保險上，慎重的選擇用詞
夢見：【明白了，謝謝您！】
她瞇起大大的眼睛回答
夢見：【我真的是很高興，其實，剛才看到客人您似乎有點不高興了，我還擔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傻事呢！】
她面帶清爽的微笑向我說道
夢見：【能夠為人們服務，使人們忘卻掉不安與不快，是我們機器人的幸福】
她把雙手合在胸前
就像握住了什麼寶貴的東西一般，充滿誠實與自豪的台詞，溫柔而纖細的動作，還有羞澀的笑臉
這些天真的舉止都是早已從這世界上消失的珍寶，即使它們都是由電腦程式構成的偽造品
夢見：【那麼，投影儀修理好之後，我會用廣播來通知您。與員工們取得聯繫後，會馬上開始修理】
廢墟獵人：【喔】
我勉強擠出這句話
夢見：【我會按照昨天的承諾，請您觀賞特別紀念投影。當您再次踏入本館，請與我聯繫。我會替您仔細保管好花束的。其實，您還是頭一位能觀賞到特別投影的客人，這是本館全體員工一同精心製作充滿自信的作品，我也必須全力以赴的進行講解才行】
那個『特別紀念投影』，恐怕是永遠不會為人所見了
無論是今天，明天，還是今後的未來，都永遠不會
在被人遺忘的廢墟屋頂下，只有損壞的機器人幸福微笑著
直到今日，也還急切的等待永遠不會到來的客人
繼續留在這裡，只會讓我更加痛苦
我戴上防水外套的帽子，向雨中走去
夢見：【真心等候您的歸來...】
她一定是在面對著我深深鞠躬吧
我可以感受到她一直目送我的眼光
第 四 話：投影機修理
夜已經很深了
夢見：【真是非常對不起！居然要勞煩客人您來做這種事情...】
提高了亮度的照明燈，使半球型的圓頂看上去更為寬敞
她正不安的注視著我手中的工作
廢墟獵人：【我不是客人】
夢見：【不，您是我們尊貴的客人】
廢墟獵人：【這裡是不會有客人來的】
夢見：【根據我基本數據運算以及現在為止的學習型數據庫的聯合推斷，我認為一定有客人光臨的】
廢墟獵人：【我們可以賭一賭，看這裡會不會有客人來】
她沉默了一陣，似乎在試圖了解我的意思
片刻之後，她不安的說：
夢見：【可是，客人您不是已經來這裡了嗎？】
廢墟獵人：【我說過我不是...】
我正要回答，但卻塞回嘴邊的話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已經不想再與這種地方有什麼牽連了
本該儘早行動，在日落前趕到封鎖牆才是
但在不知不覺中，我卻停下腳步
而現在，我則是全身沾滿機油，一手正握著生鏽的工具
廢墟獵人：【...世界上發生了戰爭，一直持續很多年，現在全世界上的人都快死光了。即使倖存下來的人們，也不會對星星感興趣。與妳工作的那個年代相比，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妳明白嗎？】
我一邊拿著螺絲起子，一邊耐心的跟她解釋
她又輕輕的歪了頭考慮著
１０秒過後，她開口說
夢見：【我剛剛試圖與服務中心獲得相關資料，但沒有回應，真是對不起】
她把傾斜１５度的頭恢復原位後，小聲的回答。每當聽不懂我的話時，她總是會做出那種動作
無知和無法理解並不是她的過錯，理由很簡單，機器人為了忠實完成賦予他們的任務
是不需要多餘的知識的
夢見：【不過，即使是對本館不感興趣的人，只要來到這裡，對我來說都是尊貴的客人】
廢墟獵人：【啊，說的也是...】
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捨命陪君子，要是連貴賓待遇都沒有的話就虧大了
夢見：【對了，以前還有一件事。有一位小男生把自己壞掉的玩具拿到我這裡來，她似乎以為機器人都懂的修理玩具的】
她把兩手合在胸前，小聲笑了出來
故作恭維的語氣，再加上一般人的動作，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夢見：【最後呢，我還是聯繫本館的五樓玩具櫃檯，特例免費得到修理，那時候真的好為難啊！即使是對本館不感興趣的人，我也絕不能讓客人感到失望】
總結了一下她的廢話要點，我才終於搞清楚了情況
首先，這座建築物並不是軍隊的偽裝設施，只不過是一家百貨公司而已
也就是把半圓形樓頂當成防空設施的雷達而潛入搜括廢物，根本是白跑一趟
更令我吃驚的，戰前居然有向客人收取費用，給他們觀賞人造星星的娛樂服務
她曾作為『解說員』，與『同事』一起工作過，但在都市放棄時的混亂中被一個人留下來
同事們在這時後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們既沒有清除她的記憶，也沒有關閉她的電源
這座『花菱商場總店』的備用電源看來是共用的...或者是盜用軍用發電的一部分
在這棟建築物的這一層樓中，盡管電壓很低，但在都市放棄後電力供應也並沒有中斷
那麼結果，又會怎樣呢？
一年一度...按照她的方式正確來說
在８７６０小時中的１６８個小時裡，她會從停止狀態中醒來
當內建時鐘到達９點５０分時她會打開大門，等候不會到的客人
到了晚上７點再鎖上大門，深夜１１點５７分進入睡眠模式，第二天的９點再進入常規模式
啟動１６８小時後，她會因電量不足而把自己連接到充電電纜上，再進入８５９２小時的沉睡中
３０年來，在這無人的都市裡，就像神聖的儀式一般，不為人所知的一次次重複著
她每年回歸工作的時間，只有短暫的５２分之１而已
這時好像抓準這個時機一般，我這個既不了解情況又沒運氣的廢墟獵人來到這裡...事情就是這樣
如此說來，她異常熱情的歡迎方式，倒也是無可厚非
但最麻煩的一點，她根本無法理解在沉睡的這段時間中，世界發生了什麼事
她深信著，同事們只是出去作長期的旅行，只要流行的潮流改變，客人們就會回來
夢見：【那個，客人，我認為是不是該使用這個工具了？】
現在，她正好奇的物色工具箱裡的東西，每隔兩分鐘就會遞一件自己選中的物品
廢墟獵人：【用不著】
夢見：【是嗎...？】
她失望的把生鏽的板手放回工具箱
廢墟獵人：【拜託不要給我添多餘的麻煩了】
夢見：【可是這完全是本館的過失，我也不好意思只在一旁看著...】
廢墟獵人：【只在一旁看著好了，這就是最好的協助】
夢見：【是，我明白了！】
她老實的回答，但這句話我已經聽不下百遍了
其實讓我吃驚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是被她稱為『耶拿』的這個東西
在我懂事的時後，大氣層就已經開始異常
白天很少能看到太陽；至於星星，也只是腦中的知識而已
行星圍繞著太陽轉動，月亮繞著地球。還有銀河、星雲、星團、彗星、小行星、流星...
這都只是當年年邁的巡迴教師們大模大樣的講述發霉的演說而已
而且現在連這個也荒廢了
看來這是一台使用無數鏡頭、燈泡以及齒輪來顯現各種複雜多變的星象的裝置
與立體電影和網膜投影儀相比，這實在原始又沒效率，也難怪她會抱怨『最近沒有客人來』
夢見：【其實耶拿小姐在這裡工作的時間比我長，所以有些故障也是沒有辦法的】
她觀察我的臉，繼續說著
夢見：【不過，我開始在這裡工作時，耶拿小姐曾進行電路修理和更換操作系統，所以至今還沒發生完全無法工作的重大故障】
她再一次重複那段說過好多遍的解釋
如果我不去理會她，她又會跑去物色工具
我很快就找出投影儀的故障原因
所有外部的可動零件，都被凝固的潤滑油緊緊黏合在一起
大概是負責檢點的人員在都市放棄時為了防止生鏽而作的處理吧
膠膜已經深入馬達的電源接點部分，當然不會工作
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把電源接點打磨乾淨
使用螺絲起子刮下漆黑的乾硬潤滑油後，油屑穿過複雜的齒輪和骨架的縫隙散落到地面
雖然這個方法很笨，但也沒其他方法了
夢見：【那個，客人，我覺得這個工具對您可能會非常有用！】
她正面帶微笑遞過來的，是木匠使用的鐵鎚
廢墟獵人：【...把那個放下，給我去找條破布來】
夢見：【是，我這就去找！】
我把螺絲起子插進腰帶，接過她遞來的布片
啞鈴兩端的鐵球，似乎叫恆星星球
它的表面佈滿無數圓孔，每一個圓孔的邊緣都安裝著細長的圓筒
據她所說，每一個圓孔的內部，都安裝著鏡頭
恆星球兩端，安裝著同樣形狀的小球
當然，小球裡也裝滿了鏡頭
而且，就連連接上下兩個恆星球的骨架裡，也裝滿兩只一組的鏡頭
我必須把它們一個個擦乾淨
真是一個想到就快讓人暈倒的工作
夢見：【那個，不好意思，您看起來似乎不愛聊天呢？】
廢墟獵人：【因為沒有人陪我聊天】
夢見：【其實，我很喜歡聊天的！】
廢墟獵人：【我就覺得妳愛聊天...】
夢見：【是的，能夠和大家一起聊天...怎麼說呢？我感覺就能增長見識。您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我繼續手中的工作，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聽著她的話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一下嗎？】
廢墟獵人：【又有什麼事？】
夢見：【耶拿小姐的修理，還需要多長時間呢？】
廢墟獵人：【哈，誰知道呢】
夢見：【能趕上明天上午１１點的演示嗎？】
廢墟獵人：【不可能，至少還需要整整一天】
假如我的體力和耐力能夠持續到那時候的話
夢見：【那麼，我是不是該發出明天演示暫停的通知呢？】
廢墟獵人：【隨妳便吧】
夢見：【明白了。我會把它登錄為業務上的最首要事項】
聽到她這麼認真的宣言，我多少有點吃驚
這說明她能嚴肅區分給客人緩和氣氛的廢話，和作為解說員的職務嗎？
廢墟獵人：【... ... ...】
看來有價值一試
廢墟獵人：【給我安靜點，這是業務上的首要事項】
夢見：【是，我明白了】
她深深鞠了個躬
對嘛，這才是人們忠實的僕人，機器人
夢見：【對了客人，這工具似乎還沒使用到，是不是該用它了？】
廢墟獵人：【果然是沒這麼簡單嗎...】
夢見：【嗯？您在說什麼？】
廢墟獵人：【啊，沒事了，都怪我不該這麼期待的】
夢見：【如果在耶拿小姐的修理上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事的話，請儘管吩咐，我會盡力達成的】
廢墟獵人：【我知道了，妳就別擺弄工具了】
夢見：【是，我知道了】
廢墟獵人：【知道的話就把那個鉗子放下來】
夢見：【那麼，現在還沒輪到使用這工具嗎？】
廢墟獵人：【拿去夾自己嘴巴好了】
夢見：【那個，對不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廢墟獵人：【妳該不會是故意耍我吧？】
夢見：【先不管這個了，我想這個工具也一定在等待您來使用它的】
廢墟獵人：【...妳沒聽到我剛剛說什麼話嗎？】
夢見：【是，您剛剛說什麼？】
廢墟獵人：【... ... ...】
正當我在機器人的騷擾下擦拭鏡頭的時候
我發現這個恆星球內側，有一個沒有安裝鏡頭的大圓孔
兩條斷開的電線無力的垂在圓孔的邊緣上
我輕而易舉的想到本該安裝在那裡的東西
廢墟獵人：【妳說過這是用燈泡影射星星的裝置吧？】
夢見：【是的。星象儀其實是由古希臘發明家阿基米德...】
廢墟獵人：【我是在問妳這台機器的燈泡】
夢見：【是，耶拿小姐的恆星投影儀使用的是額定功率１００００瓦特的鎢絲燈泡，在螢光燈主流的今天，過去使用燈絲的燈泡已成為十分貴重的東西...】
廢墟獵人：【我找不到那個貴重的燈泡喔】
夢見：【咦？】
她歪起頭，發出微型馬達的轉動聲，開始上下觀察著投影儀
夢見：【是的，南天以及北天的恆星燈泡沒有安裝】
她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高聲宣布著
廢墟獵人：【連燈泡都沒有，妳打算怎麼投影啊？】
夢見：【我以前也有相同的疑問，但是館長告訴我不用擔心，所以我將其視為星象儀的設計已經變更】
廢墟獵人：【怎麼可能？】
或許為了把握狀況，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微笑起來
夢見：【確實是呢，我已經修正了學習型數據庫的資料】
我強烈的感覺到，更需要修理的不是投影儀，而是她本身
廢墟獵人：【還有備用的燈泡嗎？】
夢見：【是，現在還保存有四個】
也不知道３０年前的零件現在還能不能使用。總之先試驗一下吧
我嘆著氣用破布擦去沾在我手上的油污
廢墟獵人：【那麼，燈泡放在哪裡呢？在這堆垃圾裡嗎？】
夢見：【啊，是在那邊的...】
她正要伸手去指，卻不知為何突然停下
她保持著頭頂的高度，慢慢轉過身來
夢見：【那個，客人。真是對不起，還有３分鐘就到深夜０點了，按照常規業務規定，我需要馬上進入睡眠模式】
她用十分內疚，卻又十分強硬的口氣對我說
然後也不顧我的反應，她筆直的走下投影機的底座
之後她放下一張最前排的椅子，就好像在誇耀著特等席般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坐的位置正好是處於修理中的左右兩個鋼球的正前方
夢見：【起床時間是明早的９點，晚安！】
她輕輕閉上眼睛
廢墟獵人：【喂，等等...】
她根本就聽不到我的聲音
因為從閉眼到入睡為止，連一秒都不到
說的準確點，那並不算睡眠
停下一切動作的少女，立刻顯示出不同的氣氛
既沒有呼吸時喉嚨的運動，也沒有睫毛的抖動，就好像是一個精巧美麗的等身大玩偶
淺色的嘴唇上，還帶有臨睡前的最後一絲微笑
廢墟獵人：【可惡！】
這已經是我多少次失去理智了？
我把工具扔到地上
刺耳的金屬聲消失後，只留下一份連自己都想笑出來的滑稽感
仰望巨大的投影儀
披掛著無數鏡頭與齒輪的舊世界機器，仍保持百眼賢王般的尊嚴與沉默
封印都市的深處，如失去生命般的機器人小丑，與等待在復活節中出場的古老零件與工具的良民們...
我俯身撿起螺絲起子，再次清理潤滑油了
啊，新來的僕人是多麼的勤勞啊
我也只有這樣來安慰自己了
無名 2008-2-15 20:50
第 五 話：廢墟獵人的夢/恆星燈泡
耳邊傳來了誰的叫喊聲
睜開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我躺在原地，慢慢地解開了防護衣
摘下被泥水浸透的防毒面具，我像身處夢境一樣的聆聽著警報的高鳴
沒有經過過濾的空氣直接流進了我乾燥的喉嚨
我貪婪的呼吸幾次，然後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最先看到的，是雨
霧雨如同雲煙一般，靜靜的溶化著原本已模糊的視野
這裡似乎是一座小山丘
在這裡絲毫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我沉睡時，大人們都已經走掉了
我早就注意到，自己的環境防護服出現故障了
所以，才會被他們拋棄了
在行進的過程中，我曾一次又一次的目睹坐在瓦礫中，靜靜的化作雕像的人們
我已沒有力氣去體會絕望了
只是朦朧的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用再走了
蕭蕭的風吹在荒蕪的大地上
油脂般平坦的烏雲覆蓋住了整個視野
我躺在溫暖的泥水中，只是目光呆滯的凝望著天空
大概，這附近又有居住區正在燃燒吧
天上的浮雲中映射出了昏暗的橙紅色光芒
那是大人曾一次又一次地說過的，馬上就可以到達的地點的方向
是他們所說的，有著潔淨的水，可口的食物，舒適的床鋪和同齡的朋友們在等候著的地方
但我只是毫無感慨地，冷冷的望著那裡...
夢見：【...客人？】
廢墟獵人：【... ... ...】
夢見：【早安，客人！】
廢墟獵人：【...是你在叫我嗎？】
夢見：【是的】
廢墟獵人：【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真的很羨慕呢。是愉快的夢嗎？】
廢墟獵人：【不...】
夢見：【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不會作夢，怎麼說好呢，我對作夢一直都是很憧憬的】
廢墟獵人：【夢不是什麼值得憧憬的東西】
夢見：【是嗎...】
他用孩子般的眼光好奇的注視著我
我睡意朦朧的大腦終於開始清醒了
居然和這個機器人聊起天了......看來我也真是快老糊塗了
夢見：【請問一下，您現在感覺還好嗎？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的話...】
廢墟獵人：【昨天不是說過嗎，我沒有病】
夢見：【是，對不起...】
她有些不情願的回答道。看起來非要把我當成病人對待才會甘心
我剛要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突然發現身邊放著幾個莫名奇妙的東西
那看上去就好像是巨大的水珠
大小就像小孩子的頭一樣，在透明的玻璃球中心
封閉著幾根天線般的金屬絲，球體的一端是粗粗的螺旋狀結構
玻璃球一共有四個，在地面上整齊的交錯排列著
我拿起其中一個來
玻璃的表面就像冰一樣寒冷，重量也很輕
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地面
廢墟獵人：【這就是燈泡嗎？】
夢見：【是的，是我在您休息時準備的】
廢墟獵人：【原先放在哪裡了？】
夢見:：【旁邊的控制台下設有一個專用保險櫃。這是為了投影中的應急更換而準備的】
在靠近牆壁的地方，正擺著一臺黑色的桌子
看上去很像教會的風琴。大概那就是投影儀的控制台吧
就像小孩的玩具一般，布滿了各種凸起的按鈕
大概是為了方便在黑暗中的操作，才故意作成那種形狀的吧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一下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真的不好意思剛睡醒就問您這種問題，耶拿小姐的修理狀況，現在進行的怎麼樣了呢？】
廢墟獵人：【還在修理著呢。狀況跟昨晚一樣】
夢見：【是這樣嗎...】
她看上去似乎很失望
夢見：【那麼，我就去發布投影暫停的通知了】
廢墟獵人：【喔】
聽到我的回答，她就像風向標一樣突然轉過身來，走出了投影室
廢墟獵人：【開始修理吧...】
我伸個懶腰後，開始研究燈泡了
投影儀的修理比我預想的要複雜的多
如果打個比方的話，它就像是搞錯了比例的精密時鐘
她出廠後恐怕已經經歷了整整一個多世紀了吧
不但在構造上沒有考慮檢修的效率，而且連核心部分也驚人的精密
如果不是專門的技術人員的話，就連更換個零件也是困難至極的事情
它可以把宏偉的星象運動完整的濃縮在直徑20米的半球內
對除此之外的世俗之事，它就好像毫無興趣一樣
可是，即使是擁有上等的鋼材和哲學般出色的工作方式，他也沒能抗拒住30年歲月的侵蝕
打開動力部分的外殼看看，就能明白他被侵蝕的多麼悽慘
沒有塗漆的部分布滿著暗紅色的鐵銹，軸承黏在一起，導線的外皮也已是傷痕累累
這已經不是只靠手工就能解決的問題了。我搬來絞車，開始了一次大規模的整修
從堆積的器材中找出一些看上去還能使用的零件，一件一件的進行試驗
有幾個輔助的投影儀，也就不得不放棄修理了
與此同時，這裡的另一臺『機器』此刻則在良好的工作著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我拿著水瓶來到服務臺前，發現他正對著雨傾訴著拿手的臺詞
夢見：【客人，今天的天氣似乎不太好呢】
她看到我的身影後，開始這樣說道
看來不管是人還是機器人，在聊天的時候總是喜歡談論天氣
廢墟獵人：【喔，今後也永遠會是這樣的】
夢見：【是阿，秋季的雨總是會持續很久。真希望能早點放晴呢！】
廢墟獵人：【是阿】
夢見：【對了，客人，找我有事嗎？】
廢墟獵人：【只是來接水而已】
我把水瓶放在地上，裝上淨水器，接起了從屋簷上流下的水
她好奇的看著我和流進水瓶的透明雨滴，就好像頭一次看到練金術一樣
夢見：【那個，客人，這雨水是用來做什麼的？】
廢墟獵人：【用來喝的。我跟你不一樣，沒有水就活不下去了】
她側著頭，試圖理解我的意思
夢見：【如果願意的話，我就去為您準備一些飲料吧】
廢墟獵人：【飲料？】
我吃驚的問道。她還真是經常會說出一些意料之外的話來
夢見：【是阿。其實，我很擅長泡茶的。今天天氣很冷，或許熱咖啡會更好一些嗎？】
我聯想到了一幅她帶著滿臉的微笑像破碎的茶碗裡注入泥水的圖畫
廢墟獵人：【醫生囑咐我只裝自己接來的水】
夢見：【是，明白了。我會將其當作為您的重要資料進行登入】
她一本正經的接受了我開玩笑般的回答。我真搞不懂她的思考方式
廢墟獵人：【這裡有酒嗎？要沒有開封的烈酒。或者密封保存的香煙也行。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我抱著一縷希望問道
夢見：【嗯，有阿！】
她馬上像天使一般的微笑回答道
廢墟獵人：【真的？在哪裡？】
夢見：【本商場地下一層設有高級洋酒專櫃...】
廢墟獵人：【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如果我不拉住她的話，她一定會跑到浸水的高級洋酒專櫃去確認庫存的
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隨著肺裡的空氣跑掉了
我不由得撓起了自己的頭髮。沒有其他問題，只是肚子太餓了而已
夢見：【那個，客人？您身體不舒服嗎？】
廢墟獵人：【老毛病了，不用在意】
夢見：【是，我明白了】
夢見：【那麼，客人，耶拿小姐的修理進行的怎麼樣了呢？】
廢墟獵人：【誰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夢見：【就是說，不知道時麼時候才能修好嗎？】
廢墟獵人：【嗯，沒錯】
夢見：【是這樣嗎...】
水瓶裡終於接滿了水。我把蓋子蓋好
廢墟獵人：【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這裡嗎？】
夢見：【是的。有客人光臨的時候，我必須向他們解釋投影暫停的事】
廢墟獵人：【會生鏽的喔】
夢見：【不必擔心。我的身體屬於第二類防水式設計，多少淋些雨是不會妨礙工作的】
廢墟獵人：【是嗎...】
我不知道她的防水機能到底有多完善，不過作為噪音污染源，她倒是相當的優秀
既然她自己願意在這裡，我也就用不著把她招到投影室裡去了
廢墟獵人：【我回去修理了】
夢見：【是。耶拿小姐就拜託您了！】
恭敬的向我鞠了一躬
之後，她再次轉身面對著門外的雨幕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廢墟獵人：【你就算是在這裡攬客，我也不可能馬上修好的喔】
夢見：【不。這是發聲的練習。為了能在任何時候迎接來訪的客人，我必須保持完美的接待狀態】
廢墟獵人：【是嗎。那待會見了】
我背過身向她揮揮手，背後就再次傳來了她的聲音
夢見：【滿天的星星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水瓶中的水充滿了鐵銹和硫磺的味道
這不只是淨水器的原因。遭到侵蝕的，是這顆星球的大氣循環本身
即使把杯子貼到雨雲的下方也不可能接到乾淨的水
如果挖到地下幾千米的地方去，或許還會找到未受污染的地下水系
但那既不是區區的廢墟獵人能弄到的東西，也不是能靠等量的烈酒換來的東西
我一邊這樣想一邊打開了最後的錫紙包
咀嚼著一點味道也沒有的壓縮餅乾
如果在這裡待久了，我肯定是要死掉的
我藉著水瓶中的水嚥下了口中的餅乾粉末
我曾一次又一次的目睹過死亡，也曾想像過自己死時的樣子
那時而是與污泥混在一起的靜脈血
時而是從被超高溫地雷燒焦的大腿中蒸發出來的紫色水蒸氣
時而是從被水浸泡的肉塊發出的惡臭
有時候，那也會是陶器般脆弱的骨骼從鞋底崩潰的感覺
或是插在土堆上的衝鋒槍的槍托在風雨拍打下的迴響，亦或是母親用重貴的布條作成的假花
與鐵
無名 2008-2-15 20:50
第 七 話：夢見的投影
夢見：【秋季的一天，窗外的雨不停的下著，下雨的日子實在很無聊，晾曬的衣服也不會乾，就連身為機器人的我也會感到消沉。不過，請您放心，在天象館中，您可以隨時找到耀眼的太陽】
在西南的天空中
突然浮現出一個圓盤的形狀
夢見：【大家請看，這是太陽】
她得意的介紹那個難看的橙紅色物體
如果我更認真去擦拭鏡頭的話效果大概會再好些吧
正當我這樣想著，日轉軸的馬達開始轉動了
夢見：【太陽慢慢向西方落下】
太陽傾斜著滑動在半球型的天幕上，最後消失在地平線的下方
室內的燈光漸漸黯淡
夢見：【這時，夜晚的第一顆星星出現了，這是長庚星 ─ ─ 金星】
西側的天空被渲染成紫紅色
一個針孔般的大小，鮮豔的光點出現在那裡
就像彼此呼應一樣，恆星球無數的鏡頭也開始滲透出黃色的光芒
那是恆星球的燈泡被點亮了
夢見：【天空漸漸暗了下去，讓我們明天在繼續嬉戲，現在大家趕快回到家裡去吧！很快的，夜幕就籠罩在整個夜空...】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投影機出現故障，才造出這幅不可思議的景象來
散發著銀光的沙礫布滿整個天幕，宛如原本就存在那裡一般，靜靜歌唱著
其中既有明亮的，也有黯淡的
還有一些閃爍著紅色或黃色的光芒
滿天的星星，迎面而來的星星，燃燒的星星，今沙般的星星，寶石樣的星星...
我曾經聽過一些類似的比喻
但是，卻從來沒想過眼前的這幅影像
夢見：【這是今晚８點的星空】
她繼續解說著
聲音裡充滿了平時的幼稚中所無法想像的自豪
夢見：【如果不到高山的頂峰或是空氣潔淨的地方，光是從地面上是看不到這麼多星星的。橫貫天幕的是銀河，雖然看起來像白色的霧，但實際上則是無數小星星的集合體，因為看起來就像流動的牛奶，所以古代人們稱它為『牛奶之路』】
在天幕中央有一條白色的透明帶，就好像撒在夜空的漁網一般
她的聲音在天上的大河中流暢著
夢見：【大家看到閃爍在天頂最高處的星星了嗎？這是白鳥星座的一等亮星 天津四】
天津四，牛郎星，織女星...這些星星組成了宏偉的大三角
與周圍的暗星結合，浮現出來的是白鳥星座、天鷹座、天琴座...
夢見：【這些都是夏季的星座，儘管今天是寒冷的一天。但我們還是可以從傍晚的星空中找到夏日的餘暉。那麼，秋季的星空中又有哪些星座呢？...】
秋季星空的解說開始了
我坐在椅子上，不時確認自己的周圍
望著星星時，就好像自己也會被吸引到無盡天空中一般
投影儀看起來運作良好
它就好像支撐著世界的巨人般靜靜的坐在那裡，慢慢迴轉兩支恆星球
背上長有雙翼的白馬，天馬座
被鎖鏈囚禁的公主，仙女座
夢見：【...這樣下去的話埃塞俄比亞會繼續遭受災難，溫柔賢良的安德洛墨達公主向國王提出，要把自己作為活祭品獻出...】
她流利的講述著悲哀的古代神話
夢見：【怪鯨從海上漸漸逼近，安德洛墨達拼命的晃動著身體，可是鎖鏈依舊絲毫不動，這樣下去她肯定是會被吃掉的。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安德洛墨達在心中高喊著。就在這時...】
我從椅子上略微坐起身，發現她嬌小的身影正倚靠在投影機旁
儘管沒有人會注意到，但她把握在手中的數據線當作是鎖鏈一般
配合著解說活動著那纖細的手臂
現在，在這世界中，她就是全能的解說者
而星空則是她小小的花園
無論是公主還是勇士，怪物還是神靈，都乖乖的遵照她的意圖，飾演這各自的角色
夢見：【...就這樣，安德洛墨達和帕爾修斯化為星座，在秋季的夜空中幸福生活著】
故事結束了
就好像是為了讓觀眾沉浸在餘韻中一樣，她沉默了幾秒鐘
柔弱的星光伴隨著時光一同閃耀在她的臉頰上
夢見：【以上是星座解說，下面請繼續觀賞紀念投影演示。題目是，振翅宇宙的...】
就在這時，所有星星在一瞬間消失
我似乎聽見了她無聲的悲鳴
廢墟獵人：【怎麼了！？】
反射性的站起身後，我呆住了
自己正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前後的椅子、圓頂、甚至連自我空間都被完全吞噬
前方出現一點光亮
淡黃色的光芒，就像是蠟燭的燈蕊一般籠罩著她
夢見：【客人，請保持鎮靜】
看到我跑過來，她這樣說著
夢見：【我的制服上配有光導纖維。在照明恢復前請不要遠離我】
廢墟獵人：【怎麼了？燈泡壞了嗎？】
夢見：【耶拿小姐完全沒有反應，所有的投影裝置及可動轉軸全部停止工作。這是我無法單獨處理的重大問題，真為難呢...】
廢墟獵人：【可惡...】
正要摸黑爬到投影儀的底座上去
我才注意到一個重大問題
在投影期間始終保持著低亮度的三盞綠色疏導燈也全都熄滅了
我終於明白了
這不是投影儀的故障那麼簡單的問題
廢墟獵人：【配線盤在哪裡？】
夢見：【是，在這邊】
她從耳朵的接口上拔下了數據線
我緊跟在她的後頭走過去，看起來她似乎一點不在意黑暗
我很快就得到結論
原因實在是單純的可笑，卻又是如此讓人難以接受
都市被放棄的３０年來，像是奇蹟一般持續下來的電力供給，就在這最需要它的一刻中斷了
或許啟動投影儀是這一切的導火線
但不管原因是什麼，我都已無可奈何了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一下嗎？】
正在我面對著配線盤做無謂的掙扎時
一直保持沉默的她在一旁開口問道
夢見：【耶拿小姐的修理，究竟需要什麼樣的工具呢？只要更換恆星燈泡就可以了嗎？我絕不能在客人正觀賞時讓演示中斷，必須盡快修理、重新恢復投影。您是頭一位觀賞紀念投影的來賓，這是全館員工一同精心製作的作品。所以...】
她睜大雙眼，向我祈求著
廢墟獵人：【並不是壞了，而是沒電了】
夢見：【對不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廢墟獵人：【是電力中斷，也就是停電了，明白了嗎？】
夢見：【啊，是停電嗎？那麼稍等就會切換成備用電源的】
廢墟獵人：【這裡本來就是使用備用電源，這個也斷掉的話就沒有其他備用的了】
夢見：【那麼，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恢復呢？】
廢墟獵人：【不會恢復了，這不光是這棟建築物的問題而已】
夢見：【那麼，該怎麼做才能恢復投影呢？】
我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夢見：【如果是我能夠幫忙的事，就請儘管吩咐好了！】
她再次沉默下去，耐心的等候我開口
就好像是試圖從醫生細微的表情變化猜測孩子病情的母親一樣
我可以清楚感覺到，時間正一分一秒流逝著
不久，她筆直的望著我問著
夢見：【那個，客人，也就是說特別投影已經...】
廢墟獵人：【聽我說】
我打斷了她的話
夢見：【是！】
廢墟獵人：【繼續進行投影。用妳的聲音就行了】
伴隨著自己發出的磷光
她輕輕的歪起了頭
夢見：【對不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廢墟獵人：【用不著使用投影儀，讓我聽妳的聲音解說就行了，妳做得到吧？】
夢見：【是，做得到。可是，只聽我解說的話，就算不上是投影了...】
廢墟獵人：【沒關係，星星已經全記在我腦海中了，只要聽妳解說，我就可以想像出投影的樣子了】
這全是我隨口說的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她不可思議般的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我的臉
或許是猜透了我的心思也說不定
之後呢，她緩緩說道
夢見：【客人，您真的很喜歡星星呢】
她用一種既無可奈何又似微笑般，至今我從未聽過的語氣
夢見：【像您這樣的客人能光臨本館，我真的好高興。那麼，就按照您所吩咐的，只靠我的解說繼續投影】
在無盡黑暗的深處，她就像灑落的星光一樣微笑著
第 八 話：振翅宇宙的人類夢想
夢見：【很久很久以前...人類的祖先互相依偎著，生活在冰冷黑暗的洞穴裡，世界被冰雪覆蓋，長著獠牙的猛獸四處徘徊，就連弄到每日所需的食物，對他們而言都如此困難。在一個寒冷的夜晚，一位年輕人醒來。他一定是因為難忍寒冷與飢餓，而無法入睡吧。他揉著睡眼，從洞口處悄悄向外望去。在晴朗的夜空中，閃爍著無數的星星...】
振翅宇宙的人類夢想
這是特別投影的標題
內容是由她深入淺出的解說嚮往星星的人類最終達到宇宙的歷程
如同石炭般生硬的黑暗再次回到了身邊
就連投影儀的輪廓也看不見
我閉上雙眼，依照她的聲音在心中描繪著圖畫
如果現在投影儀還正常運作的話
那麼她現在所使用的應該不只是『耶拿』
而是在驅使著所有輔助投影設備吧
安裝在底座的幻燈機，正一個接一個映射出曾經向天空挑戰的人們
將鳥的雙翼固定在手臂上試圖翱翔的男人，以及他悲慘的結局
在國王面前升起的紙製熱汽球，和被當作試驗品的無名犯人
使用竹子與籐條製成的簡陋滑翔機，默默重複實驗的男人
在寥寥數人的目睹下，飛翔在沙丘上人類最初的飛機
嚮往月球的火箭專家，與為全世界帶來痛苦的戰爭
最初的人造衛星，最初的通訊電波，一去不歸的小狗萊卡
挑戰平流層的飛行員，載人環球飛行，最初的太空漫步...
之後，是被銘刻在月亮最初的足跡
夢見：【爭戰的時代結束，世界上的人們舉起手來，共同挑戰宇宙的時代來臨了】
從遠久的過去到現在，她的聲音跨越時空，在大廳中靜靜迴響著
夢見：【向著更高，更高的地方...】
跨國的衛星通訊網，航天飛機系統，國際太空港建設，再登月計劃
夢見：【越過光明的天空，擺脫夜晚的黑暗...】
在挑戰過程中所發生，難以避免的事故
夢見：【將無數淚珠，化作新夢想的結晶...】
接下來，是集結人們菁英的火箭探測計劃
夢見：【就這樣，人們終於站在遙遠的行星之上】
光點指向在南天中火紅閃耀著的星星
在我腦海中，暗紅色的火星地表被徐徐的放大
夢見：【這就是火星，直徑６７９４公裡，公轉週期６８７日，平均氣溫零下５５度，平均氣壓７帕斯卡，大氣非常稀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自從這顆行星上發現了類似運河的遺跡後，人們便想起外星人的樣子與故事。他們時而是擁有高度科技的異形侵略者，時而是圍繞著美麗公主的英雄傳說，時而是因為自己和平的文化而遭侵略的悲哀都市。現在，人們已發現火星是一顆僅僅擁有過去生命跡象的，被死所支配的星球。可是，被火星運河所點綴的故事，至今卻沒有被忘卻，仍然深深吸引著人們】
她在這裡停頓了一下
夢見：【在人們最初的載人火箭登入火星成功的那一年，天象館開始營業了。從那時以來，許多人們來到這裡觀賞我們的投影演示，火星的雄姿，正是宇宙開發的成果與象徵。但同時，它也是戰神瑪斯的象徵】
充滿不吉利色彩的火星漸漸淡去
隨之出現的，是一顆藍色與白色相互參雜，玻璃般的行星
夢見：【大家請看，這就是太陽系第三行星，我們的地球，地球自古以來就是人類的搖籃，我相信今後也還會是人類的故鄉。身為機器人的我，也是在地球出生的，我可以向大家準確說明各種有關地球的數值。但是，要想向各位準確的說明地球的美麗，還需要等待軟體的進一步成熟】
她羞澀的笑了一下，沉默一會
夢見：【擁有更完美的心，並不是機器人的特權。人口問題、資源問題、糧食問題、水源問題、海平面上升、異常氣候、大氣污染和宇宙領土問題...現在，世界還存在著各式各樣的糾紛與衝突。不過，我相信，人類一定會解決所有問題，會在星空的世界中振翅飛翔】
現在的她，是背負神聖使命的天使
她向著黑暗溫柔展開雙臂
星空是屬於你們的
她帶著孩子般的天真浪漫，向所有出生於這顆星球的人們傾訴著
夢見：【今晚，我要告訴大家一個特別秘密。其實，天象館同時也是時光機，我們可以在時光中自由穿梭，無論是久違的過去或遙遠的未來..】
現在又輪到『耶拿』出場了
投影儀又再度被賦予生命，鋼鐵的軀體正微微顫抖著
馬達支配著聲響，開始時高時低的詠唱
這時，就好像溫順的恐龍轉過長長的頭頸一樣，恆星球開始描繪出複雜的軌跡
在無色的小宇宙中，新的星星們驟然地閃耀起來
夢見：【大家請看，這是一千年後的夜晚，從這裡看到的星空，是機器人星野夢見與投影儀耶拿小姐努力描繪出來的，微不足道的未來星空】
我已經聽不出她的聲音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
全場觀眾們，都陶醉的凝視夜空
天幕的對面，是一片光的海洋
無數的光粒就像是被眾神隱藏在金色沙帳的沙漏一般
既沒有開始也沒終結，只是無限的流著
她慢慢閉起雙眼，如祈禱般握住雙手
夢見：【請大家記住，即使有一天，星星的世界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是成為了生活的一部份...也請大家不要把在這裡看到的星空忘卻，當你迷失在黑暗中，看不到真正的星空時，就請靜靜的將它回想起來吧。這是...我的，小小的夢想】
之後，她恢復了平時的微笑
夢見：【那麼，該回到屬於我們的時代去了，請大家注意不要迷路，細心跟隨著我吧...】
投影進入最後階段
就好像經過她聲音的洗禮一般，星星顯得更加明亮
完成使命的投影儀回到了平常的位置
就好像駛入太陽的航船一樣，旋轉著日轉軸的帆柱
夢見：【星星們正流動著...冬季的星座從地平線的東方探出頭來。獵戶座、御夫座、金牛座...這些都是每晚會在夜空中輪迴，雄偉的四季變化】
不久，天空開始放亮
東方的天空漸漸染成火紅色，星星的光輝開始褪去
只能隱約看到西方的星星，也向漸漸遠去一般，很快消失而去
夢見：【就這樣，漫長的夜晚結束了，世界迎來了清晨。太陽升起來的，遠處傳來微風的沙沙聲與小鳥歌唱聲，沉睡的建築物和花草樹木，也在明亮的陽光中醒來的。很快，街道逐漸有了生氣，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大家早安，本次紀念投影到此結束。本次的解說是我 星野夢見為大家呈現的，多謝大家的聆聽，本館全體工作人員，都誠摯的等候您下一次的光臨...】
投影結束後，我依然緊閉雙眼
星星就像是無法消失的殘影一般，至今也清楚映射在我腦海裡
我不願睜開雙眼回到那真正的黑暗去
夢見：【客人，本次的投影已經結束囉】
帶有規律的腳步聲接近而來
夢見：【客人...客人？】
耳邊傳來了她側腦時，微型馬達的轉動聲
於是我搶在她問『您生病了嗎？』之前睜開雙眼
夢見：【您睡著了呢！】
她輕輕的說著
夢見：【雖然按照規定，投影結束後，我必須帶領各位觀眾有秩序的退場...考慮到各種原因，我認為讓客人在這裡好好休息才是最好的選擇】
椅子輕輕晃動一下，她似乎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我繼續在那裡裝睡
夢見：【從前，也有很多客人在投影中睡著，也有很多小孩哭鬧。那個時候，我就會帶他們從緊急出口出去，陪著他們講話直到投影結束】
就好像在懷念過去一樣，她沉默了一會
夢見：【客人...您喜歡這個特別投影嗎？這是本館全體員工一同精心製作充滿信心的作品。館長曾告訴我，在星空下進入夢鄉，是對人類來說最大的幸福，所以我想您也一定會心滿意足吧！我也很高興，您現在在做怎麼樣的夢呢？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不會作夢。不過，我想您一定是在做非常幸福的夢...】
就好像是為了熟睡的孩子講故事一樣，她在我身邊不停的說著
我追溯著遙遠的記憶
很久以前，『雨』還沒支配這個世界時
在我很小的時候
居住區擠滿了人。飲用水、藥物和食物都漸漸不足
就算如此，每天還是有比死者更多的難民聚集到這裡
污染當時還集中在南半球，當霧偶爾消散時，就可能得到不穿防護衣外出的許可
我被人抱在懷裡，來到了封鎖門的外面
那大概是一個寒冬的夜晚吧
外邊伸手不見五指，向冰凍一樣寒冷
抱著我的人就這樣絲毫不動的站立在黑暗中
我把視線投向天空，注視著厚厚雲層的縫隙
撫摸在我臉上的手，讓我忘卻冰凍的時間
那一定，就是我母親吧
周圍還有其他大人們，他們都絲毫不動，像化石般注視虛空
在那天空中，是不是有星星呢？
我追溯著遙遠的記憶...
無名 2008-2-15 20:51
第 九 話：告別天象館
第二天，雨依然不停的下著
就好像是伴隨著這個世界一同誕生下來一樣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滿天的星星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
她也依舊以清澈的聲音面對雨幕傾訴著
夢見：【客人，您好。身體感覺好一點了嗎？】
察覺到我的存在後
她又像往常那樣一下子轉過身來對我說話
廢墟獵人：【沒什麼好的，但也沒什麼不好的】
夢見：【是嗎。假如身體還是不舒服的話...】
廢墟獵人：【沒事的】
夢見：【是嗎？那太好了。客人，您現在要回去了嗎？】
廢墟獵人：【是啊】
夢見：【讓您欣賞到不完美的投影，真的是非常對不起，我向您致以萬分的歉意】
廢墟獵人：【不...】
不知為什麼，我有些猶豫了
廢墟獵人：【妳的投影很棒】
夢見：【能得到您的讚賞，我感到非常榮幸。而且，您還幫了我很多很多的忙，真是非常感謝！】
榴彈槍、防水外套和背包
感覺都要比平時重了好幾倍
空調停止後，由於投影室的溫度上升
身上的各處舊傷也在隱隱作痛
昨天甚至不能好好入睡
食物已經沒有了，我明白我的體力正逐漸接近極限
可是，我的猶豫並不是因為這些
廢墟獵人：【我說...】
夢見：【是，有什麼事嗎？】
...妳今後打算怎麼辦？
我最終還是嚥回這句話
因為這是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問題
她會在這個屋頂毫無疑問的等待新客來訪
等待員工們歸來
等待電力恢復後投影儀再次運轉
然後，當電池的電力即將耗盡時，她就會把自己連接到充電插座上，合上雙眼
之後，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這是幾十個小時後，她命中注定的未來
夢見：【那個，客人？】
廢墟獵人：【今天也要等客人來嗎？】
夢見：【不，因為今天是星期三，所以本商場全館休業】
廢墟獵人：【也就是休息日啊】
夢見：【是的，是休息日】
廢墟獵人：【妳休息日都在幹什麼？】
夢見：【因為我是不需要休息的，所以經常會擔任一些瑣碎的工作】
廢墟獵人：【是嗎】
夢見：【前年的休息日裡，我重新製作了花束。因為八年前製作的那個已經壞掉了】
廢墟獵人：【就是那個花束嗎？】
夢見：【是的，下一次我一定會準備好真正的花束來恭候您的光臨】
廢墟獵人：【是嗎...】
不知不覺中，那個用垃圾做的花束已經被她從我面前拿走了
廢墟獵人：【之前妳說我是第幾名顧客？】
夢見：【您正好是我們第２４９７２９０位來賓】
廢墟獵人：【要想得到花束的話，下次我就必須成為２５０萬名客人啊】
夢見：【嗯，我會真心等候您再次光臨】
如果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在這裡跟她繼續聊下去
『死在這裡也不錯...』
在修理投影儀時，我確實這樣想過
那個時候近乎於陶醉的感覺，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了
大概，那就是所謂的孤獨吧
在潛意識中，我還是嚮往著有人生存的地方......
即使那是需要以生命作為賭注
即使，那只是埋藏在人類的內心深處，無聊的本能
廢墟獵人：【我要走了】
夢見：【是，這次真的是太謝謝您了】
廢墟獵人：【妳就向機器人的神祈求我可以活著回來吧】
夢見：【是...】
不知為何，她變的嚴肅起來
就好像話說到一半，突然不知所措一般
夢見：【那個，客人，真不好意思，可以問問您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在您回家的路上有危險嗎？】
廢墟獵人：【要是說沒有，那肯定是個謊言】
我把它當作是日常閒聊般回答
夢見：【您打算乘坐列車回家嗎？】
廢墟獵人：【沒有列車啊，不是停電了嗎】
夢見：【嗯，的確是這樣。已經作為思維事件紀錄進了行動數據庫】
她回答道
看來，她即使能夠理解『停電』的涵義
也無法準確推斷停電所造成的綜合影響
夢見：【那麼，您會乘坐公車或出租車，或是開自己的車回家嗎？】
廢墟獵人：【大概是開車吧】
在侵入封鎖牆的缺口前
與一隊三人結伙的廢墟獵人進行一場槍戰
我乘坐的摩托車發動機也被打穿
對方的越野車倒是還完好無損
只是乘員都被我擊穿了胸膛
坐為強買強賣的結果
也沒什麼不妥的吧
從這座城市逃離後
必須乘坐那輛車子趕到最近的居住區去
萬一車子不動了，我也只能在那裡等死了
夢見：【您的車子是停在公共停車場嗎？】
廢墟獵人：【不...】
夢見：【停放車子的地方，距離這裡超過３公裡嗎？】
廢墟獵人：【大概正好這麼遠吧，具體距離我也不清楚】
這一個接一個的提問
明顯不是她擅長的對話
廢墟獵人：【...幹麼問這些？】
夢見：【我正在與服務中心聯絡，請稍等片刻】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這樣一本正經回答道
她的語氣感覺上與至今為止都不太一樣
廢墟獵人：【喂...】
夢見：【我明白了】
正當我打算再問一次時，她恢復以往的笑容
夢見：【我會陪您到停車的地方去】
廢墟獵人：【...妳剛才說什麼？】
夢見：【我說，我會陪您到停車的地方去】
這句話...
我到底該怎麼理解才好
看到我不說話，她微笑著繼續說著
夢見：【幫助老人和患者，是我們機器人的使命，請不要在意】
廢墟獵人：【妳說誰是老人患者啊？】
夢見：【咦？】
她歪了歪頭
夢見：【對不起！剛才說了非常失禮的話。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之後又是像洪水般的謝罪
在很多次巡迴電影中，我看過類似這樣的喜劇
現在我才發現，那與我剛來到著天象館時的情景是完全一樣的
廢墟獵人：【妳沒問題吧？】
夢見：【不，多少有一點故障】
廢墟獵人：【不是那個意思...】
夢見：【既然現在停電了，我認為您一個人走在街上是很危險的。因為今天是休息日，所以我也不必在這裡攬客。因為現在本館工作中的機器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認為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自己的義務】
她說『認為』的時候
肯定都是確信自己的想法正確的時候
這樣一來，就算是雷也打不動的
廢墟獵人：【妳要扔下崗位不管嗎？】
夢見：【我正試圖像服務中心發送業務特例規定第１２條第３項的行動指示請求...因為得不到回應，所以現在開始將按照我的獨自判斷行動】
她把話說絕了
夢見：【這也算是我們的緣分，可以讓我陪您去嗎？】
我又嘆了一口氣
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了她
或許，這是因為我打亂了處於完美平衡的秩序，而遭受的報應吧
夢見：【可以讓我陪您去嗎？】
我當初真不該去理會她
我真後悔我當初沒有扔下她不管，按照廢墟獵人的原則辦好自己的事
光學樹脂製成的雙眼正準確調準焦點
靜靜注視著我
我身後虛無的空間正沙沙作響
那裡是我至今為止走過的世界
在瘋狂與厭倦支配下的黑暗深處
星星就像洗不掉的污漬般緊緊纏住了我
廢墟獵人：【可惡...】
在一股連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的衝動驅使下
我揮舞起榴彈槍
廢墟獵人：【妳的電池還剩多少？】
夢見：【如果保持像現在的業務模式還可以持續４天】
廢墟獵人：【妳能走多快？】
夢見：【我在平坦路面上的最大步行時速是８公裡】
廢墟獵人：【妳打算怎麼回來？】
夢見：【雖然現在無法通過測地衛星取得位置情報，但如果是半徑３公裡以內的地方的話，我是能獨自返回的】
廢墟獵人：【被雨淋到不會出問題嗎？】
夢見：【不會的，我的身體屬於第２類業務防水設計...】
廢墟獵人：【那個妳以前說過了，我是在問你淋到雨後會不會動不了吧？】
夢見：【不會的，在雨中的行動不會有問題的】
雖然她充滿自信的回答
可是３０年前的雨和現在下的根本就不一樣
『第２類業務防水設計』這種商標本身聽起來就很古怪
夢見：【可以讓我陪您去嗎？】
最後，我只好這樣回答
廢墟獵人：【隨妳便吧】
夢見：【謝謝您！】
向我恭敬的鞠了個躬
夢見：【那麼，我們走吧！】
說完，她從櫃檯裡取出了一件東西
夢見：【給您】
她微笑地遞過來那她自稱為『花束』的東西
好久沒看到，原來是被藏在那裡了
廢墟獵人：【...什麼意思？】
夢見：【這是您的花束，我一直都替您保管著】
看來她非得要我拿一件紀念品回去才會善罷甘休
廢墟獵人：【我可沒拜託妳保管這個】
夢見：【因為您把它放在投影室了，所以我就替您保管了】
廢墟獵人：【不是放，是扔掉了】
夢見：【啊！是那樣嗎？】
雖然回答很乾脆
但看她的表情很明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夢見：【請不必擔心，在投影中為客人保管行李是免費的】
我又嘆了口氣
不是因為她的親切，而是我自己的愚蠢
廢墟獵人：【想帶去的話就隨妳便吧，反正我是不會收下的】
夢見：【我懂了，那我會負責把它拿到您的車子那裡】
我剛講完，她就立刻回答
能夠把我的話按照自己的意圖曲解到這種程度
她的性能真夠的可以
夢見：【另外，像今天這種天氣需要攜帶雨具，我馬上準備】
看到她轉身走進櫃檯
我慌忙制止住她
再讓她這樣隨便下去
我恐怕就要背各式各樣的垃圾回去了
廢墟獵人：【不用傘了，我借妳一件外套就是了】
我無可奈何的放下背包，拿出一件備用外套
夢見：【不，我不能這麼麻煩您的】
廢墟獵人：【既然要跟我一起來，那就要聽我的】
夢見：【可是...】
廢墟獵人：【來，自己穿上】
我把骯髒的外套塞給她
夢見：【是，那我就收下您的好意了！】
就好像是在接受勳章一樣，她端正的鞠了個躬
第 十 話：封印都市 / 無人的街道
街道被無限的空虛所籠罩著
從生鏽的鐵捲門到被遺棄的自行車
所有物體都在雨水的拍打下保持３０年前的姿態
我打開榴彈槍的保險
仔細的巡視四周
周圍既沒有自律機動兵器的氣息，也沒有拿傘的行人
與我來到這裡時，一切情景都應該是一樣的
現在，只要想到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就會感到恐懼
這種感覺，對我來說恐怕是第一次
夢見：【街上沒有人呢】
她開口說
看來她也在考慮相同的事情
廢墟獵人：【因為今天下雨嘛！我們走吧】
我仔細戴好防水外套的帽子，走出大門
當再度聽見拍打在路面上的雨聲時，恐懼感消失了
一瞬間，她看起來好像對什麼感到猶豫
無暇顧及，我快步穿過馬路，在對面的人行道上藏好身影
廢墟獵人：【快點過來】
終於，她開始穿越馬路了
踏著就像到隔壁購物一般的悠然腳步
廢墟獵人：【快點！】
夢見：【是，我明白了】
聽見我小聲催促，她微微笑了一下
語音剛落，只見眼前水花四濺
她跌倒在馬路的正中央
夢見：【... ... ...】
她張開雙臂，以圓滑的動作站了起來
然後，拾起那掉在地上的花束
若無其事的穿越馬路
夢見：【讓您久等了】
廢墟獵人：【順便問一下，妳沒事吧？】
夢見：【嗯，現在平衡系統處在不太安定的狀態。不過在設計上，即使摔倒再多次，我也是能自行站起來的】
廢墟獵人：【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做不會摔倒的設計... ...】
夢見：【是，真對不起】
她低下了頭，但卻絲毫感覺不到內疚
夢見：【剛才摔倒時，花束多少有些損壞，真對不起】
廢墟獵人：【我不在乎】
夢見：【謝謝您。另外，客人，恕我冒昧...】
廢墟獵人：【有話就小聲說】
夢見：【是，我知道了】
她乖乖的壓低音量
夢見：【恕我冒昧，因為不看紅綠燈就直接穿越馬路的行為是很危險的，所以...】
廢墟獵人：【既然停電就別管那些。還有，就不能再走快一點嗎？】
夢見：【對不起，剛才那已經是最大步行速度了】
廢墟獵人：【時速８公裡嗎...】
夢見：【是的，時速８公裡】
她自豪的重複
夢見：【不過，今天街上的人可真少呢】
廢墟獵人：【最近一直都這樣】
夢見：【果然到處都不景氣呢】
她一邊正經的說，一邊看著寂靜的馬路
夢見：【可是我上回出門時，街上還很熱鬧啊】
我考慮等下該怎麼走
從這到封鎖牆的缺口處大約３公裡
就算她摔倒再多次、再宣傳幾項交通規則
１個小時內也足夠到達那裡
不過，可供大型掃蕩坦克行走的公路可是很危險的
先繞到東邊，再從小路接近侵入地點才是上策
即便如此，也只不過是多幾小時的路程
問題是...這機器人本身
即使是冒失又多管閒事的禮儀機器人，在自律機動兵器看來
也同樣是沒有發出友軍訊號的可疑無機活動物體
儘管生命掃描對她沒效，但如果是按照平常那樣行動的話
肯定會被動態掃描機捕捉到
廢墟獵人：【仔細聽好】
夢見：【是】
廢墟獵人：【既然要跟我一起來，就別再說廢話了。還有，萬一和我走散了，不要管我，馬上回去】
夢見：【不，我不能這樣做】
廢墟獵人：【妳這是針對哪條命令做的回答？】
夢見：【是後者。綜合各種因素分析，我認為把您平安送回才是我的使命】
廢墟獵人：【使命嗎...】
儘管是一個聽到厭倦的詞
但我還沒看過誰真正去完成它
夢見：【而且，其實我也很喜歡外出。從前，我經常站在街道上，向行人宣傳投影通知。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廢墟獵人：【不是說過別講廢話嗎】
夢見：【是，對不起】
為了懲罰自己，她保持了１０秒的沉默
還有一個尚未解決的問題
我打算帶她去做什麼？
的確，我不忍心把她一個人留在荒廢的天象館
可是，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嗎？
更何況，她本來就應該在３０年前停止活動
那麼，我又為什麼那麼在意一台壞掉的機器人呢...
廢墟獵人：【可惡...】
夢見：【那個，客人？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
廢墟獵人：【我沒事，別瞎操心了】
夢見：【是】
是啊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無聊問題的時候
不管她跟不跟在身邊，我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就是了
頂多就是把她甩掉吧
反正她也追不上我
之後她會怎樣，就不關我的事了
廢墟獵人：【走吧】
夢見：【是】
我再一次邁入雨幕中
才剛開始的１小時裡，我的後悔就已經超過１０年的份量
氣溫低的讓人發抖，雨也依然下個不停
人行道雖然被雨淹了一半，不過並不算難走
周圍也感受不到機動兵器的氣息
只要巧妙繞行幾次，路障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可是我們仍舊還在市中心附近打轉
夢見：【請看，客人】
她轉過身來高興的說著
夢見：【那家店的香草奶油麵包非常有名，總是大排長龍呢】
對面的人行道上，確實有一塊寫有『美味奶油麵包店』幾個字的破舊看板
可是根本就沒排什麼隊
這３０年來，師傅的手藝一定退步了吧
夢見：【您喜歡吃奶油麵包嗎？】
廢墟獵人：【也沒什麼喜不喜歡的，我根本就沒吃過】
夢見：【是嗎？現在沒有人排隊。不如去買一個來吃看看吧？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為您準備優惠卷...】
廢墟獵人：【的確沒人排隊，但也沒有商品啊】
聽到我說的話，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只剩下標價的冷藏櫃
夢見：【真的耶，真可惜，看來已經賣光了】
從她的語氣裡一點也感受不到遺憾
廢墟獵人：【不再介紹這些，走快一點，我很趕呢】
夢見：【是，我明白了。不過現在路面很溼，走太快就會...】
話還沒說完，她的鞋子就卡在磁磚的縫細間
就這樣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花束從手中掉落下來，幾個構成花的零件也四處散落
可是她既沒有驚叫出聲，也沒有在跌倒的途中試圖保護自己
就好像一場無聲的喜劇一樣
她快速爬起，小心拿起花束
夢見：【對不起，花有些摔壞了】
廢墟獵人：【我不在乎】
夢見：【謝謝您！您也看到了，因為地面非常滑，所以...】
廢墟獵人：【我知道了，不要再表演了】
夢見：【是，客人，您看這個】
她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走到一塊霓虹廣告前
夢見：【這裡的５樓是與本商場合作的啤酒餐廳。在這裡，您可以享用各式海鮮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啤酒。現在去的話，我還可以幫您印製餐飲優惠卷，您不想進去吃看看嗎？】
廢墟獵人：【妳到底是來照顧我的，還是來發優待卷的？】
話剛說完，她就立刻用不安的眼神望著我
夢見：【客人，請恕我冒昧，您現在急需照顧嗎？】
廢墟獵人：【不是那個意思，拜託別再講廢話了，再走快一點】
夢見：【是，我明白了】
她如往常一樣微笑回答著
夢見：【另外，所有優待卷都可以無限期使用】
廢墟獵人：【我用不著優待卷，妳留著自己用吧】
夢見：【謝謝您。不過我是機器人，所以並不需要飲食，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廢墟獵人：【喔，那妳就心領了吧】
事到如今，她廢話連篇的毛病也沒指望會改過來了
因為下雨的關係，被從這遠處探測到聲音的危險性很小，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最大的問題是...
夢見：【客人，真對不起】
就好像是猜到我在想的事，她突然停下腳步
因為她停下並沒有像人類一樣的預備動作，看多少次都會感到訝異
廢墟獵人：【又要休息？】
夢見：【是的，現在大腿的動力元件過熱，需要進行冷卻】
她筆直的站在原地，深懷歉意的對我說著
因為她的系統是由老式微型馬達和電縮纖維所構成
雖然有節省電力的特點，但散熱不佳也使得這種系統無法進行長時間連續運作
而她的冷卻系統也有些損壞
從生產的時間上看來，她的年齡比我還大
儘管我對她的『毛病』有一些心理準備，可沒想到...
夢見：【真是非常對不起！】
廢墟獵人：【知道了...】
我只好無可奈何的坐到屋簷下
她也走到我的身邊，俯身坐了下去
順手就把花束放在旁邊的地面
這已經是我們第４次休息了
廢墟獵人：【我們走了多遠？】
夢見：【從花菱商場的大門開始計算，一共是１１２２米】
我打開手錶的防水蓋，確認一下時間
廢墟獵人：【平均時速，１公裡...】
夢見：【是的，平均時速大約為１公裡】
廢墟獵人：【妳的最大時速呢？】
夢見：【是８公裡】
廢墟獵人：【...是嗎，真厲害】
夢見：【嗯，謝謝您的誇獎】
我真想把編寫規格的人拉到這裡來狠狠揍他一噸
夢見：【雨下的真大呢】
廢墟獵人：【是啊】
夢見：【客人，您喜歡雨嗎？】
廢墟獵人：【不喜歡】
夢見：【是嗎，其實我很喜歡喔】
廢墟獵人：【因為客人會在雨天來天象館嗎？】
夢見：【是的！】
廢墟獵人：【我就知道...】
夢見：【以前館長曾經說過，下雨的時候，人們就會更加感覺到星星的寶貴】
廢墟獵人：【是嗎】
夢見：【對了對了，以前還有過這樣的一件事。有一位客人向我詢問『天象館裡面需要撐傘嗎？』...】
我掀起防水外套，解下腰帶上的水瓶
正在我喝著充滿藥味的水時，她停下話語，開始靜靜注視著我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您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了解一下您的病情嗎？】
她正經的說道
看來一旦被她當成病人
我就再也沒法澄清自己了
廢墟獵人：【我的病情嗎...】
我鎖緊瓶蓋，仰望著天空
降下的雨水對皮膚是有害的
廢墟獵人：【很常見的病，不用擔心】
夢見：【是，對不起】
她沒有繼續追問
或許她判斷出這是個不該再問的問題吧
她總是不分場合的說著廢話，卻又很注重個人隱私和交談上的忌諱，實在很可笑
或許在她曾經工作的那個時代理，這些都是一些重要問題吧
夢見：【對了，客人，您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她或許猜透了我的心思，改變話題
廢墟獵人：【是廢墟獵人】
怎麼到了現在還要問這種問題...我在內心苦笑的回答
夢見：【那是什麼意思？】
就像往常一樣，側著頭問道
廢墟獵人：【用妳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廢物回收業】
夢見：【是廢物回收業嗎，那可真是高尚的職業呢！】
她微笑回答
我敢下注，就算是向死神問職業，她也一定會說同樣的話
夢見：【我的身體是在優先考慮可回收性的設計下...】
廢墟獵人：【我們該走了，可以了吧？】
趕在她開始炫耀起自己的性能前，我站起來背好背包
夢見：【嗯，我們走吧！】
看到她又要把花束拿起來，我對她說
廢墟獵人：【把那東西丟掉】
夢見：【那東西？是指這花束嗎？】
廢墟獵人：【對，拿著東西比較容易跌倒啊】
夢見：【可是，這是客人您的東西...】
廢墟獵人：【就是我這個主人叫你丟掉的】
夢見：【可是...】
廢墟獵人：【知道了，那花束是我的東西，所以給我好了】
夢見：【給您，這是您的花束】
她微笑的把少幾個零件的花束遞給我
廢墟獵人：【我的花束嗎...】
我沒有把它扔到馬路上，而是看了它一下
我實在沒法理解她的審美觀
最後，我把花束掛在背包的袋子上
反正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去擔心多餘的行李
夢見：【謝謝您！】
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有些唐突的向我道謝
廢墟獵人：【喔，因為我是廢物回收業嘛】
我回答道
夢見：【那麼我們走吧】
她就像理所當然般的走到我身邊
大約走了２個小時以後
我們來到了一條舊商店街
與高層建築居多的西側不同，兩旁道路佈滿二層左右的低矮建築
其中一家正在雨中悲慘的呈現著
那曾經似乎是一家小型酒店
古老的木質招牌已被燒黑一半，只能夠勉強看懂『本酒店』三個字
店周圍的路面上，散落著扭曲的鐵捲門鐵板和石膏建材，以及玻璃的碎片
從損壞的狀況來看，大概是中了近距離丟來的手榴彈，或是反路障用的集束彈吧
不知道這是同行試圖闖入的結果，還是被突發戰鬥的流彈擊中
在這時間彷彿靜止般的遺跡中，只有這一角是如此生動，給人一種莫名的不安感
夢見：【客人，可以問您嗎？】
突然，她開口問道
夢見：【這是車禍或煤氣爆炸之類的事故嗎？】
廢墟獵人：【也算是一種事故吧】
夢見：【那麼我們應該盡快去呼救才是】
她馬上開始嘗試自己擅長的無線通訊。當然，不可能有人回答
１０秒後，她開口說道
夢見：【我向服務中心發送了事故的情報，但沒有得到回應。很可能是停電的關係，這是我無法單獨處理的問題。真為難啊...】
廢墟獵人：【早就處理完了。妳看，這裡已經沒有人了吧？】
她不安的歪了歪頭
這是我第幾次看到這個動作了... ...？
夢見：【是，我已經理解現狀了】
廢墟獵人：【不過...這炸的也真夠乾淨】
我拿起榴彈槍
廢墟獵人：【在這裡等一下】
夢見：【是，我知道了】
在她不合時宜的微笑中，我小心的接近窗口
我稍微窺探了一下裡面的情況
狹小的店內，佈滿茶色和淺綠的玻璃碎片
如果爆炸當時站在這裡的話，大概光憑氣味也醉爛了
然而現在，雨水與時間已經喚醒所有酒精
仔細找找的話，或許還有倖存的酒瓶也說不定
可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就連搜索都似乎不太可能
廢墟獵人：【如果只炸壞一半的話就好了...】
我很不甘心的望著在雨水沖刷的酒店廢墟
廢墟獵人：【走吧...】
在我剛剛轉過身的時候
我發現人行道的路邊隱藏著一個發著綠光的物體
我跨過建材的碎片走過去
如我所料，那是瓶高級洋酒
雖然紙製的包裝盒已經腐爛，但酒瓶看上去依然完好無損
正當我要伸手去拿時，腦海中顯現出那位可憐的老搭檔
廢墟獵人：【會是...陷阱嗎...？】
雖然可能性很低，但還是小心才好
我仔細檢查了酒瓶的周圍
沒有發現任何金屬線或重量感知器裝置之類的東西
其他的可能性還有...
突然，從旁邊伸出一支手來，輕輕的拿起酒瓶
夢見：【給您】
廢墟獵人：【... ... ...】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發火了
我默默的把它接過來
酒瓶是樸素的圓筒形，肯定是蒸餾酒
我馬上打開封條，拉開塑膠製的蓋子
儘管這是我第一次當場將獵物開封，但這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把鼻子湊到瓶口處，就立刻聞到了沒有變質的香氣
這肯定是上等的調配威士忌
廢墟獵人：【費了這麼大的勁，獵物就只有這一瓶嗎...】
我不由的笑了出來
儘管狀況依然是一樣糟，但我多少感受到一絲快活
夢見：【客人，那瓶子裡裝的是水嗎？】
我正打算立刻品嚐時，她突然插嘴說
廢墟獵人：【幹麼問這個？】
夢見：【因為您曾經說過，醫生囑咐您只能喝自己帶來的水】
廢墟獵人：【妳記性還真好啊】
夢見：【多謝誇獎，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很擅長記憶的】
廢墟獵人：【那就再記一條好了，這東西就是我的藥】
我把酒瓶拿到眼前給她看，沒想到她會認真的看起了標籤
夢見：【不，那不是藥品，而是蘇格蘭威士忌。順風１２年釀的雪莉酒，含稅價格為...】
廢墟獵人：【妳懂得還真多啊，難為妳了】
夢見：【是，多謝誇獎！】
我趁著這個多嘴的傢伙在靦腆時，喝了一下瓶裡的酒
然後『咕嚕』一下吞了進去
夢見：【客人，您還好吧？】
好幾個月沒有沾過蒸餾酒使我差點嘔吐出來
我再次喝了一口，這次則是細細品嚐後才吞下去
呼吸道裡的空氣已經充滿酒精，我可以感受到胃的溫度正上升中
廢墟獵人：【不錯】
夢見：【是啊，它的品質非常高，口感就像絲綢般潤滑】
廢墟獵人：【妳喝過嗎？】
夢見：【沒有，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不能飲食的】
廢墟獵人：【那還真可惜】
我向著不能喝酒的機器人表示敬意後，再次喝下一口
假如還有煙的話，那可真的就太幸福了
她帶著微笑凝視遭到破壞的店舖
防水外套下的肩膀似乎不安的抖動著
瓦礫在綿延不斷的雨水沖刷下，閃爍著昏暗的銀光
我把威士忌的蓋子蓋好，放進了背包中
無名 2008-2-15 20:51
第 十一 話：封印都市 / 沉醉於細雨和美酒中
之後，我們繼續往西北方前進
因為我選擇的道路都是小巷，所以視野非常狹窄
我只能憑直覺感受到，我們正往封鎖牆慢慢靠近著
空氣中充滿了水的氣味。綿延不斷的雨水中，感受不到任何惡意
防疫圓頂破碎後的封印都市，就好像是一個沒有屋頂的蓄水池
都市東側大概已經被雨水所淹沒了吧
那麼，遭遇大型機動兵器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只要封鎖牆附近的警戒沒有強化，就應該能輕鬆逃離這裡
大概是氣溫比出發時更低的原因，她的狀況似乎也不錯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她走在我前面，嘴裡唱著那幾句老掉牙的台詞
夢見：【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現在的街道，是屬於她的舞台
儘管路面上已經浸滿了水，可是她卻一點也不在意
邁著舞蹈般的腳步，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失去生命的紅綠燈，也只有靜靜目送她的身影
擁有少女外表的機器人，與完成使命的房屋們
還有數以億計的雨滴
那彷彿是一幅黎明的夢境般，令我心中隱隱作痛
夢見：【客人，請小心這裡有落差...】
她在小巷的裂縫處停下腳步，朝我站過身來
緊接著，又再一次濺起水花，她摔倒在水泊裡
這已經是第１４次了
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
廢墟獵人：【不是說過別東張西望的嗎？】
夢見：【是，真不好意思】
廢墟獵人：【摔成這樣還不會出問題，真難為妳了】
夢見：【可能是我看起來比外表結實一點吧】
她微笑的回答，不知是認真的還只是開玩笑
我借給她的外套不停的滴著水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雨吧
大概是因為酒的關係，我考慮起這些事
不久，她的腳步又變的遲緩下來
廢墟獵人：【需要休息嗎？】
夢見：【不，還可以再走一下】
廢墟獵人：【是嗎】
夢見：【雨下的真大呢】
廢墟獵人：【是啊】
這些話已經不知道互相重複多少次了
掛在背包上的花束隨著我的腳步發出驅邪鈴鐺的聲響
夢見：【這周圍的道路似乎和我的數據庫資料不一樣呢】
每當我們遇到路障或鐵絲網時，她都會這麼說
夢見：【因為最近道路施工嗎？】
廢墟獵人：【大概是吧】
夢見：【街上的行人也真少呢】
廢墟獵人：【是啊，只有我們倆】
夢見：【像這樣的雨天，確實很無聊呢！可是，我想在家中度過應該也很有意思。只是那樣的話，光臨天象館的客人就會減少，我也會很為難的】
她一邊走著，一邊說著閒話
廢墟獵人：【我說啊...】
夢見：【是，有什麼事嗎？】
廢墟獵人：【妳不覺得無聊嗎？】
夢見：【對不起，『無聊』是什麼意思？】
廢墟獵人：【妳不是一直都在天象館工作嗎？難道就沒想過去做做別的工作嗎？】
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很唐突
她是這樣熱愛自己的工作，為什麼現在會離開崗位來陪我
或許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吧
夢見：【透過軟體的更新，我可以勝任各種工作。而且，我認為各行各業的工作都是很崇高的】
廢墟獵人：【我就知道】
夢見：【不過，我非常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能夠與館長和各位同事，以及耶拿小姐共同工作，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儘管最近客人很少...可是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眾多的客人光臨這裡的】
廢墟獵人：【是嗎...】
拋下一句簡單的答覆，我把視線轉向了前方的雨霧
走到那對面的話，我就可以回去了
就可以回到一直生活在的世界去
可是那裡並不屬於她的世界
當她回到心愛的崗位後，等待她的只有永遠不會運轉的投影機，以及永恆的時間
我希望將這腐朽在雨中的現實，換做她所講述的微不足道夢想
在這世界上，還存有這種可能性嗎？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您嗎？】
不久，她開口說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您向神許過願嗎？】
廢墟獵人：【沒有...記得妳問過這件事呢】
夢見：【是的，那時您回答『可能有過吧，不過也沒許過什麼正經的願望』】
廢墟獵人：【妳記性真好啊】
夢見：【是的，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很擅長記憶】
廢墟獵人：【妳還沒告訴我，妳會許什麼願望呢？】
夢見：【嗯，是啊】
廢墟獵人：【妳會許什麼願望？】
我向她問道
她在大雨中停下腳步
面向我轉過身來，緩緩的說：
夢見：【我想請求機器人的神...不要將天堂分開，假如人類與機器人通往天堂的大門被分開的話，我會很為難的。即使到了天國，我還是想為人們服務，今後我也想永遠在人們的身旁工作】
她就像在尋求答案的孩子般凝視著我
廢墟獵人：【是嗎...】
夢見：【嗯，是的】
她靦腆的笑了
對她來說，這些話大概只是雜談而已吧
可是，我卻開始考慮起其他的事情
當從天象館出發時，她曾說過
『保持業務模式的話可以活動４天』
恐怕她根本沒有想到路途是這麼艱苦吧
不，恐怕是即使到了現在，她也沒有考慮這些
她的電池一定是已經消耗很多了
假如到了停車的地方時，她的電力耗盡了又會怎樣呢？
我可以完全無視她的意志，把她帶離這裡
夢見：【...客人？客人？】
聽到她不安的聲音，我回過神來了
夢見：【如果累的話就休息一下吧】
廢墟獵人：【不，沒關係】
夢見：【距離車子還有多遠呢？】
廢墟獵人：【大概快到了吧】
夢見：【那就太好了】
她微笑一下
我害怕被她看穿心思，於是再次把視線轉向雨中
本想取出背包裡的威士忌，但我還是放棄了
在飲酒之前，我就已經沉醉了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位老撘檔的面孔
『別理它們，那根本就不是屬於這世界的東西』
我並沒有聽取他的忠告
或許我很快就要為此付出代價了吧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或者說，我正打算把她怎麼辦？
我在雨中苦苦思索，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第 十二 話：封鎖牆的缺口前
廢墟獵人：【停下】
夢見：【是，我知道了】
有規律的腳步聲立刻停了下來
廢墟獵人：【在這裡等我一下，我三分鐘後就回來】
夢見：【您要去什麼地方嗎？】
廢墟獵人：【去辦點事情】
夢見：【是，我明白了。我會在這裡等著】
她微笑回答，也不知是如何理解我這句話的
廢墟獵人：【安靜一點喔】
我一邊檢查榴彈槍的保險，一邊叮囑她
我把身體壓低，從瓦礫堆的縫隙中小心的確定前方情況
如我所料，小徑與主幹道在前方會合了
無人的公路在綿延３００公尺後，被緊急建造的路障隔斷
那裡也同時是街區的終點
路障對面就是緩衝地帶了
在封鎖都市時，為了確保工程機械能夠自由進出
原本位在那裡最底層的建築物也全都撤走了
同時，這也是為了便於發現入侵者而實施的措施
事實上，那些被留下的高層建築也有監視的作用
鉛灰色的天空生硬的映照在沼澤般的地面上，風從大地的上方拂過
遠方，一座用來加強圍牆的巨大壁壘若隱若現
裝滿彈藥的無人戰鬥機墜落時所造成的缺口，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徑
我也是從那裡入侵進來的
酒意慢慢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刺痛胃部的緊張感
我從背包裡拿出望遠鏡，調整好焦距...
那裡有一個正被雨水拍打的物體
是一台老式的機動兵器
它正伸開四條長腿，將固定腳架嵌在軟泥中，佇立在牆壁的缺口前
在高高的砲台側面，搭載了圓形的感應裝置
比例極不協調的巨大電磁炮的砲身向後方指去
它既沒有裝載電源模組，周圍也沒有跟隨的加速管交換車
也就是說，它是處於完全的獨立作戰模式
與自律式機動兵器極不搭配的方向燈與制動燈，說明它生產於仍有秩序存在的年代
用於近距離防衛的兩門機關炮指向緩衝地帶的水泊，默默等候獵物
廢墟獵人：【是沼潮蟹嗎...】
MK43L / e自走式伏擊砲台
雖然這是它的正式名稱，但知道的人都稱呼它為沼潮蟹
它的特徵是使用了八支重型牽引用的支架、後方炮腿經過強化
擁有特殊構造的四分式炮身冷卻系統，並採用了稱作L / e型的精密射擊系統
這並不像侵入時所遭遇的輕裝對人戰車那種後期空投的獨立作戰兵器
而是從都市被封印時就配備在這裡防衛用的無人前衛兵器
它能夠使用遠遠超過音速的速度向極遠方發射各種富有絕緣膜的砲彈
但一旦捕捉到目標，它就會召集對人用掃蕩坦克
之後，在那裡等候的，就只有死了
假如當時人造細菌的中和方法開發成功，戰爭的趨勢開始越見明確的話
這座寶貴城市的爭奪戰也會爆發
它正是為了那時候才配備在此的吧
即使冬眠待機的時間裡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使需要守護的東西已在時間和雨水中風化
它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我從它的身影中感到一絲恐懼
夢見：【...客人，可以問您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那邊那個是什麼東西呢？】
廢墟獵人：【是自走砲台，偏偏在這時候守在那裡...妳來幹什麼？我不是叫妳在原地等嗎？】
夢見：【因為３分鐘已經過去了，您還沒有回來...】
廢墟獵人：【知道了，把聲音放低一點】
夢見：【是，我知道了】
她乖乖的點點頭
夢見：【我可以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廢墟獵人：【問吧，可是我不一定有辦法回答喔】
夢見：【前方的街區與我的數據庫資料存在著很大的不同，是最近施工的嗎？】
廢墟獵人：【妳看不出來嗎？】
夢見：【那麼，那邊那個是建築機械類的東西嗎？】
廢墟獵人：【是沼潮蟹】
夢見：【對不起，『沼潮蟹』是什麼？】
廢墟獵人：【就是跟妳差不多的東西】
夢見：【我還是不明白...】
廢墟獵人：【拜託妳安靜點吧！】
它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在我入侵時，我並沒有發現統一控制的防衛兵器群
也就是說，它是我待在天象館時展開伏擊的
那麼，運作中的機動兵器也就不止這一輛了
或許是因為基地裡的電力供給中斷，它才進入自律模式
如果不一槍擊毀的話，它可能會召集附近的同伴
如果與它戰鬥的話，我會有勝算嗎？
沼潮蟹屬於防衛以及支援兵器，設計上幾乎沒有考慮到近距離作戰
雖然有幾處弱點，但如果想用４０毫米口徑的特殊榴彈槍擊毀，就只有攻擊炮塔上方的彈藥補給口了
但命中機率只有五成...不，或許只有３成吧
那麼，能否改走其他路線呢？
能夠從那缺口以外的地方穿越封鎖牆嗎？
不可能
毫無目標的前進，只會增加被發現的危險
可是在這裡過夜也只是自殺行為而已
夢見：【...那個，客人】
廢墟獵人：【我要去狩獵】
夢見：【『狩獵』...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因為無法聯繫實際情況與語言吧，她又歪起了頭
我收起了望遠鏡
她再次好奇的看著我
但我也沒自信能把我要做的事情解釋清楚
廢墟獵人：【我回來之前待在這裡不要動，這可是攸關到我的生命安全的】
夢見：【對不起，我有些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但既然關係到您的生命安全，我就一定會遵守的】
她把雙手合在身體前方說著
原來如此，我早點這樣命令就好了
這樣一來後方的掛念也就解除了
最後，還有一件事要說清楚
廢墟獵人：【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夢見：【那就是說，您的車子就在附近了嗎？能把您安全護送到這裡來，我也總算放心了】
廢墟獵人：【我走後，妳打算怎麼辦？】
夢見：【我會自己回去的，請不要擔心】
廢墟獵人：【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人了。即使妳回去，也不會再有客人來，妳也不會再有向人展示天象館的機會了。而且城市的電力供給已經中斷，投影儀也不能再啟動了，一切都如同妳所看到的那樣】
夢見：【是...】
在她用樹脂製成的雙眼中，鏡頭的焦點對準了我
我心中有一半在告誡自己，這是機器
告誡著自己，它只是在我輸入語言後按照設定好的程序作出反應而已
不久，她開口
夢見：【根據我的基本數據庫以及到現在為止的學習型數據庫的聯合推斷，我認為一定會有客人光臨的。關於停電的問題，我和耶拿小姐都是可以等候的】
她的回答完全不出我所料
廢墟獵人：【仔細聽好我每一個字，好好弄懂我的意思】
夢見：【是，我知道了】
廢墟獵人：【只靠到現在我們兩人來到這裡為止，妳所看到的事實來判斷一切，這座城市已經不需要天象館了，如果妳今後還想為人們服務，就只有跟著我走了。但即使妳跟我走，我既不知道妳是否會幸福，也沒辦法保證妳會幸福。所以，不管是要跟我走，還是要回去，都是妳的自由】
夢見：【我想今後也永遠為人們服務，那就是我的幸福】
她立刻回答
夢見：【可是，根據您的話來決定今後的行動，我認為目前資料還有些不充足】
廢墟獵人：【妳已經沒辦法得到更多資料了，明白嗎？】
理解到『服務中心』已經停止後，她進入了完全自律狀態
她的行動方式，恐怕受我影響很大
假如我裝作一副重病患者的樣子，恐怕她會一直陪我到電池耗盡
可是，我不想那麼做
她向我展示了星空
所以，我也要向她展示我能給予她的未來
我已經不在乎她不是人而是機器人了
這是我跟她的之間的公平交易
廢墟獵人：【在我回來之前，妳好好考慮一下吧】
我拿起榴彈槍，慢慢站了起來
夢見：【是，我知道了】
她痛快的回答
廢墟獵人：【那我走囉】
夢見：【是，我會在這邊等候您歸來】
廢墟獵人：【我再說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動，也不要出聲，等我回來...如果妳還珍惜我的性命的話】
夢見：【是，在您回來前，我不會走動也不會出聲的，已經作為重要命令進行登錄】
她微笑了一下後，輕輕合上嘴唇
在雨中飄渺的身影，使我稍稍感到一絲寂寞
廢墟獵人：【對了，幫我保管好這個】
我解下背包上的花束拋給她
她好不容易親手做的東西，也已經開始損壞了
如果在戰鬥中壓扁的話，就沒有一路背到這裡的意義了
夢見：【是，我會細心保管好它的】
她抱著花束說
直到我的視線消失為止，她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星星一般的微笑
無名 2008-2-15 20:51
第 十三 話：與沼潮蟹的戰鬥
我繞著小道，潛入緩衝地帶的邊緣
找到一棟玻璃已經碎裂的６樓建築，爬了上去
那裡已經被洗劫一空，大概是同行幹的吧
進入頂層的房間後，我選擇了一扇濕漉漉的窗戶作陣地
沼潮蟹就像愚蠢的門衛一樣，繼續把守封鎖牆的缺口
從這裡可以清晰看見在雨中泛著銀光的砲塔
從這距離命中固定目標是有可能的
但也同時意味著機關槍也能夠命中我
唯一的欣慰是，我正處於主炮的最短射程距離內
我打開榴彈槍的彈夾
仔細的檢查彈藥的種類
我使用的是對複合裝甲用附著式定向榴彈，引爆距離也設定在最短的１０米
不管是從什麼角度發射，只要能命中炮塔上方的裝甲板就行了
但只要我一開火，就一定會被它發現
雖然還剩下兩枚彈藥，但不會有機會去射第二發了
我插入彈夾，打開遠距離瞄準器
在心中計算出目標距離與彈道的拋物線軌跡，小心調準好準星
這支榴彈槍既沒有配備激光瞄準器，也沒安裝彈道穩定器
除了榴彈的威力與槍扥的材質外，其餘一切都保持著上個世紀的設計
只有最單純的武器才值得信賴
這是我從綿綿不斷的『雨』中學習到的唯一社交原則
我壓低身體，將槍身向窗口伸出，小心瞄準好
雨仍舊不停的下著
風在緩衝地帶的大地上無力吹拂著
目標依然沒有活動的跡象
風開始變強了
地面上的泥水掀起鱗片狀的波紋
我把手指放在板機上，等待著風停下來
忽然，我意識到自己口渴了
很久以前，在我首次與機動兵器對峙的時候，也沒有感到如此的緊張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一直在考慮著她的事
現在她大概是依照我的指示，靜候在濕漉漉的小路上吧
即使帶她一起走，我也沒想過今後要怎麼辦
我可以想像出在交易場上的人們把我當傻瓜時的樣子
雖然充電設備很昂貴，但並不是弄不到的東西
雖然無法給她更新軟體或零件，但簡單的檢修與調整應該是沒問題的
或許還可以為她訂作一台小型的投影儀
另外還需要一件能夠展開成半球傘狀之類的東西
我們可以帶著這些東西周遊在各個居住區，在她的解說下為人們展示『星空』
...如果轉行去做這生意呢？
或許在我死之前，還能夠走遍這顆星球上所有人的身邊也說不定
正好我也對廢墟獵人這工作感到厭倦了
廢墟獵人：【真是胡思亂想...】
我小聲抱怨著，將偏離目標的準星恢復到原位
這些只不過是我的空想與夢境而已
之所以考慮這些無聊的事，不過是為了打消積蓄在心中的恐懼而已
這是我內心不願死在這裡的證據
可是，這倒也不是什麼不好的念頭
風就像老人垂死的氣息一樣衰弱，停下了
沼潮蟹依然在準星所對準的直線上，等候不會到來的敵軍戰車
廢墟獵人：【抱歉，因為我又找到新搭檔了】
我深呼一口氣後，扣上板機
彈頭帶有白色濃煙飛翔而去，命中沼潮蟹的砲塔背部
可是卻什麼也沒發生
沼潮蟹似乎正在憤怒的顫動著身軀
廢墟獵人：【彈藥失靈？】
我立刻翻身躲到牆後
同時打開彈夾，取出空彈殼
因熱膨脹的彈夾落入水泊中，發出響亮的聲音
我迅速的將第二發榴彈塞入彈夾
伴隨金屬槍聲，建材化為粉末從天花板上灑落下來
建築物的外壁正承受機關槍的掃射
漫長的時間過後，第一輪的掃射停止
我衝到房屋邊緣的一扇窗戶旁
快速探出頭，確認一下狀況
沼潮蟹的高度已經改變了
炮腳的固定被解除，移動用的輪子被放下
它是打算進入迴避狀態
正當我打算探出身體瞄準它的時候，機關槍又是一陣掃射
吸滿雨水的混凝土非常鬆軟，完全起不了盾牌的效果
如果待在這裡的話，早晚會被１３毫米的子彈打成蜂窩
我俯身衝向內側的樓梯
雨不停的下著
我一邊低著頭在小路上奔馳，一邊側耳聽著雨聲的對面
那是馬達靜音的悶響，與強化樹脂車輪壓搾泥土的聲音...
那是曾經聽過無數次的聲音，卻又絕對不會熟悉的聲音
視野變的寬闊
車道的中央放置著一台電瓶車
我在那裡躲好，開始窺探周圍的情況
沼潮蟹正高速移動著，四隻腳在地面上留下許多不規則的車輪印
它向封鎖牆後退了１０幾米後，又突然改變了方向
但是，卻沒有要從守著的缺口離開的跡象
大概是因為沒有把我當作是單獨行動的步兵吧，它正做著躲避未知敵人的隨機迴避動作
時速大約有２５公裡...作為內部電源模式，它的行動還是很遲鈍的
裝備在一邊的傳感器似乎正窺視著這邊的情況
我心裡明白
沒辦法用第一槍擊毀它時，自己就已經輸了
假如有監聽設備的話，我就能聽到它召喚援軍的高速通訊吧
最快只需要１０分鐘，在這座城市裡所有活著的人們都會被抹殺
在永不停息的雨中，所有秩序將會被冰凍、封印
我咬緊牙，抑制住那浮現在嘴邊的一絲苦笑
是啊！我該做的事情並沒有改變
必須盡快將沼潮蟹擊毀
然後帶著她逃離封鎖牆
我重新握緊了槍，不禁回想起很久前聽過的教導隊上尉的話
『絕對不要站在原地』
『面對防禦兵器的火線，必須隨時佔據銳角位置，勇敢向前突破』
但這說的容易做起來難
彈藥還剩下兩發
必須盡量靠近，首先讓它停下
然後再瞄準上方的盔甲，將它擊毀
我深呼吸了一次，飛奔衝向雨中
我飛奔著
沼潮蟹捕捉到我的身影，開始降低速度進行掃射
近距離主傳感應器轉向我的方向，球形的機關炮炮座也與之聯動
我隨著飛濺的泥水一起奔跑著
炮火吐出了火舌
三個紅色掃描光點照射在前方地面上
細細的雨柱不停躍起，在我前方豎立起一道透明的屏障
當看到這一切的瞬間，我改變了行進方向
緊接著，機關槍的鳴叫聲撕裂了天空的雨水
幾秒前自己站的位置已經被火舌貫穿
立刻，射擊方向又被修正
我注意到炮火在一瞬間停止了尾隨
這一次我將行進方向改變後，它立刻恢復原來的方向
儘管是老方法，但很管用
第二輪的攻擊也巧妙躲過了
如同橋頭堡般突出的緩衝地帶邊緣，放置了一輛被遺棄的裝甲運輸車
我飛身躲到它的後面
在這裡，就沒有被穿甲彈擊穿的危險
而且只要保持這個距離，也不會有遭受主電磁炮攻擊的危險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
射擊停下來了
看來它也不願浪費多餘的彈藥
敵我間距大約２００米
是轉守為攻的時候了
沼潮蟹開始快速的後退
這是自走式砲台在無法確認敵方火力時採取的固定行動
牽制攻擊再次開始
子彈在運輸車的軟質裝甲板上彈起，發出奇妙的聲響
使用射速較慢的榴彈槍，是很難命中移動中目標的
只有等到它進入勻速運動的時機，進行偏差射擊
我感受到自己因興奮而緊繃的神經
體內的血液在冰冷的翻滾著，感覺也急速變的敏銳起來
我忽然想到
她也在看著這一切嗎？
這就是狩獵
是有史以來，人們為了生存而不斷進行著流血與殺戮的儀式
即使他們將自己擴張到宇宙，也絲毫沒有改變
只不過，現在的獵物都是由人們自己創造並賦予獠牙的東西
雨不停的下著
沼潮蟹不時的從前後砲座噴射火舌，進行迴避動作
我把榴彈槍斜向端好
在腦中計算出它五秒後的位置
我將準星像圖釘般對準了那塊空間
廢墟獵人：【一... ... ... 二 ... ... ...】
我在嘴裡數著，在數到三時屏住呼吸
狠狠扣下板機
榴彈頭帶著白煙劃出了一條弧線
沼潮蟹就像是完美的演員般，把它的身軀重合在那交點上
我命中了後腳跟部，那沒有裝甲關節的軸部
一瞬間...令人發抖的一瞬間過後，那裡炸開了火焰的花朵
在巨大的轟鳴聲中，沼潮蟹向前方倒下，並停止活動
它的身軀正緩緩傾瀉著
在衝擊與爆炸中，各種輔助器材就像是腐爛的果實般散落下來
在失去一個關節後，負荷過重的主骨架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或許我自己也發出了既非歡呼亦非悲鳴的聲音吧
沼潮蟹受到重創，但並沒有死去
就像自豪的老騎士般，它憤怒的抖動著複合金屬的鎧甲
傾斜的主炮塔轉動起來，砲口對準了我
我就好像身處在遙遠的異世界一般凝視著這一切
視野中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白色
金屬的轟隆聲正撕裂著鼓膜
雨滴在爆發後的衝擊波中化作了暴風雨的海洋
風猛烈的吹著，燒焦的大地散發出的氣味刺激著鼻腔
緊接著，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所拍打一般，我的身體被狠狠的壓在泥水之中
耳鳴的聲音在耳朵裡飄蕩
眼前一片漆黑，腿也無法動彈
下半身就像是鉛塊般沉重
用手摸索了一下才發現，大腿已經被覆蓋在瓦礫的碎片堆中
我僵硬的移動身體，才終於爬了出來
儘管身體不聽使喚，但我的大腦卻很快清醒過來
沼潮蟹是確實向我瞄準後，才發射主炮
但砲彈卻向上方大幅度偏離，擊中身後的建築物
面對近距離的一名步兵，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攻擊方式
無論如何，我必須從這裡脫身
L / e型遠距離電磁炮在內部電源模式下，需要２５秒的裝填時間
如果停留在原地中的話，就會在下一炮中與建築物一起化為炮灰
我正試圖從這裡逃開，才發覺右腳已失去原先的感覺
似乎是骨折了
大概這就叫以牙還牙吧...
我在疼痛中嘲笑自己
雨依然不停的下著
我也終於弄清楚了狀況
大概，我也同樣損壞了吧
在雨的懷抱中，機械騎兵至今還依舊做著屬於它的夢
那是需要守衛溫暖都市的夢，與消滅強大敵人的夢
電容的充電聲沸騰起來，宛如雷雨匯集到一點上
當我意識過來時，已被各種轟隆聲所包圍
大概是飛進了碎片的緣故，眼睛已睜不開了
防水外套的套頭已經脫落，碎片直接灑落在頭上
不，那不是碎片，而是雨滴
只有雨還在不停的下著
我完全無法弄清我自己的位置
甚至不知道自己離開剛剛的位置多遠
突然，我被什麼東西絆倒，摔倒在地面上
榴彈槍也從手中掉落
破裂的嘴唇上依稀傳來血與泥土混雜的味道
沼潮蟹在咆嘯著
落地後彈起的水泥和玻璃碎片像散彈一般拍打防水外套
它似乎是擊中身邊的建築物
我只能用雙手保護頭部，無力的忍受著
幾塊大碎片擊中了背部
我可以感受到溫暖的血液流在皮膚與內衣間
我也將在這雨幕中，被破壞而去嗎 ... ...
我感覺不到疼痛
能感受到的，只有強烈的窒息感
我已經一步也走不動了
即使閉上眼睛，也可以憑聲音輕而易舉的判斷出沼潮蟹的位置
三隻主腳是承受不住電磁炮的後座力的
每移動一次都會伴隨著自己鋼骨的崩潰
扭曲的金屬和強化纖維在每一次驅動中都會互相摩擦，發出醜陋的共鳴
那聲音正是它垂死的哀鳴
廢墟獵人：【發狂了...】
我就像局外人般聆聽著自己的呻吟
發狂了...是什麼在發狂呢？
是在憤怒中忘卻自我，將本應守護的城市連同敵人一同葬送的機動兵器嗎？
是很久以前就忘記自己的使命，如今只棲息著雨滴與追憶的這座封印都市嗎？
還是...
...嘲笑著
在風雨對面，發狂的機動兵器正高聲嘲笑著
所有的聲音都扭曲著，清晰的傳到我腦海中
沼潮蟹停止移動，進入射擊姿態
儘管腿已斷折，但這是絕不可能打偏的距離
是啊，這一次應該不會再打偏了
- - - - 假如它還存有一絲理性與慈悲的話
我竭力睜開雙眼
為了能親眼看見，自己被賦予死的型態
突然間，沼潮蟹的活動停止了
在緩衝帶的正中央，我看到了她的身影
不知何時，我給她的防水外套已經脫掉了
她帶著溫柔的微笑，與巨大機動兵器平靜對峙著
那情景，就好像是古代的宗教畫一般
她毫無顧慮的往沼潮蟹走去
就好像是見到久別的故人般，邁著冷靜沉著的腳步
沼潮蟹似乎正困惑著
解除了射擊姿態，它使用所有倖存下來的生命感應器進行掃描
就像是從睡夢中醒來般，我拼命將意識拉回現實中
現在是唯一可以擊毀它的機會
我拿起落在水池的榴彈槍
憑著感覺拉開彈夾，裝填入最後的附著式榴彈
想從地面上命中上方的裝甲，就只能利用曲射了
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調整瞄準器
我坐在泥水中，目測出到達炮塔的距離，將榴彈指向虛無的天空
之後的幾秒鐘裡，一切都發生了
兩台機關炮就好像下定決心般開始緩緩轉動
她一步一步的，朝沼潮蟹走去
我扣下板機
沼潮蟹的機關槍吐出烈火
４０毫米的榴彈頭帶有雪白的煙，在空中劃出弧形的線
１３毫米的子彈就像火紅的蛇般，在飛濺的水花中向她射去
榴彈頭命中目標
沼潮蟹的砲塔似乎微微膨脹了一下
彈藥補給的艙門炸飛，高高的噴出火焰與濃煙
火紅的蛇就像是著了魔似的，瘋狂吞噬著她纖細的下半身
之後...
她的身體在炮火中被撕裂，宛如鳥一般向天空飛去
第 十四 話：戰鬥結束
雨不停的下著
沼潮蟹已經完全停止了活動
它似乎在最後一刻恢復理智般將長長的砲身指向牆壁的缺口
可是，那裡再也沒有噴出火來
炮塔內部的彈藥被誘爆，高聳的黑煙從翻捲起來的裝甲板中升起
那是一幅從這死絕的城市中任何一個角落都清晰可見的景象
氣溫如同冰雪般寒冷，嘴裡吐出的氣息也變成白霧
四處散落的殘骸，也在雨水的拍打下散發著蒸氣
我拖著蹣跚的腳步，踏過銘刻在地面的彈痕，向她身邊走去
夢見：【客人...歡迎您回來】
她顫抖著嘴唇，向我呼喚著
廢墟獵人：【還能講話嗎！？】
夢見：【是，我將電力切換到應急電池。客人...你不要緊吧？】
廢墟獵人：【不是說過在我回去前不要亂動的嗎！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她像往常般微笑著
沾滿泥土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破裂的皮膚表層下，淒慘的露出銀灰色的骨架
夢見：【我向處於失控狀態的未登錄機體發出強制停止訊號，但沒得到接受。我認為應該是訊號太弱，或者是訊號的接收方出現問題，試圖採用物理操作來強制停止，但是沒有成功】
這些都是她的話語，但又不是她的話語
夢見：【處於失控狀態的機體現在已停止活動】
這是封印在她記憶深處，不受她的『意識』支配的咒語
夢見：【請迅速離開該機體，並與最近的警察機關或服務中心聯絡】
將一切都傳達以後，她欣慰的眨眨眼，再一次注視著我
夢見：【...我沒遵守您的重要命令，真是非常對不起。因為...我有一個更古老的承諾，我絕對不可以危害人...或在人面臨危險時坐視不管。我們...是機器人。所以，這對我們來說...是無法忘卻的承諾...這項承諾...是我們機器人的...驕傲】
這是那些連自己創造出的東西都不願信任的人們，賦予她的『本能』
但是，她卻把這『本能』稱之為驕傲
夢見：【客人...您不要緊吧？您不要緊吧？】
廢墟獵人：【啊，我沒事】
我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一句話
夢見：【真是...太好了】
她再一次微笑道
夢見：【我把您交給我的雨具和花束...放在那邊的小路上，只要順著原路回去，很快就可以找到的】
大概是想向我指明方向吧，她轉了轉脖子
機動兵器的殘骸進入了她的視野
夢見：【我代替他，向您深深表達歉意。我想...他也一定是出了故障才會這樣的，我們是機器人...為了人們的幸福而存在，我想他一定也不願意做這種粗暴的事的，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為...我也多少...有一些故障...】
我伸出雙手，將她抱了起來
她就像痙攣般眨了幾次眼睛
胸部以下在機關槍的直擊下斷裂，失去原有的型態
各式各樣的零件連接著細細的導線，如同臟腑般散落在地面上接受著雨水的沖刷
哪怕是一點輕微的晃動，也有可能讓她無法再次活動
我有一種想要大叫的衝動
因為我也同樣崩潰了
成群的機動兵器如今還在守衛著這座廢墟
第一輛被擊毀的話，援軍馬上就會趕來
本來應立刻逃離
可是我卻不願離開這裡
夢見：【大約６００秒後...應急電源就會耗盡，因為備用電源已經耗盡...所以無法再次啟動。已經發出檢點請求，但沒得到受理，與服務中心的通訊...現在無法建立。已發出緊急衛星訊號，但無法找到中繼衛星。多少有些...不安呢】
她開玩笑般的說著，但臉上卻依舊帶著微笑
並用已經毫無用處的天線，在虛空中摸索
呼喚著絕對不會到來的救援
我已經看不下去她那幅身影了
廢墟獵人：【誰也不用叫，我會救妳的】
夢見：【可是...】
廢墟獵人：【我會把妳修好的】
在被槍彈撕裂的胸部，失去絕緣的導線在雨水中散發藍色的火花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吧，她不好意思的說
夢見：【真不好意思，讓您看到我這樣。不過...請您放心，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不會感受到痛苦，我的身體可以進行修理，也可以換成新的】
但她的語氣和表情分明是在忍受著劇痛
我也很清楚
能夠修理她的技工，她所期盼的新身體，甚至連需要她的人們也...
都已經從這世上消失了
她微笑著，凝視落下的雨滴
然後，再將視線轉到我這方向
夢見：【請不要感到悲傷...我會...很為難的，我是...機器人，客人的微笑...才是我最寶貴的東西，可是...我卻對您...做了很多失禮的事】
胸椎部的馬達，正悲痛的喘息著
她輕輕的彎過身體，自豪的向我展示在雨中閃閃發光的名牌
夢見：【不過...所有客人都會感到很高興，大家總會對我說『下次再見，夢見』，我全部都記得，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很擅長記憶，請您分享一些...我的記憶吧...】
無名 2008-2-15 20:51
第 十五 話：全息投影
安裝在她兩耳上的鏡頭發出微弱的光芒
那是她引以為傲的全息影像錄放裝置
在她破碎的衣襟前，朦朧的浮現出一個宛如水晶般的光球
或許是因為鏡頭的光軸在子彈的衝擊下損壞了吧，光球中模糊的映象不時伴隨著跳動與閃爍
『我是星野夢見』
『感謝大家送給我這美麗的名字』
從耳機的揚聲器中，傳來了她的聲音
我努力的把目光集中在朦朧的圖像上
我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
投影室中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滿了人
是她透過自己的眼睛將這幅景象錄製下來的
『我今後會努力為大家服務，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話語剛結，掌聲頓時間響徹了整個投影室
緊接著出現，是一位身穿長裙的幼小少女
她的懷中抱著一束比自己還大的花束
『夢見姊姊，請收下吧』
她踮起腳尖，將花束遞了過來
『謝謝您！』
之後，屋內又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夢見：【...這是我的...就任儀式，共有１２６３位來賓，一同為我構想出這個名字，館長與同事從眾多的提案裡，選取一個作為我的名字，那就是...星野夢見，我非常喜歡這個名字，當然...也非常喜歡其他１２６２位來賓送給我的名字...】
球形的映像微微扭曲了一下，少女的身影隨即消失
我繼續集中著視線，那裡開始映射出其他更為飄渺的映像
就像是紀念照片一樣，兩個人影並肩站在她面前
『夢見，謝謝妳為我們展現這麼美麗的星星』
『我們還會帶朋友來的，下次再見囉！』
接著，出現一位健壯男性的身影
『下次我會在結婚紀念日，帶妻子一起來的』
話音結束，我隱約的看到他摸了摸她的頭
之後，又不斷浮現出各式各樣的人影
『那真是和童年的記憶裡一樣美麗啊！明年的這個日子，我還會再來看妳的，機器人小姐』
『這次我學到許多關於星星的知識，真的很有趣呢，我正打算把夢見寫入暑假的自由課題裡』
『嗯，星空非常的美麗，我真是太感動了，下次我一定會再來』
『對不起，孩子在投影中忽然哭鬧起來，給妳添麻煩了。來，向機器人姊姊說對不起』
『夢見姊姊，我喜歡妳 - -！』
所有人都在向她道謝，向她微笑著
所有人都打從心裡向她承諾『一定會再來』
『謝謝您，我真心恭候您的再次光臨』
無論客人的年紀與性別，她都一定會這樣回答，然後深深低下頭
所以映像的轉折點總是在地面的特寫中結束
這些都是她寶貴的記憶
是人們在仍正常運作的世界中，憧憬星空的遙遠幻影
映像再次顫動，切換到下一個鏡頭
背景似乎是天象館的服務台
他似乎正微微彎著腰
面對兩個小小的身影
『爸爸和媽媽的星星，在哪裡呢？』
幼小少女的身影正聚精會神的注視這邊
『請問您知道您詢問的星星的正確名稱或座標嗎？』
『嗯...那個...』
『是爸爸和媽媽的星星』
少女這樣回答後，變沉默不語
『爸爸和媽媽的星星還太新了，所以夢見姐姐還不知道呢』
身邊略大的人影替她回答
或許，是那位少女的哥哥吧
『是吧！夢見姐姐？』
『是。當超新星或彗星出現的時候，有時是不會立刻登錄我的數據資料庫的，真是非常對不起』
她再次恭敬的低下了頭
『那個，爸爸和媽媽是在睡海工作的喔』
『不是睡海，是神酒海 』
( 雲飛註：月海之一，日本人將月亮用１２個海來區分位置，分別是晴朗海、寧靜海、神酒海、豐饒海、危難海、睡夢海、寒冷海、雨海、露灣、風暴洋、濕海、雲海 )
『是嗎？那可真是偉大的工作呢』
『不過，他們倆不久前都在事故中去世...』
說完，少年也緘默了
我很想向著他們伸出手去，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
我在忍受著...這種痛苦的感覺
我明白了
這是３０年前夏天錄製的影像
全息投影中這對幼小的兄妹，還不知道那悲劇的真相
當初，神酒海二月面港的鎮壓作戰是用核電廠事故公佈大眾的
數千條生命在一瞬間蒸發，真相也被嚴密封鎖
可是，這也止不過是一切的序章罷了
短暫的一個月後，地球也在戰火的魔爪下被撕裂...
『妳知道嗎，爸爸和媽媽都變成星星了呢』
『所以，我就和哥哥一起，到這裡來看他們』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你們今天玩的愉快嗎？』
『嗯，星空真是太美了』
『隨時歡迎你們的再次光臨，耶拿小姐的性能很棒，所以可以隨時讓你們看到美麗的星空』
『我也會仔細調查關於你們的爸爸和媽媽的星星』
『嗯，下次我們會和叔叔商量，帶好錢過來的』
『夢見姐姐，再見了』
『多謝光臨，我真心恭候你們的再次光臨』
她的右耳突然響了一下
幼小兄妹的身影就像溶入水中般消失無蹤，繼而出現新的映像
那裡是投影室
昏暗的背景中，可以隱約看清傾斜的投影儀
五、六個大人正圍在她身邊
每個人，都拿著什麼東西
我注意到，那是戰前向平民分發的，簡陋的防毒面具
『館長先生，耶拿小姐的狀況異常』
只聽見她的聲音
『南天以及北天的恆星燈泡沒有安裝』
『距離下次投影還有２２分鐘，我認為應該盡快採取措施』
『沒關係，夢見。什麼也不必擔心』
她面對中年男性的身影說著
但他的聲音，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夢見，仔細聽我說...』
另一個聲音
聽起來似乎是一位年輕女性
『我們呢，要暫時...一起去旅行一段時間』
『啊，是旅行嗎？那真是太好了呢！』
『所以呢，我們想拜託夢見妳留在這裡』
『希望妳能夠一直待在這裡，直到我們回來』
即使是用全息影像的揚聲器，我也清楚感受到她顫抖的聲音
『我明白了，那麼大家哪時候才會回來？』
她用一如既往的語氣問著
在片刻的沉默中，另一個聲音回答
『我們也不知道』
映像稍微傾斜了一下
大概，是她平時那樣歪了歪頭吧
『也就是說，大家的休假是無期限的嗎？』
『那個...不，或許是需要很久，或許馬上就能回來』
『大家打算去哪裡呢？一定是很漂亮的地方吧』
她一定又是像往常般微笑著問的吧
在大家的沉默中，被稱為館長的紳士代表大家開口
『聽我說，夢見』
『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絕對不會缺少任何一個人』
『到了那時候，再與我們一起工作吧』
『是，館長』
她愉快的回答
『夢見，再見了...』
『再見了，夢見』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等著我們吧，夢見』
『夢見...』
最後一個人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沒能說出口
只是將防毒面罩扔在地上，緊緊抱住了她
『為什麼會是這樣...不該這樣，不該是這樣的啊！』
『我們不能...我們不能丟下她啊...我們不能丟下夢見啊...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夢見難道不是我們的夥伴嗎？不是我們的朋友嗎？不是我們當中最勤勞的嗎？』
『夢見跟我們，是沒有不同的啊！我們不能...把夢見...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啊...』
『我是機器人』
『我不需要休假的，不過我認為大家都是需要休假的』
『夢見...』
那個人帶著滿臉的淚水，無力的坐在地上
『...對不起，夢見，把妳一個人，孤零零扔在這種地方... ...』
『對不起，對不起...』
那是聲嘶力竭的悲號聲
聲音越來越大，籠罩住所有在場的人
我明白
這是細菌彈頭在城市中落下後的映像
他們必須空手從這裡疏散
任何物品，都是不被允許帶走的...
『大家為什麼都在哭呢？』
『是我又做錯了什麼是嗎？我又犯下什麼嚴重的錯誤嗎？』
『如果是的話，那實在是很對不起』
『夢見，不是的...不是的。只是...』
另一個沉重的聲音，忍住了眼淚，向她溫柔的說
『假如可以的話，我們都很希望能帶妳一起走的...』
『如果能和夢見一起去的話...一定會更有趣的』
『我們只是...一這樣想就忍不住...』
之後，那聲音再度哽咽住
『請不必在意我』
她面帶微笑，一如平常的回答
『我會等著大家，會和耶拿小姐一起，等候大家的歸來』
『請你們放心的把這裡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認真做好工作的』
『祝大家，旅行愉快』
第 十六 話：夢見的心願
夢見：【這是２９年零７１天前的...紀錄，自從首次投影以來...本館已經度過了...４４年零１３８天的歲月...很快...就要迎接...２５０萬名觀眾了...在本商場的１樓...設有鮮花櫃檯，我必須...去為客人選購...最漂亮的...花束】
她的音量逐漸衰弱，話語也開始變的支離破碎
沾滿泥土的制服，正在接受雨水無情的沖刷
夢見：【客人，可以跟您說一件事嗎？】
廢墟獵人：【嗯，什麼事？】
夢見：【直到您光臨為止，我曾思考很多次，館長和同事們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下一位客人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光臨呢？我曾經這樣思考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會得到一個結論 - - 大家...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認為...自己一定是故障了，我使用自我診斷程序，去搜索我的故障處。但是...卻沒有發生任何異常處，所以我認為，一定是自我診斷程序中...存在著未知漏洞】
她沉默了一會後，再次將雙眼的焦點轉向雨滴
夢見：【當您光臨這裡時...我真的是...好高興，我的結論果然是錯誤的...客人們果然還是沒有忘記我，那時我這樣想著...真的是好高興好高興，但是現在...我終於明白...自己錯了】
頸椎部的馬達出現混濁的聲音，她的頭部微微的動了動
夢見：【出故障的...並不是我...而是...】
光學樹脂的雙眼中，映射著世界
陰鬱的天空
水沒的大地
無人的廢墟
夢見：【究竟是為什麼，會出故障呢...】
雨依舊無情的下著
夢見：【還有約１５０秒，應急電源就會耗盡，因為...備用電池...已經耗盡...所以...將無法再次啟動...】
她沉默的對我微笑了一下
夢見：【還可以...進行最後一次的...紀錄，客人...作為...光臨本館的紀念...請您...說些什麼吧...】
我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現在，我終於明白
面對這擁有少女型態，渺小的機器人...
面對著這個被人們創造，為人們盡忠，渺小的存在...
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忍心將這無情的現實傳達給她
廢墟獵人：【仔細聽我說】
夢見：【是...】
廢墟獵人：【說實話，其實我是來迎接妳的】
夢見：【...來...迎接我...？】
她的頭微微側了一下
廢墟獵人：【妳的新崗位，就在那牆壁的對面】
我把手指向高聳的封鎖牆
指向牆壁對面，那寬闊的、無人的、水沒的荒野
廢墟獵人：【妳的投影儀搭檔，還有同事，全都在那裡等妳，滿場的客人也在等妳，大家都期待妳的解說，從今天開始，妳就在那裡工作，妳可以永遠隨心所欲的工作下去】
雨不停下著
她沒有回答出一個字
她就好像是使出最後的力氣般，微微睜開雙眼，向我手指的方向望去
之後，輕輕的說
夢見：【那簡直...就像是天堂一樣呢...】
廢墟獵人：【是啊】
我點了點頭
廢墟獵人：【啊，是啊...】
在我的注視中，她再次沉默片刻
人造的雙瞳，就像是透視我背後的什麼東西一般，微微顫動著
夢見：【...客人，您可以答應...我的一個心願嗎？】
廢墟獵人：【啊，是什麼？】
夢見：【在我的...耳機後面，有一個插口，我的記憶蕊片，就插在那裡，裡面...紀錄著我...全部的記憶，裝滿了...美好的回憶...可以把它...送到我的新崗位嗎...？假如能重新準備新身體的話，我馬上...就可以重新開始工作，就可以...永遠為人們...工作下去，所以...說實話...我其實...並不需要...天堂】
她面帶天真的微笑說著
夢見：【不過...如果...無論如何...都要召喚我...到天堂去的話...客人...我請求您，請不要將天堂...分開，請不要...將人與機器人的天堂...分開...我想永遠...永遠...為人們而...】
廢墟獵人：【我知道了，我會送妳去的】
我答道
她又沉默了
在這幾秒鐘的沉默中，宛如永恆般漫長
夢見：【...嗯，謝謝...您...我真...高興...】
眼瞼稍微動了一下，她再一次睜開雙眼
或許，她已經連眼睛也閉不上了吧
夢見：【客人？...您在哪裡呢？】
她想把頭轉過來，可是卻連這個也沒法做到
夢見：【客人...您還在那裡嗎？...】
她的雙眼已經連焦點都無法調節
夢見：【...為什麼會這樣呢？看來...我果然還是...有故障的...因為我是廉價版，所以...是不會流淚的...但假如...我也配備了...那種機能的話...我想...我現在...一定是在流淚吧...一定會...哭個不停的...可是我的心理...現在卻是...這麼的高興...充滿了...幸福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呢...？看來...我果然還是...有故障的..】
積蓄在眼窩中的雨水，順著她的眼角慢慢流了出來
看起來就好像...在哭泣一樣
夢見：【客人...我非常喜歡...下雨的日子，在下雨的日子裡，會有很多客人...光臨的，為了能在任何時候...迎接來訪的客人...我必須...隨時保持好...完美的狀態...】
『...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滿天星星們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歡迎大家...光臨... ...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何時...都不會...消失...的... ...美麗的...』
她正看著自己心愛的雨滴
帶著幸福的表情注視著它們
冰冷的雨依然下著
我把手伸進了她的頭髮，摸向了耳朵後方
插口已被打開，上面插著一塊樹脂製的蕊片
大概是她在最後一瞬間解除鎖定吧
我小心地從插口拔出
之後，讓她的上半身輕輕躺在泥水中
蕊片大小就像是香煙盒一樣，還帶著微微的熱氣
在我的手掌中，它漸漸冷卻下去
我從防水外套的內側口袋中，取出空空的防水盒
將蕊片放在那裡，小心蓋上蓋子
在雨聲的背後，傳出不同方向的發動機轉動聲
那是正接近此地的掃蕩坦克聲音
我抬頭望向無邊無際的雨與天空
之後，把榴彈槍扔在水泊中
我現在要去的地方，已經用不著這個東西了
雨，依然不停的下著
我的懷裡，藏著她的心
我邁出腳步
星星究竟在哪裡呢？
究竟要走到哪裡，才看的到星星呢？
在崩潰的世界中，我苦苦思索
END
深邃的微笑 2022-9-8 06:35
嘛…好奇之下去查了一下才發現
原來是老任家的遊戲
不過這方面沒有接觸到太多
有點塞博朋克的感覺
在邊緣不理性的崩壞世界
尋找著沒有結果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