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bula 2008-4-26 03:14
純真傳說作者:碧洛
她原是深受古典樂壇矚目的天才鋼琴家,孿生妹妹因妒生恨割斷了她手指的韌帶,割斷她的夢想也將她的心緊鎖在牢籠裡。她嫉妒他完好的雙手,嫉妒他的天分與才華,強烈的妒意使她昧著良心毀了他的名聲。再次重逢她為當年的一念之差後悔不已,但好友的背叛將她薄弱的自信心摧毀,她必須逃,將那些傷痛遠遠拋在身後,只是她卻忘了深愛的他也被拋在她身後……
要找出談戀愛比他更辛苦的人大概沒幾個。為了她,他不但得空手奪白刃還淋雨到感冒,再不就是要他徒手擊破玻璃、赤腳追地鐵,甚至因她承認強迫交往而黯然離開教職。可是她傷他最深的是她根本就不懂,兩年前用一切賭她對他不只是作戲,結果卻換來身敗名裂、黯然心碎的下場。兩年後決定再賭一次她願意為他走出心牆,沒想到他終究還是敗給了她的心結……
nebula 2008-4-26 03:15
第一章
「梅琳妲,你還要去哪兒?」孟純琬無力地斜倚著牆壁哀聲低問,疲軟的雙腿拒絕再跟隨前方精力充沛的嬌小褐髮女子移動半步。在一天之內逛完巴黎歌劇院區所有的大型百貨公司後,她懷疑自己還有任何力氣可以支持她可憐而無助的兩條腿撐到梅琳妲的新目的地。
梅琳妲·康諾回過頭,溫暖的棕色大眼閃爍著興奮與期待。「繆司酒吧呀!你忘了嗎?唔,還是我忘了說……不,不可能,我一定跟你說過,我不可能忘記提的。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鋼琴手嗎?或許你忘了,但我保證,只要你聽過他的演奏,就再也忘不了。他的音樂就像……」她微仰起頭,努力思索著一個貼切的形容詞。
「梅琳妲、梅琳妲……」純琬連喚數聲,終於成功地換來梅琳妲狐疑的一瞥。「我們不能明晚再去嗎?」
她語氣中的疲倦終於讓過於興奮的梅琳妲注意到她微微泛白的臉色。
「喔,對不起,我忘了你昨晚才飛來巴黎,會有時差的問題。」梅琳妲精緻的小臉推滿歉意,細細彎彎的秀眉也皺成八字。
「如果你今天早上五點半挖我起床去逛協和廣場看日出時就想到,我會更感澈。」純琬苦笑地。天知道她那時候多想拿床邊五斗櫃上的聖瑪德蓮雕像把梅琳妲敲昏。
「請原諒我。我真的太興奮了,這是你兩年未第一次意離開你的牢寵到夕卜面看看。」
「我並不住在寵子裡。」純琬輕聲提醍她。「如果你對我的公寓還有印象,你一定會記得它……」
「很大,大得足夠住下小飛象和它爸媽。」梅琳妲接口道,棕色大眼凝望著好友眉宇間抹不去的憂鬱,輕輕歎一口氣:「你知道我並不是指實體上的牢籠。我不曉得你在台灣那半年發生了什麼事,但自從你離開台灣後,就把自己困在你親手建的無形監牢中,一步也不肯踏出來。」
「我沒有。」
「別跟說我沒有,你自己很清楚。」梅琳妲雙手抱胸,不贊同地瞅著她,「你自己說,這兩年來你有過半次約會嗎?」
「沒有人約我。」純碗無辜地:「乏人問津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是因為這兩年來你見過的男人只有大廈管理員。」
梅琳妲想大叫,但話到嘴邊變成無力的低歎。
純琬斂下長睫,低聲喃道「我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約莫是意識到梅琳妲優愁的注視,純碗扯動嘴角,擠出一抹笑容。「梅琳妲,我累壞了,我亻門回去好嗎?」
「朵拉……」梅琳妲心疼地輕喚好友的英文名手,而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整個人愣了一下。
「梅琳妲,怎麼了?」
靜默半晌,她忽地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純碗一臉茫然地看著好友。
「他的音樂。」
「誰的音樂?」純惋不得不承認她的聯想力永遠追不上梅琳妲腦袋運轉的逮度。
「那位鋼琴手呀!」梅琳妲拉起純琬的手繼續往酒吧的方向走去,完全忘了她們剛才已經決定要打道回府。「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不過酒吧裡的人叫他『希歐多爾』(Theodore),因為他的音樂就像是神的贈禮,如果不是你的名字,我可能一時還想不起來。我第一吹聽到他彈奏貝多芬的『月光』時,就想到你。多洛夫斯基老師以前總是說、你是神的贈禮,但我覺得他比你更像,呃,也不能這麼,畢競如果不是你那個惡毒的妹妹……朵拉,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嗯。」純琬愣楞應了聲,任由自已被梅琳妲拖著走。事實上,她很本不知道梅琳妲後來說了什麼,她的腦中依舊停留在「神的贈禮」這四個字上頭。
「說到你妹,如果她不是有張跟你一摸一祥的臉,我一定狠狠給她一巴掌……」
梅琳妲義憤膺的話語在純琬耳中全化成嗡嗡作響的雜音,空白的腦中緩緩浮現一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龐。
她知道有個人彈奏的音樂也被人稱為『神的贈禮』。那個人名叫俞子真,全球愛樂人士暱稱他為「Zhen」,對古典音樂界來,他的音樂是至純至真的表現,但兩年前他在台灣涉及一椿校園醜聞案,從此銷聲匿。除了他本人之夕卜,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知道那件醜聞的真相——一個被嫉妒蒙蔽心智的愚蠢女人。
是的,她對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再熟悉不過了,每天睜開眼,她總會在鏡中看到那個女人……
繆司酒吧坐落在幽暗的小巷子中,閃著紫光的霓虹燈招牌和門口微微透出的光線是店家唯一的指標。在繁華熱鬧的歌劇院區,這祥普通的小酒吧絕不會是觀光客參觀的景點,因此酒吧內的客人乎全是懂得門道的本地居民。
一名年輕男子半垂著臉走進酒吧中。他穿著白色羊毛上衣,搭配淺棕色長褲,外罩一件破舊的褐色風衣,頭上那頂深棕色法國扁帽的帽緣壓得極低,幾乎遮去他半張臉。
他看來似乎極不願引起他人的注意,但當他走進酒吧大門時,室內短暫的靜默說明了他的低凋行事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效果。
「希歐多爾,來杯白蘭地暖暖手如何?」一臉大鬍子的酒吧老闆咧開笑容對年輕男子招呼道。
年輕男子朝他微微點了下頭,舉步走向吧台,揀了個極角落的位子坐下。
「蓮娜又問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幫她伴奏。」酒吧老闆倒了一小杯白蘭地給他,努努下巴指向台上身材惹火的女歌手。她身著一襲紅色低胸晚禮服,姿態撩人地潢臥在鋼琴上,充滿磁性的迷人嗓音柔柔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法國情歌。
年輕男子沒回過頭看她一眼,垂低的視線似乎只對杯中晃蕩的液體有興趣。
「希歐多爾?」酒吧老闆似乎相當習慣他的沉默,不厭其煩地再次詢問道。
他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她的音樂不適合我。」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不過她沒聽到你親口回答,就是不肯死心,或許你待會願意跟她當面潛楚。」
年輕男子抬起頭,深幽膝黑的東方眸子不帶任何情緒地直望著酒吧老闆兩秒後再次垂下。
「或許我今天不應該過來。」他放下酒錢,轉身就要離開。
酒吧老闆慌忙拉住他,「不過,我想我應該可以把你的意思轉達得非常清楚,她一定能明白的。」
年輕男子停下腳步,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留下。
此刻台上的表演正好結,一名老客人回過頭朗聲問,「希歐多爾,你今天要先為我們彈奏哪一首曲子?」
「就貝多芬的『月光』吧!」
「不,我喜歡孟德爾遜的『仲夏夜之夢序曲』。」
「那首俠名的『純真』比較好。」
「對對對,就『純真』好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替他決定了第一首彈奏的曲子之後,全部期盼地向他,屏息靜待他走上小舞台為他亻門表演一曲。
梅琳妲和純琬的桌子就在小舞台的正前方,但離吧台有些距離,純琬看不他們口中那位希歐多爾的長相如何,也沒有興趣,她已經累得幾乎快趴在小桌上。
遲疑了一會兒,年輕男子最後還是應觀眾要求走向小舞台。
「朵拉,我想你可能會比較想聽貝多芬的『月光』」,不過我確定這首『純真』絕對不會讓你失望。」梅琳袒語帶興奮地對純碗,目光熱切地注著走向小舞台的年輕男子。
「嗯。」純琬仍舊一手支著下巴,垂低著頭,不太熱絡地輕應了一聲。
年輕男子在鋼琴前坐下,他稍微推高壓低的帽緣,修長有力的雙手掀開琴蓋,四周瞬間全靜了下來,接著連串優雅甜美的音符流洩而出,彷彿純真的天使輕快地在綠草地上舞著。
這是……再熟悉不過的音符在純琬耳邊鐐繞,讓她不禁一怔。不可能的!這首曲子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難道他也在巴黎?!純琬突然般到一陣手足無措,無意中競打翻了桌上的飲料,玻璃杯滾了一圈重重跌在木質地板上,尖銳的破碎聲打斷了鋼琴演奏的聲青。
她愕地抬起頭,不偏不倚地對上年輕男子同樣愕然的注視,時間的鐘擺似乎左這一刻停止擺動——
是的;他在巴黎,就在她面前!
「小姐,你是怎麼搞的!」
「把她趕出去。」
抗議的聲浪即刻響起,但對望的兩人渾然未覺。
「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梅琳妲連忙代仍舊處於失狀態的純琬向眾人數歉,接著轉向年輕男子。「希歐多爾.請繼續,別讓我亻門打斷了你的演奏。」
年輕男子聞言,總算回過神。他僵硬地回過頭,繼續剛才的樂曲,但頻頻失誤,接連彈錯了好幾個音符,最後他霍地站起身,合上琴蓋。
「抱歉,我今天的狀況不太好。」他向眾人欠身數歉,隨即轉身地走下小舞台。
蓮娜見他下來,連忙迎上前去。「希歐多爾……」
他木然地從她身邊走過,直直走出酒吧大門,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眾人被他一連串反常的舉動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眾人才回過來,紛紛將矛頭指向罪魁禍首。
梅琳妲僵笑著回眾人注射來的數十道不善目光,伸手要拉純琬的衣抽,不料卻撲了個空。
「朵拉?」她狐疑地回過頭看,但身旁除了空氣和憤怒的酒客,哪裡還有純碗的身梅琳妲抓緊背包,對著步步逼近的酒客報以歉然的笑容,心中忍不住暗罵——
朵拉,你太不夠意思了!
天啊!求求你!別讓我再一次錯過他!
修長纖細的身影在擾攘擁擠的街道上狂奔著,急切地尋找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好不容易終於在街道的另一邊望見他身著褐色風衣的身影一閃而過,純琬毫不遲疑地衝向對銜,連串尖銳的煞車聲立時響遍鬧街。
「喂,你不要命啦!」飽受虛的駕駛人紛紛揉出車窗怨聲啐道。
「抱歉,我在找人。」純琬匆匆回過頭道了聲歉,跟著又急忙追上那抹幾乎要隱沒在人群中的身影。
身著褐色風衣的男子轉向王室路,而後走人協和廣場。純琬遠遠望見,連忙加緊腳步跟過去,但她的呼吸變得愈來愈粗重,她的線開始模糊,涔涔的冷汗濕透細密柔軟的高領羊毛衫,沉重的腳似乎再也移動不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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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前方,只要再走幾步路就可以了。純琬告訴自己,努力想支持著體力嚴重透支的身體繼續往前走。由於時差的問題,純琬昨晚並沒有睡好,再加上今天和琳袒逛了一整天的街,剛才的追逐幾乎要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不行了嗎?她真的不行了嗎?可是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再一次錯過他!
純琬心慌意亂地看著前方的身影愈走愈遠,凝聚僅剩的力氣對兼褐衣男子太聲呼喊道:「Zhen,別走!」
褐衣男子腳步頓了一下,緩緩回過頭……
天,不是他!她跟錯人了!愕的眸瞳怔怔望著眼前陌生的面孔,支撐著她的動機不再,身心的極度疲乏彷若狂濤朝她湧來,霎時淹沒她無力的身軀,抽乾所有氣力的嬌軀如同枯葉緩緩墜地。
但預期中的痛楚並沒有來臨,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在她倒地前緊緊護佐她。.好……熟悉的溫暖。是誰?純琬努力想睜開眼看看是誰如此溫柔地將她擁在懷中,卻力不從心。
「Zhon,是你嗎?」她氣若游絲地輕問。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輕柔地替她拭去額際的冷汗。
「當然不可能是他。」她虛弱地輕笑,「我怎麼會忘了他現在該有多恨我。」
那人依舊沒有回答,結著厚繭的食指輕輕撫過她柔嫩的眼下肌膚。
「朵拉!」梅琳妲急切的呼喚聲伴著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不遠處傳來,最後在她身邊停下。
「朵拉,你差點把我嚇死。」梅琳妲在純惋身邊蹲下,擔憂地俯她蒼白的臉龐,責備的語氣中帶著濃重的哭腔。她好不容易從酒吧裡那群譴怒的酒客中脫身,才走到大街上,就看到純琬像發了瘋似的衝過車道,她連忙追了過來,卻看到她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倒下去,害她脆弱的心臟差點罷工。
「梅琳妲,我……役事,只是……體力……透支。」
「沒事就好。」梅琳妲歎吸鼻子,抬起頭感謝及對抱住純琬的好心人。她的目光才觸及那頂壓低帽緣的深棕色法國扁帽,立刻不敢置佶地輕呼一聲「希歐多爾!」
Zhon?抱她的人是他?!純碗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被他從他溫暖的懷抱移到梅琳妲懷裡。
「Zhon,別……走……別……走……」純瑰揮舞著雙手,試圖抓回他的手,但是卻只抓到空氣。
「朵拉,你到底是怎麼了?」梅琳妲用力把住鈍琬,以免她跌在地上。
「希歐多爾呢?」
「他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
「走了……他還是走了……」純琬無力地垂下雙手,喃自語道。
梅琳妲不解地敲起眉頭。「朵拉,你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好累……真的好累……」她幽幽長歎,任黑暗攫取她所有的意識。
柔亮的晨光透過雪白的窗廉染亮雅敢的房間,也喚醒床上睡得並不安穩的人兒。
純琬推開被子,起身走到窗台前,打開窗子,深深吸入一口晨間清新的空氣。
時候還很早,大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她昴起頭極目遠眺,看著遠處的高樓和更遠那一方初升的太陽,而後用力閉上眼。她知道有些東西是肉眼看不到的,但比從高倍數的望遠鏡中看得更清楚,因為它刻在心版上,忘不撣、抹不去,執意閉上眼反而看得更清楚。
她從來沒想過會再見到他,更不知道自己那一晚發了瘋似地追尋著他的身影究意想做什麼,但心裡卻有個聲音瘋狂地喊著「別讓他走」,所以她不理會已經透支的體力,執意想留住他,就像她總是任由一慣的執泐控制著自己的行為與言詞。她執拋的惡習總在面對他時表現得特別徹底,可笑的是,連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她從來都理不得自己對他的感覺,只能是一種執念吧!一種強烈到令她手足無措的執念。
過了好一會兒,街道上的人群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單純的寧靜慢慢被暄囂淹蓋。純琬踱離窗邊,走進房間內的小浴室梳洗番後,換上輕便的褲裝。
正打算下樓,房門已經被輕巧地推開。
「朵拉,你怎麼起來了?」梅琳妲端著盛放早的托盤,站在房門口,詫然望著高她半個頭的純琬。
純琬往後退了一步,讓她進房,而後關上門。「我覺得糯神好多了,不想繼續躺在床上。」
「可是……」梅琳妲不太放心地看著她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臉。「你確定你真的好了?真的不要再多休息一天?」
純碗僵硬的脖子,對梅琳妲的建議露出敬謝不敏的恐怖表情。「再躺下去,我可能以後,聽到床這個字就想吐。」
「沒這麼嚴重吧。」梅琳妲露出淺笑,將托盤放在窗合邊的白色雕花矮几上。
托盤上放著雙人份的可頌麵包和拿鐵咖啡。濃郁的麵包香和奶油香飄散在空氣中,純琬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我回紐約時,一定會很想念康絲坦做的可頌。」純碗在矮几旁的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輕咬一口鬆軟可口的可頌麴包,有些語焉不詳地。
「亦也可以計康絲坦幫你做一輩子的可頌。」
純琬停了一下,注著好友狀似無辜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終於可以把你家的廚娘帶回,紐約還是另有弦夕卜之音而我沒聽出來?」
梅琳妲深褐色的長睫毛了。「我要是讓你把康絲坦帶回紐約,我爹地會把我的皮給剝了。」
「那就表示有另一種方法可以讓我這輩子都能吃到康絲坦做的可頌,而你又不會被康諾先生剝皮。」純琬分析道,停頓三秒鐘後,深思的黑眸倏地放大,不敢置信地瞪著好友。「老天,告訴我你沒有……」
「朵拉。」梅琳妲心虛地垂下長睫。
「老天!是你告訴我他這一季都會待在香擯區酒廠那邊,我才答應你來巴黎的。」純琬霍地站起身,在房中煩躁地來回踱步,努力想降低語氣中的惱怒。
海琳妲抿著唇,可憐兮兮地望著她。「我只是跟他稍微提了一下。」
「那好,你待會打電話跟他稍微提一下我已經回紐約了。」
「來……來不及了。」梅琳袒垂下頭,不敢再看純琬一眼。「他昨晚就回來了。」
純琬頹然倒回椅子上。她想尖叫,卻發現自己連尖叫的力氣也沒有。
「朵拉,我只是想,事情已經過這麼久了,或許……或許你會願意原諒他。」
「原諒他?」純琬的音調倏地拔尖。「我差點就被他強暴,你卻要我原諒他!」
「他那時候太年輕了,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只是想安慰你。」
「在醫生宣佈我的手再也不能彈鋼琴之後,他認為強暴我可以給予我任何安慰?!很抱歉,這祥的安慰我無法消受。」純琬扭曲嘴角,譏誚地。
「我知道你那時被嚇壞了,可是……」梅琳妲揪緊眉心,無奈地望著她。「蓋文是我的親哥哥,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我怎麼辦?我沒有辦法捨棄任何一方。」
純琬默然,將手中剩下的可頌塞入口中,但原本鬆軟可口的麵包卻忽然變得乾澀而難以下嚥。她明白梅琳妲心裡也不好受,但她就是無法強迫自己釋懷。
「蓋文真的很喜歡你,這些年來,他心中始終只有你一個。如果你願意原諒他,甚至接受他。」梅琳妲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試著用俏皮的口吻「你就不用擔心吃不到康絲坦做的可頌了。」
純琬輕啜一口吻啡,用力將梗在喉中的麵包嚥下,好一會兒才尋回失去的聲音,「梅琳妲,我不想再談他的事。」
「再給他一次機會。」梅琳妲圓亮的棕眸懇求地瞅著她。「拜託!」
她眼中的期盼讓純碗猶豫了。若梅琳妲是在兩年半前請求她再給蓋文一次機會,無疑地,她會無視於好友眼中的期盼拂抽而去。然而,「他」的出現讓她偏執的鐵石心腸開始滲入些許人性。
或許,終究還是不夠多吧!她閉上眼,腦中浮現一雙受傷的黑眸凝然望著她。當年的她就像條冷血的毒蚊狠狠反咬他一口。
腦海中的影像迅速退回塵封的角落,純琬睜開眼,淡然道,「我會考慮。」
釋然的笑容在梅琳妲唇邊綻開,不難看出她真的鬆了一口氣。
確定警報解除後,她小小的腦袋開始急速轉動,興沖沖地幫兩人出起主意,「今天天氣不錯,你可以先和蓋文到杜樂麗花園野餐,然後去——
「我只說我會考慮。」純琬冷冷地打斷她腦中編寫的計劃。
「可是……
「梅琳妲,不要逼我。」
「如果你還不習慣跟蓋文單獨相處,我也可以陪你們一起去。」
純琬挑起一道秀眉,十分不以為然。「然後再讓你用各種借口溜掉!」
「我……」梅琳妲嘟起小嘴,不情願地默認自己確實有那個打算,但她很快又想到另一個方法。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純琬已經先道:「梅琳妲,你不用傷腦筋了,我今天已經有計劃了。」
「什麼計劃?」
「我打算去拜訪一位朋友。」只是他或許根本不想再見到她。她澀澀地在心中衤卜充。
「你要找希歐多爾!」一臉大鬍子的酒吧老闆一邊用乾布擦拭玻璃杯,一邊上上下下打量瑭純琬,深褐色的眼瞳透著好奇。「為什麼?」
「我想為上次的事向他致歉。」純琬情戒慎地對酒吧老闆擠出一抹笑。從她踏進酒吧那一刻起,她便敏感地感覺到自己已經成了眾人注視的焦點,而那些目光有些是好奇,有些是狐疑,甚至有些憤怒,但絕對稱不上友善。
酒吧老闆對她窘迫不安的情似乎相當滿意,他咧嘴笑了笑,將擦好的杯子倒扣在吧台上,頓了一會兒才道:「自從你那天打斷他的演奏之後,他就沒再來過了。」
他的話解釋了眾人對她不滿的原因。純碗露出歉然的笑容,「可以麻煩你給我他的住址嗎?我想當面向他道歉。」
「恐怕不行。坦白說,沒有人知道他住哪兒,也沒辦法跟他聯絡。希歐多爾只是店裡的客人,並不是我雇的琴手。一開始,他只是偶爾會來我這裡喝點小酒,後來有一天我雇的琴手生病沒未,我看他望著鋼琴發愣,問他要不要玩一下,才發現他原來是高手。從那天起,他幾乎每天都會來彈上幾曲,有不少客人甚至是衝著他來的。」酒吧老闆無奈地看著她。「他這幾天沒來,店裡的客人少了不少。」
「我很抱歉,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實要找到他也不是太困難的事。?酒吧老櫃又開始擦起另一個玻璃杯卜目光由純碗的臉緩緩下移劍她修長的雙手,有些離題地,「你有一雙和他一祥的手。你會不會彈鋼琴?」
「以前學過。」
「介意為我們表演一曲嗎?鋼琴酒吧少了音樂真是不出的怪異。」
純琬當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暗示,也明白他有意刁難。
若她拒絕,要找到他就會變成非常困難的事。
「我很樂意。」她對酒吧老闆擠出一抹無力的笑容,走向鋼琴。
眾人見她走向鋼琴,皆露出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小姐,就彈上次那首被你打斷的純真好了。」角落有人揚聲喊道,故意要看她的笑話。
「說不定她連譜都不知道。」另一個人調侃道。
純碗在鋼琴前的琴椅坐下,瞪著黑白交錯的琴鍵,臉色忽地變得慘白,雙手也不由自主地發顫。她的手……還能彈琴嗎?
為什麼不能?如果你真的愛音樂,彈得好與不好又有什麼差別呢!來自回憶的聲音溫柔地反問,漸漸撫平恐懼忐忑的心。
「她要是會彈!純真,我請全部的人喝一杯。」另一名男子揚聲宣佈,引得眾人連連鼓掌歡呼。
純琬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讓心中的勇氣慢慢凝聚,而後將雙手平放在琴鍵上,回過頭對那名大放闕詞的男子甜甜一笑。「我希望你今天帶的錢夠付帳。」
悠揚的旋律隨之響起,雖然有些地方顯得生澀,有些音符的力道不夠重,但沒有人能懷疑她彈的曲子不是那天未完的「純真」。
一曲既罷,驚訝的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幾秒才聽見連串厚實的掌聲從吧台傳來,純琬感激地對酒吧老闆露出淺笑。
「她彈得比希歐多爾差多了。」那名男子不甘願地嘟囔道。
純碗聞言,渾身震了一下,目光無神地望著使不上力的右手無名指。
這不是他的錯!她無聲地提醒自己,拒絕讓嫉妒再次蒙蔽自己的雙眼。
她僵硬地起身走回吧台。
「請你的。」酒吧老闆倒了一小杯甜酒給她,「你的手怎麼受傷的?」
濃密的長睫訝地揚起,又緩緩垂下。「意夕卜。」
「對於一個有天分的人來,這種意夕卜太殘忍了。」
純琬默然不語,無意回味那種椎心之痛。
酒吧老闆見她不想提,也無意再撕開她或許已經結疤的傷口。「有人看到希歐多爾在郊區的育幼院教孩子彈鋼琴,你可以去找找看。」
「謝謝。」純琬喃道聲謝,拿起背包就要離開。
「希歐多爾也受過傷。」他忽然出聲道。
純碗愕然回過頭。
酒吧老闆指指心臟部位。「只是他的傷在這裡,現在還在淌著血。你認識以前的他,對吧?」
純琬僵硬地輕點一下頭。
「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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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簡陋的木床上斜倒著一個落魄憔悴的男人,方正的下顎冒出一片青森的胡碴,緊閉的雙眼有著深深的黑彩,他身上的白色羊毛衣和淺棕色長褲皺成一團,還透著一股令人掩鼻的酸臭味。幾隻空酒瓶橫七豎八地倒在床腳,沒喝憲的麥酒發出酸味,不難想見這名夕卜表和氣味均比美流浪漢的男子已經過了不少天這樣糜爛的生活。
「你為什麼要再出現?」他喃喃囈語道,困難地翻了個身,修長的手垂落床側,打翻了一隻半滿的酒瓶,發臭的黃褐酒液立刻流了一地。「再次提醒我錯信一個人有多愚蠢嗎?」
「其實我一直都記得……哈……怎麼可能忘得掉……」他又翻了個身,泛著血絲的黑眸倏地睜開,無比清醒地瞪視著閣摟的木製天花板,乾澀的聲音再次呢喃道:「怎麼可能忘得掉。」
他一直都記得她帶給他的教訓,就像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過去這三天來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就躺在這張床上,喝掉一瓶又一瓶的酒,直到他買來的酒全都喝光了,他的意識仍舊是該死的清醒,酒精從來都沒能如他所願地麻醉所有的意識,也麻醉不了他對她的……
「該死。」他懊惱地低吼一聲,阻止自己再去想那個可笑的字眼。
尖銳的電話鈴聲刺耳地響起,他扶著床頭站起,跌跌撞撞地趕去接起電話。
「俞子真先生在嗎?」
「我是。」乾澀粗嘎的聲音從電話聽筒傳入耳膜,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皺眉。
電話那頭似乎也被鴨子般的沙啞聲音嚇了一跳,靜了好一會兒,才語帶擔憂地輕問「俞先生,你是不是病了?」
「我沒事,只是剛睡醒。諾瑪修女,有什麼事嗎?」
「朵拉這幾天為了參加比賽的事很緊張,你能不能撥個時間來看看她?」
朵拉……兩年多前他認識一個女孩子也叫朵拉,但他習慣叫她純琬,有時候也會戲謔地喊她「純純」,她總是皺著鼻子抗議那個暱稱聽起來像在說她「蠢蠢」,但有是時候她也會咧開笑臉回叫他「真真」。記憶的船飄離了現實的錨,載著他搠著時光的河流慢慢往回走……
「俞先生?」諾瑪修女輕聲喚道。
他淡出回憶,回到現實,記起那個名喚朵拉的小女孩有著一頭金色的頭髮、藍綠色的眼睛和長著雀斑的小臉。
「如果你真的沒空……」諾瑪修女誤將他的沉默當成是為難,立刻諒解地為他找理由,但語氣中仍不免透著失望。
「諾瑪修女,我很樂意去看看朵拉。」他抬頭看了下牆上的鐘。「我大概一個半小時後會到。」
「俞先生,真是謝謝你。」諾瑪修女感激地說。
「不用客氣,我很樂意為那些可愛的孩子貢獻一些心力。院裡一定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去忙吧,我一會兒就到去。」
「俞先生,你真是個大好人,願主保佑你。」
講上了電話,子真走進閣樓裡附設的小浴室,望著鏡中自己狼狽頹廢的摸祥,苦澀地一笑。
或許,他需要的不只是上帝的保佑,而是像他的小妹詩奕一祥,對於傷痛的往事可以選擇遺忘……
育幼院中所謂的琴室只是一間小房間,靠牆擺著一架舊鋼琴,另一面牆邊則擺了幾張小椅子和小桌子。
純碗踏入空無一人的琴室,目光立刻被貼在牆上的照片所吸引。相片中的子真抱著一名金髮小女孩站在中央,一群孩子圍在他身邊笑得很開心,他也是笑著,但他的笑感覺上很空虛,彷彿少了什麼。
救他!不期然,酒吧老闆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她震了一下,定定望著照片中他的笑容。或許他的笑容並不像她感覺得那麼空虛,只是酒吧老闆的那句話影響了她。
她有什麼能力救他呢?她只是為了她曾做錯的事想跟他說聲對不起罷了,就只是如此而己。
「姊姊、姊姊。」一雙小手輕拉著她的衣擺,努力想引起她的注意。
純琬低下頭,看見一個一臉雀斑的金髮小女孩昴著小臉,藍綠色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她。
「姊姊,你叫什麼名字?」
純琬蹲下身,和小女孩平。「我叫朵拉,你呢?」
小女孩訝地眨著眼睛。「我也叫朵拉。」
「好巧,我們都叫朵拉呢!要是你們院長突然叫『朵拉』我們可能會弄不清楚她在叫誰。」純琬笑道。
「我不會弄錯。因為院長叫我一定是『朵一拉一你又跑哪兒去了?』」小朵拉尖著嗓子,努力模仿出院長高八度的叫聲。「可是,院長叫你一定是——。」
「朵拉。」溫潤的男中音從門口傳來,大小朵拉聞言同村轉到頭。
「哥哥。」小朵拉尖叫一聲,奔入門邊那名男子的懷中。
子真彎身抱起小朵拉,目光卻是定定望著純琬的臉。
純琬垂下眼,避開他的注視。他的眼神讓她心虛,彷彿元言地問她為什麼又要出現。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她有點嫉妒小朵拉現在所在的位置。
「哥哥,我覺得我彈得好糟糕,有幾個音老是怪怪的,我一定會輸的啦。」一提到比賽的事,小朵拉的小臉就垮了下來。
「你先彈一遍給哥哥聽,我們再一起找找看問題在哪兒,說不定你只是太緊張了。」子真將小朵拉輕輕放在鋼琴前的琴椅上。
小朵拉將比賽的指定曲和自迭曲各彈奏了一遍,幾乎沒有出任何差錯。
子真讚許地直點頭。「很好啊!可見朵拉只是太緊張了。」
「哥哥,你以前去比賽的時候會不會像我一祥很緊張啊?」
「當然會啊!記得哥哥第一次去比賽的時候,緊張得直發抖,連腳都站不穩。」
小朵拉沉恩片刻,又抬頭問:「那你緊張的時候都怎麼辦?」
「把台下的人全當成馬鈴薯。」
「把台下的人全當成玉蜀黍。」
在場的兩個大人異口同聲道,跟著一愣,互看了一眼,匆匆別開視線。
「馬鈴薯加玉季薯?!哈!那我把他們做成沙拉好了。」
小朵拉咯咯笑道,忽地從鋼琴前探頭問純碗;「姊姊,你也會彈鋼琴嗎?」
「小時候學過,後來就停了。」
小朵拉不解地偏著頭看她。「為什麼要停?彈鋼琴是一件很棒的事,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要一直一直彈下去。」
純琬不自覺地輕撫著右手無名指。「我也根想一直一直彈下去,可是出了一點『小問題』。」
「這祥啊。」小朵拉似是瞭然的直點頭。「對了,哥哥是個很好的鋼琴老師喔,如果姊姊還想繼續彈鋼琴,可以找哥哥教你。」
「我知道。」純琬偷偷看他一眼,子真的表情有些僵硬。
「咦,姊姊,你來我們院裡要做什麼。」
「我……」純琬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若坦白說她是來找他的,或許他會故意裝作不認識。
「姊姊和哥哥約在這裡見面。」
純琬諒訝地看向子真,沒想到他竟然會替她解圍。
「喔一。」朵拉長長地「喔」了一聲表示瞭解,跟著又問:「可是為什麼你們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打過招呼?」
「因為……」
藍綠色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小嘴隨即漾起瞭然的笑容,露出兩個小巧的梨窩。小朵拉故作成熟地擺擺手道:「我瞭解,我瞭解,你們要講的話不能讓小電燈泡聽到。去約會吧!這兩首簡單的曲子留給我慢慢練就行了。」說完,她果真轉過身,認真地練起琴。
純琬安靜地跟著子真走出琴室。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一段路,始終沒有交談。
「我……。」她清了清喉嚨,試著開口,但他絕然的背影又讓她失去說話的勇氣。
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育幼院的紅色大門就在眼前,純琬知道自己再不開口,或許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我知道你並不想再看到我。」
他向前移動的規律步伐陡地停頓了一下,又前行。
溫和淡然的語音夾帶著一絲絲嘲諷隨同微風飄向她,「你確定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我不應該再來擾亂你平靜的生活,可是……」
純琬咬著下唇,望著他整齊地束在腦後的黑色長髮。兩年不見,他的頭髮變長了許多。「我想我欠你一句抱歉。」
子真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過頭,依舊背對著她。「為了什麼事?」
純琬無言。她不懂他的意恩。
她的沉默似乎讓他有些惱火,他回到頭微慍地又問了一次:「為什麼要說抱歉。」
「我……。」她啞然。
「你該死的不知道你真正傷害了什麼,何必說抱歉!為了求心安,還是因為你害我丟了那份教書的工作?」子真怒氣騰騰地對她吼道。
他罕見的怒氣讓純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我真的很抱歉……」
他閉上眼,深深歎了一口氣。等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怒氣全消,只剩下蒼涼和無奈。他的眼神讓純琬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難過,一股無法言喻的窒息感重重壓在她胸日。
「老天,你傷我最深的是你根本就不懂。」他自嘲地一笑,邁開步走出育幼院大門。
「不懂什麼?」純琬對著他的背影揚聲問道,但他始終沒有回答。
她究竟不懂什麼?子真的話在她腦中盤旋了好幾天,卻仍舊找不到答案。純碗坐在窗台上,頭倚著冷冷的錫制雕花窗欞,目光毫無焦距地著遠方。
梅琳妲一進房就看見純琬役精打采地看著窗夕卜。「朵拉,你在發呆了。」
「你回來啦。」純琬回過頭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專輯的進度如何?」
「別提了,還不就那祥。」梅琳妲把一整袋樂譜往桌上一折,整個人倒向椅子,兩條美腿不甚淑女地往茶几上一擱。
從小學琴的梅琳妲目前在一家專門發行古典音樂的唱片公司當音樂總監和製作人。最近公司有意發行一系列的新吉典樂專輯,各以小提琴、大提琴、長笛和鋼琴為主題,前面三張專輯的錄製都還算順利,獨獨鋼琴那張專輯的錄製過程一波三折,原本迭好的曲子有一半被老闆打了回票,跟著彈奏的鋼琴家又因為錄製時間延後,卡到他預計的演奏會擋期而桂冠求去。
「丹尼爾又有意見啦?」
一提到她老闆,梅琳妲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沒名的鋼琴家他不要,有名的又軋不到擋期。新迭的曲子只有一首他很勉強地點頭。找了六首,他只要一首耶!我耍去哪裡再生出兩首曲子給他?」
「沒辦法,丹尼爾對鋼琴有一股狂熱。」
nebula 2008-4-26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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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會和多洛夫斯基老師成為莫逆之交,兩個人對鋼琴一祥執著到不太正常。上帝啊,派個天使下來幫幫忙吧。」梅琳妲手捂著雙眼哀歎道,忽然整個人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問:「朵拉,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白癡?」
「呃?」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純琬完全摸不蕾頭緒。
「上帝已經送了我兩份大禮,我幹嘛又要他送個天使下來?」
「上帝送你什麼禮物?」
梅琳妲興奮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熱切地抓住純琬的手,一臉希冀地看著她。「就是你跟希歐多爾啊。」
「我。」純琬發現自己再次被她快速運轉的腦袋打敗。
「對啊,對啊!記不記得你十五歲的時候寫過幾首小曲?那時候丹尼爾和多洛夫斯墓老師對你寫的曲子贊不絕日,所以你寫的曲子,丹泥爾一定會點頭。」
「可是我現在寫的都是流行樂,你知道丹尼爾對流行樂的評價不太高。」純琬澀澀地提醒她。
「希歐多爾雖然不太有名,不過等丹尼爾聽他彈到之後,絕對會諒為天人。然後你幫我寫一首曲子,再加上他那首『純真』,整張專輯就可以大功告成了。」梅琳妲沉醉在光明的前景中,壓根沒聽到純琬說了什麼。「啊,我亻門今天上就去繆司酒吧找希歐多爾。」
「他不可能會答應的。」
梅琳妲總算從她美妙的幻想世界回到現實中來。「朵拉,你剛剛說什麼?」
純碗抿了抿唇,再次說道:「我說他不可能會答應的。」
「為什麼?」
「因為……」純琬遲疑著該不該告訴她真正的原因,但最後仍只是簡單地說:「因為他討厭我。」
「討厭你?」梅琳妲不解地掮了掮長睫毛,頓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老天,朵拉……你以為他會因為你不小心在他演奏的時候摔破一個杯子就恨亦一輩子嗎?希歐多爾不可能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純琬看著好友的笑臉,絲毫提不起勇氣告訴她,她對他做的不只是在他演奏時摔破一個杯子那麼簡單。
她垂下眼,輕聲道:「說不定他會。」
「朵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杞人憂天了?他要是真的討厭你,那天你昏倒的時候,他就不會去扶你了。你快換件衣服,我們晚上去繆司酒吧找他。」梅琳妲拿起擱在桌上的樂譜,喜孜孜地走出房間。
他不恨她嗎?純琬蜷起身於,將尖瘦的下巴擱在膝上,回想起他那一夜溫暖的懷抱。
他當然是恨她的,怎麼能不恨!只是除了恨之夕卜啊!他說她不懂的到底是什麼?
她早該知道梅琳妲是不會放棄的。純琬看著客廳中高大俊美的褐髮男子,直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蓋文.康諾都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但他卻曾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魔。因為他,她有半年的時問都需要借助安眠藥才能安然入睡,而不會被自己的尖叫聲諒醒。
事情發生那一年她十七歲。醫生宣佈她被孿生妹妹割傷的右手從此再也不能彈鋼琴後,她接受梅琳妲的邀請到巴黎養傷,順便散散心,也是那對候,她認識了梅琳妲十九歲的哥哥蓋文。有一晚,蓋文帶著分酒意闖進她的房間,企圖強暴她,她拚命地掙孔、尖叫,卻始終無法掙脫他的箝制,終於梅琳妲聽見她的尖叫聲,衝進房間救了她。隔天,純琬帶著盤據心中長達半年的噩夢倉皇逃回紐約。
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經歷妹妹的背叛、父母的不諒解、再也不能彈琴的殘酷現實,和差點被強暴的疆夢,她原本純真無染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毀,支離破碎。
「嗨!好久不見。」蓋文綻開笑容,對她輕聲打了招呼。
「呃。」純琬僵硬地點點頭,仍站在通往客廳的通道上,不打算前進半步。
彷彿看出她防備的態度,蓋文有些沮喪地擠出苦笑。
「梅琳妲的動作真慢,換個衣服也要那麼久。」
「好啊!才讓你等個幾分鐘而己,就說我壞話。」梅琳妲身著一襲水綠免的雪紡紗洋裝翩然下樓。
「你確定你真的只是要去酒吧喝酒聽音樂?」蓋文看著妹妹一身盛裝打扮,打趣道。「嘖嘖嘖,你還戴上新買的珍珠耳環,果然是女為悅己者容。」
純碗聞言,愣了一下,故作不經意地問:「梅琳妲,你還約了別的朋友嗎?」
「沒有啊!就我們兩個和『司梳』蓋文.康諾先生。」
「她呀,只有為了她的希歐多爾才會這麼盛裝打扮。」
她的希歐多爾?!蓋文的話彷彿一記響雷震得純碗腦中亂成一片。不期然,一股酸味湧上喉頭,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朵拉,你別聽蓋文胡說,希歐多爾可能連我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梅琳妲橫哥哥一眼,語氣中隱隱有絲悵然。
純琬望著好友粉頰上兩抹不甚明顯的嫣紅,忽然之間有些不安。
為什麼不安?就算梅琳妲真的喜歡上子真又怎麼樣?
報本不關她的事,她對他只是覺得很抱歉而己……
「朵拉,你在想什麼?」
純琬連忙回過神。「沒什麼。你這件洋裝會不會太薄了一點?最近天氣變冷了。」
「應該還好啦。」梅琳妲不太在意地。
她一手勾著蓋文,一手拉著純琬,興奮地走向大門。
「走了,走了,今天一定要讓希歐多爾點頭幫我錄專輯。」
「哈啾!」梅琳妲以面紙捂著口鼻,又打了一個噴嚏。酒吧裡的小桌上堆滿了用過的面紙團,她原本高挺的俏鼻變得通紅,明亮的大眼也泛著血絲。
「梅琳妲,你還好吧?」純琬擔心地輕問,伸手輕觸她的額頭。
「不好。」梅琳妲可憐兮兮地噘著小嘴咕噥道,目光一觸及台上生面孔的鋼琴手,整張小臉又垮了下來。
蓋文同情地看著妹妹。「看來你那個希歐多爾是不打算來了。」
「似乎是如此。」梅琳妲希冀地又望了一眼緊掩的酒吧大門,最後仍舊失望地調回目光。「只好改天再來看看了。」
蓋文扶著妹妹站起身,見純琬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挑眉詢問地看向她。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那我送梅琳妲去看完病之後再來接你。」蓋文提議道,努力想在純琬面前表現出體貼的一面。
「不用了,我待會坐計程車回去就行了。你好好照顧梅,琳妲。」
「那……好吧,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如果叫不到車,儘管打電話回去,我再來接你。」蓋文叮囑道。
「嗯。」純琬不甚熱絡地輕應了一聲,對於他的體貼彷彿視而不見。「好好照顧梅琳妲。」
蓋文扶著妹妹走向門口,忽地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純琬,沒頭沒腦地輕歎一句,「你似乎從來都不懂。」
純琬聞言不禁一怔,才回過要問他,他已經扶著梅琳妲走出酒吧大門。
該死!她暗咒了一聲。又一個人說她不懂,但她到底該死的不懂什麼,卻沒有一個人肯好心的告訴她答案。
「希歐多爾還是沒來。」渾厚的男聲在她上方響起,「你去育幼院沒看到他嗎?」
純琬抬起頭望著酒吧老闆。「我們沒說到什麼話,不過他看起來一切都很好。我不覺得他需要別人去救他。」
「顯然你並不懂。」
「不懂什麼?」純惋努力沉住氣,平和而有禮的問道。但她發誓.只要再有一個男人她不懂,又不告訴她答案,她一定會拿桌上的玻璃杯狠狠往他頭上招呼。
「不懂他的傷是在很深的心底。」酒吧老闆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有一陣子他有酗酒的習慣。」
「酗酒?」純琬詫然地微揚音凋。「為什麼!他根本就喝不醉。」
「看來你和他真的滿熟的。」酒吧老闆唇邊微露笑意。
「那陣子他幾乎每天都試著要灌醉自己,後來有一天,他喝掉了兩瓶伏特加之後,開始歇斯底里的大笑。那時候我以為他終於喝醉了,但他卻忽然停住笑,澀澀地說:『為什麼喝不醉?為什麼別人可以借酒澆愁,我卻不能?說不定只要喝醉了,我就不會再想到她。』」純琬心中一凜。「她是誰?」
酒吧老闆聳聳肩。「好問題,不過我也不知道,應該是他愛的女人吧。」
一股憤懣倏地湧上她心頭。原來他離開合灣自我放逐報本就不關她的事,只不過是他自己為情所困罷了,那她又何必該死地、無聊地又可笑地為他自我放逐的事而感到愧疚?
純琬猛地站起身,放下酒錢。「我相信等他遇到另一個看對眼的女人,他那個在很深的心底的傷絕對會自動痊癒,根本用不著我救他。」
「你嫉妒『她』,。」
「哈。」純琬回到頭,對著酒吧老闆狠用力地笑了一聲。「我為什麼要嫉妒一個連見都沒見到的女人?太可笑了。」
「誰知道呢?或許你該問問你自己。」
「我……」她遲疑了一秒鐘,跟著執拗地撇過頭。「我才沒有嫉妒那個女人。我只是覺得他很可笑,為了一個女人自甘墮落,捨棄自身的天賦不用。」
「那是因為你沒有愛過。」
「我……那不干你的事。」被戳破的心事讓純琬顧不得禮貌,憤然轉頭離開。
愛?什麼叫愛?她曾經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愛她,但是當她的手再也不能彈鋼琴時「愛」她的父母把她送到瑞士去讀寄宿學校,「愛」她的多洛夫斯基老師從一週一封信到後來音訊全無,而「愛」她的孿生妹妹更是她一切不幸的開端。所謂的愛全都是騙人的東西。
全都是騙人的!
純琬走出酒吧,仰頭望著夜空昏黃的弦月。一陣夜風撲面,她打了個寒顫,掛緊夕卜套低頭走向協和廣場。
子夜時分,廣場上並沒有多少人,她在路燈旁的椅子坐下,呆望著手中被捲成數圈的皮包背帶。
是的,她氣他為了一個女人捨棄自身的天賦不用,寧願窩在小酒吧浪費生命。但她也明白心裡那股複雜的感覺不只是憤怒,一股噬人的痛楚由她心中的某一處慢慢擴撒開來,彷彿有只小蟲一口一口地啃咬著她的心。
這種感覺會是嫉妒嗎?但怎麼會?她知道嫉妒是什麼滋味,她會氣憤,她會不甘,但不會這麼……痛。
更不會計人想哭……純琬伸手摀住微顫的唇,忍著不讓眼眶中莫名堆滿的淚水落下。為什麼她會想哭?她巳經好久沒有掉過一滴淚了。
驀地一雙大手不規矩地欺上她的肩。「小妞,一個人呀!要不要我幫你暖暖身子。」
「別煩我。」純琬冷聲喝道,不耐煩地揮開那人的手。
「嘖嘖嘖,小妞,別那麼冷淡嘛!夜深人靜的,咱們倆正好可以樂一樂。」
一股令人作嘔的酒氣直竄入她鼻中,眼前被酒意熏紅的猙獰面孔終於讓純琬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
「走開!」她用力想推開他,但雙手反倒被他一把抓住。
「用不著害羞。」那男人箝住她的手,淫笑著逼近的臉孔顯得格外駭人。
「放開我。」純琬放聲尖叫,抬起長腿用力踹向那男人的重要部位。
那男人一吃痛,鬆開捉住她的手,純琬連忙趁這機會逃開,亻旦還沒來得及跑遠,便又被他抓住腳踝,她整個人向前亻卜倒在地,便被拖了回來。
「臭婊子。」那男人忍著痛啐道,一手揪住她的衣領,另一手則高高舉起止要揮下。
純琬認命地閉上雙眼,但預期中的巴掌並沒有落下,反倒聽見那男人一聲慘叫。她急忙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見子真抓住那男人的手,迎面賞他一記重拳。
那男人踉蹌了一步,伸手抹去鼻中流出的暖熱液體,殷氣騰騰地瞪視著子真。「你是哪個該死的鬼。」
子真沒開口,眼中的殺氣更勝那男人。
兩個男人互瞪對方半晌,忽然那男人呼喝一聲,衝上前來,子真閃過頭一拳,但腹部卻札札實實地吃了他一拳。但那男人並沒有佔到多少優勢.,挨了一拳後,子真抓住他的右手,跟著一記手刀猛欣向他後頸。
純琬看著兩人扭打成一團,幾乎無法呼吸。每看到子真挨了一拳,她的心彷彿也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兩個男人身高相仿,那男人的體型雖比子真粗壯許多,但子真的技巧卻遠勝到他,纏鬥半晌,勝負依舊未分。
忽然銀光一閃,那男人從腰際抽出一把匕首,猛力刺向子真,他以手鉻擋,跟著一記猛摯直取那男人的面門。
那男人直挺挺地往後倒在地上,沒有再爬起來,子真也因為用力過度,整個人仆倒在地。
一切彷彿就在一瞬間結束,純琬捂著唇,驚叫聲仍梗在喉中發不出半點聲音。她驚愕的目光由倒在地上的男人緩緩移向掙扎著爬起身的子真,昏眩的意識迅速恢復,她連忙衝上前扶住他。一股暖熱黏調的液體從他的掌心沾染上她的手,她藉著街燈一看,觸目驚心的血紅讓她狠狠倒抽一口氣。
「老天,你的手!」難以言喻的心慌揪住她的呼吸,豆大的淚水無意識地滑落兩腮。
「你真的在乎嗎?」子真推開她的攙扶,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純琬拉出白絲襯衫的衣擺,用力撕成長條狀,跟著追上子真的腳步,小心翼翼地替他將手上的傷包紮好,擔憂地看著他,顫聲問:「很痛嗎?我帶你去看醫生,絕對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那不正好。」子真嘲弄地輕笑,低頭凝望著純碗替他包札好的手。「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這一雙『神的贈禮』而起……」
nebula 2008-4-26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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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兩年多前紐約「我想找一個人。」
純碗從柔軟舒適的皮質辦公椅上坐直身子,打量著眼前穿著入時的年輕女子。她有一頭俐落有型的深金色短髮,水藍色的眸子岡爍著精明幹練的光芒,合身的深灰色套裝給予人一種十分專業的印象。無疑地,她看起來像極了精陰能幹的女強人,但是不幸地,她的腦子顯然不如她的夕卜表看來那麼清楚。
「我想你去找偵探會比較恰當。」純惋客氣地回答道,微微垂下眼瞼,小心不讓自己心裡的想法被女客看出。「以客為尊」一向是她父親的經營之道,也是「思凱貿易」奉為圭臬的信條,儘管她十分懷疑眼前這位女子有可能會成為公司的客戶之一,她還是必須嚴格管制自己的舌頭,以免那微小的可能性成真。時序才進入夏天,她今年已經因為管不住自己的舌頭而被她父親訓誡了十次,她不希望這麼快就邁向第十一次。
年輕女子水藍色的眸子瞟向純琬低垂的臉。「你覺得我是瘋子。」
看來這位小姐的腦子並不像她以為的那麼不清楚。純琬抬起頭,保留地,「我承認我有點訝異。我想並沒有太多客人會到貿易公司來要求尋人的服務。」
「我確信這樣的要求井不常見,不過我相信我能給你一個十分合理的理由。」她嘴角微揚,從公事包中拿出名片遞給純琬。「我叫艾曼達.奎克。」
望著手中白底金字的名片,純琬不得不重新修正對她的印象。就算她在商業方面的能力實在笨拙到讓她父親覺得汗顏,她也知道艾曼達.奎克是華爾街中響噹噹的理財天才,對投資人來說,她幾乎等於鈔票的同義詞。
艾曼達頓了一會兒,確定純碗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之後,才又開口道:「我知道你是誰。」
「好巧,我正巧與你有相同的認知,我也知道我是誰。」
純碗嘲弄地回道,語音才落,她為時己晚地發現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多事的舌頭了。該死!她就知道她一向看天才不順眼。
艾曼達似乎不以為意,慢條斯理地說出自己所知的資料。「你兩歲開始學琴,十二歲獲得國際李斯特鋼琴大賽首獎,十四歲獲得伊麗莎白女王國際鋼琴大賽首獎,十六歲獲得日內瓦國際鋼琴大賽首獎——」
純琬一愣,臉色倏地轉白,亻旦仍強作鎮定地揚手打斷艾曼達的話。「我不知道你從哪兒得來這種錯誤的資料,不過我相信你可能要慎重考慮哪個偵探。如果我真是像你的那個鋼琴神童,我何必坐在辦公室裡蹉跎生命。」
「那正是我想問的問題,不過喜歡浪費天賦的人顯然不只你一個。」
她憑什麼指責她浪費天賦?!這一切全非她自願的。純琬習慣性地輕撫著無力的右手無名指,臉色一沉。「奎克小姐,很抱歉,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很顯然的,你對於我們公司的服務項目一點興趣也沒有,或許你會願意結束你怪異的拜訪,回華爾街研究你的大瓊指數,順便讓我有機會在午夜前弄懂這些煩人的報表。」
「道瓊指數。」艾曼達輕聲糾正道,斜瞄桌上那一疊抄滿筆記的報表一眼。「你在音樂上的天分顯然並沒有延伸到你對商業的理解能力。」
「我相信我在商業方面的才能絕對不及你的萬分之一,所以你何不好心一點,讓我能夠安安靜靜地看完我應該看的報表和資料。」
「我不是天才——」艾曼達見純琬一臉不信地瞪著她,連忙補充道:「當然,我是指商業以外。我從小就希望成為一個偉大的鋼琴演奏家,但是令人遺憾的,我的天分並不在音樂方面,我爸媽忍受我彈了十年荒腔走板的鋼琴後,終於忍不住把鋼琴廉價賣給另一個比較有天分的小女孩,而我長達十年的理想奮鬥史也正式直告結束。」
「很有趣的故事,不過我不認為這個故事和我有什麼關係。」說完,純琬拿起筆低頭研究那些她就算看了一百年也沒辦法理解的報表,決意不理她。
「和你是沒什麼關係。我只是在告訴你我對音樂的熱愛和我對事情的執著。」艾曼達以一貫不慍不火的口氣道,笑瞇瞇地看著埋頭苦幹的純碗。
看到那一堆令人無法理解的借貸平衡就已經夠讓人沮喪了,再加上有個可能在三秒內就能解決她所有問題的人一臉笑地盯著她看更令人氣惱。
強撐了十分鐘之後,純琬終於放棄掙扎,抬頭回那張令人氣憤的笑臉。「我確信我不會希望跟你這樣對上十年。」
「沒錯。」艾曼達輕快地應道。
「說吧,到底是何方聖需要你專程到貿易公司要一個商業白癡去找他。」
「音樂天才。」艾曼達再次糾正道。
純琬已經懶得再去反駁那曾經存在的事實。「隨你。」
「我要找Zhen」,他的中文名字應該叫俞……子……
真。」艾曼達吃力而緩慢地念出那三個中文字。
乍聞那個名字時,夏雜的感黨在純琬心中翻滾。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甚至連比賽時都沒遇過,但彷彿已經嫉妒他一輩子了。她嫉妒他完好無缺的雙手,她嫉妒他的天分與才華;她嫉妒……
純琬稍稍定下,回艾曼達。「他在台灣的W大教音樂,只要對古典著樂有點認識的人幾乎都知道。」
「我知道。不過我並不是打算找到他,而是要他離開學,他的天賦不應該埋沒在學校裡。」
「你認為我有那個能力?」純琬挑高秀眉,幾乎要為艾曼達的異想天開感到好笑。
「我確信你可以。我會在秋天開學前替你辦好入學手.續,並供應你在台灣的一切開銷,你只要到台灣待個一學期,讓Zhen離開學校,重回古典樂壇,任務就結束。」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不過,我為什麼要接受!」
「你為什麼不接受?」艾曼達反問,以最簡單的方式分析給她聽。「你可以到台灣度個長假,把你憎惡的報表扔到一邊,還有錢賺,事成後我會付你五萬塊美金。」
純琬沉吟半晌。「似乎很划算,但是你忽略了一點,家父不會這麼輕易讓我離開半年的。」
艾曼達咧嘴一笑。「你覺得令尊會選擇讓你繼續危害他的公司,還是我半年的免費投資理財服務?」
純碗怒視她一眼。她們都很清楚,任何有腦筋的人都知道該迭擇什麼,而她父親絕對不是呆子。
艾曼達對於學音樂的人顯然有著十分超現實的幻想。純琬拉開衣櫃,瞪著滿滿一衣櫃飄逸的紗質長洋裝,心不甘情不願地隨手抓了一件出來。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接受艾曼達荒謬的建議到台灣來假扮學生,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碰過音樂了,說不定連「小蜜蜂」都彈不全!
純琬搖搖頭,歎了口氣,換上艾曼達替她準備的象牙白紗質洋裝,側過頭隨手抓了抓微鬈的長髮編成辮子。
她撫平長洋裝,轉身面向全身鏡,不禁一怔——十七歲的朵拉.孟在鏡中回望著她。
她困難地吞嚥了一下,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她是二十四歲的孟純碗,不是十七歲的朵拉.孟,那個天真又愚蠢的女孩早就在十七歲那年的聖誕夜,被一輛失控的馴鹿車撞死。
下課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這一整櫃愚蠢又可笑的洋裝扔掉,她才不管艾曼達會不會不高興。純惋暗自決定,目光始終迴避著鏡中反映出的身影。
艾曼達替她租下的小房子就在W大校區附近,步行到學校只要五分鐘。純琬看了下手錶,強壓下落荒而逃的念頭,拿起背包,走出房子。
W大的音樂孛院坐落在一大片楓樹林中,米白色的建築十分醒目。雖然已經是秋天時分,但秋天的腳步卻好像還沒來到台灣,滿園楓葉仍是一片綠意盎然。純琬優閒地走在楓林大道上,長裙飄飄的輕靈模樣格外弓卜人注目。
純琬雖目不斜視,但也能感覺到自己這一身「愚蠢」的打扮已經讓她變成眾人注目的焦點,要是有哪個小毛頭敢來找她搭訕,她肯定……
念頭才起,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孩子已經快步跟上她。
「學妹。」
「有事嗎?」純琬側過臉看他一眼,努力克制住瞪人的衝動。拜艾曼達所賜,任何在這所學校待過一年以上的人絕對有資格叫她學妹。而艾曼達竟然還語帶艷羨地對她說,不是每個二十四歲的女人都有本錢再回過頭去當十八、九歲的大一新生。
「學妹,我叫傅群,三年級;主修小提琴。」傅群揚揚手中的琴盒。「你呢。」
「學長,我男朋友叫屠夫,畢業了,主修拳擊、摔角和西瓜刀。」純琬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傅群聞言愣了一下,好一會兒反虛不過來。
純琬也不等他回過,逕自轉身走入楓樹林,不想再費神理會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小毛頭。
在楓樹林中撓了幾圈,最後純碗不得不承認自己迷路了。那些楓樹看起來每棵都一樣,向來缺乏方向感的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走到哪兒去了。
上課鐘聲從遠方傳來,但她並不心急,一二堂是通課課程,而俞子真的課在三四堂,她還有兩節課的時間可以找到出口。
忽然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左前方不遠處傳來,初時聲音並不鮮明,反覆彈奏的幾個音符彷彿有魔力般吸引著她再走近一些,待她望見楓樹林中遭形獨特的白色琴室,琴聲一轉為歡騰喜悅,彷彿迎接她的到來。
那個彈琴的人說不定不曉得他的琴聲真的吸引了一個意外的訪客。純碗淺淺一笑,舉步走向琴室。
琴室並不大,外形彷彿是一座歐式涼亭,四面牆全由玻璃取代,某種不知名的籐蔓植物延著四根雕花柱爬上屋。
純碗輕悄地推開玻璃門,不願打斷演奏者精彩的表演。她躡手躡腳地走進琴室,小心翼翼地關上玻璃門時,正要鬆一口氣時,琴聲乍然中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沒想到演奏者競會如此敏感,連忙申明自己的無心之過。
子真疑惑地回過頭望向聲音來源,當他看到純琬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相信與困惑。
「你……」
俞子真!老天,她早該猜出來的,設有人能彈出像他這祥的音樂。純琬楞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斷你的演奏。」
子真的驚愕似乎比她還深,他呆望著她好半晌,最後才有些狼狽地收回目光。「你是新生?」
「嗯,我今天才第一次到學校來。本來我想可以抄捷徑到音樂學院,結果我可能太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我真的不知道這裡是俞教授練琴的地方,很抱歉打擾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純琬解釋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從他澄激如水的眸子中看到一抹失望,難不成她長得像他的初戀情人?
「沒關係。音樂學院在另一個方向。」子真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又將目光移回樂譜上。
純琬不確定他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下了逐客令,但她真的很想把剛剛那首曲子聽完。「呃……俞教授,我三四堂是你的課,我可不可以等一下跟你一塊過去?我怕我會迷路。你放心,我會很安靜的,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練琴的情緒。」
「那邊有椅子,可能有點灰塵。我這裡不常有人來。」子真指著角落裡的白色籐椅。
「謝謝。」她感激地一笑,走到角落處,輕輕拍淨籐椅上的灰塵後,安靜地坐下。
純琬原以為他會接著把剛才那首曲子彈完,亻旦他卻從頭彈起,而且這一次依舊是在相同的地方停下。
子真一手撐著方正的下顎,一手拿著鉛筆,兩眼直盯著未完成的樂譜發愣。不多久,他又放下鉛筆重彈了一遍,但仍舊在同樣的地方中斷。
當子真第三次重彈這首曲子時,純琬忍不住跟隨著他的音符輕輕哼唱起來,連琴聲停了也沒注意到。
子真頗為驚艷地看向她,「你的音感絕佳,而且我想你剛才解決了我的問題。」
純琬瞭然地揚起笑意。「那個地方應該降半音。」
「你確定你真的只是新生?我很樂意向孛校推薦你當助教。」子真打趣道,拿起鉛筆把困擾他兩天的問題改正。
「謝了,不過我還想享受我美好的大學生活。」純琬忽然發現要討厭子真似乎不太容易。
nebula 2008-4-26 03:15
「你叫什麼名字?」
「答對有加分嗎?」純琬俏皮地反問,一時間覺得自己回到天真爛漫的大學時代,但隨之而起的回憶提醒她,她的大學生活一點也不天真爛漫,更談不上愉快,她靠著絕佳的記憶力勉強拿到了商學士的文憑,卻永遠搞不懂那些數字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確信以你的能力,就算不加分也一樣能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老師的標準回答。」純琬咕噥道。「報告俞教授,我叫孟純碗。」
「你也姓孟!?」子真詫然。
從他的反應,純碗幾乎可以確定她和某個他認識的孟姓女子長得很像,而那個女人極有可能是他的初戀情人或前任女友。
純琬微皺起眉頭,忽然之間不太喜歡這個念頭。
「俞教授,難不成你的初戀情人也姓孟。」她不太熱絡地問道。她才不想知道他是不是交過一個和她同姓的女朋友,或是他歷屆女友都姓孟,但她也很明白大部分大一的小女生對於師長的情史永遠比授課內容感興趣.然而遺憾的是,她現在的角色就是一個大一的小女生。
子真紅了臉,低下頭開彈起蕭邦F小凋第二號鋼琴協奏曲。
這首曲子是蕭邦十九歲時愛上康絲坦翠所寫的。她果然猜對了!看來她這次的任務應該不會太難達成,他這個人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純琬望著他專注的側臉,恍惚中彷彿看見自己從前的摸祥。
不甘心,我不甘心……不期然,嫉妒的魔焰從她心底竄出,焚撓著她充滿怨懟的心。純琬閉上眼,習慣性地輕撫著無力的右手無名脂。艾曼達要她讓他離開學校,她當然會盡力做到,只不過離開的方式由她決定。
「三哥。」在樹下蕩鞦韆的年輕女子遠遠看到子真走近,興奮地下鞦韆,快步奔入他懷中。
子真穩住身子以免被她撲進懷裡的衝力撞倒,溫柔地輕撫她柔細的長髮。「詩奕今天過得好不好?」
「不好。」她嘟起小嘴抱怨道,「好無聊,爸又在摔報紙罵人,大哥還在公司加班,大嫂送飯去給他,只剩下我一個人,都沒有要理我。」
「改天三哥再帶你出去玩。」子真安撫地輕拍小妹細瘦的肩.柔聲的問:「吃飯了嗎?」
俞詩奕搖搖頭。「爸好生氣。」
他明白小妹的意恩。自從他二哥俞子惑違背他父親的意思娶了唐玉竹,創立「愛貨運」,並在短短一年半內成為台灣貨運界的黑馬後,他父親幾乎每回看到二哥的消息上報就會氣得摔報紙。
「來,我們進去陪爸吃飯。」他牽起小妹的手。
俞詩奕退了一步,用力搖著頭。「不要,爸好凶。」
「爸看到我們陪他吃飯就不會生氣了。」
「可是他真的好凶。」她皺起小臉。
子真微微板起臉。「詩奕喜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不喜歡。」俞詩樊低聲囁嚅道。
「那爸一個人吃飯是不是很可憐。」
她微微點了下頭,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那我們進去陪爸吃飯好了。」
「三哥就知道詩奕是個好孩子。」子真讚許地對小妹露出微笑,牽起她的手,走向餐廳。
在外人看來二十二歲的詩樊已經大得不能稱為孩子,然而只有俞家人才知道在她成熟的外表下,她的心理年齡始終停在六歲。自從她六歲那一年親眼目睹母親死於車禍中,她便把心完全封鎖,對於所有傷痛的往事選擇遺忘,也從那天起,年僅十二歲的子真便肩負起母親的責任,成為小妹身邊的守護者。
所有的人都以為是俞詩奕依賴子真,然而只有子真自己清楚,其實是他依賴那種被人所需要的感覺。身為三兄弟中唯一一個缺乏商業才能的人,他心裡始終有個陰暗的角落隱藏著小小的悲哀。
他不像大哥俞子城狂放不羈,不似二哥俞子惑冷漠淡然,更沒有小妹的閉塞退卻,從小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最讓人放心的孩子,然而正因為放心,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忘了他也需要關懷。
子真微微收緊修長的大手,將小妹細軟的小手握得更緊些,再次確認自己是被需要的。
走進餐廳,子真輕聲向獨自坐在主位上的俞錦源打了聲招呼。「爸,我回來了。」
俞錦源微抬起頭,看他一眼,點了下頭表示聽見。
三人靜默地吃完晚後,子真照例到琴房替他父親演奏死去的母親最愛的一首曲子。
「別練得太晚。」一曲既罷,俞錦源淡淡叮嚀一聲,隨即起身離開琴室。
「三哥晚安。」俞詩奕揉著惺忪睡眼,也跟在父親身後離開。
「嗯。爸、詩奕,晚安。」他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這才收回線。空蕩蕩的琴室忽然間冷清得有些凍人。
他輕合上琴蓋,走向放置樂譜的木質書架,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暗褐色皮雕封面的樂譜。翻開封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少女的照片,她身著白色長洋裝,黑色秀髮編成一條長辮垂在右肩,手中捧著日內瓦國際鋼琴大賽首獎的獎座,笑容羞澀地站在一架大鋼琴前面,但攝影師的技術顯然不大好,讓她的五官看來有些模糊。
這本樂譜內收集的便是這名少女的作品,也是全世界唯一的一本,可能連少女本人也不知道有這本樂譜的存在。大概七年多前,他托少女的鋼琴老師幫他收集她所有的作品,那位鋼琴老師非但好心地一口答應,還極地想安排他們兩人合奏,但自從她臨時取消一場頗為重要的演奏會之後,少女從此在古典音樂界消失。他曾寫信詢問那位鋼琴老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回答卻是這本樂譜加上一張短短的信箋,上頭寫著「別問。」
她和他雖然同樣得獎無數,從未在比寨場合碰過面。
唯一一次親眼見到她是在八年前,她在紐約舉辦的一場小塑慈善演奏會上。因為飛機誤點,等他抵達會場時,滿滿的觀眾巳經將會場擠得水洩不通,他只能勉強擠入會場,更別要請人替他引見了,但是從那一天起,他愛上她清靈純淨的音樂,也愛上了她。
或許說愛她還太過武斷,但他卻從她的樂聲中感受到心靈相契的圓滿,彷彿他心中殘缺的一角該是由她填滿。
子真溫柔地凝望著照片中少女羞澀純真的笑臉,輕聲道,「朵拉,我等你回古典樂壇與我合奏一曲。」
開學一個星期後,子真終於承認自己忽略不了那個名叫孟純琬的新生的存在,不只因為她有張醋似朵拉的臉孔,或是她和朵拉同姓,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有開的課程都可以看得到她在班上。
「你確定你可以上四年級的課。」子真看著她的選課單上滿滿一排自己的簽名,忍不住問道。
純琬聳聳肩。「院長不反對,系主任沒意見,只要俞教授不搖頭,就一切OK。」
「你不要以為我的課很好過。」子真提醒道:「我可是很會當人的。」
「我從來設想過你的課好不好拿分數。只不過既然要學好音樂,自然要我頂尖的老師,你說是不是。」純碗笑瞇了眼,故惹露出一臉諂媚的巴結樣。
「送頂高帽暫時受用,不過期中考時就不知道有沒有用了。對了,以後叫我Zhen就行了。」子真笑道,大筆一揮,再次在她的選課單上簽下名字。「去找個位子坐下,要開始上課了。」
待純琬找到位子坐下,子真便開始上課。
「上次我亻門討論到樂曲所能傳達的情感……」
「學妹,學妹。」純琬左側的男生輕敲她的桌子連聲低喚,試圖引起她的注惹。
純琬歎了口氣,為避免引起子真的注意,只得非常不情願地回過頭,對那個男生露出勉強的笑容。「學長,有事嗎?」
「學妹,你學了幾年的鋼琴?」
「十五年。」
「我學了十七年。學妹,你知道國際李斯特鋼琴大賽嗎?」
「嗯。」純琬點了下頭。那是她第一次得到國際鋼琴大賽的首獎,自然記得。
「那你應該認識我。我叫賈非凡,去年得到李斯特鋼琴大賽的第七名。」
「喔。」純琬實在不清楚他在期持什麼樣的回答,只好不甚熱絡地應了一聲。
顯然這一句沒什麼誠意的回答並不符合他的期待。
「學妹,你沒參加過,所以不知道競爭有多激烈,能在幾百個全世界各地最優秀的鋼琴家中進入前十名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十二歲的時候參加過,得到首獎。我覺得並不是很困難,可能是因為我那屆去比賽的對手都沒什麼實力,學長,你說對吧。」
那男生墿了一下,僵硬地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學妹,Zhen在注意這邊了,我們下次再聊。」
有些人總是不明白「人夕卜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純琬嘴角微微勻起笑弧,將注意力轉回正在台上講課的子真,意外地捕捉到他倉皇挪開的注意。
子真狼狽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暗自提醒自己別失態。就算她和朵拉長得再相像,她終究是他的學生。
他稍稍定下心神,將事先準備好的講義分下去。「這裡有半首曲子,我要你們分析這半首子傳達的情感與樂風走向,然後將它譜完,下個星期交回來。」
純琬原以為這首曲子應該是他上次尚未完成的作品,但仔細一看之後,不禁臉色微變。
「Zhen,」一名女同學舉手發問:「這首曲子是你寫的嗎?」
「不是,原作者是一個非常有天分的女鋼琴家,她寫這首小曲時只有十四歲。」
「她是什麼時期的人。」另一名男同學問道。
「現代人,她今年二十四歲。」
「她長得漂不漂亮。」坐在角落的一個男生揚聲問道。
「再漂亮你也追不到。」他隔壁的男生笑鬧地推他一下。
「那可難說喔!瞧我這玉樹臨風的俊俏模祥。」坐在角落的男生故意裝摸作樣的挺起胸膛,側過臉在下巴比了個七的手勢,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zhen,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喧鬧中一個聲音問道。一時間全班都靜了下來,好奇地盯著子真。
子真微微紅了臉,尷尬地笑了笑。「不是,我們幾乎沒有正式見過面。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我們就下個星期再見了。」
他匆匆收拾好教材和講義,有些羞怯地快步走出教室。
純琬見他離開,連忙抓起背包,遍了上去。
「Zhen!等一下!」
子真聽見她的叫喚,停下腳步,等她追上來。
「你決定要退了?」
純碗喘著氣,搖了搖頭,拿出他剛才發的半首樂譜在他面前晃了下。「你怎麼會有這首曲子的樂譜?」
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咄咄逼人,她連忙緩和語氣。
「呃,我覺得她的作品好像還不錯,所以想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拿到她其他的作品。」
「你也喜歡她的作品!」子真漾起溫柔的笑意,彷彿遇見知音。「改天我影印她寫的『風箏』給你,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之一。
他看了一下手錶,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你星期一到琴室找我,我拿樂譜給你。Bye。」
「Byo。」純碗楞愣地望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不敢相信她剛才聽到的話。
他喜歡她寫的「風箏」,世界知名的鋼琴天才喜歡她十五歲時寫的小曲!她垂下頭望著手中這半首名為「洋洋得意」的小曲,心緒不自覺隨著雀躍的旋律起舞,但除了虛榮心的滿足外,還有些莫名的感覺在她未意識到的心底深處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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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還是沒來。純碗望著楓樹林裡依舊空無一人的玻璃琴室,失的感覺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上。他星期一併沒有來,連那天的課也全部宣佈調課;他星期二沒有課,但她還是來等了半個小時。
看來今天他也不會出現了。純琬攏了攏長髮,猶豫著要不要等他。這幾天沒有見到他,她不否認自己很失望,但她相信這只是因為她急切地想知道他對她的作品有什麼感想。
思量再三,她還是決定再等他半個小咐。
她走向玻璃琴室,試探地輕轉玻璃門的喇叭鎖,意夕卜地發現門並沒有鎖上。走進琴室,她凝然注視著琴室中央那架美麗優稚的鋼琴,心有些蠢蠢欲動,垂在身側的十指有些欲試。
琴身黑亮的光彷彿在對她說:來吧!來觸碰我吧!
純碗彷彿著了魔似的楞楞向前走了幾步,輕抬起手想感受鋼琴的美麗……
不行,她做不到,她的手早就不能再彈琴了!她著了火似的抽回手,轉身衝向門日,卻意夕卜地撞進一其溫暖的胸膛中。
「小心!」子真低呼一聲,連忙伸手抱住她,往後踉蹌了一步。微妙的電流霎時由指尖傳向心房,紊亂了呼吸,也迷亂了思緒。
一切彷彿全由本能主導,他收緊押抱,將純碗深深納入懷中,感覺她的體溫,感受她的氣息,一種莫名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Zhen」?!」純碗遲疑地輕喚。他的反應令她不解,但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自己的反應。自從十七歲那年差點被蓋文.康諾強暴後,只要有男人碰觸到她,她就會覺得一陣噁心,渾身不自在。可是她並不會對子真的擁抱感到反感,相反的,他身上自然並發出來的純真氣息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
她疑惑的聲音喚回子真迷醉的理智。他慌忙鬆開緊擁著捨不得放的雙手,窘迫地垂下紅得發燙的臉走向鋼琴。
「你……你怎麼進來的?」
「門沒鎖。」純琬答道,雙手摩挲著臂膀。不知怎麼的,少了他的體溫,忽然覺得有點冷。
「沒鎖?」他微皺起眉頭。「大概是我剛才出去時忘了關。」
「大概吧。」純琬走到牆邊的椅子坐下。
「很抱歉我星期一沒來。我妹妹病了,我在家照顧她。」
純碗揚起秀眉,有些訝異。「你家沒傭人可以照顧她嗎?」
子真將影印的樂譜遞給她。「我不放心。她很黏我。」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她是我們家的寶貝。你有其他兄弟姊妹嗎?」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樂譜,有些出神。「我有一個雙胞胎妹,不過我們憎惡彼此。」
「為什麼?」子真在鋼琴前的琴椅落坐,偏過頭不解地著她。
「沒有人願意當另一個人的附加品。」純琬垂下眼,不期然又想起妹妹那時的話——
姐,抱歉了,但我們家只能有一個天才,而那個人只能是我。
子真看出她話語中的無奈,體貼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風箏,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之一,它的旋律中並發出童稚的天真爛漫與遊戲的喜悅,閉上眼靜心聆聽,彷彿可以看到一個小女孩開心地在綠草如茵的山坡地上放著風箏。」
「兩個小女孩。」純琬不自覺地糾正道。
子真疑惑地看向她。
她連忙改口道:「呃,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應該有兩個小女孩一起放風箏才對,一個人太寂寞了,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
「那也是。」他點點頭。其實在他的想像中也不只有一個小女孩,還有一個小男孩帶著笑坐在小女孩身邊,小女孩看著風箏,而小男孩則看著小女孩。
「你要試試看嗎?」子真揚揚手中的樂譜,比了比黑得發亮的鋼琴。
純琬怔了一下,渴望的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但不一會兒用力搖搖頭。
「試試無妨,我不打成績。」
「我不能。」她習慣性地輕撫右手無名指「我……彈得不好。」
「為什麼不能?如果你真的愛音樂,彈得好與不好有什麼差別呢?」子真注意到她無意識的小動作,明白她的手曾經受過傷,因而埋下心結,潛意識地認定自己再也不能彈琴。
他起身走向她,輕握住她的手。「來,試試看而己。」
純碗瞪著他修長有力的大手,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憤慨。她退了一步,用力揮開他的手,苦澀地叫道:「你是Zhen」,鋼琴界的奇葩,你當然能這麼說!你的雙手是神的贈禮,你的音樂是天使之音,你如何能懂得別人的痛苦。」
「孟……」子真還來不及喚住她,她已經轉身衝出玻璃琴室。
他逼得太急了。子真頹然坐回鋼琴前的琴椅上。他一心想讓她脫離手傷的陰影,沒料到卻逼得太快了,反而引起她的反彈。
「急什麼呢?」他輕聲自問,卻得不到答案。
他閉上雙眼,悠揚的琴聲由指尖流洩而出,隨著風輕輕飄送到楓樹林中。
純琬背抵著樹幹,想掩耳不聞,卻又捨不得。熟悉的旋律帶領著思緒回到過往……
姐,我們去放風箏……
姐,再飛高一點,再高一點……
啊!風箏飛走了……姐,怎麼辦?
凌亂紛雜的畫面在她腦中交替不息,威脅帶要將她淹沒在那一團混亂的前塵往事中。
「老天——」她失聲低喊。看手上的傷口彷彿仍然隱隱刺痛著,記憶中刺目的血紅遮蔽了她的雙眼,撓灼著她多年來始終無法平靜的心。
下課時間,兩男一女站在走廊上閒聊。
「我就說她是騙人的,她怎麼可能十二歲就得首獎。」
身材矮胖的男孩子聳聳肩:「說不定她是天才。」
「世界上哪來那麼多天才!你們看她這個星期就不敢來上課了。」
「非凡,你別因為人家名次比你高就看人家不順眼啊。」模樣清瘦的女孩子打趣道。
賈非凡微微漲紅臉,駁斥道「我是看不慣她剛入學就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她要是真的那麼厲害,還需要來這裡上課嗎?」
「那倒也是,她要是十二歲就拿到首獎,簡直比Zhon還厲害。」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Zhon十一歲就拿到首獎了。」女孩依舊一臉笑。
「Zhon在那裡?我們去間他,就知道她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賈非凡眼尖,瞧見子真抱著講義從不遠處走過,扭頭追了過去。
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聳了下肩,無奈地也跟著走了過去。
「Zhen」!Zhen」!」賈非凡喚道。
「非凡,有事嗎?」子真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賈非凡算是送幾屆中程度最好的學生,不過也因為程度好,難免恃才傲物、心高氣傲。
「Zhen,你參加過國際李斯特鋼琴大賽嗎?」
子真點點頭。「我十三歲時參加過。」
賈非凡揚高下巴,拋給後來跟上的兩個人一記「你們看」的目光,繼續說,「Zhon,你記得上個星期到我們班上來修課的一年級學妹嗎?」
「嗯,她今天沒來上課。」事實上她不只是今天沒來而己,他這個星期完全沒看到她出現。
「她竟然說她十二歲就得到李斯特鋼琴大賽的首獎!
哈哈……很好笑吧!吹牛也不打草稿!誰不知道Zhon」是最年輕的首獎得主。」賈非凡哈哈大笑,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卻是一臉莫名地望著他。
「哈、哈、哈……」張狂的笑聲尷尬地轉弱,最後自動消音,定格在僵硬的表惰上。「你們……你們不覺得她這個牛皮得太大了嗎?」
「事實上,在當年我確實是最年輕的首獎得主,不過我的紀錄在兩年後被一個十二歲的華裔女孩破了。」子真輕聲道。
賈非凡楞了三秒鐘,仍然不死心地反駁道,「就……就算真的有人十二歲就得首獎,也不可能是她。」
「她是華裔。」矮胖男孩道。
「她是女孩。」清瘦女孩礻卜充道。
兩人拍拍賈非凡的肩,異口同聲道,「所以機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Zhen,你說呢?」賈非凡轉向子真尋求支持。
「她的音感絕佳。」而且她也姓孟。子真暗自衤卜充一勻。
賈非凡環視其他三人,大聲道:「可是她才十八歲!那……那個天才鋼琴家現在應該也有二十四歲。」
清瘦女孩對他眨眨眼。「非凡,如果你不認識我,你猜我現在幾歲了。」
賈非凡瞪著她粉白的年輕臉龐,頓時啞口無言。
「東方女孩子一向不容易猜出年齡。我要是札個辮子,化個淡妝,一樣可以去參加迎新拜會。」
「不過,既然她比Zhen還厲害,何必來上課?」矮男孩說完,才發現話中的語病,連忙向子真致歉。「.Zhen」,對不起,無意冒犯。」
子真搖搖頭表示不介意,目光直視瘦女孩,他也急著想知道原因。
nebula 2008-4-26 03:16
「對啊!既然她這麼厲害,何必浪費時間來學梭?光是巡迴演奏會就忙不完了。」賈非凡附和道。
「誰知道呢?說不定……」清瘦女孩細長的鳳眼骨碌碌地轉向子真。「她想藉機認識我們英俊瀟灑的Zhon!」
子真心中一震,兩頰不由自主地微微泛起紅.。他不自然地輕咳幾聲,努力擺出為人師長的派頭。「好了,還不快點去上課。你們下節是李老師的課吧!我記得她今天好像要考試。」
「阿——對。」三人慘叫一聲,急急忙忙趕往下一堂課的教室。
她可能是「她」嗎?子真沒有焦距地望著遠方,最後垂下目光,為自己的期待感到好笑。不可能的,畢竟「她」沒有理由專程來台灣修他的課,不是嗎?
「你浪費了一整個星期。」
蜷縮在窗台上的純琬微微回過頭看站在房門邊雙手抱胸的「菲傭」瑪莉亞一眼後,不發一語,又緩緩回頭望向窗夕卜陰黑的天空。雲層積得很厚,矮矮地懸在半空中,空氣中瀰漫著有些霉味的濕氣。
快下大雨了!純琬伸出右手抹去窗玻璃上的霧氣。
「你這樣報本不可能達成小姐指派的任務。」瑪莉亞頓了三秒鐘後開口道。她名義上是她父母留在台灣照顧她的傭人,實際上是艾曼達派來的監察人,中文得比自小在國夕卜長大的純琬還溜。
「那又怎祥?」純琬漠不關心地說。「我從來就沒過我一定會做到。」
「你至少要試試看。」
純碗再次抹去窗玻璃上的霧氣。「為什麼要試?是艾曼達她太異想天開了。一個連小蜜蜂都彈不好的廢人能做什麼?混吃等死?那不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
「你簡直無可教藥!」瑪莉亞被她元關緊要的態度惹惱了,忍不住怒啐道。「你永遠都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根本不想自救!你以為你的手受了傷就是世界末日嗎?送世上多得是比你可憐的人。」
「對,沒錯!世上多得是比我可憐的人,但那些人之中沒有你!就算那些人之中有你,難道我該慶幸別人是如此不幸,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嗎?就算我想一輩子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又如何?礙著任何人了嗎?」
「你知道那些愛你的人心裡有多難過嗎?」
純琬淒涼一笑,蜷起身子,將額頭抵瑭雙膝。「送一點你大可以放心,不會有人為我難過。」
瑪莉亞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
「門鈴響了。」純琬淡淡提醒道。「還是要我去開門?」
瑪莉亞又看了她一眼,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下樓去開門。
陰黑的天空開始飄下霏霏細雨,純琬將臉頰貼向冰涼的窗玻璃,感覺雨水的濕意與冷意穿過透明的玻璃滲到簿個毛細孔,直沁入她幽深的心底。
房門開散,子真望進蜷縮在窗台上的身影,一陣莫名的情感彷彿狂濤般朝他席捲而來。這個星期以來的失魂落魄、悵然若失如末,全有了解答。他……想念她!
「該死!」他不禁咬牙低咒了一聲。他怎麼能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子真,你昏了頭嗎?她是你的學生啊!
純琬聽見陌生的低咒聲在房內響起,迷失的心魂終於意識到房間內還有其他人存在。她回過頭,詫地瞪大杏眼著子真。
「呃……我剛剛敲了門,不過你沒聽見,後來瑪莉亞……
……她她叫瑪莉亞,直接就把門拉開,然後把我推進來。我……
……我看你好幾天沒去上課,所以就跟訓導處問了一下你家的住址,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問題。」子真微微漲紅了臉,彷彿被當場抓到偷糖吃的孩子似的,慌亂地比手畫腳解釋道。
相較於他的慌亂,純琬倒顯得鎮定許多。
她收起驚訝的神情,淡然的問:「你是來通知我你準備把我死當?」
「為什麼會送麼想?」子真詫然反問。
「我送個星期蹺掉你的每一堂課。」
「你也蹺了其他老師的課。」
純琬揚起秀眉。「所以……」
「我很抱歉。」
完全出乎意料之夕卜的回答差點讓純琬跌下窗台。她連忙穩住身子,不解地看著他。「抱歉,我不太能理解你的邏輯。」她撓掉他的課,他還跟她道歉?!
子真歉然一笑。「我那天不應該強要你彈琴。亦得對,我是不明白你心裡的感受,也不知道你的手曾受過什麼傷,我想我是有點太心急了!」
純惋的目光從他誠摯的臉龐緩慢移向他修長完美的雙手,嫉妒的感覺霎時湧起,她用力閉了下眼,強抑下心中的嫉妒與憤懣。「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你明天會去上課嗎?」
「如果你認為我曠課過多,想把我當掉,Justdoit!我絕對不會有任何異議。」
「我希望你不要輕言放棄,你是個很有天分的學生——」
「Sowhat?!」強抑下的嫉妒與憤懣終於爆發,她伸出看手,讓他著清楚無力垂下的右手無名指。「你看到這根手指了嗎?它的韌帶斷了,再也接不起來了!一個不能彈琴的鋼琴家就算音感再奸,再有天分都沒有用。」
「就算不能彈琴,你還可以編曲。不要放棄,如果你放棄,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早就什麼都失去了。純琬苦澀地低下頭,半晌,緊抿的雙唇忽然如逸出連串乾啞的澀笑。「哈哈哈!老天,我們現在在上演新版的『春風化雨』嗎?我回不回去上課對你來有什麼差別?你一樣領你的薪水,一樣過你的日子,更何況俞氏企業的三公子會缺那幾萬塊的教授鐘點費嗎?」
子真不理會她譏諷的話語,態度堅絕地說:「你一天不回去上課,我就每天來做家庭訪問,我相信瑪莉亞會很樂意替我開門。」
「她肯定再樂意不過了。」純琬不悅地嘀咕道,目光掃過子真斯文的臉龐時,忽然腦中閒過一個念頭。
「既然你執意要當個春風化雨的天世師表,我就給你一個譏會好好表現。」她跳下窗台,走到房門口,朝樓下喊道:「瑪莉亞,去買兩打啤酒回來。」
純琬揚高尖瘦的下巴,故意裝出十八、九歲年輕人的桀不馴,對上子真困惑的眼神,下戰帖道:「只要你喝贏我,我就回去上課。」
她輸了!
純碗雙手抱著因宿醉而抽痛不已的頭,泛著血絲的杳眼惡狠狠地瞪著講台上看來心情極佳的子真。
她原本仗著自己有幾分酒量,又以為他肯定是那種滴酒不沾、一杯即倒的人,就想乾脆把他灌醉,讓他知難而退,甚至還可以拍一張他行為不檢,醉宿女學生家中的照片,威脅他離開學校,順便完成艾曼邊的任務,結果沒想到反倒是她被灌醉了。
誰會想到這麼一個斯文的男人競熱是個千杯不醉的酒國英雄!連灌了六罐啤酒依舊神色自若,好像他剛剛喝的全是白開水。倒是她喝到第四罐就已經快不行了,但偏偏不肯輕易認輸,硬是拼到第六罐,然後……就成了今天送副德行。
失策!純琬抱著活像要裂成兩半的頭,忍不住呻吟一聲。
「純碗,你怎麼了?」坐在她隔壁的鄒敏兒輕聲問道。
「頭痛。」純碗悶悶地回道,口氣稱不上熱鉻。
鄒敏兒和她是同斑同學,說話輕聲細語,動作溫柔秀氣,從她身上幾乎挑不出半個缺點,但純琬就是沒辦法喜歡她,或許因為她總是穿著和她相似的服裝,綁著一樣的髮型,修一樣的課,最後這一點是她今天回學校上課才知道。她就像個擺脫不掉的影子,更像是……純——她的孿生妹妹。
「感冒了嗎?你上個星期都沒來上課,是不是生病了?」
「不想上就蹺課了。」
「噢。為什麼會不想上呢?Zhon上課很有趣呢!」鄒敏兒雙手托腮,仰慕地看著講台上的子真。「我爸媽原本要送我到維也納學琴,可是我堅持要在國內念W大,因為Zhen才是真正一流的鋼琴家。」
「嗯。」純琬隨口應道。她用左手支著額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揉著抽痛得厲害的太陽穴。
「對了,系裡傳言說你十二歲就拿到國際李斯特鋼琴大賽的首獎,真的嗎?」
純碗瞟了她好奇的表情一眼,跟著目光掃過自己的右手,漠然地回道,「假的。」
「原來是假的呀!」鄒敏兒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但口氣仍是輕輕柔柔。「如果你是想用這個方式引起Zhen的注意,可能成功了喲!Zhen從上課進教室就一直在看你。」
「那是因為你一直在跟我說話。他想看看是誰上課這麼不專心,直接把她死當。」
純琬恫喝的話語即刻收到立竿見影的良好成效,鄒撤兒輕呼一聲,連忙回過頭開始認真上課。
純琬輕揉著太陽穴,抬眼從指縫間看著講台上的子真。她並非沒有注意到子真凝視的目光,好幾次她的心跳還因為他的注視莫名的亂了節拍。
他的眼中似乎有種她無法理解的情緒,那究竟是什麼?純琬又偷偷覷他一眼。不,她不想知道。
下課後,鄒敏兒依舊纏著純惋不放,一路上東聊西扯。原本宿醉帶來的頭痛已經夠折磨人了,再加上有張嘴在她耳邊吱吱喳喳個沒完,更計她的痛苦加劇,整個腦袋像是要爆開一樣。
「純琬,你知道嗎?我——」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純琬終於受不了她的精神虐待,瀕臨崩漬邊緣地吼道。
鄒敏兒被她突發的火氣嚇了一大跳,怯怯地說:「純腕,你怎麼了?」
「我頭痛。」純婉再次吼道,引來楓林大道上眾人的側目。
「噓!小聲一點,大家都在看我們了。」鄒敏兒輕拉她的衣抽提醒道,一雙明眸擔心地左右張望。
純琬不理她,扭頭走進楓樹林中。
「純琬,你要去哪兒?」
「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的頭痛陪我安靜地死去。」純琬頭也不回地吼道。
她才走了一段路,就聽到另一個腳步聲接近。
老天,她真是陰魂不散!純琬歎了一聲,加快腳步想擺脫她,但身後的腳步聲追得更近,最後純琬索性停下腳步,猛地回過頭——
冷不防她可憐的鼻子就這麼硬生生撞上來人堅硬的胸膛。
「噢嗚——」她痛呼一聲,捂著撞疼的鼻子,整個人蹲在地上。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停下來。」子真歉然的聲音在她上頭響起。
「你在西裝裡裝鐵板是不是?」純碗鼻音濃重地抱怨道。
他低頭看看合身的西裝。「鐵板?沒有啊。」
「那怎麼會這麼硬?」
「你還好吧?」子真扶她站起來。
她揉著發紅的鼻樑,瞪著他無辜的表情。「你不會來撞撞看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移向她柔軟的胸部曲線,眨了眨眼,不自覺吞嚥了一下。
純碗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才發覺自己話中的語病,愈描愈黑的補述道,「我是撞你自己的胸部……啊,我是……
……呃,算了,我什麼都沒說。」她困窘地別過臉。
「呃,我想……我想你可能會需要個。」子真將一個深棕色的小玻璃瓶塞進她手裡。「這是解宿醉的藥,你喝下去會舒服一點。」
「謝謝你喔!你真是好心。」純碗掛起一臉假笑,假惺惺地,跟著臉色一整,斜睨著他,沒好氣地說。「如果早知道你是千杯不醉,我才不會自討苦吃跟你比喝酒。你應該事先警告我的。」
「你沒問。」子真望著她,圓睜的黑眸看來無辜得緊。
一縷微卷的黑髮垂落他光滑的額頭,純碗的手指動了動,有點想替他撥開。
這是什麼怪念頭!她暗罵自己,努力把注意力從他那綹不聽話的黑髮移開,可是當子真隨手把那綹髮絲撥上去時,她竟然有點扼腕。
她果然是宿醉未醒!她將這些反常的念頭全歸罪到昨天下午的那六罐啤酒。
「就算我問了,你會老實說嗎?」她拿起解酒藥晃了晃呈頭深棕免的液體,跟著旋開瓶蓋,一股濃烈的怪味直衝入鼻中。「這什麼怪東西?」
「一個酒保的傳秘方,我二嫂對宿醉狠有效。」
純琬拋給他懷疑的一薔,但仍是捏著鼻子,把那瓶解酒藥灌進嘴裡。只要能把她的頭痛治好,就算是毒藥她也照喝不誤。
「其實就算你問我,我還是不會跟你老實。」
他的話讓純碗猛地被還沒吞下的藥水嗆了一口。
「咳、咳、咳……」她粉白的臉龐一下子漲得通紅,直咳個不停。
子真慌忙替她輕拍胸口,幫她順順呼吸。
好不容易終於止了咳,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純琬胸前的那隻大手上。
他尷尬地拍回手,背到身後,自動向旁邊移開一步。
「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純琬垂下頭,把凌亂的髮絲塞到耳後,藉以掩飾自己鮮見的羞怯。
「不會老實跟你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就此放棄音樂。我不清楚你受傷前的程度如何,亻旦我確定你絕對有送方面的天分,別放棄,好嗎?」子真掏出一把小巧精美的銀色鑰匙遞給她。「這是玻璃琴室的備用鑰匙,只要你願意重新接觸鋼琴,你可以隨時去使用。」
「可是……」純琬望著他手中的鑰匙,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子真拉過她的手,將鑰匙放入她掌心。「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沒看錯人。」
純碗遲疑了幾秒鐘,終於還是收下鑰匙和他的好意。
他滿意地笑了,輕拍她的肩,「我等你與我合奏一曲。」
話才說完,他忽地愣住。他把她當成朵拉了!
「我……我有事要先走了,拜拜。」子真慌忙托辭離開,不敢再面對她。
「Zhon,你對每個你認為有天分的學生都這樣嗎?」純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問,但問題就這麼脫口而出。
「當然。」子真背對她揚聲回道。
純琬怔忡望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不知怎麼地,竟然對他理所當然的答案感到有點難過。
當然……不是。子真對自己苦笑,他並沒有那麼偉大,他只是私心地把她當成朵拉,私心地希望她就是朵拉。
nebula 2008-4-26 03:16
第五章
星期日的校園冷清了許多,純琬晃蕩半天也遇不到半個人影,不過這倒也合她的心意,耳根子總算可以清靜一些。今天瑪莉亞照例又開始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地說她浪費時間、蹉跎光陰,她懶得理她,乾脆塞了兩個三明治到背包裹,轉頭就往學校來。
有時候她實在覺得瑪莉亞比她媽咪還像她媽,囉唆、嘮叨又愛管東管西。她媽咪從來都不管她……純琬眸光一沉,雪白整齊的貝齒深深陷入粉嫩的下唇。對,她媽咪一點也不嘮叨,永遠只會問她鋼琴練了沒!自從她的手受傷之後,她們母女之間就再也無話可說。
純琬仰頭望著碧藍如洗的晴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衡胸口突如其來彷彿缺氧的鬱悶感。
在校園裡轉了兩圈,她不知不覺又往玻璃琴室的方向走,直到琴室赫然在眼前,她才注意到自己又往這兒來了。
她替子真給她的那把鑰匙配上銀練子,當成項煉掛在身上,微涼的銀免鑰匙貼伏在胸口上,時時提醒著她子真那時說的話。
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她抿唇,渴求地記著琴室。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嗎?
楓樹林裡極靜,亻旦她聽見風聲,聽見蟬鳴聲,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同節拍器——
滴答、滴答、滴答……屬於秋天的音符在飛揚,柔美的旋律在她腦海中反夏吟唱,催促著她走向前、再向前……
待她回過神,人已經端坐在鋼琴前的琴椅上,十指平穩地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她柳下心中的慌亂與臨陣逃脫的衝動,輕擊琴鍵,清脆悅耳的琴聲立時在她手下響起。
老天,她好想哭!純婉吸吸鼻子,眨了眨忽然間有些發酸的雙眼。
她的琴聲有些生澀,節拍也有些遲鈍,強音弱音也還掌握得不是很好,亻旦她知道這麼多年沒練,這是必然的情況。
或許,當初那個醫生診斷錯誤。
或許,她還有機會可以繼續彈鋼琴。
或許……她忘我地彈著,讓記憶中熟悉的樂諧透過指尖化成真實的樂音,飄蕩在寂靜的楓樹林中。
一曲既罷,響亮的鼓掌聲意夕卜地響起。
「Zhon!」純琬猛然奔向琴室門前那名意夕卜的聽眾懷中,雙手攀住他的脖子,興奮地仰起頭對他喊道:「我可以彈!我真的可以彈!」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喔,老天!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她蹦起腳尖,感動地抱著他的臉亂親一通。
子真修長的大手圈住她的纖腰,將她微微抱起,閃亮的星眸緩緩幻化成子夜的蒙黑,而後更深、更沉。
「Zhen,你……」純琬終於注意到他的不同,但還來不及發問,微啟的櫻唇已被封緘。
溫熱的豐唇截然不同於溫柔期文的主人,堅定而渴求她吮吻著她軟柔嬌嫩的唇瓣。他收緊雙手,讓她柔軟的身體更貼合自己,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空隙。吮吻轉深,軟舌滑過她的貝齒,跟著輕輕橇開她緊閉的牙關,牢牢纏住她甜蜜的丁香舌,她墿了下,但隨之緊緊與之交纏。
隱隱傳出一聲淺淺的呻吟與歎息,是誰發出的不重要,現在在哪裡也不重要,兩人的世界中只有彼此的體溫與呼吸交纏、融合,最後成為一體。
噹噹噹噹!遠方的鐘聲一聲聲傳來,彷彿清晰又有些摸糊。
「上課了……」子真的唇緊貼著她的,含混不清的語聲像在低似是歎息。
「別管他。」純琬緊緊攀著他的頸子,輕輕嚙咬著他豐潤的下唇。
呼吸濃重,意識迷亂……
上課鐘聲仍盡力地反覆響著,一聲又一聲。
「上課了……不對,今天是星期日,沒課。那我們怎麼會在這裡……」昏弦迷亂的意識霎時轉醒,子真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純婉又紅又腫的櫻唇,接著目光上移,兩人迷惘的視線相接。
他做了什麼?!迷濛的星眸倏地圓瞪,他諒愕地踉蹌了一步。
「Zhen,你……」
未完的問句還在口中,疑似受到嚴重諒嚇的男人已經轉身奔離,不見蹤影。
「他怎麼了?」純琬不解地自問,狐疑地回過頭看看身後。「看見鬼了嗎?」
老天,他做了什麼?他該死地做了什麼?他竟然吻了他的學生!
子真茫然地走出校園,忘了還停在教職員停車場的蓮花跑車,忘了他來學校的目的,只是呆楞地一直往前走。
唇上依稀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呼吸還隱約感受到她髮際的馨香,他失神地輕撫自己豐潤的下唇,無法克制地逸出一聲掙孔的呻吟。
他怎麼能讓事情失控到這種地步?
他並沒在把她錯當成任何人,不是朵拉,更不是朵拉的代替品,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孟純婉,他的學生,可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吻了她,不由自主地淪陷其中,不由自主地……他沉重地閉上眼,緩緩呼出一口久郁在胸中的歎息。不由自主地愛上她。
送是不對的,為人師表怎麼能對學生懷有如此不軌的念頭,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狂猛的感情。
「子真。」一輛賓士房車在他身邊停下,駕駛把頭控出車窗夕卜連聲喚他。
子真恍若未聞地從車邊走過。
「怎麼了?」駕駛座旁搪瓷娃娃般精美的秀麗女子不解地問。
「不曉得。」駕駛搖搖頭,倒車跟上他的腳步,再次揚聲喚道「子真!」
他還是沒回頭,傻傻楞楞地往前走。
「阿,三哥聾了!」坐在後座的年輕女孩眨眨大眼,哭腔濃重地說,豆大的淚珠開始在眼底凝聚。
「寺奕,別擔心,你三哥只是在想事情,沒注意到我們。」駕駛回過頭,輕拍小妹的肩,要她別胡思亂想。
駕駛又倒了一次車,但他這次索性也不喚他了,直接用力按了下喇叭。
刺耳的喇叭聲總算喚醒子真恍惚的意識,幽幽回過神來。「大哥?」
「謝天謝地,你總算回魂了。」俞子城咧嘴一笑。「想什麼想得送麼人神?連我叫你都沒聽見。」
想什麼?老天,他竟然吻了他的學生……,.子真沒回話,再次陷入失神狀態。
「我和娃娃,還有詩奕要去埔裡看子惑,你也一起來吧。」俞子城打開後座車門。
「嗯。」子真楞愣應了聲,坐進車裡。
「三哥,人家剛剛還以為你聾了,叫你叫半天都不理我們。」俞詩奕挨在他身邊嘟著小嘴嚷道。但見子真半天不回話,兩道鉚眉又皺了起來,緊張地拍著前魔的椅背,叫道「「大哥、大嫂,三哥中邪了!」
「你三哥只是在想事情,別擔心。」林雲回過頭安撫地拍拍小姑的手。「詩樊乖,別吵你三哥。」
「噢。」俞詩奕乖巧地應了聲,安安靜靜地坐在子真身邊,不再開口。
一直到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已經快到目的地了,子真才一臉茫然地望著車夕卜的景象「大哥,我們要去哪兒?」
俞子城望著後照鏡中三弟迷惘的眼神,無奈地歎了口氣。「去埔裡看子惑。」
「噢。」子真楞愣地點點頭。
俞子城見狀,回過頭和妻子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歎了一聲。音樂天才果然不同凡響,普通人頂多反應慢十半拍,他整整慢了一首交響樂!
「Zhen,怪怪的。」鄒敏兒手托香腮,輕聲細語地說。
「是嗎?哪裡怪?」純婉瞟她一眼,口氣不甚熱絡。
鄒敏兒換成右手托腮,長睫微垂半遮眼,幽幽歎了口氣。「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唉。」
純琬橫她一眼。她看起來比較嚴重吧!
才想著,子真就像是印證鄒敏兒的說法似的,忽地失手打翻了講桌上的筆筒,各種顏色的白板筆澈了一地。
「對不起。」他尷尬地向班上同學道了聲歉,彎腰一支支拾起。
一支藍色白板筆滾到純琬椅下,她伸手替他撿起未。
「Zhen,這裡還有一支。」她搖搖手中的筆提醒他,但眼才對上他的,他卻立刻凋開,活像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純琬真的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厲鬼纏身,他才會一看到她就像是撞了鬼。
「謝謝。」子真避開她的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抽走她手裡的白板筆。
那動作簡直像是用搶的。她翻翻白眼,咕噥一聲「不客氣。」
整整兩節課就在子真掉筆、忘記帶講義、上到一半突然失神的情況下結束。
「純琬,你覺得Zhen是不是失戀了?」鄒敏兒目送子真離開後,回過頭問道,頹靡了兩堂課的表情忽然射出萬丈光華,燦爛得有些刺眼。
「我覺得他撞鬼了。」純琬把文具和筆記收進背包裹,沒好氣地說。就算他真的是失戀,她也未免高興得過了頭吧。
「為什麼?」
因為他一看到我,就像看到鬼。純琬心想。
「直覺。」她對鄒敏兒聳了聳肩,拿起背包走出教室。
子真躲她的情況愈來愈嚴重。
每次遇到她,他不是慌慌張張地躲開,就是改往另一個方向走,速度直逼竟走迸手。,.有時候她拿著剛寫好的樂譜問他意見,他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她,連語氣也是一個勁地敷衍她。
他甚至連玻璃琴室也不來了,好幾次她遠遠看到他的身影接近,但不一會兒又掉頭離開。
哼!還說什麼希望她不要放棄!現在究竟良誰先放棄了?
「Damnit!」純琬怒啐道,十指重重在琴鍵上奏出憤怒的音節。
狂亂氣憤的旋律從她指尖流洩而出,依舊無力的右手無名指追不上其他手指的速度與力道,使得整個曲子殘破得聽不出任何美感,只剩下惱人的噪音。
刺耳的琴聲讓她的憤怒與挫折更深,她幾近自虐地不斷加快雙手移動的速度,直到雙手隱隱作痛,再也負荷不了更快的速度。
「轟」的一聲,十指同時按下最後的音符,純婉瞪著眼前的樂譜重重喘息著。
一回眸,忽地捕捉到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她憤怒地起身,猛然抓起這些日子寫的樂譜,衝出玻璃琴室。
「俞子真……」她對著他的背影怒喊。
nebula 2008-4-26 03:16
她昂揚的怒氣讓他移動的腳步不覺一頓,遲疑地轉過身面對他這些天來始終不敢正視的人。
「送祥到底算什麼?不敢承認你看錯了人嗎?不敢承認偉大的Zhen,竟然也會有錯把廢人當天才的一天嗎?」她揚揚手中的樂譜。「這就是你原本以為我做得到,可是後來才發現糧本不值得一看的垃圾!」
「你聽我說——」
「用不著再說那些虛偽的謊話,也用不著再時時躲著我!你的態度已經把一切說得太清楚了。」純婉用力扯下繫著琴室鑰匙的銀煉子,連同手中的樂譜一同擲向他,樂譜和鑰匙擊中他的右胸登時轍了滿地。「你的琴室大可以留給其他更有天分的學生,我根本就不需要!該死的不需要!」
純琬憤恨地怒視他一眼,昂高下巴,從他身邊走過。
子真伸手想拉住她的手,但只是一個遲疑,她便已經與他錯身。
她不是難過,她一點也不難過!純琬抬起頭望著微陰的天空,將灼燙的淚水眨回眼底。她只是生氣,她氣自己竟然天真的相信他真的認為她有天分,她氣他不該給她不可能成真的期盼。
硬扯下來的銀煉子在她細嫩的頸部劃出一道血痕,鮮紅的血液緩綴滲出,最後凝桑成豆大的血珠滿落她胸口,染紅了雪白的衣噤,跟著一滴澄澈的液體滑過她的臉頰跌碎在血痕上,渲染開了強烈的鮮紅龜澤,接著又是一滴……
她根本不難過?為什麼要難過?這是她早就體驗過的感受,不是嗎?
就連陪伴她多年的多洛夫斯基老師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連她親生父母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連她自己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純婉扶著身旁的楓樹,木然地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膝上,而後放聲大哭。
為什麼連他都放棄?為什麼……
她受傷了。
子真坐在俞子城替小妹亻故的鞦韆上,怔忡望著手中染了血的銀練子。
他在楓樹林裡聽見她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將他的心檸得好疼。他想牢牢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他想把她緊緊擁在懷裡,不讓她再掉眼淚,他想深深吻住她的唇,不計半聲嗚咽從她嘴裡傳出,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是學生,而他是她的老師,師生之間的分際不該逾越,也不能逾越。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憎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把持不住,為亻十麼會愛上自己的學生。
如果他能夠把持得住自己,他就可以在她身旁指導她,讓她找回對音樂的感覺,讓她恢復信心,這才是他該做的,這才是身為師長的職責。
為什麼他做不到?為什麼他該死的做不到?
陰黑的天空開始落下大雨,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卻渾然未覺。
屋內的俞子城從窗口看見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樣,淺淺歎了一聲,撐起雨傘走向他。
「子真,下雨了,進屋裡去吧,再坐下去會生病的。」
子真抬眼望向兄長,努力扯出一抹安撫的笑容。「我想再坐一會兒,大哥,你先進去吧。」
「誰的項煉!」俞子城看透他笑容中的勉強,卻沒追問,反而將往意力移向他手中的銀煉子。
「學生掉的。」子真將銀煉子收人掌心,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你放心,爸的心臟很有力,再多一兩次刺激也沒問題。」俞子城厚實的大手在他肩上輕拍了拍,轉身走回屋裡。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再多個師生戀的醜聞,他們父親大人的心臟依舊可以強而有力的運轉下去。
可是他怎麼能任事情繼續失控下去!子真收緊雙手,銀色鑰匙微微刺入掌心,他昂起臉盛接著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希望凍人的雨水能計他清醒點,再清醒點……
結束了,什麼都結束了!艾曼達的異想天開,她可笑的奢想全都結束了。俞子真大可在學校裡待到老死,她也該認分的回去弄懂那些報表,別再妄想她這雙手還有機會再碰鋼琴。
純琬使勁甩上房門,彎身拉出塞在床底下的行李箱,將衣物和隨身物品一古腦兒全往裡頭扔。
「你就這麼放棄了?」瑪莉亞在門夕卜喊著。
「對。」純婉冷聲回道,用力扛出梳妝台的抽屜,把裡頭的小首飾像垃圾一樣倒進行李箱裡,然後「砰」的一聲把抽屜塞回原位。
房裡傳來的碰撞聲讓讓瑪莉亞不禁縮了一下,但仍大著嗓た喊道「你不能就送樣放棄。」
「為什麼不能?」她胡亂撥開黏在臉頰的紛亂長髮,雙手撐著梳妝台,望著鏡中雙眼紅腫,狼狽不堪的自己。她不記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哭得聲嘶力竭,亻方佛要將這些年未強忍下的淚水一次哭完。
「你答應小姐要讓Zhon離開學校的。」瑪莉亞提醒道。
「我辦不到,不行嗎?我沒那個能力,我看不懂報表,甚至連鋼琴都沒辦法彈,我只是個連活著都嫌多餘的廢人,不行嗎?」純婉吼道,伸手用力抹去眼角不小心滑下自憐的淚水。
瑪莉亞聽到後來也火大了,以更高的音量回吼道「你不是廢人,你只是習慣放棄!一且受到挫折就縮回自怨自艾的殼裡,再也不敢探出頭來。你是個懦夫!」
純婉用力拉開房門,低頭看著足足矮她半個頭的瑪莉亞半晌,而後緩緩扯出一抹冷笑。「沒錯,我就是懦夫,你滿意了嗎?」
瑪莉亞往後踉蹌了一步,無法逼視她眼中的傷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地只知道純琬帶著一身狼狽、怒氣沖沖的走回來,劈頭就對她說一切都結束了,然後衝進房裡收拾行李。她以為她只是在鬧情緒,但情況似乎比她想像的嚴重許多。
「我拿『垃圾』扔他。」
「拿垃圾丟他?」瑪莉亞詫然。「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不過他做了一件我早就對自己做過的事——放棄一個廢人。」純琬清冷一笑,再次掩上門板。
瑪莉亞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長聲一歎。她的心結比她們想像中還深、還難解開,看來還是得他們家小姐親自出馬了。
「老爺,門口警衛說有一位小姐說她和三少爺有約。」
老管家走進餐廳,對坐在首位俞錦源報告道。
「和子真有約?」俞錦源微聚攏兩道濃眉。「告訴她子真病了,請她改天再來。」
「爸,等一下。」俞子城攔住老管家。「她有說她是什麼人嗎?」
老管家偏頭一想。「門口警衛說她說了一堆,不過全是英文,他只知道她要找三少爺其他的全聽不懂。」
「請她進來。」俞子城先向老管家吩咐道,才轉向父親。「爸,我們先看看她找子真什麼事。」
「也好,你去看看。」俞錦源擺擺手。「說到子真,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一回事,竟然淋雨淋到發高燒。」
俞子城不理會父親習慣性的叨念,亻頃身輕啄妻子的小嘴一下,才起身離座,到客廳去。
下一會兒,老管家領著一位金藍眼的摩登女郎走進屋裡,俞子城乍見她只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艾曼達.奎克。」她先報出自己的姓名,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俞子城,子真的大哥。請坐。」俞子城伸手與她一握,指了指沙發請她落坐。聽見她的名字,他便記起自己何時見過她。去年他到紐約開會,曾有人介紹他們兩人認識,不過她的身份反倒更讓他覺得奇怪,子真什麼對候認識這位華爾街的理財天才的?
「我記得你。」艾曼達微微一笑,「那天唯一對我的投資公司沒興趣的人。」
「奎克小姐為客戶創造利潤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不過敝公司和香港天地投資公司合作己久,彼此已經培養出相當的默契,所以暫時還沒有更換的抒算。」俞子城客氣地說。
「唉,我真討厭那個姓符的,老是跟我搶生意。」艾曼達似真似假地埋怨道。她口中姓苻的便是香港天地投資公司的總裁苻天沼,兩人雖然沒有實際上的利益衝突,不過向.來好勝心強的艾曼達多少有些和他暗中較勁的意味在。
俞子城直視人艾曼達眼中隱而不顯的一絲絲黯然,明白她並沒有她口中所說的那麼『討厭』符天沼。
「還沒請教奎克小姐找子真有什麼事?」他將話題移回子真身上,無意無禮地窺探他人的心事。
「我來替他治病。他在哪兒?」
俞子城頗有興味地看了她一眼。「他在樓上,請跟我來。」
「你真的病了?」艾曼達低頭望著床上一臉病容、唇色蒼白的子真。
「他前天莫名其妙地在花園裡淋了一夜雨,然後就發高撓了。醫生雖然已經來看過了,也吃了藥,不過看起來還是沒什麼精神。」俞子城對她咧嘴一笑。「我相信奎克小姐一定有什麼秘方可以讓他恢復精神。」
「有沒有用是不知道,不過秘方倒是有兩帖,一帖叫朵拉.孟,一帖叫孟純琬。」
語音才落,便見躺在床上的病人,長睫緩緩掀動,迷濛的目光茫然地注視著房內多出來的兩位意夕卜訪客。「大哥?」
「看來奎克小姐的秘方效果諒人。」
子真順著兄長的目光,望向房內的陌生女子。「你是?」
「我是艾曼達.奎克,你的樂迷。我們以前沒見過,不過我們有個共同的朋友,現在還有個相同的問題。」艾曼達逕自拉了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不介意我坐著說吧。大老遠從纟丑約飛過來,實在很累人。」
「當然,請坐。」子真掙扎著擁被坐起。
「你們慢慢聊,我下去吩咐人送點熱飲過來。」俞子城欠身離開。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多洛夫斯基老師吧。我曾經跟多洛夫斯基老師學過一陣子的鋼琴,不過我的程度比起老師的另一位得意門生朵拉.孟當然是差多了。」艾曼達頓了下,確定子真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後,滿意地一笑。
「自從七年前她臨時取消一場頗為重要的演奏會,她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艾曼達點點頭,「看來你對她也滿熟悉的。我今天就是特地來告訴你一些美於她的事情。」
「你知道她為什麼消失?」子真亻頃身向前,語氣顯得有些激動與急切。
「別激動,記得你是病人。」艾曼達等他靠回牆上,才慢條斯理地說,「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比較喜歡朵拉.孟還是孟純腕?」
子真愣了一下,神色肅然地答道,「孟純琬只是我的學生。」
艾曼達受不了地橫他一眼,「我只問你喜不喜歡,又沒問你地是什麼身份。你這叫不打自招。」
子真微微紅了臉,抿唇不語。
「既然孟純碗.只是『你的學生』那就不提她了。」艾曼達斜瞄他一眼,故意挪揄道。「關於朵拉.孟突然從鋼琴界消失的事,其實我也是從多洛夫斯墓老師那兒聽來的。朵拉.孟有個雙胞胎妹妹,也是從小就跟著多溶夫斯基老師學琴,雖然是雙胞胎,但兩人在音樂上的造詣卻截然不同。因為嫉妒,就在她們十七歲生日那一天,她妹妹用刀劃傷了朵拉的手,因此她不得不取消隔天的演奏會,後來醫生判定她的手再也不能彈琴,她就此從吉典音樂界消失。」
我有一個雙胞胎妹妹,不過我們憎惡彼此。子真忽然想起純婉之前說過的話。
「朵拉的手傷在哪裡?」他輕問,不自覺屏住呼吸。
「右手無名指。」
艾曼達才說完,原本還死氣沉沉的病人竟然一躍而趕,奪門而出,她連忙追上前去,叮囑道,「喂,別讓她知道你已經知道她是誰,不然她會逃開。還有她坐今晚十一點的班機回紐約……」她喃喃地將本來打算說的話說完。她本來還準備好幾套說辭要勸他去攔住純琬,不過現在看來都用不著了。
其實不管她是朵拉.孟或是孟純婉,他早就明白就是她了!
nebula 2008-4-26 03:17
第六章
「小姐,您快來,她說時間到了,不等您了,我攔不住她呀!」瑪莉亞抓著行動電話,堵在純琬門夕卜向艾曼達求教。
「瑪莉亞,讓開。」純碗拉著行李箱,瞪著站在門口不走的瑪莉亞,兩人僵持不下。
電話那頭的艾曼達看了下時間,吩咐道:「沒關係,讓她走。」
「可是……」瑪莉亞遲疑地抬眼看純琬。
「放心,自然會有人攔住她。」
「瑪莉亞,讓開!」純琬喝道,火氣逐漸揚升。
瑪莉亞又看她一眼,無言地退到一旁,讓她離開。
她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往前走了幾步,忽地停下腳步,輕聲道:「你保重。」
「你也一樣。」
「嗯。」純碗輕輕點了下頭,用力提起行李箱,蹣跚地走下樓。雖然她們兩個老是在吵架,但她心中卻也明白瑪莉亞是真的關心她。
走到玄關,她才拉開大門——
「我很抱歉。」無力的低哺伴隨著巨大的身影整個向前倒下。
「俞子真?」純琬輕呼一聲,連忙接住他倒下的火燙身軀。
一輛銀色的賓士房車見她出現,立刻俐落地倒車離開。
「喂!別走啊。」她出聲喊道,但寧靜的街上只剩下揚起的塵埃。
「俞子真,你怎麼了?別壓著我。」純琬用肩膀撐住他,努力騰出一隻手輕拍他的臉頰,但觸手處異常的火熱讓她嚇了一大跳。
「瑪莉亞,快過來。」她連聲喚道。
兩人七手八腳地把子真搬上二樓純琬的房間,讓他躺,下。
純琬傾身伸手輕觸他火燙的額頭,忍不住蹙起秀眉。
「發高撓還到處亂跑。」
站在一旁的瑪莉亞強忍下笑意。他們家小姐說的沒錯,果然有人會攔住她。
「瑪莉亞,去叫醫生來,順便打個電話叫他家人來接人。」純碗看了下時間,又望望他蒼白的臉,遲疑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後轉身走向房門口。「我快來不及了。」
「你還是要走?」瑪莉亞詫然。「你不照顧他?」
「我為什麼要照顧他?他是死是活干我什麼事。」鈍琬狠下心說,但目光仍是不忍地回頭望了他幾眼。
瑪莉亞楞了一下,但隨即反應討來,也往門口走。「那就更不干我的事了。你一走,我還得忙著整理房子,才沒空照顧他。」
「你也不管他?他在發高撓耶。」
「你都不管了,我為什麼要管?他要病死在這裡也跟我沒關係。走了,走了,你不是要趕飛機?」瑪莉亞推著她往門夕卜走。
「可是……」純碗頻頻回首。他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別可是了,飛機可是不等人的。我看他大概也不會死,頂多腦筋撓壞了而己,不用拘心。」
純琬看著他泛紅的臉龐和粗淺的呼吸,最後決定道:
「我確定他沒事再走好了,丟他一個人在這裡好像太狠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我可沒叫你留下來。」瑪莉亞申明道,強抑下唇邊的竊笑,走出房門。
醫生看過子真,替他打了支退撓針後,他終於開始發汗將過高的體熱排出,呼吸也逐漸恢復平穩。
純碗坐在床邊,拿了毛巾替他把不斷冒出的汗水擦乾,以免他又著涼了。
瑪莉亞端蕾剛煮好的熱薑湯上來,放在床邊的五斗櫃上。「等他醒了,讓他喝點熱薑湯,會舒服一點。」
「你騙我。」純碗平靜地,語氣不像在控訴,反倒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有嗎?」馬莉亞裝傻。「我騙你什麼?」
「你騙我留下來。」純碗輕柔地撥開子真額上濕黏的黑髮。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剛才還推著你走,要你別管他,趕快去機場,是你自己要留下來的。」瑪莉亞走向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回頭道:「其實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狠心。」
待門關上,純琬才輕聲歎道:「我知道。」
就算她真的狠得下心丟下發高撓的他坐車去機場,還沒到半路,她一定又會折回來,瑪莉亞只不垃是幫她省了一趟注定白花的車錢。
純碗放下毛巾,俯身望著子真沉靜安詳的睡顏,一點也不狠地撂下狠話道:「害我沒趕上飛機,你最好給我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他的解釋一點也不合理!純琬瞪著端坐在鋼琴前優雅地彈著琴的男人,有些忿忿不平地想著。
約莫是意識到她的注視,子真回過頭,對她露出溫柔的笑意。
同祥溫柔的笑容緩緩浮上她的臉,在他回過頭後又垮了下來。她跟他笑什麼啊!她自厭的想。帶實討厭自己在他純淨尤邪的笑容下,忘了該追根究底的反駁每一個解釋的合理性。
那天晚上他十二點多才醒,醒來時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很抱歉。」
「俞教授,您做了什麼事得讓您拖著病體專程來道歉?」她擱下替他擦汗的毛巾,秀眉一挑,故意語中帶刺地。
「我很抱歉讓你誤以為我巳經放棄了。」
她臉色轉冷。「那只是我誤會了嗎?」
「我承認我那時候是故意躲你,但原因卻不是你想的那祥。」他掙扎著想坐起身。
她斜睨他一眼,原想不理他,但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扶著他坐起來,順便還抓了個枕頭讓他墊著,以免牆壁太涼讓他病情加重。
她不悅地瞪著多事的雙手。「那是什麼原因?」
「因為那個吻。」
他的話喚醒她對那個失控的熱吻的記憶,粉白的雙頰微微泛起紅暈。
「我那時候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
她等了一會兒,但他似乎沒有繼續解釋下去的打算,她只好開口問,「所以?」
「我很抱歉。」他很順地接口道。
她看著他,隱隱覺得他的解釋少了很多事沒.但一看到他略顯蒼白的單純笑臉,那些「隱隱覺得」就真的全部都隱形不見了。然後隔天早上,她就看到那天硬扯下來的項煉和銀色鑰匙安安穩穩地躺在她手心上。跟著,她又開始像之前一樣,沒課就往玻璃琴室跑。
「想什麼?」
忽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臉嚇了她一大跳,她捂著心口,沒好氣地橫他一眼。「嚇人啊!」
子真眨眨眼,長長的眼睫毛了,一臉無辜的模祥。「你在想什麼?」.想咬他……純琬望著他豐潤的唇瓣,突然冒出這祥的念頭。她一楞,連忙不自在的挪開目光。
「沒……設什麼,發發呆而己。」她心虛地垂下目光,但仍不時抬眼偷覷他看來極柔軟可口的唇。
可口!她微皺起眉頭,又仔細打量起他弧形優美的雙唇。這形容詞怎麼會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的嘴?
子真伸出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今天不練琴嗎?」
純琬眉頭一擰,差點伸手拉下擋住她視線的大手,但一回,連忙止住蠢動的手,僵硬地回他一笑。「練,當然要練。
她走向鋼琴,在椅子上坐好,十指平放在琴鍵上,望著空無一物的諧架兩秒後,起身走向子真,彎腰撈起擱在他腳邊的背包,對他尷尬地一笑,「忘了樂譜。」
拿出樂譜,她把樂譜擱回地上,拿著背包走向鋼琴,正要把背包往架上放,才發現拿錯東西。
「拿錯了。」她努力擠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朝子真聳了下肩,走回去把樂譜拾起,然後放進背包裹,跟兼靠出筆記本,把背包放下……
「算了,你今天也別練了。我看你呆得滿嚴重的。」子真拉住她,朝她手中的筆記本努努嘴。
真的看起來好可口。純碗回過頭見他努了努嘴,看著看著又失了神,根本沒意會到他努嘴的意思。
見她反常的舉動,子真忍不住歎了口氣,拉她在身邊坐下。「你今天怎麼了?」
純琬這才又回過來。「沒沒沒什麼,呃,我現在要練琴,對,我是要練琴沒錯。」
「拿著筆記本練琴?」子真拖起她的手連同她手中的筆記本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我……」她支吾半天,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算了,既然你今天也沒心情練琴,我帶你去一個發呆的好地方。」子真接垃她手中的筆記本放進背包裹,跟著一手拎著背包,一手拉著背包的主人走出琴室。
「去哪兒?」
「找個地方我們一起發呆。」
綠幕如茵,景色如畫。
純琬乍見這片翠綠山坡便愛上它的純淨自然,她迫不及待地脫下鞋襪,赤足感受青草地的柔軟與清新。
「喂,你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的。」跑跳了一陣子之後,她回過頭揚聲問子真。
「因為迷路。」子真也大聲回答她。有一次他因為心煩,就一個人開車四處逛逛.結果就逛到這裡來了。後來他只要心情煩悶又不想彈琴,就一個人來這兒發呆。
「原來你也會迷路呀。」
「很丟人嗎。」他笑問道。
「不會啊,很人性。我本來以為你什麼都會。」她鬆開髮辮,用力甩了甩頭,讓風輕撫長髮。
子真淺淺一笑。「這你就錯了,我除了音樂,什麼都不行。」
他眼中微微流露出的悵然讓純琬不自覺收起笑容走向他。
子真垂眼望著輕復在他手上的修長柔夷,緩緩反過手與她交握。
這雙手與他妹妹的不同,詩樊的手對他來說是責任,證明他是被需要的,但她的手卻代表著他渴望己久的關懷。
「我父親原本希望我和兩個哥哥一祥學商,但是我對商業方面的事一點天分也沒有,他只好放棄,由著我學音樂。」
「不過你現在的成就一定讓你父親頗為自豪吧!雖然你在商業方面不太行,可是你在古典音樂界卻是最頂尖的。」
子真看她一眼,而後低下頭。「他從來沒有陪我參加過任何一次比賽。一向都是我媽陪著我去比賽,我媽死後,就換成鋼琴老師陪我去。」
「你媽去世時,你幾歲?」
「十二歲。」
純琬抬起頭直視入他眼中。忽然間,她看見的不是長大成人的子真,而是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站在比賽會場,手裡拿著第一名的獎座,卻聽不到家人為他喝彩的落寞。
「我不太會安慰別人,呃,坦白說,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人。可是我恿……或許你會需要這個。」她拍出他握住的手,張開雙臂給他一個很用力很用力的擁抱。
子真墿了一下,跟著也緊緊回抱住她,低下頭摩挲著她馨香柔軟的長髮,感激地低語道:「是的,我需要。」
不需要多餘的安慰言語,一個真心的擁抱其實已經代表了一切。
藍天綠地,秋風送爽,長裙飄飄,緊緊相擁的人構成一幅極美麗詩意的畫面。
nebula 2008-4-26 03:17
半晌,純琬遲疑地抬頭輕聲道:「呃……希望你不耍感傷太久,不然我會不知道要怎麼辦。」
子真低頭望著懷中佳人不如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怔了一秒鐘,忍俊不住的笑聲倏地鼓動胸臆,朗朗傳揚開來。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他用力將她擁入懷中,「我只是證明我已經不感傷了。想放風箏嗎?我車裡有風箏。」
「你車裡為什麼會有風箏?」
「因為一個夢。」他走向停車的地方。
她跟了上去。「什麼夢?」
子真但笑不語,打開後車蓋,靠出色彩鮮艷的長尾大風箏。
「好漂亮。」純琬輕呼一聲,開開心心地接過他手中的風事,跑向草地。但跑了一小段路,她又停下腳步,回頭喊道,「你快點嘛!」
他笑了笑,追上她的腳步。
純碗著看四周,最後迭了一個她認為最適合放風箏的地方,跟著抓起一根頭髮測試風向。
「再拿高一點。」她放著風箏線,抬手示意另一頭的子真把風箏拿高。「等一下我說放就放。」
兩人費了一番工夫,大風箏終於飛上藍天。
純碗坐在子真身邊,手中拿著風箏線的卷軸,仰頭看著風箏愈飛愈高。
「我小時候最喜歡去放風箏。我爹地、媽味每次找不到小孩,就知道一定是我帶著妹妹去公園放風箏。其實以前我和妹妹的感情很好,常常調換身份捉弄身邊的人。有時候連爹地、媽瞇都分不出我們兩個誰是誰。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選祥。」純琬深吸一口氣,回頭卻看見子真躺在草地上,手掩雙眼,呼吸乎穩,看來睡得正熟。
「你真是……」她瞪著他恬適的睡臉,心裡又氣又好笑,心中的感傷情懷頃刻消失無蹤。
「真的這麼好睡嗎?」她偏著頭打量他舒服的睡姿半晌。「呼,要睡一起睡。」
她把風箏卷軸揣進懷裡,在他身邊躺下,忽然他一個翻身,大手一伸把她整個人擁入懷中。
純琬諒訝地抬眼,瞧見他濃密的長睫毛微微掀動。她了然一笑,反手抱住他,舒服地偎進他懷裡。是的,她也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
子真細細磨蹭著她柔細的髮絲,滿足地輕歎一聲。
每當他彈奏著她編寫的「風箏」,腦海中便會浮現這樣的夢境,而今天終於能夠美夢成真。
純琬背著背包走進教室,嘴裡輕哼著曲子,一派輕鬆愉快。
「純琬,坐這兒!」鄒敏兒見她進來,笑著朝她招了下手,指著身邊的座位。
上課時間還沒到,教室裡還有不少空位,她看了其他座位一眼,最後聳了下肩,走向鄒敏兒身邊的位子。
「你最近好像心情特別好。」鄒敏兒挨近她,手托香腮,仍是一貫的輕聲細語。
「有嗎?」純琬看她一眼,慚漸習慣她老是在身邊打轉,倒也沒當初看她那麼不順眼了。
鄒敏兒曖昧地瞇細眼,挨得更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談什麼戀愛?」純琬往左挪了挪身子,和她逼近的俏臉拉開一段距離,不習慣和其他人靠得太近。
「還不承認。」鄒擻兒噘著嘴道,手探進背包裹拘出小鏡子,往純琬面前一擺。「你自己看。」
「看什麼?」純琬失笑,斜睨那面小鏡子一眼。難不成這還是面照妖鏡?!
「看你滿面春風的樣子。」鄒敏兒索性替她拿起鏡子,讓她看個仔細。
鏡中的容顏眉眼含喜,嘴角含笑,澈發出的光彩猶如夏日驕陽般燦爛奪目。
她是誰?純琬一楞,略顯僵硬地別開目光。「我看不出哪裡不一祥。」
「真的看不出?」鄒敏兒挑眉,一臉的不相信。
純碗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恢夏一貫的淡漠。「該有什麼不同嗎?」
鄒敏兒小嘴一撇。「不想承認就算了。」
承認什麼?純琬手撐兼下巴,望著剛走進教室的老師,目光的焦點卻穿透牆壁遠遠落在目標未明的前方。
承認她真的喜歡上子真嗎?不可能的,她只是想博取他的信任,然後讓他離開學校重回古典音樂界。
只是……她收回目光,望向窗夕卜的水藍晴空。鏡子裡的「她」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好陌生。
事情是不是有些失去控制了?純碗側著臉伏在平滑光亮的琴蓋上,思緒紛亂得理不清一個頭緒。
「孟純琬,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煩躁地揚聲自問。
難道……她用力甩甩頭,揮去那個念頭。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弄假成真,真的愛上俞子真!
她坐直身子,掀開琴蓋,目光不自覺飄向門口。
他為什麼還沒來?念頭才起,她又是一怔。
這沒什麼,她只是為了搏取他的信任,難免會有點入戲太深。她說服自己,拒絕聆聽心底有個聲音在大聲嘲笑著這個理由有多麼牽強與薄弱。
但她魂不守舍的情況卻一直持續到子真帶著一臉神采奕奕的笑容走進玻璃琴室才恢復正常。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子真一躬身,對純琬做了一個優雅的法式宮廷禮。
純碗詫然笑問,「你幹嘛?」
「邀舞!」他微微抬起頭,俊逸的臉龐堆滿笑意。「美麗的小姐,願不願意賞個臉,與我共舞一曲?」
「這……」純琬玩心乍起,故意手掩著小嘴,盯動長睫毛,矯揉造作地矜持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子真執起她的手到唇邊印下一吻,將她帶到琴室夕卜的空地。
「請梢候。」他按下衣袋中隨身聽的播放鈕,悠揚的琴聲緩緩流洩在楓樹林中。
兩人隨著琴聲優雅的旋律翩翩起舞。
「英俊的男土,這首曲子好像以前沒聽過。」
「噢,美麗的小姐,這首曲子是敞人不才之作。」
純腕昂首望著他。「十分傑出的作品。」
「你過獎了。」凝望她的星眸含笑,柔情滿溢。
兩人又共舞了一會兒,樂聲忽停。
子真歉然一笑。「美麗的小姐,恐怕這是未完之作,讓你失望了。」
「無妨。」純琬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接續下他未完成的樂章,輕輕哼唱。
子真諒喜地看著她,眸中笑意更深。他輕摟著她細軟的腰肢,隨著她哼唱的旋律旋轉、點足、再旋轉……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純琬優雅地曲膝,行了個宮廷禮,子真也躬身回禮。
「美麗的小姐,看來你完成了這首曲子。」
「英俊的男士,希望你不會介意。」純琬望向他心裡其實有些不確定,深怕自己隨興之作會讓這首曲子顯得不倫不類。
「當然不介意。既然這首曲子是我們聯手譜成……」子真手輕拉,將她帶人懷中。「就叫做『純真』好了。」
純碗釋然地昂起頭對他綻開笑顏。「嗯,就叫『純真』一半是我,一半是你。」
「一半是我,一半是你。」子真緩緩低下頭,深深吻住她紅潤的櫻唇,以真情誓約……
期中考後,周圍的氣氛顯得益發怪異。
純琬低頭收拾著文具,明顯地感受到四周投注而來的好奇目光。她猛然抬起頭,教室裡的其他人立刻低下頭,假裝專心地整理東西。
她掃視眾人一眼,撇了撇嘴,拎起背包走出教室。
「純琬,等一下。」子真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忽地喚住她。
純琬回過頭,見是子真在叫她反倒有些意夕卜。「有事嗎?」
「你過來一下。」子真全然無視於周圍探究的目光,拉起她的手走向學校特別分配給他的專屬休息室。
好奇的七光頓時化為擾人的竊竊私語嗡嗡傳入純碗耳中,雖聽不仔細,卻也能猜得出自己和他已經成了議論焦點。
她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與子真拉開一段距離。
「怎麼了?」她的舉動引得子買回過頭輕問。
她聳了下肩,將雙手背到身後,搖頭答道,「沒什麼。」
子真沒再伸手牽她,直到進了休息室,他才低下頭,輕啄她的小嘴一下。
「我今天下午有點事,沒辦法陪你練琴。」
「嗯。」純碗悶悶應了聲。
「別失望,我保證只有這一次。」
「我才不失望,大不了自己練。」她垂下眼不看他,不願承認自己真的覺得很失望。
子真輕輕抬起她小巧尖瘦的下巴。「真的不失望就笑一個。」
她牽動嘴角,擠出一個很勉為其難的笑容。
「笑得真醜。」圓潤的指腹輕點她的紅唇。
純琬張嘴,狠狠咬他食指一口。
「你咬我。」他抽回手,故意裝摸作祥的大呼小叫。
「咬你就咬你了,還怕你不成。」純琬昂高下巴,笑著斜睨他。
「不怕我?看我怎麼整治你。」子真欺向前直攻她腰側。
向來怕癢的純琬尖叫著又閃又躲,但仍被他牢牢困在懷裡,只得連聲討饒。「好,我怕,我怕。」
「知道怕就好。」他揚唇一笑,滿意地停手,溫柔地替她撥開前額散亂的絲。「我托我大哥從法國請來一個著名的夕卜科醫生替你看手,大概十九號左右會來台灣。」
「如果他看完之後確定我的手還是不行呢?」
「小傻瓜,別胡恩亂想。」子真輕敲她光滑的額頭一記。
敲門聲忽然響起。「Zhen,你在嗎?」
純琬連忙退出他懷中,爬了爬亂髮,拉平衣衫。「我先走了。」
她拉開門,迎面對上門夕卜白髮斑斑的音樂學院院長,訥訥道了聲好後,快步離開。
院長目光凝重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才回過頭看著子真。
「院長,找我有什麼事嗎?」子真往後退了一步,讓他進門。
院長背著手走進休息室,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學校決定聖誕夜當天要舉辦一場慈善音樂會幫育幼院籌款,希望你可以表演幾首曲子,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當然沒問題,我很樂意。」
「你願意幫忙就好,詳細的情況我改天再跟你研究。」
院長走向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回過身望著子真澄澈如水的眼神,嘴張了又合,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院長,還有別的事嗎?」
「我……」院長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決定直說:「Zhen,我知道你關心學生,不過有時候師生之間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呃,你瞭解我的意思吧。」
他點頭。「我瞭解。」
「你瞭解就好。」院長拍拍他的肩,走出休息室。
子真掩上門板,頭側抵著微凸的門框。他明白院長的顧慮,但純琬嚴格說來並不是他的學生。艾曼達回美國前留了一封信給他,信中說明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知道純碗的心結很深,也知道她來台灣的目的是讓他離開校園,更知道一個不小心他很可能從此身敗名裂,但是為了她,他決定用一切賭她對他不只是作戲!
nebula 2008-4-26 03:17
第七章
結果還是一祥,她的手依舊不能像以前一祥彈琴。純芄閉上眼將一切摒棄在覺範圍之夕卜,包括坐在她身旁的子真。
「純琬。」子真有些不安地看著她超乎尋常的平靜。
黑白分明的眸睡倏地睜開,不是看他,而是直視面前的夕卜科醫生。
「麻煩你了。」淡然的語音輕響,伴隨著她微揚的嘴角。
這祥的冷靜令子真格夕卜心驚。
「很抱歉,我沒辦法幫你。」夕卜科醫生咖啡色的眼眸歉然的回望純琬。
「沒關係,我瞭解,我一直都瞭解。」她倏地站起身,欠了個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完全不理會一旁的子真。
「純琬。」子真連忙喚她,但她恍若未聞,離開的腳步又急又快。
他朝夕卜科醫生歉然一笑,起身追了出去。
純琬急促的腳步愈走愈急,忽地轉為狂奔,子真怕她出事,邁步追了上去。
「純琬。」他又喚,但她依舊不理,沒命似地直往前衝。
情急之下,他猛然伸手拉住她的左手,硬將她扯入懷中。
她僵在他懷中,繃緊的身軀輻射出拒人於千里之夕卜的冷然,依舊一句話也不吭。
子真收緊雙臂,用力抱住她僵硬的身體,執意抵抗她的拒絕:「純琬,你別不說話。我知道你很難過,說出來會好過一點。」
懷裡的人兒仍是沉默,緊貼著他溫熱胸膛的臉頰幾乎冰得沒有溫度,透過他身上的白色高領羊毛衣,凍人他心裡。
「純琬,說句話好嗎?」子真將她抱得更緊。她明明就在他懷裡,他卻覺得她彷彿愈飄愈遠,遠得幾乎看不見,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收不回來。
他一諒,心頭跟著一重,心慌意亂地輕搖她的肩頭。
「純碗,看著我,說句話。」
他的恐慌傳進了她封閉的意識中,凝然的表情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抿直的唇瓣輕吐出幾個音節。「為什麼要給我希望?」
澄澈透明的淚水無意識地泛流出她空洞的眼眶。
「為什麼要讓我抱著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她的語聲漸強,雙手緩緩握成拳。
子真心疼地抬起手,想替她拭去頰上的淚水,被她用力揮開。
「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她猛然退了一步,嘶聲喊道,帶淚的眼眸傷痛地望著他。「為什麼要讓我以為還有機會可以彈鋼琴?我已經好久沒去想了,只要不想,就不會那麼癢,不會那麼難過,可是你為什麼又要讓我以為情況會有所改變!結果永遠都只是令人難堪的失望,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掄起拳用力捶著子真寬闊的胸膛,他也不阻止,任由她發洩心中的傷痛。
「為什麼……」她痛哭失聲,緊握的豢頭終於在他胸前停下。
子真溫柔地將她泛紅微腫的雙手包在掌中,輕輕印下一吻。「我很抱歉。我跟你一祥希望你的手能夠復原。」
純琬出神地望著他修長有力的雙手,眼前彷彿泛起一層淺淺的紅霧。
真的和她一樣希望嗎?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懂得她的渴望、傷痛與難過?他有一雙完好而有力的手,而她的手卻再也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她不甘心……嫉妒的火苗隱隱竄出她心中,將難解的心結結得更緊。
兩層樓高的聖誕樹立在廣場正中央,數以千計的小飾品和綵帶一圈又一圈纏撓出歡樂的氛圍。
聖誕節雖然不是台灣傳統的節日,但年輕一代迎節的熱度卻絲毫不遜於西方基督教國家。一群身著白袍、頭帶金芭光環的年輕人站在廣場入口處,手捧詩本,高聲和唱著聖誕歌曲。
忽然廣場內傳出一陣稚嫩的尖叫聲.一群孩子衝向聖誕樹旁做聖誕老人打扮的夕卜國男子,爭著跟他要禮物。
「三哥,我們也去跟聖誕老人要禮物。」俞詩奕稚氣一笑,拉著子真的手也要往那兒衝去。
子真連忙拉住她。「詩樊,不行喔,你忘了三哥待會要表演了。」
俞詩奕嘟起小嘴,滿臉冀望地望著那群孩子。「可是……
「「Zhen,不然這祥吧,你先去會場準備,我帶詩奕過去看看,一會兒就去找你。」一直站在一旁的純碗提議道。
「但是……」
「三哥,拜託啦。」俞詩樊軟聲求道,大眼可憐兮兮地瞅著子真。
「你放心,我不會把她弄丟的。」純碗保證道。
他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拋不過她們,點了下頭。
「你們要注意安全。還有,詩奕,你要乖乖聽純琬的話,不准亂跑。」
俞詩樊漾開笑顏.用力點頭。「三哥,我絕對不會亂跑。」
「麻煩你了。」子真輕握純琬的肩頭一下,隱隱感覺到她身體一僵,似乎在抗拒著他的接近。
「不用客氣。」純琬徽微動了下肩頭,試著不露痕跡地避開他的手。
子真收回手,澀澀一笑,轉身往慈善音樂會的會場走去。
待他的身影沒入人群中,再也分辨不清,純琬才垂下目光,測過頭望向身旁的俞詩奕。
「我們去看聖誕老公公吧。」俞詩奕對她露出稚氣的笑臉。
「你真的想看嗎?」她淡然反問。
俞詩樊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她隨即眨了眨眼,不解地偏著頭望著她。「對啊!再不過去,禮物就被搶光了。」
「那就走吧。」純琬牽起她的手,走向孩子聚集的地方。「我還以為你斜眼看了我一天,是有話想跟我說。」
「有嗎?我從來不會斜眼看人的,三哥說這祥很沒禮貌。」
俞詩樊一臉認真的說。
「你真是個乖孩子。」純琬輕拍她的頭,彷彿她是個只有六歲大的孩子。「我相信聖誕老公公一定會給你很多禮物。」
俞詩奕身子一偏,避開她的手,突然停下腳步。「人家不想看了。」
「為什麼?」
「就是不想看了。」俞詩樊嘟著小嘴,掉頭走向慈善音樂會的會場。
純琬跟上她的腳步,和她並肩走著。
沉默了一會兒,俞詩奕細小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幾絲防備的冷意飄蕩在微涼的空氣中。「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不准你傷害他。」
純琬的腳步一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俞詩樊篤定地說。
純琬抬眼望著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這祥快樂嗎?」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
她怎麼也來了?純琬望著前方和子真聊得正開心的熟悉身影,眉頭不自覺深深皺起,一陣微惱湧上心頭「咳!咳。」她重重咳了兩聲,但似乎沒人注意到。
「純琬,你是不是感冒啦?」俞詩奕故意揚聲問道,終於引起在前方交談那兩人的注意。
鄒敏兒回過頭,對純琬綻開笑臉,像只蝶兒飛奔過來。「純琬,原來你也來啦?我聽說Zhen在這裡辦慈善演秦會,特地過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真巧啊。」純琬皮笑肉不笑地牽動嘴角,沒來由地,她突然覺得鄒敏兒今天看來格夕卜不順眼。
「這位是?」鄒敏兒看向站在一旁的俞詩樊。
「她是我小妹,叫做詩奕。」子真走向她們,介紹道。
「你好,我是Zhen的學生,叫我敏兒就可以了。」鄒敏兒對俞詩樊微微一笑。
俞詩奕黑白分明的大眼瞎骨碌碌地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忽然拉起鄒敏兒的手跑向觀眾席。「敏兒,我們快去搶個好位子。」
「可是我……」鄒敏兒目光粘著在子真身上,想甩脫俞詩樊的手,又顧慮到她是子真的妹妹,這一遲疑,人便彼俞詩奕半拖半拉地扯著往觀眾席去了。
「感冒了?」子真低頭柔聲問道,抬手輕觸她額際。
純琬垂下頭避開他的碰觸。「不是,只是喉嚨有點干癢,咳過就沒事了。」
「不是感冒就好。」子真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雙手插入黑色西裝褲口袋。
自從那天法國來的夕卜科醫生也判定她再也沒辦法彈琴之後,她對他的態度使開始有些反常,她的反應其實不算激烈,只是隱約抗拒著他的接近。他明白她怨他不該給她希望之後,又讓她再次失望,也知道她需要時間去修復傷口,但教他如何能不焦急?這個學期很快便要結束,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在她回紐約前,他依舊無法打開她的心結,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但是儘管心裡再找急,也只能等。愈是逼她,只會讓她愈往死胡同裡頭縮。
「純琬……」子真低頭望著她疏遠的態度,深深痛恨起自己的無能。如果是他大哥或二哥,一定知道該怎麼做,不像他,明明知道她的心結何在,卻又無計可施。
「Zhen。」音樂會的工作人員朝他揮揮手。「請你過來一下。」
「我馬上過去。」他回頭應了聲。
「我去找詩樊和敏兒。」純琬不等他開口,交代一聲便走向觀眾席。
望著她疏離的背影,子真無奈地長歎了口氣。
純琬背著背包走向靠窗的座位,對鄒敏兒熱切的招手完全視若無睹。
冷然在鄒敏兒眼中一閃而逝,但她隨即堆起笑容,拿起自己的東西移向純琬身旁的座位。
「Zhen那天的表演實在太棒了。」鄒敏兒挨向她,語氣熱切的。
「嗯。」純琬興趣缺缺的應了一聲。她倒不覺得子真那天的表現有多好,明明是歡樂的聖誕樂曲,但他的琴聲少了一些喜樂,隱隱藏著沉重與不安。
鄒敏兒支著下巴,偏著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你這幾天怎麼看來沒精打采的?發生了什麼事?」
純碗挑眉,橫掃她一眼。「有嗎?」
「有什麼事你可以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缺一雙能彈鋼琴的手,你要剁給我嗎?純琬心想,但嘴裡仍是淡然地說:「沒什麼。」
鄒敏兒噘起小嘴,「你每次都這樣,什麼也不跟我說,我就不會像你這麼小氣。」
「嗯。」純碗的語氣擺明了是在敷衍。
「我告訴你喔。」鄒敏兒頓了一下.雪白貝齒輕嚙著下唇,似乎有些猶豫。「可是我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那就別說,反正我也沒興趣。純琬暗想,手撐著右頰,三分之二的注意力落在窗夕卜的景致上。
鄒繳兒用力一抿唇,似乎下定了決心。「純碗,我跟你說.可是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她還有誰可以說?她在學校裡的人際關係爛得一塌糊塗。除了鄒敏兒還死纏在她身邊煩她之夕卜,其他同學全在她「有心」經營下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她就不相信鄒敏兒不知道這一點。
「你看。」鄒敏兒掏出一串銀煉子在純碗眼前晃了晃。
純琬只覺得眼前一陣銀光閃動,根本看不出哪裡特別。「你偷人家的銀項煉啊。」不然於嘛神秘兮兮的。
nebula 2008-4-26 03:17
「我怎麼會偷人家的項煉?」鄒敏兒輕聲抗議道,修長的青蔥玉指夾起繫在銀項煉上的銀色鑰匙讓她看清楚。
「我是要你看這個。Zheo說我很有天分,所以把玻璃琴室的備用鑰匙給我,希望我有空可以去那裡練琴,他還說要特別指導我。你大概還不知道玻璃琴室是什麼吧?它建在楓樹林裡,聽說是學校為了邀請Zhen來這裡教書特別建的,不過也有人說是Zhen的二哥俞子惑捐餞蓋的。其實我覺得應該是學校為Zhen建的,畢競Zhen是世界知名的鋼琴家……」
純琬瞪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銀色鑰匙,完全聽不見鄒敏兒後來說了什麼。她怔忡地拎起背包,起身走出教室。
「純碗,你要去哪兒?」
「我想吐。」她失神地回道,頭也不回地從老師身邊走過。
她好想吐!她無意識走向樹林中的玻璃琴室,站在門前的一棵楓樹旁,扶著樹幹,不停地乾嘔,彷彿要將五臟六腑全給嘔出來。
原來他把鑰匙給所有他認為有天分的人。那他的手抱過多少人?他的唇又吻過多少人?噁心感再次瀾上她喉頭,讓她忍不住又抱著樹幹一陣乾嘔。
難怪他會特地從法國請知名的夕卜科醫生替她檢查手.畢竟他要確定投資在她身上的時間值不值得,既然已經知道她的手再也不能彈琴了,轉移投資自然是合理的選擇。
捨棄她是最合理的迭擇!
該死!純琬用力抹去眼角不小心泛出的淚水,憤然瞪著玻璃琴室。
憤恨的烈焰陡然竄出心底,跟前的虹霧慚漸贍攏,遮蔽了一切……
「喂喂喂,你們看了今天的早報了嗎?」!非凡拿著早報追上前方的同學。
「還沒,怎麼了?」清秀的長髮女子搖了搖頭。
賈非凡攤開手中的報紙,湊到他們面前。「Zhen上報了。」
「Zhen上報有什麼好希奇的,不是第一次。」矮男子不以為然地掃了眼報紙。
「上藝文版當然沒什麼希奇的,可是他這次上的是社會版!」賈非凡大聲念出報紙題:「純真又毀!知名鋼琴家俞子真涉嫌強迫女學生與其交往。」
另夕卜兩人聞言皆是一楞。
「怎麼會有這種事?報紙上怎麼說?」
「報紙上受害人的好友不忍心著她在zhen的脅迫下日漸消瘦,所以決定透過記者向社會大眾揭露這個內暮。」
賈非凡指著報上刊登的照片,畫面中一男一女在跨年的姻火晚會時擁吻。「你們看,這個女生根本就是一年級的孟純琬。」
矮男子微瞇起眼細看,「看起來是有點像。你們覺得這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百分之百相信Zhen,他肯定是被陷害的!我一看到那個孟純琬,就覺得她城府很深。」
「非凡,你不會現在還在計較她讓你難看的事吧。」清瘦女子調侃道。
「才……才沒有,我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我是就事淪事。」賈非凡臉上閃過一抹被拆穿的困窘。
瘦女子也不再死揪著他的小辮子不放。「我也覺得Zhen不是那種人。會不會他們兩個都是被陷害的!」
「Zhen來了。」矮男子瞧見子真從另一邊走來.輕聲提醒道。
三人迎向子真。「Zhen,我們全都相信你。」
子真輕柔地一笑:「我不想談那件事。上課時間快到了,你們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可是……」
清瘦女子細心地瞧出子真神情中的疲累,拍拍另夕卜兩人。「走吧,我們讓zhen安靜一下。」
直到學生的背影遠了,子真才神色黯然地垂下眼。他沒有想到他終究還是敗給她的心結。
那天純碗主動提議要跟他去看跨年的煙火晚會。他以為她終於願意走出陰慰,重新接納他,興奮的他幾乎沒有察覺到她動作神色中的勉強,直到他吻了她,才隱隱感覺到她其實還是抗拒著他的接近。
「俞教授,院長請你過去。」系裡的女助教走向他轉達道,小心翼冀地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請你告訴院長我一會兒就過去。」子真明白女助教的想法,讓她先走一步。
有人相信他,有人懷疑他,但此刻旁人的認定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決定。
音樂學院院長望著站在桌前的純琬,微微皺起眉頭,努力回想自己是在哪裡見過。「你看起來很面善。」
純琬垂下臉避開他的注視。「院長,我們之前在俞教授的體息室見過面。」
「不對,不是那一次,是更早之前。」
她依舊低著頭,不敢抬起頭,怕他會忽然記起他們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面。她還記得他,當年她考到伊麗莎白女王國際鋼琴大賽首獎時,他是那天的評審之一。
院長終於放棄回想,雙手交放在桌上,一臉嚴肅的望著她。「我想你應該知道今天報上的消息。」
純碗輕輕點了下頭。
「報上那個人是你?」
「嗯。」她應了一聲。
「我希望你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這件事不只關係到俞教授的人格與名譽,也會影響到你在學校的生活,畢竟學校裡有不少學生相當喜歡俞教授。」院長頓了下,嚴肅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和俞教授交往是自願還是被迫的?」
Zhen說我很有天分,所以把玻璃琴室的備用鑰匙給我。
為什麼要給我希望,為什麼……
紊亂的恩緒在她腦中翻騰,澈狂的怒焰苦苦焚灼著糾結的心眼前升起的紅霧遮蔽了雙眼,頃刻將她淹沒。
「被迫的。」終於,她聽見一個冷酷的聲音這麼說。
院長沉默了好一會兒。「好吧!既然如此,學校會為你討回公道。你先回去。」
純琬僵硬地轉過身,走出院長辦公室,腦中一片空白地呆站在門夕卜。
子真從遠方走來,看見站在院長辦公室夕卜的純琬,特地在經過她身旁時放慢了腳步,溫柔地對她一笑。
純琬半垂下臉,匆匆走開,與他錯身而過。
溫柔的笑容在他臉上凍結,絕望的寒冷從他心底陣陣泛出。她做了什麼?為什麼神色如此心虛?
他強抑下心中那股難奈的冷,輕敲院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子真應聲走人。
「zhen,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今天早上已經有不少學生家長打電話來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不得不請你過來一下。我剛才已經先問過那個學生,現在想聽聽你的解釋。」院長神色肅然地說。
「她怎麼說?」
「她怎麼說並不會影響我的判斷,我只是想瞭解你們雙方的說法。」
「自願還是被迫?」子真堅決地看著院長,向來溫文和善的眼流露出罕見的強勢。「告訴我。」
院長皺眉回望他一會兒,歎了口氣道,「被迫。」
他的唇角微勾起苦澀的淺笑,失去溫度的心狠狠扭緊。「她怎麼說就怎麼是。」
「Zhon,你可以提出證鋸證明她也是自願的。雖然師生戀是不被允許的,但起碼問題會小一點。」院長勸道,不願他就這麼放棄。
「如果她覺得被迫,就是被迫。我承認了,院長,做您該做的事,不用顧慮我。」
院長搖搖頭。「Zhon,你這又是何苦?」
「只是承認自己賭輸了,願賭服輸。」子真喃喃低語道,跟著一欠身。「院長,我還有事,失陪了。」
「Zhen,你再好好想清楚。」院長依舊不死心地勸道。
子真拉開門時頓了一下。清楚?是的,他會把一切弄清楚,如果這真是她的決定,他要她親口告訴他。
她做了什麼?純碗踏入楓樹林,遠遠望著依舊美麗的玻璃琴室,退卻的心拒絕記起自己方才做了什麼殘醋的事.停止運轉的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遙遠的語音飄忽地在林中擺盪,隨著漂浮的樂聲在她身邊不停旋轉。
她聽見自己的笑聲在風中飄蕩,聽見溫柔的輕語在她耳邊低喃……
忽然一陣怒氣狂烈地逼近她身後,火熱的巨攀猛地攫住她的纖腕,拉著她走向玻璃琴室。
一到玻璃琴室前,巨掌倏地鬆開,純惋踉蹌了一步,扶著琴室的玻璃牆站直身子。
「為什麼?」傷痛的低聲來自她身後的男人。
純琬蹬著玻璃牆上反射出自己漠糊的面孔,終於記起自己做了什麼事。
「為什麼?」子真猛然轉垃身,雙手箝住她的肩頭,扳過她的身子面向自己。「是什麼原因讓你非要我身敗名裂不可?」
「嫉妒。我嫉妒你擁有一雙完整的手,我嫉妒你擁有的名聲,我嫉妒你一切的一切,因為我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再擁有。我接近你只是為了逼你離開學校。」她身體中彷彿住著另一個人,冷酷而絕情地說著。
「你的目的就只是為了逼我離開學校?」子真沉痛地再次問道。
她倏地心頭一諒,彷彿理由不僅僅只是如此,但遲疑片刻,她聽見自己冷漠地應了聲,「對。」
「你成功了。」強抑下的淡漠語氣微微透著山雨欲來的氣息。「你走吧。」
他讓她走,但她卻猶豫了。
「走。」他揚聲道,傷痛滿潘的星眸避開她的注視,背對她面向玻璃牆,雙手成拳抵著冷冰冰的玻璃。
原來他眼中純真的愛戀只有他一個人沉醉!只有他一相情願地當了傻子,而她的心依舊封在自憐的繭裡,不願為任何人邁出一步。子真用力閉上眼,雙豢收得更緊。
她不再猶豫,邁步離去。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刺耳的蔽裂聲迴盪在楓紅片片的楓樹林中顯得格夕卜令人心諒,純碗身子一縮了縮頭莫名地揪緊,卻不敢回頭看一眼.低著頭加快離去的腳步。
走到楓樹林的出口處,鄒敏兒背著背包冷冷地睇睨著她。
對上她的眼,純琬霎時明白了一切。
「琴室的鑰匙是你自己打的,記者也是你叫的。」
鄒敏兒牽動哺角,露出冷笑,「你不該跟我搶的。Zhen是我的。」
「他永遠不會是你的。」
鄒敏兒乍然變了臉兔,扯住純琬的肩,不讓她走。「為什麼?」
純琬揮開她的手,淡淡一笑。「因為讓妒意主宰一切的人是永遠得不到幸福的。」
俞子真強迫女學生交往的醜聞事件在男主角主動提出辭呈,女主角失去消息又無人上訴的情況下畫下句點。
據說,俞子真因為情殤,再也彈不出音樂,自此從古典音樂界消失。.也有人說,俞子真做出這等醜事,再也沒臉留在台灣,只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更有人感慨,在這個擾攘匆忙的現實杜會中,所謂的「純真」原來只存在傳說中,純真的心靈會滅,純真的愛戀終究會枯萎……
nebula 2008-4-26 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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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純琬恐懼地瞪視著子真流淌著鮮血的手,紊亂的思緒在過往與現在之間交錯,掙脫不出。
就是這雙手!她曾經如此嫉妒的一雙手,如今她卻寧願拿自己所有的一切交換讓他復原的機會。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瞪大眼,有些恍惚地喃道。
子真抬起頭看她,幾乎想出聲安撫她恐懼的情緒,但一思及往事,又狠下心別過臉不顧她。
那天椎心刺骨的痛還深深刻在他心版上,無法痊癒。
他甚至希望那天他一拳擊碎玻璃琴室的玻璃牆時,可以計他的手再也不能彈琴,但那一拳除了換來滿手刺目的血紅夕卜,根本無傷於他這一雙「神的贈與。」
「小姐,你放心,這位先生的傷並沒有大礙。」醫院急診室醫生替子真的手傷止了血,仔細檢查後對純碗說,試著安撫她的惰緒。
「會不會影響他以後彈琴。」純琬總算回過神來,但仍是不放心地扯著醫生的衣袖追問道。
「放輕鬆,你可別把我的醫生袍扯破了,一件可不便宜。」醫生打趣道。
「他的傷口雖然嚇人,不過傷口很淺,也沒傷到肌肉組織或韌帶,所以應該不會影響到他以後彈琴。」醫生用鑷子夾起棉花球消毒傷口,忽地抬頭問子真,「你在彈鋼琴?」
子真強忍著消毒傷口時的劇烈刺痛,勉強點了下頭。
「我滿喜歡聽演奏會的,不過有好一陣子沒去聽了。」
醫生微瞇起眼瞞,打量著子真。「你看起來很眼熟。」
「大概是在鋼琴酒吧裡看過吧,我常去那裡。」子真咬緊牙,勉強回答道。努力想忽略撓灼的傷口,但仍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純碗拿起手帕替他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擾心忡忡地望著他微微發白的臉。「你沒事吧?」
子真垂下眼避開她的注視,不讓她眼神中的忱慮影響自己。她不可能真的在乎他有沒有事,她的心始終閉封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曾經那麼努力地試著想進入她心中,卻徹徹底底地敗給她的心結。這樣的教訓一次就夠了!
醫生不贊同地斜睨他一眼,把手中的麻醉針放回小手術台上,直接拿起縫合針替他縫合傷口。
尖細的縫合針穿透皮肉,讓子真痛得低叫了一聲。
純琬感同身受地跟著慘叫一聲。「怎麼不先幫他麻醉?」
醫生無所謂地聳聳肩。「這麼小的傷口用不著麻醉。」
「可是你看不出來他很痛嗎?」純碗看著子真慘白的臉色,兩道秀眉揪得死緊。
「再不然,現在補一針麻醉針好了。」
「不……用……了……」真搖搖頭,虛弱地。「你繼續。」
醫生依舊慢條斯理的仔細縫合傷口,等他縫完,子真也痛得快虛脫了。
「好了,扶他回去吧。」
純琬走上前,想扶子真一把,又袒心他會拒絕,只好垂手站在他身邊。
「放心,他已經痛到沒力氣吵架了。」醫生一邊收拾著小手術台上的器械,一邊道,「其實小兩口有什麼好吵的,甜甜蜜蜜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子真和純碗對一眼,各自滿杯心事地斂下眼睫。
純碗一步向前,扶起子真。「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拒絕她的攙扶,一手搭著她的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醫生滿意地笑了,揚聲叮囑道:「下個星期記得回來拆線。」
「好。辛苦你了。」純碗回過頭應了一聲,扶著子真走出急診室。
凌晨時分的寒風拂過面頗,她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
「這時候不太容易叫到計程車,你還撐得住嗎?」她努力穩住冷得發抖的身體,扶著子真走到大街上。
子真低頭看了她一眼,輕應了一聲。「嗯。」
「要是覺得冷,跟我說一聲……」
他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她似乎連聲音都在顫抖。
大街上一片寂靜,幾乎看不到什麼人車。純琬空出一隻手搓搓凍僵的面頰,左右張望著兩方來車。
子真又垂眼看了她好回,想不理會她偏又做不到,最後惱怒地低喊了一聲,敞開長大衣,將她拉入他溫暖的懷中。
純琬怔了一下,訝異地眨了下長睫毛,低聲嚅囁了一聲,「謝謝。」
在他懷中,果然暖和了許多。她貼近他溫暖的身軀,一手扶住他,一手拉緊他的大衣,以免冷風灌進他衣服裡。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等到一輛沒有載客人的計程車。兩人一路上靜默無語地回到子真的公寓。
純琬昂起頭打量著眼前七層摟高的公寓,斑駁的夕卜貌彷彿訴說著它的滄桑與過往。幾十年的老公寓雖然夕卜表看來還算是古色古香,卻不免顯得有些破舊。
屋裡的情況並不比夕卜頭好多少,鋪在前廊上的紅色地氈老舊得看不出上頭的花紋,木製的樓梯缺了好幾階,一踏上去還會發出「咿咿呀呀」的怪聲。純琬膽戰心驚地膚著子真走上他的頂樓公寓。
「我……我能進去嗎?」她站在門夕卜,遲疑地問道。
子真沒回答也沒當著她的面把門甩上,搖搖晃晃地走進屋裡,打開暖氣。
純琬將他的態度認定是默許,跟著走進屋裡,輕輕把門帶上,一回過身卻對上他專注的眼。
他斜倚著牆,目光瞬也不瞬地定定看著她。
「呃……,你要喝水嗎?我幫你倒。還是你想吃點東西,不進我只會弄微波食品,我看你這邊好像沒有微波爐……
。」純琬被他認真的眸光看得亂了方寸。
他淺淺歎了口氣,背過身試著用左手脫下長大衣。
「我幫你。」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脫下長大衣後,赫然發現他裡頭的高領白色羊毛衫的右手袖口早被血濡紅了一片。
純碗心虛地瑟縮了一下,微微抬眼看他,「我幫你換下來洗一洗?」
他點了下頭。
她先替他脫下左半邊的衣服,跟著一手撐開他右邊袖日,一手則伸入他衣服下輕握著他的手肘,輕柔地替他除下右邊衣抽,以免碰到他的傷口。
指尖傳來他平滑的膚觸和微熱的體溫,她竟然有些捨不得移開手。
好想抱他!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她一大跳,連忙收手垂眼,故作忙碌。「你要不要我幫你換件輕鬆一點的衣服。」
「不用了,謝謝。」子真同祥垂低的目光鎖定她忽然變得迫切的神情。她在想什麼!
「那……」純碗捏緊手中他換下的髒衣服。「我幫你把血漬洗乾淨。」說完,她也沒等他回答,就拿著衣服往浴室走去。
裕室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單數,顯然並沒有其他人跟他共用這間浴室。意夕卜地,她竟然為了這個「無聊的」發現感到愉快。
待她洗淨衣服上的血跡盾,子真已經在簡陋的木床上睡著了。她將衣服晾在木椅的椅背上,走到床邊傾身俯他恬靜的睡臉。
一股難以言喻的悵然湧上她心頭。曾經她以為就算他一輩子都不原諒她當年犯了的錯,她也能夠坦然接受,毫無怨言,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是如此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她希望他原諒她,她希望他能緊緊抱著她,柔聲對她「我不怪你。」
酸澀的感覺微微紅了她的眼眶,她連忙捂唇,抑下哽咽。她當年的偏執真正傷害的人只有他嗎?還是……連她自己都沒放過?
「原諒我……」她啞聲呢喃,冰涼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臉。「我知道很困難,可是求你原諒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你的冷漠讓我心裡好難受、好難受……」
子真側過臉,翻身面向牆。
落空的指尖懸在半空中,純琬抿唇澀笑,無奈地收回手。「你連在夢裡都不肯原諒我。」
面向牆壁的星眸倏地睜開,又用力閉上。他不是聖人,她在他心上劃下的傷還太深、太痛,還在淌血。
可是他還能抗拒她多久!他動動纏著紗布的右手,自嘲地一笑。如果真的已經不愛了,他怎麼會在躲著她的同時,偏又矛盾地跟在她身後守著她!
太愛你,所以儘管心已被傷透,還是如此傻氣而不堪地在你身後守護著你。
清晨的微光斜射入屋內,柔和的金光照在端坐在床邊一夜未眠的蒼白小臉上,輕含上的濃長眼睫輕顫,緩緩睜開一雙帶著血絲的大眼。
純琬掩嘴打了個呵欠,動動僵硬的四胺,躡手躡腳地起身拉上黃褐色的窗,不讓晨光擾了床上安睡的人兒。
提腕看了下時間,她拿起放在木桌上的皮包,又回頭望了床上的男子一會兒,才放輕腳步離開。
房門輕俏地關上後,原該睡得正熟的男人卻翻了個身,同祥血絲滿佈的雙眼晶亮地望著門板許久,才輕輕合上。
她還是走了……幽幽的輕歎在心底響起,連綴成傷感的安眠曲伴他入夢。
「日安。」
純琬上樓的步履一頓,回頭望向聲音來源。
蓋文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高挺的身子斜靠在椅背單手支著下巴,俊美的面容滿是疲憊,身上穿的還是昨夜那套西裝。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輕輕點了下頭。「日安。」說完,便舉步打算回房。
「你就這麼討厭我?」低緩的男聲輕柔地不帶半點威脅性。
她緩下腳步,有些心虛地輕聲回道:「我不討厭你。」
「只是怕我,恩?」
「我……我有點累了,失陪。」
「我等你等了一夜。」蓋文捻熄手中的香煙,褐色眸凝著她。
「對不起,我忘了先打電話一聲。梅琳妲睡了嗎?我上去跟她說一聲。」純碗垂下眼,避開他的注視。
nebula 2008-4-26 03:18
他澀澀一笑。「她吃過醫生開給她的感冒藥就睡了。」
「那就好。」
「不好。」
純琬不解地看向他。
他站起身,但見她恐懼地退了一步,自嘲地一笑,又坐回沙發上。「你似乎從來就不懂……」
「不懂什麼?」
「不懂愛。我昨晚開車在街上找了你一夜,擔心你出事,擔心你著涼,可是我做的一切對你未說似乎一點意義也沒有。難道做錯一次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了嗎?」蓋文努力想保持柔和的語氣,卻仍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揚高音調。
純碗望著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老天,該死的!」他忍不住啐了一聲,受傷的褐眸定定看著她。「朵拉.孟,你真是鐵石心腸。」
控訴的古語傳入她腦中換成了另一個溫柔傷痛的聲音,讓她心頭一緊,但她還來不及細想,另一個聲音又將她拉回現實世界。
「朵拉,做現在才回來。」梅琳妲揉揉惺忪睡眼,站在樓梯邊看著純琬。
「我……」她看著摟梯邊的梅琳妲,又看著蓋文,最後抓緊皮包衝上二樓。「我去洗把臉。」
梅琳妲看著純瑰匆匆離開的背影半晌,才將目光調回兄長身上。「怎麼了?」
「我回房去了。」蓋文用力爬了爬頭,疲倦地走向房間。
「一個去洗臉,一個回房間,那我呢?」梅琳妲喃喃自語道,打了個呵欠,又伸了伸懶腰,走向廚房。
「康絲坦,可頌好了嗎?再給我一杯咖啡,要很濃很濃的。」
「麥斯呢?」一頭灰髮的丹尼爾.肯恩望著門夕卜生面孔的調音師,詫然問道。
「麥斯輪休,所以老闆要我過來看看。」戴著一頂深棕色法國扁帽的調音師半垂著臉,低聲說。
丹尼爾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著他,最後目光落在他包著紗布的右手上。「你的手怎麼了?」
「不小心被刀子割傷。」
「這麼粗心大意。」丹尼爾嘴角一撇。「你的經驗夠嗎?
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胡混過去的。」
「你放心,如果我的經驗不夠,老闆也不會叫我來。」
「是嗎。」丹尼爾仍是半信半疑,退了一步讓他進門。
「鋼琴放在起居室。」
走進起居室,調音師一見掛在牆上的裱框海報,立刻不動聲色地將帽緣壓得更低,幾乎遮去半張臉,然而牆上的另一張海報卻讓他不由得駐足細看。
「她叫朵拉.孟,本來應該是本世紀最閃亮的鋼琴家之一,只可惜她的手受了傷。」丹尼爾見他看得入神,出聲介紹道。
「真是太可惜了。」調音師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打開工具箱,掌出音叉,準備開始工作。
丹尼爾本來還想繼續介紹,但看他似乎興趣並不大,只得無奈地歎了一聲,「知音難尋。」隨即走進廚房倒了杯水給他。
「謝謝。」調音師放下手中的音叉,接過他遞來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潤潤喉,便開始工作。
丹尼爾坐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開口。「你不需要用音叉確定音准嗎?」
調音師這才注意到自己因為傷了一隻手不方便一邊拿音叉一邊調音,所以根本忘了要拿音叉做做樣子。
他垂眼望著擱在地上的音叉,頓了一會兒才道,「我的音感很準。」
「比音叉還准?」丹尼爾拋給他狐疑的一瞥。世界上自認音感好的人不少,不過他知道的人之中真正稱得上音感極準只有兩個,其中之一便是朵拉.孟,另一個則是失蹤兩年多的Zhon。
這個人會是他嗎?丹尼爾打量著他垂低的面孔,還來不及細想,門鈴忽地響起。
暫且擱下滿腔疑問,他踱步前去應門。
「丹尼爾,我找到一個人可以幫我們錄那張專輯,雖然他沒什麼名氣,不過只要你聽過他的音樂,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他。我保證他比起以前的朵拉絲毫不遜色,如果我們找他來,一來可以幫我們錄好那張鋼琴專輯,二來可以替他打響知名度,三來又可以替鋼琴界發掘一個新的人才……」梅琳妲一進門就像連珠炮似的了一大串。
丹尼爾被她轟得頭昏腦脹,只勉強抓到一個重點一她找到一個鋼琴家。「那人叫什麼名字??」
「希歐多爾?」梅琳妲瞪著眼前出現的人影。
凋音師垂著臉,對丹尼爾:「肯恩先生,你的琴調好了,如果你不滿意,可以叫我們公司另夕卜派人過來。」
「嗯。」丹尼爾隨口應了一聲,又轉向梅琳妲。「希歐多爾?這名字倒不常見。那他人在哪兒?」
梅琳妲楞楞望著眼熟的調音師從身邊走過,然後掩門離開。
「梅琳妲。」丹尼爾沒好氣地又喚了她一聲。
她眨眨眼,一臉呆板地看著眼前的丹尼爾。「嘎!?」
「我問你那個叫希歐多爾的鋼琴家在哪兒。」
她還是一副大夢未醒的呆祥子,指指身後掩上的門板。「他剛剛走出去。」純琬提瑭裝滿食物的野香籃站在子真的公寓門夕卜.間隔三分鐘就探頭看著樓梯口有沒有人上來。.這麼早會上哪兒去呢!她本來想趁他還睡覺的時候回梅琳妲家洗個澡換套衣服,順便買點吃的過來給他,結果沒想到等她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了。
酒吧老闆她沒有愛垃,蓋文,康諾說她不懂得愛,那子真說她不懂的是什麼呢!也是愛嗎?就算她真的不懂愛,也是她自己的問題,如何能傷他呢?還是……
規律的腳步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一聲接若一聲緩緩接近,她抬起頭對上那雙熟悉的星眸,跟帶一怔。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中情緒的轉換,先是詫然,後是驚喜,最後降溫轉冷,亻旦她更明白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愈來愈快愈強勁,彷彿耍跳出心口。
為什麼會如此?她定定望著他,努力分析著心中的感覺,一見到他,她便覺得釋然,她感覺到心跳加速,她彷彿看見陰霾的天空露出耀眼的曙光。難道……這就是愛?
子真強抑下見到她的興奮,冷淡地輕問,「有事嗎?」
他的冷漠讓她心頭一揪。
痛!她忽然覺得受了傷。如此危疑不安的情緒也是愛嗎?
「你早餐吃了嗎?我拿了一點吃的來給你。」純琬忽略心頭難受的揪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冷硬的拒絕在她隱隱受傷的眼神中軟化,最後化成自嘲的無聲歎息。
「謝謝。」他低喃道,有些笨拙地掏出鑰匙,試著用左手開門。
「我幫你。」純琬見狀,連忙放下野餐籃,接過他手中的鑰匙。
開了門,純琬讓開一步讓他先進門,跟著像是怕他拒絕亻以的,急忙提起野餐籃隨他身後進門。
「我買了可頌、拿鐵咖啡、蛋糕、沙拉、藍莓派……」她把野餐籃裡的東西一祥祥拿出來,擺了滿滿一整桌。
「我吃不完。」
「那……那……」純琬垂眼望著一桌可口的美食,又抬起頭看看他,心裡暗罵自己的笨拙。一口氣買了這麼多東西,他怎麼吃得完!
「坐下來一起吃吧。」
垂低的螓首猛然抬起,微白的小臉倏地刷上微紅的喜免,她興奮地連連點著頭,怕他後悔似的急急拉開椅子坐好。
笑意緩緩浮上他眼角,飛快一瞥的在眼中小心翼翼地藏著寵溺。
純琬拿起一個香軟的可頌,大眼頻頻從眼瞼間偷偷瞄他。
「呃,咳咳。」她想開口說些話,亻旦喉嚨裡像是卡住什麼東西似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先咳幾聲清清嗓子。
子真斜瞄她一眼,暫時放下手中的食物,伸手把咖啡推向她。
她感激地接過熱咖啡輕啜了一口,潤潤喉。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找回自己卡住的聲音。「呃,你剛才去哪兒,我以為你會睡晚一點,所以就先去買點吃的回來。」
「工作。」
「什麼樣的工作?」
子真抬頭看她一眼,似乎不想回答,像是覺得與她無關。
「你如果不想讓我知道就算了,隨口問問而己。」純琬聳聳肩,努力堆起無所謂的笑臉。「我現在在寫曲,只不過是流行樂,我還沒自信寫古典樂。太久沒碰了,覺得古典樂和鋼琴都好陌生,不過說不定我以後真的會再試試。」
子真望了她一眼,垂下眼。她終於肯重新接觸音樂了,這代表她的心結已經漸漸解開了嗎?他真的可以再賭一次她的心結會願意為他而解嗎?
他的沉默讓純琬沮喪。她勉強擠出最後一點笑容,澀澀地自我解嘲說,「我想我可能不太適合當飯友,會害人家食慾不振。你吃不完的話就放著,我一點再來收。」
她起身,拎起皮包準備離開。
一隻溫暖的大手忽地輕觸她發涼的手,而後牢豐握住,溫暖的星眸緊緊鎖住她詫然回望的雙眼。
他決定再賭一次!
純琬不明白他心裡下了什麼祥的決定,但看著他認真而堅定的眼,她明白,他原諒她從前犯的錯了。
梅琳妲一聽到純碗回房的關門聲,立刻喳呼地奔進她住的客房,迫不及待要與她分享今天的奇遇,精緻的小臉上滿是雀躍。
「朵拉,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梅琳妲的小臉泛著興奮的紅暈,棕色大眼彷彿進出萬丈光華。
「湯姆克魯斯?」純琬好笑地胡猜道。她才剛回來,連皮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梅琳妲就已經衝進房裡。她還真不知道有誰可以計她興奮成返模樣。
「比那個更棒。」梅琳妲一把握緊她的手,擱在心口,眸光璀璨地直視著她,字字清晰地,「我遇見希歐多爾了。」
純琬一怔,打趣的神情瞬間僵在臉上。「喔,那……那很好啊!」
怎麼可能!她今天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直到剛剛才從他的公寓回來。除非是他早上出門工作那段時間。
「我今天早上去丹尼爾家討論那張鋼琴專輯的事,結果沒想到希歐多爾竟然在那裡幫丹尼爾的鋼琴調音!我原本以為他大概是鋼琴老師或是沒遇到好機會出名的音樂家,結果他竟然是調音師,實在太浪費他的天賦了。」
果然是那時候。純琬看著梅琳妲興奮的神情,恩緒愈飄愈遠,幾乎沒注意到她開開合合的小嘴說了什麼,只覺得心中莫名地一陣翻滾。
「朵拉,你在聽嗎?」梅琳坦伸手在她呆滯的眼前晃了晃。
純琬忙回過。「我在聽。」
「因為我實在太諒訝!以很本忘了要攔住他,就讓他跑了。」梅琳坦無可奈何地一攤手。「現在只能希望丹尼爾可以透過他的公司查到他的地址。」
梅琳妲忽然頓了一下,喃喃自語道,「丹尼爾這時候應已經查到了吧,打電話去問問。」
念頭才起,她立即付諸行動,撥了通電話給丹尼爾。
「丹尼爾,結果怎樣……不行,為什麼不行……不能拜託亻也們逼融一下也不行嗎?唉,那要怎麼辦……真的找不到就換另一個?可是……好吧,拜拜。」梅琳袒掛掉電話.面色凝重地長歎了一口氣。
「丹尼爾他的公司堅持不能透露員工的資料。老天,不,容易才找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嗎?」梅琳妲長聲呻吟道。
純碗望著她沮喪的表惰,有些遲疑地輕喚一聲:「梅琳。」
「什麼事?」
「沒……沒什麼,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她垂下眼避開梅琳擔坦然無諱的注視。
我知道希歐多爾住在哪兒。她原本想這麼告訴梅琳妲,只是這一刻她忽然強烈地不願與任何人分享他的琴聲和溫柔。她明白這麼做很自私,可是「愛」是無法與其他人分享的。
老天!純琬被腦中猛然跳出的想法震住。愛!就是愛,因為她愛他,所以他的出現令她心跳加速,他的冷漠讓她無法承受,他割傷的手讓她心慌意亂,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這一切的謎樣情緒、莫名感受全都是愛!
可是……純琬小心翼冀地偷覷身旁垂頭喪氣的好友一眼。梅琳妲對他的感覺也是愛嗎?如果是的話……她又該怎麼辦?
nebula 2008-4-26 03:18
第九章
此刻的幸福讓她覺得心虛!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但是當她每晚看見梅琳妲一臉失望地從繆思酒吧回來,歉疚感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讓她愈加感到心虛。
純碗擱下手中的鉛筆和未完成的樂譜,抬眼偷瞄坐在木桌對面寫家書報平安的子真,卻意夕卜地和同時抬起頭的他對個正著。
「寫完了?」他柔聲問道。
她嫣然一笑,搖了搖頭,「寫不到兩小節。」因為她一直在偷看他,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不知怎麼地,她總覺得看他看不夠,她喜歡看他溫柔的笑,喜歡看他彷彿閃著星光的黑眸,喜歡看他專注的神情,喜歡他的一切一切。
「我也寫不到兩行字。」他揚揚手中一半仍是空白的信紙,坦白承認自己心有旁騖。整個下午他也是不住地偷偷看她,看她寫曲時眉頭微皺的深思模洋,看她靈感湧現時的甜甜笑靨,彷彿要將過去兩年的空白全部填滿。
「看來我們都不太專心。」
「顯然是如此,或許我們兩個坐近一點可以彼此督促。」子真繞過木桌,坐在她右邊。
純琬偏過頭,笑眼看他。「你真的這麼認為?」
「嗯,你覺得呢?」他緩緩靠近,乎出的熱氣輕輕撫過她小巧的鼻尖。
「我覺得……。」交纏的氣息迷濛了視線,她半垂下眼,目光落在他柔軟的唇上,柔聲輕歎。「不夠近……要再近一些。」
兩額相抵,濃濁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迥蕩,分不出彼此。
「夠近了嗎?」高挺的希臘鼻愛戀地細細磨蹭著她的。
「不夠……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所有的低喃盡數吞沒在密密貼合的兩聲中,輾轉成無盡的情意綿綿。
對了,你明天要去拆線……」
「噓!要專心。
梅琳妲沮喪的表情忽地閃過純琬腦中,計她不禁怔了一下。
子真敏銳地感覺出她的不專心,懲罰地輕咬她柔嫩的粉唇一口。
純琬睜開眼望著眼前溫柔的星眸,猛地伸手緊緊抱住他,用力回吻他豐潤的雙唇。
對不起,梅琳妲,請原諒我的自私!她閉上眼,將好友失望的臉逐出腦海中。此刻她只有心力在乎他和自己。
最近朵拉的心情似乎極好,不過顯然和她哥哥沒關係。梅琳袒橫瞟蓋文一眼,無奈地撇了下嘴角。因為這傢伙的臉色實在臭得不得了!難得天氣這麼好,風和日麗,陽光普照,他一大早就擺這種臭臉給人瞧,真是不太道德又妨礙消化。
梅琳擔用力咬一口麵包,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最後定鉻在臉色依舊很難看的蓋文身上,嘴角緩緩浮現淺笑。
算她這個妹妹欠他的好了,索性再幫他一次。不然整天對著他那張臭臉,心裡也不痛快。找不到希歐多爾已經讓她夠悶、夠煩的了,再看到一張萬年寒冰臉豈不更難過。
梅琳擔霍地起身,將一張俏臉湊到純琬面前。
純琬一時沒防備,被突然在眼前放太數倍的棕色大眼嚇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往後一靠,不料衝力過大,連人帶椅整個往後倒,眼看她可憐的後腦勺就要和堅硬的原木地發生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蓋文連忙伸手抓住她,將她的椅子扶好,跟著怒瞪魯莽的妹妹一眼。「梅琳擔,你做什麼?」
「我我我……」梅琳妲無辜地眨著大眼,歉然地對純琬露出一笑。「我看今天天氣很好,所以想問朵拉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野夕卜。我不是故意要嚇她的。」
「沒關係。」純琬回她一笑,閃爍的目光反倒沒有勇氣直視她。如果不是她自己心虛,也不會有這麼大反應。
她轉頭對蓋文微微頷首。「蓋文,謝謝你。」
「不用客氣。」蓋文定定望著她一會兒,忽地自嘲一笑,頹然垂眼。
陰陽怪氣的!梅琳妲橫兄長一眼,又對著純琬堆起滿臉笑。「朵拉,可以嗎?」
「對不起,梅琳擔,我今天跟別人有約。」
「有約?亦是來度假的,怎麼比我還忙呀!」梅琳擔噘起小嘴嚷道。
純琬笑了笑,狀似無奈的笑容中隱.著濃濃的歉意。
她抬頭看了下牆上的鐘,背起皮包。「我得出門了。晚上見。」.「.嗯,拜拜。」梅琳擔無力地朝她揮揮手,目送她離開。
純琬離開後,她才緩慢地扭過頭看著兄長。「.別說我不幫你啊,我已經很努力在幫你製造機會了。不過也真奇怪,我怎麼從來都沒聽朵拉說過她在巴黎有其他朋友。她這些天到底是跟誰在一起呀?」
「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這樣好像不太道德耶!不定她沒跟我提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如果我跟她,她可能會不高興。」梅琳擔,手托香腮喃喃道,棕色美眸忽然斜睨著蓋文,「你該不會之前已經跟她說過了吧!」
蓋文沒回答,優雅地輕啜一口咖啡,算是默認。
「果然!朵拉那個朋友八成是男的,你最近才會老闆著一張臉。」
蓋文臉色轉沉,但口氣依舊不慍不火地說,「她坐八點的地鐵。」
梅琳袒看看他,又望望牆上的鐘,最後道德心敗給了好奇心。
一路跟著純琬來到一棟破公寓前,梅琳擔在公寓門口停下,猶豫著該不該再繼續跟上去,掙扎了十秒鐘後,道德心再次輸給好奇心。
她躡手躡腳地閃進公寓,保持著大約兩排階梯的距離尾隨其後。忽然開門聲響起,等反應慢半拍的梅琳妲想到要探出頭偷瞄,純碗已經進了門,更別要看那個幫她開門的人了。
「苯!」她懊惱地拍自己的腦袋一記。
「那現在妻怎麼辦?坐著等。」她喃喃自語,一屁股坐在階梯上,頭往扶手一靠,「咿呀」一聲,岌岌可危的扶手晃了下,嚇得她連忙把身子挪向牆邊,慌忙之中,手不知道摸到了什麼東西,她拿起未一看,一隻蟑螂死狀淒慘地躺在她掌心。
「啊——」淒厲的尖叫聲瞬間從梅琳袒喉中爆開,她火似的將手中的死蟑螂用力甩開。
屋裡的純琬和子真聞聲全衝出門來看發生了什麼意外。
「梅琳袒。」純琬諤然望著眼前熟悉的背影。
「朵拉……。」梅琳擔驚魂未定,可憐兮兮地回過頭打算自首,但一回過頭卻先望見一雙大號的皮靴,跟著是一件破舊的褐色風衣。
「希歐多爾。」她心中一震,連忙抬起頭,待她看清沒有用扁帽掩去半張臉的子真,訝異得幾乎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指著他。「.他……他……他……」
純琬歉然望著好友。「梅琳擔,希歐多爾就是Zhen,我……」
梅琳擔循著聲線轉向她,棕眸眨也不眨地定定看著她許久。
純碗強迫自己回視梅琳擔的眼,等她大聲責備她的自私。.然而,梅琳袒依舊只是看著她。
「純琬?你朋友怎麼了?」子真看出兩人氣氛中的怪異,輕聲問道。
梅琳擔聞聲,將目光移向子真,呆楞的表情開始產生細微的變化。
忽然,她偏過頭,對純琬俏皮一笑。「老天,你找到他了!這下子我總纂可以交差了。丹尼爾如果知道我找Zhon來幫他錄鋼琴專輯,一定開心得不得了,不定還會幫我加薪。我得馬上去告訴他!朵拉,你真是太夠朋友了。」
她的話讓純琬格外感到心虛。「梅琳擔……」
.「不打擾你們了,我要趕去告訴丹尼爾這個好消息。」
海琳妲揮揮手,腳步輕快地走下樓。
離開他們視線範圍後,梅琳妲放緩腳步,握手成拳,傷痛地咬著牙喃低語道:「朵拉,你真是太夠朋友了,太夠朋友了……」
純琬編寫的曲子再加上子真的演秦,如此完美的搭配果真讓丹尼爾開心得合不攏嘴。為了讓這張專輯達到最好的效果,他特別租了一間琴室,更慷慨出借自己的百萬名琴供子真練刁。
將專輯中的曲子全練過一遍後,子真紐一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打算繼續練習,琴室緊掩的門板忽然開了一個縫,探入一張笑臉。
「大鋼琴家,休息對間到了,你的手傷才剛好,不能太操勞。」
子真漾起笑意。「遵命,大作曲家。你帶了什麼來探斑啊?」
純琬揚揚手中的護手霜。
「只有那個?」
「還有美女按摩師為你服務。」純琬笑瞇了眼,走進琴室。
子真故意左右張望。「美女按摩師!在哪兒?」
她橫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自己。「在這兒,『美』國來的『女』人簡稱『美女』先生。別太挑剔了。」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子真寵溺地綻開笑顏,拉她在身邊坐下。
「真是委屈俞大鋼琴家了。」純琬對他皺皺鼻子,旋開手霜的蓋子,挖了一大塢往他手上抹,跟著輕輕柔柔地按摩著他修長有力的大手。
子真垂下頭抵著她光滑的額際,深深吸入她淡稚的香。或許這一次他真的賭對!她的心結終於解開。
輕柔的按摩動作忽然停止,純琬怔忡望著他的手,久久不發一語。
子真心頭一緊,屏息靜待著她下一個舉動。他放心得太早了嗎?他又賭輸了嗎?她終究還是困在她雛解的心結中嗎?連串的疑間不斷浮現,益發突顯出他心中強抑下的不安。
凝滯的氣氛中,顫抖的指尖輕輕撫過他掌心已經癒合的傷疤,她猛然抬起頭看著他,眼眶中晶瑩的淚水連串滑落,跌碎在他的掌心。
「答應我……」她強忍住哽咽,認真的說:「好好保護你的手,我真的好怕你再也不能彈琴了,那祥的痛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子真忽覺胸口一窒,動容地緊緊擁住她,修長的大手與她交握,被感動梗住的喉頭幾乎無法開口。「我……我答應你。」
梨花帶雨的臉龐倏地綻開炫目的笑。「以後我寫曲子,你彈琴,我們是古典樂界的最佳拍擋。」
子真鬆開擁抱,低頭凝望著她,深情誓約。「今生,不離不棄。」
「今生……」純琬仰頭吻上他的肘,在他唇畔低喃;
「不離不棄。」
nebula 2008-4-26 03:19
琴室的門緩緩關上,比純琬晚一步到的梅琳擔背抵著牆,仰起頭任淚水滑落兩頰。
琴室裡一個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她最仰慕的鋼琴家,而她卻被隔在門外,……該死的隔在門夕卜!
由於這張鋼琴專輯的進度已經嚴重落後,所以才經過一個星期的練習,錄音的工作便正式展開。
梅琳擔隔著玻璃窗望著錄音室內準備錄音的子真,恩緒紛亂得理不出一個頭緒。
忽然,他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她心頭陡地一震,但隨即自嘲地撇下嘴角,暗笑自己的反應。
輕巧的腳步聲在她身側停下,無須回頭看,從他的反應就可得知來人是誰。他的溫柔笑容是給「她」的。
「梅琳擔。」純琬歉然著好友的側臉,遲疑了一會兒才繼續,「我很抱歉,我不該瞞你的。」
「我瞭解,如果現在我們的情況對調,我很可能也會做出一祥的事,你的反應並不奇怪。」梅琳擔淡淡地說。
「我想過要告訴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梅琳擔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你一向習慣逃避問題。」
她隱隱帶刺的話語讓純琬瑟縮了一下。「我知道。」
「很奇怪,我現在忽然能夠瞭解你妹妹的感覺。」
純碗一愣,愕然地著她。
「因為你總是得到最好的。」梅琳妲冷冷的語氣夾帶著嫉妒,猶如凍人的寒風掃向純琬,讓她不自覺後退一步。
她還來不及反應,梅琳擔話鋒又轉向不相干的事情。
「你要喝咖啡嗎?我順便倒一杯給你。」她挑眉問道,見純琬墿愣地點了下頭,便走向休息室。
蓋文斜靠在休息室的牆邊,默然望了妹妹半晌,忽地揚眉輕問,「你在想什麼?」
梅琳擔聞聲,回頭一看才注意到他。「你怎麼來了!」
「來探班。」他晃晃手中的紙杯。「這裡的咖啡不錯。」
「探誰的斑?」
「你的班。酒廠那邊有點事,我得過去看看,所以先過來跟你一聲。」
梅琳擔揚唇一笑,挑眉看他。「你放棄了。」
「你不放棄?」蓋文不答反問,一口仰盡杯中的咖啡,將紙杯揉扁擲入牆邊的垃圾桶,舉步走向門口。
梅琳妲沒答腔,將奶水倒進咖啡裡。
「嫉妒心會蒙蔽一個人的本性。」蓋文佇足回望著她。
「梅琳擔,不要做出讓你會一輩子後悔的事。有些事做錯一次就再也沒會重新來過了。」
侮琳妲用力攪動著混合著奶水的咖啡。她什麼都聽不見!
頭……好昏!純琬用力甩了甩頭,但腦中卻好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白霧,一片白茫,讓她迷失了方向。
「來,喝點水會舒服一點。」
有個輕柔的男聲在她身旁道,跟著她感覺到一股涼的液體流過她乾澀微痛的喉嚨,稍微舒解了她的不適。
是誰?她奮力克服眼前的迷霧,努力睜開酸澀的雙眼。一張摸糊的男性面孔首先映入眼瞼,跟著視線慢慢變清晰……
呀!忽然變潛晰的面孔讓純琬反射性地縮向角落,拉開兩人之問的距離。
蓋文苦澀一笑。「沒想到你現在還是那麼怕我。」
「我……」純琬明白自己的反應太過傷人,試著想找些話安慰他,但昏沉沉的腦袋硬是想不出半個字,只好轉移話題。「我怎麼了?怎麼會在你車上。」
「你喝醉了,梅琳擔要我先送你回去。」
純琬眨盯眼,試著回想之前發生的事。今天錄完最後一首曲子後,梅琳姐拿出兩瓶酒說要預視這張專輯大賣,後來蓋文從香擯區酒廠那裡辦完事回來,又拿了幾瓶香檳酒要大家陪他一起慶祝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地才喝了兩杯就覺得有點暈,在她醉倒之前,她記得……子真竟然先醉倒了?
不可能,才幾杯香檳酒根本不可能讓子真醉倒!難道他生病了?!
「蓋文,拜託你載我去Zhon那裡。」純琬心急地央求道。「我擔心他生病了。」
「丹尼爾和梅琳擔已經送他回去了。他只是喝醉而己,用不著那麼擔心。酒醒就沒事了。」
「可是他的體質根本就喝不醉!」
蓋文望著她認真的表情,無聲地咬牙低咒了一聲。該死!
他俐落地倒車退出停車位,掉頭駛向子真的公寓。
老天,梅琳擔,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在做什麼?!
梅琳擔僅著絲質內衣褲,蜷縮在木床邊,雙手環抱著光裸的長腿。她垂眼望著身旁半裸的子真,棕色大眼中只有茫然。
一切就如她所計劃的,場景也已經佈置妥當。木床園周敢落了一地的衣服,床上的白色被單也留著掙孔過的紊亂。等一會兒子真轉醒時她只要擠出幾滴眼淚,哭訴他酒後亂性,一切就……
就如何?她無聲自問,將臉深深埋入雙膝中,纖細的肩頭一聳一聳的,像在笑也像在哭。她驀然抬起頭望著天花板,扭曲的笑臉爬滿了淚水。
多像荒謬肥皂劇裡的三流劇情!而她就是那個惡毒叉不堪的女配角,愚蠢而可笑地計劃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迭麼做的陰諜。
然而謎祥的劇情卻是她自己編寫、自己導演的,能怪得了誰?
嫉妒讓她忘了純琬是她最好的朋友,嫉妒讓她背叛朋友的信任,嫉妒蒙蔽了她的本性一她此刻終於聽見蓋文那天對她說的話。
一定還有機會重新來過,一定還來得及的!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滿臉淚痕,彎身拾起滿地的衣服。
她翻開棉被,脆坐在子真身側替猶在昏睡的他將褲子穿好,繫上皮帶,然後拿起他的上衣準備替他套上。
身旁的騷動讓子真比梅琳擔預計的還早醒來。腦中莫名的困眺讓他揪起眉心,濃密的長睫毛綴綴掀動了一下。
梅琳擔見秋,連忙加快動作。
「純琬?」他沙啞地低喚,勉強半睜開眼,然而迷檬的雙眼有些失焦,讓他完全看不清眼前的身影是誰,只看到一團摸糊的影像。
她沒應聲,吃力地扶起他的身子,試著幫他把衣服套好。
就在這時候,門突然被打開。
「Zhen……」純琬心急地尋找著他的身影,但臉上的袒憂在看見床上姿勢曖昧的兩人的瞬間定格。
她用力眨了眨眼,卻抹不去眼前的影像。
「朵拉,我們……」梅琳擔開口想解釋,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歉然地望著好友,淚水無意諷地溢流出空洞的眼眶。
純琬偏過頭,茫然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在悔琳擔身上。
「我真的……是、是得到最好的嗎?我總是還來不及把緊,就被你們拿走……拿去呀!把我的幸福統統拿去呀……把我的最愛統統奪走呀……就讓我溺死在自己的哀傷裡,一輩子走不出來……反正那才是我應得的……」她顫聲說完,退了一步,忽而掉頭狂奔。
「朵拉!」梅琳擔厲聲地大喊。
淒厲的呼喊聲讓意識原本還混沌不清的子真倏然諒醍。他剛才模模糊糊地聽見純琬哽咽的說話聲,還以為是錯覺,直到這聲淒厲的叫喊聲傳入耳膜,才明白不是夢。
他望見身旁幾近半裸的梅琳擔,要時明白了一切。顧不得身上單薄的衣服與裸足,他翩身下床,奪門而出,想追回純琬。
剛剛才停好車上樓的蓋文連忙側身避開匆忙的子真,舉步走進一團亂的舊公寓。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他望著頹然坐在床上的妹妹,褐色眼眸混雜著同情與責難。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梅琳擔搖著頭、捂著顫抖不己的胳喃喃自語,忽地哭喊出聲,雙手握拳用力捶打著自己。「為什麼來不及!為什麼會來不及!朵拉,你相信我,我真的無意傷你……」
「純琬!你停下來聽我說。」子真揚聲高喊,奮力想追上前方不斷狂奔的純琬,但擁擠的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阻擋了他的去路。
粗糙的拍油路面磨破他的腳底,絲絲鮮血由龜裂的表皮滲出,但他絲毫未覺肉體上的疼痛,更沒有注意到來往行人怪異的注視,只是不斷地向前跑著,奮力想追上前方的身影。
不能讓她就這麼離開!腦中只有這個念頭催促著他一再跑快一點,再快一點!
偷偷去第凡尼訂作的鑽石戒指還躺在他褲子的口袋裡,求婚時要的草稿擱在大衣夕卜套的口袋中,晚餐桌位也訂好了。今天是他決定向她求婚的大日子,她不能缺席!
「純琬,純琬,你聽我……」
純琬狂奔的腳步未曾因為他的聲聲呼喚而稍緩,反倒愈跑愈急。
「讓開。讓開。」兩個搬家工人吆喝著,扛著沙發椅擋住了他的視線。
待他們離開,已經完全看不見純琬的身影。子真心慌意亂地舉目四望,努力尋找著她熟悉的背影。忽而靈光一閃,他不假思索便橫過馬路衝向地鐵站。
「喂,你找死呀!」差點被他嚇死的計程車司機忍不住探頭出來罵道。
一時間,驚險的煞車聲和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落,亂成一團。
子真無暇他顧,匆匆衝入地鐵站,終於看到純琬混雜在人群中,準備上車。
「純琬,別走!你聽我說!」心急大喊,單手撐著收票,機,翻身越過。
待他追上時,純琬已經上了車,車廂門在他面前砰熱關上,列車開始緩緩移動。子真依舊不死心地跟上,用力拍打車廂,聲聲叫喚著她。
好不容易,她彷彿聽見他的叫喚,緩緩回過頭望著車窗夕卜的他。
子真釋然一笑,用力揮了揮手,然而列車移動的速度卻愈來愈快,轉瞬間已經看不見她的臉。
「純琬,別走!別走!」他咬牙追了上去,聲嘶力竭地喊著。
但人的體能如何追得上機器,列車漸漸走遠了,遠得只剩下模糊的黑點。
終於,他的腳步緩了下來,體力己達到極限,再也沒有心力苦苦追逐下去。
他無力地脆倒在月台邊,低頭望著一身狼狽的自己,重重喘息著。
流出的汗水失去了溫度慢慢變冷,及肩的黑髮徽亂地黏附在頰邊,一路狂奔的裸足傳來一陣陣刺痛。
地鐵站裡的路人有些側目相待,有些則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他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像個落魄的流浪漢,像個狼狽的失意人,像個失心的瘋子,就是不像世界知名的鋼琴家。
「朵拉.孟,你根本就不愛我……」他喃喃低語,喉間逸出一聲聲自嘲的苦笑。
他沉痛地閉上眼,不斷搖著頭:「你根本就不愛我……
「低低切切的苦笑忽而轉為痛人心扉的狂笑。「哈哈!我怎麼會誤以為你也是愛我的?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怎麼會忍心讓我愛亦愛得這麼不堪、這麼狼狽、這麼沒有尊嚴。」
淒愴的狂笑聲在巴黎的地鐵站內迥蕩著,好久、好久遠去的列車上,其他乘客紛紛避開站在車窗前的東方女子,在她身後自動形成一個半弧。
「停車,快停車!」她不斷拍著車窗,聲嘶力竭的狂喊。
「小姐,車子到站就會停了。」一名男子大著膽子,上前一步道。
她卻仿若未聞,仍是不停拍著車窗。「快停車,拜託你們停車。」
列車駛人幽深的隧道,再也看不到地鐵站的月台後,她終於放棄,雙手抵著冷冰冰的車窗玻璃泣不成聲。
「小姐,你沒事吧?」其他乘容雖然擔心她是精神病患,但見她哭得如此淒慘,也是於心不忍。
她將額抵著車窗,用力搖了搖頭。
來不反了,再也來不及了!Zhen,我是真的愛你啊!可是你還會相信我嗎?你還會再信我一次嗎?
nebula 2008-4-26 03:19
第十章
純琬一臉疲憊地拖著行李,站在老家大門前。
紐約還是老樣子,雖然兩年多沒回來,不覺得它有什麼改變,匆忙擾攘的生活依舊,和她兩年多前去台灣時一樣,也和她十七歲時一樣。
當年她離開台灣後,並沒有回紐約。她離開台灣的那班飛機並沒有直飛紐約,她必須先在洛杉磯的機場等待飛往紐約的班機。然而飛往紐約的班機起飛了,她卻留在洛杉磯。
算是一種逃避心態吧。因為她的一念之差,使得子真聲名全毀,她沒有勇氣回紐約面對送地去台灣的艾曼達,更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只好逃、逃、逃,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異鄉,把自己關在公寓中與世隔絕。
如今,地卻逃回了紐約,不敢回自己在洛杉磯的公寓,深怕滿室的寂寥冷清會將地逼瘋、將地擊漬,更怕對子真無盡的想念會將她折磨至死。
她知道子真那天是被梅琳妲下了藥,但教她如何面對如此令人難堪的場面,所以她只有逃,愚蠢地以為只要她跑得夠快,就可以把那些傷痛遠遠拋在身盾,但她卻忘了,她深愛的他也被拋在她身後。就在她終於想起自己做了什麼事對,他倉皇的眼己轉成絕望,一切都太遲了。
太遲了……她抬手拭去眼中不小心落下的淚水,低頭翻找著皮包裹的大門鑰匙。好不容易,終於找到那支許久沒有使用的鑰匙,她顫抖地將鑰匙插人鑰匙孔,但不論她怎麼嘗試,大門一直無法開故。
大概搬走了吧!純琬頹然收回手,垂下頭自嘲地澀笑,澄澈的淚水沿著雙頰滑落,一滴滴落在地面。沒想到她逃到最後只剩下自己,曾經愛過她的、曾經傷害她的全都不在了。
她抿了抿唇,拖著行李箱,轉身準備離開,一直緊閉的大門在此刻開敞。
一張和純琬幾乎一摸一樣的臉孔出現在門前,臉色蒼白的看著她即將離去的背影,突然喚住她。「不要走。」
純琬詫然回陣。
「我能感覺到你回來,就像每一次我都能感覺到你什麼對候會開心地捧著獎盃踏進家門,而我總喜歡比你早一步開門,衝上前用力抱著你。」孟純稈望著她,悔恨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從她眼角滑落,顫抖的雙唇輕吐出哽咽的歉疚。「姐……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一千句……一萬句抱歉,都沒有辦法彌補我對你的傷害……
可是請你不要走……爹地和媽咪都很想你……我……
我也很想你。你不在,我覺得自己,……自己只剩下一半……,」純琬望著妹妹淚流滿面的臉。她一直以為自己恨池,亻旦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本沒有辦法她,在她心底深處,純稈仍舊是她的雙跑胎妹,仍舊是那個愛纏她、陪她去放風箏的妹妹。地逃避,因為她無法對她給予的傷害釋然卻又恨下了她。
眼前起了一片水霧,她昂起臉對妹妹笑道:「那是當然,我們是雙生子嘛!少了我,當然你就缺一半。」
孟純圩不再遲疑,衝上前用力抱住地。「姐,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我瞭解,我瞭解。」純琬伸手用力回把她,將多年的隔閡拉近,將彼此的心結化開。
被妒意淹沒的心,一不小心就傷及自己最愛的人。
這祥的錯她也曾經犯過,她也曾經因為嫉妒,狠狠傷害地最愛的人。
俞子惑打開門,似笑非笑地看著門外剛回台灣的子真,靜待他必然的諒喜。
「二哥。」子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地拖著行李箱進門。
「子真,你回來啦!」唐玉竹端著切好的水果出來,臉上的表情和剛剛開門的丈夫如出一轍。
子真依舊淡淡地朝她點了個頭。「二嫂。」
完全缺乏反應的態度讓她疑惑地望向丈夫。
俞子惑元親地聳了個肩,開始覺得他們一家人在這裡似乎不太受歡迎。
好不容易頑固的父親大人肯拉下老臉叫他們夫妻倆帶止子回來。他們原以為一進門就會受到熱烈的歡迎,結果沒想到,替他們開た的大哥一見到他們就露出一臉「早就猜到是你們」的表情,高高興興地把他們夫妻倆晾在客廳,衝回房跟老婆收拾行裝準備出國去玩。
若說只有那對愛好自由的兄嫂沒反應就算了,他多少可以體諒他們真是想休假想瘋了。可是連這個一去法國就是兩年的弟弟也一祥的缺乏反應就有點傷人了。
唐玉竹拍拍丈夫的肩,要他別難過,拉著他在茶几邊坐下。「子真可能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心情不太好。來,吃水果。」
「子真,先坐下來吃點水果。」她笑著招呼道。
子真回眸,歉然一笑。「不了,二嫂,我有點累,想回房休息一下。對了,爸呢?我先去跟他說一聲。」
「爸在房裡逗慕惑。」
「慕惑?」
「就是子惑的寶貝兒子。」俞子城一手提著簡單的行裝,一手牽著親親老婆的玉手,腳步輕快的走下樓。「他們人妻倆簡直是把肉麻當有趣,開了家貨運公司叫「愛竹」,生了個兒子叫「幕惑」,以後生了個女兒不定就叫「愛玉」!
「大哥、大嫂。」子真微微牽動嘴角,露出淺笑,向兄長打了聲招呼,但笑意未達眼底。
「子真,怎麼回來了?」俞子城望進他眼底,心中有絲瞭然。他捏捏妻子的小手,回望一眼。「娃娃,法國甭去。」
子真垂下眼,避開大哥的目光,拖著行李往後院方向走。「我去跟爸說一聲。」
「怎麼回事?」俞子惑挑眉問著兄長。
「情關難逃。」
還來不及細問,門鈐又響起。俞子惑起身去開門,門才一開——
「二哥!」稚嫩的尖叫聲伴著俞子惑期待中的驚喜反應甩力撲進他懷裡。
這才是他期待的熱烈歡迎!俞子惑感動地用力回抱小妹,卻隱隱感到有絲不對勁。她那個混幫派又醋勁奇大的丈夫怎麼不見了!
「詩樊,你老公呢?」
俞詩奕抬頭著她二哥,無邪的大眼眨了眨,一臉不解地問:「什麼老公?」
「不會吧。」其他四人同聲慘叫。她連結婚一年半的丈夫都忘了?!
「詩奕,就是上次扮新娘子的時候,站在你身邊的男人啊!記得嗎?」俞子惑捺著性子解釋道。
俞詩奕搖搖頭。「我沒有扮過娘子呵!」
「老天——」在場其他四人再次同聲慘叫。
俞子城捏捏妻子的小手。「娃娃,這次連美國也不用去。記得提醒我跟星期六說一聲我們得再過一陣子才能去拜訪他。」
「嗯,很長的一陣子。」林湘雲認命地點頭道。
看不破情關的子真再加上連丈夫都忘了的詩樊……
唉,看來問題大了!
「三哥。」俞詩奕輕悄地走進琴室,偏過頭對坐在鋼琴前發呆的子真露出甜笑。
子真仍是呆愣地望著遠方,目光中沒有焦距。
「三哥。」俞詩樊張開五指在他跟前晃了晁。
還是沒反應!她嘟起小嘴,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低頭在他耳邊以不小的音量喚道:「三哥。」
子真依舊不動如山,靜然若水,眼也沒眨一下。
俞詩樊不死心地在他身旁坐下,扯著他的衣袖搖了搖,嬌聲埋怨道,「三哥,你怎麼不理人呀?」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歎了一聲,俞詩奕決定放棄。她站起身,輕踱到琴室掌門的角落。角落裡有一隻普通茶几大小的方櫃,她在方櫃邊的白色籐椅坐下,拿出擱在方櫃裡的小型音響和幾卷錄音帶。那幾卷錄音帶是以前三哥練琴封,她特別錄下來的,三哥不在的時,她常常一個人待在琴室裡聽這幾卷錄音帶。
地挑出最喜歡的一卷,將音量開到最大,按下播放鍵,悠揚的琴聲立刻充滿整間琴室。
她還記得以前三哥告訴過她這首曲子叫作「純真」「關掉。」暴愁的吼聲忽地穿透所有的旋律與音符。
俞詩樊愕然望著子真,完全無法相信剛才的怒吼聲是發自向來溫柔的三哥。
「我叫你關掉。」子真怒喝,語聲透著凍人的寒意。
她一震,慌忙關掉音響。
樂聲一停,她委屈地紅了眼眶,豆大的眼淚跟著落下,哽咽地說,「三哥,你從來沒有凶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