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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2008-4-29 03:26

囊中獵物 作者:劉芝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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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被陷害得莫名其妙,
他辛苦工作到半夜回家,
聽見她哭得像只捉不到耗子來吃的餓貓,
好心地去瞧瞧,順便想給她安慰安慰,
誰知她竟哭個沒完,
害他哄到自己也累掛了,
將就將就窩在她的床上,
抱著她兩人一夜好眠,
這下隔天一大早就被人當場捉×在床,
直嚷恭喜恭喜,頓時她成了他的責任……

nebula 2008-4-29 03:26

第一章


  「妹妹,換聽廣播好嗎?」

  「不要啦,人家要聽孫燕姿的歌啦!」

  「不要啦,你已經聽一整個下午了啦!」學著小女兒的口氣,他悄然握住妻子探過來的纖手,對視而笑。「把機會讓給我們吧?」

  「不要啦……呃,好吧。」探過身,花樣年華的年輕女孩笑著噘唇,自後座伸長手臂按了幾個鈕,體貼的將頻道轉到父母最喜歡聽的那一個頻道。

  「唷,妹妹,你想成為我跟你媽的第三者?」

  「哼哼,少誣賴我,你們之間早就有三個第三者了。」

  車上的三個人嘰嘰喳喳的笑鬧著,儘管如此,執控方向盤的大手依舊沉穩,在仰德大道的彎路馳騁,絲毫不因情緹的愉悅而影響了駕駛。

  將手肘撐在車窗,瞪著窗外沉默了大半天的崔家老二崔本妍開口了。

  「爸爸,你專心開車啦!」

  「好。」笑著自後望鏡望了眼瞼色微慍的女兒。「總算想開口說話了?天還沒垮,怎麼成天愁眉苦臉呢?有個好的學校念是很重要,可是,別讓壓力擊垮了噢!」

  「我知道。」崔本妍有點悶悶不樂。

  「姊,憑你的智商跟實力,安啦,我們都對你很有信心。」

  「謝謝你們的信心與鼓勵。」鬱悶心緒一待有了缺口宣洩,不由得化暗為明,讓她開始咳聲歎氣起來,「萬一我連第二志願都沒沾到邊……」

  「那正好,送你去美國唸書順便替我們監視你哥,提醒他別在拿到碩士文憑時,選順便帶了個洋妹妹回來嚇我跟你爸爸。」

  「放心,哥那人很愛國,也愛用國貨的。」這一點,崔本妍倒不怎麼擔心。

  甚至,她開始懷疑朋友一籮筐的哥在感情的抉擇上很「先進」,因為,他的朋友都是陽剛味的同性居多,異性朋友嘛……每次都只聽到哥不厭煩的嘀咕,你們女人怎樣怎樣又怎樣……所以,實在是不能怪她會這麼猜測他了。

  「不會吧?你們也想將姊發派番邦呀?」念國三的崔家老么持反對意兒。「萬一,姊姊到了美國,被洋妹妹的哥哥相中,那怎麼辦?」更重要的是,如果姊也出國,那她不就成為暫時性的獨生女了?!

  不要呀,開朗又愛鬧的哥出國那天她就哭得淅瀝嘩啦,如果連姊姊也不在,她會更孤單的。

  「去美國和番哪?那可不太好呀。」崔爸爸笑著皺眉,「姊姊,你說呢?」

  「別擔心我,我已經準備當崔家的老姑婆了。」

  聞言,崔家夫婦又互視一眼,眼帶嘲弄與無奈。

  「姊,你別開玩笑了。」

  「我有在笑嗎?!」

  崔本妍講得正正經經,反倒是開口詢問的崔家老么先笑了笑,隨即便凝起年輕的稚容,歎了一聲。

  「姊,你真下定決心了?」

  「沒錯!」

  「哥老是說他要做個快樂的老光棍,你又想做老姑婆,那這麼說,爸媽就只能等我的小孩喊他們外公外婆了?」心裡的壓力有點大哩!崔家老么暗忖。

  「沒錯,你呀,任重而道遠,認命吧!」

  「我想到就覺得累耶!」

  「所以我跟你說啦,讓你先有個底,以後趁早找個好男生嫁了,別讓爸他們有機會向我施壓。」

  「可是,為什麼是我?」

  「誰叫你是老么。」

  「哼,老么就一定得這麼命苦?」這下子,換崔家老么愁眉苦臉了。

  「誰叫你出生時跑最後,這下子,只得撿哥哥姊姊不要的苦差事做啦!」又是幾句理直氣壯的嘲弄。

  姊妹倆頭湊在一塊兒,大聲的嘀嘀咕咕,坐在前座的崔家夫婦對視一笑,崔爸爸不禁開口打趣。

  「姊姊,你該不會是喜歡同性吧?」

  「非也,非也!」

  「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要一輩子當崔家的姑娘嘍!」

  「是也,是也!」

  「哎呀,那就更不好了,這麼一來,我們不就得養你一輩子?」

  「放心啦,等我大學畢業後,我會賺錢養自己的。」隨著聊天的氣氛,崔本妍的心情恢復愉快,體內的幽默細胞也開始褪了冰寒。「如果一個不小心,錢賺太多了,我也會連你們一起養啦。」

  「那,我跟媽媽不是得開始巴結你了?」

  「不必太巴結啦,只要你們這個月開始提高我的零用錢額度,OK?」

  「這叫什麼?勒索?」

  「NO,NO,NO!」她煞有其事的伸指搖了搖。,「這叫做投資,了沒?」

  和樂的四個人,溫馨的家庭氣氛,一如往常的全家出遊,突然一輛不安份的車子自對方車道竄出,直朝他們衝來,崔本妍先看見了,她屏氣瞪著那輛瘋狂且快速蛇行的車子朝他們逼近,驚惶失措嚇得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同時,倏然倒抽口氣的崔爸爸也看見了來車,執緊方向盤,他努力的沿著極窄的路肩企圖為一家四口開出一條生路,無奈,來車車速過快,而前頭又是個彎道,緊咬牙根,握著方向盤的一雙大手青筋猛然凸起……

  生與死,只在瞬間!

  李丞罡極冷的眸底閃進一絲激動,不屑掩飾,就讓它繼續盤據了好幾分鐘。橫豎,除了一屋子死人,也沒幾個人看到他的情緒失控。而那些死人全都一個個靜躺在冰櫃裡,諒他們也都不得不「視而不見」!

  「你爸爸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媽。」

  「我知道,我知道,唉。」兒子搭在肩膀的手拉回了沉秀珠渙散的精神,再望向冰櫃中面容死寂的丈夫一眼,不禁又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一切也該告一段落了。」或許,這種結束生命的方式對大家來說,是完美的。

  對行為向來就讓人絕望透頂的丈夫來說,能走得迅速又不帶一絲痛苦,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走吧。」

  「嗯。」勾著兒子的手臂走向光亮的門外陽光,她的神情凝然。「送別,是件很痛苦又傷神的事。」尤其是生離死別,走的又是結縞三十幾年的丈夫……能徹底鬆懈的情緒很彌足珍貴,只是,胸口仍不免有著淺淺的悵然,縱使早已經絕情斷義,丈夫的驟逝,依舊讓她數天臥床不起。

  李丞罡不語,只輕輕的反握住母親的手。

  「你通知阿璟了沒?」

  「他已經從新加坡趕回來了。」

  「崔家的人呢?」想到這件事還有個更令人痛苦的結局,沉秀珠不由得又泛起了淚意。「那女孩兒應該有親人吧?!」

  這些天,一切後事全都是幾個兒子在打點,她既心疼又安慰。

  「一堆親戚,哥哥在舊金山,也趕回來了。」簡明扼要,他將母親未脫口的問題一併答覆。

  「一堆親戚?」

  「是呀!」

  「很麻煩的親戚?」她聽阿罡的口氣,似乎不怎麼滿意那群親戚的表現。「忍著點,無論如何,這件事,是你爸的錯,就當是替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我們好像也沒別的選擇吧?」李丞罡微撤的唇角除了譏諷,還帶著一絲痛苦。

  「別怨他。」

  「我沒怨他。」他冷淡的哼著氣,「我只怨你一輩子都看不破這一點。」

  「唉,對你爸,我已經看得很淡了。」

  「是嗎?」

  「你以為你媽是耶穌基督呀?不恨?哼,我恨死他了!只是,每次只要一想到你們這幾個毛頭小子是他給的,再多的怨恨也散了。」

  「說的倒像是挺真心。」

  「貧嘴,還吐你媽的糟。」沉秀珠悲傷的神情因兒子的挪揄而淡化了些。「幸好你們這幾個毛頭小子還算爭氣。」

  「不是惡魔黨了?」

  喝,這不受教的兒子,又吐她的糟了!

  「唉,如果你別老這麼怪裡怪氣的會更討人喜歡。」沉秀珠擰眉,拭了拭眼角的濕濡,忽然想起,「你今天去醫院看過那孩子沒?」

  「阿武在那兒。」

  聞言,沉秀珠微怔。

  「阿武?」她的話裡帶著擔心。「妥當嗎?」幾個兒子就數阿武的神經最大條了,說話向來都不經過考慮,他留守,她當然不太放心了。

  阿璟、阿罡早脫離了學校生活,各有了自己的事業,遇事的歷練自然較不需操」,但,三胞胎全都才剛大學畢業,再怎麼成熟,充其量也還是毛頭小子一個,家裡出了事,大家全都心情不好,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煩得忘了她交代的話!

  「他是你兒子。」

  「就是因為他是我兒子,所以才會擔心呀!」她搖頭歎氣。「萬一他沒將我的話擱在心裡,那,小妍這會兒不是自己一個人躺在醫院嗎?」

  「誰敢不將你的話擱在心裡呀?」李丞罡出口又是一句嘲弄。「而且,她也還沒醒。」半個鐘頭前,阿武在電話裡是這麼跟他說的。

  「還沒醒呀……她已經昏迷了幾天,要不要緊呀?」

  「死不了。」

  「阿罡!」

  瞟到母親的嘀咕眼神,他挑了挑眉峰,一副事不關己的風涼相。「怎麼?是醫生說的。」

  「真搞不懂,像你這種怪脾氣,怎麼還會有女孩子喜歡?」瞪著他,沉秀珠又開始數落起他的個性來。

  三胞胎不只一次嗤之以鼻的說,兩個已經立業卻尚未成家的哥哥很悶騷,像戀愛磁場的中心點,都已經畢業幾百年,招搖的觸角卻延伸到校園外頭。唸書時,是被學姊學妹們追著跑,現在,追逐的角色則是被名門閨女們取代了。

  連幾個他們看上眼的同學或學妹也都是抱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態接近他們,害他們常常都不勝其擾。

  她承認自己的兒子條件不差,但是,老大雖常笑,卻笑得難窺真心;老二不常笑,笑起來卻常讓人有股毛骨悚然的緊張感。三胞胎也沒好到哪兒去,要不,就是笑得誇張又囂張,要不,就是笑得不懷好意,只除了老五憨厚的笑最讓她放心……總之,她無法否認,自己生了五個脾性各異的惡魔黨。

  雖然,幾個兒子有的滿肚子的奸詐詭異、有的暴躁易怒,可幸好,至今都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這縱使無法歸功於祖上積德,但,也應該相去不遠。

  「別瞪我,我也常搞不懂她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咋咋舌,李丞罡露出冷然的討好淺笑,「改天我會問問她們。」

  「問?問鬼呀問,你曾跟哪個女孩兒和顏悅色、好好說過話?!」

  挑高眉梢,李丞罡出口唇角綻放一抹促狹的邪容。

  「你呀!」

  一接到惡耗,神色凜冽又駭然的崔本隅風塵僕僕的自舊金山趕回來,一下飛機,便直奔醫院。

nebula 2008-4-29 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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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多日的妹妹已經脫離險境,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但是,依然神智未清,氣息幽幽弱弱的延續著一條小命,躺在床上的她像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尤其,未來的路又注定了坎坷……

  小妍她才十八歲呀,花樣年華的璀璨光彩還來不及綻放,就已踏進了人生地獄,比起當場死亡的爸爸媽媽跟小妹,小妍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我……」

  「別說對不起。」凝望著面容慘白的妹妹,他冷言制住沉秀珠的開口。「崔家人的命不是幾句對不起就可以粉飾太平。」雖然,在他還沒趕回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一肩扛下。

  他們處理得面面俱到,教心神俱亂的他也無所挑剔。

  沉秀珠很無奈,也被勾出淺埋的傷心,花了幾分鐘斂妥心情,紅著眼眶歎道:「除了對不起,我們又能說什麼?」

  「那就別說!」

  唉,崔家老大真像是李家兒子們的綜合體;長相不差,像老大跟老四,稱得上俊俏,偏偏性子跟老二一樣,既彆扭又陰沉,口氣跟阿武雷同,又嗆又衝,看在她眼裡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

  又是個超級難搞定的年輕人呀!

  望著將妹妹的手擱在掌中輕輕摩掌的崔本隅,沉秀珠揉了揉太陽穴,頭又抽痛起來。

  「陳醫生都跟你說了?」

  「關於小妍的腳?」

  「嗯。」

  「有,他都說了。」

  「我知道現在說再多抱歉,也是於事無補,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對她來說才是最完善的照顧,所以,有件事情……你先別急著說話,聽完我的建議,好嗎?」輕吁著胸口散不去的感傷,沉秀珠緩緩丟出炸彈。「我打算等你妹妹清醒、出院後,將她接到我家休養。」

  聽完沉秀珠的溫聲建議,崔本隅的表情除了錯愕,還有驚詫。

  「我保證,一定好好的照顧她。」

  「你?」

  「我知道這個建議是突兀了些,但是,你見過醫生,也知道小妍的情況,有很多困難在等著她面對,她會需要很大心力的照顧。」

  「不!」

  「崔先生?!」

  「她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這個加害者的親屬別多管閒事。

  沉秀珠無奈的再歎口氣,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解決,幸好先將心情仍很惡劣的阿武跟老四阿渭支開,否則,人多嘴雜,幾個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一鬧起倔性,事情說不定會越扯越麻煩。

  「我不是在跟你搶妹妹,可是,你忘了自己還在唸書?不是就快拿到碩士文憑了?別輕易放棄。」

  聞言,崔本隅啞口壓言地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想想我的建議,別鬧意氣。」

  「我……我自有我的打算。」咬牙,他仍堅持己見。

  「打算?不顧一切的將極需人在身邊照料的妹妹帶到舊金山,然後分身乏術,讓她陷入良心不安的掙扎中,也誤了你自己的前程?或者,你是打算將妹妹托給某個居心叵測的親戚,讓她在未來的日子裡看盡他人的嫌棄臉色?」

  聽她這麼說,崔本隅的臉色益加難看,卻也無言以對。他知道眼前這位神情透著聰慧且和善的長者說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在昨晚來到醫院瞭解了情況後,經過一夜深忖,他的確是將計劃歸納為二:一是如她所言,勉強將小妍托在叔叔家;二是,乾脆將小妍帶到舊金山,兄妹倆相依為命…!

  「你們家的親戚雖然不算少,可是,別說我冒昧,依我的觀察,我相信你也不是很放心將妹妹交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手上吧?」停了半晌,她說出心中所想,頓時這些話在他年輕氣盛的腦袋瓜中發酵。

  知道她想點明的是何事,崔本隅倍感無力。

  把小妍托給親戚他會猶豫,就是為了錢的因素。

  極有理財觀念的爸爸在他們三兄妹一出生即開始替他們做小額投資,日積月累,兄妹三人名下各有一筆不小的金額,再加上保險的巨額理賠,兄妹倆往後的經濟不致頓然失依。而半工半讀的他並不需要那一大筆的錢,但是,世態炎涼,沒想到父母的死訊一傳出去,許多平時極少來往的親戚都冒出來攀關係了。

  一切,只因為錢!

  這種會讓人吐血的事,時有所聞,只是不曾想過竟會發生在他與妹妹的身上。

  「那些人以為我也死了不成?」崔本隅喃聲自語,年輕帥氣的臉龐有著掩不住的慍怒。「爸媽不在了,還有我呀。」

  況且,小妍都已經滿十八歲了,那群吸血蟲想怎樣?人財兩得?!

  想到不禁就嘔,幸好凡事悲觀的小妍至今未醒,否則,那場車禍沒害死她,這群吸血蟲的貪婪嘴臉也會讓她身心的傷口加劇。

  「她還有你這個哥哥,只不過,目前你的生活重心在美國,而且,暫時也容不下她這個負擔。」沉秀珠坦白直言。

  「小妍她不是負擔。無論留下來或是回美國,我都會將她帶在身邊。」

  「留下來,放棄唾手可得的兩張碩士文憑?或者,帶著她回到美國後,不得不擱下所有早已經定好的生涯計劃?!」

  崔本隅訝然,「你都知道?」

  「對,你還沒回來時,從你的一群親戚口中知道的。」

  「他們?」

  「他們相信你會作最好的選擇。」銳眼輕眨,她話中有話。

  「將小妍帶在身邊,這就是我的選擇。」

  「那,小妍呢?你曾想過嗎?當她知道你為了她放棄了什麼,她所受到的打擊會有多大?」她溫言提醒。

  雖然還不瞭解未甦醒的女孩兒個性是柔是悍,只是,先前聽了幾張嘴巴的描述,再依這小伙子的言行舉止研判,他們該是手足情深。當她清醒後,相信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竟是讓兄長被迫撤下計劃的因素。

  「那又如何?」崔本隅牙根咬得更緊了。

  望著沉睡不省人事的妹妹,此刻,他什麼都無法深思,只知道,為了妹妹好,一切的犧牲都是心甘情願。

  「你聽到陳醫生說的了,她的腳並不是真廢了,只是需要毅力跟信心,不放棄的持續做復健,她的腳還是有希望的。」

  「我會在她旁邊支持她。」

  「然後,兄妹倆同時被迫浪費一段冗長的黃金歲月?」

  「你似乎已經想得很透徹了。」他知道她說得沒錯,卻不願承認。「這麼費盡心思的想說服我,是為了什麼?」

  「年紀輕輕,別太早就學會尖酸刻薄。」她淡然苦笑,「嫁了個隨時都會惹上一堆麻煩的男人,我早已經學會了當事情發生時,如何理智的將傷害降到最低及處理妥善。」

  「她是我妹妹……」他的堅決有些鬆動了。

  她說得沒錯,他的確可以執意將小妍帶在身邊,可是,小妍的反應也絕對會如她所料,一旦現實生活直接衝擊而來時,坦白說,連他都沒自信能完全安撫小妍可能會產生的愧疚與掙扎。

  小妍絕對會自責不已,她會,而這是他所不樂見的情況。

  「孩子,你將她交給我吧。」

  「你?!」

  「我對她沒有任何企圖,而你父母親留下來的錢仍舊由你監管,你該知道雖然她逃過一劫,但身心方面的傷害是一時片刻也無法消弭的,等她醒了後,她會需要一個良好且安定的環境來療傷。」

  「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

  「但是,前提是你必須要放棄一切來照顧她,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怎麼看待你的自我犧牲?」她歎了歎,「我們家的環境還不錯,人手也足,坦白說,照顧她的條件比你自個兒硬撐還來得好,不要為了逞一時之氣而影響了你的未來。」

  「你這麼做,圖的是什麼?」她這一番話,沉澱了他意氣用事的執拗,靜望著沉秀珠半晌,他問出心中的疑惑。

  「替我丈夫贖罪。你說得沒錯,幾句對不起並不能帶過他所犯下的錯,所以,我們只能努力的尋求一條對你妹妹來說是最好的療傷管道。」

  「讓她在這種情況下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家庭?全然陌生的環境?」

  「正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更需要一處不會三天兩頭就得移居的住處。我保證,小妍她會得到我們付出的最完善照顧。」

  「真的將她托人照顧……」

  「沒錯,你是有一些親戚可以幫忙,無法對小妍付出全心專注的親戚,你寧願由那些人照顧她?」

  「你就可以?!」

  「我給你我的保證了,不是嗎?」

  她的口氣太堅決,也不容人輕忽她的保證,崔本隅下意識的輕握起拳頭,微怨道:「你們對她來說……是陌生入!」

  「一回生,二回熟,有時熟人不見得比陌生人來得容易相處。」

  崔本隅不語,只是微擰眉心地凝望著她。

  「要不,你有別的想法?」

  他沒有。而且,不可否認,他的信心有點動搖了。

  他不會隨隨便便將妹妹交到任何人的手中,可是,這婦人的分析完全切入重點,如果易地而處,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建議幾乎是面面俱到。

  當然,前提是,得撇開感情因素才行。

  「先別急著作決定,這一兩天,我會帶你到我家去走走看看,你再作決定?」

  再猶豫了幾秒,他掙扎的下了半個決定。這個左右小妍人生的決定權,他留給她自己來掌控。

  「我要問小妍的意見。」

  「那是自然!!」

  專心溝通的兩人並沒有發現躺在病床的崔本妍悄然的眨起眼,甚至還淺淺的囈出呻吟。

  其實,她尚未完全清醒,意識仍恍恍惚惚,只知道身邊有人在講話,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聲音,她搞不清楚狀況,只隱約聽進了幾句對話……

  有人需要照顧!

  不斷重複的一個重點是,她需要別人的照顧!

  只是,她?誰是這個她呀?

  茫然的腦子來不及細思,就又讓陰幽的疲憊拖進了深不見底的昏眩沉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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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崔本妍慢慢的醒來,只覺得腦子一片空茫,身體卻很沉重,沉重到她無法動一動身子以紆解四肢百骸的束縛感。

  唉,睡得好累!

  更奇怪的是,她覺得自己睡得太久了,卻不知為何老醒不過來!

  這一覺,睡得辛苦極了,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將自己的手合攏在掌心裡,緊緊握著。

  好溫暖的感覺,一種熟悉的依賴,讓她不由自主的弓指回握著那股熱源。

  感受到掌中的輕微力道,崔本隅的心顫了顫,陰沉又複雜的神情有了激動的驚喜。

  「小妍?」

  這聲音……崔本妍掙扎地睜開眼。

  「哥?」她聲如蚊鈉,說完,再輕喘數秒。「哥?!」

  「小妍,你總算醒了。」

  醒了?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回來了?」她傻愣愣的望著他。「學校放假了嗎?呃,你為什麼眼淚汪汪?怎麼了?」

  小妍……她還沒意會到出了什麼事?!

  「你的頭還痛嗎?」

  「嗯,昏沉沉又重重的,睡得好痛苦。」睡個覺,這麼千辛萬苦的,以後得記得別睡太久……「哥?!」就像是迷夢的黑幕突然被揭開一角,眨眨眼,她怔望著他,唇瓣開始起了哆嗦。

  見一抹驚惶躍進小妍恍惚的眼底,崔本隅心疼的知道妹妹開始記起那場真實的惡夢。

  「哥!」

  「小妍,我……你還有我,哥會陪著你。」

  崔本妍下意識的想撲向他尋求安慰,卻更驚駭的發現,她沒辦法動。一雙手可以揮、可以扭,可是……「我的身體?」她嚇呆了。「哥?」

  在夢中,她的身體好沉重好沉重,動也動不了,像殭屍般硬透了;但,為何夢醒了,她卻依然是動也不能動呢?!

  忍著心傷,他走到床尾替妹妹將床搖高,眼望眼,柔聲喃道:「別慌,這只是暫時的。」

  「暫時的?!」

  「對,暫時的,只要你有恆心的做復健,還是有希望的。」

  「做復健?我的腳?那、那就是不能走了?」震驚過度,她平視著眸神黯然的哥哥,神情更怔茫了。「這是不是說,我變成殘廢了,所以才會想動也動不了?是不是這樣?」

  「不,你不是殘廢,你也不會永遠殘廢的。」低喊」聲,他傾身攬緊她毫無生氣的身子。「別放棄希望,你的腳還能走。」

  「還能走?」崔本妍呆滯的眼神瞪向被單下的雙腿。「我甚至都挪不動它了,你卻告訴我它沒壞?」

  「小妍,別喪氣,別放棄信心,你的腳還是有希望的。」

  「不要騙我了!」此刻,她覺得萬念俱灰。

  又氣又急,崔本隅不自覺的加重手勁,捏緊她的肩膀,與她眼對眼。

  「你的腳好好的在身上,它並沒有廢了,只是需要很多的努力……小妍,你聽進去了沒?!」

  「這話……是你說的?」

  「醫生說的。」

  「真的?」

  「對。」

  「沒騙我?」

  「對!」他將手搭在心口上。「我發誓。」

  崔本妍沒作聲,心裡根本不信他的誓言,只是盯著神情黯然且沉痛的哥哥靜靜瞧著。許久、許久之後,她抑往因自己已然成殘的事實,而襲上全身的恐慌與絕望,強迫自己再揭開下一頁的模糊記憶。

  「爸爸呢?他們還好吧?」抿抿唇,她細聲問道。

  「他們……」

  崔本隅越是支支吾吾,崔本妍的心越是縮緊。

  「爸爸呢?還有媽媽跟妹妹呢?」

  「他們……」

  「哥,爸爸他們沒事吧?」她的話才脫口,眼淚已經湧出眼眶。

  「小妍!」

  崔本妍聽不進他的歎息,睜著淚眼,空洞的思緒陷入掙扎不安的沉忖。

  逐一的將縈繞在夢境中的情景再次呈現,她的記憶活過來了,雖然既艱難又痛苦萬分。

  那天一早,他們全家人上陽明山玩,除了賞花踏青,還預備繞去泡溫泉,當然依舊是爸爸開的車,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一路上說說笑笑。然後,對面車道上一輛車連過快的車頭突然竄了出來,朝他們迎頭衝來……思及此,崔本妍的臉色不由得透出駭人的鐵青,身子也顫起狂悸。

  「天哪!」

  小妍什麼都想起來了!

  崔本隅不假思索的將妹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著。

  崔本妍懂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她的腳、她的世界,廢了,完全毀滅了,而爸爸他們……哥哥的沉默不語讓她了悟。她呆怔的視線捉不到焦距,只是幽茫的投視前方。良久,幾近無聲的吐出答案。

  「他們死了,對不對?」

  下頷咬得抽起輕搐,攬緊妹妹的身子,崔本隅說不出話,只微點了點頭。

  「所以,你才趕回來。」

  崔本隅再點點頭。

  「他們……他們全都……」

  「嗯。」

  再也撐不住沉重的心痛,嘴一扁,崔本妍更偎進哥哥的胸膛裡,緊扯著他的衣襟,像溺水般攀住大海中的唯一一根浮木,哭得哀哀慼慼無法自己。

  良久……

  抽噎著,崔本妍更加點緊頰下的胸膛,泛起寒顫的身體貪婪且急迫的汲取兄長身軀的熱氣,語氣死寂的喚著他。

  「哥。」

  「嗯?」

  「為什麼只有我活下來?」

  他的身子一僵。

  「他們全都死了。」

  「小妍……」

  「為什麼只有我?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我?」

  「你欠扁嗎?」氣紅了眼,他微推開她,怒目相視。「不准你這麼自艾自怨,別再讓我聽到你胡言亂語了。」

  崔本妍沒聽進他的警告,神情木然的征望著他,半晌,悠悠再問:「活著,就是要我嘗試這種半身不遂的痛苦?!」

  猛地抽了口氣,崔本隅氣憤的將嘴張張闔闔,卻無言以對。

  沉默的時刻持續再久,也無法具有療傷的成效,可是,卻能讓人騰出心口的空間將喪親的痛苦稍稍沉斂。淚眼婆娑,再如何懷憂喪志,崔本妍也無法狠心的見疼愛自己的哥哥為她痛苦難安。長長的吸了口氣,她嘗試改變話題,轉移傷心。

nebula 2008-4-29 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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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你在跟人說話。」

  「什麼時候?」

  「在我睡著的時候。」忍住又想決堤的淚,她直覺的想釐清夢中的一切。「有個女人在病房裡,是誰?」

  哀眸凝望著她,崔本隅不作聲。

  「我聽到,你們在談有人需要照顧二

  原來在還沒清醒的時候,小妍的聽力已經開始恢復了。他神情黯然地道:「你聽到的應該是李太太。」

  「李太太?誰?」

  「開車撞……肇事者姓李,是她的先生。你聽到了些什麼?」

  「模模糊糊。」崔本妍不確定地道:「你們在談什麼?關於我嗎?」

  「是呀。」他本來不想這麼早跟她提的,但是,既然遲早都要開口,又何必吞吞吐吐。「她找我談過,希望……她希望能將你接到她家去住,一段時間而已。」觀著妹妹驀然怔仲的臉色,他特意強調最後那一句。

  「住她家?」

  「嗯,她希望在你做復健的這段時間裡能照顧你。」

  「我做復健?復健?我需要做復健嗎?」

  「如果你不想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就別放棄努力,懂嗎?」

  她懂了!

  本來還在懷疑夢中聽到的一番談話,原來是真有其事;而他們口中的她,就是她這個廢人!

  「小妍?」妹妹的沉默教他的、心又不安了起來。「如果你覺得不妥當或不願意……」

  她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不是去住叔叔他們家呢?」是不是因為怕被她拖累,所以,連自己的親戚都率先捨棄了她?

  有些驚詫她會這麼問,崔本隅遲疑了幾秒。

  「你想去小叔或是舅舅家住?」

  「如果可以,我不要。」即使前一秒的心情很疑惑,可是,面對哥哥的問題,她想也不想的否決了。

  「坦白說,我不放心將你交給他們。」

  「這位李太太,你對她很放心?」

  「雖然認識不深,可是,她的言行舉止讓我有種想相信她的衝動。」他能看出她未說出。的疑惑包與不解,但就是很奇怪,如果真要他面對一樣有意爭取妹妹同居權的成員中作選擇,他的心就是不自覺的傾向那位李太太。

  「哥,如果我執意要你在身邊,或者是跟你去舊金山,可以嗎?」

  「當然可以,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哥哥的回答是毫不猶豫的堅定……崔本妍眨眨眼,淚水又湧落慘白的面頰,她忍住體內那股想號啕大哭的衝動,努力的靜下心,她突然知道。己該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抉擇。

  如果她執意跟在哥哥身邊,將會妨礙他的學業,在未來,她也注定是他的絆腳石,甚至,無論對誰而言,現在的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個負擔。

  一項無法拋、也不得不扛下來的責任!

  拚了命的緊咬住下唇,即使滲血,崔本妍也沒放鬆,藉由劇痛抑下急欲奪眶而出的熱淚,如果老天爺有眼,她只想奢求一個心願。

  既然生命無法再重來一次,既然她真是命不該絕,那,就別讓她拖累他人;她已經被逼得面對自己不良於行的事實了,若再讓她多瞧一眼他人的嫌憎眼色,她會更生不如死的,

  「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將公寓賣了,換楝有個小庭院的房子,好嗎?」將妹妹的淚頰壓回自己胸膛,崔本隅依著從小到大的習慣,彈了彈她那只泛著涼意的渾圓小耳垂,「過幾天,等你出院後,等我們將……等我們送爸爸他們最後一程,一塊兒去看房子?」

  「你不想回舊金山?」

  「看你呀,你想待在哪裡?」平靜吁氣,他將抉擇交給妹妹。

  聽哥哥的口氣,似乎他已經作了決定,而她—也作了一個決定!

  淚眼迷濛的望著他,她歎著,悄悄的又將手塞進他的掌中,感受到他不假思索的回握,心一酸。

  「我想,我還是去那位太太家打擾好了。」

  崔本隅一楞,倏然一驚。

  「小妍!」

  「反正舊金山隨時都可以去嘛。」

  「這麼快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要你馬上作決定。」

  「可是,我已經作決定了。」

  「你真的想留下來?」妹妹的貼心決定,他怎會不懂,正因為如此,才會更讓他揪心難捨。

  「嗯,我留下來,應該是最恰當的安排了,不是嗎?」感受到哥哥無聲的微愕與黯然,她勉強一笑。「如果在人家家裡真住不習慣,大不了搬到叔叔家住嘛,」

  「我不要你這麼委屈。」

  「我也不想讓自己委屈。」不願哥哥因為她的淚水而更掙扎猶豫,她強將淚眸埋進那方溫暖的懷裡,笑得更苦澀。

  事實是,不想委屈,卻不得不委屈呀!

  「我們還有時間可以討論……」

  「不必了。」

  「小妍!」

  「你先回去,等我好了、腳能走了,我再去美國找你,好不好?」

  崔本隅沒應聲,沉痛的撫攬著無聲啜泣的妹妹。

  小妍的思緒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深沉,他不捨、不忍,更心痛不已!

  李家的屋舍坐落在內雙溪,依山傍水,原本只是間稍賺破舊的農舍,近幾年來經過一些更動與改建,如今變成一楝兩層樓、半中半西的建築,雖然不是靠近市中心,往來交通稍微費時了些,但因為郊區的清新空氣與視野,更是將完美的居住品質襯托得無與倫比。

  原本在李丞璟、李丞罡兄弟投身職場各自創業,逐漸將家裡的經濟推上軌道,當事業的版圖一天天的推到海外,他們想將根移到台北市,但在母親的堅決反對下,他們決定依從母親的意願留下來。

  既然要待下來,就得將房子徹底的打理整頓,讓一家人住得舒服些,幾年下來的改改建建,再加上沉秀珠花了不少時間在院子裡打理,倒讓居家環境添上幾分常令路人駐足欣賞的歐式景致。

  所以李家擁有大半台北市民所奢求不到的私人景致庭園,甚至,在能環視後園與遠山的寬闊屋廊下,他們設了典雅的午茶座,還有堅固的籐制吊椅。

  遠離塵囂,環境清幽又舒適,這也是為什麼沉秀珠會執意將崔本妍接回來安頓,而崔本隅在探訪過後會達成共識的主要原因。

  將怯生生又一臉疏離的小丫頭安頓在靠後院的大房間,沉秀珠若有所思的走去將遮蔽陽光的窗簾拉開,讓明亮的陽光點點灑進。

  「這樣會不會太亮?」

  「呃?」

  「多吸收點陽光,對身體較好。」

  「嗯。」

  「這個房間怎樣?喜歡嗎?」

  「嗯。」

  「會不會口渴?要不要喝水?」

  崔本妍不語,靠在枕頭上的腦袋只是搖了搖,靜默的目光謹慎地隨著沉秀珠的身影在室內移動,卻始終不發出任何好奇的問題。

  眼角瞥見她的小心翼翼與退縮,沉秀珠張口欲言卻又臨時打住,不禁愁眉深鎖。

  小丫頭沉睡不醒時,一堆突然間湧進的瑣事教她忙進忙出,再加上一心一意只想著能為崔家兄妹做些什麼,倒也沒太時間去端詳她的長相。儘管如此,仍舊瞧出這丫頭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女孩,像朵含苞未展的靜玉嬌荷,該是個小美人胚子,心中的憐愛與愧疚不禁又多了幾分。

  待沉睡的女孩睜開眼,總是霧濛濛的淚眸在瞭解事情後,大多都在發呆,還不時地露出受驚受懼的忐忑神情,也不太理人。除了崔本隅,誰都休想讓她輕易的開口說話,沉秀珠這才更深覺事情難了。

  她不喜歡小丫頭所表現出的木然與平靜神色,那太平靜了,似乎打算將一切的傷痛都埋在心裡,她暗歎連連。

  她覺得小丫頭大概潛意識裡開始孤立起自己的生命了,唉,這樣可不好。

  「小妍,會不會很累?還是,你先瞇個眼?」

  「嗯。」

  「那你休息一下好了,吃晚飯時我再叫醒你。」

  「嗯。」

  「有事就開口叫人,家裡隨時都會有人在。」

  「嗯。」

  又是嗯?!沉秀珠的心揪起些許挫折。

  「再一會兒,等我家那群惡魔黨全都回籠時,就讓你見見他們。」杵在床側凝望著沉默不語的崔本妍,她柔聲笑道:「小妍哪,我真的很高興你能答應住進來,這個家始終太陽剛味了,需要多一些溫柔的味道。」

  「嗯……呃……」

  「叫我李媽媽吧。」傾身,沉秀珠笑著拍了拍她緊揪著被單的指頭,「我們要相處好一段時間,就別太生疏了。」

  「噢。」

  「枕頭會不會太高?」

  崔本妍搖搖頭。

  「要不要將床頭抬高,讓你坐一下?」

  微斂目,崔本妍還是搖頭以對,因為臥病在床太久了,才動一動就頭暈腦脹的。她咬牙輕忍,探索視線不住的瞄向門口,完全不察緊繃的十指開始無意識的將被單攏在精瘦的頷下。

  哥呢?

  「本隅他去辦些事情,待會兒就回來了。」

  咦?她有開口問嗎?

  她吶吶的朝沉秀珠拋去畏縮的詢問眼神。

  「看得出來你們兄妹感情很好,本隅也很擔心你。你先別想這麼多,才剛吃了藥,還是先睡一下吧!」

  崔本妍遲疑了半晌,才悄悄的低喃一聲好,聽話的閉上眼。

  反正哥似乎沒這麼快回來,她先瞇個眼也好。

  見狀,沉秀珠又盯視她許久,才面帶苦惱的走向窗邊,躡手躡腳的,輕輕讓內層的白紗窗簾按下,將燦爛的陽光半掩在室外。

  一句口令,一個動作,這丫頭真預備讓自己過著行屍走向的生活嗎?

  無奈地歎氣,她走出房間,習慣性的帶上門,讓小病人有個完全的隱私,後來想了想,又怕嬌弱的小妍當真有事又沒肺活量可以喳呼,便側身伸手推開門扉,將門半掩,以防萬一。

  唉,斂眉沉思,她邊走邊想,該怎麼將小丫頭拉出自設的心牢呢?唷,這得要好好的想想,要好好的從長計議,要好好的……

  「媽?」

  真吵,有蒼蠅跑進來了嗎?

  「老媽!」

  赫!

  只顧著想小丫頭的事,沉秀珠漫不經心的踱向客廳,根本就沒看到雙手插腰、杵在樓梯底階的李丞武連叫了她好幾聲,結果,向來就嚴重缺乏耐性的他乾脆彎身扯著嗓門朝她耳邊一吼。

  沉秀珠嚇了一大跳,往後一躍,手按著身後的牆,眼珠翻白的瞪著兒子。

  「當我聾子嗎?幹麼那麼大聲叫我?」

  喲,怪起他來了?

  原本是一番好意的李丞武當然不滿了。

  「是你自己在發呆,還敢說我!」

  愣了愣,沉秀珠隨即再次發難。

  「既然看出我在發呆,你就不會先乖乖的等在一邊,等我發完呆再叫我?」

  「不叫你,你再兩步就要撞牆啦。」李丞武雙手一撐,頎長的身形迅速又漂亮的側身躍過扶手,「啪答」一聲,他跛著雙破球鞋身手俐落的在她跟前停住。「啐,好心沒好報,就不信你的腦袋有那面牆硬!」

  「誰知道你是真的好心,還是存心想嚇死我。」

  「好,算我不對。」李丞武誇張的舉雙手投降,隨即便越過崔本妍所在房門微掩的房間,竄向廚房,自冰箱拿了罐咖啡,拉開拉環,帥氣的仰首大飲一口,走回來時好奇的眼往房裡探頭探腦。「他們人呢?怎麼才住進來兩兄妹就打算窩在房裡當忍者龜了?」

  忍者龜?沉秀珠責備的往兒子的寬背捶了一記。

  「會不會說話呀你?什麼忍者龜?這麼難聽。小聲點,小妍在房裡休息了。」

  「既然她睡了,那就不會被我吵到。」

  「你這麼大嗓門,誰睡得著呀?」

  「哼,我的喉嚨又沒裝喇叭。」李丞武沒好氣的嗤了聲,但還是乖乖的壓低音量。「只有她?崔本隅呢?」

  「他有些事情要處理。」

  「又不是馬上就要趕回美國,有什麼事情這麼急著非得今天辦?」他眼角瞥見大門開了,溫文儒雅的老大李丞璟手裡提著幾包雜物,還有一隻保溫壺,他頓然了悟,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是老大去醫院接你們?嘖,這崔本隅還真混,連妹妹出院也不騰出時間去接人。」

  「因為我跟他說我會去接小妍,讓他去忙自己的事。奇怪了,又沒叫你跑腿,幹麼滿嘴埋怨,你找本隅有事?」

  「有毛病哪,才見幾次面,我幹麼找他?」

  「那你口口聲聲找他做什麼?」

  「我好奇,隨口問問,不行哪。」他倒還理直氣壯得很。

  寶貝妹妹暫住進人家家裡,幾天來形影不離的哥哥卻臨時間人不見蹤跡,他當會心生好奇。

  「好奇?你是窮極無聊啦!」再橫了兒子一眼,她走向廚房替自己泡杯茶,順下了道指令。「樓上還有誰?」

  「兩個小的。」他挑眉報告。

  雖然是同胎所生,可是,他此老四李丞渭跟老五李丞棣足足早了一分鐘出生,所以,他就愛在口頭上佔他們便宜。

  「他們在做什麼?」

  「哪知,我又沒在他們房裡裝針孔攝影機。」

  「去把人給我喊下來。」

  「兩個都叫下來?」他的精神來了。

  「對。」

  「不擇手段?」

  「廢話。」沉秀珠橫了他一眼,「你還會跟你的兄弟客氣嗎?」

  「哈,遵命!」

  一口飲盡罐裡剩餘的咖啡,李丞武揚起手,空罐順著弧線飛出,準確的投入牆角的垃圾桶,穿著破布鞋的腳跟一扭,「啪啦啪啦」的繞過她往樓梯衝去。

nebula 2008-4-29 03:27

第三章


  將手中的提袋擱在客廳的角落,李丞璟用小指頭、勾著保溫壺的提帶朝廚房走來,聽見他們的對話他沒作聲,優雅的閃身讓橫衝直撞的李丞武上樓去宣揚懿旨,但,他俊眉微顰,若有所思的望著母親走進廚房的背影。

  看來,媽真的打算這麼做!

  李丞武剛越過他,又突然倒車,斜身切進他的視線裡。

  「老大,你知道老媽在搞什麼鬼嗎?」

  「猜都猜得出來。」他淡然答道。

  雖然,先前曾聽媽提過她的贖罪計劃,但因為他一開始就撂下無條件支持的答案與態度,所以也沒找時間再跟媽詳談,現在看來,媽應該是作好決定了。

  「真的?」瞪大眼,他好奇的揚聲詢問,「先透露一點風聲吧。」

  「等你完成命令,自然就知道啦。」

  「究竟是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兮兮的呀……」頓了頓,他又找到了理由。「老二出差不在家,等他回來,我們不是還得陪他再聽一次?你何不乾脆就先跟我說吧,別玩守口如瓶的蠢遊戲了。」

  「他已經知道了。」

  「什麼?」

  「阿罡應該已經知道個大概了。」

  「他……真不公平。」跺跺腳,他惡眉惡眼的提出抗議,「為什麼你們每次都比我先好幾步知道一堆秘密?」

  「那是因為你每次都不用大腦去觀察週遭的事情。」

  李丞武一楞,領悟到老大的話,驀地又心生不服。

  「你是說,連兩個小的都知道老媽要幹什麼?」

  側著臉,李丞璟以聳肩做答。

  「不會吧,真的連他們都知道?」他大感不滿。

  整個家庭成員,從老數到小,再從小數回來,他好歹也擠得進是「中間份子」,可秘密傳來傳去,就是跟他錯身而過!而且,只跟他一個人錯過。

  他覺得被排擠了!

  「這我就不清楚嘍,你要答案?去問他們不就結了?快去吧,待會兒又被媽嘀咕你拖拖拉拉,辦事不力。」

  「我?和事不力?怎麼可能呢?」

  「那你就慢慢走吧,等媽泡好茶出來,而老四他們全都沒一個露臉,你就等著挨她的排頭吧,」

  「媽不會那麼狠的!」

  「你要賭一賭嗎?」朝李丞武晃了晃手中的保溫壺,他悠哉悠哉的踱向廚房。

  不待李丞璟將警告講完,李丞武低咒了幾句,旋身又往樓上衝。

  李丞璟搖頭笑了,經過半掩的房門時,不禁好奇的拉長脖子向微暗的屋內瞟了瞟,而這一幕,碰巧被奔竄在樓梯上的李丞武逮個正著。

  「那個小女生在睡覺,你別乘機偷看人家。」他想替自己扳回一城。

  「偷看?」

  「哈,沒敲門,像長頸鹿一樣拉長脖子探頭探腦,不是偷看是什麼?」沒給老大反駁的餘地,他笑得很奸,趕緊上樓喚人。

  不到十分鐘,原本安靜的客廳掀起一股騷動。

  「就只差老二不在,否則,我們可以拍張全家福。」

  「真的耶。」剛被吵醒的李丞棣仍睡眼惺忪,他打了個哈欠,一個不小心的被自己的大腳丫絆了一跤,直接跌坐在李丞渭的大腿上,他傻呼呼的對著他笑,爬到他身邊坐好。「對不起,呵呵呵,怎麼你們全都坐得這麼正呀?要開會嗎?」

  「沒事沒情,你以為老媽會叫我吵醒你?」

  「噢,說的也是。」

  「醒了沒?」

  「還差一點點。」睨了開口詢問的母親一眼,李丞棣憨笑著,移坐到正啜著熱飲的大哥身邊。「給我喝一口好嗎?」

  李丞璟笑著將茶杯遞給他,他也不怕燙,接過來就連喝了兩大口,剎那間,困意全消。

  沉秀珠很有耐心,等到四個兒子吱吱喳喳的聲音逐漸靜止,這才啜起自己手中的茶,慢條斯理的宣佈。

  「我決定了。」

  決定了?!

  四雙銳利且神似的眸子互視,不約而同的調向這場臨時會議的主席。

  「小妍——就是那個女孩。」她比了比客房,「以後,她就是我們家的成員之了」

  「不是暫住而已嗎?」

  「一年半載跑不掉啦,說不定會更久。」沉秀珠一臉的沉重。「我是希望住久一點,小妍需要很多的關心。」

  「唉,出了這種事誰不需要關心呀?」搔了搔後腦勺,李丞武無聊的做起擴胸運動。「她真的可能要在我們家住很多年?」

  「你反對?」

  「哪有,反正這屋子那麼大,你喜歡接她進來住就接她進來住嘛,你最大,你決定就好了,還問個屁呀?奇怪,這件事情你不是已經跟我們都說過了?現在幹麼還這麼慎重其事?」說完,他又打了個哈欠。

  這就是秘密?唉,真失望,還以為是更具有爆炸性的內容哩。

  難怪連兩個小的都知道了,反倒是他自己疑神疑鬼,還花了好幾分鐘猜來猜去,胡亂揣起這種要不得的猜忌心來。

  「因為還有下文。」沉秀珠無奈的瞪了他一眼。

  早就猜得出來,幾個兒子裡恐怕只有這個沒腦筋的阿武根本就沒將這事擱在心裡,而這個臨時會議,就是挑明了要幾個兒子往後有時間出時間,有力出力,大夥兒一塊參與小妍的復健計劃。

  說得更白一點,這會兒大家聚在這裡,主題就是……責任分配。

  「下文?」

  「你們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她。」

  「照顧?」李丞武又發難。「不是你要照顧她嗎?」

  「還有大家呀。」

  「大家?誰有空呀?」

  「你,你,你你,還有老二。」沉秀珠得意洋洋的晃動著手指頭,五個兒子全都點到名了。「當然也包括了我自己。」

  「連老大都在內呀?」抱持著以靜制動的李丞渭開口了,閃爍興味的目光直朝一臉溫笑的李丞璟審視。「你可以嗎?」

  「當然不太行,我的公司去年開始積極擴展歐洲業務,忙呀,很忙。」李丞璟使出四兩撥千金的常用伎倆。「我想,你們應該很能體諒我的難處才是,而且,我可以申請個菲傭回來幫忙。」

  「啊,奸詐!」李丞武喊了起來。「老大,你勝之不武。」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是不是呀,媽?」勾唇一笑,他聰明的將早有腹案的母親拉出來撐腰。

  「免了,我不喜歡讓外人住進家裡來。」

  「崔本妍就不是外人了?」當下,莽撞的李丞武替自己招來幾雙大白眼。

  尤其,沉秀珠的視線最凶狠。

  「她不算,要跟你說幾百遍?從今天開始,小妍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你是沒耳朵聽嗎?」她的話雖凶,但不帶太多的火氣,只是難免擔心。「以後不准你再隨便說這種沒大腦的話。」

  阿武這個大老粗其實沒什麼壤心眼,卻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腸子個性,講話總是一點都沒考慮到後果。往後,她該留意一下他跟小妍相處的情形,省得他亂說話,惹得小妍不開心。

  她看得出來小妍那孩子心很細,也很敏感,別一個不小心的讓阿武的利話給傷到,那就不好了。

  李丞武很有度量的接受了老媽的怒氣與叮嚀,不以為意的聳聳肩。

  「好嘛,算我說錯話了。」

  「三哥,你本來就說錯話了,幹麼還這麼委委屈屈的?」明明是指責,李丞棣臉上的憨厚依舊不減溫和。

  「老五說得對。」沉秀珠滿意的朝小兒子點點下頷。「還是你懂事。」

  「可是,媽,你忘了我們三個已經畢業了。」

  「那又怎樣?」

  「等召集令一來,我跟四哥就要去當兵了。」他有些遺憾的提醒著她。

  真的是打從心底覺得遺憾,因為,他覺得躺在房裡的那個小女生好可憐,年紀輕輕,恐怕連黃金歲月的甜蜜都還沒嘗到,竟然就要面對這種殘酷的人生,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時間多幫幫她。

  就算不為了彌補父親的錯誤,也為了一個討人喜歡的好女孩!

  她那神情幽幽、瘦弱嬌荏的模樣,引發了他體內的保護慾望。

  「所以,更需阿武的配合呀。」

  每次遇上問題,老大總是有夠會閃的,而陰晴難測的老二八成也別指望了,這駛說來,重責大任不是全都扛在他肩上了嗎?

  當下,李丞武覺得一股莫名的壓力重重的襲上,心情不禁開始惡劣起來。

  「關我什麼事呀?」

  「咦,你不是家裡的一份子嗎?」

  這話倒是沒錯,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為那女生盡點心力,但,就是想嘀咕個幾句,不想這麼輕易地認命。

  「老媽,不是我愛說你,平時老愛撿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那倒無妨,這次連人都撿回來養,你是不是當我們家是流浪大之家?」

  「嗟,你這孩子怎麼說話這麼難聽?」

  「不是嗎?隨隨便便就撿了個賠錢貨進來,小心以後敗光了你的錢呀。」

  「賠錢貨?」沉秀珠差點沒被喉嚨那口啼笑皆非的氣給嗆住。「哼,你也知道什麼是賠錢貨呀?」

  「還不就是女人!」當他那麼沒知識呀。

  「說得這麼不屑,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想生個賠錢貨,今天就不會有你們這三個渾小子了。」沉秀珠的口氣有著滿滿的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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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敢在她面前貶低女人,這阿武準是活膩了。

  「媽,你不滿意我呀?」

  「怎會呢?」聽老五軟軟的插進話來,沉秀珠匆匆丟了個安撫眼色給他。「我此較不滿意的是阿武。」她話鋒一轉,又兜回李丞武身上。「你該學學你大哥,多穩健的風範呀,再不,老四的態度也不錯呀,老媽我很欣賞。」

  「但是,我贊成阿武的意見。」冷不防,李丞渭冷然的嗓音淡淡的插進他們母子間的爭執。

  沉秀珠一楞。「老四?!」

  「她的確是挺怪裡怪氣的,照顧這種女孩得費很大的心思。」

  「對呀,劉呀,老四說得沒錯,她報廢的是那雙腳,又不是喉嚨,可是,她不但裝啞巴,還成天都陰陽怪氣的瞪著我們,好像我們都欠她什麼。」想也不想,李丞武聲援站在同一線的弟弟。

  「你小聲點行嗎?要不要去買個擴音器給你?」

  「哦。」

  見兒子摸摸鼻子,沒再吭氣,沉秀珠不禁心生感歎。

  「是你爸爸種的因……」

  「那種早就不配被我們叫爸爸的男人,他造的孽何止這一項,我們為什麼每次都要替他擦屁股?」

  「阿武!」低聲叱斥,她的神情沉重。「不為他,那,為了我吧,好嗎?因為我想這麼做。」

  李丞武不語,悶悶的環視著另幾隻同樣佈滿折服的眼神,重重歎口氣。

  「阿武?」

  「你都說的這麼委屈了,我那還敢說話。」

  「這麼勉強呀?」她打趣。

  「不,不勉強,我求之不得的榮幸,這樣總行了吧!」李丞武又是幾句大嗓門的賭氣言語。

  「還算滿意啦。」微側身,她再接再厲。「阿璟?」

  好,收服了阿武,接下來的幾個簡直容易得讓她有些內疚。

  「媽,我自始至終都支持你的決定,有任何需要再通知我。」眼角瞥見老四拋來嘲弄的嘻笑,他也笑了,稍薄的嘴唇微微勾勒,無形中更添了幾分俊俏的邪魅。「除了時間。」

  「我也不奢求你放下公事,只要你偶爾應應景就行了。」二話不說,她笑著放他過關。「老二那裡,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他應該沒意見吧?」

  「沒有,我也不奢求他會突然轉性,你們哪,大概也沒那麼好心腸的會願意多花些時間給那小丫頭。」嘴裡數落,但她的口氣裡沒啥埋怨。

  因為,阿璟跟阿罡越忙,就代表收入越好,也代表一整家子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優渥,所以,她無話可說,也不勉強。

  「所以啦,你就專著求我一個人!」眼看著接連兩個哥哥都安然脫身,李丞武還是心有不服。

  「誰叫我們三個只有你是繼續念碩士班!」再度開口的李丞渭依舊是冷咻咻的口吻。「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學我們一樣,投筆從戎呀。」

  雖然他說得很實在,但,幸災樂禍的意味濃厚,惱得李丞武狠瞪了他一眼。

  「夠了沒?你們也別扯得這麼可憐了,小妍又不是麻瘋病人,有必要避之唯恐不及嗎?」說來說去,她就只想洗洗阿武那顆腦袋,因為,往後最需要的助力來源可能就只有他了。「只不過要你偶爾出點力氣,這樣就會死了呀你?!」

  「我又沒說什麼!」

  「表情這麼豐富,你還需要說嗎?」

  「你又看得出來了?」李丞武沒好氣的哼了哼。

  「別說媽,連我都看得出來你的表情寫滿了抗拒呢。」笑笑,李丞璟神清氣爽的加入扇火部隊。

  「老大,別以為你逃過一劫就得意了。」

  「我有嗎?」

  「有,」

  李丞璟只是笑望著他,不發一言。

  「唉,我也很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呀,只可惜,我即將要高唱從——軍——樂,這項重資大任,就看你的嘍。」

  「老四,你少落井下石了,小心報應。」

  「你說得沒錯。」李丞渭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我收回。」

  「哼,虛偽的小人。」誰信他呀,嘴巴裡說收回,事實上卻笑得更燦爛,老四成天就是這張狐狸臉炫人,讓他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如果可以,我真願意跟你交換身份!」這是李丞棣衷心的希望。

  這些話聽在李丞武的耳朵裡全都是屁話,他怒眼橫視著眾兄弟,還有始作俑者的母親,他磨磨牙,懶得再跟他們逞口舌之勇。

  反正這會兒任何人都有心糗他,他又何必浪費唇舌呢?更何況,論口才,在眾兄弟面前,他絕對討不了好。

  算啦,他放棄對抗了!

  報廢的腿?陰陽怪氣?

  房門只是半掩,隱隱約約,這個恍若劃破空氣的嫌棄被根本就毫無困意的崔本妍聽進耳。

  才躺進這間房裡不到半天,她的存在與未來就受到質疑了。

  顫起哆嗦的纖手悄然的搗住酸疲的淚眸,不想哭,眼淚卻自指縫間滲出,滑下蒼白的臉龐。

  「看來,那位李媽媽還沒有安撫好自家的每一個成員……」暗嘲在心,她抿緊唇,卻沒移開遮敞陽光與希望的掌心。

  被人視為廢物、被人嫌棄的心情好苦澀,苦澀到她幾乎以為自己又死了一回。

  崔本妍沒有哭很久。

  因為,哭干、哭澀的眼已經逐漸缺乏水份,連歎息,她都懶了。何必呢,再怎麼咳聲歎氣也救不回她報廢的一雙腿,如今,除了對命運之神俯首稱臣,除了認命,她已經欲振乏力了。

  閉上眼,她任由自己被一陣絕望的空茫給征服。

  而客廳的討論也已告一段落,漸漸的悄然無聲。

  她沒察覺到外頭的安靜,直到房門輕輕的被推開,李媽媽躡手躡腳的走進來,站在她床畔許久,細心的替她拉妥胸前的被單……

  微微一震,崔本妍緩緩的睜開眼。

  「啊,吵醒你了?」

  白唇微張,崔本妍囁嚅著連自己都不懂的遲疑。

  見狀,沉秀珠心疼歎道:「你沒睡著呀?」

  眨眨眼,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仍舊睜著雙倉皇驚懼的眸子盯著李媽媽的一舉一動。

  她突然發現,其實李媽媽的眼睛很有神,卻也帶著經過沉斂的滄桑,不知怎地,她又動了動嘴,雖然還是沒發出聲音,可是,她知道自己對李媽媽的戒心減了不少。

  她喜歡李媽媽的眼睛,那讓她想起了……媽媽!

  忽然,崔本妍淚眼盈眶。

  「怎麼了?」

  她抿著嘴,對李媽媽關切的詢問,她依舊是微搖著頭。

  「既然你醒了,要不你先跟李媽媽的幾個兒子見個面,熟悉一下?」

  那些嫌棄她的人?!

  神情一凜,她微微將身子縮進被單裡,沉秀珠察覺到她下意識的動作,沒想太多,只當她是個性內向,怕見生人。

  「別太緊張,我發誓,我那幾個兒子人都不壞,雖然嘴巴惡毒了點,可是,你

  別怕他們,他們會拿你當自個兒的妹妹般照顧。」

  一個雙腿報廢,而且陰陽怪氣的妹妹?

  她不信!

  「你還沒醒時,他們輪流陪你,只是,你醒了,剛好本隅也回到台灣,所以我叫他們別去打擾你們。」

  這一點,她半信半疑。

  上午,她見到權充司機的老大李丞璟,他長得極俊,是個相當有型的男人,像哥,可是,比哥多了份優雅的儒雅氣質,他的眼神很柔、很順,溫和的笑望著她,是有幾分貼心的感覺,可是其他人……

  「我去叫他們進來。」

  啊,真的要讓他們全都擠進來,然後,讓他們將嫌棄重複一次?

  崔本妍有些畏縮。「我……」

  「怎麼了?」

  「沒……沒有,沒什麼。」

  看出她眼中的遲疑,沉秀珠只是笑笑。

  「老大你見過啦,並不讓你討厭吧?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其他那幾個雖然個性都不一樣,卻也都是有口無心的好孩子,他們說說鬧鬧慣了,你別介意,如果真氣了,就直接對他們說,別客氣。」

  更接挑釁她得無限期借住的小主人們?

  她,哪敢!

  沉秀珠也不再拖拉,先按鈕將床頭扶直,讓她躺坐得舒服一些,再走到門外喊了一聲,旋即,幾道腳步聲朝這兒接近。

  擰緊被單,崔本妍更緊張了,僵直的仰瞪著色彩鮮亮的天花板。

  「全都杵在外頭做什麼?進來呀?」

  聽到沉秀珠的吆喝,幾聲腳步移進房裡,而崔本妍的唇辦抿得緊緊的。

  現在走進來的是誰?

  「嗨,小妍。」率先開口的是李丞璟,他的聲音一如他的人,和煦如風。「你見過我了,好好的養病,我們都歡迎你。」

  是嗎?她偷偷的拿眼角瞟他,又瞟到他那一臉的招牌溫笑。

  「我是李丞棣,家裡的老么,不過還是大你四、五歲,呵呵,你好。」李丞棣閃身湊近床畔,他甚至微使勁的扳開她死擰著床單的手指頭,煞有其事的將她的纖手窩在溫熱的掌心晃了晃。「歡迎你加入我們家,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出來,別憋在心裡,知道嗎?嘖,你的手怎麼那麼冷呀?」

  他嫌她的手冷,她還嫌他的掌心過燙呢!

  悶悶的,她挪動眼珠子睨了他一眼,神情依舊冷凜,沒吭氣,悄然的將手縮回來,安安全全的躲回被單裡。

  李丞棣不以篇杵,笑望著站在床頭的媽媽,見她一臉的憂仲,便不由自主的朝她眨眨眼,無聲的安撫著她的擔憂。

  任何人遭遇這種事都會產生自閉且疏離的心態,他在書上曾看過這類的報導,所以才更心疼這個至今沒聽她說過話的小女生。

  「過幾天,等你休息夠了,我帶你出去,在院子裡逛逛,順便熟悉一下環境。」李丞棣笑著許下邀約。

  咦?她有開口要求嗎?

  「既然都是一家人,也住進來了,總得開始瞭解自己住的地方吧!」聳聳肩,李丞棣說得理所當然,博得母親跟大哥贊同的眼光。

  他正想再接再厲的炒熱氣氛,就聽到門口兩個嗓門拌起嘴來——

  「喂,阿武,你還杵在門口乾麼?」

  「你囉唆。」

  「輪到你了。」

  「有嗎?」

  「他們都已經自我介紹完了呀。」

  「關你屁事。」

  聞言,沉秀珠翻翻白眼,揚聲叫人。

  「阿武,你給我進來。」

  「看!」李丞渭笑得很得意。

  「是叫我,又不是叫你,你推個屁呀。」他的聲音很火爆,啪啪啪啪的踩著那雙破布鞋走進房間。

  「我這是在幫你一把呀。」李丞渭陰惻惻的年輕嗓音有著嘲弄。

  沉秀珠笑著搖頭。

  「老四,你也一起進來吧。」

  「噢。」

  氣焰高漲的李丞武弓肘推開霸住床沿的李丞棣,睨瞪著也踱步走近的李丞渭,三胞胎的身高全都在一百八十公分上下,這會兒排排站在床邊,硬是將崔本妍心中的緊張推到最高點。

  不由自主,她使勁的撐臂挪了挪,讓自己的上身離他們遠一點。

  他們,好恐怖!

  「你們幹麼?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想嚇誰呀?」沉秀珠警告的瞪了他們一聲,再和顏悅色的對崔本妍嘀咕。「喏,脾氣火爆的那個是老三,笑得奸奸詐詐的是老四,老二人不在台灣,等他回來再介紹你們認識。以後,你叫他們二哥、四哥,或是直接喊名字,都可以。」

  直著眼,崔本妍視而不見的盯著前方的半浮雕壁紙,完全不知道被十指絞緊的被單、僵直的肩膀、甚至憔悴的神情,在在都將她的受挫與無助展現在五雙面面相覷的眼眸中。

  心思單純的李丞棣有些看不過去,擠過李丞武,正待傾身拍拍她的手,就被沉秀珠制止。

  「媽?」

  「別太性急,我們先出去吧。」

  陷入沉思的崔本妍沒察覺李家兄弟在沉秀珠的示意下,全都悄然的退出房間,幾秒後,房間恢復先前的寂靜。

  此時此刻,崔本妍的心裡被濃濃的自艾自怨佔據。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

nebula 2008-4-29 03:27

第四章


  尿好急!

  崔本妍眨眨眼,直瞪著彩繪的天花板,努力想撇開一陣一陣竄上來的尿意。

  尿袋在前一泡尿就滿了,再尿,就淹水了,該不該喊人來幫忙?

  她自嘲的笑了笑,兀自在心裡做答。該,怎會不該呢?想靠她自己的力量走到廁所,那絕對得天降奇跡才行,她得求援;可是,三更半夜,寒氣逼人,要她將上了年紀的李媽媽吵醒,即使對自己的處境滿心怨恨,她還是於心不忍。

  但,住在樓上的都是男生,而且也太遠了,她會吵醒全屋子的人……

  忍著體內細細的哆嗦,她繼續瞪著天花板,繼續猶豫不決。

  天花板是李媽媽在她搬進來的前幾天緊急催人重新彩繪的,聽說,是李媽媽某個兒子的構思與手藝。她忘了是哪一個,只知道這片天花板讓她百看不厭。

  翠玉的鮮綠,鵝黃的嫩彩,幾道水墨的筆觸帶出柔媚的韻味,像古老的山水佳境,也像深幽的叢林深景,亮麗中有著教人心動的淺淺迷思;像嬌艷愉悅的春天情趣,也有滿懷精神的夏日風情。

  李家的人,是斷定她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來面對它的深奧難解吧!

  一幅大佈景,讓她的心情複雜且起伏不定。

  尿意,湧得更烈了。

  慢慢的撐起身子,她坐在床上渴望的盯著距離床鋪只有幾步達的浴室……如果她能平心靜氣、無怨無憎,她得承認,李媽媽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窗簾、寢具、整個房間的擺設全都是新的,簡單卻不失雅致,甚至,她身下躺的是張簇新且先進的醫療床,如果她心情好,只要輕輕按下床頭的某個鈕,將床頭扶高,就可以瞧見院子的綠意盎然,床沿各有一具活動的扶手,而已經滿得快溢出來的尿袋就是掛在一把扶手的桿上。

  怎麼辦,她真的想尿尿了!

  好想好想!

  床頭有個控制鈕,它通到樓上李媽媽的房間,也是她的貼心安排。

  ……如果在夜裡,有事可以按一下,李媽媽馬上就到……那天,當她的視線盯上它時,李媽媽笑瞇瞇的解釋。

  幾天下來,她晚上睡得都不好,常是噩夢連連、滿身冷汗的驚醒,卻從不曾需要過它,而如今……凜著逐漸泛滿全身的微寒,更深刻的感受到膀胱的壓力越來越爆滿了,她忽然咬著下唇,決定試試自己的力量。

  挪著身體,她揚身拉過擱在床頭的輪椅,想將自己移坐過去,不料手腳的動作沒配合妥當,輪椅滑開了,驚惶失措的她疾吸了口氣,來不及攀住扶手,騰在床沿的身子便狼狽的跌下床。

  然後,更教她面無血色的是,這麼一嚇一跌,她忍了許久的尿水完全宣洩,濕了她無法遁逃的下半身,更淹死了她殘餘的自尊心。

  挫敗盈心,她羞愧的弓起上身,將臉埋進掌心,哀哀慼慼的哭了起來。

  她想死,她真的想死!

  這種日子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海淪凱勒可以,但,她不行,她不是海淪凱勒,她不想當偉人。

  她只想當個平平凡凡、凡事靠自己的自由人……

  噙著淚水,止不住嗚咽的她俯瞪著自己的窘狀,隔了好幾分鐘,她的眼角瞥見半掩的房門有雙大腳停駐。

  赫,是誰?!

  她不想望去,也不敢望去,但,仍不由自主的睜著淚眼瞧向門口,藉著昏暗的壁燈,她望見一團讓她下意識豎起寒毛的森黑寒氣,疾抽了口氣。

  究竟是誰?

  背著光,隔著薄薄的淚幕,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卻清楚的瞧出倚在門柱的男人高高瘦瘦的,雙手插在褲袋裡,沉默不語的態度帶有一份慢條斯理的悠閒,還有一份她無法說出原因的陰驚沉鬱。

  她還可以感覺到他正面露嘲弄的看著房裡的一切,不知為何,她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眼,但就是知道冷眼旁觀的他正在嘲笑她。

  這個人,像是地獄使者。

  他是誰?她可以確定自己沒見過他,還有,他看到了多少她難堪的情況?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幾秒鐘,她吞了口口水,顫巍巍的嗓子輕聲問道:「你是誰?」

  「你還想上廁所嗎?」他不答反問。

  聞言,眼淚又衝上她的眼眶。

  他都看到了?全部!一切!

  「要不要呀?」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下回,想耍倔,就等到有本事的時候再說。」

  「你!」

  「衣服濕了,要我替你換嗎?」

  「不必。」崔本妍想也不想地便咬牙拒絕。

  他也不以為意,只是聳聳肩,沒有退開,留給她一個處理淒慘心情的空間。

  「你打算晚上就睡地上?」

  「你?!」她氣得連聲音都起了淚意。

  他是存心故意的,他……存心加深她的羞愧!

  「又想哭了?」他歎道。

  暖,似乎說話的人也不太適應自己的口氣。

  「你走開啦。」

  「那,你想叫誰來服侍你?」

  「不關你的事。」

  「我也不想自攬麻煩上身。」他說得極風涼。

  「你……」

  冷厲的氣氛逐漸滲進劍拔弩張的緊張,戰火一觸即發,突然細細的腳步聲走下樓梯,走向他們……

  「老二?你怎麼在這裡?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沉秀珠微揚的音量裡有著驚詫。「難怪,我就說嘛,怎麼三更半夜聽到樓下有人在說話……咦,你在跟誰說話?小妍醒了?你吵醒她做什麼?」

  「她是醒了,可是,與我無關。」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越過他,她走進暈暗的房間,見床上沒人,心一驚,伸手按下門邊的電燈開關。「小妍呢?」

  「喏!」

  不必他淡漠的揚起下頷指點,沉秀珠已經看到那個癱坐在地上纖弱無助的瘦小身軀,也看見她身下那一攤水漬。才一眼,她已猜出不久前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胸口一窒,眼眶微紅的她不禁放軟了聲音。「小妍?!」這孩子怎麼那麼倔呀!

  俯首,崔本妍沉默不語,斗大的淚珠一顆顆的滑下蒼白的臉頰,乾巴巴的指頭緊揪著自己的睡衣下擺。

  老二?!原來,他就是李丞棣口中性格乖戾且陰沉的二哥,李丞罡!

  母子倆互換了個眼神,微聳肩,李丞罡不發一言的便自門口退下,總算大發善心的讓她們女人家去處理女人家的瑣事。

  微楞,沉秀珠想也不想的便伸手攔住他。

  「你去哪?」

  「回房間呀。」

  「等一下,你先將小妍抱回床上。」

  聞言,李丞罡沒動。

  沒抬頭,崔本妍幽幽的開口拒絕。「不用了!」

  唉,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了?全都臉色難看得可以當茅坑了,老二不是才剛回來嗎?怎麼這麼快就槓上了呢?

  「小妍哪……」

  「不必麻煩他。」黯然於心,她以手臂當柱,吃力的拖著身子慢慢的爬向床頭。

  她已經不奢望能靠自己的腿站起來了,現在,她只想靠在牆上,好好的坐著、閉上眼休息一會兒,等天亮後……哥會來探視她。

  就算要求人,她寧願開口求哥!

  「你的衣服都濕了,不換會著涼的。」沉秀珠拉開衣櫥取了套乾淨的休閒服。「老二,你先將小妍抱到籐椅上,小妍,我們順便擦個澡再睡覺好了。」她說得相當自然,讓崔本妍的心裡除了赧然外,還有說不出口的感激。

  「我……我可以……」吞吞吐吐,崔本妍無法順暢的說出她想自己處理的大話。

  瞧瞧她想自行如廁的下場,結果,她害人害己。

  「你什麼都不可以!」

  「與你無關,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她面無表情的提醒他。

  「的確,與我無關,但這是我媽的要求。」

  李丞罡沒待母親再催促,語氣炎涼的駁斥了她的執拗,上前,傾身正要將她抱起,就遭到她的抗拒,她將手撐開在他的胸膛,不讓他成功的完全任務,水汪汪的淚眼瞪著他。

  「你別碰我!」

  「礙難從命。」

  「你!」

  「不為你,也為了我媽。」李丞罡冷銳的眼直逼視著她驀然心虛的眼。「她年紀大了,不該任你這麼折騰。」

  崔本妍屏住氣,無話可說。

  抱著她,李丞罡連一絲氣息都沒亂,可他沒立刻將她放在籐椅上。

  崔本妍見李媽媽將衣服擱在床上,走進浴室去擰熱毛巾,她瞪著他,冷言冷語的道:「你媽要求你將我放在籐椅上,你沒聽見嗎?」

  「椅子上有椅墊呢。」

  「那又怎樣?」

  「弄髒了,又得害我媽洗椅墊。」

  「你……」她更氣了。

  他根本是故意找她的碴,根本是存心挑釁,根本是蓄意撩撥她的怒火。

  而李丞罡沒再吭氣,依然故我的將她抱在懷裡,害她不得不將手攀上他的頸項,以免再掉一次。

  即使沉秀珠看出兩個孩子之間的暗潮洶湧,但沒戳破,捧著盆熱水,她擱在小几上,示意李丞罡擱下她,順便支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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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出去。」

  「嗯。」幾分鐘前,他才拿椅墊塞她的嘴,可這會兒,他直接將她擱在椅墊上,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別急著上樓,我還需要你的力氣。」

  「知道啦。」懶聲應著,他背向著她們,沒將房門完全帶上。「要不要我幫忙替她換衣服?」

  「別想,」

  「免了!」

  「說說而已,你們幹麼這麼異口同聲呀?」李丞罡微揚的挪揄有著皮笑肉不笑的輕哼。

  「小妍,你別理會他,這小子常常這樣,他有口無心,別理他的話。」

  沉秀珠不巴望安靜了那麼多天的崔本妍會嘀咕些什麼,住進來好幾天了,任憑老五卯足了勁也難得聽她回應。

  怎料,她卻突然開口,「他很壞。」

  「咦?」

  「他很壞!」

  既然李媽媽想聽,她不介意再說一次,最好是也將李媽媽惹毛了,那她說不定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被遺棄了。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與哥相依為命的畫面,下意識,卻悄然的將目光投向沒完全掩上的房門,毫無意識的鎖著地上那道漆黑的陰影。

  可沒料到的是,沉秀珠卻在聽了她的評論後輕聲淺笑。

  「是呀,老二就是那張嘴巴壤,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樣,呵呵,都是那個死樣子,你別管他,別管他啦,呵呵,呵呵。」

  總算,情緒始終壓得低低的小妍有反應了,太好了!

  「崔本妍,做復健的時間到嘍。」手腳俐落的穿上皮衣,李丞武劈劈啪啪的跳下樓梯。「你準備好了?那可以出發嘍?這次再遲到就會給人罵死。」

  崔本妍沒理他,兀自沉默的窩坐在輪椅上,瞪著窗外不遠處的那處杜鵑花叢。花還沒開,死氣沉沉,就像她一樣。

  「崔本妍?崔本妍?」瞧見她的身影,他腳跟一扭走向她。「你的聲帶被老鼠啃掉了呀?」他扯著嗓門逗她。

  坐得那麼近,不可能沒聽到他的嗓門,她怎麼不應聲呀?

  「我不去。」

  「幹麼不去?都約好了。」

  「我就是不想去。」

  搔搔腦袋,李丞武無奈的瞪著她幾秒,然後扭頭揚聲朝廚房喊,「老媽,她又在鬧彆扭了啦。」

  「怎麼了?」走出廚房,沉秀珠微訝的勸著。「準備好了嗎?」

  「我是好了,可她說不去啦。」

  「小妍?」

  「我不想去。」

  「不行這樣呀,要有耐心一點,我們都會陪著你的。」她走向牆角的置物櫃,拿出提袋。「走吧,可以出發了。」

  「老媽,你也要去?」

  崔本妍也望向她,微愕。

  她去做復健,是因為被逼,因為哥在已美國前千叮萬囑的要她有毅力的做復健,逼她點頭答應,所以,她不得不去,可是,李媽媽幹麼也要去醫院呀?

  這段時間,通常都是李家兄弟輪流接送她,誰有空,誰就是司機兼扛工,負責將她抱來抱去。

  「我跟復健醫生談過了,這幾天陪你一塊兒去學幾招回來,以後在家也可以陪著你DIY,看能不能有更大的效果,阿武,走呀。」她示意他抱起崔本妍。「我們去外頭叫輛車。」

  「我不想去。」

  「小妍,現在累一點、辛苦一點,可是,只要能再走路,我們就不能放棄希望。」

  「我不想去。」垂首,崔本妍悶悶的拒絕。

  「小妍……」

  「幹麼勉強她?」

  三雙眼睛紛紛投向不知道在門口站多久的李丞罡。

  「老二?怎麼大白天跑回來?是有什麼東西忘了拿?」

  「沒,只是摸魚兼打混。」扭了扭頸項,他優雅的橫越過眾人眼前,懶懶的拋下一句,「既然她想用手肘在地上爬爬走,就由她去吧。」

  「你怎麼這樣說?」

  「不是嗎?」李丞罡似笑非笑的睨了崔本妍」眼。「你不是這樣打算嗎?」嗤哼著譏諷,他帥勁十足的拾階而上。

  「老二!」皺著眉心瞪向兒子的背影,沉秀珠有點兒惱了。

  他這是在幫忙拉小妍一把,還是存心將她推到更深的地獄谷底?真是的,無緣無故跑回家亂事,他是嫌她的頭還不夠痛呀?這下子可好了,又得花上好大的工夫才能安撫小妍顯而易見的傷感。

  沒錯,崔本妍被他氣得渾身起了哆嗦。

  憤慨的怒火化為水氣漾在寫滿悲愴的秋眸中,瞪著李丞罡消失在樓梯間,雙手握拳的崔本妍咬牙切齒。

  「小妍?」沉秀珠擔心的低喚著她的名字。

  「我沒事。」

  「你……」

  「他很壞,可是,我沒事。」抿嘴,噙著淚水的她倔強的揚高下頷。「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惡毒的人。」說完,幾滴晶瑩的淚水滑下白頰。

  雖然崔本妍哭了,但,沉秀珠忽然瞭解兒子的用心良苦。

  起碼,怒氣騰騰的小妍不再是教人揪心的白面娃娃,在老二幾句漫不經心的刺激下,轉眼之間,她似乎回魂了。雖然,竄進她體內的八成是復仇女神,因為,她氣憤的模樣像是想衝上去殺了老二!

  感謝老二的提醒,一味的任由小妍傷春悲秋不見得好,是她愚鈍,沒早點領悟到這一點。

  可李丞武沒他老媽這麼靈通,瞪著崔本妍的淚水,他搔了搔腦袋。

  「小妍?」這輩子還沒哄女孩子的經驗,他有些無措。

  反倒是崔本妍先恢復過來,忿忿的抹去淚痕,她朝窗外揚起下頷。

  「我們走吧。」

  走?

  「你要去……SHIT……,誰皮在癢……嗟,老媽?媽的,你有問題呀?幹麼無聊的捏我大腿?很痛耶。」

  沉秀珠無聲的翻了翻白眼。

  這個頭大腦空的笨兒子,真不知道當年聯考時,他是怎麼跟另兩個兄弟並駕其驅的,甚至還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研究所,真懷疑那張試卷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唉,老是這麼不開竅,以後怎麼留得住女朋友呀!

  「你捏我,還瞪我?」李丞武很不甘心。「是老二出口傷人,又不是我,你怪到我這裡來,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你還說?」

  「我遭你冤枉,為什麼不能喊冤?」

  「你喲,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長智慧。」搖頭歎息,她揮揮手,沒再將老三的抗議看在眼裡,因為,她另有主意了。

  不是她太敏感,可似乎,小妍對老二的反彈及叛逆心態極重……

  走上最後一階,李丞罡自口袋中掏出煙,咬在嘴上,沒找火點上,雖然再走幾步就是他的房間了,但,他沒走過去,神情傭懶的停在樓梯口,思緒全都鎖在她身上。

  她看起來柔柔弱弱,但,脾氣還真禁不起激呀!

  「老二?」

  微楞,李丞罡沒有馬上回應母親的召喚。

  「老二?聽到沒?」沉秀珠的聲音靠近樓梯了。「阿罡?」

  吁了吁,他挪身出現在樓梯頂端,居心輕擰的俯望著她。

  「有事?」

  「陪我們一起去吧。」

  他不語,等著母親說出下文。

  「家裡沒車,總不能三個人擠摩托車上路吧?」輕而易舉,她就將自己原本打算叫輛計程車的念頭打消。

  「要我當司機?」

  「廢話,誰叫你剛好跑回來,撞巧。」更何況,又再度讓她覷見了老二與小妍之間奇怪的牽繫與互動,這一點,倒是可以好好的拿來利用利用。「走啦,幾個小時就好,回來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摸魚摸個痛快。」

  「老三呢?」

  「司機非你不可,你回來了,我就放他假嘍。」

  李丞武在客廳角落,早就拿著一罐咖啡猛灌;聞言,沒好氣的揚聲附和。

  「誰叫老媽不肯再給我買輛車,有駕照也沒用……還是,你的車借我?」他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期待。「我自願當司機,而且我保證會好好的對待它。」

  「你的禁足期還沒過呢。」沉秀珠在一旁冷言冷語。

  「老媽,那次是對方開車超速又囂張,我一時氣不過才會跟他對飆呀!」

  「還敢回嘴?再說,你連摩托車都別想騎,以後給我乖乖的擠公車、坐捷運。」

  「老媽!」

  面無表情的聽著你一言我一句的辯論,李丞罡走下樓,直接踱向崔本妍。

  他還沒動作,崔本妍就率先發難了。「不必你雞婆。」

  「你想自己爬上車?」

  「你!」

  「要不要我將你抱到地上做準備?」

  「你這個壞……」

  「再說一個字,我就將你摔到地上。」他依舊故我的將她抱攬人懷。

  「你敢!」

  唇畔勾出一抹嘲弄,他的手才松一寸,就見她驚抽著氣,忙不迭的伸臂攬緊他的脖子。

  如果腳能動,他敢打賭,她絕對是手腳並用的巴在他身上,像八爪蜘蛛,也像被蛇嚇上了樹的小潑猴。

  「我快掉下去了!」

  「那你還要不要試試看?」

  「我……」

  「別再挑釁了!」

  撂下警告,李丞罡沒等她反擊,將她抱牢,悠哉悠哉的往外走。

  仍停留在客廳裡的李丞武,一口一口的牛飲著冰咖啡,黑炯炯的銳眼東瞄西望,像是有著重大發現,他神秘兮兮的湊近母親的耳朵。

  「老媽,你有沒有覺得小妍對老二特別有反應?」

  哈,這個駑鈍小子開眼了!

  「幹麼衝著我笑?我說錯了嗎?」

  「你總算看出來了?」

  「總算?」老媽這話是什麼意思?

  沉秀珠懶得理會兒子抗議的大呼小叫,重新勾起提袋,興沖沖的走出去與老二他們會合。

  這下子,她的精神整個又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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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因為簽進了一件耗時費神的大Case,李丞罡硬是被一群樂極了的下屬扯著去PUB,見一票人人玩瘋了,喝了幾杯酒的他乘機開溜。

  他覺得煩,也覺得懶,還有點疲憊。

  是怎麼了?他總覺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可以冷眼看人生,笑諷週遭人的喜怒哀樂……

  沉著臉,甫開門進屋的他沒開燈,筆直的邁向樓梯,正考慮要不要替自己煮杯咖啡,就被一串輕微的怪異聲音拉住腳步。

  這聲音……

  驀地揪緊眉心,他沒有猶豫,循聲接近陰幽幽的發聲之所。

  崔本妍在哭?

  怎麼了?三更半夜哭得像只捉不到耗子吃的餓貓,是有人吵醒了她?還是,除了他的別人對她說了什麼讓她不開心的話?

  「崔本妍?」

  他低喚著,她沒理他,哭聲依舊細細碎碎。

  「你是被鬼嚇到了?」

  房裡仍然縈迴著幽幽的抽泣聲,自半掩的房門,他瞟見躺在床上的身軀縮成一團,像入了熱鍋的小蝦,捲得小小的,恍若失依的棄兒。

  他覺得不太對勁,悄悄的推開房門,輕喚著她的小名。

  「小妍?」

  還是沒人應聲。

  「小妍?」再往前走幾步,藉著壁燈的照射,他終於瞧出了端倪。

  她是在作噩夢吧?約莫是被自己的夢境嚇著了而直盜汗,濕濡的髮絲黏搭在她的頰上與枕頭上。

  腦門驀然揪緊,低歎著,他知道自己走不開了!

  柔著神情,他不假思索的坐上床沿,輕手輕腳的將她抱住懷中,陌生卻又越來越熟悉的心疼直往胸口、眼底湧了上來。

  「別哭了。」

  有人在說話,還有溫暖又好聞的氣息襲上她……崔本妍微驚,眼未睜,下意識的將身子探向他的懷裡。

  「爸?」

  聽見她的呼喊,不知怎地,李丞罡當下就覺得不爽。

  「我有你爸爸那麼老嗎?」

  隱約,昏睡未醒的她聽進了他的抗議,愣了愣,不是爸爸?那……嗚嗚咽咽,她囁嚅著喃聲問道:「哥?」

  聞言,他還是覺得不爽。

  因為,他跟心高氣傲的崔本隅打過照面,心裡的欣賞是一回事,但曾有的口頭爭執卻叫他不快。

  「我不是你哥哥那怪傢伙!」

  這句話,崔本妍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爸爸?也不是哥?那……她努力的穿透夢霧,睜開迷濛淚眼,戀戀不捨地推開溫熱且透著安全感的胸膛,朝他望去……

  「醒了?」

  「你是……」眨了眨眼,她將那雙透著關切凝注在她臉上的黑眸看得清楚,她微征。「你是……李丞……罡……二……二哥……」

  叫得這麼勉強?那又何必叫呢?李丞罡心生煩倦,但,說不出所以然,反正他就是討厭聽她喊他二哥!

  「……二哥?」沒聽他再出口傷人,她忍不住又朝他偎得更近。

  冷夜淒淒寂寂,最易引發人心中的傷痛,而她,心好痛,痛好久好久了!

  「二哥?哼,你叫得倒是挺熟絡的嘛,二哥?誰是你哥哥呀?我有那麼衰尾嗎?」

  衰尾?是指不幸嗎?他的意思是,誰沾到她就會不幸?像爸爸?像媽媽?還有妹妹?

  自責心浮起,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為什麼他的話還會刺進她的心坎深處?明明,就知道他很壞了呀,何必為了他的實話而傷心?

  「哭不煩哪你?」

  她不語,只是哭,拚了命的掉眼淚,開始抗拒著他的胸膛。

  無奈又滿心陰騖鬱悶,李丞罡想命令自己一如往常般瀟灑的放手,讓她自行療傷,可他沒這麼做。握著那纖瘦的肩膀,原本該將她推回床鋪的力氣卻反其念而行地將她擁進懷裡,而且越攬越緊,甚至不自覺的任自己躺上床鋪,擠進有著她氣味的被窩裡……

  感受到他無形中加深的力道,她覺得好痛,可她已經無力掙扎,只好任由他鉗制著她的一切,下意識地將臉貼近他的頸窩,聳動著雙肩,止不住的靜淌著淚。

  「別哭了。」他忍不住歎道。

  「你不喜歡我哭?」

  「你喜歡哭?」

  「我……」扁扁嘴,她又哭了。

  崔本妍不想告訴他,在發生這件事情之前,她哭的次數是零!

  「成天哭個不停,你是想將誰的運氣哭衰?」見她還是抽抽噎噎,他倏地怒火一揚。「不准哭!」他低喝著。

  崔本妍一楞,當真停住了淚水。

  「看,這不就安靜多了?」

  「你……」

  「現在,閉嘴,不准說話。」

  「可是……」他躺在她的床上,難道他沒注意到?

  「閉嘴!」

  今天晚上沒喝太多,可就是覺得有些醉意襲了上來,尤其是現在,她再不停止哭泣,他就要被她哭得暈頭轉向了……

  唉,女人就是這麼麻煩!

  女人的確是麻煩。

  更麻煩的是,夜深了,他八成是得了失心瘋,難得良心發現的嘗試哄哄女孩子,哄著哄著,累了、懶了,感受到懷中的軟玉溫香偎得相當順其自然,也沒多想,就抱著她躺得舒舒服服的闔眼沉寐。

  在崔本妍的閨房裡,在崔本妍的暖床上,在他懷裡的是崔本妍!

  一大早,細碎的竊笑與嘖嘖聲吵醒了李丞罡。

  「天亮了?」

  「天呢,是亮了,而你呢,也慘了。」李丞璟溫軟合宜的口氣裡逸足了滿意與同情,仔細聽,還可以捕捉到些許的落井下石。「你是昨天太累了吧?」

  什麼意思?李丞罡猛地睜開眼,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然後,是幾雙帶笑的眼……怎麼了?全家人都到齊了!

  「你們搞什麼鬼?」

  「問你自己呀!」

  李丞罡一頭霧水,「我?!」

  「你這是在宣告吧?」

  哭得極累、睡得極沉、慢了好幾拍才逐漸甦醒的崔本妍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赫?」那麼多人擠在她床邊,做什麼?「你們?」

  「我們是來替你撐腰的。」李丞武的大嗓門快樂的說出原因。

  自接到天大的消息闖進房裡,他被迫悶了好幾分鐘,現在可以開口了,他當然不說不快呀!!

  而沉秀珠杵在床畔,滿意且不掩算計神采的眼神在床上的兩個孩子身上望來望去,但笑不語。

  撐什麼腰?神智未清的崔本妍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終於感受到頰下的觸感不夠軟,有點硬邦邦的,不像以往抱著枕頭時那般舒服……赫!

  杏眸驀然瞪大,她微仰首,就瞧見李丞罡的臉。

  躺靠在床頭的他正瞪著圍在床邊的家人,不像生氣,卻也不是太高興,事實上,他的神情極複雜,複雜到害她的心猛然一揪。

  老天,他真的在她床上睡了一夜,而且,還是跟她抱在一起睡……老天哪!

  「以後,小妍是你的責任了。」

  李丞璟這話是什麼意思?

  疾抽著氣,崔本妍下意識的又瞥向他,還是瞧見了他一臉的複雜。

  這樣也好,我跟老么也快要去當兵了,能知道老二這麼的見義勇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李丞渭的口氣擺明了就是嘲弄。「阿武,恭喜你呀。」

  李丞武笑得很樂。

  「謝啦!!」

  「往後,有事儘管找老二,別客氣呀。」

  「我會的。」

  「媽,有老二的參與,你以後也可以稍稍輕鬆一些了。」

  沉秀珠仍舊不語,笑容卻不覺加深。

  撇撇嘴,李丞罡聽著兄弟幾個明褒暗貶的在虧他,他懶得吭氣,感受到身側的瘦弱身軀隨著他們的逗弄縮了縮,他不假思索的將她攬入懷中,強勁的力道教她發出一聲低哼,他沒放鬆手勁,只是睜著晶亮的陰沉黑眸審視著那幾道不懷好意的笑眸。

  這幾個傢伙,全都是存心找樂子來的!是誰發覺,然後放出消息的?

  「可是,二哥不是很忙嗎?他有空呀?」李丞棣較善良,單純的提出疑惑。

  「他會有空的。」李丞渭冷冷的丟出一句。

  「我也這麼覺得。」愛攪和的李丞武絕不會放過挖苦的機會。

  兄弟倆的一搭一唱逐漸惹惱了李丞罡的心情,微瞇著眼,他瞪著那兩張渾然不知即將鼻青臉腫的得意臉龐,磨磨牙,他的忍耐已經到了臨界點,要爆發了!

  李丞璟也看出他顯露於眼的獸性,輕咳了咳,他提議大夥兒可以出去吃早餐了,留給小倆口一個安靜的空間。

  小倆口?

  隔岸觀火的眾人全都笑出了一口白牙。

  「小心,笑得太開心了,舌頭容易閃到呀。」被栽了一記的李丞至陰惻惻的出了聲。

  「謝謝你的提醒。」

  笑出一臉的和煦如風,李丞璟優雅的揮了揮手,示意戰友們可以見好就收,免得禍延己身。

  驚嚇來得快,去得也快,李媽媽臨退出房間前,心平氣和的嘀咕,要他們梳洗後就到飯廳吃早餐。

  還吃早餐?連吞了幾口口水,崔本妍凜著氣,小心翼翼的看著神情未展的他,她差點被剛剛的陣仗嚇死了。

  沉默了半晌,她伸舌潤潤唇,幽聲問道:「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你這個剋星!」

  「我……」

  「不准講話,不准扁嘴,不准哭!」她那張排骨臉滿佈委屈與愧疚,甚至還有自責,他見了就光火。「也不准惹我生氣,你——聽、懂——了——沒?」

  他好大的口氣呀!

  頂高下頷,她倔著性子反斥回去。

  「又不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嘍?」

  赫,他還想推卸責任?

  「二少爺,如果你還有記性,該記得不是我邀請你到我房裡來的!」

  「誰叫你在三更半夜貓哭鬼叫!」

  「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

  「沒錯,不關我的事,但,我偏要怪到你身上。」他沒好氣的冷哼連連。

  說也奇隆,面對眾兄弟的挪揄嘲弄,他習慣性的嗤之以鼻,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瞎起哄,甚至還能輕鬆的依著冷眼旁觀的性子睨瞪著他們的撩撥及挑釁,但就是會不由自主地對她怒言相向。

  她被惹怒時,那雙寫著悲情的眸子會熠熠發亮,會閃爍具有生命力的奕奕精神,大概她自己也沒發現,只顧著朝他開炮。可他看在眼裡,就是會忍不住地想……挑起她眼底的光彩。

  「你憑什麼怪罪我?」

  「憑我的年紀比你長,憑我的力氣比你大,怎樣?」

  「你……你這個……你……你到底講不講理?」

  「有誰規定我必須講理?」李丞至慢條斯理的反諷,似乎,失縱了好一陣子的玩世不恭又回到他骨子裡了。

  「你這……過份,你怎麼可以……」氣不過來,她開始結結巴巴。

  「不准開口!」他的口氣還是不掩惡毒的遷怒。

  好心沒好報,只不過是抱了她一個晚上,連甜頭都沒沾到多少,就這麼遭到兄弟陷害,連一手攬下這個贖罪計劃的老媽也隔岸觀虎鬥,存心讓他們栽贓成功!

  現在,猜也猜得到,那個洩露情報的不良份子是誰,除了站在床沿,從頭笑到尾的老媽,絕對沒有第二人選。

  「等一下!」他要走了,她不假思索的扯住他的手臂。「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沒興趣聽。」李丞罡忿忿的推開她,甚至還瞪了她」眼。「衰尾女人!」

  李家兄弟全都是怪人!

  住了大半年後,拗著性子拚死不輕易妥協的崔本妍有了這種感受。

  明明是笑得一派斯文,溫和的笑意卻鮮少到達眼底,當然,這是對外人,對自家人,老大李承璟的笑容真實多了;至於老三李丞武,就像李媽媽所保證的,他沒什麼壤心眼,卻是刀子口、豆腐心的最佳代言人,如果沒被他那張嘴巴所吐出來的惡言氣死,倒不難發現他還算是個善心人士。

  老四李丞渭的表現跟他大哥半斤八兩,成天陰笑不斷,只除了他的邪魅之意明顯易見,不像李丞璟那麼深藏不露。

  老五李丞棣是李家的良心所在,李媽媽不算,就數他心地最善良了。

  而老二李丞至呢,他是集世界之最的惡人之首!

  不甘心「服侍」她,就別做嘛,偏他又不假他人之手,上山下海全都抱著她走,卻在接觸之際對她極盡奚落之能事,常教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能衝上去狠狠的咬下他臉上那抹冷笑。

  無法否認的是,他們幾乎都有副能迷惑眾女的軒昂外在,夠帥、夠酷、夠冷,也夠溫文儒雅,甚至,他們都有顆教人稱羨的好頭腦。

  對李家兄弟,她絕口不稱兄道弟,她沒忘記李丞罡那天晚上的嫌棄……哼,不喊就不喊,他以為她希罕呀!

  李丞棣的徵召令來了。

  老四在上個月就投筆從戎了,如今輪到老五穿上軍服,心性樂觀的李媽媽雖然嘴裡不說,但,誰都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低落。

nebula 2008-4-29 03:28

……接連少了兩張嘴巴吱吱喳喳,家裡冷清不少……

  李媽媽最近常這麼嘀嘀咕咕的,偶爾,還會偷偷的抬手拭著眼角的濕濡,觀見孩子們的目光,便強顏歡笑,不想讓低氣壓擴散。

  而她更安靜了,甚至連李丞罡的蓄意挑釁她都視而不見。

  因為,對一個處處都展現美意的老婦人,她不忍加深她的心理壓力!

  三胞胎也有些不放心,憂慮對小妍處處用心的老媽會因助力減少而身心俱疲。

  這天,逮了個越來越像管家公的老二忙於公事,趁老媽去參加好友兒子的婚宴,而當兵的老四也放假回來,三個人杵在樓上小客廳商量了幾分鐘,達成共識,異口同聲的邀她共享燭光晚餐。

  「出去吃飯,」還燭光晚餐呢?哼了哼,她沒好氣的睨了眼前來邀約的李丞棣。

  「是呀,你好久沒出門了。」

  「昨天是復健日。」她面無表情的提醒他們。

  「那是去醫院,不是去吃飯。」

  「李媽媽煮好晚餐了。」

  「我們可以拿來當宵夜。」

  「我不想去。」

  「哈。」用手指甩著鑰匙的李丞渭大聲譏嘲。「你知不知道自己越來越像什麼?」

  輕擰眉心,她沒問,反倒是性急的李丞武替她問了。

  「她像什麼?」

  「像達斯汀霍夫曼演的雨人,自閉兒。」

  「嘖,還真有點像哩,整天畏畏縮縮的躲著,你呀,老化了。」橫眉豎目,李丞武有點不耐煩了。「囉哩巴唆,你到底去不去?」

  她不得不去。人在他們的手中,她抗議有用嗎?

  李丞武在埋怨完後,輕輕鬆鬆的抱起她往門外走,連衣服也沒讓她換一套,她就算氣,也拿他們三個惡魔黨沒轍。反正,就算會丟入現眼也是他們自找的,待會兒如果引來一大堆好奇的圍觀眼光,不關她的事。

  悶著氣,她坐進李丞武總算爭取到手的休旅車,這還是拜行動不便的她所賜。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語,直到他們來到目的地,驀地,她褪下平靜的面容,情緒有了反應。

  「你們怎麼知道?」她不相信他們會瞎蒙就蒙中她最喜歡的餐館、食物。

  「老媽說的!」

  她不語,任三兄弟合作無間且有條不紊的將她安頓在座位上,甚至沒問她,就逕自點了餐,而點的全都是她喜歡吃的。

  「你們?」

  「老媽提供的資料。」

  「真的?!」她訝異的問。「李媽媽她記得我很喜歡吃FRIDAY

  S的豬肋排跟千層面?」

  「她關心你的一切。」

  「我知道。」

  「知道?那你還不打起精神來。」

  抿嘴,她無言以對。

  三兄弟沒逼人過甚,冷冷熱熱的談話內容由不得她退縮,說幾句、鬧幾句、哄幾句,又強逼她吃了一堆東西,獲得她肚子極脹,可心裡卻五味雜陳。

  「其實,你也不過是雙腳瘸了,又不是沒命了,也不是真的廢了,何必將自己的心情搞得這麼死氣沉沉的。」

  「你試過?」望著李丞武突如其來的發難,她輕喟著,眼泛淚光。

  「試過什麼?」

  「瘸子的生活。」

  「何必試呢?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啦。」

  「我?」

  「行屍走向!」

  聞言,她一震。

  「我……是這樣的嗎?」

  「你的確是。」淡然的插進話,李丞棣輕捏了捏她的指頭。「其實,你對我媽並沒有惡意,也不排斥,不是嗎?」笑望著她如糯米團似的指尖在他的揉捏下緩緩泛紅。

  她的手指頭小巧圓潤,看起來乾乾淨淨,捏起來柔柔軟軟,每每見著,他總喜歡捏一捏。不帶情慾的,就只是想捏一捏。

  決定了,以後,他的女朋友也要有這種泛著光彩的圓潤指尖!

  「李媽媽對我很好。」

  「你喜歡她?」

  崔本妍點點頭,「當然!」

  「那,你是嫌棄我們兄弟了。」濃眉一挑,李丞武笑著搶過話題。

  「你們……還好……吧!」

  「啊?我們替你做牛做馬這麼久,結果,你只有一句還好吧?那個吧?還猶猶豫豫的加上去。」

  「你現在的口氣才是嫌棄……吧!」她實事求是的反將他一軍。

  「我?有嗎?」

  「有呀。」

  「三哥,你的口氣的確是凶了點。」李丞棣好心好意的為她聲援。

  一旁,沒吭氣的李丞渭撤了撤嘴角,點頭附和。

  望著他們,淚眼婆娑的她漸漸聽不太清楚他們的聲音,只知道他們的話有委婉、有直接、有諄諄哄勸、也有犀利無情,可是……淚水閃爍的眸子努力睜著,吸了吸氣,她朝他們恬然一笑。

  「我瞭解你們的動機了。」平心靜氣,她輕輕的逸出難得的愉悅。

  這些人,李家的人,他們是真的為了她好呀!

nebula 2008-4-29 03:28

第六章


  「今天到此為上!」

  「啊!」她失望的拭著額上的汗。「可不可以再玩一下下?」

  「不行!」

  「阿武……」

  「別撒嬌,你這招去對付老二吧,對我無效。」笑著臉,衣褲全都濕透了的李丞武不由分說的衝到她身後,硬就是將輪椅的方向轉開。「改天再來一較高下,喂,你們走不走?」

  瀟灑的拋了個籃內空心,李丞渭懶懶的應了聲,跟同伴打聲招呼,踱向場邊拎起帶來的幾個水壺。

  李丞武在她身後嘀咕,同情的語氣裡有著幸災樂禍的竊笑。「你忘了,老媽要我們全員到齊,大家一起吃晚飯。」

  呵,她玩得太盡興,倒真的忘了臨出門前李媽媽的吩咐。

  愁眉苦瞼,她制不住他的力道,只好認命的朝還在球場上跑來跑去的幾個臨時球友揮揮手,隨即握緊把手,任憑他像是在掌控駕駛盤般,笑鬧地推著她的輪椅朝校園大門橫衝直撞。

  忽然,有個滿臉稚氣的大男生跑過來,依依不捨的跟著她的輪椅慢跑。

  「小妍,你什麼時候再來?」

  「呃……」她充滿詢問的眼在三胞胎之間瞟來瞟去,然後,聳聳肩。

  「等老四跟老五下回放假的時候嘍。」

  「啊?那他們什麼時候放假?」

  「我也不知道。」崔本妍搖搖頭。

  「你自己不能來嗎?」

  「我?」她坦然的笑了笑。「你看呢?」

  「沒關係,我可以去接你呀。」大男生很大方的許下承諾。「我有一台小轎車噢。」

  揚眉輕笑,崔本妍來不及作任何回應,李丞武已經開口趕入了。

  「煩不煩哪你?江仁傑,別在這裡窮蘑菇了,去打你的球,滾啦!」

  「好啦。」他傾慕的目光須臾不離崔本妍。「要不然,我去你家找你玩?」

  「也可以……」

  「不行。」嗤哼一聲,李丞武眼眨也不眨的替她拒絕了他。

  「為什麼?」江仁傑不死心的追問。

  「因為小妍沒空,你少來煩她!」又是一個牛皮糖。斜睨著他,李丞武突發噁心,又將輪椅轉向,疾朝另一個出口沖。「拜拜!」反正他的車就停在外頭的圍牆旁,走哪個出口都沒差,距離相同。

  崔本妍阻止不了李丞武的頑性,但見到江仁傑可憐兮兮的杵在那兒,她笑著留下一串再見,頑皮的勾著食指,要老四跟老五跟上隊。

  只是,她完全沒瞧見在她轉身離開後,一干球友的精神似乎都懶了下來,帶著欣賞的眼光偷偷的跟著她跑。

  下定決心重新過日子,她又翻開了書本,很有毅力的做愎健,回醫院複診時,李丞罡幾乎都會抽空開車送她去。剛開始李媽媽或是李丞武也會跟著去,後來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進進出出,逐漸的,她的眼光悄悄的鎖在他身上。

  偶爾,他會在回程時帶她去兜兜風,喝杯咖啡,甚至是看場電影,有幾分約會的味道,可他從不曾表示過什麼,三不五時還會惹得她跳腳,但,她將他隱在譏諷裡的貼心舉止一點一滴的擱進心坎裡。

  換個心情後,她才慨然感歎,曾經遺失了心魂的生命竟然還可以再展現美好!

  雖然她還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走路,但,在不斷的嘗試與努力後,原以為廢了的雙腿漸漸的有了奇跡,腳指頭可以自行蹬呀蹬,捏捏十個腳指頭,已經可以感受到教人眼眶發熱的痛意……走路,幾乎是指日可期的事實了。

  誰能想到,她還沒離開輪椅,卻已經可以上場打籃球?

  三個高頭大馬的男生全都擠上了車,再加上一個瘦伶伶的她,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霎時變小,有點擠,再加上汗水淋漓的氣味充盈,四個人全都不約而同的按下車窗,讓車內通通氣。

  瞄了眼身邊的崔本妍,李丞棣忽然歎口氣。

  「二哥一定會很生氣。」

  「咦?」她望著他,心生不解。

  「為什麼?」李丞武也不懂他的話。

  「小妍的臉上眼身上都帶傷,你忘了?」

  自後望鏡瞟了眼,李丞武不以為然的聳聳肩。「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李丞棣不再吭氣,滴溜溜的視線又朝崔本妍微詫的臉上轉了轉,笑得頗有深意。

  一路上嘰哩呱啦的四個人吵個沒完,很快的回到家後,一下子又將氣氛喧擾到最高點。

  在廚房忙著的沉秀珠聽見他們的興奮,笑得眼都瞇了,聽到聲響自樓上走下來的李丞璟依舊是神情優雅的斯文樣。但,在瞧見崔本妍的臉後,眼光快速的挪到李丞罡身上,唇畔泛起看好戲的慵懶淺笑。

  唯獨杵在客廳望著他們歸返的李丞罡不吭氣,雙手插在褲袋朝她踱進幾步,面無表情的瞪著她左頰、左臂的幾處小擦傷。

  剛從廚房走出來的沉秀珠也看到了崔本妍身上的傷,她驚呼一聲。

  「小妍,你的臉……怎麼回事?」

  「沒有啦。」毫不在意的伸手朝臉頰拭去,指腹一觸到傷口,她不禁低吸著氣,依然笑容盈面。「一點小擦傷而已。」

  沒錯,的確只是一點小擦傷,可是……沉秀珠責備的眼神掃向甫進門的三胞胎,她各瞪了他們一眼。

  「你跌倒了?不是只在場邊觀摩嗎?你們是怎麼顧人的?真是的,完全沒辦法讓人信任……」心疼得半死,她快步取來藥箱,瞇眼端詳著崔本妍的傷口。「幸好不是太嚴重。」

  「還好啦,其實根本連藥都不必擦。」她笑著接受李媽媽根本不容她拒絕的醫療,興奮的心情可以用手舞足蹈來形容。「誰叫阿武將球丟得太遠了,為了救球,所以才會翻車呀。」她傷在身,可樂在心裡,因為,她摔車了,三胞胎此她更驚惶失措。哈!!

  「喲,你怪我?」

  「不怪你怪誰呀?沒事沒情用那麼大的力氣,存心要我累死。」

  「是你自己太拚命的。」

  「做事情本來就該盡心盡力呀。」

  「喏,你自己聽聽,是你太貪玩了,別想將罪賴在我身上。」

  不知死活的李丞武沒注意到李丞罡的臉色變了,接過老么遞來的冰咖啡,沒急著拉開拉環,還不由自主的對她發出評論。

  「喏,都多久了,怎麼你還在喘呀?」

  「呵呵。」撫向胸口,崔本妍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輕喘沒斷過。「真的耶。大概是玩得太起勁了,一下子調不回正常的呼吸吐納。」

  「飼料雞,才動一下就喘成這樣。」

  「誰像你們天天跑跑跳跳呀。」笑著回嘴,她漫不經心的替自己順著胸口,輕抿起唇。

  是她多心嗎?怎麼覺得胸口悶悶的?難道真是因為運動過度?

  「所以說,你以後最好再多花點時間做復健,免得動不動就喘得像個過期的幫浦……咦,老二,你幹麼變臉?」

  李丞罡沒理會李丞武的大驚小怪,傾身,他將笑容未褪的她抱起,下意識的將鼻梢探進她的頸項,輕嗅了嗅她身上的汗水味,更加的攬緊她,在走向飯廳的同時,他沉聲下令。

  「以後,不准你再去玩球!」

  「為什麼?」李丞武嘴快的替輕愕的她問出。

  「因為,是你們硬將她栽進我的管轄範圍的,你們忘了?」

  入了夜,臉色自晚餐後就沒開展過的李丞罡依然不得安寧。

  即使,他的房間跟她隔了一道樓梯,可整個晚上,他的心都擱在樓下的她。

  她咳了好久,不是那種要人命的重咳,而是斷斷續續的有一聲沒一聲的咳咳咳咳……咳得他心神不寧。

  悄聲的走近她的房間,他雙手盤胸,輕輕的用腳推開那扇半掩的房門。

  果然,她還沒睡!

  「還不停?」

  「咦?」愣了愣,微帶驚喘的她望著房門。「是你?吵到你了?」

  擰著眉,他的聲音若有似無,再聽她歎起歉意,便不假思索的走向她,坐上床沿,傾身將掌背貼向她額頭,眼底掠過一抹擔心的沉凝。

  「有點冷!」

  「對……對不起……」細抽著氣,她擠出一抹可憐兮兮的殘笑。

  「感冒了?」

  「呃,大概吧。」崔本妍又咳了幾聲。「你是還沒睡?還是被我吵醒了?」

  「都有。」

  「都有?」

  「你得去看醫生。」凝望著她,李丞罡忽然起身離去。

  崔本妍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無措。

  他貿貿然的闖進來,又莫名其妙的離開,還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問題?還是命令的話,她瞧不出端倪,只覺得一頭霧水。

  但,瞧這情況,說不定他原本只是要喝杯水,恰巧聽到她的咳聲,恰巧走進來,恰巧說了些話,然後走人回房休息。

  大概是這樣吧!

  心裡的結論才剛下定,又聽到他悄如貓行的腳步聲踱進房……她驀然心喜,感覺心跳更疾。原來,他還沒回房去睡覺。

  「你又回來了?呵,我只是太久沒玩得這麼累了……」閉眼輕笑,她感覺到床頭緩緩升高,才剛睜眼,床鋪就彈了彈,他又坐回床沿,一隻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湊近她的唇。「什麼?」

  「熱開水。」

  「我不覺得渴。」

  「喝!」

  杯口就著她的嘴,他深沉的黑眸凝望著她,她不喝也不行哪,輕吁,她慢慢的喝了他自始至終捧著的熱開水,他悶著臉,難得耐心的盯著她小口小口的喝光那杯熱水。

  「好點沒?」

  「嗯。」她只是點點頭,微笑。

  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毛病,不過是稍微咳得嚴重些、喘得頻繁了些,且覺得比較累,而這些反應對一個久耒運動的飼料雞來說,都很正常呀,真的沒什麼值得擔心的事,她不想太大驚小怪。

  可他的舉止讓她覺得窩心,比那杯熱開水還要溫暖她的心。

  李丞至沒再說什麼,指頭勾著空杯,另一手頂高她的下頷,就著昏暗的壁燈打量起她的臉色,覺得她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卻不再是那種讓人擔心的死白……他挪動手臂,將床頭放平一點,神情憔悴的她需要睡眠。

  不假思索,她攫住他的手臂,見他朝自己拋來疑惑的一眼,心微愕,趕忙又鬆開手,放他自由。

  而他沉斂的黑眸盯向她,等著她的下一步。

  「呃,你……」她欲言又止。

  「說呀。」

  「再陪我一下?」

  「陪?」

  「我只是……呃,只是……我也不知道……」囁嚅著,一抹淺紅飛上她的雙頰。

  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那份貼心的感覺在胸口窩久一點,她喜歡有他陪在身邊,有他在,心便有了圓滿的安定。雖然,他從不曾說過半句甜言蜜語,也未曾對她做出真正會讓她臉紅心跳的行徑,可是,迷戀本來就是種說不出所以然的感覺呀。

  沒錯,她越來越迷戀他了,她承認!

  劍眉挑了挑,李丞罡只是勾唇,沒吭氣,先將床鋪打平,再順手將馬克杯擱在茶几上,躺上床。

  她微愕,怔怔的望著他逐漸貼近的臉龐。

  「你?」自從上次他跟她躺在床上被全家人看到後,他就不曾再這麼做了!

  他一直很氣她害他攬上麻煩,她知道這一點。

  他的雙瞳閃爍著她捉不住的思緒,他的唇綻出一抹鬼魅般似笑非笑的弧型。

  「你不是要我陪你?」

  「啊?」只要同處一室,甚至不必手握著手,她就很心滿意足了,可他竟然打蛇隨棍上的躺進被單裡,害她……又驚又喜又惶然無措。「呃,其實,你不必這麼……」吞吞吐吐,她沒說下去。

  本來她想說犧牲這兩個字,但想想,又不願三言兩語就將自己貶低,所以,她住了口。

  現在,她不允許自己再陷入自慚形穢的子;自憐情緒裡。

  他沒逼她將話說完,只是靜靜的擁著她,隔了些距離,卻又不至拉出太疏離的空間,無聲中,只聽見她細微輕喘。

  「以後別玩得太過份了。」

  「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累了,只要再陪我躺一下下就好了。」她不敢奢望能霸佔他整晚的陪伴。

nebula 2008-4-29 03:28

「感到寂寞?」

  「嗯。」崔本妍低應著。

  寂寞?或許吧!但是,也只是純粹想留住他,如此而已。但,她才不敢跟他挑明地說出自己的私心。

  心裡偷偷喜歡是一回事,可誰也不知道陰暗不定的他竟然對她安著什麼心,如果她傻到將心事攤開,他卻隨口一句不過是盡本份照料她,那,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在李家再待下去。

  暫時就讓這種說不清、理還亂的關係繼續曖昧吧,她有耐心,也想等待雙腿恢復感覺時,再撥開雲霧見分明!

  想到上一次回醫院時,復健師很高興的提到,他要開始讓她嘗試拄著助步器走路,雖然還是得藉助外力,但是,她彷彿看到希望的陽光在眼前綻放。

  想也不想,她悄悄的往他溫暖的身軀貼近。

  「你的手怎麼那麼冰?」隨著輕詫,她擱在胸口的手被他拉到胳肢窩暖著。「明天去掛號,知道嗎?」

  腦門已然混沌的她沒聽到他的話。

  雙手貼在又暖又燙的胳臂內側,她動也不敢動,杏眸微掩,乾巴巴的瞅著他的胸膛,卻更加手足無措,呼吸加速。他有穿睡衣,但竟然沒扣上扣子……她伸舌潤了潤突然變得乾涸的唇瓣。

  這種燈光,這種場景,還有讓人臉紅心跳的氣氛,好、好、好、好曖昧呀!

  可是,她好喜歡!

  焦慮的舌尖又輕潤了潤唇瓣,像是身不由己,她又悄悄的挪動身子靠向他,暗自滿足的笑紅了臉。

  「歎?」

  隔了幾秒,她才意識到他似乎開口問了她什麼,而且,不止一遍。

  「啊?啥?什麼?」

  「明天去掛號。」

  「掛了呀,明天是我回醫院複診的時間,你忘了?」

  「看內科的醫生。」

  微怔,崔本妍脫口問道:「為什麼?」

  「你生病了。」

  「我?沒有啦。」

  「你是醫生?」

  「我……」

  「明天,不准給我故意忘記。」

  聽他的口氣,似乎……

  「你明天不陪我去?」

  「我有事。」下意識,李丞罡將她逐漸泛暖的雙手夾得更緊,連帶地將她整個人給圈進胸壑。「明天老五還沒有收假,他會陪你去。」

  好吧,既然他明天不能陪著她,那,扣掉效復健的時間,她自己找樂子打發時間,這總行吧?

  「老四也還休假,我可以約他們去打球嗎?」

  他表情嚴肅的說:「不准!」

  「你不是嫌我貪懶,都不動?那我現在……」

  「不准!」

  唉,早就知道他這一關不好過,所以,她沒有太意外,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你還沒喘夠?」

  「我下次會控制自己,不會玩得太過份,我保證。」

  但他懶得相信,更懶得吭氣,慵懶的黑眸朝她冷瞪著,瞧得她心虛不已。

  他不必開口,崔本妍也知道他有點不高興了,但她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四目凝視,雙方不發一言,相當有默契的各退了一步,不再深究。只是,一旦身側多了個溫暖的熱源,她就是不由自主的直朝他磨磨贈蹭的貼得更緊。

  他的體溫很暖和,味道也好好聞,她控制不住自己努力地想汲取更多那份濃厚男人氣息的衝動。

  輕吸了口氣,他沒放鬆她,卻弓指往她額上輕敲一記。

  「欽,小鬼,睡就睡,別做小動作。」

  「呵呵。」她紅嫣的臉龐漾起羞赧,「我沒有別的意思。」

  李丞罡微勾唇,似笑非笑。

  「你……笑得好奇怪。」

  「是嗎?」

  「是呀,賊兮兮又神秘兮兮,很詭異。」一副發生了什麼他知道而她卻不知道的模樣。

  「你怕?」

  崔本妍偎在他胸前的小腦袋忙不迭的搖了起來,心裡蕩漾著喜孜孜的愉悅。

  是笑是怒,他就是他,沒差,她喜歡的很呢!

  笑著揚高眉梢,崔本妍興致勃勃的盯著,才剛下班回到家的李丞罡卷高衣袖,解下腕表,隨手將領帶甩到肩後,很有模有樣的在做下廚前的準備。

  甚至,他自作主張的替她捨棄了方便但不舒適的輪椅,傾身將她抱到廚房通往後院的那張鋪了軟墊的椅子裡安頓好。起身前,他凝望著她半晌,笑得害她心跳亂了譜。

  他在想什麼?她很好奇,卻不敢開口問,只是臉色微紅的征瞧著他,心緒輕顫的期待著他的下一步……

  只可惜,李丞罡沒讓她心想事成,有意無意的以指腹勾撫著她的耳垂,他退開身,慵懶的說道:「今天讓你坐享其成。」

  「好。」除非他推她到流理台前,否則,縱使她想幫,也無從著手。「你真的會下廚?」

  「我說了我會嗎?」

  「可是,李媽媽說你答應她,今天的晚餐就全看你了?」她不相信自己會聽錯了李媽媽彷彿話中有話的帶笑提醒。

  晚餐的成員就只有他們兩個,無論是蓄意替她製造機會或是無巧不成書的鬧缺席,總之,晚餐就只有他們,她跟他……呵呵呵,這一點比晚餐的菜色更讓她暗自心喜。

  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耶,如果再點上幾根香精蠟燭,插瓶鮮花,放點音樂,可不就是頓浪漫的燭光晚餐了?

  而且是他親自洗手做羹湯的燭光晚餐呢!

  想著,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飛揚,直竄進不知盡頭的雲端。

  「李媽媽說你會趕回家煮晚餐給我吃。」心情好,連提出疑惑也是笑彎了一雙水靈靈的眸子。

  「會?」左眉挑動,他笑得很詭異。「她聽錯了。」

  「什麼?」輕呼一聲,她的笑容微褪色了些。

  餓一餐還無所謂,可是,想到美夢成「空」,她就覺得想歎氣。

  「我說的是我要下廚,不是我會下廚,懂沒?」

  呼,原來他指的是這個意思!

  沒差啦,反正是他動手,她動口,而這種氣氛只有他們同享、同浴其中……

  「你在笑。」

  「咦?」微驚,她不自覺的撫向自己的唇。

  唇型是向上勾的,沒想到她笑得這麼大刺刺的……丟臉。

  「你沒感覺幾顆大門牙少了嘴唇的遮蔽,變得涼颼颼的?」

  面對他似笑非笑的調侃,她的笑容變得有點傻呼呼的。

  「笑什麼?」

  笑什麼?他漫不經心般的詢問突然勾出她的羞意,讓她微微結巴了起來。

  「也沒什麼啦……呃,大概是因為快要有飯可以吃了……我餓了……當然高興嘍……」

  「哼哼。」他也笑,但笑得很不懷好意。「等你將食物吃下肚,半個小時後沒有嗚呼哀哉,再來對我感激不盡吧!」

  就算吃了他煮的食物會一命嗚呼,她也心甘情願呀。

  望著他已經開始檢視冰箱儲糧的精練身影,她開始起了幻想,卻沒膽子脫口說出自己的心甘情願。

  現在的氣氛那麼好,心事就先暫時擱下吧!

  有了目標,她努力的鞭策著自己,連復健醫生都對她過人的毅力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然,成果也是相當的令人滿意。

  她可以用兩隻枴杖移動自己的步伐了!

  甚至,平坦的地板已經無法滿足她自我要求的門檻,她開始拿樓梯做現成的復健器材,一步一步的攀走上去,再一步一步的龜行下來,慢慢走,很費勁,成效卻很不錯。

  沒刻意隱瞞所有的人,但,她也沒太招搖自己的進度,因為,她想看看當她靠自己的雙腿站起來時,他們臉上的驚喜。

  尤其,她好奇他會用什麼神情來看待她的「活蹦亂跳」!

  沒料到的是,今天,她艱辛萬苦的才攀著扶手走下樓梯,便見他走進客廳,心一驚,一腳踩空便摔下樓梯,雙膝落地痛得她淚眼汪汪。

  該死!

  同一句話,李丞罡也脫口而出,只不過,崔本妍是暗咒在心,而他是大聲的痛斥出口。

  疾衝向她,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完全變臉,利眼上上下下的檢視著她的身上有沒有帶傷。

  「你搞什麼鬼?」

  「討厭。」輕咬下唇,她瞪著地板,不想望向他的指責。

  真的是該死,她咬牙將雙唇縫上拉鏈,就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結果呢,他一個突然返家,一切計劃全都給破壞了。

  嗚……膝蓋好痛噢!

  「你到樓上做什麼?」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家?」都怪他啦,破壞份子。

  「枴杖呢?」

  「你是存心想嚇我還是想害我?」

  「媽呢?」

  「人嚇人會嚇死人,你不知道嗎?」

  怒瞪著她的雞同鴨講,他抱著她坐進舒服的椅子裡,扳過她的下頷,有點兒咬牙切齒。

  「你的枴杖,拐、杖,你把它們扔到哪裡去了?」

  「阿罡?」他幹麼這麼光火呀?崔本妍不解。

  「枴杖呢?」

  「在樓上啦。」吸著唇,她忽然嗅到不對勁的地方了。「你怎麼知道我可以用枴杖了?」婆娑淚眼睜望著他,她不自覺的抿緊嘴,吸吸鼻心。

  她好想哭,因為,驚喜被破壞了;因為,經過一陣熱辣的痛麻後,現在更感覺到這一跤的下場極慘,膝蓋好痛好痛!

  「你說呢?」她以為每次陪她去醫院,他就只是當司機?「還沒學好走路就急著爬樓梯,痛死活該。」神色陰騖的他口出譏諷,但已經輕手輕腳的扳直她的腿,修長的指頭飛快的檢視著她的傷。「這樣壓有感覺嗎?」

  崔本妍眉頭緊皺,「嘖……」

  「有嗎?」

  「有!」

  「會痛嗎?」

  「呃……」

  「會嗎?」

  「廢話,肉包著骨頭,裡頭有神經,當然會痛呀。」

  「你活該。」

  先是跌了一跤,這會兒又遭他冷嘲熱諷,頰上垂淚,她無奈苦笑。

  唉,前功盡棄了。

  「媽呢?」

  「她在後園翻土。」崔本妍垂下肩膀,心裡有點酸。

  眼看著她會走,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就能走能跳了,可是,他卻彷彿視而不見,像是毫不在意她的進展……

  李丞至一臉冷然間:「她不知道你做這種蠢事?」

  蠢事?!

  「這也算得上是復健的一種呀。」

  「誰說的?」

  「我!」她的聲音很細,很小。

  李丞至沒理會她氣虛的抗辯,將她移坐在另一張柔軟的皮椅上,又忿忿地在她後腦勺敲了一記,沉著臉,逕自往後園走去。

  見他轉身想走,她急忙問:「阿罡,你想幹麼?」

  「替你找代罪羔羊。」

  「什麼意思?」她不懂。

  他沒說話,筆直的穿越廚房,開了後門走出去,像是尋仇似的,驀然,一個想法躍上她的腦門。

  火冒三丈的他想遷怒李媽媽?不會吧!

  難以置信的瞪著眼,她將雙臂撐在兩側扶手,牙關緊咬,顫巍巍的站直身子,卻沒辦法憑藉著虛軟無力的雙腿跨近戰區,只能拚命的豎長耳朵,努力的將他們的對話聽進去。

  看來,他果真是想找人開罵,因為沒幾秒,就傳來他微揚的質問——

  「媽,你幹麼讓她這麼早就丟開枴杖?」

  李媽媽的聲音很輕,她聽不清她說了些什麼,卻聽到他揚聲責念,忍不住咳聲歎氣起來。

  唉,這下子更慘了,她連累無辜的李媽媽遭兒子痛斥!

nebula 2008-4-2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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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新用雙腳撐起身體、高興踩到哪塊地磚就踩哪塊地磚的感覺真好!

  心滿意足的望著自己站得筆直又不搖不顫的腳,崔本妍瞼上充滿微笑。

  但在椅上坐下後,她一抬眼,接觸到李丞璟那雙打量的眼神,心情就惡劣了起來。

  腳好了,到處走動的機會相對增加,得到任何消息管道自然就多。

  聽說,有個漂亮小姐在倒追阿罡,追得勤快,而阿罡對她的態度挺和善的。

  和善呢!

  她的心一緊,阿武曾在她面前嘀咕過,他們兄弟幾個被女人倒追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但,都沒啥下文就是了,而且,從不曾見阿罡對哪個女人和顏悅色過。

  對阿罡來說,和善的意思幾乎可以跟喜歡畫上等號了吧?

  「他很喜歡那個女的?」

  「大概吧。」

  「大概?」側首,崔本妍狐疑的盯著李丞璟一臉的溫笑。

  今晚,家裡只有三個人,用過餐後,李媽媽忙著醃菜頭,所以,就只有她跟偶爾閒賦在家的李丞璟喝咖啡、聊天。

  「聽說吃過幾次飯,雙雙對對,偶爾晚上也會約出去聊聊。」他附加說明。「你也知道他這幾天晚上都很晚才回家。」

  就是因為她清楚的很,所以心情更不好了。

  早餐沒看到人,中午也不再突然跑回來嚇她,晚餐無影無蹤,還以為他是忙於公事……

  愁著臉,她正想再追問幾句,門鈐在這時響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李丞璟還沒移動,崔本妍已經飛快的奔向大門,順便揚聲叫正在廚房的李媽媽固守崗位,別急著出來,她會走會跳了,她要好好的利用她久未行動的雙腿。

  待她打開門後,看見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大男生,手上捧著一大束鮮花。

  「請問找誰?」她瞪著他手上的那一大束金莎花束。

  「送花。」

  「送給誰?」

  「嗯,李先生。」

  李先生?

  老四跟老五回部隊了,不關他們的事,大刺刺且神經大條的阿武向來不沾這種風花雪月,應該也不關他的事,那……就只有阿璟跟……阿罡!

  疑心病立刻泛上胸口,她回眸瞧了瞧仍然老僧坐定的李丞璟,見他聳聳肩,一副此事與我無關的撇清態度,她擰眉,再將視線落在送貨員的臉上。

  「這裡有滿屋子李先生,你說的是誰?」

  咦?滿屋子李先生?

  「李丞罡。」即使覺得她說得誇張,送花小弟也沒笑出來。

  真是他!

  「誰送給他的?」

  「不知道。」見她微惱,他忙不迭地重申。「我只負責送花。」

  崔本妍沒心思再跟他攪和,死瞪著那束又甜又美的大花束,因為花心全都是圓滾滾的金莎巧克力。若不是歎了幾口氣的李丞璟上前處理,恐怕她跟那個送花小弟就會定在那兒,等著當化石。

  「小妍?」

  「是不是那個漂亮小姐送的?」

  「我不知道。」他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垂頭喪氣嘛,不過是一束花。」

  「好大一束花!」

  「可不是嗎!」捧著花,他笑著走回客廳。

  她跟在後頭,越看越覺得那束花刺眼。

  花束的確是漂亮,也大得囂張,因為它是別的女人買來攏絡阿罡的禮物。她很氣憤,心中也莫名其妙的湧上嫉妒的情潮。

  這下子,情敵追到家裡來了,她該怎麼辦?

  風花雪月的消息傳得很快,李丞武吹著口哨進門,聽正在看CNN的李丞璟轉述一次,不到半個小時,男主角就回來了,也立刻得知了花束風波。

  「花呢?」

  「在廚房的鍋子裡。」多嘴的李丞武樂不可支,飛快的重複著崔本妍的話。「她說要讓它們在那裡自生自滅。」連花瓶也不肯騰一個來插,看來,這束花八成真惹惱了她。

  「巧克力呢?」

  「被小妍吃了。」

  「全部?」

  「嗯,可不是嗎。」想到垃圾桶裡那一堆金色的包裝紙,他又笑了。「她更行,敢一口氣吃那麼多的巧克力,換了別的女人,連一顆都嫌熱量太高。」

  聞言,李丞罡勾唇笑了笑。

  「她很生氣呢。」李丞武補上一句。

  「意料之中的事,那,她人呢?」

  「出去了。」

  「這麼晚?」李丞罡不以為意的笑容頓時不見了。「她上哪兒?」

  「誰知道呀,我還沒看到她呢,你問老大。」耳尖的聽到樓上傳來手機的音樂,他疾衝向樓梯。「好像是我的電話響了。」

  待莽撞的李丞武消失在樓上,李丞璟悠哉的接過話題。

  「你怎麼連張卡片也不寫?」

  「寫什麼?」

  「那束花本來就是要送她的。」

  李丞罡似笑非笑的嗤了嗤。「你又知道了?」

  「瞞得了人嗎?除了情人節,沒有哪個女人會愚蠢到送巧克力這玩意兒給男人的?更何況還是送到家裡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你以前不都挺不屑這套無聊的把戲?」

  「不屑?」

  「不是嗎?舉個例子,看你曾送哪個女人這種小禮物?」

  李丞罡面無表情,壓根就沒花腦子去想例子,因為,心知肚明的很,他的確是不曾耍過這類把戲,因為,不需要!

  「那東花讓她心情惡劣。」李丞璟輕描淡寫,沒刻意渲染情況。

  垂頭喪氣的她將花弄到手後,就一個人躲到飯廳,說要替阿罡處理善後,但他瞄到她的處理方式,不禁失笑。

  只見她坐在餐桌前瞪著那束花,幾秒後,粗魯的拆了它,盛開的花朵隨意棄置在腳邊,而巧克力是一顆一顆的剝進嘴巴裡,吃一顆低聲咒一句……嗯,處理得還真是好哩!

  「猜得出來。」李丞罡揉了揉眉心,像是頭在痛。

  的確,他的太陽穴在抽著惱人的煩躁,是他的疏失,他叫助理訂束花回家,卻忘了交代助理在訂花時多寫幾個字,而實事求是的助理八成就直接在收件人那一欄留下他的名字,然後才會搞出這堆風波,唉,世事果真難盡如人意呀!

  誰叫他以前從不曾訂過花給女人呢!

  「阿罡,你別故意逗她的情緒,你也知道她很敏感的。」

  「你以為我故意?」

  「看起來是很像呀!」

  「你看錯了。」而小妍呢,也白白的浪費情緒了。「她上哪兒?」李丞罡知道老大絕不會任由她那麼晚了還在外頭閒逛。

  尤其,她現在心情不佳!

  「7ELEVEN。」

  「她要買什麼?」

  「情緒。讓她出去走走也好,免得窩在家裡胡思亂想。」順手抽出剛收到的財經雜誌,他叫住擺明了想出去找人的李丞罡。「她今年考不考大學?」

  「考呀,為什麼不考?」他應得很篤定。

  除了自修,阿武還拖了幾個同學輪流替她惡補,如果她敢妄想當拒絕聯考的小妞,他會再打斷她那兩條腿。

  「那你有空就多哄哄她,萬一她心情不好,連書都看不下去,鐵定砸鍋。」

  「她不會的。」

  「呵,你對她這麼有信心?」

  「當然。」李丞至本想走出去的腳步轉了一圈,改變主意往樓梯走去。「任何事情也得等她考完再說。」

  李丞璟有些驚訝的問:「你有打算了?」

  「崔本隅的意思是等小妍的腳好了,便接她去舊金山相依為命,她不撈個大學,怎麼留下來?」

  「就為了這個爛原因?」

  「你覺得有可能嗎?」

  「那,原因在小妍身上?」

  「我不想太逼她。」

nebula 2008-4-2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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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也是。」翻開手中的財經雜誌,李丞璟不經心的轉述李丞武的話,「憑她的實力,第一志願絕對沒問題。」

  李丞罡篤定的道:「那當然!」

  「阿罡?」

  「嗯?」

  李丞璟不得不想到這個後果,「如果,她考差了……」

  「她還是得留下來!」一句話,大勢底定。

  心情不好,崔本妍抱著一疊李丞武塞給她的考古題,悶悶的走進麥當勞。

  李丞罡好過份,明知道她故意不給水喝,所以害死了那些玫瑰,還吃了那堆巧克力,可他半句話也沒吭,泰若自然的繼續早出晚歸。

  他絕對清楚她在鬧彆扭,偏就是不開解開解她的情緒!

  她很惱,很光火,食慾全無,書本翻開也看不進半個字,卻又無力也無理去找那個害她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談一談。

  談什麼?她憑什麼呀?唉!

  有只修長的手臂扯住她的衣袖,崔本妍漫不經心的順著手臂瞥去,她瞧見一張清妍且熟悉的面容,不禁一愕。

  「你?」

  「忘了我了?」

  「不,忘不了。」崔本妍悠聲歎道。

  她怎可能忘了眼前這個亦敵亦友的死對頭呢!

  劉品嫣是她國中跟高中的同班同學,六年下來,一亙是競爭的對象,她們的成績幾乎是不分軒輊。從入學的分班考試,每次小考、段考、月考,甚至是畢業考,兩人的成績常常是並列第一

  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她們這會兒可能還繼續當著同班同學呢!

  聽說劉品嫣果然以高分考上第一志願,過著忙碌且燦爛的大學生活,而她,才剛從煉獄裡爬出來,掙扎在重生的痛苦與喜悅裡。

  「幹麼講得這麼陰陽怪氣?我又沒害過你,別那麼要死不活的瞪我。要不要一塊兒坐?」攪著咖啡卻不喝的劉品嫣心情也沒好到哪裡去。「你那年怎麼沒填交志願卡?」

  「你怎麼知道我沒交?」崔本妍很驚訝。

  畢了業,大家忙著準備聯考,根本沒時間連繫,在考完的第二天,她就出事了,出了院,她直接搬進李家,也沒與任何同學聯絡,沒想到倒還有人關心她的志願卡。

  「上網查呀。」劉品嫣沒好氣的嘀咕。「這就是科技發達的好處。」

  她查過,依本妍的分數,兩人絕對可以再當同學,可她不但沒填任何一個學校,甚至就這麼無消無息……她曾去過她家,可沒人在家,讓她更是滿心疑惑無從消弭。

  同學當久了,她習慣了有崔本妍這個強勁的對手,私心裡,還真有點捨不得她的中途退場。

  「你找我有事?」

  「關心,這個理由接受嗎?」

  關心?眉眼輕佻,崔本妍笑了。「謝謝。」

  「別客氣。」劉品嫣不假思索的將桌面的食物推向她。「如果你不介意,這個漢堡堡給你吃好嗎?我吃不下。」

  「好呀。」她也沒客氣,接下來就狠咬了一口,她拿它當李丞罡來啃。「你幹麼買了不吃?浪費。」

  「心情不好,懶得吃。」

  「想存心減肥呀?咖啡你喝過沒?」見劉品嫣搖頭,她端過來就大飲一口。「好苦,下次加點糖好嗎?」

  「那本來就不是給你喝的,免費請你,你還嫌?」

  崔本妍但笑不語。

  「你這三年都躲到哪兒去了?」斜睨著她擱在桌面的一堆資料,她好奇問道。

  「你現在念哪裡?」

  聳聳肩,崔本妍平心靜氣的笑道:「我今年重考。」

  「重考?!」她糾起眉心。「怎麼回事?你那年的成績不比我差,為什麼不交志願卡?」

  「出了點事情。」

  劉品嫣好奇的問:「什麼事情?」

  「車禍。」

  「你……」劉品嫣驚愕且同情的眼色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你還好吧?」

  「當時不怎麼好,現在還可以啦。」

  「你都住哪兒?我不是故意探聽,只是,你們家一直都沒人在……」

  崔本妍一臉哀傷,「他們都不在了。」

  「不在?你的意思是……什麼?!」她猛然站起。「你說什麼?」

  「除了我跟我哥,我家的人都過世了。」

  「那場車禍?」

  「嗯。」

  怔怔的站著,劉品嫣瞅著低頭又咬了一口漢堡堡的崔本妍,嘴巴張張闔闔了半天,卻吭不出隻字片語來安慰……難怪,難怪沒有同學知道崔本妍的消息,也沒見她交志願卡,原來……

  良久,她幽幽坐下,悄悄的瞟向慢慢咀嚼的崔本妍,驀地又是一陣心驚。

  「崔本妍,你的臉色很難看。」

  「有嗎?」她的心情糟到連掩飾都做不到。

  「不是說你的情緒反應,是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很慘白,還有,你在喘氣耶!」劉品嫣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低喊。

  「咦?」愣了愣,她不自覺的撫向自己的胸口。

  真的耶,她都沒發覺自己又開始輕喘了起來。

  「你是不是生病了?」

  「應該不是吧。」崔本妍的回答很遲疑。

  那天晚上,李丞至叫她去看醫生,但她偷懶,也強迫老五替她圓謊,如今,連許久未見面的劉品嫣也提出相同的疑問,是不是她真的該去看看醫生了。

  「走,我陪你去看醫生。」驀地起身,劉品嫣不由分說的拉起她。「走呀。」

  「免了啦,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一陣突如其來的輕喘教她停住推卸,她搗著胸口,有股喘不過氣來的恐慌。

  「崔本妍,你還好吧?」瞧她的模樣,劉品嫣有點慌了手腳。「你別嚇我呀,怎麼才發覺你的臉色像殭屍,你就馬上露了餡?天哪,走走走,我們去醫院。」幸好她今天沒課。

  她沒有再制止劉品嫣的強橫行徑,努力的做著深呼吸,卻在跨出門的剎那,腦海竄進一個聲音。

  ……廢了腿……陰陽怪氣……

  ……好像我們欠她什麼……

  咦?!瞪大眼,她扭頭望向身側的劉品嫣,見她一臉詫異的回視。

  「崔本妍?」劉品嫣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怎麼了?你幹麼突然瞪直眼睛看我?」

  「你剛剛有說話嗎?」

  「我?沒有呀。」

  「可是我怎麼有聽到……」微啟唇,她黯然無語。

  的確不是劉品嫣說的。

  這幾句話,是她在三年前聽見的,阿武說的,雖然說者無心,卻沒想到,幾句話,她竟然就此記住不忘了!

nebula 2008-4-29 03:28

第八章


  等了快兩個星期,檢驗報告出來了。

  崔本妍沒告訴任何人這件事,除了劉品嫣。

  自巧遇後,劉品嫣死咬著她的檢驗報告不忘,碰巧她回診的那天她沒課,所以硬就是陪她一塊兒到醫院聽報告。

  還沒走進診療室,她還抱持著可能是她們多此一舉、太小題大做的想法,但是,一個小時後,她感謝劉品嫣硬是跟著她一塊兒來。

  「喂。」

  「嗯?」才剛從診療室出來,她的臉色慘白,而劉品嫣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兒。

  「你現在覺得怎樣?」

  「很好。」

  「真的?」

  「起碼我現在沒喘氣、沒咳嗽,也沒休克呀,不是嗎?」崔本妍苦笑著。「幸

  好你今天沒課,要不然只有我一個人,貿貿然的聽到這個消息,大概會驚惶失措,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客氣啦。」她悶聲打斷她的話,忍不住投給她同情的一瞥。

  「你還真是現代阿信。」

  「什麼意思?」

  「苦命呀!」說著,喉嚨忽然變得乾澀,擠不出下一句嘲弄。

  心力衰竭!

  聽起來很LKK的病名,卻發生在年紀輕輕的崔本妍身上,她不清楚她這個當事人有什麼想法,但是,她的心情很糟糕,酸酸澀澀。

  幾天下來,她才從崔本妍口中一五一十的挖出這三年來的經過,也知道她前不久才離開坐了兩年多的輪椅,會跑會跳,而且正緊張兮兮的準備著即將面臨的大學聯考,可如今,她卻又被命運判了無期徒刑。

  生與死,不知何時,只能聽天由命!

  崔本妍跟她同年,她們都還不滿二十二歲呢!

  「怎麼會這樣呢?」劉品嫣喃喃自語。

  崔本妍聽見了。

  「醫生不是說了嗎?大概是我出院後的那段時間吃得少,心情又很壞,導致嚴重貧血,所以才會慢慢的加重了心臟的負擔。」

  劉品嫣很擔心,「那以後,怎麼辦?」

  「繼續過日子呀,要不,還能怎麼辦?」

  「你這麼看得開?」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總不能因為這樣就隨便自行解決吧?別說我爸媽若知道會傷心,等下了地獄,閻羅王也會加重判刑的,我可不想被貶到十八屆地獄裡去窩個十世八世才能重見天日呀。」歎了歎,見劉品嫣依舊是一臉的悲淒,她不禁苦笑。「別太急著杞人憂天了啦,醫生不是也說啦,只要我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健康,處處為營,還是能長命百歲的。」

  「唉,你還真看得開!」她也歎了聲。

  換成是她,鐵定又是一段傷春悲秋的淒涼歲月揭幕了。

  「生活隨人過,只要覺得值得,命長命短又怎樣?別哭喪著臉了啦,走,我請你喝下午茶。」

  「唉,我請你吧。」

  「不行啦,今天你特地陪我,怎麼還可以吃你的呢。」朝她嫣然一笑,忽然,崔本妍微弓起眉心。「還有,別跟我家的……別跟任何人說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李家的人?」

  「對。」

  「你不想讓他們知道?」

  「不想。」

  「呃……」

  「想問什麼就問吧,小心憋死你。」崔本妍對她坦然一笑,反正,也攔不住劉品嫣過於旺盛的好奇心。

  「為什麼?」她也不客氣的問。「為什麼不想讓他們知道?」

  聽崔本妍說,李家拿她當自己人看待,不是嗎?她也上門拜訪過幾次,李媽媽人真的很好很好,李家幾個兄弟也當她是吵吵鬧鬧的手足,那為什麼她不想讓李家的人知道她生病了?

  「我不想被視為廢物。」

  廢物?當下,劉品嫣聽得滿心大惱。

  「誰當你是廢物?」這麼沒同情心,給她知道是誰,她鐵定去將那人的皮給剝了餵豬。

  「我自己!」

  劉品嫣微愕。「你什麼?」

  「別擔心啦,那是以前的我。」她和聲安慰起她來。「現在,我很珍惜自己的這條小命,不會胡思亂想了。」

  她沒騙劉品嫣,頂多就愁眉苦臉個幾天,再給自己幾天的時間調適心情,如此罷了。

  「果然,說得比做的還容易。」扔下手中的考古題,崔本妍搖頭晃腦,不由得又歎了一聲。

  考試的壓力,情緒的緊繃,再加上對健康的不確定,讓她的心很難定下來,而這些,都比不上李丞罡對她的忽視更讓她心煩意亂。

  他今天又晚歸了,八成是跟別的女人甜甜蜜蜜去了,完全忘了她這個可憐的聯考生。唉!

  「成天歎氣,小心把命都給歎短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不是常喊我害人精?」沒好氣的對李丞武掀掀虎牙。「放心,我會長命百歲的。」

  「沒人會懷疑這一點啦,而且,你也不必擔心紅顏薄命的宿命論,對不對?」

  這是什麼話嘛?就算她不是美人胚子,他也沒必要講得這麼明吧!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說錯了?」

  「對啦、對啦!」

  「喲,你附議我的話?」

  「沒錯!」

  整個晚上見她愁眉苦臉,李丞武提勁的譏諷了幾句,卻全都被她四兩撥千金的閃開,他覺得有點無趣,也沒心情再逗她。

  「幹麼這麼要死不活的?你已經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了耶。這次考不好還有下一次,沒關係啦。」

  「這關係可大了。」

  「啊?」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李丞武迷糊了。

  「這關係到我的自尊與青春呀,我老了,總不能一考再考,將時間全都花在聯考上吧?!」

  「你老了?」

  「對呀上崔本妍暗自傷神的點著頭,誇張的歎了歎。「年過二十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變了,年紀大了,模樣老了,連心態都莫名其妙的滄桑,哎呀,你不懂的啦。」

  他的確不懂她的胡說八道,唯一可以理解的是,她在庸人自擾!

  「照你這麼說,那老媽怎麼辦?像她那種年紀的女人豈不是全都該自殺了?」

  「李媽媽?她有智慧的光彩做後盾,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自信的女人最美,所以,她沒有我的問題大。」

  「你沒自信?」

  「我?」崔本妍眼眨也不眨的搖搖頭。「沒有!」

  所以,她才會沒法子吸引阿罡的注意力呀,唉,想到又煩了。臭阿武,三兩句話就又害她自卑了。

  「我還以為全世界就你最有自信呢。欽,你最近真的很常歎氣,太常了。」他嘖聲評論。「連我都感覺到了,所以你也稍微控制一點好嗎?免得遲早全家人都被你的歎氣給淹死了。」

  「我盡量啦。」

  「盡量?能吃能睡,現在又能跑能跳,你有什麼不快樂的?貪心的女人……哼哼,最美的女人來了!」

  疑惑的睨了眼李丞武那張笑得詭異的臉龐,沉秀珠沒興趣追蹤,將手中的水果切盤擱在茶几上,眼角瞥見另一個疑惑。

  「小妍,你胖了嗎?」

  「我?沒有呀。」

  「那你的腳怎麼腫了起來?」

  腫?!

  崔本妍翹起腿來端詳,李丞武也斜過身子探頭探腦的打量,三雙眼睛盯著她那雙越看越覺得浮腫的腿瞧,至於原因,只有她心知肚明。

  足踝浮腫,是她的心臟發出求救信號的症狀之一,醫生提過。

  但,怎麼會呢?她最近又沒太耗損精力,也吃得很營養,保持良好且必要的體能狀況,怎麼會,怎麼會呢?她心裡有些的慌張失措,可是,很快的就被她壓了下來。

  「會很腫嗎?」她低聲嘀咕。

  坦白說,如果不是李媽媽眼尖,如果不是她清楚內情,她還真看不出來自己沒幾兩肉的腳在變形呢。

  「倒也還好啦……小妍,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很鹹?」

  「有嗎?我都跟大家吃得一樣呀。」

  「你一定是最近在外頭吃太多重口味的東西了。」伸指按了按她的小腿肚,略微安心的察覺到情況沒有她想像中來得嚴重,歎了聲,沉秀珠隨即揪到重點,「以後不准在外頭亂吃東西,知道嗎?」

nebula 2008-4-2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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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沒這麼嚴重吧?」李丞武提出抗議。

  「什麼沒這麼嚴重?外頭的東西都放一大堆味素什麼的,營養堪憂,你們這群小鬼哪會想這麼多呢?你們哪,就只顧嘴巴吃得爽快,根本都不去在意吃進肚子裡的東西是什麼。」

  「那也是因為東西好吃呀。」

  「就算是毒藥,你也會覺得好吃。」

  「你說來說去又像是在怪我了。」搔搔腦袋,李丞武替自己喊冤。「又不是我煮給她吃的,幹麼拿雙白眼瞪我?」

  「誰說你了?你少對號入座。」沉秀珠忍不住再瞪了瞪駑鈍的兒子一眼,關心的眼神重新鎖定崔本妍。「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不說還不覺得,這麼一吆喝,她驀然發覺,小妍的氣色還真有點蒼白呢。

  「沒有呀,吃得好,睡得好,也很少失眠了呀。」她笑得很自然。「大概真的是越吃越鹹了吧。」

  「你沒失眠是因為老二有時候都溜去跟你一塊睡,對不對?嘖,不對呀,如果真是這樣,你應該是夜夜不得眠呀!」李丞武似乎很瞭解的道。

  她瞼微紅。「要你管!」

  「呵呵,你的臉紅了噢,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我們該知道的事情呀?」說罷,他怪腔怪調的哼起雙人枕頭來。

  「什麼事都沒有,你少那麼曖昧兮兮,嗯心,一個大男生成天淨探聽別人的八卦消息,煩不煩哪你?」

  「我有嗎?」

  「你沒有嗎?」

  「好了好了,你別成天逗小妍開心。」她知道小妍的事情,相信沉斂的老二已有定奪,否則他不會三番兩次的逕自融入小妍的作息中,至於這些細節,不必神經大條的阿武在這裡窮攪和,免得弄巧成拙。「小妍,下個星期就要聯考了,你身體得顧著點呀。」

  「我知道。」

  「要不明天去醫院檢查?你的臉色看起來有點慘白,很讓人擔心……」

  「不必啦,女孩子偶爾都會碰到貪血的狀況,這幾天我盡量修養生息就是了。」

  聽小妍這麼說……李丞武大叫一聲。

  「老媽,我知道了,小妍一定是大姨媽來了啦。」自做聰明的他很不聰明的插進自己的見解。「女孩子每次來那玩意兒,不是都會嚴重失血嗎?安哪,她鐵定沒事,等大姨媽呼嘯而過,就又生龍活虎了啦。」呼,害他也白擔心了。

  兩道凶光狠狠的疾射向他。

  「怎麼了?我說錯了嗎?」他吶吶的望望這個,再瞧瞧那個。「不是嗎?」

  「雞婆!」瞪著他,沉秀珠搖頭歎氣的起身,走回廚房去清理善後。

  崔本妍是根本就懶得跟他鬥嘴,又了片蘋果,拉回考古題,逕自複習著功課。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李丞武一頭霧水的盯著兩個女人的反應,不得其解,委屈兮兮的開始攻擊那盤水果。

  奇怪,他有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嗎?

  我的媽呀!

  一聲驚呼發自崔本妍的房間,沒多久,全家嘩然,腳步聲紛紛集中住這兒走來。

  「小妍,怎麼你還在家?小妍?」

  崔本妍手腳俐落的在浴室裡換好衣服,連頭也沒回,她一把將睡衣褲扔到架上,沒聽到李丞武在外頭扯著嗓門喚她。

  「小妍,你還沒出門?」

  「對。」低頭胡亂的將水潑到臉上,她慌張的應著聲。

  她竟然睡過頭了!在大學聯考的第一天,這種性命攸關的重要時刻,她竟然睡過頭了!

  「我們全都以為你一大早就赴考場準備了哩。」李丞武的腦袋採了進來。「老媽已經出門了耶。」

  「嗯。」

  「她怎麼沒叫你?」

  「她去市場買菜了……完了,怎麼辦,我要遲到了啦。」

  李媽媽要出門前還不放心的又叫了她一次,她應了聲,身子像殭屍片裡的殭屍一樣彈起來,動了動,卻在房門被帶上的那一秒又躺回去,昏沉沉的睡著了。

  不怪李媽媽,都是她的錯啦!

  「忙什麼忙?小心跌死你呀。」

  「跌死也比遲到好,跌死也此遲到好呀,怎麼辦,怎麼辦,鐵定完了啦……」崔本妍像只無頭蒼蠅的在房裡跑來跑去,張羅好自己的衣著,她急呼呼的拎了昨晚準備好的提袋,坐在門邊的矮凳上繫鞋帶。

  「就叫你昨天別看太晚,可你還通宵不睡。」

  「我又沒看書。」

  「你看漫畫,對不對?」哼,趕不上考試也是活該,李丞武在心中暗罵。「叫你別看書,是要你放鬆心情,養精蓄銳,結果呢,你竟然放得這麼松……」

  「好了好了,要念我,等我考完再囉唆行嗎?」雙肩下垂,手忙腳亂的將鞋帶繫緊,她咳聲歎氣的悲喊著。「閉上你的嘴行嗎?人家已經夠慌了啦。」

  「沒問題!」他應得也很爽快。

  聽他怪腔怪調,她抬眼朝他瞪去,起身衝向大門,才將手搭上門把,就聽到有人叫住她,停住手中的動作回眸瞧去,一身休閒服的李丞罡快步走向她,車鑰匙已經在他的手指上晃著。

  「阿罡?」他今天不上班呀?

  「我載你去考場。」

  「不要。」崔本妍想也不想的搖頭拒絕。「一定很塞車。」慘,運動過劇,胸口又開始有點悶悶的了。

  怕他們發覺她的不對勁,她低著頭,疾衝出大門。

  「還跑?等我將車子開出來。」李丞罡跟在她身後低喊。

  「不要啦。」

  「你想搭公車?」這會比較快嗎?

  「不,我叫計程車比較快。」

  「現在這個時候,你叫得到計程車嗎?」李丞武皺著眉頭提醒。「早上的車很難叫得到耶。」

  「呃……」該死,她沒想到這一點。「那怎麼辦?」

  「還是我騎摩托車載小妍去考場吧。」正巧放假的李丞棣提出意見。「這些小巷弄我比你們都熟,專鑽小巷,我包她準時進考場。」

  摩托車?!

  李丞棣的動作也很快,才剛插進話,就見他順手取下門後的風衣,朝崔本妍勾勾手指頭,綻出悠哉自在的笑顏。

  「走吧。」

  「好。」她不假思索的點頭附議。

  一切的動作都很快,她跳上車,才將手搭在李丞棣腰上,摩托車就猛地向前疾馳,害她驚喘連連,差一點就順勢翻跌到後頭去。

  見狀,李丞罡的臉色微變。

  「老么,騎慢一點,該死,你想害死她呀?」

  「噢。」

  隨意豎起大拇指,不待他們再嘀咕,自告奮勇的李丞棣穩穩的掌著車頭衝出大門,沿途都精準的避開車潮,飛車穿梭在巷弄裡,當他終於完全煞住車子時,他們已經到達考場大門外了。

  「安全抵達!」

  安全?崔本妍緊緊的揪著衣襟,驚魂未定。

  「呼!」

  「小妍,你還好吧?」李丞棣不經心的斜瞟了她一眼,又趕忙四處張望著停車位。

  不好!

  早上乒乒乓乓的趕著要出門,氣都還沒喘過來,現在,又被這一陣疾馳的車速給嚇得臉色發白,她的手在抖、腿在發軟,身子打著細細的哆嗦,氣喘不休的胸口悶得緊。

  不好,她覺得不太舒服,好難過!

  更慘的是,她喘得緊,連抱怨都沒辦法低哼出聲。

  向來憨厚的李丞棣沒想太多,一將車子停妥,拉起她的手,二話不說的往人潮仍頗多的校園衝去。

  「快遲到了。」

  「遲到?」

  「呵,你沒注意到?鈴聲似乎已經響完了。」身手矯健的避開兩處人堆,他像走自家廚房般帶著她衝向教室。「幸好昨天跟三哥打球時,順便彎到考場替你摸清楚了考試的教室在哪裡。」

  他們早就預備來陪考?驚詫未褪,胸口就被一股沉甸甸的氣息給襲上,她的臉色一片慘白。

  「……小棣?」

  「快一點,監考老師已經跨進教室了。」

  「我……」

  「萬歲,我們趕上了!」

  「可……」

  「來,快進考場吧。」不由分說的將她推進教室,他退了兩步,笑嘻嘻的朝她揮揮手。「加油喔。」

  監考的女老師很和善,見她匆匆趕來,只迅速示意她快點找到位置坐好,倒也沒太多刁難;發下考卷,宣佈考試開始,瞬間,整問教室只聽見振筆疾書的翻頁及筆尖滑過紙張的聲響,還有崔本妍的細喘聲。

  她喘得很淺,卻很急,連監考老師都察覺了。

  「你?」快步走向她,上了年紀的監考老師傾身看了看她擱在桌角的准考證。「崔本妍,你還好吧?」

  努力抑住喘息,她勉強的咧齒微笑。

  「是不是哪兒不太舒服?」怎麼喘成這樣?

  「沒有,只是剛剛跑太快了。」突然咳了咳,她拿筆的手微顫的搗向胸口,下意識的替自己順起氣來。「再一下就好了,謝謝老師,我沒事。」

  「真的?」

  「嗯。」

  監考老師有些遲疑。

  鐘響都過了快二十分鐘了,怎麼這女學生還這麼喘?

  見監考老師還不走,崔本妍看了看做沒幾題的試卷,心有點急了,再度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一再對她發出保證。

  「我真的沒事,謝謝老師的關心。」她若不快點寫,會寫不完啦。

  瞧她雖然神情死白且氣喘不止,但,沒暈、沒晃、也沒兩眼無神的失了心魂,監考老師安心的點點頭,放她安靜的寫著試卷。

  崔本妍沒再浪費時間,一邊調整氣息!一邊努力作答。

  滴答滴答,時間過得極快,沒多久,幾個動作迅速的考生開始交卷,而一心兩用的崔本妍堅持到最後一分鐘才出場。

  走出教室後,攀著扶手,她慢吞吞的走下樓梯,感覺整個人像是被微火燒了一回,悶悶躁躁的。才兩步,像是心有靈犀的抬眼望去,氣定神閒的李丞罡搭靠在一棵榕樹樹幹旁,手裡持著一瓶她最愛喝的檸檬紅茶。

  一陣驚喜的心情躍上她的胸口,心又——通——通的亂跳一通。

  「阿罡?!」

  「考得怎樣?」

  「唉,別問啦。」笑著搖頭,她跳到他身前。「你沒說要來呀。」

  「臨時有空。」

  「真的是臨時有空?」她想到出門前,他一身的休閒服……此刻,他身上穿的還是那套休閒服。

  「哼哼。」要笑不笑的勾唇,他沒再解釋,卻忽然伸指頂高她的下頷,深邃的瞳子緊盯著她的臉。「老么早上是不是騎太快了?你的臉色真難看。」

  「有嗎?八成是睡眠不足,精神又太緊張,所以才會有張死人瞼。」笑容變得乾涸了些,她情急之下伸舌潤了潤唇辦。「紅茶是給我喝的嗎?」

  「拿去吧。」

  接過來,崔本妍迫不及待的連吞了兩大口,讓依舊沁涼的酸甜液體直透進她的心臟,緩一緩紊亂的心律,笑眼一彎,滿足的歎著氣,無意中見他也吞了口口水,她不假思索的將手中的飲料遞給他。

  怎料他接過飲料,仰首就著她喝過的瓶口大飲一口,她的心忽然又亂跳了,卜通卜通跳得很不像樣,甚至,吞下飲料的他還朝她露齒淺笑,剎那間,顫起哆嗦的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她才艱辛的撐住自己的雙腿。

  慘了,她這豈不是病上加病呀!

nebula 2008-4-2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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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考完沒幾天,崔本隅傳回消息說要回台灣一趟。

  崔本妍在路口遇見正要走進7ELEVEN買東西的李丞武,他語焉不詳的嘀嘀咕咕,三兩句話,她就放棄向他求證的念頭,氣惱的瞪著他。

  「你能不能講詳細一點?」

  「老媽接的電話,你不會去問她?」

  「你沒問?」

  「又不是我哥要回來,幹麼浪費口水?」他粗聲應著。

  「小氣鬼!」推了他一把,她懶得理會他的守口如瓶。

  哥要回來了耶,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大半年沒有看到他了,好想他噢!

  雀躍的腳步踩得過疾,才推開家裡大門,崔本妍就知道慘了。

  好喘!

  忙不迭地巴著牆壁,她緩緩的席地而坐,沒忘記醫生的叮嚀,覺得疲累時,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心跳得好快。」將額貼向冷牆,她搗著心口,「跳得太快了點。」

  再休息一下,等這陣喘息過去後,再去找李媽媽問個清楚……鬆懈著情緒,她幽幽的告訴自己。

  過了大半個小時,忙著在後院收衣服、忙著在廚房煮晚餐的沉秀珠沒發覺客廳多了個她。她依舊坐靠在牆邊,胸口不再起伏過劇,但因為覺得有點困意,便放任困盹的感覺襲上全身,懶懶的閉上眼,縱容自己瞇個幾分鐘。

  滴答滴答,沒幾分鐘,門外傳來李丞罡與李丞武的聲音。

  兩兄弟不知道在聊些什麼,大多是李丞武粗著嗓門嘰哩呱啦,而李丞罡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連開了門,話興正濃的李丞武也沒中斷自己的敘述,漫不經心的跨過門檻,然後,腳被絆了下,狼狽的踉蹌兩步。

  「搞什麼鬼!呃?」見到被他踹了一腳的是崔本妍,他嚇了一跳。

  李丞罡因為慢了兩步,沒看到狀況,只聽到他那聲驚詫。

  「怎麼了?」

  「小妍呀。」顰著居,他蹲下身去觀察她。「喂,你幹麼呀?」

  睡得迷迷糊糊,崔本妍只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囉唆,輕囈了句沒人聽得懂的呻吟,別過臉,繼續作她的春秋大夢。

  「喂,你醒醒呀!」

  「你說小妍?她怎麼了?」

  「可不就是她這個大懶蟲,你自己瞧呀!」

  聞言,李丞罡疾步上前,只一眼就瞧出個大概,迅速的推開仍然只看不動手的李丞武,傾身將睡容柔媚的她小心抱起,憂忡的黑眸盯在她的臉上。

  她這是怎麼回事?

  李丞武沒他這麼多心思,搖頭晃腦,跟在他身後,嘴巴又開始評論起來。

  「現在的女生真懶,就算是困了,也不會勤快的多走幾步路回房間,隨便找個地方就躺下了,也不怕髒。」

  李丞罡神色沉凝的抱著她往房間走去,耳邊聽進李丞武的閒言閒語,他驀地停下腳,冷冷的瞪向他。

  「你剛剛是踹到她?」

  冷不防的被他打斷話題,李丞武瞅著他,一頭霧水。

  「什麼?」

  「是不是?」

  對,沒錯,他的確是不小心的踹了她一腳,可是,能怪他嗎?他又不是故意的。但,難得心細的他無意瞟到老二眼底的那抹不悅,氣也沒喘,眼也不眨,他語氣持平的撇清關係。

  「沒有,你沒看到我跳得好高嗎?」

  「是在踹到她之後,還是踹到她之前?」

  「之前!」他說了第一個謊之後,第二個謊就流利多了。

  「她的褲管有鞋印。」

  「咦?」

  「小妍的褲管有一個很大的鞋印。」

  「是嗎?呵呵。」見老二依舊是拿那雙凶眼瞪著他,李丞武唇角一撇,認了帳。「幹麼跟我擺張惡臉?你以為我挾怨報仇呀?是她自己躺在門邊不吭聲,又不是我故意去踹她!」

  「走路不看路,還有,你看她昏過去,還不快點抱起她?」

  「她是昏過去?」他瞪大了眼。「她不是睡著了?」

  「她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嗎?」

  「的確是很像呀!」

  阿武這個駑鈍的小子……李丞罡無奈的磨了磨牙。

  「就算是睡著,你不會將她抱到床上睡呀?」地板很冷,阿武連這個常識都沒有,愚蠢!

  「既然睡著了,那幹麼吵醒她呀?要睡就讓她睡個痛快呀!」

  第一次,李丞歪拿這個沒神經可言的弟弟沒轍,悶著臉,他抱著她走向她的房間。

  他很擔心她,因為,這種隨地而居的行徑不像是她會做的,可是,懷中的身子雖然很輕,氣息也是悠悠淺淺,但,將她攬緊在懷,仍能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出那股屬於人體的溫暖襲向他,這令他稍稍放下了些許的擔心。

  用腳踢開門,李丞罡就感覺到懷中的她動了動,像只討糖吃的小貓咪似的偎近他的頸窩,磨磨贈蹭的歎起狀似舒坦的呼嚕。

  「醒了?」

  「差不多。」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一直沒睜開眼,他也沒說什麼話呀。

  「味道。」

  「嗯?」

  「古龍水的味道,我喜歡你的味道。」說著,崔本妍又將微冷的鼻稍湊近他的耳畔、頸項,像小狗似的嗅來嗅去。「唔,百聞不膩。」

  「我去住旅館就行了。」

  「別傻了。」

  「這樣太打擾了。」

  「都是一家人,你還跟我客氣呀?」

  崔本隅微愕。「一家人?」

  「我早就當你們兄妹是自己的孩子,不是一家人是什麼?」

  聞言,崔本隅無語,反倒是笑不攏嘴的崔本妍開口加油添醋。

  「李媽媽他們對我好的沒話說,就像一家人一樣,你自己也清楚呀,而且,哥,你又不是不曾住過這裡,幹麼要浪費錢去住旅館?」攬著他的胳臂,崔本妍笑得眼都彎成明月。

  好久好久,她沒這樣貼著哥撒嬌了,感覺好溫馨,像是又回到了從前。

  一家人都安然無恙的從前!

  敏銳的望進崔本妍眼底的感傷,沉秀珠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體貼的讓久別重逢的兄妹倆去聊聊體已話。

  「李媽媽……」

  「就這麼決定了,你再推托!我可是會生氣的噢。」撂下這句警告,她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進廚房。「小妍,帶本隅去他的房間整理一下行李,還有,別在上頭蘑菇,馬上就要吃午飯了,有話等吃飽後再聊。」

  拗不過兩個女人的軟硬兼施,崔本隅依舊住進了李家。

  事實上,他也沒有太多的選擇,早在家人出事的那年,在徵得小妍的同意後,他將房子賣了,原本預備待她的身體復原後,就接她到舊金山去相依為命,只不過,依這兩年來的觀察,事情有了變化。

  很大的變化!

  在台灣停留了將近一個月,崔本隅看著、聽著、問著,旁敲側擊了許多,他更加相信自己的揣測,心情不禁五味雜陳。

  唯一的妹妹,真的就這麼拱手讓人了嗎?

  他不是討厭李家的人,也並非是對妹妹的獨佔欲太強,只是,心性難以捉摸的李丞罡容得下她嗎?

  

  

  

  

  

   ☆

  

  

  

  ☆

  

  

  

  ☆

  

  

  在崔本隅離台的前一個晚上,冷夜寂靜,他敲敲妹妹的門。

  「哥?」崔本妍瞧向他的眼眶帶著淺淺的紅意。「你還沒睡呀?」

  「你呢?」

  「我……睡不著。」

  他明白,她心情也不好!

  「小瓜呆,想我的時候就撥通電話呀。」

  「我知道。」

  「或者,你可以寄e-mail給我。」

  「我會的。」

  「那……」

  「我捨不得你又要離我那麼遠了!」說著,崔本妍的眼眶更紅了。

  「小妍,要不要到舊金山?」

  一楞,她眨眨發澀的眼,半晌,輕咳著開口。

  「可是,我才考完試……」

  「無論結果怎樣,都無所謂呀,反正那裡也有不錯的學校,我替你拿些申請表格,你可以多幾個機會考慮一下。」

  「這,不急吧?」

  「不急?」

  「呃,我是說,看看能不能跟品嫣上同一所學校……」

  「小妍,除了學校,還有別的原因嗎?」

  「我喜歡這裡。」

  「然後呢?」

  「我也捨不得李媽媽呀。」

  「還有呢?」

  「唔……」

  見妹妹扭扭捏捏的彆扭模樣,他也不逼她坦白,女孩子大了,心裡總是會有秘密,他沒忘記李媽媽前幾天笑嘻嘻的提醒,更遑論若事情屬實,就算帶她到舊金山,心卻留在台灣,那也不好!

  「哥,讓我再想想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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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等到放榜?」

  不,她根本沒想到放榜與否,壓根與考試無關,她只想到李丞罡。可是,哥隨口的一句話,對她而言,像是無形中獲得了緩刑……輕咬著下唇,半晌,她點點頭。

  一切,等她確定了李丞罡的心,自有定奪!

  哥的提議。

  她的意願。

  還有,阿罡擄獲的心!

  琢磨了好幾個晚上,崔本妍知道自己似乎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耐心等待了,而她也不想和他的關係再繼續這樣不清不楚。

  聯考的重心已經轉移到感情上,她不想再這麼患得患失,因為,生命還有更大的期待等著完成。

  阿罡的心意!

  她考慮過直接跟他開口表白,又怕他聽而不聞哼笑斥回,更怕他會玩世不恭的笑道,他對她的關心不是她所要的關心,無論哪一項答案都會今她的心無所適從。

  反覆思索,最好的方式就是塑造一個充滿浪漫的氣氛與空間,讓他心生綺思,然後她再下手……呃,表白,是表白。

  當機靈過人的劉品嫣半猜半問的自滿面羞紅且欲言又止的她口中求出答案時,歡呼一聲,興致勃勃的毛遂自薦,熱心地參與內情。

  ……製造一個花前月下的良宵美景,她為他裝扮得妖嬈美麗,一舉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利用他被綺麗幻夢給蠱惑時,她就嫵媚的貼上他氣喘不休的胸膛,柔笑著推銷自己,一切水到渠成……

  「沒有一個男人會放過掛在嘴邊的肥肉,對,就是這樣,信我的準沒錯啦。」拍著胸脯,劉品嫣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啊?」聽她比手畫腳,崔本妍傻了眼。

  真要這麼做?她怕自己辦不到呀!

  「放心,我保證他一定會張嘴咬你一口的。」

  咬?!

  「呃,品嫣,你……是不是小說看大多了?」

  「小說?錯,我只看電視劇。」笑瞇瞇的,她仍舊喋喋不休。「更何況,我也不相信李丞罡面對嬌艷欲滴的你還能不為所動。」

  嬌艷欲滴?臉蛋嫣紅,她忍不住噗吭一笑。

  「你確定?」她倒是可以確定品嫣電視劇也看太多了。

  「對。」

  「真的?」

  「喲,這麼猶猶豫豫的,能成大事嗎?國父革命都一試再試了,你怕什麼?」

  「怕我會比國父失敗更多次呀。」崔本妍紅著臉,歎著氣,望著越說越精神奕奕的劉品嫣,啼笑皆非。

  「要拚才會贏呀,你不付出,怎會有收穫呢。」她發揮三寸不爛之舌鼓動她的猶豫。「我就知道你這幾天都心不在焉,準是有事,哼哼,原來是芳心暗許了,難怪唷。可是,我實在是搞不懂你的眼睛是怎麼長的?一屋子帥哥,你挑來挑去竟然會喜歡上李丞罡那種陰氣沉沉的男人……」

  「品嫣!」崔本妍語帶警告的瞪著她。

  「好,我不攻擊他了,你也別拿眼刀砍我,我們停戰,OK?」

  翻翻白眼,幾秒後,崔本妍幽幽歎道:「他有他的優點。」

  「情人眼裡出西施,我瞭解的很,而且,他的優點相信我也絕對是無法體會,反正你喜歡就好。」聳了聳肩,眼露精光的劉品嫣又提出另一項建議。「現在想想,你還需要外援。」

  「外援?」

  「沒錯。」劉品嫣慎重的點點頭。「一個有能力運籌帷帳,能幫你掌控時機,又能適時替你掃開一切阻礙的恰當人選。」

  「那不就是你了!」她沒好氣的嘀咕,也不想想,是誰毛遂自薦的硬就是要插上一腳?

  「我又不是你們家的一份子,縱使是滿腦子兒主意,也會壯志難伸,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那你指的是誰?」

  「還有誰?當然是慈祥和藹又善解人意識大體的李媽媽啦。」

  「李媽媽?」

  「除了她,還有誰能擔此大任?你說?」

  崔本妍答不出來。

  有本事在李家呼風喚雨且不會遭到阻撓的,的確是李媽媽,這是毋庸置疑的答案,她心知肚明,但是,該怎麼開口呢?她好為難。

  「安啦,她對你言聽計從,只要你開口,她一定會幫你的。」

  「我?」頓然結巴,崔本妍吭不出氣來。

  要她開口跟李媽媽說這種風花雪月的心事?這簡直是……簡直是……是……是困難到了極點的任務。

  「別我我我了啦,其實,真要我猜,恐怕你連說都不必說,李媽媽心中已經有了底了。」

  「會嗎?」她一臉驚愕。

  「百分之九十九,敢不敢跟我賭?她那麼精明,你又這麼白癡。」

  先是譏她的眼睛長歪了,現在又大剌剌的笑她是白癡?這女人活膩了,凶光驀閃,十指驀弓,崔本妍怒笑著朝她逼近。

  「好好好,算我再度失言,行嗎?別擺出那副夜叉臉色嚇我,很恐怖的耶。」

  「那你就管好你的嘴巴,你沒聽過禍從口出這句話嗎?」

  「哼,過份,你就只知道凶我,回到家看到你的李丞罡,鐵定柔順得像只只會喵喵叫的波斯貓……赫,別打我,我閉嘴不說就是了啦。」劉品嫣不甘心的瞪著她,沒幾秒,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再忍耐個幾天,看看情形,我敢打賭,只要你擺出一臉為情所苦的愁樣,李媽媽鐵定會插手管這檔子事。」

  女人呀,除了好奇心特重外,另一項要素就是體內的紅娘因子特別活絡,若真被她瞧出了端倪,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

  而小妍壓根就像張白紙,完全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要看穿她的心思簡直是易如反掌,她甚至懷疑,李氏一門全都將她氾濫的情愫摸得一清二楚了。

  包括那個死不認帳的李丞罡!

  聊了一堆,滿腔心事依舊得不到紆解,煩上加煩,跟劉品嫣分手後,崔本妍回到家還是悶悶不樂,窩進房裡蘑菇了好一會兒,左思右想,聽到客廳有聲音便情不自禁的悠然踱出,有些失望的看見李媽媽端了一杯茶在淺啜。

  還沒擬好話題,就見笑容可掬的沉秀珠朝她揮揮手,示意她坐過去聊聊,可是,她現在沒有聊天的情緒呀!

  無奈的坐下,歪著腦袋,她勉強的笑了笑,茫茫然的東張西望,視而不見的盯著牆上的鐘。

  沉秀珠開口問:「你心神不寧。」

  「咦?」

  「我說,你心神不寧,三魂掉了兩魂半,另外半魂還游遊蕩蕩,沒跟著坐下。」

  「哦。」

  「考都考完了,別再煩這麼多了。」沉秀珠忽然歎道。「說起來,老二這幾天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崔本妍聞言微震,脫口問道:「他怎麼了?」

  「誰?」

  「李媽媽!」

  「一提到他,你的魂就都回來了吧!」

  「李媽媽?」

  開心的朝驀然心驚的崔本妍挑挑眉梢,沉秀珠但笑不語,神情愉悅的喝著她的茶。

  「你怎麼……」

  「怎麼會知道你的心事?呵呵,我又不是沒眼睛可以看。」傾身,沉秀珠拍了拍她泛紅的臉頰。「要不要一五一十跟我招來。」

  「你都知道了,還要我說。」

  「看你成天都心事重重,怎麼,老二都沒跟你表示什麼?」

  姜果然是老的辣,李媽媽沒問幾句話,卻一針見血的揪出令她心痛不己的事實。

  崔本妍抿起嘴,不無遺憾的搖搖頭。

  「這小子,標準的悶葫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拖的?真搞不懂他是怎麼想的……」嘖聲數落著兒子,忽地,她聚起眉心。「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崔本妍還是沒展露歡顏,「是呀。」

  「那,我們得好好的利用利用。」

  「利用?」她不懂李媽媽的意思。

  「哎呀,你別管這些小細節啦,反正,生日那天好好的打扮自己,其他的瑣事就交給我處理。」

  難以置信的眨眨眼,崔本妍望著李媽媽,有好幾秒的時間說不出話來,但,驚愕過後,她的唇畔勾出淺淺的喜悅,彷彿看到希望的光芒就在眼前綻放。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三兩下,一個完美的機會已展現輪廓。

  崔本妍的心情還是不好,源自於崔本隅的意圖不明,尤其,越接近生日就越緊張;而李丞罡的心情,則掙扎在自己的私心難辨。

  擱在飯桌上的那一疊資料他都翻閱過了,看得他心情大亂。

  那是崔本隅留下的學校申請表格,只瞄一眼他就認出來了,但,是誰放在這裡的?

  小妍?

  這是她的東西,她的文件,除了她,沒有人會對它有興趣,大家只對她的決定有興趣,而這也是他近來情緒浮躁,甚至起伏不定的主因。

  出國唸書?還是留下來陪在他身邊?

  二選一,他很想公正的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真的很想很想。留下來自然是最好,可她若想飄洋過海、嘗試留學生涯的滋味呢?讓她離那麼遠、走這麼久,坦白說,他放不開手!

  如果他開口要求,她會留下來,他有十足十的把握,偏偏,為了她,他徹底的轉了性,無法只為了逞一己之私便昧著良心誘導她,哄她留下。

  「你回來了?」崔本妍沮喪的神情在看到他後驀然開展。今晚真奇怪,一家人跑得精光,連李媽媽都串門子去了,只有她守著這楝大屋子,她開始感覺寂靜從四面八方朝她襲來,有點嚇人。「怎麼都不出聲?咦,你在看什麼……啊,我還以為被丟掉了,原來是擱在這裡,害我找得半死。」

  「你放的?」

  「呃,應該吧。」她應得略帶遲疑。

  說實在的,她也忘了是不是自己順手擱在桌上的,她完全記不起來,因為,離心事曝光的時間越近,她越是心神恍惚……後天就是她的生日,不知道李媽媽策劃得怎樣!

  老天,她真的在考慮?

  冷眼睨視,李丞罡發覺無言以對,只感覺到心底的那股煩躁呈倍數成長,而他痛恨這種飽含著失落與惶然無措的不安感覺!

  「阿罡?」

  他沒有理會,兀自沉著瞼,踱步上樓。

  「阿罡?怎麼了?」

  李丞罡依舊沉默以對,直到走上樓梯,他忽然開口。

  「崔本隅要你什麼時候給他回答?」

  「放榜後。」她輕言,不由自主的跟在他身後。「你究竟怎麼了?」臉色怪怪的,情緒怪怪的,口氣怪怪的,甚至連瞧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又緊張了起來。

  看來,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的心情的確很紊亂,冷凝的神情始終揮不去陰驚的味道,一走進房間,他便粗率的踢開腳下的鞋,而且,絲毫沒因為她的闖入而停下鬆開襯衫鈕扣的動作。

  「阿罡?」

  「你進來做什麼?」

  「你心情不好?」

  「這是問句還是肯定句?」

  「都有。」

  「既然你已經下了結論,那還問?」

  她倏然語塞,突然覺得自己挺白癡的,活該被他反諷這麼一句。

  悶悶的望著他甩開襯衫展露光裸精練的胸膛,有些心不在焉的她還來不及臉紅的退場,他又突然開口

  「你要什麼生日禮物?」

  「咦?」

  「你要什麼?」

  你!

  差點脫口而出的話讓她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裡,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眼,她在心裡一而在的告訴自己,忍著點、忍著點、再忍兩天,等李媽媽「部署好」,或是她暗示後,她才能發動攻勢。

  「我的問題這麼難回答?」

  「對。」崔本妍坦白的點點頭。

  「那我換個角度問,我是你許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崔本妍嚇了一大跳,瞪著他啞口無言。他怎麼看出來的?

  「是不是?」

  「你……呃,我不是……」

  雖然她支支吾吾,但他早就看出來,這幾天這個屋子裡有計謀在進行,始終對幾個女人心存不軌的嘰哩咕嚕不理不睬,是因為他的心另有要事得想,可如今,他控制不住自已被掠亂的心情了。

  「你要嗎?」

  「要什麼?」他的話震住了她。「你?」

  「你要嗎?」

  「我……」她說不出話來。

  今天的他好奇怪,言行舉止都讓她……心驚膽跳!!

  李丞罡不再捺著五味雜陳的情緒等她恢復過來,凝然的面容微帶著扭曲的冷笑,他不由分說的攫住她,將她攬進懷裡,俯首吻上她驚愕的唇。

  霎時,一顆核彈在她心口炸開,轟得她渾渾噩噩。

  無端端地,他竟然就這麼撂下戰帖?

  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隨著他的情慾起舞,狂亂的氣息在週遭蔓延著,她的雙手不知不覺的攀上他的頸項,完全的沉醉在這突如其來的熱吻裡。然後,待他潛藏著惡意的將火熱舌尖探進她的口中,剎那間,她的身子軟了,形同虛無的雙腿再也摸不起越來越沉重的身軀,在一陣渾然忘我的呻吟中,她倒進他熱燙的胸前。

  「阿……罡?」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還要更多的我嗎?」

  要,當然要!

  羞澀的臉龐湧起無限的嫣紅,崔本妍攀附在他身上,緊緊地,無法自拔的任由他強勢的主導情濤,而她只能在他的愛撫與熱吻中逸出一聲又一聲的嬌喘,無意間,她察覺到他眼底的戾氣,心一驚,下意識的縮開身子,自他懷中逃開。

  「不要!」

  「不?」李丞罡情慾氾濫的神情裡藏著被壓抑的不安。

  「不要這樣!」

  「怎樣?你不想要我?不想跟我有更近一步的接觸?不想跟我展開更親密的關係?」隨著每一句話的落下,他逼近她,似乎想將她重新禁錮入懷。「你不是要我嗎?」

  而她,確實又落入了他的掌控中。

  他的動作逐漸粗暴,也更加的狂烈兇猛,這嚇壞了她,喘著氣,她在他彷彿無所不在的威脅,慾海狂濤中掙扎著,她能感受得到他對她有情,但,卻也感受到來自他心底的那股不安與猶豫,甚至還有一絲絲透露著野蠻的獸性與傷害。

  「不!」

  「要,為何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的你!」

  用力的推開他無處不在的鉗制,她狠狠的咬著唇,不讓自己在他面前痛哭失聲,攏緊早被敞開的衣襟,她跌跌撞撞的衝下樓,回到自己的房裡,「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靠坐在牆,她氣喘不休,伴隨而來的是止也止不住的無聲淚水。半晌,茫茫然的情緒逐漸攏起、發酵,她哭得很傷心。

  夜更深了,崔本妍強吸了口氣,忍住抽噎,哆嗦的手摸索向茶几上那具電話……

  坐在床沿,李丞罡垂著臉,燈火通明的房間擋不住那份濃冽的陰沉深郁,月光斜掩,幽幽的增添了更多隱隱約約的弔詭。

  他是著了什麼魔?不但強吻她,甚至還進一步的傷害了她?

  可是,他是存心的,他心知肚明。

  為什麼故意將怒火的焦點指向小妍?為什麼衝動且粗魯的扯破了兩人間的曖昧情事?為什麼?

  老天,他該死!

  煩躁的將臉埋進掌心,他歎了又歎,知道自己今晚不得好眠了。

nebula 2008-4-29 03:29

第十章


  刺耳的電鈐響起。

  睡得正甜的劉品嫣直接將騷擾聲響化為夢境。

  三更半夜,有哪個白癡會蠢到上門來討一頓打呀?所以,她在作夢,是她在作夢,睡覺睡覺,沒事。

  電鈐又響了一聲。

  這次,她動了動身子,下意識的磨了幾遍牙床。

  「沒人在家!」

  該死的電鈐鍥而不捨的直揪著她的好眼,劉品嫣火大了。

  「該死,你他媽的是沒聽到我的話嗎?沒人在家!」這次,她不但是出口成髒,更是氣急敗壞的衝向套房的門,睡眼惺忪的神情充斥著血腥暴力。

  不管來人是誰,先痛扁一頓再說!

  拉開門,劉品嫣嚇了一大跳,目瞪口呆的望著來人。

  「小妍?」

  「嗨,晚安,別打我,我不是故意這麼晚來吵你的。」扁扁嘴,崔本妍可憐兮兮的笑著。「我可不可以來你這兒當幾天寄生蟲?」

  「按日付錢就沒問題。」

  「好,你要算我便宜一點就是了。」歎著,神情沮喪又疲憊的她更加委靡不振。

  側身讓她進來,想到她的體能狀況,劉品嫣猛地伸手搶過她手中的中型背包,不由得性急了起來。

  「出了什麼事?你是被趕出來了?」三更半夜還在外頭遊蕩,天都還沒亮呢,她一想到就替好友捏了一把冷汗。

  「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

  崔本妍輕聲說:「阿罡。」

  「李丞罡?他怎麼了?」

  「今天晚上,他吻了我。」

  聞言一驚,劉品嫣又是張口結舌,半晌,不掩好奇的輕聲追問:「他吻了你?你沒騙我?」

  崔本妍搖搖頭。

  「然後呢?」

  「然後?」傻愣愣的望著劉品嫣,她不禁回想起在他房間的那一幕,眼眶不自覺的泛起紅音心。「沒有然後了,我覺得他似乎不怎麼喜歡我。」否則,他的親吻不會轉變成獸性的侵略。

  她感受得到他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卻也無法忽視隨之而來的刻意傷害!

  「怎麼會呢?」劉品嫣捉到第一個浮上腦海的疑問。「不喜歡你,他幹麼吻你?」

  「我、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摸不透。

  「那你喜歡……呃……你喜歡他吻你嗎?」

  「一開始喜歡,後來……」淚濛濛的望著劉品嫣,崔本妍說不下去。

  她很緊張,「後來究竟怎樣?」

  「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歎道。「反正,我現在覺得好絕望。」

  「絕望?」這是什麼鬼話呀?她很不滿意。「說來說去,我還是一頭霧水,你們到底是搞什麼鬼?而且,不准你再用我也不知道這句話來敷衍我。」

  「可是,我真的是不知道呀。」崔本妍徬徨的垮下肩頭。「先讓我睡一覺,我覺得好累。」她蹣跚的走向房裡那張不太大的雙人床,仰身倒下,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的。

  顰著眉心的劉品嫣望著她的舉動,不作聲,忽然想起她一進門時,開口要求當幾天的寄生蟲……

  「你想逃多久?」

  「我……」

  「不准說我也不知道!」劉品嫣警告的瞪著她。「是你自己送上門來擠我的床,分享我的空間,所以,我好歹也有權利問吧?」

  她點點頭,品嫣說得沒錯。

  「你預備賴我多久?」

  「幾天吧。」

  「幾天?你捨得離開他這麼久呀?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在抉擇時,捨不得也得捨呀。」況且,他似乎根本就不希罕她的單相思,思及此,她不禁又是一陣難掩的心酸。「或許,我會搬去跟我哥一塊兒住。」

  聞言,劉品嫣滿臉驚愕。

  「你哥?舊金山?你在開玩笑嗎?」

  「我有在笑嗎?」

  沒錯,小妍看起來一副哭相,淚眼汪汪,實在是不像隨口說說,但,她還是有點不信。「真的?你下定決心了?」

  「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百分之一奢望他力挽狂攔?拜託你乾脆一點,直接跟我應確定,不就結了?」

  「算是吧。你也知道我哥很鼓勵我搬到舊金山,之前無法下定決心是因為阿罡,現在,讓我下定決心的也是他……品嫣,你不是想出去唸書?你一定要來舊金山找我噢,我等你。」

  「會啦會啦,我此你更早下定決心出國唸書,還用得著你千叮萬嚀?欽,你別說的像是世界末日行嗎?」害她也莫名其妙的紅了眼眶。

  「對我來說,的確像是世界末日呀。」崔本妍清幽的語氣有著哽咽。

  「少嗯心了啦,你沒聽過張宇的那首歌嗎?不過是少個人來愛,天又還沒垮下來。」惡著臉,她「砰」的一聲放下始終提在手上的背包。「該死,你在裡頭裝磚塊呀?重死人了。」想到她就這麼背著它,遊蕩在深夜的台北市區,心情更加惡劣。「你還好吧?」該不該撥通電話給李丞罡?她在心裡猶豫著。

  她有這個衝動,但又怕弄巧成拙,將事端擴大,所以忍了下來。

  「別擔心啦,我很好,沒喘沒暈。」

  「覺得不舒服要記得喊一聲,別隨隨便便就暈死在床上嚇我,這個房間我還要住上一整年,你最好別讓它成篇一間凶宅。」

  「你在咒我?」

  劉品嫣一瞼擔心,「我這是在警告你!」

  「噢,我盡量啦。」

  「盡量個鬼,不准就是不准,聽到沒?」

  「嗯。」

  微斂目,崔本妍動也不想動,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聽品嫣在房裡走來走去,弄出一堆悉悉簌簌的聲響,幾秒後,一股熟悉的香味傳來。

  「你在幹麼?」

  「泡麵呀,既然被你吵醒了,除了吃東西還能做什麼?」沒好氣的瞪著床上那個死氣沉沉的女人,她磨牙問道:「你要吃嗎?」只要心裡一起煩躁,她的肚子就會開始拉警報,餓了。

  崔本妍不想,她確實感覺到飢餓,可是沒胃口。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難過得吃不下!」只是順口問問,劉品嫣沒巴望她會附議這頓宵夜。「當我沒問。」

  「不,也替我泡一碗吧。」

  「赫?」她有沒有聽錯呀?傷心欲絕的小妍也會覺得肚子餓?

  「對於一個剛失戀的可憐女人,我現在該做的不就是大吃大喝跟瘋狂大採購嗎?這麼晚了,沒地方血拼,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大吃大喝了。」沮喪的自床上坐起,崔本妍空洞的眼瞳直望向她。「不過是少個人來愛,不是嗎?」

  第二天一早,整夜沒睡的李丞罡下樓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她的房間,卻發現裡頭沒人在。

  被單、枕頭全都折疊得整整齊齊,不是主人起床了,就是她整晚沒睡。

  腳跟一轉,他轉向在廚房準備早餐的母親,開口問:「她呢?」

  「出去了。」她不必問,也知道他找的是誰。

  「一早?」

  「嗯,她說她臨時興起,想出去走走,剛剛才掛了電話,怎麼了,你找她?」

  「她去哪兒?」他不答反問。

  「在品嫣那裡呀。」

  她避到朋友家了?眉心微弓,他悶悶的返身緩步走著,他不是氣她膽小逃脫,卻惱火她逃亡的時間不對。

  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百分之百是趁夜走人的,老天,她是不是沒長腦子?難道不知道深夜的街頭處處皆陷阱嗎?

  「小妍說要在品嫣那兒住幾天。」沉秀珠的聲音在他身後追著。

  「幾天?」他冷嗤了嗤。「晚上她就得回來人」他只允許她逃一天。

  一天,再多就絕對不行!

  「阿罡,你是不是跟小妍說了些什麼?」

  他沒作聲,經過那間空蕩蕩的房間,忍不住杵在門口沉思。

  或者,一天的時間太容易讓她胡思亂想?或者,他該去她常出沒的那幾個地方守株待兔?

  「你們是怎麼了?」瞧兒子失魂落魄兼憂心煩躁的模樣,沉秀珠幾乎敢打包票,出事了。「你跟她說了些什麼?」她語氣變得嚴厲。

  「媽!」

  「你又罵她了?」

  「不算是罵。」他近乎無聲的低喃。

  的確,他是沒說什麼,他只是「做」了什麼,超越動口的境界,他直接動起手來了,該死,該死的這一團亂!

  不算是罵?那這麼說來……「老天,你真的罵她了?」

  「媽!」

  見他神情陰鬱的走向大門,沉秀珠征了怔,不由得追了兩步。

  「這麼早你去哪兒?」

  李丞罡沒好心情的道:「公司。」

  「啊?你不去找小妍?」都吵架了,他還這麼不疾不徐?她擔心極了。

  「她晚上就會回來。」

  「你這麼有把握?她說要在品嫣那裡住好幾天呢。」

  「她晚上就會回來!」

  聽出兒子口氣中的篤定,也看出兒子神情的凝重,沉秀珠稍微放鬆心情,不再纏著他問東問西,凡事皆有個定數,這就行啦!

  在車裡坐定,李丞罡沒有立即開車上路,他撥了她的手機,又試著撥品嫣的手機,果然,全部關機了,一如他所料。

  他有點心慌,但,馬上就定住神。

  他想傍晚她會開機的,因為她知道他會擔心,所以,她會開機。

  他在賭!

  賭她對他的感情,還有,她對他的戀戀不捨!

  暫時拋開煩憂的他選擇先到公司,如今透明的落地窗外已夕陽西斜,大辦公室的喧鬧聲依稀可聞,明天就是週末了,大夥兒的心情都很好,過了下班時間,大家更是High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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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囊中獵物 作者:劉芝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