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離 2008-8-5 19:08
《一笑百媚》作者：隨風飛【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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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華如練。
我背倚在樹幹上，冷冷的望著下面的火海。
刀劍互擊的聲音和慘叫聲不斷傳進耳裏，手指輕移，緩緩撫上腰間的佩劍，惟有這冰冷的質感，能夠叫我安心。
像這樣子，不斷重複著的殺戮，究竟要到哪一天才會結束？爲了那個人稱霸武林的野心，就合該犧牲這許多人的性命嗎？
失火的宅子裏跑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一邊抽泣一邊拼命的狂奔，他身後還跟了個手持長劍的黑衣人。
照這種速度，根本逃不掉。
我輕歎一聲，縱身一躍，悄無聲息的由樹上飄了下來，正落在那個黑衣男子的面前。
對方看清我的臉後，急急收住腳步，恭聲道：“蕭大人。”
“那個小鬼就由我來收拾，你先回去複命吧。”我靜靜的開了口，聲音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
“是。”
我冷冷的看著他轉過身去，然後……拔劍出鞘。
一劍斃命，連反應或是掙紮的時間也沒有，如此，所承受的痛苦應該也是最小的吧？
我面無表情的踏過那具尚留著余溫的屍首，低低的丟下一句：“抱歉。”
即使是殺人的一刻，眼睛也不曾眨過一下，心裏更不會有任何的異樣情緒。看慣了他人的生死，我早已對這一切麻木了，因爲……我生來就是一個無心無情的殺手。
回到總壇的時候，但見裏頭燈火通明，氣氛卻又異常詭異。
難道是那個人來了？
守門的黑衣人一看見我，便躬了躬身子，道：“蕭大人。主上已經來了，正在內堂等您。”
我微微颔了一下首，繼續不急不緩的朝內堂走去。
房門大開著，遠遠望去，只見屋內立著一道厚厚的屏風，透過微弱的燈光，隱約可辨出一個男子的身影。
“主上。”我開口輕喚了一聲，神情依舊不冷不熱，毫無感情可言。
“涼，回來了。”屏風後頭的男人有一道低沈磁性的嗓音，“我聽說，你今天又讓那個小鬼跑了？”
“是。”
他低笑了一下，道：“你說說，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涼，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
“若是的話……涼，你是打算背叛我嗎？”聲音裏漸漸帶了殺意。
我閉了閉眼睛，冷聲道：“談不上背叛不背叛。只不過，蕭涼已經厭倦殺人了。”
“倦？看來，你完全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嘛。涼，縱使你的武功再好，如今位列三神六煞之首，說到底，也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罷了。怎麽？你現在是準備反咬我一口嗎？”
“要怪的話，就只能怪主上將我調教的太好了。你只顧著把我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殺人工具，卻忘了……教我如何判是非、明對錯。有所爲，有所不爲，蕭涼已不想再做那種傷天害理之事了。”
“喔？那你可知，背叛我會有什麽下場？”
堂內忽的起了一陣怪風，四面的門窗不斷搖晃著。
我按了按了手中的劍，輕答：“知道。”
屏風後的聲音變得妖異了起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話音剛落，堂內的燈火便立刻暗了下去。只一瞬，我的四周就已多出了幾道黑影。
他以爲，只這幾個人就能取我的性命嗎？
我冷笑了一下，緩緩抽出手中的劍。
劍身在暗夜裏上下翻飛，反射著清冷的月光，然後，逐漸染上血色……
數月後，揚州。
正是華燈初放的時辰，大街上人來人往。
我緩步走進一旁的陰暗小巷，確定身後的人跟了上來後，方才停下腳步。
“幾位找我有什麽事嗎？”我輕輕摩挲著劍柄上的雕花，面上帶了冰冷的笑意。
“蕭大人。”黑暗中的某個陰影開口說話了，“主上的命令是……殺無赦。”
“我都躲來這種地方了，還不肯放手。竟然出動十二路風雷追殺我，那個人就這般想要我的命嗎？”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最厭煩糾纏不休的人了。
金屬的撞擊聲響起，立刻就有人拔劍了。“凡是背叛主上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有死路一條。”
“是嗎？”我勾了勾唇角，笑容愈加冰冷，“要殺我，也該選好一點的人手來。派你們這等貨色，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你找死！”隨著一聲怒喝，幾道黑影同時攻了過來。
哼！許久不曾殺人，也是時候動動劍了。
我不曾拔劍，便輕松擋去了所有攻勢。
月色淡然，只我的眼底流動著嗜血的寒意……
半柱香後，地上已然多出了六具屍體。每個人都是一擊斃命，長劍穿胸而過，連呻吟都不曾出口，便悄然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將劍收回鞘裏，提步欲走，卻忽的神色一凜，對著無邊的夜色低喊：“誰在那裏？”
“嘩啦！”右邊的樹叢動了一下。
我揮出右手，將劍抵在了那個人的頸上。“你也是……來殺我的人嗎？”
“冤枉啊！小弟我只是不小心路過這裏而已！”耳邊響起一道清脆的男性嗓音。
“路過？”我眯了眯眼睛，考慮著這句話的的真假，以及……該不該殺他。
那人動了動身子，由暗影裏轉了出來，露出一張清秀白皙的臉龐。
還只十六、七歲的年紀，雖然生得唇紅齒白、面如玉冠，那眉眼間卻偏夾了幾分稚氣。瞧起來，便有七分風流，三分無邪，一雙帶笑的桃花眼，很是勾人。
少年拼命的點了點頭，道：“是是是！純粹只是湊巧經過這裏罷了。若早知道美人大俠你要在此處殺人，我絕對繞得遠遠的，連望都不望上一眼。”
我聽完他的解釋後，也不答話，只繼續冷冷的看著他。
“呃……小弟我才剛剛從醉春樓裏出來而已，不信的話，你可以聞聞我身上的味道。”少年說著把身子湊到了我跟前。
一股脂粉味撲鼻而來。果真沒錯，而且瞧他這副樣子，似也不懂武功，饒這少年一命應該沒問題吧？
“我便信你一次。”
“咦？既然美人大俠你相信我了，那……”他說著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劍，“可不可以把這個移開了？我知道美人大俠你的劍法好，但這種東西還是挺危險的，呵呵，小弟我不想英年早逝啦。”
我並未將劍移動分毫，只面無表情的問：“你剛才……在這裏看見了什麽？”
“啊？”少年轉了轉眼珠，了然的笑了起來，“什麽？我剛才什麽東西也沒看到啊！而且我今天根本沒有路過這條巷子，當然也沒有遇上一位美若天仙，但是卻冷若冰霜，並且有著出神入化的劍術的美人大俠。”
“夠了，”我把劍往裏一收，道：“你走吧。”
“呵呵，多謝美人大俠的不殺之恩。我們後會有期啦！”他朝我眨了眨眼，輕笑著跑開了。
後會有期嗎？像我這種只會帶來死亡的人，還是永遠別再遇上，才比較好吧。
2
我端坐在客棧的角落裏，一邊喝茶一邊思考接下來該上哪去。是繼續往南走，還是幹脆留在揚州？
門口忽的傳來一陣巨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只我一人依舊動也不動的坐著，連頭都不曾擡過一下。
“臭小子！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還是乖乖把手裏的劍交出來吧！”
“呵呵！”一陣清脆的笑聲驟然響起，“無路可逃？大哥你弄錯了吧？這客棧裏頭可多得是路啊！不信的話，這就逃給你看。”
這個聲音，好耳熟啊。簡直就像……昨夜才剛剛聽過似的。
我循聲望去，但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年正在客棧內來回跑動，一路撞倒桌椅無數。即使此刻被人追得到處跑，也依然是唇畔輕揚，笑得滿臉桃花。細看那容貌，正是我昨晚在暗巷裏遇見的少年。
他身後跟了兩個壯年男子，就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江湖人士。
客棧內的空間到底有限，少年的動作雖然靈活，終究還是被逼到了牆角。
“臭小子！你還是快點把東西交出來吧！如此，還可以少受點皮肉之苦。”
“要我把劍交出來，當然沒問題！只不過……”少年笑嘻嘻的把劍往上一抛，然後再牢牢接住，道：“我手裏的東西只有一件，可你們卻有兩個人，我到底應該給誰才好呢？”
說罷，露出一臉苦惱的表情，眼底卻全是笑意。
兩個男子對望一眼，同時拔出了手裏的劍，然後便是一場激鬥。
我輕哼了一下，往杯裏注滿熱茶。這麽輕易就中了那少年的挑撥之計，實在是太無趣了。
“兩位大哥慢慢打，我先告辭了！”少年動了動嘴巴，邊以口形說出這句話，邊悄悄後退。
“臭小子，想跑！”隨著一聲怒喝，長劍脫手而出。
“哇！”少年偏了偏頭，那劍剛好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直直朝我襲了過來。
我挑了挑眉，輕輕甩出手裏的茶杯，擊落急飛而來的長劍。
“你們……吵到我喝茶了。”我緩緩站起身，冷冷的掃了那兩個人一眼，語氣裏聽不出半點喜怒。
方才扔劍男子朝後退了退，聲音微微顫抖著：“是……是你自己要在那種的地方喝茶的，不關我的事！”
“喔？你的意思是說……都是我的錯了？”我抿唇輕笑，順手扯過一張桌子，提腳就踹了過去。“那麽，現在躲不開飛過來的東西，也都是你們的錯了。”
此後的半柱香內，接連不斷的慘叫聲在客棧內響起，所有的桌椅碗筷都換了位置，重新排列了一遍。
我拍了拍身上假想的灰塵，轉身欲走，卻讓人一把抓住了腳踝。
手不自覺的摸上了腰間的劍，轉頭，正對上一張燦爛的笑顔。
“呵呵！美人大俠，我們又見面了！”少年橫躺在地上，吃力的仰頭看著我。
我看他一眼，冷冷的開口：“我不認得你。”
“啊？”他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呃……這個問題稍後再提，重點是，美人大俠你能不能把腳挪開一下？你踩到我的手了！”
客棧內的騷動平息後，我轉身上樓，打算回自己的房間。
那少年也一路跟了上來，嘴裏還說個不停。“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面了，我們還真是有緣呢！這一回真是多謝美人大俠你救了我，本來還以爲自己死定了。大恩大德，無以爲報，幹脆我以身相許好了！啊……對了，小弟我姓陸，單名一個佳字，你可以叫我佳、佳佳、或是小佳……”
“閉嘴！”
“啊？美人大俠你是在對我說嗎？我知道自己的話稍微多了一點，不過……”
何止是稍微，根本就是很多。而且，每一句都是廢話！
我皺了皺眉，冷聲道：“不要……那樣子稱呼我。”
陸佳快步走至我身邊，聲音很是輕快。“不要稱呼你什麽？美人？還是大俠？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就用不著這般喊你了。”
“沒有必要。”我最討厭和別人扯上關係，尤其是這種吵個不停的人。
“咦？爲什麽？”他臉上立刻現出疑惑的神情，“我們接下來要一路同行，若不知道名字，豈不是很麻煩？”
我停下腳步，看向他的眼裏全是殺意。“誰說……要跟你同行了？”
他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說：“因爲美人大俠你今天救了我啊！我手上這把劍，有很多人都想搶奪，你今日既救我脫險，自然也該確保我往後的安全。按照《行走江湖手冊》裏所說的，你應當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對我産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接下來就自發自動的陪我闖蕩江湖，一路上受受傷、中中毒什麽的，然後兩人逐漸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演繹出一段纏綿悱恻、辛酸動人的武林傳奇……”
他到底是打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一個不會武功的小鬼還想學人闖蕩江湖，真是不知死活。把行走江湖看得太過簡單，可是相當危險的。
“夠了。我沒興趣陪小孩子玩遊戲。”
我快步走至自己的房間，推門而入。
陸佳立刻將半個身子擠了進來，辯解道：“你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研究過很多和武林有關的書籍，理論經驗豐富。而且我出身武學世家，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一定嚇死你！還有，本人我最大的夢想，就仗劍江湖，成爲受人景仰的一代大俠。咦咦咦？美人大俠，不要這麽快關門啦！我的半只腳卡在外頭了！”
我松開快合上的房門，冷聲問：“你進我的房間做什麽？”
“啊？爲了方便美人大俠你保護我，我當然要過來和你一起住啊！”他笑眯眯的進了房，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態度既自在又悠閑。“雖然一般的套路並不是這樣的，不過爲了我的安全起見，還是暫時不要管什麽見鬼的矜持了！”
是嗎？如果他當真住下來，才真的是……一點都不安全！
我閉了閉眼睛，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揮劍砍了過去。
“哇！”他慘叫一聲，抱著頭到處找地方躲。“等一下！美人大俠，刀劍無眼，你小心不要誤傷我的臉！”
我原只是想想嚇他，一時卻忘了控制力道，劍一揮出去，就來不及收勢了。
本想多殺一個人其實也無所謂，結果卻……什麽也沒砍中。
這麽快就避開了，難道他真的會武功？
低頭，卻見陸佳正斜著眼睛看著我，身體保持著某種怪異的姿勢，嘴裏逸出細細的呻吟。他扯了扯面部的肌肉，勉強擠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咳咳，美人大俠，我好像……扭到腰了。”
3
我臭著一張臉走進房間，將手裏的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聲道：“你要的雲吞面來了。”
躺在床上的人姿勢優雅的打了個哈欠，緩緩坐起身，淺笑道：“還要麻煩美人大俠你買東西給我吃，真是過意不去。”
他嘴裏雖然這樣說著，臉上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可惡的小鬼！我握了握拳，竭力忍住殺人的沖動。
“美人大俠，你的臉色不太好耶！”他擡頭看我一眼，笑嘻嘻的說：“我知道了！你也肚子餓了，對不對？幹脆我分一點給你吃吧。來，啊~”說著，當真挾起一筷面條就往我嘴邊送。
“……”我立刻偏過頭去，裝做什麽也沒聽見。這家夥，到底有沒有神經啊？難道他看不出來我現在很想殺人嗎？
視線一轉，剛好瞥見他隨手放在床頭的長劍，鏽迹斑斑的劍鞘，著實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
“這劍……是你偷來的？”
陸佳見我不吃，便將筷子一轉，把面往自己的嘴裏送去，邊吃邊說：“耶？美人大俠你在說什麽啊？你瞧我這副樣子，會做出那等偷雞摸狗之事嗎？像我這麽玉樹臨風、英俊潇灑……”
“夠了。”我冷冷的出聲打斷他的話，若讓他再繼續說下去，肯定會沒完沒了的。“既然不是你偷的，那兩個人爲何追著你不放？”
“我也不清楚啊！那把劍……是前晚我路過一條巷子時，一個垂死的男人交給我的。他托我把這劍送到他家少主手裏，我見那家夥也怪可憐的，所以就應下了。”
“你又不懂武功，答應這種事，不就等於自尋死路嗎？”
陸佳瞪大眼睛看向我，提高聲音道：“誰說的！你別看我這副樣子，我的武功可是很高的！而且……”他揚了揚眉，輕笑道：“不是還有美人大俠你保護我嗎？”
我何時說過要保護他了？這小鬼的邏輯也未免太古怪了一點。
“那兩個人爲何要搶這把劍？”光看外表，我實在估不出它的價值。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答：“好像是因爲這把劍還挺有名的，叫什麽雨來著，啊啊~我記不清了！”
我心下一驚，脫口而出：“名劍問雨？”
“對對對！”他忙不叠的點頭，“就是這個名字。一把破劍還取這等名兒，實在是有夠古怪的。”
“你確定就是這把劍？”真是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那把絕世神劍，竟然會如此的……呃，破破爛爛。
“那位大叔臨死前就是這樣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若當真如此的話，我就更加不能跟這個少年糾纏下去了。武林中人，沒有一個不在觊觎這把劍，就連……那個男人也是一樣。
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以我目前的情況來說，還是不要與那個人有所牽扯比較好。
我深吸一口氣，起身朝房門口走去。
“哎？美人大俠，你這是上哪去？我只要吃一碗面就夠了，你不用再買了！當然，如果你一定要如此好心的話，最好幫我換一種口味！唔……到底是牛肉面比較好呢？還是三鮮面比較……？”
身後傳來響徹客棧的大喊，我聽而不聞的大步向前，握劍的右手不斷顫抖著。
那個臭小鬼，他究竟把我當什麽人了？真恨不得……一劍砍了他！
我連夜便離開了揚州，繼續南行。
走著走著，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那一騎快馬很快便繞至了我身前，塵土飛揚間，一身白衣的清秀少年翻身下馬。
“美人大俠，我們又見面了喔！”他朝我輕笑了一下，一雙桃花眼甚是勾魂。
我冷冷的掃了他一眼，提步上前。
“咦？咦？美人大俠，你幹嘛當我不存在啊？”陸佳錯愕的大喊一聲，急急追了上來。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麽？”我沒好氣的問了一句，連頭也不回一下。原以爲施展輕功便能甩開他了，差點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名爲馬的行路工具，真是失策。
“負責保護我的人是美人大俠你，我當然得努力的跟著你羅！提起這個，美人大俠你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就這樣一聲不響的離開了揚州，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那碗面……不對，應該是等你等得有多辛苦？更別說現在拖著重傷的身子趕過來追你了……”說著，故意祭出一臉委屈的表情，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果真是泫然欲泣了。
可笑~保護他……何時變成我的責任？這家夥扭曲事實的本領就跟他變臉的能耐一樣高強。
“你現在這副活蹦亂跳的樣子，哪裏像受傷的人了？”騎馬的速度這般快，倒也不怕跌下來？
“呵呵！”他幹笑了幾聲，答：“爲了見到美人大俠你，再怎麽樣的疼我也得忍著啊！哎呦，不行！現下一見你的人，我就又痛起來了！”
才剛演完受虐的苦情戲，這會便又開始裝柔弱了，咿咿呀呀的，做西子捧心狀。只可惜，他好似忘了自己受傷的地方是腰部。
我冷哼了一下，問；“如此說來，我應該繼續跑給你追，以便於減輕你身上的疼痛了？”
陸佳聽罷，立刻精神大振，喊道：“那可不行！我這回是運氣好，才剛巧追上美人大俠你。下回若是走了岔路，不小心錯過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如何是好，而是那樣最好！
繼續跟這吵死人的小鬼待下去，我的耐心很快就會用盡的。不……不對，在我的認知裏面，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耐心兩個字，也就是說，我隨時都有可能拔劍殺了他。
我雖然不打算再當殺手，卻也沒有成爲好人的必要。
“你這樣一路跟著我走，要如何完成別人的重托，將那把劍送到它的主人手裏啊？”甩開他的方法很多，但暫時還是用最溫和的那種好了。
“啊？這個啊……”陸佳晃了晃手中的長劍，笑答：“反正我也不知道這劍的主人是誰，幹脆就一切隨緣好了。一直走一直走，總有一天會遇上的。”
這種回答還真是不負責任。
不知怎地，我突然有些同情那個將劍托付給某人的大叔了。
4
夜半時分。
我端坐在桌前，緩緩擦拭著手中的長劍，半阖的眼裏不帶任何情緒。
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動靜了，那些追殺我的人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再不殺人，我的劍都要生鏽了。
“啪嗒！”窗外忽的傳來一聲異響，在這靜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終於來了麽？
我不緊不慢的站起身，右手一翻，長劍立時服服帖帖的垂在了身側。
“進來吧，我等很久了。”我的聲音依舊冷淡，只眼裏多了幾分殺意。
然後，便聽得窗子“嘩啦”一聲打開了，由外頭滾進一個人來。
沒錯，那人的的確確是用滾的進了房間，而且還是頭先著地的怪異姿勢。
我揮在半空中的劍頓了下來，一時只覺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該就此砍了來人，還是……放過他一回？
半晌，我極不情願的收劍回鞘，冷冷的問：“半夜三更的，你來我房裏做什麽？”而且還偷偷摸的爬窗進來，他當真是活膩了嗎？
躺在地上的人急急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撞傷的頭，一邊抽氣一邊答：“當然是來看美人大俠你的啊！夜裏沒有你相伴，我可是孤枕難眠呢！”
陸佳依舊是一身白衣，臉上挂著玩世不恭的淺笑，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臭小子，剛才真應該一劍殺了他！
“滾出去！”我掃他一眼，聲音比方才又冷上了幾分。
“啊？”少年立刻垮下一張笑臉，狀似痛苦的說：“我剛剛就滾著進來的，如今還要滾出去，難度也太大了一點吧？”
“陸、佳！”我咬牙切齒的念出他的名字。被他這樣一鬧，什麽殺人的氣氛都沒有了。
“耶？美人大俠，你記得我的名字啦？”
“廢話！”被一個人這般跟進跟出的纏著不放，我就算想忘也難。
他聞言，幾乎笑眯了雙眼，做出一臉的陶醉狀。“美人大俠你果然有把我放在心上呢！
我氣得差點就拔劍了。
神經，這到底是什麽鬼邏輯啊？究竟是我說的話有歧義，還是這家夥的理解能力完全異於常人？
深吸了一口氣，我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問他：“我的房間在二樓，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個啊……”陸佳勾了勾唇角，笑的得意非凡。“身爲江湖中人，我當然是用傳說中的輕功上來的！就跟你說我的武功很高，現下你相信了吧？”
“……是嗎？”我往窗外看了一眼，假裝沒有瞧見垂在梁上的那根繩子。
的確是相當了不起的“輕功”！
“對了，美人大俠你爲何這麽晚都還未入睡？”
我張了張口，正欲答話，卻忽覺背後升起一股惡寒。是……殺意。
這一回，應該不會有錯了。
我握了握手中的劍，面無表情的對陸佳說：“到床上去！”
“什麽？”他後退一步，神情很是驚訝，“現在嗎？會不會太快了一點？當然，如果是美人大俠你的話，我是很樂意的啦！”
受不了！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東西啊！
我反手一揮，直接把他送到了床上。然後轉身，拔劍出鞘。
一陣風過，幽暗的房內多出了四道黑影。
我也懶得與他們多說廢話，直接就是一陣激鬥。劍身上下翻轉，血花飛濺，卻沒有一絲血汙染在我的身上。
不過片刻光景，這世上便又多出了四具屍首。
明知這些人都不是我的對手，那個男人爲何還要不斷的派人來送死，他……究竟有什麽陰謀？
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陸佳的慘叫。
回頭，才發現他竟已被人劫持了。鋒利的劍刃正抵在那白皙的頸子上，幾欲劃出血來。
“原來還有一個。你的殺氣倒隱藏的很好。”我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
黑衣人神色緊張的看了我一眼，道：“蕭大人，若不希望這小鬼死的話，就馬上放下你手裏的劍！”
我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
足下輕點，身形晃動有若鬼魅，只一瞬，便已繞至了那人背後。
“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呢？”我附在他耳邊輕輕的問，同時劍尖一挑，在那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結束了他的性命。
竟敢威脅我，這家夥還真是不知死活。
陸佳一脫險，就又活蹦亂跳了起來，絲毫不受方才那場變故的影響。或者該說，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危機意識。
“哇！美人大俠，你真的是好厲害啊！有你在身邊保護，我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我甩了甩劍上的血痕，低低的說：“你應該也看到了，我現在正被人追殺。”
“啊？那又如何？”
“你一路纏著我不放，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快點從我身邊離開吧。每天這樣吵吵吵，我一定會被煩死的。
陸佳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沒關係，反正我又在意這些。而且我們一起經曆磨難、同生共死，才方便培養感情嘛！”
我瞪他一眼，神情冷若冰霜。“你不在意是你家的事，我可一點都不想和你扯上關係。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下場和躺在地上的這些人一樣。”
聲音低低沈沈的，暗示著，我的確有殺人的意願。反正死在我劍下的人這麽多，自然也不差他一個。
“爲什麽？按照《行走江湖手冊》所說的，你不應該這般對我啊！”他義憤填膺的怪叫了一聲，道：“我曉得了，美人大俠你一定是太過害羞了，所以決定偷偷的保護我，對不對？我差點忘了，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不過，其實美人大俠你大可不必如此……”
又開始了！爲何他總是能如此理所當然的曲解別人話中的含義。
我按了按發疼的額角，提劍遙指著滔滔不絕的某人，冷聲道：“吵死了！你給我閉嘴！”
陸佳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道：“美人大俠，你該不會是想拿這把劍來砍我吧？不要~這劍上全是別人的血，我若因此得了怪病，那可怎麽辦？”
這個……根本不是重點吧？普通人會在這種時刻注意此等小事嗎？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完全失去了殺人的念頭。
我垂下右手，有些無奈的說：“在這兒待了這麽久，你可以回自己的房裏去了吧？”
再繼續和這家夥同處一室，我指不定會將整間客棧都給毀了。這小鬼絕對有讓人失去理智的本事。
“我方才聽那刺客喚你蕭大人，所以你應該就姓這個吧？那名呢？可以告訴我嗎？”他皺了皺鼻子，很可愛的笑著。
這副模樣，還真像個稚氣未脫的小鬼。
我一時竟恍了神，等發覺時，嘴裏已然吐出了一句話：“涼，蕭涼。”
5
我靜坐於客棧的一角，一言不發的吃著桌上的食物。
兩道灼熱的視線在頭頂不斷糾纏，似乎還伴著……流口水的聲音。
我終於忍無可忍的擡起頭，狠瞪了陸佳一眼，道：“你不吃飯，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麽？”
“啊？”他一手支著下巴，笑容很是燦爛，“當然是因爲，小涼親親你比這些飯菜美味多了啊！”
我咬了咬牙，差點捏斷手裏的筷子。
“不要這樣叫我！惡心死了！”早知如此，我就算被他煩死，也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名字說出口。
“那我該怎麽稱呼你？涼，小涼，涼涼，還是親親……”他眨了眨眼睛，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閉嘴！”我反手一揮，直接掀翻了整張桌子。
陸佳驚訝的後退一步，道：“你生氣了耶！如此看來，果然還是小涼親親比較好聽吧？”
要命！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神經啊？
我冷著一張臉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客棧。
“哎？小涼親親，你不吃飯啦？”方走了幾步，某人就立刻如影隨形的纏了上來。
“沒胃口！”我頭也不回的答了一句，聲音冷淡。
“這樣啊……其實我也覺得那家的飯菜不太好吃，遠沒有小涼你來的秀色可餐。”他說著上前兩步，非常自然的捧起我的左手，並緊緊握住。
柔軟滑順的觸感，從來不曾有過的……怪異感覺。
我呆楞了一會兒，蹙眉。“你這是做什麽？”
“這兒人多，不小心一點，很容易走散的！”他理所當然的答道，晃了晃仍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放手。”我冷冷的說道，黑眸裏染上了殺意。
對於我這種身份的人來說，隨意讓人近身可是相當危險的，更別提……讓這小鬼牽著我的手了。
陸佳擡眸看我一眼，抿唇輕笑，道：“怎麽？小涼你又害羞了？沒關係啦！反正很快就會習慣的。”
這混蛋！爲什麽他每次都會曲解我話裏的意思？
我不悅的瞥他一眼，狠狠的甩了甩左手。結果，非但沒有甩開他的手，反而被抓得更牢了，十指緊扣，無論如何也都掙脫不開。
他得意的笑了笑，繼續在我耳邊喋喋不休的念叨著：“小涼親親，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杭州怎麽樣？我聽說那兒風景如畫，應該會很好玩。或者去蘇州也可以……”
吵死了！臭小鬼，不要總是自說自話好不好？還有，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我們啦？
雖然討厭被人碰觸，不過，由手心裏傳來的溫度，非常的……真實。
於是這一牽手，便再也甩不開去了。
天色漸暗。
七月裏的天候，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裏，轉瞬便烏雲密布，隨時都有可能落下雨來。
陸佳擡頭望了望天，有些苦惱的說：“瞧這天色，應該很快就會下大雨了，萬一被淋濕了可怎麽辦？我的身子這般柔弱，肯定會生病的。”
“有空廢話，還不如快點趕路！”我冷冷的回了一句，拖著他一路前行。
因爲身處密林之中，再加上帶了個人，我的輕功完全無法施展，所以只好慢慢吞吞的步行。
可惡！爲什麽我非要和這個姓陸的家夥一起走不可？像我這樣的人，應該更適合獨來獨往才對。殺手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能跟別人有過多的牽扯。
陸佳快步跟在我身後，臉上依舊挂著玩世不恭的淺笑。“小涼親親你不用太擔心，根據《江湖行走手冊》……咳，不對啦，應該是根據我多年來行走江湖的經驗，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遇上竹屋或破廟之類的避雨之所啦！所以，我們絕對不會被雨淋濕，我當然也不會因此得病，你不必太過憂心我的身體。當然了，小涼親親你如此關心我，我真的是好感動。”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雙目平視前方，強忍住拔劍的沖動。
誰擔心他的身體了？自作多情也該有個限度吧？臉皮厚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天下少見了。
身旁的景物不斷轉換，然後……眼前竟然真的出現了一座荒廢的破廟！
“看吧，看吧！我就說會有吧？”陸佳大笑幾聲，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了進去。
我頓在原地，只覺一陣毛骨悚然。這種深山裏，爲什麽會有廟宇呢？會不會太過詭異了一點啊？
心裏雖有諸多疑惑，腳仍是不自覺的動了起來，跟著小鬼進了那廟裏。
裏頭雖然殘敗不堪，灰塵密布，但屋頂倒是沒什麽缺損的瓦片，總而言之，算得上是個避雨的好地方。
陸佳找了個還算幹淨的角落，往上頭鋪了些稻草，然後招呼我坐下。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長久以來，我受到的教育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絕不該假手他人，即使是鋪稻草這般的小事……也是一樣。
所以，這種情況下，我是應該乖乖的坐下去，還是幹脆的拒絕？
而且，普通說來，我必須向他道謝才對吧？可是，從來都不曾試過，根本開不了口。
“小涼親親，”他伸出右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問：“你在發什麽呆啊？”
我一愣，忙不叠的偏過頭去，道：“我去外頭找點食物，你……留下來生火。”
說罷，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我這是在幹什麽啊？就算面對再多的殺手也不會害怕的我，現在竟然被一捆稻草打敗了？又或者，害我變得狼狽不已的人，其實是留在破廟裏的那個少年呢？
無論是拉著我的手也好，替我留出坐的位置也罷，這般自然的做出那些舉動，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啊？
心緒混亂之下，待我由溪裏抓了兩條魚後，才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陸佳他到底會不會生火啊？
瞧他平日錦衣玉食，又嬌生慣養的，應該不太會幹這種粗活吧？
想到這裏，不自覺的低頭看了看掌心。而且，那家夥的手也……相當的柔軟。
等我趕回破廟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叫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火是生了起來，可是……那個小鬼竟然在用那把名劍撥弄火裏的木柴。
不管外表多麽怪異可笑，那把問雨怎麽說也是江湖上人人爭搶的神劍，可是他竟然……把那個當鐵棍使！
我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你這是在做什麽？”
“啊？生火啊！不是小涼你吩咐的嗎？我有乖乖照做喔！”他微微的眯著眼睛，笑容裏帶了點炫耀的味道。
我指了指把廢鐵樣的名劍，問：“我的意思是，你爲什麽要用這把劍來生火？”
“沒辦法，我找不到其他的代替品嘛！”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的提醒道：“這一把可是名劍，而且，還是別人托付給你的！”
“可是就外表來說，更適合用來生火吧？何況，能夠物盡其用，不是很好嗎？”陸佳揚了揚唇，笑靥如花。
用名劍來生火，就算物盡其用了嗎？這是什麽鬼邏輯？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能夠笑得如此單純透明，毫無心機。
事到如今，我終於可以確定一件事，這小鬼的神經……絕對不正常！
6
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著，由黃昏一直持續到了夜裏。
陸佳的嘴裏塞著滿滿的食物，邊吃邊說：“怎麽辦？照這個情形看來，這場雨不到明早是不會停的，我們今晚只能睡在這破廟裏頭了。雖說雨水不會漏下來，但到底有些濕氣，不曉得會不會因此得病。”
他白皙的面頰，在火光的映照下起了一層紅暈。
我雙眼平視前方，望著屋外蒼茫的夜色，沒有做聲。
經過幾日的相處，我已然習慣了他無止盡的唠叨方式。現下，即使有一堆蒼蠅在自己耳邊轉悠，我也能達到聽而不聞的境界了。
但某人顯然對我的反應相當不滿，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問：“小涼親親，你究竟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啊？只有我一個人自言自語，真的是很無聊耶！”
“那就閉嘴！”我淡淡的掃他一眼，冷聲道。
“可是……”
破廟外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我神色一凜，右手一揮，打斷了他後頭的話。
有人正在朝這裏接近，而且……聽那腳步聲，該是個武功高手。
我閉了閉眼睛，唇邊劃過一道淺淺的笑痕。
只有這種人才配做我的對手，那個男人……終於開始認真了嗎？認真的……想要殺我。
心念一轉，不由得有想起了此刻坐在我身邊的少年。這家夥與我非親非故，他的死活本是跟我毫無關係的，可是……
“你，坐到我身後來。待會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隨便亂動。”
話一出口，就覺得後悔了。啧！我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好心了？
而且，我當真有把握保他周全麽？
陸佳聽了我的話，雖然滿臉疑惑，卻還是乖乖的走到了我身後，手裏緊抓著那把命途坎坷的名劍。
“小涼親親，發生什麽事了？你臉色看起來很凝重耶！肚子痛嗎？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我狠瞪他一眼，冷冷的說：“忘記我方才說的話了嗎？不要吵！”
“什麽嘛！”他委屈的撇了撇嘴，道：“你剛才只說不要亂動，又沒讓我不準說話。而且，我可是在關心你！”
都說不要吵了，還喊得這般大聲，他是怕一條命不夠死嗎？
可惡！這種不知輕重的臭小鬼，無論死多少個，我都不會感覺可惜！只是，既是如此，我又爲何要……將他護在身後呢？
心緒微亂，一時竟忘了注意外頭的動靜，待我回過神來時，已經有人推開虛掩著的廟門，緩步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黑色勁裝，身形颀長，瞧那相貌，該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他那一張俊顔被夜雨淋得濕透，額際的長發靜靜的垂了下來，黑眸裏閃著幽幽的暗光。這男子雖然長相俊美，舉手投足之間，卻難掩邪佞之氣。
“原來已經有人了啊……”他眼眸一轉，輕笑道：“在下路過此地，正好碰上驟雨，不知能否進來暫避一下？”
那人嘴裏雖然這般問著，腳卻已經自發自動的走了進來，並挑了一處離火堆不遠的位置坐下。
我仍舊一言發，只冷冷的盯著他瞧，手裏的劍越握越緊。
那男人只對著我微微笑了一下，視線便調至陸佳的身上，而且沒有再移開過。他的眼眸裏閃著複雜的情緒，嘴邊的淡笑也因此染了幾分邪氣。
破廟裏的氣氛奇異的僵硬著。
陸佳將下巴抵在我肩上，靠在我耳邊輕輕的問：“小涼親親，那個人幹嘛一直盯著你看？他該不會是對你心懷不軌吧？”邊說邊皺起了眉，臉上現出氣憤的神色來。
我白他一眼，道：“他看的人……是你才對吧？”
這家夥到底有沒有長眼睛啊？
“我？我又沒有你長得好看，他看我做什麽？”
“應該是爲了你手裏的劍。”
我一直以爲主上會派人追殺我，卻忘了，若陸佳手裏拿的是真正的問雨的話，一路上還會遇到許多其他的麻煩。眼前這男人，應當就是沖著名劍問雨而來的。只不過，他若知道了這把劍早在幾個時辰前才被某人當作燒夥的鐵棍使，不知會作何感想。
“原來是這樣啊！”我身後的少年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輕笑道：“害我嚇了一跳，還以爲他對你一見锺情了呢！雖然我對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不過這家夥長得真的是很錯，既陰柔又邪氣，啧啧！仔細看的話，還真是個大美人！”
奇怪？我好像聽到某人流口水的聲音了。
左手握了握拳，又迅速的松開。我轉頭，對準陸佳那白嫩細致的臉頰，狠狠的捏了一下，他的臉上立時多出了兩道紅紅的手指印。
“哇！小涼，你幹嘛突然掐我？”陸佳痛叫了一聲，身子卻仍緊緊的貼在我背上，絲毫沒有松開的迹象。
我偏了偏頭，當作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因爲連我說不清爲何突然做這種事，只是心裏竄起這樣一個念頭，於是就動手了。
如今，只覺得指尖滑膩膩的，仍殘留著那種柔軟的觸感，與他的手掌截然不同的光潔細致。
陸佳捧著自己的臉哀叫了幾聲後，倒也不再追究，只輕問：“小涼，既然那個人想要我手裏的劍，爲什麽一直坐那兒發呆，到現在也還不動手？”
我動了動唇，聲音清冷。“他在等。”
“哎？”
“等待出手的最好時機。”
而我也是一樣。與勢均力敵的對手交戰，最重要的就是等待敵人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只是，我想要的尚不曾等到，卻先來了一些不速之客。
當一群黑衣人沖進破廟，並且口裏大叫著“交出問雨”的時候，我和那個男人同時拔出了手中的劍。
刀光劍影之中，眼裏卻只在意一個人的存在。
片刻之後，我和那個男人在血雨中對望，地上，是四分五裂的屍首。這人，殺人的速度雖快，手段卻極是殘忍，搞出這許多血來，害我的衣服都弄髒了。
他朝我笑了一下，眼裏全是挑釁。
心底的殺意節節攀升，既然人家自己跑來送死，我自然也不好拒絕。
手腕輕揚，下一瞬，刀劍互擊的聲音又在破廟內響了起來。
7
一柱香後，我又回到了原先站立的地方，與那男子森然對望，手裏的長劍閃著銀色的淡光。
陸佳快步跑了上來，搖了搖我的手臂，問：“小涼，怎麽樣？結束了嗎？誰輸誰贏啊？”
我不答，只冷冷的睨了那人一眼。
然後便聽得一聲脆響，他手中的長劍立時斷成了幾截，跌落在地。
黑衣男子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的神色，但隨即恢複如初。他勾了勾嘴角，邪魅一笑，道：“果真好劍法。”
我輕哼了一下，神色如常。這家夥……根本沒使出真功夫來。
對於我的輕慢，那人倒也不惱，反而拱了拱拳，道：“在下林初靜，不知這位少俠如何稱呼？”
“你沒必要知道。”
我面無表情的將劍收回鞘裏，緩緩轉身。
往前走了幾步後，又退了回去，對仍站在原地的陸佳說：“走了。”
“咦？”他終於回過神來，誇張的大叫：“現在嗎？三更半夜的，我們走到哪裏去啊？住一晚再上路吧？”
黑眸暗了暗，寒意頓生。
我冷冷的掉轉頭，大步走出破廟，丟下一句：“走不走，隨便你。我反正無所謂。”
話一出口，就覺著後悔。最後那句話有些多余了，從我口裏說出來，總帶了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因而，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僵硬了起來，比方剛才打鬥的時候更恐怖了幾分。
我借著月色在黑夜裏前行，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瞬，陸佳已經跟了上來，緊緊抓住我的左手，整個人都幾乎挂在了我的手臂上。
他仰頭看我，邊喘氣邊說：“誰說不走了？小涼親親，就算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跟過去的！”
指尖觸及記憶中的柔軟掌心，我的心情稍霁，臉上的表情也微微緩和了一點。
“不過，小涼，你爲什麽這麽急著趕路啊？”
我皺了皺眉，輕道：“那個男人……相當危險。”
林初靜嗎？不曾在江湖上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的武功確實非常厲害。而且，他的目的應該不只是問雨這般簡單，若牽扯過多的話，只怕會惹上麻煩。
我是沒什麽好擔心的，但我身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要闖蕩江湖的小鬼可就不一樣了。無論如何，還是離危險越遠越好。
他眨了眨眼睛，不解的問：“小涼你剛才不是已經打敗他了嗎？有什麽好怕的？”
“那個……並非對方的真正實力，而且……”我頓了頓，眼裏的殺意一閃而逝，“那姓林的已經追上來了。”
“什麽？”陸佳愣了愣，立刻回頭，“真的耶！他沒事跟著我們做什麽？”
“應該是……”
他突然擊了一下掌，了然的說：“我知道了！那混蛋一定是對小涼親親你一見锺情了！”
哎？這是什麽鬼結論啊？他以爲全天下的人都和自己一個程度嗎？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完全說不出話來。
“可惡！那家夥肯定是被小涼你舞劍時的英姿給吸引住了！啊~氣死我了，就知道那家夥心懷不軌！”他握了握拳，咬牙切齒的說，聲音很是憤慨。
“那個……”我張了張口，卻根本插不上嘴。
“雖然他長得很好看，武功也不錯，但絕對無法跟玉樹臨風、英俊潇灑的本人我相比。尤其是，他笑起來這麽邪惡，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明顯沒有我來的可愛。不是我說，那個人根本就是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惡貫滿淫、殺人不眨眼的超級大混蛋！”
陸佳越說越氣憤，什麽罵人的話都由口裏逸了出來，不擇手段的擡高自己扁低別人。真是無法想象，他如何能對一個今天剛相識的人編派出這許多是非來？
“小涼，你爲什麽一句話都不說？你剛才只毀了那個林初靜的劍，卻沒有殺他，該不會是因爲你對他也有意思吧？”眼眸一轉，他置疑的望向我，雙頰氣鼓鼓的，瞧起來……非常可愛。
於是，我不自覺的擡起右手，輕觸了一下那柔軟的面頰，淺笑道：“你實在是……太會胡思亂想了。”
他撫著臉後退一步，大聲反駁道：“才不是！這叫做防患於未然，把所有的可能的情敵扼殺在萌芽裏！而且……”他突然頓住了，呆呆的看著我，一雙眼裏全是驚異的神色。
“怎麽了？”我胸口一緊，該不會是中了暗器吧？
“小、小涼，你剛才……笑了耶！”
呼~暗暗的松了一口氣，我瞥他一眼，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平時也常常笑。”
陸佳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我，喃喃道：“不一樣……你平日都只會冷笑而已，可方才，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笑容。就是……傾國又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覺。”
“那又如何？”太大驚小怪了吧？
“天啊！你竟然對我笑了耶！”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撫著胸口，道：“美人就是美人，只是淺淺一笑，我的心神就差點全被你迷去了！啊，不過，小涼親親會對我笑，是否就證明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呢？”他如此說著，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了起來。
見狀，我無奈的歎了口氣。
又來了，這小鬼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了。果然是……跳躍的思維方式啊。
“……所以，小涼親親，你一定不會移情別戀的吧？”
他說……什麽？
我蓦地停住腳步，轉頭，就見陸佳正笑看著我，一雙眼眸倒映著點點星光，在暗夜裏顯得異常明亮，流光溢彩、顧盼神飛。
“你剛才，說了什麽？”我盡力平穩心神，呼吸卻還是不自覺的急促了起來。
他挑了挑眉，很可愛的笑了一下，道：“小涼，你最喜歡的人應該是我，對吧？”
喜歡……？沒來由的，心跳竟變得紊亂了起來。
“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我瞪他一眼，聲音有一絲微顫。
像我這種無心無情的人，怎麽可能喜歡上別人？
可是，既是如此，我爲何無法爽快的對他說“不喜歡”呢？
“沒有胡說啦！我很喜歡小涼親親你，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他故意睜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向我。
“吵死了！閉嘴！”
陸佳轉了轉眼珠，暧昧的笑了笑，道：“小涼，你臉紅了！”
“你眼花了！”我呆了一下，旋即偏過頭去，氣急敗壞的大喊。
可惡！這種心情，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才不是他所謂的喜歡呢！只是……只是……
究竟是……什麽呢？
8
陸佳端坐在桌旁，用筷子撥弄著碗裏的飯菜，口中斷斷續續的哼個不停。
我有些不耐的看他一眼，問：“你這是在做什麽？”他平日裏總是笑嘻嘻的，很少現出這般沮喪的模樣，我瞧著了多少有點不習慣。
他撅了撅嘴，有氣無力的答道：“沒什麽啦，我只是胃口不太好，吃不下飯。”
“你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挑食？”我說著迅速朝桌上掃了一眼，將上頭的菜色一一記了下來，並決定以後也都不再點這些菜來吃。“要不要再點過幾道菜？”
陸佳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有沒有胃口，最關鍵的還是要看跟什麽人一起吃。”
說完，意有所指的瞟了瞟與我們同桌而坐的黑衣男子。
這姓林的男人不但臉生得俊美無俦，渾身上下更是散發出一股邪異之氣，就連用膳時的動作也恁的優雅。
林初靜擱下手中的筷子，無辜的淺笑了一下，問：“陸公子這是在說我嗎？”
“除了你，還能有誰？不請自來的大混蛋！”
“實在因爲這食館裏已經人滿爲患，尋不著坐的地方，所以在下才借坐一下，我想……蕭公子應該不會介意才對吧？”他邊說邊向我點了點頭，那笑容……怎麽看怎麽邪惡。
陸佳狠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誰說的！我可是非常非常的在意！這客棧裏人這麽多，你怎麽不去找其他人借坐，非來我們這邊不可？一直從破廟跟到這兒，我看你這個人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我這是在對蕭公子說話，可沒有過問你的意見。”林初靜懶懶的擡了擡眼睛，眸子裏全是挑釁。
“你……！”陸佳咬了咬唇，忽的低笑了起來，“像這種事，你只需問問我準不準就可以了，因爲小涼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我們兩是一心同體的。”
“咳……咳咳！”我一口氣接不上來，立刻猛烈的咳嗽了起來。雖然早已習慣了某人的口不擇言，但這種說法……會不會太過了點？
“蕭公子？”
“小涼，”陸佳往我身邊湊了湊，得意的笑著。“我說得對不對？”
我閉了閉眼睛，懶得理他。
他又搖了搖我的手臂，揚起甜美笑靥，續道：“小涼，我不想和這個臭男人同桌吃飯！”聲音裏滿是撒嬌的意味。
這小鬼，一點小事也要斤斤計較，真是小孩子心性。
我暗歎了一聲，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劍，往桌上輕扣了一下。
然後便聽得“嘩啦”一聲，一張桌子霎時裂成了兩半，並被劍氣震開了幾尺遠。
“如此……應該不算同桌吃飯了吧？”我冷冷的問了一聲，將劍放回原處。
“哇！”陸佳倒抽了口氣，臉上堆了滿滿的笑容，“好厲害！我就知道小涼你最寵我了！”
“沒事了話，就快點吃飯！”
我這般說著，雙眼卻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男人。
林初靜微愣了一下，緩緩垂下眸子，面上浮起似有若無的淡笑，自言自語的低喃了一句：“原來……弱點是這個啊……”
是夜，房裏閃動著微弱的燭火，暈出一室昏黃。
我半倚在桌上，手指慢慢滑過鋒利的劍刃，今晚……怕是又要見血了吧？
爲了應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殺機，我幾乎不曾在夜裏睡過，就算歇息，一般也是合衣而眠。
“唔……”躺在床上的人輕輕翻了個聲，睡得不甚安穩。
我微微笑了一下，起身走至床前，替陸佳掖了掖被子。
他動了動唇，低喃道：“小涼……”
做夢的時候也仍喚著我的名字麽？
心中一動，我不自覺的彎下身子，細細分辨他出口的話。
“小涼親親……我好喜歡你喔……”邊說邊傻笑了一下。
這無賴！
我既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卻覺著一股殺氣朝自己襲來。
眉一挑，我面上的表情立時變得冷峻無比。
“這屋裏地方小，打起來不方便，不如……到外頭去續一下舊？”
那小鬼才剛睡下，還是不要吵醒他爲好。
窗外傳來一聲輕響，算是應了我。
我向前幾步，以掌力推開窗子，足下輕點，晃晃悠悠的飛出了窗口，然後緩緩落在了地面上。
隨即有幾道黑影跟了下來，將我團團圍住。
“蕭大人。”
“這一回只有三個麽？”我淡掃了他們一眼，道，“就憑你們……也想取我的性命？”
“主上有令，得罪了！”
話音方落，便有數道劍氣朝我攻了過來。
我阖了阖眼睛，輕輕揚起手裏的長劍，唇邊泛起一抹冷笑。
每次都派這種貨色來送死，真是無趣！
那個男人手下難道就沒有別的高手了麽？
接下來的一切與往常一樣，三個人……很快就解決了，身上不沾半點血迹。
轉身欲走，身後卻響起了怪異的喘息聲。
“蕭大人……你逃不掉的，主上……已經……咳！”
竟然還有人沒死？！
我反手揮劍，迅速結束了那人的性命。
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淡，心底卻多少有些驚訝。沒能一劍斃命，是證明我的劍法退步了嗎？
還有，他剛才不曾說完話……究竟是什麽？
等一下！今天的刺客比平日少了許多，而且武功也略低了一點，難道是……聲東擊西。
此念一轉，心髒似被什麽刺了一下，鈍鈍的痛著，腦海裏一閃而過陸佳沈靜的睡顔。
我飛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房裏。
額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竟來思維也變得模糊了起來，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靜。此時此刻，只想著確認他是否平安無事。
進屋的時候倒是什麽動靜也不見，桌上的紅燭依舊靜靜燃著，沒有絲毫被人侵入的迹象。
床上的人也仍是睡的好好的，只偶爾動一下身子，低吟幾句。
……完好無損。
我長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方才不僅思緒混亂，就連呼吸也有些困難。
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沈不住氣了，簡直就似傳染了某人大驚小怪的毛病一般。
“恩……小涼，我好喜歡你，讓我親一口……呵呵，好甜！……”
臉唰的紅了一下，我偏了偏頭，裝作什麽也沒聽見。
這個臭小鬼，真恨不得將他的嘴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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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佳拉著我的手在街上亂逛，臉上挂著淺淺的笑容，一張嘴更是叽叽喳喳的不曾停過。他說出口的雖然淨是些廢話，聲音卻清脆婉轉，甚是動聽。
我微愣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等一下！早在數日之前，我還覺得這小鬼實在是吵得要命，恨不能離他越遠越好。如今，也不過是幾日的光景，我竟然感覺他的聲音很好聽了？
此刻的這種心情，就是所謂的……矛盾麽？可是，我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關心起這等瑣事了呢？
我輕歎了一下，心神卻不自覺的被陸佳面上的燦爛笑容給吸引了過去。
“小涼，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啊？”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整個人瞧起來神清氣爽的，尤其是那笑容，格外的……呃，風流不羁。
那一雙桃花眼眨啊眨的，身邊竟似有彩蝶在飛舞。
我偏了偏了頭，掃了眼一直跟在身後的林初靜。他今日會笑得如此魅人，全是爲了把那個男人給比下去吧？
一個俊美邪肆，另一個就風流潇灑，想盡辦法提高自己的殺傷力，大白天的，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我一時只覺頭疼不已，我們這是在大街上走路，又不是在逛妓院，兩個人都有毛病！
“小涼！”陸佳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問：“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啊……”我這才憶起自己還不曾回答他的問題，微頓了一下之後，冷冷的說了一句：“你不是說想去杭州嗎？就先上那兒吧。”
“耶？小涼你同意啦！太好了！”他擊掌而笑，然後轉身面向林初靜，惡狠狠的說：“喂！聽見了沒有，我們要去杭州！你該不會又要跟著我們吧？”
“呵……真是不巧，我們正好又同路。”林初靜勾了勾唇角，笑容邪異非常。
“我看你這混蛋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是又如何？”
陸佳憤恨無比的停下腳步，道：“你的眼裏分明就寫了兩個字──無恥！”
“喔？你眼睛裏也有兩個字──幼稚！”某人立刻爭鋒相對的駁了回去。
“王八蛋！你胡說什麽呢？我的臉雖然長成這個樣子，但是真要論魅力的話，我絕對不會輸你這不要臉的家夥！所以……小涼，你一定要相信我！”
“咳咳……”要我相信他什麽啊？
林初靜轉了轉眼眸，一臉壞笑。“若不是那兩個字的話，那就是色欲熏心這四個羅！”
陸佳瞪他一眼，道：“這是在說你自己吧？”
“我可……從來不曾否認過。”他邊說邊朝我抛了個媚眼。
陸佳連忙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露出滿臉鄙夷之色。“卑鄙、無恥、下流！”
“彼此彼此。”
“你他媽的去死啦！”
真是低水平的吵架方式。
我立於一旁，眼見兩個大男人在大街上吵得火熱，只覺得……相當無聊。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佳突然握了握我的左手，湊在我耳邊輕輕的說：“小涼我們快走吧，不要再理這個大混蛋了！”
說罷，拉起我的手就跑了起來。
風呼呼的由耳邊擦過，想不到陸佳雖然看起來嬌生慣養的，跑起來倒還是蠻快的。
“小涼你真是的！”他撇了撇嘴，有些生氣的說：“眼見我被人家也欺負，也不來幫我！”
我看他一眼，淡笑道：“是你自己要跟林初靜吵架的吧？”
“全都因爲那姓林的對你有企圖，我才會如此生氣的啦！”他說著咬了咬牙，以證明自己真的是很討厭那男人。
我之所以不幫他，全是因了他氣到滿臉通紅的樣子著實可愛的緊。這種話，叫我如何說得出口？
於是只好輕道：“我見你倒是挺樂在其中的，而且也完全沒有落了下風。”
林初靜諷刺人的本事雖然厲害，卻完全無法與陸佳那種怪異的思維方式相比。
他果真是小孩子心性，只聽了這一句話，立刻就開懷了起來，笑眯眯的問：“當真？”
我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臉頰，道：“你東拉西扯，轉移話題的本事根本就是無人能及。”
“嘻！”他揚唇輕笑了一下，身子又往我這邊靠了靠，幾乎就是貼在我身上走路。“其實能不能贏他我一點都不在乎，只要小涼你站在我這一邊就可以了。”
“是麽？”我雙眼平視前方，低低的應了一句。
陸佳擡眸看我，眼裏閃過淡淡的光。“小涼啊……雖然我對自己的容貌性情很有自信，可是，仍舊有必要確認一遍。你……喜歡我嗎？”
我猛然停住腳步，聲音低啞的問：“幹嘛突然問這種事？”
他捧起我的左手，小心翼翼的貼在臉頰上，輕輕的說：“因爲……我很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但是小涼你呢？你又是如何想我的？有沒有……對我動過情？”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這種問題……叫我如何答得上來？
我愣了愣，轉身欲走。“這種無聊的問題，我不想回答。”
“很無聊麽？”他神色微黯，直直望進我的眼睛裏。
“不要淨想些有的沒有的！快點走啦！”我說著拉了拉陸佳的手，結果他卻……一動不動？
“陸佳？”
他調轉視線，突然看向橋下的水面。“小涼，我喜歡你。”
在大街上對一個男人說出這等話，這小鬼到底有沒有神經啊？
“我先走了。”說著，掉轉身子，大步往前走去。
“小涼！你若不喜歡我的話，我就去死！”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大喊，隨之響起的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不會吧？
我飛快的回頭，只來得及見到水面上泛起的層層漣漪。
“陸佳！”我上前幾步，縱身躍進了水裏。
那個笨蛋！我何時說過不喜歡他了！
我在水裏尋了一圈，卻完全尋不著陸佳的身影。
那個臭小鬼究竟在哪裏，不會就這樣淹死了吧？這般想著，竟來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我明明會泅水，此刻卻感覺自己快要溺斃了。
剛想出水換口氣，卻見他也跟著浮了上來，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帶著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陸佳一把抱住我的腰，笑嘻嘻的說：“嘿嘿！小涼親親！”
“你……沒有溺水？”咬牙切齒的問句。
“我本來就會泅水嘛！”說話間，很無恥的在我臉上偷親了一口。
“說什麽我不喜歡你就要去死，全都是騙人的？”拳頭握了又松，此時此刻，很想揍人呢！
他到底曉不曉得，我尋不著人的時候，心裏有多緊張？
“對不起~”他拖長尾音，討好的笑著。“現在我已經可以肯定了，小涼你……果然是喜歡我的！”
喜歡嗎？原來，會有這種緊張又焦急的心情，就是因爲我喜歡他嗎？
以前無法確定，現在卻……不得不承認了。
[[i]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7-28 12:56 編輯 [/i]]
非離 2008-8-5 19:10
10
“喂！”我拍了拍陸佳的肩膀，冷聲道：“你抱夠了沒有，可以放手了吧？”
“小氣！再讓我多抱一會嘛！”他頭也不擡的回了句，依舊黏在我身上不放。
“有什麽好抱的？”
他將頭湊至我的耳邊，輕道：“小涼你的身子軟軟的，很舒服！”
臉紅了一下。相比而言，還是他自己的身子比較柔軟吧？
我輕歎一聲，擡頭，果見橋上早已站滿了人，正對著我們指指點點。兩個大男人這般摟摟抱抱的，的確是有傷風化。
於是反手一揮，直接將他從水裏拉了出來，躍至橋上。
“哇！小涼，你下次要飛的時候最好先提醒我一聲。突然來這麽一手，可是相當嚇人的！”
還有下次？
我瞪他一眼，道：“好好的，幹嘛往水裏跳？”
“這個啊……”陸佳眨了眨眼睛，淺淺的笑了起來。“因爲那個林初靜老是跟著我們轉，害我……有點心慌了。”
“跟那家夥有什麽關係？”我皺了皺眉，只覺得不解。是不是我現在殺了他會比較好？
“啊，我雖然自認長得並不比他差，但是……總還是有些不同的。無論我如何努力，頂多也只稱得上是可愛，若要論起男人的魅力，終究還是差了一大截。”他這般說著，臉上竟不自覺的現出了沮喪的表情。
心髒微微的刺痛了一下。我輕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說：“有什麽好難過的？要不了幾年，你自然就會及上他了。”
瞧他現在這個樣子，將來絕對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唔……恩。”他苦笑了一下，含糊的應道：“若不是現在就沒有意義了。”
“要如何……才能讓你安心呢？”他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
陸佳擡眸看我，眼裏閃過一絲欣喜，輕笑道：“小涼你只要比現在更加喜歡我就好了。”
那種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冷哼了一聲，伸手撥了撥他額前散亂的黑發，道：“你全身都濕透了，還是先找間客棧住下吧，免得感染了風寒。”
“耶？又要住店？以我們如今這種速度，究竟要幾年幾月才能到達杭州啊？”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我看他一眼，聲音冰冷無比。
“嘿嘿！”他抓了抓頭，嬉皮笑臉的說：“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錯！我們快點走吧！”
說話間，又已自然的牽起了我的手。
我雙眼直直的盯著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底的某處忽然變得柔軟了起來。
比現在更加的喜歡他麽？真要說起來的話，倒也不是什麽困難之事。
我到藥店裏抓了副祛風寒的藥回來，進了屋裏，卻全然不見陸佳的蹤影。
“進門後所做的頭一件事，就是確認那小鬼在不在嗎？你還真是緊張他啊！”林初靜端坐於屋子的正中央，好整以暇的喝著茶。
“人呢？”
他揚了揚唇，笑得邪氣無比。“啊啊，這好像是蕭公子第二次跟我說話吧？我還以爲你打算永遠當我不存在呢！”
我冷睨了他一眼，又問了一回：“人在哪裏？”語氣裏已含了淡淡的殺意。
“啧！有求於人的時候，聲音可不該如此冷淡吧？”
我垂下眸子，緩緩抽出手中的長劍，然後輕揮了一下。
“劈啪！”只聽一聲脆響，林初靜手裏的杯子立時裂成了兩半。
“搞清楚，我現在可沒有求你的意思。說，還是不說？”手腕輕輕轉動，隨時都有出劍的打算。
林初靜呆看了我一會，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一張俊臉比平日更邪氣了幾分。
“蕭公子的武功確實驚人。只可惜，你偏要放任自己的弱點四處亂晃，現在才來尋他……”他微頓了一下，輕輕搖著頭，“已經太晚了。”
呼吸微微紊亂了起來。那小鬼！待我找他回來，絕不讓他再離開視線半步。
我皺了皺眉，聲音冰寒刺骨。“你究竟想著麽樣？”
“再跟我戰一場，如何？若你贏了，我便說出那小鬼的下落，若輸了……”
我不耐的打斷他的話，道：“拔劍吧。”
“對自己這般有信心？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林初靜慢慢站起身，剛準備拔劍，卻突然頓住了，一雙眼睛直直的望著我身後。“哎呀！看來我的戲演不下去了。”
回頭，就見陸佳正推門而入，臉上仍舊挂著淡淡的淺笑。
我上前幾步，牢牢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一番後，終於確定他沒有任何損傷。
呼~我閉了閉眼睛，暗松一口氣。
“你跑到哪裏去了？”由於心境的關係，聲音亦變得冷峻無比。
“啊？我去樓下尋了點吃的東西來。怎麽了嗎？”他淡笑著看了我一眼，滿臉不解之色。
被耍了！
我握了握拳，只覺一股怒意襲上心頭。
心念微轉，周身立時起了肅殺之氣，但聽一聲“轟然”巨響，林初靜身旁的桌椅隨即裂得粉碎。
“小、小涼，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我動了動身子，擋住陸佳的視線。
只可惜，身後又響起了惱人的淡笑聲。“呵呵。蕭公子看起來冷冷淡淡的，火氣倒是不小。”
“王八蛋！你怎麽會在我的房間裏啊？”
“你的房間？我記得陸公子的房間應該在隔壁才對吧？”
“小涼的房間就等於是我的！”陸佳擡了擡下巴，高傲無比的回了一句。“啊！你這混蛋該不會是來偷劍的吧？可惜……我一直將這把破劍帶在身邊，所以，你、沒、機、會！”
說完，還朝林初靜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林初靜也不著惱，只輕笑了一下，道：“一把劍倒也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不要連心都被我偷去了才好。”說話間，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對不對？蕭公子？”
這算什麽意思？挑撥離間嗎？
我正待發作，陸佳卻已快我一步沖了上去，狠狠的給了某人一拳。
那速度之快，連我都來不及阻止。這小鬼若是去習武的，絕對會成爲武林高手。
陸佳朝他揚了揚拳頭，道：“你想要偷的東西，無論是這把劍還是我的命，全都無所謂。就只有小涼，絕對不可以！”
11
眼見陸佳如此認真的說出這種話來，不知怎地，心髒硬是就此漏跳了一拍。
我上前幾步，輕道：“手……讓我看一下。”
“小涼？”他看我一眼，乖乖伸出了雙手。
我抓起陸佳方才用來打人的右手，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遍，問：“痛不痛？”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使勁眨了眨，隨即染上濃濃的笑意。
“痛死了！小涼你看，都腫起來了！那混蛋的臉皮果然不是普通的厚！”他邊說邊故意裝出哀怨的表情。
我眼盯著那有些發紅的柔軟手掌，問：“要我替你揉一揉嗎？”
“好啊，好啊！”他拼命點了點頭，笑得異常可愛。
“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很危險。”
陸佳轉了轉眼珠，笑問：“嘻嘻！若我受傷的話，小涼你會心疼麽？”
我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不答。
“咳咳！不好意思打斷兩位的親親我我，不過……被打的人好像是我耶！”林初靜說著指了指自己臉上的淤傷。這男人，即使被打了，也仍是不氣不惱的，一派悠閑自得的樣子，實在是……相當危險。
我略略擡了擡眸子，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卻終究什麽也沒做，只對陸佳道：“以後要打人的時候，先跟我說一聲，我替你動手。”
話音剛落，便覺面上一熱，陸佳重重的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笑嘻嘻的說：“我就知道小涼對我最好了！”
“……”一張臉立刻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我急急偏過頭去，掩盡眸中的窘迫之色。
“對了，小涼。我方才聽客棧裏的人說，今兒個晚上有夜市，而且還會放煙火喔！我們一起去吧。”
“好。”我輕應一聲，回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初靜，心道：等回來後再取他的性命也不遲。
步出客棧後，街上果真是人山人海，比白日裏更熱鬧了幾分。
“今夜是……有什麽祭典麽？”我邊走邊皺眉，實在不習慣與人這般擠來擠去的。
陸佳從路邊買了一包糖，一個勁的往嘴裏塞，面上的笑容很是燦爛。
“不清楚耶！不過，幸好我們今天留了下來，對不對？”
“……是。”我輕輕點了點頭，視線卻不曾由他臉上移開半分。
“小涼，你……對那個林初靜有什麽想法？”
“他？”爲什麽又無緣無故的提起那個人？
“恩。”他擡眸看我，表情忽然認真了起來。“你是喜歡他呢，還是討厭他？”
我雙眼平視前方，輕輕的說：“對我而言，那男人只是個陌生人。但若你討厭他的話，我也可以跟著一並討厭。”
不過，過了今夜，他大概就要成爲死人了。
“呵呵！”他愣了愣，忽的逸出柔美淺笑，“小涼，你不用討厭他，只需繼續當他不存在就行了。還有，從今往後，你只能喜歡我一個人喔！”
我反握了一下陸佳的手，微不可見的點頭，冷淡的聲音飄散在風裏：“……好。”
“快要開始放煙火了，我們找個人少的地方看吧。”
他拉著我的手朝前奔去，臉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消失過。
此時此刻，緊抓在手中的，便是所謂的幸福麽？
遠遠的傳來一聲巨響，絢爛的煙火映染了整片天空。
“小涼，快看快看！很漂亮吧？”陸佳的手指一個勁的點來點去，臉上的神色很是興奮。
“啊……”我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直直望進他那雙倒映著一夜華光的黑眸，再移不開目光。確實很美。我以前從來不曾見過……絕美景色。
他回頭看我，笑意盈然。“下次若還有這種夜會，我們再一起來看，好不好？”
“好啊。”不自覺的揚起淡然淺笑。
下次啊……有點期待了。
“你答應我了，不許食言喔！”
我不答，只伸手輕觸了一下他的眼睛。
“小涼……”聲音突然變得軟軟的，溫柔似水。
呼吸……漸漸重疊了。
“轟隆！”
我微愣了一下，陸佳已經先我一步大叫了起來：“哇啊！剛才那個煙火是紫色的耶！好漂亮，小涼你瞧見了沒有？”
小鬼到底是小鬼！
我懊惱的輕歎一聲，感覺有些沮喪，然後蓦然回過神來。
紫色？！不正是那個男人專用的信號彈麽？難道……他已經到附近了？
這般想著，背後忽的竄起一陣寒意。
啧！我面色一凜，殺機驟起。
早不來晚不來，怎麽偏偏選在這種時候？
我握了握拳，眼裏閃過淡淡的嗜血光芒。
陸佳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右手在我面前搖了搖。
我閉了閉眼，手緩緩撫上腰間的佩劍，輕道：“若不想受傷，就好好站著，不要離開我身邊。”
“哎？”
我轉了轉身子，提高聲音道：“出來吧。”
不過轉瞬之間，四周立刻多出六道黑影。
每次出場的方式都一模一樣，實在是太無趣了。
我嗤笑了一下，冷聲道：“竟然能將自己的氣息隱藏的如此之好，真不愧是六煞的人。”
“蕭大人過獎了。”
“這次的水準總算高了一點。不過，就憑你們便想取我的性命，好像還是困難了一點。”手腕一抖，銀劍傾刻便染上了血。
“他們不行。那……若是再加上我呢？”柔美清亮的女聲，憑著陰柔的內力傳入耳裏。
我心下一驚，猛然擡頭，果見不遠處的屋頂上立了一道人影。
來人背著月光，隱約可見一襲淡紫色的水袖長裙隨風飄舞。
輕啓薄唇，緩緩念出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逆殺？”
“呵呵！”立在高處的女子輕笑了一下，飛身而下，一身長裙在半空中飄散開來。“正是本姑娘我。涼，許久不見了。”
“這算什麽？仙女下凡麽？”陸佳緊貼在我身後，好奇的問。“就只差落花瓣而已了！
這女人……還是跟以前一樣，排場大的驚人。
不過，她可比誰都要……更加難纏。
12
紫衣女子緩緩落在了我面前，她那一頭如雲長發隨意的挽了個髻，散散的垂在腦後；面上覆了一層淡紫色的薄紗，只露出一雙秋水似的眸子。
“逆殺，這回輪到你來殺我了嗎？”
她嬌笑了一下，道：“哪兒的話。我只不過是剛好路過此地，順便來瞧瞧你罷了。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謂是關係匪淺。”
“帶了這一大群的人來看我嗎？”我冷哼一聲，問。
“冤枉啊∼我與這些人又不同路！”聲音柔媚入骨。
我冷笑了一下，問：“喔？就算我殺了他們，你也不介意麽？”
逆殺聳了聳肩，道：“我無所謂啊！”
我面色一凜，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周圍的黑衣人，運氣於手掌，然後……揮劍。
“哇啊！”慘叫聲驟然響起。
僅憑劍氣就將一幫人全數擊退。
“啪、啪！”逆殺懶懶散散的擊了幾下掌，笑道：“你平日殺人的時候總喜歡飛來飛去的，今天怎麽換花樣了？這一招雖然厲害，不過，應該很浪費內力吧？”
“廢話！”
我若是能動的話，又如何會使出這種費力的招數？
瞟了眼緊纏在腰間的雙手，我只覺哭笑不得。
我只讓陸佳跟在我身邊，又沒要他緊抱著我不放，現在這種情況，我根本就是動彈不得了。
逆殺上前幾步，一雙明眸盈盈含水，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
“涼，這麽久不見，你有沒有想我？”她緩緩將臉湊了過來，語氣暧昧無比。
我一把拍掉朝自己襲來纖纖玉手，面無表情的說：“人已經看過了，你可以滾了吧？”
“啧！涼，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
“我對於不知廉恥的女人，實在起不了什麽憐惜之心。”當然，對這世上的任何人，也都一樣。
“蕭、涼！”音量微提，帶了點危險的意味。
我握了握手中的劍，輕笑。“如何？要跟我打一場嗎？”
“我是很想啦！”杏眸一轉，“不過，今夜實在是太晚了，我明日再來找你續舊好了。”
最後一個字音飄飄蕩蕩的傳進耳裏，地上的落葉忽然被風揚起，再細看時，那一襲紫衣早已失去了蹤影。
果真是……來去無蹤。若非認識那女人已久，我還真要當自己是半夜裏遇了鬼。
“小涼……”陸佳將頭靠在我肩上，輕輕喚著我的名字。
我轉頭，面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沒事啦！小涼你把我保護的這麽好說。”陸佳轉了個身，繞至我身前，神情嚴肅的問：“剛才那個女人……是你的什麽人啊？”
他瞪大眼睛，表情非常的……凶惡。
這模樣……好可愛！
我好笑的伸出右手，往他光潔的額頭上彈了彈。
“哇！小涼你幹嘛？”
我輕歎了一下，道：“那女人……以前是我的同伴，現在是陌路人，將來可能是敵人。我和她的關係，就只是如此而已。可以不用胡思亂想了吧？”
“啊……恩。”纏在腰間的雙手又收緊了些，陸佳點了點頭，傻傻的微笑著。
“你……不問嗎？”
“啊？”
“比如……我有什麽樣的過去，又爲何會被人追殺。”
陸佳揚唇輕笑，一雙眼眸燦若星辰。“小涼你若想說的話，自然就會告訴我。你若不想說，那我當然也不會多問。”
我垂下眸子，輕道：“那個過去，對我沒有絲毫意義。”
“那就算了。反正我縱使不知道小涼的過去，也可以……嘻嘻！”他挑了挑眉，笑意更深，“擁有你的將來啊！”
將來嗎？他的思維方式果然是用跳的。
“呀！”他突然仰起頭，驚叫一聲。
“怎麽了？”
“被那女人這樣一鬧，煙火都放完了！”陸佳跺了跺腳，懊惱的說：“可惡！只看到開頭而已！”
我輕握他的手，淺淺的笑了起來。“有什麽關係，反正還有下次。”
“啊，那小涼你是答應下次再陪我一起看了！唔……不對，還有下次、下下次，全部都要喔！”
“……都隨你。”
我穿過長長的回廊，不急不緩的往前走著，然後在某道黑影前停了下來。
“不是說要去睡了嗎？怎麽還在這裏閑逛？”
逆殺斜倚在橫欄上，嘴裏逸出一串清脆的笑聲。“哎呀，那個只是借口而已。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素來都是白天睡覺，夜裏辦正經事的。”
“那……尋我有什麽事麽？”手指微移，悄悄撫上腰間的長間，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小鬼長得相當可愛，他應該還不到十六歲吧？”她轉了轉眼眸，輕笑道：“認識你這麽久，我都不知道原來涼你有這方面的喜好。”
“我喜歡什麽樣的人，與你無關。”我冷冷的看她一眼，又追加了一句，“不要隨便碰他。”
“涼，你知道嗎？主上他已經來杭州了。”
那個人……果然來了嗎？
我神色一僵，眼裏閃過陣陣殺意。
“那又如何。”口吻依然冷淡若冰。
“如何？主上他搞不好是來追殺你的。”
“這數月來，他派來殺我的人還嫌少嗎？”
“正是因此才奇怪啊！”逆殺眨了眨眼睛，笑得既慵懶又妩媚，“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主上比誰都要清楚，可他卻淨派些敵不過你的人過來，你道是爲什麽？難道只是爲了讓你練劍而已嗎？依我看，那些殺手全不過是幌子罷了，他真正的目的……是爲了方便某人接近你。”
我全身一震，呼吸微窒了窒，冷聲問：“什麽意思？”
她低了低頭，聲音忽然變得詭異無比：“主上他已經派出冷月來殺你了。”
我頓了頓，歎息似的念出那個名字：“冷月……”跟我和逆殺一樣，同屬三神之列，而且……是那個男人手下的秘密殺手，從來不曾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若他當真已經想辦法接近我了，會是誰呢？
“涼，我今日說了這麽多，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千萬要小心你身邊的人。”逆殺緩緩由我身側走過，湊在我耳邊低道：“尤其是那個小鬼！在他擾亂你的心以前，盡早將他解決吧。”
我不語，只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回自己的房裏。
進門，果見陸佳躺在我的床上，早已經睡熟了。
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明明開了兩個房間，這小鬼卻總喜歡跑進我的房裏，霸占我的床鋪。
我緩步上前，椅著床柱坐了下來，神情冰冷無比。
逆殺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少年的存在……於我而言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我不清楚他的來曆，更不知道他嘴裏所說的喜歡到底是真是假，卻仍是不自覺的陷了進去。
冰涼的指尖緩緩纏上那白皙的頸項。
我不該如此的，不該任他擾亂我的心緒，更不該……
早在第一回遇上他的時候，我就該一劍殺了他的。
可是……
手指輕輕撫上陸佳的發，動作很是輕柔。
事到如今，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你當真要殺我，蕭涼也只能認命而已，對不對？”
萬般情思，到頭來，皆只化做一聲低歎。
13
中午，我和陸佳待在房裏用膳。
我看了一眼不請自來的逆殺，只覺得頭疼欲裂。
“你來這裏做什麽？”她若直接與我打一場倒還省事，卻偏愛這般緊纏著我不放，擾人清淨。
“想你了，所以就過來坐坐。”一雙眼睛閃著淡光，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我想到了某種名喚狐狸的動物。
我不理她，只繼續低頭吃飯。
反而是陸佳先開了口：“喂！你這樣盯著我們吃東西，不會覺得不舒服嗎？本少爺今天心情好，要不要一起吃？”
逆殺摸了摸覆在面上的薄紗，輕搖了一下頭。“我才吃不慣這種油膩的東西呢！”
“油膩啊……”陸佳看了眼放在正中央的雞肉，微微皺了下眉。
我輕歎一口氣，動手將那盤雞肉移至身前，然後一塊塊剔骨去皮。這小鬼素來挑食的很，喜歡吃雞肉卻又懶得打理。
“謝謝小涼！”面上立刻堆了滿滿的笑容。
坐在一旁的某人不耐的哼了哼，偏過頭去。
陸佳擡眸看過去，得意洋洋的微笑著。“怎麽？嫉妒了？醜八怪！”
“臭小鬼！你說誰是醜八怪？”
“說的就是你。”陸佳眨了眨眼睛，無辜的淺笑，“你若不醜的，幹嘛一天到晚遮著面紗，不敢見人？”
“我……”逆殺一陣氣結，卻忽的轉了轉眼珠，輕笑起來，“就算我敢見人，只怕你也不敢看。”
“醜到會嚇死人？”
“呵……見過我長相的人必須娶我爲妻，如何？你要看看嗎？”說著，就要去解開臉上的面紗。
陸佳忙不叠的擺擺手，一臉嫌惡。“不用了，我才不要娶要一頭母老虎回家受罪呢！”
然後轉過頭來，伸手擡起我的下巴，暧昧的笑了笑。“不過，若是小涼親親的話，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我微愣了一下，輕輕拍開他的手，低斥著：“胡鬧！”面上卻隱隱的有了些笑意。
一旁的逆殺顯然受了方才那句母老虎的刺激，緩緩的立起身來，雙手握成拳狀，咬牙切齒的問：“臭小鬼！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殺就殺！怕你不成？”他嘴裏雖然這般說著，人卻飛快的躲至了我身後，只露了一雙眼睛出來。
這小鬼，有本事挑釁，卻沒膽量跟人家面對面麽？
我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看向逆殺的眼裏卻全是殺意。她只要有膽多動一下，我的劍馬上就會出鞘。
對面那女子與我相識多年，自然立刻就看懂了我的暗示。
她微有些惶恐的往後退了退，低道：“只不過開個玩笑而已，這般緊張做什麽？”
“下次不要再開這種玩笑，否則……”我不急不緩的說著，口吻平淡的似在談論天氣，卻暗藏無限殺機。
“知道啦！”她不甘不願的坐下身，氣呼呼的說：“涼，你對這個小鬼……會不會寵過頭了？”
“停！”陸佳突然大喊一聲，將我們兩都給嚇了一跳，“從昨晚開始我就想說了，醜八怪，你能不能不要只用一個字來稱呼小涼？喊得這般親熱，你是他的什麽人啊？”
“你是說……‘涼’這個字？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叫他的，又礙著你什麽啦？”
“當然有！因爲……”陸佳突然朝我身上一靠，緊抓著我的手不放，笑道：“那個是我的特權！”
我挾了一筷菜到他碗裏，疑惑的問：“你的特權不是‘小涼親親’嗎？”
“啊？反正我就是討厭別人這樣叫你，只有我才可以，好不好？”他說著皺了皺鼻子，雙眸直直的望著我，笑容裏帶著點撒嬌的成分。
這般可愛的模樣，叫我如何說的出口拒絕？
我伸手輕觸陸佳的眼睛，聲音冷淡無比：“逆殺，以後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了。”
“涼！？”
“怎麽？你是聽不懂我的話麽？”
逆殺盯著我看了一會，忽然猛的站起身，快步走至門口。
“我有話跟你說，可以出來一下嗎？蕭、大、人？”
我不答，只拿眼神詢問陸佳的意見。
“看她也怪可憐的，小涼你就去安慰她一下吧。不過……”他臉色一凝，凶巴巴的說：“必須距離三步以上喔！”
“……好。”別說三步了，就是三十步甚至三百步，也無所謂。
我出了房門，在逆殺身前站定，問：“要跟我談什麽？”
“連名字都不能叫，他也太無法無天了吧？涼……蕭涼，你就這般由著他任性妄爲嗎？
我只看她一眼，冷冷的說：“與你無關。”
“那個小鬼！”她眼神凶惡的朝房裏看看，道：“爲什麽還活著啊？”
“我有說過要殺他麽？”
“可是……你繼續將他留在身邊，會很危險的！他說不定就是主上派來殺你的那個人。”
我透過虛掩的房門望進去，發現陸佳正對著自己做鬼臉，於是再度輕笑了起來。
“是嗎？我反而覺得，來殺我的人應該是你！”眸裏全是寒意。
逆殺的視線微微遊移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
“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我可是當你是朋友，才好心提醒你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微顫，我縱然看不見她的臉，也曉得她此刻一定是心虛了。
我輕哼了一下，道：“對於蕭涼而言，這世上的人只分爲兩種──陌路人或者是敵人，絕對沒有朋友之說。”
她一愣，轉而輕輕的笑了起來。“當真……無情得緊。主上說的沒錯，蕭涼果然是一個無心之人。不過，我這回真的不是來殺你的，我的任務是與你們同行的那個男人。”
“誰？”我眨了眨眼睛，滿目困惑之色。
“呃……就是那個林初靜啦！你知道嗎？他可是邪教的教主呢！”
“原來是他啊……”差點把那個人給忘了，原本是打算昨晚就對他動手的，不過，有人代勞倒也不錯。
“就只是這樣而已嗎？”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我，“聽了他的身份，你難道一點都不驚訝嗎？”
“我跟他又不熟，有什麽好驚訝的？”想也不想的反問。
她低了低頭，小聲嘀咕著：“話是沒錯啦，但是，你對旁人也太漠不關心了一點吧……”
“逆殺，我猜你這回的任務應該有兩個吧？要殺我的話，蕭涼隨時恭候。”只不過，死的人絕對不會是我。
說罷，我爲了保持三步的距離，從她身旁繞了個圈子，方才轉回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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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倚在樹幹上，眼望著樹下打鬥的身影，一個是白衣勝雪，另一個則是衣袂飛揚，身形、劍法皆如行雲流水一般，雖然極是好看，只不過……由白天打到黑夜，便是我這個看的人也覺著倦了。
這般想著，不由的看了眼坐在身側的陸佳。他面上倒是不見半分困意，仍只是笑吟吟的，手裏抓了一大把瓜子，“啧、啧”的吃個不停。一雙腳在半空中懶懶的晃蕩著，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卻瞧得我心驚肉跳，牢牢抓住他的手掌不放，深怕他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已經很夜了，你今日沒用過晚膳，肚子不餓麽？”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散發，輕問。
“啊？”陸佳聽得我發問，這才將心神由樹下打鬥的兩人身上收了回來，他揚了揚身旁的小包袱，輕笑道：“我準備了這麽多零嘴吃著，哪裏會覺得肚子餓？”
“塞了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倒也不怕吃壞？”好似從到了這樹上時開始，他的嘴就不曾停過。
“我習慣了！”他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隨即眼珠一轉，道：“反而是小涼你，連午膳都不曾用過，餓不餓？”
“我也……習慣了。”聲音平靜得不帶絲毫感情。
以前受訓的時候，常常是幾天幾夜的不吃不喝，縱然日後位居人上，也總有顧不得吃飯的時候，對饑餓感怕是早已麻木了。
“小涼？”陸佳愣了一下，面上突的現出半是懊惱半是心疼的神色來。秀眉微蹙，他垂下眸子，低低的說：“……我不準。”
“啊？”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狠厲的表情，不由得心下一驚。
只這一瞬的晃神，口裏就已被塞入了一塊甜到膩人的糕點，轉眸，卻見陸佳正笑嘻嘻的望著我，那一張略帶了點稚氣的俊臉甚是可愛。
立刻就愣住了，剛才那個……應該只是我的錯覺吧？
“以後啊……就由我來負責小涼你的一日三餐了！”他霸道的宣布著，一轉眼，卻又靠了到我肩上，在頸邊細細的摩擦著，“你不答，可就算是答應了。”
這小鬼……有些哭笑不得，卻又偏覺得心頭甜甜的，很是怪異。
於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你說的話，我何曾有過異議？”只不過，若往後日日都得吃這般甜膩的食物，我倒真是受不了。
“嘻嘻！就知道小涼你最寵我了！”一邊無賴似的微笑著，一邊在我頰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我只覺得臉紅了一下，急急調開視線，假裝正在看樹下的那兩人打鬥，一顆心卻全不知飛到了哪去。
陸佳的一雙手緊摟著我的腰不放，輕輕的在我耳邊吹著氣，雙眸亮晶晶的。“小涼，你說那個兩個人誰會贏啊？”
“很難說。”就武功來說，該是林初靜更勝一疇，只不過，逆殺的實戰經驗豐富，一時倒也不致落了下風。照這情勢看來，縱是再戰上一天一夜，怕也很難分出勝負。
“都一整天了，他們到底有完沒完啊？戲也看夠了，我現在比較想和小涼獨處耶！”陸佳微有些不耐的打了個哈欠，道：“他們在哪兒決鬥不好，幹嘛非要選這種懸崖峭壁，就不怕摔下去嗎？”
摔落懸崖？我心中一動，閉了閉眼睛，唇邊泛起微不可察的淺笑。
無論從那個角度想，這兩人都是既麻煩又危險的人物，若能趁此機會將他們一並除去的話……
我自己雖然沒什麽好怕的，卻無論如何都得保護身邊的少年，所以……只好使一些我最不屑的手段了。
心意一決，右腕輕輕一翻，立時由袖裏滑出一枚精致的銀葉。
許久不使，這發暗器的手法怕是有些生疏了，但對付那兩個酣鬥中的人，倒是綽綽有余。
手指輕彈，手中的暗器立刻破空而去，正擊在林初靜肩上，然後又反射至逆殺身前。我用的力道雖然不大，卻足以擾亂那兩人身形步法，讓他們跌落崖下。
片刻之後之後，果聽得樹下傳來了兩道怪叫。
“哎呀呀！”陸佳靠在我的肩頭，低低的笑了起來，“才說呢！竟真的摔了下去，這兩人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我不語，只伸手攬了他的腰，翩然而下。
崖上空無一人，只留了一把鋒利的長劍和我方才射出去的銀葉。
我上前幾步，往崖下望了望，天色有些微暗了，瞧起來不甚清晰。但知下頭雲霧缭繞，深不見底。
“小涼，他們會不會已經摔死了？”
見陸佳也將身子湊了過來，我忙拉著他後退一步，答：“以那兩人的武功來看，應該死不了，最多只會在江湖上消失一陣罷了。”
竟然無法置他們於死地，逆殺說的沒錯，我果真是變得心軟了。全是因了身旁這個笑容燦爛的少年麽？
“真的？”他擊掌而笑，道：“總算甩下這兩只大包袱了！這下，我們可以去杭州了吧？”
“杭州？”身子微僵了一下，語氣也不覺沈重了幾分。
那人也已到了杭州，這一去，會否正中了他的下懷？
“怎麽？小涼你不想去嗎？”陸佳擡眸看我，緩緩拉起我的右手，十指相扣。
唇紅齒白，明眸善睐。
一瞧見他那雙如水的眸子，我便有再多憂慮，也全不能放在心頭了。
“你想去，我自然不會反對。”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
“沒……”我似有若無的輕歎了一聲，道：“我只是不知道，天下之大，哪裏才是自己的容身之處罷了。”
陸佳呆呆的看了我一陣，眼裏閃過複雜的神色，隨即猛撲了上來，緊緊的抱住了我的身子。
“我啊！小涼你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可以。”他將頭深埋在我的發間，急切的低喃。而後擡起頭來，把我的手移至他的胸口，眸光溫柔的似要滴出水來。“還有這裏，這個位置……永遠只爲你一人保留！“
“……”我張了張口，卻似有什麽東西哽在喉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心底的某處，忽然變得柔軟無比。
這一刻，清楚的了解到，這個名喚陸佳的少年……是我的弱點。
“小涼，小涼，小涼……”他手圈住我的腰，一遍遍的低喚我的名字，在心頭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印痕。
我伸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背，無奈的歎氣。“你的手……現在是在做什麽啊？”
這般摸來摸去的，他以爲我察覺不到麽？
“呵呵~”帶了水氣的鳳眸無辜的眨了眨，“我沒有在吃小涼你的豆腐啦！絕對沒有！”
“不、打、自、招！”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著，嘴角噙了一抹淺笑。
“呃……”他轉了轉眼珠，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今晚的天氣真的是很好！”
我擡頭望了望天，眼裏笑意更盛。“是啊。天氣好到烏雲密布，連一顆星子也瞧不見。”
“哈……！”俊臉立時垮了下來，懊惱的低語，“可惡！難得剛才的氣氛這麽好說！”
這模樣……真是怎麽看怎麽可愛。我擡手摸了摸他的發旋，輕笑。
“對了，小涼！既然我們要去杭州，不如順便去一下那裏吧？”
“那裏？”
他神秘的笑了笑，道：“就是那個……我家啊！”
15
窄窄的青石小巷裏，我和陸佳並肩行著。
如此這般，牽著手走路，似乎已成了某種習慣。這小鬼全然不在意別人怪異的眼神，我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到了，到了！小涼，這裏就是我家！”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門匾上寫著“柳雲山莊”四個大字。
心中一動，便是這裏嗎？這個身份倒確實出乎我的意料。只是不過，如此一來，他就絕不可能是冷月了。
我瞧了一眼身旁蹦蹦跳跳、興奮不已的少年，冷聲問：“武林盟主與你是什麽關係？”
“耶？”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笑著反問：“他姓陸，我也姓陸，又剛巧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小涼你猜猜，我們是什麽關係？”
“兄弟？”從年紀上來看的話，應該就是如此了。
“完全正確！真不愧是我的小涼親親，不但人長得美，性子又溫柔，而且還冰雪聰明，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說著，又手腳並用的黏了上來，一張臉使勁在我胸前磨蹭著，甩也甩不開。
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唇畔卻不由自主的泛起淺笑，和他一同跨進了柳雲山莊的大門。
一進門，莊內便響起了丫頭、下仆的驚叫聲。
“二、二少爺，你回來了？”
“快！快去通報老爺和夫人！”
陸佳一路微笑著與衆人打招呼，那一張精致俊美的面孔瞧起來比平日更可愛了幾分。
他隨手扯住一個身穿藕綠色衣裙的丫鬟，問：“我不在這幾月，爹娘的身子還好吧？”
“好，當然好。大少爺前幾日才回來，沒想到二少爺也這麽快回府了，老爺夫人不知要怎生歡喜呢！”她邊點頭答話，邊偷偷的瞄了我一眼，一張臉微微的紅著。
“陸信？他也回來了？”他的身子一僵，面上明顯的流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大少爺是三日前回來的，如今正在落香閣住著。”
“哼！”陸佳微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拉著我往前走去，嘴裏喃喃低語著：“他不好好待在洛陽當武林盟主，跑回家裏來種什麽花嘛！早知道那混蛋也在，我就不回家了！”
憤憤的嘟囔了一陣後，又轉頭看向我，無比認真的說：“小涼，你待會若見了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千萬不要和他說話，最好就是直接無視他，當他完全不存在！”
我淡淡的點了點頭，也不問其中的緣由，只覺得陸佳生氣時的樣子格外可愛。
他握了握我的手，續道：“事先說明，你待會若是看他看得移不開視線，我可是要翻臉的！可惡，才剛甩開林初靜和逆殺，就立刻又遇上大麻煩了，我的人生怎麽會如此不幸啊？”
說話間，已然轉過了幾道回廊，走進一座位於山莊西側的院落。
擡眸望去，只一眼，我便全然呆住了。
空氣裏飄蕩著淡淡的香氣，院中栽滿了淺藍色的繁花，而站在花叢中的那個紫衣男子，哪裏僅是長得還不錯而已，根本就是……
是什麽呢？我形容不出來，只知他眉目如畫，眸中含了淺淺笑意，那神色間的溫柔似能將人心給揉進去一般，遠遠望著，便能叫人失了神，癡了心。
這人……與我身邊的少年的當真是兄弟麽？且不論容貌五官，光只那份氣質就是截然不同。陸佳將來該是個風流不羁的花花公子，而眼前的男子卻如同天仙化人，當世難尋。
那男人朝我們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輕道：“你也回來了？”
“是啊。”陸佳不屑的撇了撇嘴，應著：“若早知某人也在這裏，我就不會這麽無聊的跑回來了！”
陸信聽了這帶刺的話語，竟一點不惱，反而淡淡的笑了起來。那清雅淡定的笑容仿若春風拂面，有醉人心神的功效。
“抱歉，我也未曾料到你這麽快就回來了。平常不是還要多玩上幾個月的嗎？”
“與你無關！”一字一頓的答著，口氣很是惡劣。
“那……你身旁的人是？”
陸佳神色一凜，即刻抱緊了我，滿臉戒備的看向那男人。“他是我的，不許亂打主意。”
陸信挑了挑眉，笑道：“那可不行，這位公子既是你的朋友，我自然就要好好招呼。你們剛到，還不曾歇過吧？不如就讓他住在……”
“不用了！”陸佳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小涼只要住我房裏就可以了！”
“原來，他的名字叫涼啊……”陸信望了我一眼，眼低緩緩流過笑意。
“唔……”某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臭著張臉低咒一陣後，牽了我的手就往回走。
“陸佳……”清雅的嗓音在風裏蕩開來，端的是溫潤如玉。就連這聲音也如他的容貌一般，叫人如癡如醉，欲罷不能。
緊抓著我的手的少年一言不發，徑自往前走著。
“你不願見我沒關係,但夜裏記得出來用膳,你出門這幾個月,爹娘可是挂念得緊。”
陸佳哼哼了兩聲，罵人的話含在嘴裏，模糊不清的發著音。
待到轉出了那落香閣，他才毫無顧忌的破口大罵了起來：“笑笑笑，有那麽好笑嗎？也不想想自己長成什麽樣子，分明就是紅顔禍水！我瞧他也用不著種什麽花了，隨便這麽勾勾眼睛，自然就有無數桃花跟著開！”
我憶起那男人的笑容，禁不住點了點頭。這句話倒是一點不錯。
“你們兄弟的感情似乎不太好。”或者該說是某個孩子氣的小鬼單方面的怨恨著對方。
“那是當然的！”陸佳瞪了瞪眼睛，氣呼呼的說：“人家是人人尊崇的武林盟主、少年俠士，而我則只是個無所事事的浪蕩子，自然是互看不順眼了。”
爲了這種事鬧脾氣，果真是小孩子心性。
“其實，這些也都不算什麽啦！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容貌，平平是同一個娘親生出來的，怎麽偏就相差了這許多？”他邊說邊泄憤似的往一邊的石柱上踢了一腳，然後大喊出聲，龇牙咧嘴的抽著氣。
我心頭一緊，急急上前幾步。“怎麽？傷著了嗎？”
“痛死了！只要一遇上陸信那混蛋，我就會倒黴！”他眸裏蘊了水氣，可憐兮兮的看著我，道：“小涼，你替我揉一揉吧？”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扶著他找了個地方坐下，問：“你兄長好歹也是個武林盟主，怎麽你就連一點武功都不會？”
陸佳一聽，也顧不得方才撞傷的腿，立刻就跳了起來，大聲道：“誰說我不會武功？柳雲山莊怎麽說也是武學世家、白道名門，我身爲二公子，怎麽可能不會武功？只不過本少爺不稀罕拿來現，所謂的世外高人可都是深藏不露的！”說著，高傲的擡了擡下巴，當真做出一副遺世獨立、不識人間煙火的神態來。
“……原來如此。”我揉了揉他的黑發，寵溺的笑著。
“小涼你若是不信的話，我可以使幾招讓你看看！”
說話間，陸佳已然抽出了我腰間的佩劍，晃晃悠悠的舞了幾個劍招。
我在一旁看得心驚不已，就怕他一不小心傷了自己。
所幸他很快便停了下來，敲了敲自己的頭，滿臉困惑的說：“接下來是哪一招？時間隔得太久，記不起來了。我以前可也正正經經的練過這些招式，直到八歲那年……”
說到這裏，突然就頓住了，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掠過一抹黯然，玩世不恭的淺笑竟也消失無蹤。
“可惡！只要回到這個家，總免不了憶起些討厭的事來。”嘴裏這般念著，他緩步往前，整個人都似失了生氣。
我緊跟在陸佳後頭，一顆心無可避免的揪了起來。直覺的感到，他的不快與那個笑起來溫和淡雅的男子有關。
握劍的手緊了緊，眼底隱隱的現出殺意。
如有必要，即使是他的兄長，我也一樣照殺不誤。
16
由落香閣出來的時候，陸佳還是滿臉陰沈，可只過了幾個時辰，就又恢複了精神，拉著我在山莊裏逛了一整天。
到了夜裏，更是說說笑笑的去前廳用膳，全然瞧不出什麽異樣。
陸莊主和陸夫人都已屆不惑，看起來卻很是年輕。陸信的美貌完全繼承自他娘親，而陸佳則和他爹更爲相似。
幾個人一見面，立刻就是一陣摟摟抱抱親親。我在一旁看著，不知怎地，就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暗道：日後非得讓這小鬼改了隨便抱人的習慣不可。
衆人入座之後，陸信朝我笑了笑，道：“陸佳，不向爹娘引見一下你的這位朋友嗎？”
“要你多嘴！”陸佳瞪他一眼，喃喃低語。面向自己的爹娘時，卻又是滿臉堆笑。“既然某人提起了，那我就順便說一下吧。”
他輕咳了一下，伸手摟住我的腰，眼睛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後笑嘻嘻的說：“小涼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心上人。我們兩個已經私定終身了，反正就是此生此世非君不娶，如此，夠明白了吧？”
我看他一眼，默然無語。誰和他私定終身了？這無賴，又開始亂扯了！
陸佳的話一出口，屋裏的氣氛立刻就變得詭異無比。
只有我仍是自顧自的吃著飯，不時往陸佳碗裏挾點菜。
“咳、咳咳……”先是陸夫人被湯嗆到，劇烈的咳嗽了一陣，然後面色蒼白的說：“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位公子該是個男人才對吧？”
“沒錯！”陸佳答得爽快。
陸老爺則是神色尴尬的瞟了瞟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佳兒你好像也是男的，你們兩個……”他比了個怪異的手勢，結結巴巴的說：“……非君不娶……會不會有點……？”
陸佳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用甜到膩死人的聲音開了口：“可是……我就是只喜歡小涼啊！爹，娘，你們會成全我吧？”
陸老爺和陸夫人聞言，對視一眼，而後同時點了點頭。
“只要佳兒你喜歡就好，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
“是啊，是啊。這位涼公子長得一表人材、俊美不凡，我們佳兒的眼光還真不是普通的好。”
我皺了皺眉，一時只覺怪異無比。這對陸夫婦疼寵兒子的方式會不會太過了一點？雖然我不曾有過爹娘，卻也看得出他們二老的態度著實是奇怪得緊。
正想著，陸佳忽然又往我身上靠了靠，縷縷淡香由發梢傳了過來。然後……自然是什麽也無法繼續思考了。
但見他得意的笑了笑，道：“還有一點，小涼的名字只有我一個人能叫，若是沒什麽要緊事的話，最好也不要隨便同他說話。尤其是……喜歡招惹桃花的某人。”說著，意有所指的望向陸信。
被提了名的男子僅是抿唇淺笑，表情很是溫和。“自己喜歡的東西就非得獨占，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是和以前一般任性？”
陸佳立刻不甘示弱的駁了回去：“與你比起來，可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於是，這一頓飯下來，大部分時間都被那兩人用來互相攻擊了。
陸信不但人長得斯文有禮，就連性子修養也是一絕。被自己的親弟弟明著暗著不知諷刺了多少句，竟還保持冷靜，一徑淺淺的笑著，全無動怒的迹象。
只他那雙高深莫測的眸子，總讓我覺得有些怪異。是我的錯覺麽？這個家中……似處處透著古怪。
“涼，小涼……”
“什麽？”蓦然回神，這才憶起自己早已跟著陸佳回了房。
陸佳橫躺在床上，一雙眼睛倒映著燭火，瞧起來亮晶晶的，帶了點淡光。
“小涼，你剛才是在發呆嗎？我好像還第一次見到你這副模樣，嘻嘻！你就連失神的時候，也相當的漂亮呢！”
漂亮這個詞能用來形容男人麽？還有今日晚膳的時候，他竟能如此直接的說出那等逆倫背德之語，這小鬼的思維方式果真異於常人。
輕歎了一下，我上前幾步，在床沿坐了下來。
順了順他散亂的黑發，柔聲問：“都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我睡不著！”他緊抓著我的袖子，使勁搖了搖，道：“小涼~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想說自己爲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從來只是坐著合衣而眠，不曾有過睡床的習慣，卻又怕惹他不快，只好幹脆保持沈默。
不過，只這一瞬的猶豫，已夠陸佳瞧出端倪了。
他的神色微黯了一下，卻什麽也沒有追問，只就著這姿勢往裏一滾，拍了拍空出來的床位，用帶了撒嬌的語氣說著：“小涼，陪我躺一會吧。”
皺眉，終究還是敵不過他臉上那期待的表情，乖乖的躺了下去。只手中的那把劍，仍是片刻不離身。
人才剛睡下，陸佳便立刻黏了上來，雙手緊緊的攀在我身上，喃喃道：“柳雲山莊的戒備雖然不怎麽樣，但怎麽說也有個武林盟主在這裏，所以盡管放心，不會有人來殺你的。”
我一愣，旋即輕輕的笑了起來。像這樣子被他緊緊的抱著，感覺相當的溫暖。
明知沈溺在這溫柔裏會有危險，還是……不自覺的陷了進去。
“對了，小涼。你見了陸信那混蛋之後，有沒有什麽感想？”他的頭枕在我的肩上，微熱的呼吸拂過耳際。
禁不住又想笑了。先是林初靜，再是逆殺，如今連自己的親生大哥也要懷疑。莫不是每個與我說過話的人他都要盤問一番才能放心吧？
抱怨歸抱怨，卻仍是順著他的心意開了口：“一個男人，而且還是活著的，就這樣。”
“哇！”他誇張的叫了聲，心情大好，“聽起來簡直比逆殺還要不如，哈哈！沒想到那混蛋也有不被人放在眼裏的一天！”
然後，房裏便只剩下了兩個人淺淺的呼吸。
陸佳雖央我陪他一起睡，自己卻遲遲不肯閉上眼睛，一雙眸子直直的盯著我，燦若星辰。
“你今夜是怎麽了？不想睡了麽？”
“小涼，”他輕歎著開了口，聲音溫柔似水，“晚膳的時候，我所說的那番話全部都是認真的，所以，你願意……同我定下終身嗎？”
心口一窒，臉立刻就變紅了，卻仍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呵~”陸佳揚唇輕笑，那神情在黑夜裏竟莫名的妖異了起來，看得人心律不穩，卻又完全移不開眼。
他移動了一下身子，輕扯發帶，一頭黑散發落下來，遮住了我的視線。
感覺柔軟的身子覆了上來，唇上印了一記濕濕熱熱的吻，他低沈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溫溫柔柔的，暗藏了無盡誘惑：“涼，涼，……可以嗎？”
苦笑~他的要求我何曾拒絕過？又如何開得了口拒絕？
意識越來越模糊，只記得他面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不斷飄蕩在空中的話語：“涼，涼，我喜歡你……”
如果這就是情的話，自己一定已被牢牢纏住了，從今往後，再難掙脫。
17
睜眸，首先映入眼裏的是散亂的黑發，然後便是一張含笑的俊顔。
“醒啦？”陸佳靠在床沿上，笑吟吟的望著我，輕問。
我伸手按了按額角，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已經過午了，肚子餓不餓？我去拿點吃的東西進來吧？”
“好。”我輕應一聲，緩緩坐起身。似乎是睡得太久了，頭有點暈暈的。
陸佳往前走了兩步，忽又折回身來，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方才笑意盈然的轉出門去。
他這副樣子，實在是可愛得緊。
“呼~”我頭倚在床柱上，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下一瞬，面上卻又是一片冰寒。
溫柔鄉，英雄冢。
明知那個人也已經到了杭州，我卻一再放任自己沈溺美色，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這許久不曾殺人，我的劍恐怕已經變鈍了。
如今該怎麽辦才好？是等著殺手找上門來，還是先發制人？
正想著，陸佳已端了個盤子推門而入。
啧！我懊惱的低歎了一聲，只要一見著這小鬼，自己就無法集中心神，七魂六魄全叫他給勾了去。
“小涼，怎麽樣？要不要喂你？”他將飯菜放了在桌上，一臉期待萬分的表情。
我翻身下床，連聲道：“不必了。”
我的雙手好好的，既沒缺又沒斷，哪裏用得著別人喂？這種丟臉的事，就算他說得出口，我也是斷然做不到的。
唔……如果反過來的話，興許還成。因爲那一副笑臉，總讓人忍不住想要寵溺。
陸佳眨了眨眼睛，有些惋惜的歎了歎，然後便坐了在我身邊，支著下巴看我用膳。
直到那膠著纏綿的視線弄得人渾身不自在了，我才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道：“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麽？”
陸佳嘿笑了兩聲，道：“因爲小涼你實在是太好看了，害我……完全移不開眼了。”
胸口一緊，我低頭輕咳，掩去面上突現的狼狽紅暈。
伸手，輕輕抓住了他垂至腰際的長發。“你怎麽連發都不束，就這般跑出去了？”
“啊？”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無所謂的笑道：“有什麽關係，反正是在自己的家裏。”
歎氣。
該怎麽說才好呢？他散開長發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妖異了，不太想讓外人見著。而且，以陸佳的性格來說，只怕就算在外頭，他也敢披頭散發的到處亂跑吧？
“待我吃完了，幫你梳一下頭吧。”
他忙不叠的點頭，一臉淺笑。
夏日午後，時間靜靜流逝。
恍惚間，似見著了地老天荒。只那影子太淺，一轉眼，便消失不見了。
夜裏，陸佳帶了我去遊湖。
他口裏嚷著要見見西湖的美景，上了船後，卻不曾望那山水間望過一眼。只一個勁的賴在我身上，將些自己小時候的趣事，間或夾了些江南的風土民情。
我雙目平視著遠方的天際，微微的有些失神。
我是在揚州遇上陸佳的，也不曾提及過自己的身世，他如何知曉……我不是南方人？
閉了閉眼睛，暗暗揮去心頭的疑惑，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多想比較好。想多了，費力，費神，又……費心。
陸佳半躺在船舷上，仰頭看我，輕輕的說“小涼，我好喜歡你啊……”
“這句話，你今日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每回換話題的時候都會拿這個起頭，相同的一句話，反反複複的念著，用了各種各樣的表情說出來，直聽得……連心都跟著湖水晃蕩起來。
如此這般，重複了無數遍的輕柔話語，叫我如何能對他的情意有所懷疑？
“沒辦法，我實在是太喜歡你。”陸佳的身子往前一傾，軟軟的倒入了我的懷中，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幽幽的說：“許許多多的喜歡堆在這裏，整顆心都快要漲滿了，卻仍是放不下，所以才……不得不由口裏說出來。”
有些困惑的皺了皺眉。“爲什麽會喜歡我呢？爲什麽偏偏是我？”
他半阖上眼眸，輕笑著說：“喜歡上你的理由多到數不清楚，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一見锺情吧。我到現在也仍記得，初次遇上你時的情景。你當時面無表情的揮著劍，神情既清冷又高傲，冰冷的眸裏映不進任何東西，只一瞬，就奪走了我的心魂。”他說著傻笑了一下，續道：“那容貌實在是太美了，我當時就在想，若自己身爲女子，肯定此生非君不嫁。不過，即使我是男人，也還是一樣被你吸引了。”
“就只是這樣？”一見锺情麽？原來……喜歡上一個人竟是這般容易的事。
聞言，懷裏的人立刻叫了起來：“當然不止！那個只是第一印象而已，相處之後，才發現了小涼的許多優點，不知不覺中，自己竟越來越喜歡你了，一顆心完全不受控制。到如今，根本就已是片刻不能分離了。”他揚了揚唇，神情既似苦悶又似無奈。
“我能有什麽優點？”除了殺人之外，我該是一無所長才對。
“這個啊……”陸佳轉了轉眼眸，笑道：“實在是太多了，便是講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呵~忍不住笑起來，我看分明就是一個也說不上來吧？這小鬼，就知道隨口胡扯。
“不過，缺點倒是有一個。”
微愣了一下。“……是什麽？”
他擡了擡眸子，手攀上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輕輕吹著氣。“就是……還不夠喜歡我啊……”
哎？“那要怎樣才夠？”
“就算不如我喜歡你的那般深，至少也該更加的把我放在心上……”說話間，一張臉已漸漸朝我逼進。
這無賴！說來說去，還不是又想親親抱抱了，害我當真緊張了一陣。
本想順了他的意，忽的憶起我們尚在船上，四周應該會有人吧？於是，急忙往後退了退，拉開他的手。
“小涼~”哀怨無比的看著我，眸裏蒙上了一層霧氣。
我偏過頭去，假裝望著遠方。掌裏握著他柔若無骨的手指，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的手……很柔軟。”
陸佳呆了呆，突的笑了起來。
“我身上其他地方，可要更加柔軟喔！比如……”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如何？小涼你要不要咬一口試試。”
黑眸裏倒映著星光，就這般瞬也不瞬的看著我。萬種柔情，全堆了在眼角眉梢，一笑百媚，勾人心魂。
瞧著瞧著，我竟當真湊過頭去，在他臉上輕輕的咬了一口。
“嘻嘻！”他奸計得逞般的微笑著，白皙的左頰上印了一道淺淺的紅痕，瞧起來既妖冶又可愛，直叫人血氣翻騰、情潮暗湧。
這便是他的用意吧？果然還是……被誘惑了。
“小涼……”陸佳緊緊抱住我的腰，將頭埋了在了我頸間，輾轉啃噬著。“怎麽辦？我好喜歡你。喜歡到……恨不得將你藏起來，再不讓這世上任何人瞧見你。”
夜風裏，我聽見自己似有若無的歎息聲。
然後，淡笑了一下，輕輕的說：“……都隨你。”
18
“小涼~”陸佳拉長尾音叫了一聲，由身後環住了我的腰。
“又怎麽了？”我轉了個身，卻仍無法甩開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我剛照你說的，去向爹娘請了個安。結果……爹竟然讓我待會去陪他下棋，娘則說要跟我談談心。啧！又不是幾年沒見了，有什麽好聊的！”不用回頭，我也猜得出他此刻面上的表情，肯定是漲紅了臉，氣呼呼的咬著牙。
伸手，將他由背後扯了出來，笑道：“你爹娘……相當的寵你。”
“那是自然的！因爲我很可愛嘛！”說著，很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以證明自己當真是可愛到不行了。
“既是如此，還有什麽好抱怨的？”有爹娘疼寵，真的是很讓人羨慕。
陸佳搖了搖我的手，可憐兮兮的說：“可是如此一來，我等下就不能陪你了。”
我揉了揉他的發，道：“只不過分開幾個時辰罷了，會死人不成？”
他自回了這個柳雲山莊後，便只顧著陪著我亂逛。兩個大男人整日的纏在一起，於旁人眼裏看來，該是相當奇怪的。
“所以才說小涼你愛我不夠深嘛！”他輕輕哼了聲，賭氣的撇了撇嘴，“我啊……只要片刻見不著你，就會覺得心神不甯，相思欲狂。小涼你呢？會不會想我？”
他這番話，雖只是甜言蜜語，見不得真假，聽起來卻十分窩心。
於是緩緩低下頭，在他耳邊輕念了一句：“我也……一樣。”
如此這般，總算將陸佳哄得眉開眼笑，高高興興的去了西院。
我在園子裏閑逛了一陣，最後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對著那清澈的湖面出神。
記得“那個”在杭州也有分堂，那男人如果已到了杭州的話，應該會去巡視一番吧？若正面與他對上，我的勝算不知會有幾分？
論武功，我自然不會輸他的那些手下，但那個男人素來心機深沈，最喜歡的便是事先撒網，等著獵物一步步踏入陷阱，手段又極爲殘忍，將別人的痛苦當作樂趣。
說不定，我現在已然踏進了他布下的天羅地網裏，比如……冷月。
想到此處，身後不由得起了一陣寒意。
搖了搖頭，甩去方才的所有猜想。無論事實爲何，我所能做的都只有繼續面對，不能逃！因爲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咯哒！”
有人！我心神一凜，緩緩轉過身，殺意頓起。
然後就見一個男子由樹後轉了出來，來人長身玉立，容貌俊雅非凡，面上噙了一抹溫文爾雅的笑容。
陸信？他來這裏做什麽？
他見到我之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淺淺的笑開來，柔聲道：“原來你也在這裏啊？”
我憶起陸佳要我無視他的事，於是挑了挑眉，起身欲走。
陸信跟了幾步，喊道：“涼……”
眉微皺，下一瞬，劍已出鞘，直取身後那人的咽喉，隨之響起的是自己冷淡若冰的聲音：“我姓蕭。”
“啊……蕭公子。”陸信急忙改了口，小心翼翼的問道：“可以稍微留一會兒嗎？”
我轉頭，一言不發，只冷冷的看著他。
“陸佳呢？他這般緊張你，這會兒怎麽放你一個人在此？”
“去見他爹娘了。”
陸信了然的點了點頭，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來，柔柔的笑道：“他不在這裏也好，我剛巧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說。”
“沒興趣。”面無表情的答了一句，其實我比較想掉頭就走的。但終究是陸佳的兄長，我也不好做得太絕。
“你不想聽也沒關係，只需在這兒待一會就成了，我心裏頭藏了一些話，若不說出來實在是難受得緊。如今，陸佳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所以……”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面上的淺笑不曾變過，只眼裏多了一份濃到化不開的憂傷。
如此一個天仙似的人物，又這樣一副神情，只怕是任誰都開不了口拒絕他吧？
我雖不想與這男人牽扯過多，卻因挂記著他先前提及的那個名字，竟一步也挪不開腳了。
全是因了太過喜歡，所以才會貪心的想要知道更多與他有關的事吧？
陸信見我並無離開的意思，便不急不緩的開了口：“我要說的，是關於一對兄弟的故事。那個哥哥啊……出生武林名門，從小便有著出衆的武學天賦，十幾歲的時候就已名動天下。他與自己的弟弟差了好幾歲，感情稱不上親密，再加上他又是少年得志，時常離家，待到發現的時候，那個弟弟……竟已經恨他入骨了！你道是爲了什麽？”
說到這裏，他微頓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過了許久，才接著說了下去：“原來，那弟弟自小就常被家人拿來與自己的哥哥做比，他雖然很努力的習武，卻總也及不上自己的兄長，一直一直……活在了另一個人的陰影之下。拼命的練武，卻如何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不斷的被忽視，終於使得他的心……扭曲了。等到全家人發現那孩子的異常時，他性格早已全然變樣了，一心想著要超越自己的兄長，不擇任何手段，執著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
“蕭公子，”陸信擡眸看我，眼裏暗光流轉，“你說……那個弟弟是不是相當的愚蠢？”
我看他一眼，聲音依舊冷淡無情。“這種事情，沒有所謂的對錯，且看他自己認爲這樣做值或不值。既然選了這條路，當然就只能走下去了。”
陸信呆呆的看了我一陣，忽然笑了起來，一雙眼柔情似水，低聲說：“若是你的話，或許當真可以結束這一場荒唐的鬧劇。”
我也不答話，只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蕭公子……”
又來了？若非看在他是陸佳大哥的份上，真恨不得一劍砍過去！
尚在考慮著這想法的可行性，卻覺肩頭一重。
驚訝的低頭，原來那男子竟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身上。
陸信輕輕的整了整衣服，笑得如夢似幻，嗓音溫潤依舊：“起風了，你回去的時候，當心著涼。”
說罷，姿態優雅的轉過身去，緩步離開。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厭惡的瞥了瞥搭在身上的衣裳，然後用劍柄將它挑落在地。
提步，頭也不回的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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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坐於桌旁，貪戀的看著面前的少年。
唇紅齒白，明眸善睐，臉上時時挂著玩世不恭的淺笑，一雙眼眸似笑非笑，時而天真時而狡黠。
整日對著這樣一張面孔，卻總也覺得看不夠，時時刻刻，連眨一下眼都覺不舍。
陸佳說我的喜歡不夠深，我卻只怕時間太短，來不及愛他。
鏡花水月，轉眼就成了空。
指節輕扣了一下桌面，低低的喚了聲：“陸佳……”
“我在這裏。”被點了名的少年擡起頭來，笑靥如花。
我被他突然放大的臉嚇了一跳，問：“你應的這麽大聲做什麽？”
“啊？因爲小涼你很少這樣叫我啊！”他直直的盯住我，笑眯了雙眼，“感覺上，我的名字一由你嘴裏念出來，就變得特別好聽了。對了，你叫我有什麽事嗎？”
我閉了閉眼睛，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晚上才能回來。”
陸佳擡眸看我，神色複雜。“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嗎？”
點頭。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記得早些回來。”他咬了咬唇，暗黑色的雙眸有一瞬的失神，但隨即恢複如常。
胸口悶悶的，唇輕啓，艱難異常的吐出了一個“好”字。
陸佳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卻忘了，我的視線片刻不曾由他的臉上移開過，便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也逃不過去。而且，若換作平日的話，他定會嚷著要同我一道去，此刻卻……
他應該也已隱隱覺出我要去做什麽了吧？
離開柳雲山莊的時候，腦裏始終盤旋著這個猜測。明知道不可以，卻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無法阻止……由心口蔓延而出的疼痛。
我對杭州並不是很熟，所以花了些工夫才尋到“那個”的分堂。
站在大門口的時候，竟又猶豫了起來。不是怕裏頭的重重機關及可能出現的危險，而是怕……遇上不該遇的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邁出了腳步。該來的總是要來，也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
我雖然對陸佳的身份有所懷疑，卻從來相信他口裏所說的喜歡，只如此，便以足夠了。
回到柳雲山莊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劍上的血迹已然拭淨，衣服也同離開時一般，纖塵未染。
結果竟然撲了個空。那男人雖然已到了杭州，卻不曾在分堂裏住過，亦無人知曉他落腳的地方，一如既往的神秘莫測。
白跑這一趟，我非但不覺得失望，反而暗松了一口氣。
搖頭輕歎，自己果然還是……太過膽小了。
一路行至陸佳的房間，進了屋，才發現蠟燭竟還點著。
陸佳支著頭坐在桌邊，雙眸微阖著，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一見我進門，立時就來了精神，笑道：“回來了？”
面上寒冰似的表情全隱了去，我放柔聲音問：“怎地這麽晚了還不睡？”
“等你啊！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睡不著。”邊說邊姿勢不雅的打了個哈欠，與他口裏所說的話可是半點不符。
這小鬼！分明困得要命，卻偏要強撐著精神等我。
我輕觸了一下他的手，發現竟然冰冰冷冷的。這才憶起如今已經入秋了，夜裏寒露重，怕他著涼，忙道：“天色很晚了，快點去床上躺著吧。”
陸佳乖乖的走回了床邊，卻沒有睡下去，只從被褥間取了一個小盅出來，笑嘻嘻的放了在桌上。
“我料你出了門肯定不會好好用膳，所以吩咐廚房炖了碗雞湯。只是沒想到你回來的這麽晚，幸好我事先放在被子裏暖著，才沒有涼掉。”一面拉了我的手去摸，得意的問：“如何？還是溫溫的吧？”
微微的熱意順著掌心延了開去，直到心頭溢滿某種甜甜的味道，再容不下其他。
“好了，好了。快點坐下來吃吧。”
我掀開碗上的蓋子，輕輕的舀起一勺雞湯，然後對陸佳說：“張嘴。”
“哎？”他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口微開著。
我順勢將勺子遞了過去，喂入他口中，笑問：“好吃麽？”
“唔……恩。”他點了點頭，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這樣子……果然也很可愛。
似著了魔般，不由自主的湊過頭去，輕吮他豔紅的雙唇，低低的說：“味道……還不錯。”
如此這般，直吻到兩個人都微微的喘著氣，口中留了雞湯的氣味，才依依不舍的分了開來。
於是，一碗雞湯就這樣分來吃了，大半入了他嘴裏。
到後頭，陸佳有些支持不住了，時不時的閉上眼睛，昏然欲睡。
他與我不同，並不擅長熬夜。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道：“以後記得早點睡，不必等我了。”
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不要！”他搖搖頭，眼睛仍是閉著，“你一個人在外頭，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要我別等，除非……”
“除非什麽？”
陸佳身子一傾，將頭靠了在我肩上，軟軟的說：“除非……小涼你以後都不在夜裏出門。”
我拍了拍他的背，微歎著答：“我將來若有什麽事，都在白天辦妥了，夜裏專只陪著你，可好？”
雖然白天殺人有些麻煩，不過……於我倒也沒什麽差別。
陸佳聞言，掙紮著睜開雙眼，朦朦胧胧的望向我。“小涼，只要是我希望的，你就都會允我麽？”
“我做得到的，自然全都答應你。”說著，輕撫了一下他的黑發。
“小涼……”他輕喚了一聲，往我懷裏鑽了鑽，緩緩垂下眸子。
呼吸淺淺的，似已經睡著了。
我將他攔腰抱了起來，朝床邊走去。
替陸佳蓋上被子的時候，他的嘴唇動了動，含糊不清的說：“涼，不要待我這麽好。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是嗎？
我執起他的手，暗暗的回了一句：如此，我也只嫌不夠啊！
非離 2008-8-5 19:14
20
黃昏，我在湖邊的空地上練劍。
身手沒有變差，一招一式卻再不複往日的淩厲，是因爲……自己的心變得柔軟了嗎？
“啪、啪！”身後響起擊掌聲，以及一道溫和動人的嗓音：“真是好劍法。”
我收劍回鞘，面無表情的轉身。
怎麽越討厭的人，就越是容易遇上？
陸信假裝沒有看見我眼裏的厭惡之色，淺笑著說：“我聽陸佳說蕭公子你武功高強，今日一見，當真是一點不假。尤其是你方才的表情，既清冷又孤傲，眼裏更是不帶任何感情，瞧起來竟不似這世間之人。”
我一愣，想起某句極爲相似的話語。沒想道他們兄弟兩竟然說出一樣的話來。
見我毫無反應，他微窘的輕咳了一下，道；“蕭公子若有空的話，可願隨我到落香閣裏坐坐，喝上一杯清茶？”
我睨他一眼，揚了揚手中的劍，冷冷的說：“茶就免了，若你想與我打上一場的話，蕭涼倒是可以奉陪。”
“……原來如此。”他呆看了我一會，瞳眸微黯，失神的低喃，“真糟糕。若我比他更先遇上你的話，就好了。”說著，面上現出了苦澀的微笑。
我沒興趣瞧他自虐式的笑容，正欲轉身離開，忽聽遠處傳來陸佳的聲音。
擡眸，就見陸佳口裏喊著我的名字，歡歡喜喜的行了過來。可一看見站在我身旁的男子，笑容就立刻僵在了臉上，眸裏更是染了層層敵意。
陸信自然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於是苦笑著朝我拱了拱手，道了句失陪之後，就飄然離去了。
“討厭！”陸佳瞪著某人的背影，恨恨的低語。
“你大哥？”
他揚眸看我，嘴巴撅得老高。“是說小涼你啦！真是討厭死了！”
錯愕的指了指自己，滿臉不解。“怎麽……是我？”
“哼！”陸佳習慣性的伸手環住我，咬牙切齒的說：“都怪你！沒事長得這般好看做什麽？害我時時刻刻都得擔心，深怕你會被什麽人給搶了去！”
哎？這種事情也是我的錯麽？何況，他自己還不是笑來一臉桃花？
我回抱了他一下，哭笑不得的說；“在你眼裏，全天下的人都對我有企圖。”
凡是同我說過話的人，都會被他懷疑，我可不認爲自己有這般顛倒衆生的能耐。
“那是自然的！你長得這樣好看，性子既溫柔又體貼，那些不喜歡你的人才真是瞎了眼了。我不但要防著天下人，甚至還得擔心你會不會愛上自己鏡中的倒影。”
“這也……太誇張了吧？”
“一點也沒有！”陸佳擡頭看了看我，神情認真無比。“你以爲我不知道那混蛋剛才說了些什麽嗎？哼！那家夥總會喜歡上跟我一樣的東西，每次每次都要跟我搶。別的什麽都可以，就只有小涼你，我絕對不讓！”
我窒了一下，輕輕笑起來。這小鬼的獨占欲果然強得驚人。
“小涼，小涼。”他忽然輕喚了幾聲，用力的抱住我，指尖微微發著抖，“還好……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早遇見你。”
心跳漸漸紊亂了起來。這般低沈溫柔的嗓音，聽得人心都醉了。
夜色暗了下來。
陸佳突然說想看星星，於是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倚著樹看那深藍色的天空。
“小涼，”他邊把玩著我的手指，邊說：“我將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皺眉。
又是故事？怎麽他們兄弟兩都好這一口？
雖然疑惑，我仍是點了點頭，他的聲音，自然是百聽不厭。
陸佳仰頭看了看滿夜星空，聲音緩緩的在空氣裏蕩開來：“這個故事啊，要由一愛穿白衣的俊美少年說起……”
“說的是你自己麽？”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才不是！”他笑捶了我一下，道：“我可比他可愛多了！我要說的那個人既高傲又頑固，喜歡上了人家也死不承認……”
靜谧的夜裏，我看見無數花瓣由枝頭飄落，知道了一個無比揪心的故事，一個絕美的少年如何爲愛生爲愛死。
“……你說這兩人是不是很可憐？緣淺情深，來來去去，總要被緣分捉弄。”最後，他用一聲歎息爲這個故事做結。
我伸手，輕輕撫平他眉間的褶皺，道：“這世上沒有後悔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沒有第二次機會。”
“我還記得那人所的一句話：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心愛的人已死。而是……直到那個人死後，才發現自己曾經深愛過他。其實，我感覺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對，就算生死兩隔，黃泉地下，總有再遇的一日吧？無論如何，終究是殊途同歸的。”他頓了一下，眼裏閃過一抹難解之色，“最最可怕的，其實是愛別離。兩個人明明相愛，卻偏要相見不相識，咫尺天涯，形同陌路，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分離。生生死死，再無聚首的可能了。”
“你如何知曉……人死了以後還能再遇？”要是怎樣的心傷，才能叫深愛彼此的兩個人，選擇相忘於江湖？
“如何啊……”他眨了眨眼睛，輕輕的笑了起來，“試一下不就成了。若我先死了，絕對會在奈何橋上等你，與你一同轉生投胎，生生世世，非得定下白頭之約不可。”
心中一動，忍不住問；“若先死的人是我呢？你確定我也會等你麽？”
“呵~”雙手攀上我的頸子，湊在耳邊低語，“若當真如此，我自然是同你一道死了，哪裏舍得放你在地下癡等。”
“……陸佳。”所有的心神皆被他眼裏的光彩吸了過去，這會兒，當真是癡癡傻傻了。
他緩緩吻上我的唇，聲音沙啞。“小涼，你知道嗎？我啊，情願陪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願最終和你形同陌路。”
突然感覺一陣冰寒，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繁花落盡。
我懷裏緊抱著此生摯愛，心髒微微的刺痛著，那是一種……預感。
從來不曾如現在這般期盼，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停留……
21
“小涼，快點，這邊啦！”陸佳拉著我的手，在人群裏擠來擠去。
“怎麽樣？很好玩吧？”他轉頭看我，笑得毫無心機。
我無力的點了點頭。
好玩？應該是好累才對吧？一大早精神就那麽好，真是佩服他。
“小涼，”他雙眼平視著前方，臉上笑嘻嘻的，輕聲喚出了我的名字，“你最近好像總有些心不在焉的。”
“是嗎？”身子微僵了一下，我不動聲色的問。
“當然！而且，應該是從你出門的那天開始變得奇怪的。你那天……是出去做什麽了？”
“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實在不明白他爲什麽會如此問我。既是心知肚明，我怎樣作答又有什麽差別？
陸佳卻突然大叫一聲，擊掌而笑。“我知道了！一定是又有人觊觎那把名劍問雨，所以你去處理了，對不對？”
怎麽好好的，突然提起那把劍來？何況，他這種說法又是什麽意思？……自欺欺人麽？
雖然心下疑惑，我仍是順著他的意，輕應了一聲。
人潮湧動。
陸佳往我身上靠了靠，道：“真不明白那把劍究竟有什麽好的，爲什麽人人都想搶呢？”
“大概是……有了那把劍，就能學成絕世武功吧。”關於這一點，以前好像聽那個人提起過，畢竟他也一直想得到這把名劍。
咦？微愣了一下，剛剛那一瞬，似乎有什麽東西掠過心頭。
太奇怪了！陸佳若真是冷月的話，他又如何會……
“哎~”陸佳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笑吟吟的說：“絕世武功又如何？整天這樣高來高去的，也很沒意思吧？對我而言，如現在這般拉著小涼你的手逛街，才是最大的幸福。”
一見他的笑容，自是什麽也無法思考了。
幸福嗎？即使只是短短一瞬也好，至少……我曾經真正擁有過。
風裏傳來破空之聲，我急急將陸佳護入懷中，雙眼一掃，立刻就發現了殺氣的來源。
對方……武功不弱。
“小涼？”陸佳擡了擡頭，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怎麽辦？我可有把握護他周全？
神色凝重的歎了口氣，輕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將陸佳平安無事的送至柳雲山莊門口，方才轉身欲走。
才向前走了一步，衣袖就叫人緊緊抓住了。
“小涼親親！”微有些稚氣的嗓音，面上滿是撒嬌的神色。
轉身，苦笑著揉了揉他的發，問：“有怎麽了？”
眉輕蹙，眼裏飄過一抹淡淡的憂愁。
“就是……那個……”他低了低頭，眼神遊移不定，“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會在天黑前回來的。”說著伸手觸了觸他的面頰。
“啊……恩……”仍只是緊抓著我不放。
“陸佳，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好。”他點頭，哀怨的瞅了我一眼，一根根掰開緊攀在我衣袖上的手指。
那一副委屈萬分的模樣，實在是叫人看得心疼。
心中一動，忍不住又安慰了一句。“我……很快就回來。”
“……我等你。”
剛剛還泫然欲泣，一轉眼，就又淺淺的笑了起來。
只那笑容，竟不似平日那樣天真可愛，反而帶了幾分淒苦的味道。像是明明心痛不舍，卻又偏偏……萬般無奈。
是我的……錯覺麽？
那一瞬，當真是一步也移不開了。直恨不得立時回轉身去，將他擁入懷中，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只這當中，又哪裏只差了一步的距離？
離開柳雲山莊之後，才轉過幾巷子，一直跟在後頭的人就跟了上來。
我也不與他多話，直接抽出長劍，打了起來。
纏鬥了數十招之後，對方漸漸落了下風，長劍一挑，直取眉心。
我這才瞧清那人竟是個美貌女子，劍尖停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微微顫動著。
“你也是……那個人派來的嗎？”我看她一眼，冷冷的問。
誰知那女人卻笑了起來，聲音很是平靜。“若換作往日的話，你此刻一定已經要了命。蕭涼，你果真變得心軟了。”
這種說話的語氣，好熟悉！
“你是什麽人？”
“蕭、涼！”她憤恨的瞪著我，咬牙切齒的說“才一個月不見，你就把我忘得一幹二淨了？”
“逆殺？！”我收劍回鞘，錯愕的看著她，“你臉上的紗巾……”不見了。相識這麽久，我從來不曾見過她的真面目，因爲逆殺說只有她的夫婿才能見著自己的長相。
“這個啊……”逆殺摸了摸自己的臉，面孔微微的紅著。“咳，總之就是出了點事。”
我對她的私事沒什麽興趣，因而也沒有追問下去，只道：“你今日跟著我究竟有什麽目的？那個人……派你來殺我麽？”
逆殺轉了轉眼眸，淡笑道：“呵~蕭涼，這一個月來陪著你那個小情人遊山玩水，過得可快活？你道主上昨天說了些什麽？他說……就先讓你高興幾天也好，畢竟擁有的越多，失去的時候也就越加痛苦。”
“是嗎？”瞳孔一陣收縮，面上卻仍舊毫無表情。原來，那個人遲遲不派人來殺我，不是因爲尋不著我的行蹤，或是礙於柳雲山莊的勢力，而是……想讓我更加痛苦。
“我話裏的意思，你該聽的很明白了吧？我今日瞞著主上過來，就是想提點你一句話，”逆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輕歎道：“若不想死的話，就快點離開那個小鬼！”
我知道她這是在關心我，只是……話不投機，自也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
因此，我沒有再理會他，只一言不發的轉頭。
“蕭涼……”身後傳來柔美的女聲，暗含了幾許懊惱，似乎欲言又止。
我才走了幾步，便又轉回身來，聲音冰冷的問：“你上回讓我殺了他，這一次卻只叫我離開，爲什麽？”
逆殺面上一僵，只皺眉望著我，半晌無語。
“說！”握了握手中的長劍，殺意驟起。
她緩緩垂下眸子，低道：“蕭涼，你當真……喜歡上那個小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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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間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隨意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待著，任秋風吹亂一頭長發。
耳裏仍舊回蕩著逆殺方才說過的話。
“……我當初會以爲那小鬼就是冷月，是因爲他手裏拿著那把名劍問雨。可是，仔細想一下，冷月若得到了一那把劍，怎麽可能不交給主上，反而自己帶著四處跑？”
“所以……他究竟是什麽身份，你應該已經猜著了吧？”
沒錯，事到如今，我就算想繼續裝傻，也毫無意義了。
不是沒有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只是如何也不肯相信他竟會這般殘忍，一面虛情假意的與我周旋，一面又派了人來殺我。
蕭涼何德何能，需得他費這許多力氣，布這麽大一個局來騙我？說到底，就只是爲了讓我痛苦而已麽？
猶記得他那一刻的笑靥如花。
至少感情……不是騙我的，對吧？
小心翼翼的親吻了一下左手手背，總感覺那上頭似仍留著某人的余溫。
微微的揚了揚唇，輕笑起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胸口處有疼痛蔓延開來。不是被利刃砍傷時的劇痛，而是……淺淺的、淡淡的卻又似要讓人窒息般的刺痛，就連口裏也一並覺到了苦澀。
閉了閉眼睛，心頭泛起濃濃的無力感。
於是揮劍出鞘，不顧一切的撕扯著一整片的虛無。
這般狂亂的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麽？
明明已有了這許多的暗示，卻總選擇視而不見，即使到了此時此刻，也仍是忘不了那個人。
忘不了他微笑時的樣子，生氣時的樣子，忘不了他說喜歡時的專注眼神，更忘不了……那個沈澱於心底最柔軟處的名字。
從遇上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結局。一旦喜歡上了，賠上的不是我的性命，就是我的心。
那麽我……選得是哪一樣？
時間靜靜流逝，轉眼便到了黃昏。
我答應陸佳要在天黑前回去的。
縱然心裏萬般不願，雙腿仍是不聽使喚的邁了出去，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行至柳雲山莊時，遠遠就見陸佳正坐在大門口，一臉無聊的對著地面發呆。
我快步上前 ，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輕喚：“陸佳！”
“呀！小涼你回來了！”他驚喜的站起身，卻突然腳下一軟，又跌了回去。
伸手攬過了他的腰，急問：“怎麽了？”
陸佳吐吐舌頭，笑得既甜美又可愛。“坐太久，腳麻掉了！”
心中一動，禁不住脫口而出：“你該不會一直在這裏等我吧？”
“啊……哈哈！別管那些了，先進去再說吧！”他略有些害羞的低了低頭，嘿嘿笑了兩聲，拉起我的手往門內走去。
我跟著他走了幾步，稍用了些，掙開了被緊緊抓住的手。
“小涼？”他回頭看我，神色間滿是疑惑。
我輕輕的歎了口氣，低道：“我今天見過逆殺了。我們之間的事情……也差不多該解決了。”
面上的笑容瞬時變的黯淡無光，他直直的望進我眼裏，問：“解決什麽？”
“你我心知肚明，用不著一一道明吧？”我抽出長劍，遙指著他，說：“你準備如何做個了斷？”
陸佳眼底的笑意終於漸漸隱去，剩了一整片的空洞虛無。
“實在是……太快了。”他以手掩唇，喃喃自語了一句，然後又幽幽的望向我，“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小涼你……已經做出決定了，不是麽？”
連到了這種地步，也要由我來說出那句話嗎？如此，會不會太過殘忍了一點？
我深吸了一口氣，舉劍，削去了他頰邊的一縷長發。
青絲隨風飄動，我冰冷無情的聲音緩緩響起：“從今往後，恩斷義絕。天涯海角，再不相見。”
言罷，立刻收了劍回來。只這一句話，就似已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
他渾身一震，擡頭看我，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如此，我那一日的話，不全都白說了？”
我不答，只靜靜的看著他。生死相隨，說來容易，卻叫我如何下得了手殺他？所以，我更願活著相思相望，也不願見他的血染了我的劍。
那雙眼變得黯淡無光，那笑容不再透明燦爛，我……如何忍心瞧見？
陸佳以手遮臉，輕輕的說：“錯了，全部都是錯的。你錯在不該遇見我，我錯在……不該愛上你。怎麽偏偏是……如此的結局呢？”到最後，聲音低啞的近乎悲泣了。
遇著的時候就錯了，以後當然是一錯再錯。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也從來不曾後悔過啊！怪只怪，緣分弄人。
他說過，他甯願陪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願與我咫尺天涯、形同陌路，卻怎料……這便是我們兩人最終的結局了。
罷了，罷了……
且讓一切到此爲止吧。既是一段孽緣，自也沒有繼續留戀的道理。
只不過，爲何光是想象以後都不能再見他，心髒就會如此的痛楚呢？
我選擇留下自己的性命，全將一顆心全數給了他。
從此，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交集，至少我的感情，全留了在他身上，當真是生生死死，再不分離了。
我又深深的看了陸佳一眼，記下那將要叫自己永生難忘的容顔，然後轉身，頭也不回走出了大門。
“小涼！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身後傳來他聲嘶力竭的呼喊，我只當什麽也沒聽見。
只是胸口微微的痛了起來，並且越來越強烈，似要硬生生的將我撕成兩半一般。
忽的又想起他曾經說的話：一個人爲什麽會流淚呢？因爲心裏盛不下這許多悲傷，於是……只好由雙眸溢出，化作眼淚，跌落凡塵。
心髒明明痛到這種地步，爲什麽……竟連一滴眼淚也流不下來。
是我的悲傷不夠深，還是實在太多，以至於連淚水亦無法承載？
此生休，下一世，我可有機會再遇你一回？
揚州城裏，你回眸一笑。從此，萬劫不複，相思成灰……
23
實在是太奇怪了。
整整三天，竟然沒有一個刺客來殺我，會不會太過怪異了？我原以爲從踏出柳雲山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要亡命天涯了，自己既對他說出了那番話，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情分可念了，結果卻……
不過，最最奇怪的是，我竟然就這樣在杭州城裏留了三天。即使心裏想著要走，身子卻如何也動不了，人都已到城門口了，轉一圈，竟又回了暫住的客棧。
嘴裏說的輕巧，其實我根本放不下，忘不了。
縱然已割了發，斷了情，至少仍待在同一座城裏，呼吸著相同的空氣。而且，指不定哪一日就能遇上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了，便如……此刻這般。
只不過是閑來無事，隨便在街上走走罷了，誰料偏就瞧見陸佳由巷子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想來，這就是所謂的緣分了。相依相守是緣，擦肩而過也是緣，端看到底是緣深還是緣淺，命裏早已注定了的事，自是由不得人生怨。
陸佳依舊是一身白衣，面上笑吟吟，眉宇間透出一股風流倜傥的味道來，和初遇的那會兒沒什麽差別。那一雙桃花眼四處瞟著，視線偶爾從我身上掠過，轉瞬便又投向了別處，似瞧見了我，又似什麽都不曾見著。
不過三日未見，竟已是相思成狂，那眉那眼皆鎖在了心頭上，揮之難去。不過也對，無論怎生厲害的人物，一旦沾染了情字，哪個能潇潇灑灑、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由我從人群裏發現他，一直到他行至我身旁，其實也不過短短片刻的光景。於我，卻似隔了一個天長地久般的漫長，就仿若我這一生就只爲了等這一回的擦肩而過。原來，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緣分了，實在是短暫的讓人心痛。
就這樣由著他從我身旁走過，甚至連視線也不曾有過片刻的交纏。此時此刻，已經連伸手挽留的力氣也沒有了。
因爲太過痛苦，所以只好假裝不曾相識。
茫茫人海，好不容易遇上了命裏注定的那個人，卻偏要這般的錯過。從此，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完完全全的……形同陌路了。
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裏卻已是痛如刀割了。指尖微微顫抖著，卻不敢做片刻的停留，就怕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會不顧一切的轉回身去。
然後……
然後……陸佳先我一步轉過了身，雙手緊緊環住我的腰，臉貼了在我背上，低低的喚：“小涼，小涼，你怎麽舍得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愣了愣，張口，那深刻在心頭的名字曲曲折折的繞了許久，終於還是念了出來：“陸佳……”
手又抱得緊了些，我聽得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由身後傳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小涼，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我不答，只試著掙開他的手，一時也說不出心裏是喜是悲。
如何也料不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這般苦苦哀求的模樣，哪裏像他了？我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斷了就是斷了，自然沒有走回頭路的道理。他……應該也是一樣才對啊！
何況，就是我原諒了他又如何？我和他，本就是勢不兩立的關係，怎麽有可能走到一起？
“都是我不好，不該因爲一時無聊，就玩了這場遊戲。這世上什麽都可以拿來賭拿來玩，就只有感情不可以！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小涼，求你原諒我吧。”
因爲……無聊？原來，他欺我瞞我，竟只是爲了這般可笑的理由？
我閉了閉眼睛，冷冷的說：“放手。”
“小涼！”身後的人急急繞了過來，動手拔出了我的劍。他一臉認真的望著我，道：“你要是氣我的話，就幹脆砍我一劍，好不好？我這條命，隨時都可以取了去，就只有……你離開我這一點，絕對無法接受。”
“陸佳！你鬧夠了沒有？”我看他一眼，實在是受不了他這種胡攪蠻纏的個性，我若當真下得了手，哪裏還用等到現在？
陸佳眨了眨眼睛，黑眸裏蘊了水氣。他扁扁嘴巴，萬分委屈的說；“這樣也不行嗎？那你說，要怎樣才肯饒了我這次？無論什麽事情，我都會照做的！”
“若我要你……自廢武功呢？”
“沒問題！”他飛快的看我一眼，想也不想的答道，還附贈一抹甜美的笑容，“只要這樣就可以了嗎？”
答得這麽爽快，該不會……
“你原本就沒有武功？”應該說沒有這個可能才對，他若不懂武，如何能成爲殺手組織的首領？
他只一徑淺笑著，道：“小涼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我自然什麽武功也不會！哪，只要做到這一點就可以原諒我了嗎？”
“這一條不算！”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怎麽想都是我比較吃虧。
“哎？”俊臉立刻垮了下去，“小涼你耍賴！害我白高興一場！”
“也不想想錯的人是誰？”
“是我，是我！全是我的錯！”他忙拉起我的手，討好的微笑著。
冷哼一聲，卻又忍不住想笑了。平日裏總是蠻橫又不講理，難得見他一徑討饒的樣子，這一副委屈樣也相當可愛。
心頭一動，這才想起自己還在同他生氣呢！怎麽一會兒竟覺得他可愛了？
糟糕！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一不小心，就又跟著瞎扯了起來。只怕再這樣下去，又得繞進他布下的局裏，脫不了身了。
這般想著，便急急甩開了陸佳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小涼！”柔柔軟軟又帶了幾分不甘的嗓音一路跟了過來，某人手腳並用的攀了在我背上，片刻不放。
不用轉頭，也猜得著他此刻的表情，定然是既懊惱又無奈，說不定隨時都有可能落下淚來。
明知這種種神情，全然是裝出來騙我的，卻仍是覺著不忍了。
於是，就由得他用這般古怪的姿勢跟著我一路前行，在路人驚異的目光中邁入了客棧。
口裏說著不原諒，其實心底已經放不下了吧？或者，我其實根本就不曾怨過他。
無論理由爲何，這一溫柔的陷阱，我是注定逃不脫了。
24
如此這般，轉了個圈子，似又回到了初識那會兒。
我坐在客棧的一角裏喝茶，陸佳則將頭靠在了桌面上，一臉癡迷的望住我，好似同滿桌的菜肴比起來，還是我的面孔更爲美味。
原是打算完全不理會他的，可是，面對這一張臉，叫我如何狠得下心來裝作視而不見？
終於還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看了這麽久，你也差不多該吃點東西了吧？”
“……什麽？”他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飯菜，又重複了一遍，道：“吃飯！”
這一回點的全是他喜歡的菜色，應該吃得進去才對，還是說……這小鬼的口味又換過了？
換做幾個月前，我可是如何也料不到，自己日日擔心的不是什麽時候會有人來刺殺，而是……眼前這人有沒有好好吃東西、會不會著涼。
原來，真正癡癡傻傻的人，該是我才對。
“啊……唔。”陸佳輕應著點了點頭，但瞧了一眼緊抓著我不放的右手後，立刻又頓住了，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望向我，口裏喚著：“小涼~”
啧！我皺了皺眉，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敵不過他臉上的哀求神色，馬上就心軟了。
於是緩緩放下茶杯，換了只手與他交握著，好讓他空出右手來吃飯。
“嘻嘻！”陸佳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拿過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我在一旁看著，待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轉頭看向窗外，輕輕的問：“你這三天，人在哪裏？”
“我啊……”黑眸轉了轉頭，朝我飛來一記媚眼，笑答：“當然是待在家裏想著小涼你啊！”
喔？他說起謊來，倒是一點也不覺心虛。
我閉了閉眼睛，面無表情的反問：“不是在青樓裏喝酒麽？”
話音剛落，陸佳立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小、小涼，我其實……”
“不用解釋了，你身上的味道，簡直就跟初遇那回一模一樣。”酒味摻雜著脂粉味，這幾日一定是在哪裏醉生夢死了。真是的，他就不能多珍惜一下自己的身子嗎？
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忿忿的低喃著：“可惡！早知道就先換過一身衣裳，再來尋你了！”
“你現在去換，也還不遲啊。”說罷，冷冷的哼了一聲，掙脫他的右手。既然晚膳已經用完了，自然也就沒有處處寵著這小鬼的必要了。
他會去喝酒的理由，我大抵上能夠猜著，我心裏頭不好受，他自然也是掙紮猶豫了許久。只是料不到，他最終仍是選了我。
“小涼，你又生氣了嗎？我保證，我發誓，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去了！”
我不答，只看他一眼，然後不急不緩的站起身，朝樓上走去。
“咦？小涼，你這麽早就回房睡覺了？天還沒有黑呢！”陸佳一路跟了上來，在我耳邊不斷念叨著：“不如我們晚上出去玩吧？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了，說不定會有燈會喔！”
好聒噪！
我一言不發的推開房門，反手一揮，將所有聲音隔在了門外。
外頭的叫聲立刻就變了調：“咦？小涼，你幹嘛把門關起來？……啊啊！是我不好，我認錯還不成嗎？小涼親親，你就讓我進去吧！”
我頭靠在門背上，由得他在外頭叫嚷著，軟磨硬泡的求我開門。
許久，終於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兩個人的未來會怎麽樣，有沒有可能反目成仇，我全無心去想。
但只這一刻，將幸福握了在手心裏，便是……別無所求了。
陸佳在外頭吵吵嚷嚷的半天，又軟言道歉，又是放話威脅的，就差沒破門而入。
我端在桌旁，硬是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天色漸暗，門外的聲音也變弱了，我於是閉上眼睛假寐了一會兒。
半夜裏醒來，聽得外頭傳來些動靜，起身推開房門，卻發現陸佳竟就這樣倚著門睡了過去。
這小鬼！客棧裏這麽多空房，他睡哪兒不好，就非得賴在我房門口不可麽？
已經是中秋了，他這般嬌生慣養的，如何受得了夜裏的寒氣？
禁不住一陣心疼，急急伸手去推他。
“好溫暖……”陸佳模糊的低語了一句，身子順勢倒了在我懷裏。
我眼望住他沈靜的睡顔，立時就覺著癡了，心底泛起莫名的柔情。任憑他先前如何欺我騙我，此刻再憶起，竟是半分都恨不起來。
手指攀上那張稚氣未脫的俊顔，細細描摹著他的如畫眉眼，然後……幽幽的歎了口氣。
相思入骨，當然是片刻也不舍分離。如此瞧來，我這一輩子，注定要叫這小鬼給吃死了。
“小涼，好冷……”懷裏的人又往我身側縮了縮。
我一愣，忙將陸佳從地上抱了起來，轉進房內，小心翼翼的置了在床上。
上回抱他的時候好像還要再重一些，他這幾日肯定沒有好好吃飯。
我一邊替他蓋上薄被，一邊在心裏盤算著，明天該吃些什麽菜色好。同一道菜，他只要連著吃上兩日便會膩了，所以……
哎呀！
猛的怔住了，一時只覺哭笑不得。
若往後，日日操心的便只是這等瑣事，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呢！
我淺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輕撫陸佳耳邊的散發，手腕卻讓他一把抓住了，而且……力道大得駭人。
“陸佳……”放眼望去，卻見他仍緊閉著雙眸，只眉頭微蹙著，口裏也不知在喃喃些什麽。
被魇到了嗎？
我拍了拍他的臉頰，輕輕的喚：“陸佳，你醒醒。”
“唔……”他的頭向上仰了仰，握著我的手指突然收緊。
腕上傳來一陣劇痛，這小鬼，是打算將我的骨頭捏碎麽？
我暗歎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搖了搖陸佳的肩膀。
“小涼……”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眸裏蘊了水氣。
“做噩夢了？”我摸了摸他的發，神色漸柔。
“啊……”陸佳半坐起身子，將頭埋了在我胸前，微微的喘著氣，道：“我看見你背對著我離開，伸手，卻什麽也抓不住。”
所以才像這樣子，緊握著我的手不放嗎？怎麽反而比我還要膽小、還要不安呢？
我伸手抱住他，低聲說：“別怕，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的。”
爲了自己深愛的人，就是要賠上性命，也已經……無所謂了。
25
我倚在床邊睡了一夜，早上卻遲遲不見陸佳醒轉過來。
細看之下，才發現他唇色蒼白，面上卻有一抹異樣的紅暈。眉心依舊緊皺著，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瞧他這副模樣，莫非……
我撥開他額前散亂的黑發，將頭湊了過去，肌膚相觸，熱意立刻傳了過來。
我的動作雖然輕柔，到底還是弄醒了躺在床上的人。
陸佳動了動身子，有氣無力的喚道：“小涼……”
“別亂動。”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低歎：“果然是發熱了。”
“咦？”他驚叫一聲，試著坐起身，卻使不上半點力氣，又軟軟的倒了回去。“奇怪？我已經整整八年，不，十年沒有得過病了，怎麽突然……？”
我微惱的瞪他一眼，道：“誰叫你昨晚睡哪兒不行，偏要睡在房門口？夜裏天涼，自然容易染上風寒。”
“嗚嗚，小涼，我好難受啊！”他眨了眨眼睛，用一種無比可憐的神情望著我。
“只是一點小風寒，不打緊的。”我拍了拍蓋在他身上的薄被，安撫道：“我待會去藥鋪抓副藥，吃下之後，很快就會好了。對了，你今日的胃口怎麽樣，想吃點什麽東西？”
陸佳擡頭看向床頂，細思了一會兒，道：“再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了，我比較想吃鴨肉。啊，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有桂花糖跟水晶餅，等我的病好了一點，還可以吃……”
沒等他說完，我就已靜靜的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走向門口。
我自小身子就好，沒有什麽生病的經驗，逆殺那家夥卻常常出狀況，所以我多少也曉得，一個生病之人根本不適合吃這些東西。
出了門，我才轉頭看了陸佳一眼，道：“我看，還是吩咐廚房熬一碗粥吧。”頓了頓，特意加重了幾個字的讀音：“全素的！”
關門的時候，猶聽得房內傳來某人的大叫聲：“不要啦！小涼！”
我在街上抓完了藥，煎好之後連著素粥一同端進了房裏。
陸佳仍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念著我的名字，一臉虛弱到快不行了的表情。
這小鬼，平日裏生龍活虎的，怎麽一生起病來就是這副模樣？
我坐了在床沿上，柔聲道：“先吃了藥，再喝粥吧。”
他點點頭，稍稍有了點精神，掙紮著坐起身，乖乖喝了一口湯藥。
只那藥一入口，便大叫起來，連聲道；“好苦啊~”邊說邊吐著舌頭抽氣，眉鎖得死緊。
隨即扁著嘴巴，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望住我，無聲的表示：一口藥也不會再喝了。
我曲起食指，輕輕的彈了彈他的額頭，笑道：“都什麽時候了，還使小性子？來，快點把藥喝進去。”
“不要！”倔強的扭過頭去，一臉甯死不從的表情。
“不吃藥，病就好不了，到時候可有你受的。”我素來知道他是小孩子心性，只是沒料到連這點小事也要鬧上一鬧。
許久，陸佳終於轉回頭來，瞬也不瞬的盯著我，道：“那……小涼你喂我。”
微愣，一時還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只道：“我不是已經在喂了嗎？”
他的手指緩緩滑過我的唇，聲音暧昧的說：“這裏啦！”
哎？我看他一眼，蓦的想起上回喝雞湯的事，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微窘的說：“怎麽？你是想把風寒傳染給我嗎？”
“呵呵，那也不錯啊。如此，就可以換成我來照顧小涼你了。”他眼眸微轉，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萬般無奈的輕歎了一下，含了口藥在嘴裏。
然後，微微的皺起眉來。
這藥……果真有點苦呢！也難怪他死活不肯喝下去，早知如此，就該順了陸佳的意，買些桂花糖回來的。
也罷，待他睡了，再去街上走一回吧。
於是低下頭，慢慢的吻住了他的唇。費了好些工夫，才將藥喂了進去，分開的時候，舌尖仍殘存著那種滑膩的觸感。
我略略喘著氣，問：“如何？藥苦麽？”
“小涼你的唇……相當的甜。”他搖了搖頭，雙眸半眯著，面上是微醺的神情。
我不自在的偏過頭去，只當沒聽見他調侃的話語，道：“快點把藥喝了吧。”
這一回，陸佳竟沒有再鬧下去，無比配合的喝完了剩下的藥。
“小涼，”他一邊吃著粥，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我從以前開始啊，就最討厭生病了。因爲不但身子難受，還只能一個人待著，真是寂寞得要命！”
我有點訝異的瞧了瞧他，問：“你爹娘都不會陪在身邊照顧你麽？”以陸家夫婦寵他的程度來看，如何會放著他一個人不管？
陸佳半阖上眼睛，低低的笑起來，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落寞：“我以前，倒真的一直盼著娘能來看看自己。可是，無論試多少回，喊多少次也都沒有用，始終……只有絕望而已。有時想想，還真是不甘心，憑什麽我生病難受的時候，那三個人卻在共享天倫之樂？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爲什麽陸信有爹娘陪著，我卻偏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呢？實在是……叫我嫉妒到甚至要生起恨來了！”
“陸佳……”心髒猛得一跳，感覺他此刻的表情著實是稱得上可怕了。
因了這種緣由，所以他爹娘如今才加倍的疼寵他麽？
心口微微刺痛著，說不清是什麽感受，只覺得若那時候能伴在他身邊就好了。
“呵~”他眼一轉，面上忽的又堆滿了漫不經心的淺笑，“不過現在，我倒是蠻喜歡生病的。因爲，不但小涼變得溫柔了許多，還可以光明正大的玩親親。嘿嘿！只要有小涼你陪在身邊，就算要我天天病著，也無所謂！”
又來了！才不過剛正經了一會，就又回到了老樣子。
我以爲自己已經足夠接近他了，可事實上，總還差了那麽一點。他心裏頭有個結，應該是旁人無法隨意碰觸的吧？
究竟……真正的陸佳是什麽樣子的呢？而我，又算是他的什麽人？
多想無益，還是順其自然吧。
我替他蓋好被子，輕輕的說：“先睡一下。”
陸佳輕應著點了點頭，藏在被下的手動了動，準確無誤的握緊了我的右掌。這才閉上眼睛，甜笑著沈沈睡去。
26
我在街上轉了一圈，買完藥後正欲回客棧，遠遠的望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華服的女子，相當眼熟，會是誰呢？
正想著，卻見那人腳下一軟，直直的倒了下去。
反射性的上前兩步，伸手扶住了那女人的腰，低頭，正對上一張風韻猶存的麗顔。
“陸夫人？”杭州城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怎麽偏巧遇上了她？
她擡眸看了看我，亦是一臉驚訝，略有些遲疑的說：“你是……蕭公子？”
我微點了下頭，確定她已經站穩後，即刻松開了手，並且連退了三步。方才開口問道：“陸夫人，你的身子還好吧？”
“啊……我沒事，只是走太久，有點倦了。”
眼一轉，察看了一下四周，道：“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夫人出門在外，連個侍女也不帶麽？”
“我素來都是一個人去廟裏還願的。”她頓了一下，神色微黯，“蕭公子，佳兒他還留在杭州城裏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答：“他現在待在客棧裏。”嘴裏雖然這般說著，卻完全沒有帶她一同去的打算。
“真的？”陸夫人的臉上掠過一抹驚喜，“他那日跌跌撞撞的出了門，我還以爲那孩子已經離開杭州了。”
我雙眼緊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蕭公子，若是可以的話，麻煩你替我勸勸他。至少……十五那日回家吃頓飯。”
我看她一眼，聲音依舊冰冷。“陸佳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陸夫人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其實，佳兒心裏頭在想些什麽，我這個做娘的最是清楚。他甯願待在客棧裏也不肯回家，自然是不想憶起那些叫自己痛苦的事。那孩子八歲以前，可是既聰明又穩重，誰料到，如今竟成了這樣的性子。說來說去，全都是我的錯，若當初……”說到這裏，她突然哽咽了起來。
“陸夫人……”我皺了皺眉，只覺不耐煩到了極點，實在很想轉身就走。
縱然這女人是陸佳的母親，我也還是起不了一點好感。
陸夫人偏了偏頭，拿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方才續道：“佳兒他若不曾生在柳雲山莊，應該就會有不同的人生了吧。”
我冷哼了一聲，道：“與其設想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還不如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眼前，畢竟……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她微愣了一下，忽然輕笑了起來。“蕭公子果真是個與衆不同的人，難怪佳兒會這般喜歡你。不知你能否幫我帶一句話給他？”
“陸夫人請講。”
“有勞蕭公子告訴佳兒，一切已經發生，再麽逃避也是毫無意義的。人啊，無論何時都應當向前看。”她雙眼平視前方，眸裏閃過淡淡的光，“那孩子雖然總是嬉皮笑臉的，其實心裏比誰都要更加痛苦，還望蕭公子你能夠多勸勸他。”
我點點頭，含糊不清的應了聲，然後告辭離去。
我不認爲自己又這本事解開陸佳心裏的結，會答應替陸夫人傳話，也只是……不忍見他痛苦罷了。
走回客棧後，一進房門，就見陸佳正橫躺在床上，一臉負氣的瞪著我。
我搖頭失笑，輕問：“又怎麽了？”
他張了張口，氣呼呼的說：“小涼你騙人！明明說好半個時辰就回來，結果呢？你出去一個時辰都不止了！”
我上前幾步，坐了在床沿上，笑道：“抱歉，我回來的時候遇上了一個人。”
他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急問；“一個人？什麽人？男的女的？長的好不好看，有我可愛嗎？小涼你和他說了幾句話，有沒有一見锺情？……”
他這是在做什麽，盤問奸情嗎？這般下去，只怕要沒完沒了了。
“我遇上的……是你娘。”
“我娘？就算是我娘，你也不許跟她說話！”陸佳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然後微微的愣住了，“你剛說什麽來著？我娘？”
我以前只道他非常討厭陸信，如今才發現，只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身子就會變得有些僵硬。他可以掩飾自己的表情，卻阻止不了身體的直接反應，這細微的變化，只怕連他本人都不曾察覺吧？
我輕歎了一下，緩緩握住陸佳的手，直到十指相扣，才將今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要我忘記痛苦，一直往前看嗎？”他動了動身子，將頭枕在我的臂上，輕輕的笑著，“呵~她說出來的話還真有意思。不過，要我說的話，就該是……一個人無論如何努力，也終究是敵不過時間的。”
因爲時光永遠不可能倒流麽？我完全不曉得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決定認命了，還是……依舊滿心不甘，想要報複呢？
“明日就是中秋了，你會回家嗎？”
陸佳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呢！只要一回那個家，就會想起許多討厭的事來。何況陸信那家夥也在柳雲山莊裏，光是見了他那張臉，我就什麽胃口也沒有了！”
我揉了揉他的發，道：“中秋節總是要跟家人一起過的，別讓你爹娘太過擔心了。”
“可是……我比較想和小涼你單獨在一起嘛！”他使勁晃了晃我的手臂，撒嬌道。
我也不多什麽，只低頭與他對視，默然無語。
片刻之後，陸佳垮下一張俊臉，哀哀叫著：“我認輸，還不行嗎？小涼你要我去的話，就算刀山火海，我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啦！更何況只是回家而已！只不過，你這回怎麽如此奇怪，淨幫著別人來欺負我？”
“我……”我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我會這麽做，自然全是爲了你。這種話，叫我如何說得出口？
陸佳睜大眼睛，盯著我瞧了一會兒，突然大笑了起來，一副了悟的神情。
“你又幹嘛？”
“呵呵！”他伸手環住我的腰，心情大好的說：“小涼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全都猜到了。嘿嘿！反正你無論做什麽事情，全只是爲了我。”
面上一片绯紅，我偏了偏頭，微有些不自在的說：“是嗎？你的心思，我倒也是略知一二。”
“哎？”他一臉驚訝，好奇的問：“是什麽？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伸手捏了捏陸佳的臉頰，直到那皮膚上起了紅痕，方才靠在他耳邊，輕輕的問：“你這病……要裝到什麽時候啊？”
他嚇了一跳，猛得往後退去，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早就知道了？”
方才他整個人都挂在了我身上，有沒有發熱，自然立刻就能知曉。
但我並不準備多言，只睨了他一眼，道：“既然病已經好了，你明天應該能去柳雲山莊了吧？”
“可惡！”陸佳咬了咬唇，憤恨不已的低喃了一句。隨即眼眸一轉，輕笑道，“要去也可以，不過，小涼你總得給我點好處吧？”
“你想要……什麽樣的？”
他把頭湊了過來，輕輕的吻著我的唇，口裏模糊不清的念道：“就比如……這個。”
27
“這柳雲山莊，好像變的有點不同了。”
陸佳心情大好的走在我身旁，嘴裏輕輕的哼著：“哪有啊！明明就和以前一樣嘛！”
沒有嗎？我淡掃了四周一眼，默然無語。
右側的假山塌了一半，左面的亭子只剩了幾根石柱，再過去……長廊上的那些劃痕，該是劍氣所致吧？
不過短短數日時間，柳雲山莊竟已是一片狼藉，其中被破壞的最嚴重的，當數陸信的落香閣。且不提損毀的亭台樓閣，光是那一整園的蘭花，就已全數化爲了烏有，細看過去，竟只剩了些斷葉殘花，當真是毀得徹底。
瞧這光景，該是有人刻意所爲。但當今天下，有什麽人能在柳雲山莊內做出這等事？
我看一眼淡笑依然的陸佳，心裏隱隱有了底。
雖然有很多疑惑，但既然他說什麽也沒有發生，我自然也不好追問，全只當作沒看見任何東西罷。
陸佳雖然乖乖回了家，卻完全沒有去見他爹娘的意思，只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倚在臥榻上假寐。
“很累嗎？”
“有一點。”他大大的打了個哈欠，道：“昨夜好像睡太晚了。”
我愣了一下，聲音輕到微不可聞。“咳……這可全是你自己……”
“哼！”他吸了吸鼻子，眼睛仍舊緊閉著。“怎麽小涼你的精神就這麽好呢？依我看，該要反過來才對啊！”
“那是因爲……”立刻住了口，怎麽好好的，淨往這些事情上扯？我可不似這小鬼，無論什麽話都能大大方方的說出口。
於是即刻改了話題，只道：“你的病才剛好，還是多睡一會兒吧。”說著，緩緩站起身，打算尋床毯子來給他蓋上。
“小涼！”陸佳突然大叫一聲，下一瞬，整個人都趴了在我背上。
疑惑的轉頭。“做什麽？”
他眨了眨眼睛，無辜的笑。“沒什麽，就是……很想想抱抱你。”
“……很重。”昨夜……抱得還不夠久麽？而且，現在這個姿勢實在是有些怪異。
陸佳撇了撇嘴，依舊緊纏著我不放，並且將頭湊了過來，輕輕的說：“小涼啊，今天好像已經是中秋節了。”
“沒錯。”
“我想吃醉春樓的燒鴨。”一雙眼桃花眼直勾勾的望著我，眸子亮晶晶的，分明就是在撒嬌了。
“今天中午就要麽？”醉春樓是什麽東西？食館？妓院？總而言之，應當是在這杭州城內吧？若在別處的話，中午之前買回來可能有些困難。
陸佳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仍是滿懷期盼的看著我。
真是……受不了他！
我無奈的歎了口氣，動手將他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道：“我這就去買。你先好好睡一覺，我會盡快回來的。”
他重又躺回榻上，面上堆滿了淺笑。“就知道小涼你最寵我了！”
現在才知曉？只這甜言蜜語，他最拿手了。
我瞪了一眼過去，手覆上他的黑眸，笑道：“快點睡！”
出了柳雲山莊後，我在街上轉了幾圈，總算是順利的買回了陸佳指名要的燒鴨。
陸佳的屋子在山莊的西側，路上必須得經過落香閣。
一路行去，遠遠的就望見一道修長的身影。
是陸信，他這是……在種花麽？
眼見陸信小心翼翼的躬下身子，一臉認真的把花苗栽進土裏，不由得頓下了腳步。
他的速度這麽慢，要種全滿園的蘭花，可得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而且，堂堂一個武林盟主，竟然親自做這種事情，無論怎麽想都非常的……怪異。
陸信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眸光微移，然後視線便與我對上了。
“蕭公子？”他直起身子，很是驚異的看向我。
我微微點了下頭，上前兩步，眼望向地上的花苗。先前經過的時候，此處還是滿地落花，如今，卻已經完全打理幹淨了。
“你會在這裏，是證明陸佳也已經回來了麽？”
我淡掃了他一眼，冷冷的答：“剛到。”
陸信勾了勾唇角，笑容裏帶了一絲輕愁。
“是麽？我還以爲，只要我在這裏，他便不願再踏入這柳雲山莊一步了。畢竟，前幾日……”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了，過了許久方才續道：“總之，只要他肯回來便好。”
我懶得理會這兩兄弟之間的恩怨情仇，因而僅是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注意力仍放在那些蘭花上頭。
陸信終於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笑道：“這些花苗才剛種下，蕭公子待會離開的時候，可得注意點腳下。”
“以前的那些花，也全是你種的？”一個大男人卻喜歡侍弄些花花草草，這人的愛好也真是古怪。
他點了點頭，重又蹲下身子，動作緩慢的挖了個坑，然後淡笑著將花種進去。
左手的動作……似乎有點奇怪。
我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問：“你的手受傷了？”
陸信擡了擡頭，雲淡風輕的微笑著。“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
這傷，跟這被毀的園子應該脫不了關係吧？
手都已經受傷了，還忙著種花，這人……未免也太奇怪了一點吧？
“現在這個時節把花種下去，能活得了麽？”
他輕撫了一下左手，微有些遺憾的笑道：“確實不是種花的時節，不過，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想放棄。”說著，靜靜的看向我，笑得溫柔似水，“無論是種花種草，還是……其他任何事，全都一樣。”
這話……是對我說的麽？
從前往後，何曾見過這般動人的笑容？
秋風漸起，那一瞬，卻只覺溫暖無比。那一雙含了淡光的黑眸，竟似能望進人心裏一般。
心跳漸漸的紊亂了起來。
我按了按胸口，輕輕的皺起眉。
這眼神……怎麽會覺得似曾相識呢？還有，這突然竄起的異樣感受，究竟是什麽？
28
離陸佳的房間尚有數步之遙，便已直覺的感到裏頭多了一個人。
是刺客麽？
心髒一陣緊縮，我握了握手中的劍，正準備直接沖進去，卻忽聽裏面隱隱的傳來說話聲。
是他……認得的人嗎？應該沒有危險吧？
輕輕松了一口，我上前兩步，靜靜的靠了在門板上。
並沒有刻意去聽那兩人的談話，但到底還是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詞句傳進了耳裏。
“……這種小事，下回就別再來麻煩我了！你只須照我說的去辦就行了……”
“……他？是指小涼嗎？那個啊……我自有打算……”
我低頭看了看剛買回來的燒鴨，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因爲有話要談，所以才故意把我支開嗎？
真是！只要他說一句，我自然就會離開，絕對一句話也不聽，什麽事也不多問，哪裏用得著費這般大的周折？
反而是現在，該聽的不該聽的，全數入了心裏，想裝作不知道也難。
屋裏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然後就聽得陸佳略有些疲憊的說：“小涼快回來了，你先走吧，省得壞了我的事。”
一陣聲響過後，屋內又只剩了陸佳一個人。
我閉了閉眼睛，又在門外站了數刻，方才推開房門，面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北側的窗戶大開著，陸佳斜倚在窗框上，一頭長發披散開來，松松的垂在身後。但見他半阖著一雙黑眸，面上神情既慵懶又妖異，瞧起來和往日有幾分不同。
我緩緩走了過去，執起他略有些冰涼的右手，柔聲道：“怎麽睡到這裏來了？外頭風大，小心又著涼了。”
“小涼！”他低喚一聲，身子往前一傾，順勢倒在了我身上。“這麽快就回來了？”
“東西已經買回來了，你是現在就要吃嗎？”
陸佳精神一振，使勁點了點頭，轉瞬就恢複成了平日那活潑可愛的模樣。
我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同他一起入了坐，然後靜靜的望向窗外。
方才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從窗子那裏離開的吧？他是誰？又接到了什麽樣的任務？
無論我如何告誡自己，也都無法控制這不斷飄散出去的思緒。
直到陸佳再三喚我的名字，方才愣愣的回了神。
“你說……什麽？”
“我是在問你要不要吃一點啦！”他瞪了瞪眼睛，氣呼呼的說：“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心不在焉，我可是會生氣的！”
伸手，寵溺的揉了揉他的發。“抱歉。”
陸佳輕輕的哼了一聲，道：“看在你剛才笑得這麽好看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不過……”他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只此一次，下不爲例！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的眼裏、心裏，都只能有我一個人！”
我掩唇輕笑了一下，靜靜的答：“……好。”
“這還差不多！”陸佳揚了揚唇，笑得燦爛無比。
“今夜……要和你爹娘一起用膳嗎？”中秋之夜，無論怎麽說還是一家人團聚比較好吧？
“那個啊……”他眨眨眼，無謂的聳了聳肩，道：“到時候再說。我若心情好的話，大概就會去吧。”
我看他一眼，有些疑惑的問：“上回明明是你主動說要回家的，如今怎麽……這般排斥見自己的家人呢？”
陸佳緩緩垂下眸子，嘴裏塞了滿滿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說：“我那時候怎知自己的記性這麽好，心胸又這麽狹窄，一點小事也記恨上十幾二十年。”
“那個……對你而言是小事嗎？”
他轉了轉眼睛，細思了一會，答：“當時是非常的生氣啦！現在再想的話，倒也算不得什麽，只是不太想見我爹娘臉上的愧疚表情罷了。嚴格說起來，他們其實什麽也不曾欠過我，是對是錯，如今究竟該不該後悔，全是我自己的事。”
總感覺有些奇怪。他說的話，我好像……越來越聽不明白了。
陸佳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心滿意足的笑道：“我吃飽了！”
我掃了一眼桌上剩下來的飯菜，微微皺起眉。“只吃這麽一點，就飽了？”
幾乎就等於沒有動過，他的食量還真是小的驚人。
“我病才剛好，沒什麽胃口嘛！”
吃飯沒胃口，吃起零嘴來卻連停一下都不肯。
我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故意恐嚇道：“老是只吃這麽一點，你以後可是會長不高的！”
他好像一直很在意自己比我矮的事實。
陸佳微愣了一下，隨即輕輕的笑起來，擺了擺手，不甚在意的答道：“沒用的啦！我就算吃再多，也絕對不可能……”倏的頓住了，眼裏閃過一抹暗光。
“不可能什麽？”被他不清不楚的言談弄得一頭霧水。
“沒……”他略有些失神的調開視線，僵硬的笑了笑，“我是說……好困啊！我還想再多睡一會。”
他這表情，無論怎麽看都是在說謊。只是他不說，我自然也不好追問，只道：“到床上去睡吧，免得又著涼。”
陸佳點點頭，蹦蹦跳跳的走至床邊。
我立刻起身跟了過去，替他蓋上薄被。
指尖不經意的滑過他的手臂，然後就是一陣錯愕。
這脈向普普通通，簡直就像……完全沒有內力的平凡人，難道他當真一點武功也不會？他平日走路的時候下盤虛浮，確實不像個懂武之人。
只不過，若當真如此，他又如何能成爲殺手組織的首領？
這樣一想，不由得又引出許多疑點。
逆殺曾猜測陸佳就是那個男人，而我也一直如此認定，可如今想來，無論聲音還是身形，都與我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些出入。
而最重要的，便是他的年紀。我初次見主上是在三年前，但那個時候的陸佳該還只有十二、三歲才對吧？光只這一點，就無法吻合。
難道……我和逆殺全都猜錯了？不，也許錯的人就只有我而已，逆殺她根本就是故意誤導我。
可……陸佳若不是那個人的話，那日又爲什麽要同我道歉呢？何況，方才在房間裏的那個人又是誰？
想不透，猜不著。擺在面前的，完完全全就是……一片迷霧。
29
陸佳不是那個男人，卻又有名劍問雨在手，莫非……他便是冷月？
啧！我這般胡思亂想，還不若直接問他來的方便。話雖如此，卻始終不敢明白的問出口來，怕只怕有些東西太過脆弱，一觸，就會碎了。
我同他，分明就是敵對的立場，卻偏能像這般糾纏不清，若非愛得夠深，又如何能繼續維持這微妙的平衡？
我輕輕的歎了口氣，手指撫上他的面頰，喃喃自語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就是我，陸佳啊！”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雙眸仍是緊閉著。
哎？
我嚇了一跳，差點從床沿掉下去。“你……你沒有睡著？”
陸佳平日只要一沾上枕頭就會睡死，可現在竟然……還醒著？
“我又沒說自己已經睡著了。”他眨了眨眼睛，無辜的微笑著。“怎麽突然想起這麽個問題？”
“沒……只是一時興起罷了。”有些狼狽的躲開眼，深怕叫他看出什麽端倪。
“這樣啊！小涼你只需記著，無論我的身份爲何，我都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
是嗎？這一點我確實相信，但……
“你究竟瞞了我什麽？”我深吸一口氣，輕輕的問。
陸佳愣了一下，微訝的看向我，許久之後，才略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我瞞了你什麽？這問題問得真好，你要我……如何作答呢？”
心髒一陣緊縮，實在見不得他痛苦爲難的樣子，於是忙道：“答不上來的話，就當我不曾問過吧。”
陸佳轉了轉眼睛，往床的內側靠了靠，然後拍拍空出來的位置，笑道：“小涼，你陪我躺一會吧。”
疑惑的皺眉，雖然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我還是乖乖的躺了下去。
他緩緩握住我的手，指掌相抵，聲音低啞的問：“小涼，我什麽也沒對你說，所以……害你感到不安了嗎？”
“或許吧。”我以前不曾信過任何人，因而也不知這一種患得患失的心情究竟是什麽。明明很想知曉事情的真相，卻又總會覺著害怕。
“……抱歉。”陸佳擡眸看我，一雙眼睛深不見底，“我瞞了你許多事，只因爲感覺那些東西並不重要，相比起毫無意義的過去，我更加期待與你一起的未來。而且，小涼你平日這麽冷淡，我還以爲你不會在乎我的事呢！”
“怎麽不在乎！”立刻瞪了一眼回去，“只要是與你有關的事情，我全部都……”
說不下去了，我掩飾性的輕咳一下，一張臉又漲得通紅。
“原來如此。”陸佳輕笑了一下，將頭靠在我的肩上，慢慢的磨蹭著。
“小涼，我聽說，感情這種東西，往往是愛得深的那個人會比較痛苦。若是要你選的話，你是選情深，還是情淺？”
“你該知道答案的。”似有若無的低歎。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舍得讓他痛苦，至於我自己，倒是隨便怎樣都無所謂。
他半撐起身子，雙眼直勾勾的望著我，啞聲問：“可是……我比較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惡劣！”冷冷的回了一句。這無賴，明知我什麽也說不出口。
“嘻嘻！我很想看小涼你臉紅的樣子啊！”陸佳笑著趴回我身上，“不過，即使你這般答我，我也不認爲自己的感情會比你少，因爲我也一樣不願見你痛苦。”
我也不反駁，只靜靜的看向他。他說的話，我全部都信。
“總有一日，會證明給你看的。”陸佳閉了閉眼睛，指尖纏上我的發。“還有我瞞你的那些事，等有了空，再一一說告訴你。”
“現在不能說嗎？”
“現在？”溫熱的唇覆了上來，他微微喘著氣，低道：“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中秋那夜，陸佳並沒有過去陪他爹娘用膳，所以隔天一大早，陸信便尋了過來。
開門，一對上那男人的笑容，我就覺心頭一緊，直覺的握住了手中的劍。
奇怪？怎麽每回見他，都會有一種……殺人的沖動？
就算太久不曾動劍，有些想念血液的味道，也不應該獨獨只針對他啊？
正疑惑著，坐在桌旁的陸佳已經不冷不熱的開了口：“大清早的跑來這裏，是有什麽要緊事麽？”
“沒什麽。只不過昨夜沒見著你，所以現在過來瞧瞧。”嘴裏雖然這般說著，雙眼卻一直朝我這邊看過來。
右拳握的更緊了，他若再繼續盯著我看，只怕接下來被毀的，就該是這間屋子了。
陸佳憤恨不已的瞪了他一會，突然大叫了一聲：“小涼！”
“怎麽了？”忙走回了他身邊。
“我的腳扭到了，好痛啊！”他撇撇嘴，一臉委屈的看向我。
怎麽好端端的坐著，也會傷到腳？
雖然心下疑惑，我仍是蹲下身子，準備察看他的傷勢。
可才剛彎了一下腰，便覺面上一熱，被……親到了？
“你做什麽？”急忙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臉頰，面孔微微的泛著紅。
竟然當著別人的面做這種事，他到底有沒有神經啊？
“沒有啦！”陸佳笑嘻嘻的看著我，手環住我的腰，低語道：“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自己的所有物罷了。”
話雖然是對我說的，眼睛卻直直的看向站在門口的陸信，神色裏滿是挑釁。
他擺了擺手，懶洋洋的說：“你還有別的事嗎？沒的話，就請便吧，不送了。”
陸信也不動怒，仍只是淺淺的笑著，答：“我突然……想同你下一盤棋。”
“喔？”陸佳精神一振，面上現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又要下棋了麽？今日我沒什麽興致，改天吧。”
“意思是說……你應下了？”
“我若不答應，豈不是要給你活活纏死了？還是早點做個了斷比較好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說著，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轉身欲走。
“慢走！”陸佳把臉埋在我懷裏，又追加了一句，“對了，我不喜歡別人進我的房間，所以……下次可別再隨便來了！”
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口吻無比輕快，卻偏叫人聽得背脊發涼。
陸信面色一僵，微微的點了下頭，然後又調轉視線，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方才離開了房間。
非離 2008-8-5 19:18
30
待得陸信走遠了，我才勉強壓下心底的殺意，伸手拍了拍枕在自己臂上的人，冷聲道：“人已經走了，你也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不要把口水擦在我身上。”
陸佳擡了擡眼，一雙眸子明亮動人。
“小氣！”他嘟著嘴，輕輕嚷了一句，故意往我衣服上蹭了幾下，才不情不願的松開了手。
我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邊幫他布菜，邊裝做不經意的問了句：“陸信的手是你傷的？”
他微頓了一下，急急別開眼睛，無辜的反問：“他的手受傷了嗎？我怎地不知道？”
輕歎。
“你騙起人來，還真是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誰說的！”他負氣的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雙眸，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黑又亮，哪裏像是在說謊了？”
我揚了揚唇，淺笑道：“從他進門開始，你的視線就一直在他左手上打轉，若非早已知曉，如何能一眼便看出他受了傷？”
一張俊臉立刻就垮了下去。“連這都猜得出來，小涼你該不會偷偷學了讀心術吧？怎麽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自然是因爲太過熟悉了，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也能輕易猜出對方的心思。
只這話，如何說得出口？
我掩唇輕咳了一下，往陸佳碗裏挾了些菜，又問道：“你們口裏說的下棋，指的是什麽？”
瞧他們當時的神情，總覺得還含了些深意在裏頭，而且……陸佳也不像是那種有耐心下棋的人。
“那個啊……”陸佳無所謂的笑了笑，道：“只是一場小遊戲罷了，沒什麽了不起的！他每年都要同我玩上幾次，只可惜每回都會輸我，所以大概會心有不甘吧。”
遊戲麽？依我瞧著，該是所謂的勾心鬥角才對吧？這兩兄弟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是無害，其實，可全不是簡單人物。
“你們不是親兄弟嗎？爲何要這般鬥來鬥去的？”僅僅是因爲……嫉妒嗎？
“誰知道！大概是天生八字不合。他恨我的理由，倒是很充分，而我……則是最討厭他那張臉！不對，應該說，除了小涼你以外，這天下間所有長得比我好看的人，我全都會嫉恨！”邊說邊憤恨不已的咬了咬牙。
連這個也要一並嫉妒嗎？會不會太小孩子氣了一點？
想歸想，眼見他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縱然明知只是做戲，也還是忍不住軟言安慰道：“你的容貌雖然不能與陸信相比，可也算不得差啊！”略頓了一下，補充道，“只不過是臉稍微圓了一點，看起來……相當可愛。”
“哼！”陸佳撇了撇嘴，臉色越變越差，“果然連小涼你也這般認爲。只是可愛而已，離英俊潇灑、玉樹臨風可還差了一大截。”
原來是在氣這個！
寵溺的笑了一下，緩緩理順他額前的散發。
“這有什麽好嫉妒的！再待上幾年，你可未必會長得比別人差。”由他如今的輪廓看來，再過幾年，肯定是個風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而且還是最會招蜂引蝶的那一種，到時候，可不知會勾走多少女子的芳心。
陸佳搖了搖頭，略有些失神的低喃道：“永遠也……沒有這種可能……”
哎？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愣了一下，憶起他似乎不只一次提起類似的話語，難道……
心頭一震，突然掠過一個怪異無比的猜想。只是，若當真如此，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了一點。
雖然覺著疑惑，卻又實在不好直接開口，只避重就輕的問：“你這般應了他，可會有危險？”
陸佳塞了一口飯菜到嘴裏，笑著握了握我的手，答：“小涼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牽扯進來的！”
微惱的瞪了回去。
“你明知我在意的不是這個。”都什麽時候了，還耍著我玩？
“是是是！反正小涼你最在乎的就只有我而已！”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眼眸輕轉。“放心。我也不會出事的，因爲……我還要同小涼你白頭偕老呢！”
流光溢彩，巧笑倩兮。
只一瞬，就被勾去了心魂，完完全全看癡了過去。
不自覺的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他的面頰。
“如此……可就這般說定了。”
他點頭，傾身向前，正對上我的眼睛，低道：“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這一日聽得陸佳和陸信來來去去的說了幾句話，再加上自己莫名其妙湧起的殺意，對於整件事情的始末，總算稍稍理出了些頭緒。雖稱不得豁然開朗，但也可說是迷霧漸消了。
心裏隱隱有了個底，卻因曾經誤會過陸佳一回，這一次……著實是不敢再妄加猜想了，自然也不好直接去問他。
搖頭低歎了一下，我若從來不曾胡思亂想，說不得便沒有這許多事情了，到頭來，竟全不過是我在自尋煩惱。只不過，人一旦動了情，哪裏還有繼續保持清醒的道理？
猶記得那一日，陸信同我說了一個故事，他當時的口氣再加上表情，讓我直覺的認定陸佳便是那故事裏的弟弟。
可是事實上呢？他講那故事的時候並未指名道姓，所以，說不定裏頭的人物根本就是倒過來的，我竟從來不曾設想過，也許……陸佳才是那個哥哥。
認識這麽久，我從來不曾聽陸佳提起過自己的年紀，指不定，他根本比陸信還要大上幾歲。卻不知因了什麽原因，只能維持十五、六歲的年紀。
這故事本身並不假，只是一旦由陸信口裏說了出來，就極易讓人誤會。從頭到尾，全是他自己演了一場戲，層層設陷，一步一步的引我上勾。而我就這般自然的受了誤導，以爲陸佳就是那個男人。
事實上，真正待在幕後的人，該是陸信才對！這手段，可是似極了一個人的作風。
如此一想，陸信的身份當然也是呼之欲出了，也難怪，我一見了他就會有殺人的沖動。
迷團雖然都解開了，但仔細一想，總還有幾處怪異的地方。
比如，那日在陸佳房裏的人是誰？
再比如，若我的猜測全部正確的話，那陸佳……今年究竟有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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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月光靜靜的灑下來。
我確定陸佳已經睡熟了，才由床上翻身而下，提了劍，一路朝落香閣行去。
遠遠的，便見陸信負手立於池邊，想是已等候多時了。
我猜著了些什麽，又會有些什麽樣的行動，這男人想是早就料到了。
說來可笑，我這一生竟從來都只在這人的掌握之中，以前是爲他賣命，替他鏟除異己。如今，就算是背叛了組織，也免不了被他操控，成了他棋局裏的一枚棋子。
只差一點，便會誤信了人言，傷到……自己最愛的人了。
思及此，心頭立刻起了一陣殺意。
陸信緩緩轉過身來，直直的望向我，眼底流動著淺淺的笑意。
長身玉立，眉目如畫，當真是淡定娴靜，溫柔似水。
“你果然來了。”低低沈沈略有些沙啞的嗓音。
這聲音……好生耳熟。
我握了握手中的劍，冷聲道：“竟然……是你！”
實在是料想不到，他身爲武林盟主，卻在背地裏暗殺那些白道中人。便是此刻，也仍是處變不驚，溫柔無比的微笑著。
“涼，還記不記得我那日對你說過的話？”他微抖了一下手，右掌中立時就多出了一把軟劍，“膽敢背叛我的人，全都只有死路一條。”
面上挂著溫文爾雅的淺笑，一字一句皆是極盡溫軟，卻偏又帶了刺骨的寒意，他哪裏只是想殺我，分明就是已經恨我入骨了。
是因爲陸佳麽？從初遇開始，他看著我的眼裏，便帶了敵意了。
“到底死的人是誰，可還不知道呢。”
我說著閉了閉眼睛，拔劍出鞘。
夜月下，微塵輕揚，長劍挾著淩厲的殺氣襲了過去。
而後，便是一場激鬥。
正戰到生死關頭，忽見得頭頂上飄下銀白色的粉末來。
毒藥？！
我心下一驚，急急往後退去，一面運功閉氣。
若換做平日，我自然能夠輕松避開，只方才一心顧著與陸信纏鬥，動作稍慢了一些，到底還是吸進了一些毒粉。
瞬時只覺手腳發軟，身手也遲緩了起來，如此，當然也就躲不過後來從天而降的絲網了。
待得回過神來，自己已然被人擒下了。
再一看，陸信竟然也同我一樣身陷囹圄。
我們兩人就這樣被扔進了一輛馬車裏，趁著夜色也不知送到了何處。
身上穴道雖然不曾被點，但由於吸入了少量迷香，渾身軟綿綿的，一時也使不上力來。
我瞧了陸信一眼，發現他明明身陷險境，卻仍舊笑得悠然自得，不由起了疑窦，問：“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他愣了一下，笑答：“我的仇家這麽多，哪裏說得清楚？把你也牽扯進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你當真不知道？”
他只挑了挑眉，笑而不語。
我見他不答，自然也懶的追問，只把頭靠了在車板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心裏估摸著到底行了多久，現在又是什麽時辰。照如今的情形看來，是來不及在陸佳起床之前趕回去了，我不在，也不知他會不會好好用早膳。
“怎麽？在想著陸佳嗎？”耳邊突然想起一道溫潤的嗓音。
我睜開眼睛，冷冷的睨了陸信一眼，不語。
他見了，倒是一點也不惱，只繼續笑著說：“我上回說的故事，還有一個後續，你要不要聽一聽？”
“隨便。”不冷不熱的答了一句。就是我說不想聽，他也一定會說下去吧？兩兄弟全是一樣的德行。只是若換了陸佳，便是再多的廢話，我也會甘心情願的聽下去。
“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爹娘就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一個素未謀面的兄長。說他是如何的聰慧穩重，如何的有武學天賦，又是如何的……深明大義。當年，他爲了保全柳雲山莊，自願做了一個大魔頭的徒弟，學了一身的邪門功夫，那武功便是他一直維持現在這模樣的原因。十年之前，他曾經用冷月這名字行走江湖，只不過見著他面貌的人，最後全都成了屍首。我素來很討厭這個哥哥，直到那一年，真正見著了他的面。呵~”陸信突然輕笑了一下，笑容裏揉合了各種複雜的感情，“只一瞬，就陷進去了，如何還恨得起來？”
如此，比我早了多少年？又比我……多了幾許機會？
若非我現在手裏無法動彈，真想一劍取了他的性命。
終於還是抑下了心底的殺意，只問：“陸佳他……曉得你的心思嗎？”
他無比緩慢的搖了搖頭，那一雙眼裏，全是痛苦與絕望的神色。
“他連正眼瞧我一下都不曾，又如何會清楚我的感情？那家夥，平日看起來嬉皮笑臉的，其實卻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無情，無論做什麽事都隨性所致。他喜歡的東西，便是不顧一切也要得到，不喜歡的，則連瞧上一眼都懶的。即使我身爲他的胞弟，也只會在遇上的時候閑聊幾句，轉個身，自然又把我忘得一幹二淨了。”
陸佳看起來，倒確實像這等人。在某些方面，與我很相似。
“因爲這樣，所以你才幹脆處處與他作對？”
“沒錯。”陸信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泛起無奈的苦笑，“我曾經同他打過一個賭，賭他會不會喜歡上你。他認定自己輸了，其實真正輸的人……該是我才對。陸佳無論對任何人動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如何料得到他竟然會……”
賭注麽？這就是他當日對我道歉的緣由嗎？
“所以說……你是非殺我不可了？”若換了我，怕也會恨那個人入骨吧？反正我也有一樣的打算，正好順了我的意。
“呵~”陸信已手遮臉，輕輕的笑了起來，“我從來認爲，感情這種東西，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只有喜不喜歡的道理。但真發生了，心裏頭還是覺得不甘，所以你……非死不可。”
他微頓了一下，眼裏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續道：“陸佳心底有了你，自然……也該死！”
我心頭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他。意思是說，連自己喜歡的人，也要一並殺死麽？
“怎麽？嚇到了？”陸信的眼神溫柔似水，面上是近乎自虐的淺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緊緊的握成拳，恨聲道：“我得不到的東西，情願毀掉！”
32
一陣冰冷的殺意朝我襲來。
我咬咬牙，差點就拔劍了，卻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信的神色早已恢複如常，笑道：“看來抓我們的人要現身了。你仔細瞧瞧，說不得還是認識的人呢？”
他話裏的意思，我無暇細思，只凝神靜聽了一會，然後便發現外頭傳來的……竟然是陸佳的聲音？！
手心裏微微滲出了些汗水，他如何會在這裏？
“好了，好了！我自己會走路！哇啊……你不要推我啦！”
“喂喂喂！那把劍不要晃來晃去的，萬一傷到了我可怎麽辦？”
一路吵吵嚷嚷的行了過來，還真是似極了他的風格。
然後只聽“嘩啦”一聲，門一開，陸佳立刻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頭的黑衣男子瞧起來相當眼熟。
陸佳見了我，自然也是滿臉驚愕，急急朝我走了過來，嘴裏念道：“小涼，你怎麽也在這裏？”
他才向前走了幾步，身後便探出一把劍來，準確無誤的抵在了頸間。
“再往前，可就沒命了。”黑衣男子輕輕的說了一句，笑得滿臉邪魅。
我一愣，方才想起這男人便是當初在破廟遇上的林初靜，那日他同逆殺一起跌落懸崖之後，就不曾再見過了。仔細想來，他好像是什麽邪教的教主，無論在明在暗，都應該算是陸信的死對頭吧？
他要如何與陸信作對都與我無關，但是竟敢扯上陸佳，實在是不知死活。
我皺了皺眉，拔出手中的長劍，遙遙的指了過去。
“放開他！”
“此時此刻，主動權好像不在你手上吧？”林初靜仍只是笑著，將劍刃往前推進了一分。
心髒一陣緊縮，一時也顧不得自己中了迷藥，直接就想沖上去了。
倒是陸佳先放聲大叫了起來：“喂喂！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拿劍指著我！萬一傷到我可愛的臉，害得小涼不再喜歡我了，看你怎麽賠！”
這混蛋！都什麽時候了，還只顧著他那一張臉！
我閉了閉眼睛，提劍運氣，即刻攻了過去，身形飄忽，若同鬼魅。
林初靜顯然沒料到我竟不受藥性的控制，微一遲疑，便讓我占了先機。
我往他胸口刺了一劍，反手將陸佳帶入懷中，下一瞬，已飄離數丈之遠。
擡眼，只見林初靜直直倒了下去，再無聲息。我方才只顧著確保陸佳的安全，倒也無暇顧及他究竟是死是活。
陸佳扯了扯我的衣袖，一臉疑惑的問；“小涼，你怎麽會在這裏啊？也是被抓來的嗎？”
“我……”正欲開口作答，門外又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然後就見逆殺沖了進來，她穿了件素色的外衫，一頭黑發散在身後，那模樣和平日有些不同。
她一進門，就直直跪在了陸佳面前，恭聲道：“主上，屬下來遲了，還請主上責罰。”
哎？我望了望靠坐在角落裏的陸信，再度迷惑了起來，主上……應該是他才對吧？難不成我又猜錯了？
“怎麽？我長得就這麽像你家主子嗎？”陸佳擺了擺手，笑嘻嘻的說：“原來你不但臉長得難看，眼神也不太好啊！”
逆殺蓦的擡起頭來，一臉驚疑。“你……不是嗎？可是……”
“你不妨問問那個男人，瞧他又什麽吩咐！”說著，指了指一旁的陸信。
“他……？”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反是陸信不急不緩的站了起，淺笑道：“逆，替我殺了這兩個人。”
逆殺比我待在那男人身邊的時間更久，便是不曾見過他的面，這會兒也該認出那聲音了。
她的視線在那兩兄弟之間打了個轉，咬了咬唇，重又低下頭去，道：“屬下不敢！”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殺手，果然忠心。”
“嘻！沒辦法，誰叫我魅力過人呢！”陸佳得意的笑了笑，道：“沒想到過了這麽久，竟然還有人記得我……的武功路數。”
陸信動作優雅的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輕輕的笑了起來，眼底卻全是殺意。“沒關係，反正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足以殺了你們。”
“你確定？”站在我身旁的某人挑了挑眉，反問。
陸信直直的望了他一會，眸裏閃過複雜的情緒，然後輕輕的說：“七煞絕情功，最大的禁忌就是情字，一旦對人動情，內力必會全失。你上回費了那麽大功夫，卻只傷我一條手臂，我便已猜著了些端倪。今日……則可以確定，你已經連一點武功都使不出來了。”
陸佳聞言，臉色微變了一下，緊握著我的手稍有些僵硬。但他的掩飾工夫著實厲害，只一瞬，就已恢複如常了。
“原來……今日的一切全是你搞得鬼。跟邪教的人聯手抓我過來，就只是爲了確定我還有沒有武功麽？”聲音懶懶散散的，聽不出任何緊張感。
陸信也跟著笑了起來，好似在比哪一個笑起來更惑人。“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我有問題！”陸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林初靜，問：“你和這家夥該是死對頭才對，如何會湊到了一起？”
“……女人。”說著，淡掃了逆殺一眼。
“喔……”他點了點頭，面上的表情很是怪異。
我湊在陸佳耳邊，低聲問：“你當真……什麽武功也沒有了？”
“再早一天的話，倒還剩了些。”他搖頭苦笑了一下，“今日……完全使不出來了。”
一時之間，默然無言。我方才爲了救他，亂動了真氣，此刻藥性早已入體，自是什麽力氣也使不上來了。
就算逆殺站在我們這一邊，卻也絕不會是陸信的對手。
只怕這一回，當真是……凶多吉少了。
正自細思著，卻覺陸佳握了握我的手。擡眼，正對上他秋水似的明眸，星光點點，眉目傳情。
即使到了此時此刻，也仍是如初遇時那般的……笑靥如花。
立刻就松下一口氣來，輕輕柔柔的笑。
只要能和陸佳在一起，是生是死又有什麽區別？
於是伸出手來，與他十指相扣。
“小涼，我喜歡你……”
“我也……一樣。”
視線交纏，默默許下生死相隨的誓言。
33
“這種時刻，還要親親我我一番麽？”陸信嗤笑了一聲，道：“放心，我會讓你們死在一起的。”
陸佳皺了皺鼻子，很可愛的笑起來。“生同衾，死同穴啊，那個好像也不錯。只可惜……現在還爲時過早了一些。”
“什麽意思？”
“嘻嘻！”陸佳轉了轉眸子，笑得燦爛無比。“意思就是說……你這一局布得實在是巧妙，害我差點就著了道。可惜……想要我的命可沒這麽容易。”
陸信的眼裏閃過一抹暗光，笑問：“什麽時候，你也得靠這種把戲來拖延時間了？”
陸佳伸出一根指頭來，輕輕的晃了晃，道：“我這叫做有恃無恐啦！你步步爲營，什麽事情都料著了，卻仍然贏不了我。錯就錯在，偏要找邪教的人合作。”
他微頓了一下，提高聲音道：“你說對不對？靜？”
陸信立刻就臉色大變，急急朝地上望去。
“下回再有這種麻煩事，可別找我了。搞得不好可是會死人的，師兄！”原本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的林初靜突然就開口了，但見他緩緩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你家小涼好厲害的劍法，我可是差一點點就躲不過了。”
不只陸信，連我也覺得驚訝萬分，方才那一劍竟然沒有刺著他，而且他剛稱呼陸佳什麽來著？……師兄？
原來他們兩早就認識了，那回在破廟遇上，卻偏裝作素不相識。
想來那一日在陸佳房裏說話的，也該是他才對。
陸佳擡了擡下巴，得意洋洋的微笑。“你既然花這麽大的工夫研究我的武功，怎麽不順道查查我師承何處？現在可好，又白費力氣吧？”
“哈哈~原來如此。”陸信輕歎了一下，以手遮臉，聲音裏略帶了些落寞，“這一回，確實又是我輸了。”
站在我身旁的人突然伸出手來，松松的環住了我的腰，只探出一個腦袋來，狀似不經意的說：“你喜歡玩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奉陪。就只有一點，絕對不能再把小涼牽扯進來。否則……”他說著輕笑了一下，眼底卻全是冰寒，“你傷他右腳，我就砍你右腿；你傷左手，我就斷你左臂，你若是傷了他的心……我就把你的心髒挖出來！你該知道，我可是說的出就做得到的。”
陸信緩緩擡起眸來，雙眼直勾勾的望住他，面上血色盡失。
“既然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陸佳竟似什麽也沒看見，拉了我的手就往門外跑去。
“喂，就這樣離開真的沒問題嗎？那幾個人……”
“沒關係啦！”他擺了擺手，笑道：“林初靜會替我解決的，那家夥大概會有好幾個月不來煩我吧。”
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連多看一眼都覺著麻煩，他果然……相當的無情。
“小涼，怎麽啦？”他回身看我，笑靥如花。“你心不在焉喔！”
哎呀！一笑起來就桃花滿天飛。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輕道：“沒什麽……”
他若是多情的話，我才比較傷腦筋吧？
陸佳握了我的手，蹦蹦跳跳的朝前走去，一面問道：“哪，小涼你說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你不回家嗎？”
俊臉立刻垮了下來，撇撇嘴，道：“才不要！一天到晚待在屋子裏，無聊死了！”
微風吹起他的發，伸手，攥了一縷在手中，輕輕的問：“你說去哪裏呢？”
“唔……其實小涼你的武功這麽，我們大可以去闖蕩江湖，我一直都很想試試當大俠的感覺，前呼後擁的，一定很風光！”
我一愣，有些不確定的問：“你的武功……是因爲我嗎？”
“那個啊……”陸佳雙眼平視著前方，不甚在意的答：“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我若當真看重這一點武功，只要趁著內力尚未全失，早早離開你便是了。可事實證明，我根本抵不過你的魅力，一不小心就完全陷下去了，連逃都逃不開。”
“嘿嘿！”他突然嬉皮笑臉的看向我，指了指我的左胸，道：“至於我的損失嘛，就用小涼你的心來補上好了。”
我瞬也不瞬的望向那雙黑眸，輕歎著說：“只有那個，絕對不可能。”
“哎？爲什麽？”眼裏立時蒙上了水氣，一臉哀怨的瞪著我。
我揚了揚唇，淡笑道：“那個……早已經給你了。此刻自然拿不出第二樣來。”
“什麽嘛！害我嚇一跳！”話音剛落，立刻有拳頭落到了身上。
我緩緩握住陸佳的手，一味的淺笑。
他低頭看了看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大喊道：“啊！我剛才突然想到，其實我們也可以去找個地方隱居，只羨鴛鴦不羨仙，你說好不好？”
“……你高興就好。”
“嘻嘻！那就這麽說定了！”他深吸一口氣，笑得燦爛無比。
我望向那略有些可愛的笑容，心頭突然起了疑惑。
“陸佳……”
心情大好的回頭，笑眯眯的問：“什麽？”
我皺了皺眉，手指撫上他的面頰。“你的年紀究竟有多大了？”
陸佳臉上的笑容一僵，有些心虛的偏過頭去，眼神微微遊移著。“咳咳……這個啊，小涼你看我像幾歲，我就算幾歲好了。”
“喔……”瞧他這樣子，分明就是打算蒙混過關了。他的年紀當真大到……說不出口嗎？
“那種無聊的小事就不要去管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先闖蕩江湖，然後再找個地方隱居……”
說著，握了我的手，一路往前行去。
像現在這般緊緊抓住了，再不放手。
身後，秋風吹起滿地落花，散盡一整個夏季的溫柔缱绻……
（完）
GOOSE 2008-8-5 21:19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GOOSE贏了wii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100Ds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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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
陸佳到底幾歲呢:hug:
iun818 2008-10-11 22:24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iun818贏了wii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100Ds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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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陸信也能夠幸福
wholesales 2009-10-9 19:42
這算什麼攻配什麼受呢??
貓老 2009-10-10 16:10
好看 也挺好奇陸佳的年齡 娃娃臉真是好 可以裝可愛
zxzx321000 2009-10-11 15:45
我只能說，這不是我喜歡的型
秘羽 2009-10-11 16:10
好複雜的文章喔！作者也未免太會埋伏筆了吧！
我真的以為陸佳是要殺他的人，沒想到他瞞的竟然只是相遇的動機，而且那個武功也真是絕ㄝ~~~
Elsa 2009-10-13 09:29
又看了一次.......標題還真是吸引我.....
米莉 2009-10-13 12:24
三十幾歲嗎？
應該不會超過四十歲吧~
醬怎麼會不好意思讓小涼知道…
哈哈~怕是老牛吃嫩草
金香蘋果 2009-10-13 14:25
我覺得後面有點難懂，到底教主是誰啊？哥哥還是弟弟？我有些分不清楚了。
a22829831 2009-10-13 19:34
我好想知道喔~~
小佳
幾歲啊??
告訴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