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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帥哥》 作者:榎田尤利【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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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帥哥》 作者:榎田尤利


《討厭帥哥》 作者:榎田尤利

1
「……真壁先生,你的頭腦似乎不太靈光。還是由我來向你說明一下好了?」
「啊、不用啦。不用說明了!你快滾!」
「你給我閉嘴!聽好!」
受到真壁大聲說話的影響,由比的口氣也跟著粗魯起來。真壁被這位漂亮美容師的氣勢震住,只有睜大眼睛閉上嘴的份。
「我可是社長以美容經理的名義正式僱用的!老實說,你的店只算集團旗下的一家而已,你沒有權利開除我,只有真壁社長說了才算!」
「你……說什麼?」
「如果你有任何問題,請直接找社長。總之,下午新的工作人員就會進來大掃除,你也快去換上工作服,幫忙打掃!」
「什麼!你要我這個店長打掃?」
真壁不自覺倒抽一口氣,由比冷淡無情地瞥了他一眼。
「我說店長啊,剪頭髮、洗頭髮你不會,上發卷、吹頭髮你也不會,調藥水你更不會,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最少可以幫忙打掃一下吧?」
講話內容是變客氣了,但口氣一樣尖銳。
「身為店長,我必須和顧客有良好的互動溝通啊。」
「如果你想當牛郎可以去新宿。我的店裡不需要只會泡妞,其它什麼都不會的人。」
「你說什麼……」
真壁的聲音顫抖著,儘管他對自己的無用武之地也有自知之明,還是氣得拳頭緊握。而由比則以冷淡的聲音再度提出要求。
「那麼,我想看一下客戶名單。」
「放在櫃檯後面的架子上,你自己找!」
真壁別過臉從由比身旁經過,直接走出門。
由比一臉鎮靜,也沒追出去。
第一次見面真是差到極點,沒有戰力的店長比狗還不如。不,應該說狗還比他可愛一百倍;至少狗還會耍雜技。總結來說,真壁英生只是個會對女性顧客下手的大野狼。要不是真壁社長對他有恩,拜託他幫忙,他才不想和這種人一起工作。
長得帥的男人最沒用了。
所以由比最討厭帥哥。
「我好久沒碰到那麼無禮的人了!」
真壁咚地一聲把啤酒杯放到白木吧檯桌上。
「他竟然叫我去當牛郎?」
為了發洩怒氣真壁跑去喝酒,還愈喝愈快。其實他的體質不太能喝,比起坐在隔壁的園田酒量小得多。
「哈哈,你有些地方真的很像牛郎啊。」
「喂!你這像是對好友說的話嗎?」
看著真壁沒出息地皺眉頭,園田笑了。園田穿著深藍色舊西裝,長得既不英俊也不帥,卻是個好到沒話說的男人。
「可是真壁啊,聽說當牛郎也很辛苦的。」
「不要再說牛郎了啦!連你都要數落我!」
真壁穿著合身的意大利訂製高級西裝,手肘撐在櫃檯上,露出平常不會在女性面前展現的呆滯模樣。
這間居酒屋『龍膽』不但下酒菜美味,日本酒的種類也很齊全,是真壁和園田的聚會老地方。真壁從公司辭職後,就比較少光顧了。而園田仍然每週最少來一次,算是這裡的常客。
「喂喂、我可沒忘記你在營業部時曾說『我太受女人喜愛,乾脆去當牛郎好了』。」
一臉呆樣的園田如此取笑著真壁。他高舉空啤酒杯,往吧檯方向大喊『再來一杯』。看到真壁的啤酒也快喝完,又加了一句『小的也再來一杯』。馬上來--老闆娘笑著回應。
「唉……沒想到竟被年紀比我小的瞧不起……早知道就不要辭職……」
「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我天天為了業務跑到腿都快斷了,你怎麼能在我面前講這種話。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好歹也是青年實業家耶!」
「只是家族企業而已啦。而且為什麼我堂堂一個大男人要去做什麼美容院,我根本不適合經營。整天搞女人頭算什麼鬼生意啊!」
「你說誰是大男人?你不是最喜歡女人的身體嗎?」
「這點我倒是不否認啦,尤其是下面。」
看到真壁曖昧的笑容,園田只能搖頭大歎他真是無可救藥,邊鬆開自己的領帶。雖然價格比不上真壁的意大利名牌Salvatore Ferragamo,但對園田已經很夠用了。從側臉可以看出園田是個秉性溫和,不好爭強也不愛擺架子的人。
「真壁,你要吃豆腐沙拉嗎?黃豆對身體很好喔。」
「我不要,筷子太難夾了,我討厭吃豆腐。」
「你啊,虧你塊頭那麼大,說話卻像個小孩。單身漢要自己注重健康啊。不好意思,請給我一份豆腐沙拉。」
園田在一家專門出租辦公室機器的大公司上班。
三年前,真壁也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兩人從同期入社開始就成為好朋友,認識也八年了。
從菜鳥時期到現在,兩人都已經三十歲,卻還沒結婚的打算。
「對了,你們公司新人的實習應該快結束了吧。怎麼樣啊,有沒有漂亮美眉?」
園田皺著和眼角一樣下垂的眉頭回答:
「現在可沒那麼悠閒,比起當初你在的時候嚴格多了。我們部門這次沒有新人,比較忙的時候才有派遣人員來支持。」
「咦……景氣那麼差啊!不過,來支持的人說不定有美女啊。」
「我看你這老毛病是好不了了……死性不改。不管是秘書室、櫃檯,還是客戶的聯絡人,各種類型的女人你都好,就是因為你太輕浮亂搞,才會被降職啊。」
「又講這種話。沒辦法呀,誰叫大家都喜歡我嘛。」
趁著降職,真壁藉機辭掉工作五年的公司,對外宣稱是要繼承家業。
「哪有人不停換女人啊。你老做這種事,即使不是故意的,人家還是會說你的壞話,不管你工作有多認真……。後來我覺得很懊悔,想當初跟你同組做計劃真的很有趣。」
「……算了啦,事情都過去了。」
基本上,真壁會將別人的意見當成耳邊風,但是園田的責備他都放在心上。即使他不是個會說『抱歉,我改』的人。
「是已經過去了沒錯,可是你啊,現在的工作還是得努力才行,你該不會對店裡的小姐下手吧?」
「你以為我誰啊。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我說你呀--」
真壁開口打斷園田的說教。
「你知道的,園田。我討厭女人。」
他轉過身面對園田,點燃含在嘴裡的香煙。眼神也順便瀏覽一下店裡的女性客人,並向客桌的女性雙人組偷偷送了個秋波。
「這句話我聽過上百遍了,每次我都跟你說,那你就不要隨便和女人上床啊。」
「和討厭的人有什麼話好說的,就只能『上』啦。」
「這句話我也聽你講過幾百遍了,你實在一點進步也沒有……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啊,抱歉。我稍微揮了下手,沒想到她們也對我揮手。」
「你這種行為就叫搭訕。」
「抱歉,老毛病改不了,你別放在心上。」
「你實在是無可救藥。」
「你說對了,這就是我的問題所在,討厭女人但就愛泡美眉。」
還算有自覺。真壁重新坐好,把香煙熄掉。
「就算你自己招了,罪也不會比較輕。真是的……你要是個壞得徹頭徹尾的傢伙,事情還簡單得多。搞不好我就不會跟你做朋友。」
「你不要說這種話啦!要知道男性朋友對我來說很珍貴的。」
「太虛偽了吧。」
「嗯嗯,我知道。可是如果我和你一樣的話,我反而會太介意,什麼都不敢說啦。」
「……你這麼想被我打嗎?」
氣歸氣,園田對自己的外貌心裡有數。他長得不高又太瘦,有點駝背、眼睛小,說話也不強勢……還好剛進公司時有爭取到客戶,對年屆三十歲的現在多少有點貢獻。他的個性忠厚老實,也注意小節,在公司裡算是很有人望。
「像你這種一開始就給客戶取『帝王』外號的人,怎麼可能瞭解我的心情?」
「唉,你不要生氣,我是開玩笑的啦。我只是覺得那個『帝王』實在很任性,所以才給他取這個外號啊。」
「我知道。但是『豆芽菜先生』又怎麼說?」
「哈哈,你這樣一講我就想起來了,還真有這一號人物呢。」
「對啊。太過分了吧,『豆芽菜先生』……哈哈哈。」
本來應該要生氣的,園田卻跟著笑了起來。
真壁雖然長得帥,本性卻很正直。不過也因為直過頭了,每次都會和女人起爭執陷入窘境。對上過幾次床的女人說『我覺得膩了』,或者『啊,你胖了吧?小腹都跑出來了』,像他這樣老實講出心裡話的男人,戀情當然無法長久。
「總之,難得你母親給你這個機會,你應該好好珍惜,用心經營這家店啊。而且那個美容師的名字連我都知道,他很有名喔!」
「你說由比嗎?」
真壁邊看菜單,毫不起勁地說。
「對啊。我妹妹看著雜誌說,真想給他剪頭髮。」
「哼,他長得很娘耶!」
「他的確長得比較漂亮。不過自己店裡有這種人才在,你應該要善加利用才對吧?」
明知園田的意見很中肯,但真壁卻益發覺得無趣而安靜下來。不會喝酒的他,竟要店家拿整瓶酒來。上次他也在這裡醉得很慘。他說稍微休息一下沒關係,就在店裡睡到隔天早上。很不巧的是,第二天早上要和新美容師見面。
園田覺得那個美容師真可憐。要對一個才第一次見面卻宿醉的店長產生信賴感,真的有點難。
「反正我就是討厭那個流行教主美容師。」
「什麼流行教主?現在沒人這麼說了。」
「真的嗎?」
「上次約會的女大學生跟我說的。」
「……該不會是你店裡的客人吧?」
「不要問我啦。」
根本就是默認了。
園田拿起被捏爛的菜單往這個抱過很多女人的胸膛輕輕打一下,又點了秋田的名酒。他和真壁不一樣,不容易喝醉。
「我真想在你額頭上寫節操這兩個字。」
「可是啊園田,我覺得壓力好大喔~。你想想看,我竟然被那個軟弱的傢伙命令這命令那的。如果他是女人,我就讓他愛上我,上了他,隨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真是可惡。」
園田回說:
「對了,聽說啊……那個人是同性戀者耶,我妹妹看雜誌上寫的。」
「啊?」
真壁的聲音僵住,嘴唇因嫌惡及嘲笑而歪曲著。
「不會吧。沒憑沒據的……」
「不,聽說他已經正式出櫃了。」
「出櫃……也就是說,他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羅?」
「同性戀這個字眼不太好吧,請說男同志。」
哼,真壁轉過頭。
「同性戀就同性戀。真噁心--我竟然和那種人一起工作。好噁心喔……」
「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好像很討厭男同志的樣子……」
園田想起真壁從以前就很明顯地討厭同性戀者這件事。
大概是進入公司第三年左右吧。不知道在誰的送別會的會後會上,有人開玩笑地提議說,要不要去同性戀酒吧看看,那時真壁反應非常大。有個前輩突然開玩笑說『其實你根本就是男同志吧?』然後就被打了,園田當時還做中間人調解呢。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其實也沒影響到工作啊。而且在你們那行裡,有這種性向的美容師很多吧。」
「他的舉止不會很娘娘腔啊,講話方式也很正常。」
「我妹妹也說過,娘娘腔和男同志是不一樣的。不過說實在的,我也不是很瞭解。」
「喔~反正都一樣爛啦……我無法理解變態的心情。」
「真壁,你不能這樣講。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向。你的女性癖好也很差啊,已經超過我理解的範圍了!」
是是、不好意思,真壁超沒誠意地道歉,想趁機混過去。
「可是你不覺得我老媽很過分嗎?難得兒子想要繼承事業,她還這樣對我。」
「你有向你媽抱怨過嗎?」
「…………」
「你看你,一旦事情碰到你媽和你姊,你就沒轍。」
「……不要提起我姊。」
「啊,不好意思。」
看到真壁的臉色變可怕,園田馬上帶開話題。前幾天喝到爛醉,主要原因就是真壁的天敵--姊姊回國了。回國,也就是說應該從哪個國家回來吧,詳細情形園田也不清楚。真壁好像不太喜歡提起姊姊的事。
「我老媽很無情的。」
真壁今晚還是沒談到他姊姊的事,馬上轉開話題。
「她對我這個兒子不會手下留情。要是業績再沒起色,我會被開除,也沒工作了……園田啊,你覺得我這樣還能再找到工作做嗎?」
「我看是沒辦法吧。」
「園田。」
「身為朋友一定要老實講啊。如果你真有心,絕對可以做到。只是啊……你一點也不瞭解女人心理,而且連想去瞭解的意圖都沒有。你仔細想想,現在哪個職場沒有女性?不管到哪裡,你一定都會成為麻煩製造機。」
「…………」
「就算當牛郎也不行吧。你一定會搞砸的,因為你不會有任何售後服務。當牛郎最重要的,就是得提供愛情給客戶,但你就做不到。」
「那也叫愛啊?」
看真壁一副戲謔的樣子,園田又再認真說一次。
「當然啦。沒真心為客戶著想是不行的。即使像我們面對的是影印機、電腦之類的也一樣,更何況美容院。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想想女人心吧?」
「不可能。與其瞭解女人心,我覺得跟宇宙人溝通還比較簡單。」
「……我說真壁啊……」
「我討厭女人!」
「又是這個老問題。為什麼討厭女人?」
「因為女人講話沒有信用。愛減肥,卻對百貨公司地下街的蛋糕店瞭若指掌,話題只會在食物、名牌包包、藝人以及工作糗事上打轉。如果是醜女就很卑微,美女就很高傲,而中等美女的話就沒特色。」
園田心想,男人也一樣啊;醜男就卑微,美男子也像你一樣高傲。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
真壁應該是想發洩一下吧。
「而且她們只會把時間金錢浪費在衣服、頭髮或化妝這些沒用的事情上面。你知道我們店裡的新價格嗎?剪個頭髮就要一般理髮店好幾倍!可是這兩個禮拜以來,專誠為了由比來預約的客人卻增加很多!」
「這不是很好嗎?因為由比有做過藝人的造型師,算是名人吧?」
「那又怎樣。充其量不過是個理髮店而已。」
真壁自己還不是連個理髮師(正確說來是美容師)的執照都沒有,卻不認同由比的存在意義。園田心想,怎麼有人這麼頑固,這麼一來可是他的損失。反倒有點同情起真壁來了。如果想法不那麼死板,真壁應該可以輕鬆一點吧。
「你……可就好了。園田,我聽說你要升課長了是嗎?」
真壁直視臉紅的園田,眼角露出紅光。他應該是醉了,即便喝酒喝到沒力,那張臉依舊不減俊帥。
「你消息還真靈通。正式的人事命令要六月一日才會下來。」
「是嗎……那你爸爸應該很高興吧?」
「還好啦。他最近愈來愈囉唆,老是吵著要我快點結婚、想要抱孫子之類的。也不想想自己還不是離婚了。」
「最近病情怎麼樣?」
「比較安定了。新藥好像跟體質還算合,幾乎沒什麼副作用。」
「是嗎?太好了。啊啊,園田要做課長……恭喜你升職了。我的朋友出人頭地嘍……」
「別這樣說,笨蛋。」
「那又怎樣,我就是笨蛋……啊、可惡,為什麼一看到你的臉,我就會對你示弱呢~」
吧檯的椅子不是很牢靠,身材高大的真壁卻搖晃起椅子,園田只好慌張地趕緊扶住他。看來今天他又喝醉了。
酒醉的真壁很會纏人,所以平常在女性面前他幾乎滴酒不沾。他還說,像他這種不會喝酒的軟腳蝦,萬一被女人看到喝醉的糗樣寧願去死。而且喝醉不容易勃起,這麼一來就失去和女性同行的意義了。所以只有和園田在一起的時候,真壁才能安心喝醉。
「……喂!不要睡了!」
真壁醉倒在吧檯桌上,看來快睡著了。園田捉著他的手猛搖,雖然真壁發出『嗚--』的聲音,但看來是醒不了了,名副其實成為大型垃圾。園田放棄地歎口氣,喝光剩下的冷酒。
「真拿你沒辦法。」
對園田來說,把真壁當朋友可謂得不償失。遇到的女性都不把園田放在眼裡,真壁喝醉了還得照顧他,先不管真壁本身收入有多少,明明就是有錢的少爺,出來喝酒還各付各的。
「老闆,我們要結賬了。」
可是園田知道,各付各的是真壁式的禮貌。他一定是為了顧及我的男性尊嚴吧。真壁有時很沒禮貌,有些小地方又很保守。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而且,在每月一次的聚會裡,真壁一定都會問上一句--你爸爸還好吧?
園田的父親已經不斷住院又出院很長一段時間了。
雖然不是病得很重,卻也無法完全治癒。由於父母離婚之故,這幾年來都是園田和姑姑一起照顧父親。沒住在一起的妹妹也常來探望父親,母親卻不曾出現。妹妹個性比較軟弱,想必心中應該也很苦。不過只要妹妹來看父親,他就會很高興。
園田自己不常向真壁提起父親的事,但真壁不但沒忘,還常常主動關心。所以園田認為,真壁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儘管如此,老實說,園田還是不想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他當情人。

[[i]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24 19:14 編輯 [/i]]

~凡~ 2008-8-27 17:03

「你好,這裡是DANDELION。」
聽到自己的聲音,真壁感到有點頭痛。昨天喝的酒意好像還沒退,不過他盡量心平氣和地回答客戶。
「你要預約是嗎?由比嗎?不好意思,下個月的預約都排滿了。……是、是……是,真是不好意思!」
真壁放下話筒。不知道今天到底重複了幾次同樣的話語,電話鈴聲還是嗶嗶嗶地又響起。
「這裡是DANDELION,你要預約由比是嗎?不好意思都已經排滿了。嗯?你要找本人?他現在正在幫別的客人剪頭髮。……不,所以我說六月都額滿了……是……啊,是--我是說……」
雖然明知本來就會有任性的客戶,但中年女性的尖銳聲音依舊讓真壁受不了而閉上嘴。正想開口大罵時,肩膀被拍了一下。
轉過頭來,由比一臉難看地站在後面瞪著他。
他用細長優美的手勾了勾,做了個要他把電話交過來的手勢。真壁心想他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待店長我,一邊將話筒交給他。
「您好,我是由比……啊,您是西園寺小姐,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是,托您的福……嗯……是。……嗯,真是不好意思……您是說結婚典禮嗎?怎麼這麼突然啊?」
由比剛剪完發的客人被請到洗髮台去。這位女客人長得不錯,看來有當女明星的資格,而且腳踝細長。不過真壁又想,還是不要對由比的客戶出手好了,要是有個萬一,誰知道他會怎麼跟老媽報告。
「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時間空出來……請問會場在哪裡?啊,是,我知道--那邊離我以前待的沙龍很近……西園寺小姐,如果可以的話,我有個提議……」
真壁一邊發呆,一邊站著聽由比的聲音。
看來是昨天喝太多了。二小杯啤酒和一小杯日本酒,對於酒量不好的真壁已經十分足夠,儘管沒醉到不省人事,也記得園田幫他叫計程車的事。每次一聚會都會變成這樣,真壁自己也反省過,但失態的事還是一再發生。
雖然覺得很沒用,可是每次只要一見到園田,他就會故態復萌。
這不是一份說不做就能馬上辭職的工作,事業本身有其價值存在,他並不討厭。如果他下半身有節操的話,一定也能獲得和園田同等,甚至更高的成就,而不用逃避到酒鄉里去。
「我可愛的後輩從今天起就升級成第二造型師了。」
由比溫柔的聲音聽起來好舒服,好像連頭都變得不痛了。我明明就不喜歡他啊,怎麼聽到他的聲音會想睡覺呢?……對了,園田說由比是同性戀是真的嗎?真壁心不在焉地想著。
「嗯,是男性。他有學習蓬鬆髮髻(SHAGGY)的技巧。我想他有和西園寺小姐一樣的美感,年紀比我小一歲。啊哈哈哈,那就不知道了。」
想必是被問到,他比你更漂亮嗎?
由比爽朗的笑聲在美容院裡擴散開來。實際上,要見到比由比更漂亮的男性,恐怕只能在電視上吧。
真壁雖然對自己的容貌信心滿滿,但如果是女子高中生和女大學生,可能是由比獲勝。接近三十歲的人應該會把票投給真壁吧?
「……是……請問可以嗎?謝謝!非常感謝您!」
真蠢,我到底在想什麼啊!幹嗎拿自己和他比呢?兩人的型也差太多了。我幹嗎非把一個同性戀當對手?
「……是,當然我會向對方的美容院聯絡……是……是,我知道了。那就麻煩您了……謝謝,再見。」
由比恭敬地掛上電話。真壁還在發呆想著,從毛玻璃門射進來的五月陽光暖暖的好舒服,真想到公園去睡個午覺。
「真是的……實在很沒用耶……」
這個聲音急速冷凍了真壁心中溫暖的陽光。
「店長你要知道,一接到電話開頭就要說『感謝您!這裡是美容院DANDELION』!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我已經夠客氣了好不好!問題不在我身上吧!」
「哪有啊?像剛才那通電話,你的聲音就讓人感覺『啊--你好麻煩,好囉唆喔--』,這樣對方當然會生氣啊!」
「你知道我今天接了多少通電話嗎?」
「不管接幾千通都一樣,誠心待客才是最基本的!」
「剛才那個西園寺小姐的聲音,聽起來根本就是老太婆一個。如果是年輕可愛的女孩,對她好的話,對方會發出小貓般的舒服聲音,不過像那種老太婆--嗚!!」
真壁一臉痛苦地扶著櫃檯一角。
真是敗給他了。由比在心中大罵,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氣到說不出話來的他,只能狠狠給真壁一腳,踹中阿基裡斯腱。
「大師,麻煩你了。」
「來了。」
由比對著剛洗完頭髮的客人微笑,馬上又回到鏡子前。
這兩周以來,由比對客人完全不吝展現如花般的笑容,卻從來沒對真壁笑過。
「店長~你還好嗎?」
「……井上……你都看到啦……」
「嗯。只要一講到工作態度,大師可是非常嚴格的,如果沒有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會被他罵得很慘喔~」
井上留依是由比從別家店挖角過來的技術師。
這位二十五歲的女性,擁有一頭脫色到很淺的淡金髮色,頭髮也剪得很短,個子嬌小、行動機敏,平常對話有點脫線,卻很有獨特的個人風格。擅長的技巧是自由運用剪刀的空氣剪。
一開始真壁並不瞭解空氣剪是什麼,但看過井上的工作情形大致就明白了。也就是發尾不剪齊,好像裡面有空氣似的,給人輕鬆印象的一種造型。
店裡還有兩位女助理,她們也是由比找來的,是一對雙胞胎姊妹,名叫月子和星子。工作很忙的時候,就直接稱呼她們姊妹為月星。她們也相當能幹。
「雖然很容易生氣,性子又急,但其實大師很溫柔的。」
「個性溫柔的人會打店長嗎?」
「嗯,我想大師可能有點不耐煩了吧。今天早會時你不是打呵欠嗎?讓人覺得你似乎沒什麼幹勁……啊、抱歉,我說話太不經大腦了。」
真的滿直接的,不過他還是曖昧地露出笑容。畢竟對在店裡沒什麼存在感的真壁而言,最少希望井上能站在他這一邊。
況且,井上的指摘並沒有錯,自己確實沒啥幹勁。因為大小事都讓由比包辦了,即使真壁有那個心,也會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努力。
「總之,不要再惹由比生氣,他一氣起來人就變了。」
「我知道,會罵粗話對吧。」
「咦?你知道啦?」
「對啊,第一天就……」
「店長,你也太快了吧?你嘛幫幫忙!大師是真心想將這家店變成真的。」
「什麼真的?」
「真的美容院啊!成為一個能讓客戶真心喜歡的地方,由比他有很高的理想呢。」
真壁想說美容院哪有分什麼真的假的,不過他沒說出口,而是問了井上另一個問題。
「對了……你知不知道由比大師……」
「什麼?」
「聽說他是男同志,真的嗎?」
「對啊!沒錯!」井上爽快地回答這個問題。
「原來是真的啊……」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被井上這麼一問,真壁反而不知所措。看來對井上而言,由比是男同志這件事非常自然,果然在這個業界這檔事一點也不稀奇。
「……不,沒事。」
本來還在看店門口的井上,突然轉過頭來面對真壁。
「啊,難道你想追他?」
「什麼……!」
真壁心中大叫別開玩笑了,但是井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很能瞭解你的心情,畢竟像他那麼漂亮的人真的不多。不過不是我潑你冷水,我勸你最好還是放棄吧。」
「什麼!不是啦!」
「一定不行的。嗯,如果是店長絕對不會成功。」
「我就說不是……為什麼不行?」真壁不自覺地問出口。
一直被別人說不行不可能,當然會覺得生氣呀。雖說不行也無所謂,但重點是井上的口氣讓他覺得很不爽。
「我覺得不要愛得太辛苦比較好啦。」
無視於真壁的問題,井上投以同情的眼光。真壁感覺愈來愈不快了。
「我是正常人,我喜歡女人,不是女人不行啦。」
「那就好。不過正常人這句話可不能說出口。最少要改為你是異性戀(straight)。--歡迎光臨!須籐小姐,您來啦!」
毛玻璃門一開,剛才預約的客人來了。大約二十七、八歲,拿著愛馬仕凱莉包,是個有品味的漂亮女性。
『歡迎光臨』,真壁立刻笑容滿面迎上去。目光相接之際對方臉紅了,真壁的心情不由得大好。心想這個有機會了,而且她是井上的客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井上回去剪頭髮,真壁再次獨自一人站櫃檯,一面想著該如何追愛馬仕客人。他現在無事可做非常閒,還得忍住想坐下來的慾望。因為一旦坐下可能會想睡覺,而且他也受不了由比的嘮叨。
由於實在太閒了,他便瀏覽起店裡大家正在做什麼。
井上正和愛馬仕客人討論待會兒要剪的髮型。由比正在上發卷,星子在一旁幫忙,而四十幾歲的女客人正透過鏡子看由比的臉。
真壁覺得由比對待客人太慎重了,花太多時間在每一位客人身上。
洗頭髮交給月星她們負責,但是上發卷的工作由比卻不假手他人。如果上發卷也交給別人,至少可以再多接一、二位預約客人。一個禮拜前真壁就提出這個意見,但由比不贊成。他說上發卷會影響到髮型設計,堅持不肯讓步。由比實際上的個性比外表給人的感覺頑固多了。
直到下班時間,由比的客人一個接一個都沒停過。
到了九點也是由比宣佈下班,而不是真壁店長。
「今天的客人有七名剪髮,三名燙髮,二名剪染髮。嗯,月子幫忙時速度再快一點會比較好。」
「是,大師。」
「星子,這禮拜我會教你如何用剪刀打薄,你先準備好模特兒。」
「是的,大師。」
她們姊妹是同卵雙胞胎,臉孔和聲音幾乎一模一樣,所以為了讓別人好分辨,兩人髮型極端不同。月子是直直的長髮,而星子是螺絲燙的髮型。
「店長,你還有話要交代嗎?」
「沒有,大家辛苦了。」
每天重複同樣的話,真壁的聲音愈來愈沒勁了。
道完大家辛苦了之後,助理們和井上便回家了。一周有幾天,月星會自己留下來利用模特兒練習剪髮技巧。真壁都是馬上就回去,從沒留下過。
但今天晚上他並沒有馬上回家,因為由比告訴他要留下來開會。這樣一來,更搞不懂到底誰才是店長了。
「請你看看這個。」
由比把這兩周的客戶名冊交給他。
托由比和井上的福,客源充足。營業十二天以來,包含彩染的剪髮客人有六十二人,燙髮有四十人,其他有十八人,合計共有一百二十人光顧這家店。
「有什麼問題嗎?」
真壁手拿一迭資料,一面啪啪地翻出聲音。他想早點結束話題,趕快離開,剛才那個愛馬仕女客人發了簡訊過來。他今天若無其事地遞給她名片,果然這招馬上奏效。
「等等,別那麼粗魯。這可是店裡的財產耶!」
「啊,不好意思。那這是要做什麼用?」
「這本名冊裡有客戶的各種資料,是從我們服務客人時的對話記錄下來的,從剪髮紀錄、髮質到客人的生活形態、興趣,還有喜好和品味等等。這些小地方對於認識客戶很有幫助。」
「喔。原來如此。」
「請你把它背下來。」
「背下來,啊--背下來?」
真壁從剛剛就一直心不在焉,想著在青山酒吧裡等待他的愛馬仕小姐,現在才突然回過神來。
「是的。因為你是店長,所以要把全部的資料都背起來。」
「啊?有這必要嗎?」
「這樣有助於下次的預約,你才知道要和客戶說哪些話題,比較容易取得客戶的信賴。」
「別開玩笑了。有必要做到那種地步嗎?而且也不曉得客人會增加到什麼程度,這下不就沒完沒了?」
「…………」
「如果有漂亮美女,我腦中的記憶裝置就會自動啟動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腦袋沒有空間可以容納醜女的資料啦!哈哈哈哈哈。」
「…………」
由比的眼神颼地變得冷淡無情。
真壁心想糟了。果然由比從真壁手中取回客戶名單,默默將資料收入文件夾裡。真壁看他悶不吭聲,才自我反省一下是不是做得太過火。雖說這是他的店,但一想到由比這麼認真為這家店著想,反觀自己卻……
「--好痛!」
啪地很大一聲。
堅硬的文件夾從真壁頭上敲下去,而且是有點,不、非常用力地敲下去。
「你這人怎麼這麼爛啊!」
一旦氣起來,由比講話非常惡毒。
「你想幹嗎!不要隨便敲人家的腦袋!」
「如果你還有腦袋的話,至少要拿出認真的態度工作!」
「我有啊!我也是以自己的方式盡力在做啊!我上班沒遲到,而且身為店長,也有對客戶付出關心不是嗎?」
「你只是用想的而已吧!」
「你說什麼!」
「你這沒用的人!」
「不要把人說得好像性無能一樣!你這個同性戀!」
聽到這句話,由比的臉色驟變。
真壁心裡暗暗喊糟。但話一出口就收不回來了,他實在不該講出這種歧視的話。雖說討厭同性戀者是他的自由,但以這樣的方式傷害對方,實在太沒品了。這一點真壁也明白,不過已經太遲了。
「……我是男同志這件事,造成你的困擾了嗎?」
由比的視線轉來,真壁避開他的目光往地上看。
「不,那個……」
「我想總比只會對女性客人下手的店長好多了吧?」
「什麼下手啊……講那麼難聽。」
「我從真壁社長那邊聽說了。才開店幾個月,就有多少人受害啦?光是社長知道的部分,客人就有三名,工作人員有一名。其他不知道的應該還很多吧?」
「老媽都知道啦?怎麼會這樣。」
哼,由比從嗤之以鼻地嘲笑。看起來有些使壞,卻還是那麼漂亮。
「真壁社長可比你能幹多了。她對自己兒子兩腿間的暴走早就看透了。」
「……不要把別人的下半身講得好像瘋狂飆車族一樣。」
可惡,一定有間諜--真壁如此確信。我母親真是厲害的對手啊。只要跟工作有關,這位女強人絕對不會妥協。就算這次她沒請由比來這家店,恐怕真壁對她也束手無策吧。她絕不會包庇一個年過三十的兒子。不過話說回來,他現在住的也是母親名下的高級公寓。
「差不多啦。他們改造消音器時也挺棒的。」
「我又沒去改造消音器!也沒用硅膠或珍珠入珠啊!」
「……誰那樣講了?你是笨蛋嗎?」
「…………」
自己可能是笨蛋也說不定,總覺得頭腦裡一片混亂。真壁垂下肩膀,再次坐回椅子,由比咳了兩聲,恢復原來的口吻。
「總之,把客戶資料背起來是店長的工作。兩周後要考試。」
「……如果我沒背起來呢?」
「我會報告給真壁社長知道。」
「原來,我就知道!你根本是我媽的爪牙!」
「我說過……社長以前很照顧我,她的恩情我永遠報答不完。」
「……咦。原來這個業界的超級名人也曾受老媽照顧啊。」
真壁對母親的事業沒什麼興趣,直到最近才知道母親在美容業界的影響力。置身業界半年以上,多少總會聽到一些風評。再說,已經去世的外婆是內衣郵購業務的創始人,也是這個業界響噹噹的人物。回想起來,真壁一族歷代都是女強人啊。
「對了,今天的客人……」
唉,又要說教嗎?真壁開始找香煙。從煙盒裡拿出一根含在嘴裡,突然想起糟了,禁煙。
由比並沒有馬上斥責他。
由比將資料放到膝上低著頭,動作卻停住了。睜開的眼睛眨也沒眨,本來嬌嫩的嘴唇變得蒼白無血色。
「大師,你還好吧?」
沒聽到回答。真壁彎下腰探視,由比的臉色很差。
應該是貧血吧。真壁回想起以前公司的櫃檯小姐因為身體不舒服,坐著時竟然也會貧血。而且她的工作不用站而是坐著,所以不會倒下,周圍的人反而更難發現,因此更加痛苦。
「……嗚……」
資料夾啪地掉到地上。
「喂……你忍耐一下。」
真壁抱起從椅子上滑落的由比,把他放到待客區的沙發上。看起來瘦歸瘦,畢竟是男生,幸好真壁還抱得動他。由比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隨人擺佈。沙發僅容得下三名較嬌小的人,所以由比的腳露在沙發外面。
「你等一下,我去拿水來。」
由比慢慢睜開眼睛,點點頭,又馬上閉起眼睛。看來他的意識還算清醒。
「要不要幫你叫醫生啊?」
聽到這句話,由比緩慢地搖搖頭,接過真壁遞來的保特瓶喝了口水,然後歎口氣,再次閉上眼睛。
「大師,你是不是有病在身?」
「……我只是貧血而已……」
「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好像變瘦了。」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幫我叫計程車……」
看樣子,由比的確沒辦法搭電車回家。真壁想了一下提議說:「我開車送你好了。你家住哪?」
「不用了,我坐計程車就好。」
「如果我真把你塞到計程車裡說拜拜,讓你一個人回家的話,不曉得老媽會怎麼念我。而且好歹我也算是店長啊。」
「吉祥寺。」
「喔,原來同方向啊。那我去開車過來,你在這邊稍微等一下。」
我還真親切呢。真壁沉浸在自我滿足中下了螺旋梯,才突然想起今晚的快樂約會該怎麼辦啊?
「糟了……愛馬仕小姐……」
早知道還是應該讓由比搭計程車回去才對--
在真壁心中,比起生病的美男子,當然是健康的美女排第一順位嘍!於是他又回過頭來,再次爬上螺旋梯。
由比躺在沙發上,好像睡著了。
長長的睫毛影子落在蒼白的臉上。真壁趁著由比閉上雙眼的時候觀察他,連鼻孔的形狀都很完美啊。由比的美貌只能以洋娃娃來形容,但光滑柔軟的肌膚,以及呼吸時上下振動的,都足以證明他是活生生的人。
而且,洋娃娃才不會拿文件夾打人頭吧。

~凡~ 2008-8-27 17:04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凡~食霸王飯被捉到, 罰了現金36Ds幣.
[/url][/font][/td][/tr][/table]

「呼……嗚……」
由比狀似痛苦地發出歎息,雙眉緊皺反而更添他的美貌。喔,難怪那種性向的人會喜歡。
「……我在想什麼啊,別開玩笑了。」
真壁小聲地自言自語。
然後他終於想起來,由比今天根本沒吃午餐,昨天好像也沒空吃。不知道他早餐和晚餐有沒有好好進食?店裡晚上九點才休息,又要站一整天忙碌,只有在剪髮時才有機會稍坐片刻。
這樣持續下去,早晚會累垮的啊!
「……嗯……」
由比臉上有點痙攣,真壁在過於疲勞時也會如此。
真壁自責著自己沒發現由比累積太多疲勞,即使被旁人說沒資格做店長也無可辯駁。
他再次走出店,下樓梯往停車場前進時,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愛馬仕小姐。真可惜,今天的約會得取消了。他沒辦法讓臉色奇差的由比一個人回家。不過認真說起來,這麼一來就得考慮明天店裡要不要休息。『DANDELION』店內的設計師只有兩名,最壞的打算就是取消由比的客人預約。身為店長,他有義務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喂,須籐小姐嗎?我是『DANDELION』的真壁,真的很不好意思,因為工作關係,今晚不能去了……嗯……當然會補償你啊……咦?沒有啦,我沒有女朋友,真的,我還單身……好,那就再聯絡嘍……」
真是不可思議啊,聽到愛馬仕小姐的聲音,卻想不起她長什麼模樣。應該是美人吧--剛才實在不該一直盯著由比的臉瞧。一個大男人長得那麼漂亮,實在是造成別人的困擾。
真壁掛掉手機,將愛車開到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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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jiashu
見習騎士



個人空間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當前在線  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8-2-7 15:1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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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比,你今天中午沒去樓下的咖啡廳用餐嗎?」
剛吃完午餐回來的井上,一手拿著錢包和香煙,詢問正在倉庫盤點的由比。
今天是平日的下午兩點,難得店裡剛好沒客人。
那是因為本來和由比預約的客人,臨時有事取消了。
「嗯?今天沒去啊。」
由比邊回答,也沒停下手上的工作。真的很勤勞耶!井上暗自佩服著。由比算得上是業界無人不曉的頂尖造型師了,竟然還親自去做盤點整理存貨的瑣事。
「由比,這種工作就交給月星或店長就好了啊?」
「叫店長做的話,可能會花太多時間……沒關係,我喜歡做這個。我天生勞碌命,閒不下來。」
「啊,你好像黃金鼠喔。……那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你還在休息啊。不然你去補個妝好了!」
由比邊說邊彎下腰去檢查最下面的架子。井上拿出化妝包準備補妝,她拿起化妝包的小鏡子,檢查自己嘴角是否有殘留中午吃的意大利肉醬。
「樓下的咖啡廳店員都很失望,說你今天怎麼沒去光顧。」
「我吃意大利面了……所以去吃飯。」
「你去吃什麼?」
「站前的竹屋咖哩牛肉飯。」
「不會吧!」
正在塗口紅的井上,聞言馬上塗歪。
「說什麼啊!你不是知道我喜歡牛肉蓋飯嗎?」
當然知道啊,以前一起去吃過吧檯式的牛肉蓋飯連鎖店嘛。
「哇啊……你真的去了?」
「怎麼了,難道我不能吃牛肉蓋飯?」
「不是啦,可是你沒覺得怪怪的嗎?」
「什麼怪怪的?」
「店裡其他人的視線……」
「不會啊。為什麼?」
「嗯……因為……算了,沒事……」
真奇怪,你在想什麼啊。說完由比又回去盤點了。
井上看著他的背影邊回想,記得那是在櫻花尚未綻放的時節吧。他們一起去喝酒,討論要不要過來這家店的事情。
兩人的酒量都不錯,不過那晚卻不小心喝過頭。井上想說由比再喝下去就不行了,便強行把他帶出那家居酒屋。他們往車站方向走,然後由比突然說『我要吃牛肉蓋飯』。
「對了,我們那時候一起去吃過那家店吧?」
他好像回想起來了。井上嗯地一聲含糊回答。
「那時候我們剛喝完酒對吧?我不太記得了,我在那家店裡有做什麼事嗎?」
「不、沒有,什麼都沒做。」
由比和井上相視一下。交情甚久的兩人,有些話毋需說出口,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麼。
「……我果然是做了什麼……」
「那是因為你喝醉了,沒辦法……」
「對了,那家店裡打工的歐吉桑,好像是被以前的公司開除,只好在那邊打工的樣子……」
因為靠在架子旁的關係,由比的臉色似乎變得黯淡了。
由比有兩個壞習慣。一是生氣起來會口不擇言;而第二個,就是酒醉之後個性會變得很開放,但最慘的是,當事者本人毫無記憶。雖說第二天會自我反省,但壞習慣終究改不了。
「由比,你就忘了吧。」
「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井上停下正在塗口紅的手,猶豫不決地想著。
我該不該說實話呢?還是只要說出部分真相就好?為了由比著想,還是保留一些好了。
「嗯……那間店的櫃檯,有個四十幾歲無精打采的歐吉桑……」
「…………」
「他已經有些白頭髮,而且看起來笨手笨腳的。不過還是很辛勤工作……」
由比皺起眉頭,用手打了額頭一下。
「然後呢?」
「你就跳過那個櫃檯抱住那個歐吉桑,大叫說『我最喜歡你這一型的』……」
井上偷瞄一下由比,美麗的美容師沉默了。他低下頭把手放在架子上,開始自我反省。
這樣看來,絕對不能全盤托出實話。
那件事其實還有後續發展,但是井上在心中發誓,打死她也不會說出來。因為後來由比抱起歐吉桑,熱情地舌吻起來。
「可惡……這樣我以後就不能去那家店了……」
「如果你想吃,我可以幫你外帶啊……」
「不行,外帶回來的話,我們店裡會充斥著牛肉蓋飯的味道。」
「是喔,不然去吃別家啊,連鎖店那麼多……」
井上特意用明朗的聲音鼓勵他,由比只是低低回了聲嗯。為了讓尊敬的前輩心情好轉,井上改變話題。
「對了,你最近臉色看起來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我之前臉色真的那麼差嗎?」
井上肯定地回答沒錯。
「我一直擔心你不知何時會倒下。如果只剩我一個人,店裡一定忙不來。月星她們也很擔心呢。」
「真的嗎……真是抱歉。我自己反而都沒感覺。」
由比用手撐著臉頰,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他的臉比上周來得有血色了。
「誰叫你從早上十點到晚上九點都忙個不停,下了班還要教月星她們剪髮,連禮拜二你都排工作。一個禮拜前你都冒出黑眼圈了說。而且吃飯又不正常,都沒有好好用餐。」
「那是工作室來的工作啦。髮型設計的工作推不掉……只剩禮拜二有空啊!」
「所以你的假日就泡湯啦!」
「這個月真的很忙哪……」
「這樣下去不行啦。你至少要正常吃飯啊……」
由比的髮型設計極受好評,這一點井上也很清楚。
從可以讓模特兒發揮個性的生動自然髮型到充滿玩心的前衛派髮型,由比都能運用自如。而井上的攝影造型基礎也師承自由比。認識的這五年間,她備受由比照顧,所以才會跟著跳槽到這個小沙龍『DANDELION』。眼看由比忙碌到連氣色都變差,井上當然感到很難過。
「真的是忙到連吃飯都覺得麻煩啊!而且又沒有人幫我做飯。」
「我知道呀,我也是一個人住啊。可是如果因為沒吃飯而貧血的話,就不太好了吧?」
「……你怎麼知道?」
「店長說的。」
真壁特別詢問井上關於由比三餐的飲食習慣,她非常老實地回答『由比大師的身體根本是由便利商店組成的,像是御飯團、泡麵和罐頭之類的,還有營養食品等等。』「我那天真是出了個大洋相,我下次會注意的。」
由比乾脆地說道。看來他非常懊悔被店長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由於兩人都會對她發牢騷,所以井上深深覺得,這兩人的固執和急躁根本就同一個樣,才會那麼不合吧。但這點她死也不會對當事人說。
「由比你現在沒有幫你做飯的男朋友嗎?」
「沒有啊。整天都那麼忙,哪有空……到底是誰呀?這些箱子沒分好顏色就亂擺!」
「一定是店長才會做那種事啦。……可是每天只以工作為重不寂寞嗎?」
「你還不是沒有男朋友。」
「我就不用了啦!我覺得交男朋友太麻煩了,現在不想。」
「你上次失戀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也該重新振作起來了吧?」
井上補好妝,歎了一口氣。
「我心裡的傷已經痊癒了啦。只是現在沒看到好男人呀。我又不想與現實生活妥協,所以還是專心工作得好。」
「咦?那如果有的話就讓給我嘍?」
「非同志也可以嗎?」
「可以呀,我會讓他愛上我的。」由比莞爾一笑說道。
「由比你真是壞女人耶……」
「男人也能叫壞女人嗎?不過跟以前比起來,我算進步很多了吧?」
「對呀……那時候在店裡的倉庫看到你刺人的畫面,嚇死我了!」
由比咂咂舌,你說那件事啊……。
「我又不喜歡他,他卻一直糾纏不放……加上又喝了酒……」
被由比刺傷的,是在同一家店工作的設計師。
「不過真的很麻煩啊。本來想說終於遇到喜歡的人,雖然他是非同志,但總算能夠在一起了,卻被他從中破壞,說我劈腿。我明明早跟他說過和他不是來真的呀!害我喜歡的人也跑了,那時真是禍不單行!」
井上在心中佩服著:嗯--我看壞女人也比不上由比吧。由比對工作非常認真,但一談起戀愛道德心卻很薄弱,根本沒有什麼貞操觀念。
「可能是喝了酒吧,所以後來還有第二、第三次。大概是這樣,對方才搞錯吧……幸好你剛好出現,說起來你算是我的恩人。萬一對方的頭真被剪刀戳到,可能會像撕破布一樣變得破破爛爛吧。」
「別說那麼恐怖的話啦!」
就如同由比所說,井上剛好回店裡拿忘了帶走的東西,就見識到宛如地獄的場面。
「我那時候太年輕氣盛,現在已經不會再那樣了。」
「對呀∼而且這家店的店員和客人幾乎都是女孩子。……店長又不是你喜歡的料。」
他長得太帥了,不在由比的中意範圍內。
想到這一點,井上就放心了,她不希望這個職場發生桃色糾紛。
「對對,你可以安心了……啊!染髮劑也該補充了。明天材料行的人會過來,你記得去跟店長交代一下需要的顏色和數量。」
「好。」
下一位客人預約的時間快到了,井上和由此便離開倉庫。
站櫃檯的真壁正要打個大呵欠,看到由比出現,慌忙將呵欠硬生生地吞回去。
「待會兒的客人是第一次來嗎?」
由比正在確認預約表,一旁的井上也再次確認自己的客人。真壁將預約表遞給由比,慢慢地問他。
「大師,今天有好好吃午餐嗎?」
「有。」
「吃什麼?」
「……吃什麼都沒關係吧?」
「竹屋的咖哩牛……」
看來井上的自言自語已經傳進真壁耳朵裡去了。由比瞪了一下井上。
「站前的嗎?咦!沒想到大師也會吃竹屋啊?」
「以後不會再去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
碰了一鼻子灰的真壁也不再多問。
「下一位客人是?」
「二宮可憐小姐,她想要剪頭髮。聽她的聲音應該是年輕女性,不過感覺似乎有點灰暗。」
「……咦,是不是那個啊?」
由比以眼神表示,怎麼可以稱呼客人『那個』,卻來不及訓斥他,因為客人已經到了。由此和井上都堆起滿臉笑容準備迎客。
「歡迎光臨。」
進來的客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笑容。她一直頭低低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地上有什麼寶可以撿。
「我是……預約的……二宮……」
聲音小若蚊鳴,講話時還頭低低的,好像在對地板講話一樣。
「是,我知道了,請往這邊來。」
偷瞄一下由比,她又繼續低著頭。井上接過客人的鍍金包包和前陣子流行過的白色棉質夾克外套。
「請坐。」
由比帶客人到接待處坐下,她小聲地回答好,卻還是沒抬起頭。井上在一段距離外觀察這位客人。
前額被又黑又硬的前發蓋住,背後直髮則不及腰際。沒染髮的髮質並未受損,但整體面而言卻非常乾燥。
她一坐到椅子上,馬上又站了起來。
「請問……廁所……」
「啊,我來幫你帶路。」
「來,二宮小姐,請往這邊走。」
笑迎人的月子馬上過來幫這位畏縮的客人帶路,而客人依舊沒有抬起頭。
「……她好像很緊張耶。」
由比一臉為難地自言自語。
「對呀。偶爾也會有對沙龍感到緊張的客人啊。」
「嗯……既然人都來了,真希望她能放鬆一點……這樣也才能選個她希望的造型。」
「可是像她那種人,就算讓她選個希望的造型也……」
真壁偷偷地說。井上心想店長你太多嘴了啦。果然為時已晚,由比嚴厲的眼神射了過來。
「什麼意思?」
「喔!你聽到啦?……因為大師啊,現在哪還有人穿那種一件式洋裝啊?看起來鬆鬆垮垮的,實在太沒品味了。頭髮長雖長,卻毛毛燥燥的,會讓人聯想到四谷怪談耶。」真壁老實地說出事實。
然而這種話萬萬不能說出口。在由比的字典裡,沒有說客人壞話這一句。
「店長,你這樣太沒禮貌了。」
對於井上的責備,真壁只是哈哈大笑。
「雖然很沒禮貌,不過我說的是實話呀!」
「就是頭髮太長她才會來不是嗎?接下來我的工作就是把她變漂亮!」
「哈哈。像她那個樣子,即使是大師,要把她變漂亮可能也很困難吧!」
「你說什麼!」
井上心中暗叫不妙。還好此時客人回來了,真壁裝作一臉沒事樣地回到櫃檯。
二宮可憐顫抖著手寫客戶卡,她是二十一歲的學生。
「請問二宮小姐,你今天想做什麼樣的造型呢?」
可憐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以井上看來,距離美麗的確還有一大段距離。不但一字眉,頭髮蓬亂,而且眼小鼻圓,皮膚雖然白皙,雀斑卻太多。沒自信的嘴角給人灰暗的印象,乾燥的嘴唇還有點脫皮。
「那個……不要剪太短……」
「你現在的頭髮過長,剪到齊肩的話,看起來會比較活潑喔。」
「可、可是我不適合剪太短。」
「那要不要稍微染一下頭髮?改變髮色也滿有趣的。」
「可是,我怕染頭髮會破壞髮質……」
不管對可憐提出什麼建議,她都一一否決後又低下頭。由比拿出許多照片供她參考,也提議了許多髮型,但可憐只是側著頭不表示意見。
--由比,你一定覺得很累吧……
共事多年的井上,深知此刻由比的心情。他最不擅長應付這種客人了。如果客人提出許多無理要求,由比反而覺得比較好處理。
「我只要稍微修一下就好了……」
「那就幾乎沒什麼改變了,這樣好嗎?」
「……沒關係……反正我不管做什麼改變……都沒有用……」
似乎可以聽到由比咬牙切齒的聲音。沒那回事,一定可以改變的,一定有用的。沒錯,只要經過由比若葉的改造,沒有女性不變漂亮的。
但是由比也秉持著一個信念,就是不強迫客人做改變。
他以前曾說過,美容師的「好」和客戶的「好」一定會有差異。如果差異不大,請客人讓步也無妨。但如果差異很大,反而會造成客戶的不滿。美容師認為成功的造型若和客戶的期望相悖,便失去意義了。由比說過,強迫客戶接受一己之見是美容師之恥。他也以此教誨井上。
結果,可憐的髮型幾乎沒什麼改變。
只修剪了一些分岔的發尾和厚重的劉海而已。由比本來想幫她修眉毛,但客人說會害怕,所以也沒剪。不過做了護髮的頭髮倒是更有光澤。
對可憐而言,好像這樣子就可以了,只是回去的時候,還是一樣頭低低的沒什麼自信。
「嗯……這樣的客人實在太難搞了。」
由比一臉不滿意地挽起雙手抱胸站立。這段期間井上也有客人,不過只是需要修一下髮型,很快就結束了,現在店裡只剩下工作人員。
「我就說嘛,像那種醜女即使來這種地方也沒救啦!」
真壁又開始隨便亂放話,井上趕忙打圓場。
「店長,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啦。」
「有什麼關係,反正人都走了。總之,像她那一型死氣沉沉的醜女是不行的啦!沒用的!花再多錢都沒用啦!只是浪費我們的時間而已。」
由比還是一聲不吭,這種沉默反而讓井上害怕。兩名助理也感受到空氣中瀰漫的緊張感。除了真壁以外,大家都意識到由比即將爆發的怒氣。
「女人實在太愚蠢了。也不想想自己的長相,以為只要給由比若葉剪過頭髮就能變美了嗎?」
「店、店長……」
由比繼續沉默著。
助理們已經退後了兩步,井上也跟著後退。
「如果是原鑽的話,磨一磨還能發亮,但石頭再怎麼磨還是石頭啊。她連自己算那根蔥也搞不清楚嗎?家裡沒鏡子啊?」
由比慢慢抬起頭。
蒼白、面無表情--就是由比發飆前的准模樣。井上心想:嗚哇!火山快爆發了。於是又再往後退一步。
「而且啊,那張臉配那種名字真是悲劇耶!竟然叫做可憐(註:日文,可憐。即為可愛之意),真不知道哪裡可愛了?哈哈哈哈!她父母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啊--」
『啪!』地猛然一聲巨響,月星也嚇了一大跳。
井上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由比沒稀里嘩啦地海扁真壁一頓,只是打了他一巴掌。
「……好痛……」

~凡~ 2008-8-27 17:04

不過說出這句話的卻是由比。
出手打人的由比因為手掌很痛,兩手互相摩擦著。而挨了一巴掌的真壁卻還呆站在原地。
「呿,我的黃金右手好痛啊。」
「由比……你這樣不行啦!怎麼可以打店長耳光呢?」
怒氣漸漸散去。
打過人之後當然多少會氣消。他跟井上說了句『抱歉』,只是,該道歉的對象似乎不對。剛才真壁說的話固然有問題,不過這種結果至少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由、由、由……」
真壁到現在還說不出話來,他一手摸著發紅的臉頰。
「由比你還是那麼沉不住氣,萬一剛好有客人在的話怎麼辦?」
「……沒辦法。那樣的話我會等到打烊。」
「店長也是,客人的壞話是死都不能說的。因為大師不允許啦。」
「那就可以打人嗎?」
由比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抬起頭看向真壁的臉。
「店長。」
「干、幹嗎?」
「不好意思,我剛才打了你。」
「你根本不是真心道歉。」
「我也知道不該使用暴力。可是……我個人實在沒辦法原諒店長剛才那些話。」
真壁嘴裡嘟嘟嚷嚷地沒發出聲音來。但那表情似乎在說,話雖如此,醜女還是醜女啊。
「店長,你根本不瞭解女人心。」
「我怎麼可能會瞭解女人心?我是男人耶。」
「我也是男人啊!」
「你是男同志吧!」
井上和助手們的嘴巴都張得老大。由比看來很冷靜,看來他已經很習慣向非同志者做解釋了。
「我告訴你,男同志原本就是指男人對吧?因為是男人喜歡男人,所以基本上是離女性最遠的一個族群,你瞭解嗎?我為什麼會瞭解女人心,不是因為我是男同志,而是因為我是美容師。」
「……實在很抱歉,我不可能理解女人心。女人太熱衷化妝,太不自然了。」
「你在說什麼啊?明明你最喜歡泡打扮美麗的女性不是嗎!」
「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
真壁別過臉去,無法辯駁。
「女人心就是想變美麗,想變可愛--不對,最近有很多男性也有這種傾向。老實說,我覺得你如果沒辦法去試著瞭解這種心情,並不適合從事這份工作。」
「你又要去跟我媽告密嗎?」
「我不是專打小報告的人,也沒這個閒工夫,只是--」
由比把話停下。
「只是什麼?」
「不--沒事。」
井上突然瞭解此時由比想說的話。
由比應該是覺得難過吧,即使說出自己的想法也不被認同。兩人雖在同一職場上,但價值觀實在南轅北轍。由比的心願是讓所有客人都能變美麗,但真壁卻完全不想去瞭解這一點。
「總之店長,如果你這種想法不變,縱使店裡的營業額有成長也沒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意義啊,我們在做生意不是嗎?」
「真壁社長跟我說過,希望我能把這裡變成一間好店。這不單是指營業額變好而已。」
「你不要說得那麼抽像,講具體一點。」
「我的意思是說,要能夠做到讓客戶滿足才行。」
「女人的慾望就像無底洞,哪有那麼好滿足啊?」
井上突然察覺有些不對勁。只要一提及女人,真壁就會莫名地固執起來。
「難道說……店長,其實你很討厭女性……?」
她只是試探性地問問,結果真壁卻挑了挑眉毛。
「你在說什麼啊,井上。我最喜歡女人了。」
井上當下明白他在說謊。看來為了克服自己的弱點,真壁才想去支配討厭的對象。
「好啦,不要離題了!反正對我來說,要我去瞭解女人心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當成做生意來看待。」
「那樣不會太無趣嗎?」
「雖然無趣,為了生活也沒辦法。」
對於由比提出的問題,冷眼美男子狠狠地回答。
「而且大師,你真覺得這工作有趣到可以讓你至死無悔嗎?」
由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對真壁他已經不是生氣,而是哀憐了,而且還帶著一絲落寞。一旁的井上見狀也跟著心痛起來。
在美容師這行光鮮外表下的,其實是不為人知的辛苦。當助理時幫客人洗頭,洗到手既粗糙又乾燥,整天又站到腳酸;為了取得執照每天都要練習到很晚,好不容易出師了,還得面對爭取客戶的壓力。有些店甚至在月初的會議中發表被指名的成績。有些還要到大馬路上發面紙,去人家信箱投遞廣告單。
每天被工作追著跑,還要像裝了雷達一樣,對流行資訊保持高敏銳度。若是跟不上流行腳步,可是會被淘汰的。
由於真的是太辛苦了,有很多人便撐不下去。儘管如此,由比和井上仍然留在這個業界。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這個工作,根本無法持續下去。
而以井上的角度來看,由比這個美容師更是極端。雖說美容師這種職業不必真的事必躬親,但由比卻跟別人不同,至少她從沒看過由比偷懶過。
因為由比非常熱愛這個工作。
所以看到顧客為了新髮型展顏而笑的那一瞬間--由比也會展露最棒的笑容。
這也是井上最尊敬由比的地方。
「……對店長而言,這份工作只是讓你混口飯吃嗎?」
這次換由比問真壁,真壁也沒有回答。
真壁用手梳了梳並沒有亂掉的頭髮。
「我去抽根煙。」
說完就走出店門口。
由比沒有阻止他。助理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乖乖躲在一旁。
「他應該很適合穿西裝吧。」由比突然自言自語。
「啊?」
「比起當美容院店長,他可能比較適合當上班族吧。」
由比簡短地說,然後深呼吸一下恢復成平常模樣。
「好,十分鐘後下個客人就要來了,大家快去準備。」

「唉呀,這實在太過分、太過分了,若葉。」
音樂轉得很大聲,室內充滿香煙和酒的味道。
舉目可見全身掛滿勾環的女子裸著上半身,穿著皮褲的男性,還有穿著男性西裝的女性和穿著女性旗袍的男性。狹窄的店裡充斥著各種奇裝異服的人。
「若葉也真是的,竟然要我將這個醜小鴨變漂亮,未免太有挑戰性了。這樣更教人生氣呀∼」
其中有個最醒目、穿著女裝的男人,二宮可憐站在他面前嚇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兩旁就站著由比和井上,她恐怕會馬上昏倒吧。
「拜託你了,玉助。想要幫助她改變的話,你是最佳人選了。」
三人來到新宿二丁目,擁擠雜亂大樓地下室裡的一間酒吧。今晚這裡將舉行一個小型扮裝皇后的秀場。
「唉喲-不要叫我本名啦!今晚我可是綠寶石•珠子喔。……你嘴巴沒帶出門嗎?連聲招呼都不會打呀?」
身上穿著貼滿金屬亮片的洋裝,頭戴冰淇淋般的假髮,再化上寶塚式的濃艷妝扮,足蹬二十公分的高跟鞋,被這樣一位身高近二OO公分的扮裝皇后瞪著瞧,任誰都會嚇得發抖。更何況是可憐,當然是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你……你…你……」
「怎麼了,你大舌頭啊?還是有語言障礙?」
「哈哈哈,玉助,你不要欺負她啦∼。她是我們店裡很重要的客人耶!」
「唉呀,你在呀?井上你太嬌小了啦,我都沒注意到你呢!」
綠寶石•珠子--即玉助,明知吐他糟的井上超介意別人說她身材矮小,還故意取笑她。
「太過分了!你再這樣說,下次來剪髮時,小心我給你理個光頭喔!」
「唉呀!不行!你明明知道我最近很用心在照顧頭髮說,還故意嚇唬我!所以我才討厭身上沒有蛋蛋的生物。實在是太殘酷啦!」
可憐已經快昏倒了,由比趕忙扶住她的肩膀。
「醜小鴨!總之你就先欣賞一下我的秀,學習如何表現自己。來吧!今晚珠子也要熊熊地完全燃燒唷∼。你們就慢慢欣賞吧!」
「可憐!你還好吧?」
由比將眼睛還沒睜開的可憐扶回座位坐好,並把用門票兌換來的烏龍茶遞給她。井上幫自己和由比點了啤酒喝。
「由、由比,是什麼秀……」
「是表演秀。就是唱歌和跳舞……不過玉助是對嘴的。他的舞很有趣唷!」
「可是為…為、為什麼我要坐在這裡看……」
「你不是說過想變漂亮嗎?」
被由比盯看的可憐吞了一口口水,她從來沒跟這麼漂亮的男人如此接近過。
因為很崇拜由比,可憐才會去預約他跳槽後的『DANDELION』,在幾乎沒什麼改變就回去的第二天一早,她接到由比打來的電話。
由比的聲音很認真。
--你想改變自己嗎?
--你想變得更美麗嗎?
--可是這並非身為美容師的我的工作,而是你自己本身的工作。
可憐回到家看著鏡子:心想早知道就讓由比多剪掉一些頭髮,真希望能有所改變。由比也說過了要自己改變。
只是她每次到了那邊,都會開始害怕。
她也很討厭沒有勇氣改變的自己。所以才想說,這是個改變自己的機會,抱著必死的決心回應由比赴約。
「可、可是,看了這個人妖秀就可以變漂亮嗎?」
不過她竟然不是被帶到美容教室,而是深夜的新宿二丁目。
「有兩點希望你能學起來。一個是如何表演自己的方法;另一個是學習玉助特有的,『積極』的感情表現方式。」
「積極……?」
「玉助的說話方式不是很不客氣嗎?如果有人問他『你是什麼東西啊!』,他一定會回說『我是人妖唷!』。沒有那種獨特的強勢和壞嘴巴是不行的。這不是為了攻擊什麼人,而是為了鼓舞自己而表現出來的姿態。」
「是……」
雖然聽不太懂,不過難得有這個機會,秀一開始她就專心一意地觀看。
一開始時,那壓倒性的華麗視覺效果讓她眼冒金星。後來習慣了,反而湧起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對滑稽的服裝、化妝和一舉一動都無所覺了。
當綠寶石•珠子感情豐富地唱著悲傷的法國香頌時,也將他的悲哀一點一滴地傳達過來,沒想到可憐的眼淚竟然就跟著流了下來。
「我好訝異啊!這種壓迫胸口的感覺……我覺得他比女人更有女人味。」
在深夜前往『DANDELION』的路上,可憐說出對於玉助的感想。
「嗯,你很老實呀。沒錯,人妖就是女人中的女人呀!」
因為頭上的假髮太高,玉助連坐個計程車都很辛苦。由比和井上在一旁守候著可憐。
「好!要開始訓練嘍!」
玉助儼然一副女王大人的模樣,側著腳坐在椅子上。可憐的身體開始緊張起來,到底要叫我做什麼呢?
「你從這邊走台步到那邊,不過要把自己當成我的分身喔!」
「咦……!」
「你耳背啦?我叫你學我!學我這個人妖扮裝皇后綠寶石•珠子走台步!」
被性急的玉助一罵,可憐開始畏畏縮縮地走路。過於緊張的動作顯得很不自然。
「你給我等一下!我可沒這樣駝背喔!還有你步伐是怎麼走的啊?你應該有在電視上看過巴黎時裝秀吧?我是叫你學那種走路方式!」
「可是,人家是模特兒……」
「模特兒哪有我有看頭,模特兒只是展示衣服,而我是展示我自己!去吧!挺胸、抬頭!再更囂張一點!要像個女王一樣。」
一時之間哪有辦法突然變成女王呢?
可憐的姿勢一直改不過來,反而因為害羞的關係愈來愈彎腰了。
「唉∼井上,你也一起走!」
咦!井上被由比推出去,站在可憐身邊。雖然以演技取勝的走路颱風比可憐好,玉助還是發出無情的噓聲。
「討厭!我才沒有走得那麼娘娘腔呢!如果只是一般女性的走路方式不行啦。綠寶石•珠子可是天下無敵豪華呢!」
「可是,我明明就是普通女人啊∼」
「你真沒用耶,井上!下一個,若葉!」
「咦!我也要嗎?」
由比嚇了一跳,可憐也是。.「那當然啊!還不是因為你的拜託,我們才會開始這堂深夜的走台步講座?」
「是是是,你說的對。」
由比苦笑地離開牆壁,不會吧!真的嗎?就在可憐疑惑的同時,由比已站在井上和可憐的斜對角另一端。
他的腳一收,擺出一般女性模特兒也常擺的姿勢,臉朝正面,身體及腰身則微微側著。哇啊,幾乎可以聽到井上發出的驚歎。這個姿態的由比突然變得很艷麗。
由比看一下可憐,故意使眼神掃瞄全場並說出女性用語。
「人家要開始嘍!」
聽到這句話,可憐覺得自己也臉紅了。
由比的颱風真的很完美。搖著細腰的台步非常有女人味,卻一點都不覺得下流。
「哇∼大師真是太有魅力了!我根本比不上你……」
完全不覺得難為情的由比就這樣走過來,坐在椅子上的玉助也發出嗚的聲音。
喀的一聲,由比停下腳步。
「怎麼樣呢?老師。」
「你真棒耶,死相!你不是不想當人妖嗎?」
「那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常看到走台步訓練啊。」
玉助從鼻孔哼了一聲站起來,連可憐都能感覺出他散發的敵對意識。
「不過像若葉這樣還是不行,性感是很性感,但太高雅了。我的台步是更低俗一點,為了呈現庸俗的感覺,必須很拚命去做,就是要有所覺悟!」
「什麼樣的覺悟?」
對於井上提出的問題,玉助毅然答道:「被討厭的覺悟。即使有人討厭我,我還是認同我自己的一種覺悟。」
這句話讓可憐大吃一驚。
這是可憐最最最介意的一件事。她不希望被人討厭嫌棄,也不希望被欺負--所以便靜靜地、很平凡地藏起真實的自己……
結果,又被欺負說她太灰暗了。
自從爸媽離婚之後,媽媽就管她管得很緊。她選的衣服都已經退流行了,還是得照穿。別的女孩子都覺得她的品味很差而對她指指點點,男孩子也總是用輕蔑的眼神看待她。大家都在背後稱她為醜女書獃子。
所以可憐想改變自己。
可是沒有人教她應該怎麼做才好。
「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嘲笑我,只要我自己愛我自己就好了。」
玉助的話深深刺進了可憐的心裡。她也很想對自己說出那麼高傲的話,這樣一定會變得輕鬆許多。
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寬廣……。
玉助站在由比剛剛站的位置,用食指指著對面三個人。
「小貓們看好了!這就是我綠寶石•珠子的走路方式!」
接著便示範走台步給他們看,的確比由比更見魄力。即使有些虛張聲勢,但那滿溢的緊張感還是深深打動可憐的心。
--為什麼我會覺得很感動?
可憐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視線完全沒辦法從玉助身上移開。她覺得玉助看起來真的很美麗。
「我要說的是,把自己的氣勢、光輝發揮出來!看著我用全身去感覺!被恥笑、被怒罵也沒關係,如果有人要丟石頭就讓他打!流血也是一種唯美啊!」
玉助非常誇張地擺動肩膀及雙手,邊走邊露出不管是誰都要對我平等以待的眼神。
「即使被人盯著看也不會覺得可怕!這是一種快感,啊啊、太棒了!好爽喔!要這樣邊想邊走!來!你過來。」繞了一圈之後,玉助牽住可憐的手。被他拉過去的可憐,接著走到對面由比那邊。
走台步課程氣氛愈來愈熱絡,背景音樂則是玉助準備的華麗搖滾。
年輕時代的大衛鮑伊正高唱著『鑽石狗』。
等到最初被牽引的可憐終於能夠跟上其他兩人的節奏時,已經快天亮了。

「……你們到底在幹嗎啊?」
早上九點半,真壁看到井上睡在接待室沙發上,而同樣睡得很熟卻好像快掉下來的由比,則是睡在剪髮椅上。
「嗯……喔、糟了!睡過頭了!由、由比。」
「嗯…我不要再走了……」
井上馬上清醒,但由比還在說夢話。他的頭懸空點了一下,似乎很痛。
「喂、大師?」
真壁本來只是輕拍一下他的肩膀,沒想到手卻突然被捉住大力拉了過去。
「嗯--…」
由比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大概很想有個枕頭吧。在真壁的手肘下,由比的小臉近在眼前。
「……他想幹嗎啊。井上,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啊,我們只是秘密做了一些特訓……」
「什麼秘密特訓?難道你們又在研發新的剪髮技巧?」
「不是的……哇啊!我沒卸妝就睡著了,臉上都快滴出油了∼頭也好癢喔∼」
沒把話說清楚的井上馬上跑去洗髮處。而手被捉住的真壁,身體懸在半空中異常辛苦。
「嗯……」
可是由比不放開他的手,一副累癱的模樣,嘴唇微張露出天真的表情。睡著的他看起來挺可愛的。真壁暗想。由比不是女人,他不用擔心自己的衣服會沾到口紅。
不過,井上打開水龍頭的聲音還是把由比吵醒了。
「……?哇!你想做什麼?」
「喂喂、這句話是我要問你的吧?是你自己把我的手拿去當枕頭的。」
手腕突然獲得自由的真壁反問他。由比看了一下自己所躺的剪髮椅才恍然大悟,想起事情的經過。
「大師,你們昨晚沒回家嗎?你和井上幹什麼去啦?」
「沒有,我們只是稍微研習了一下。」
「那你應該先徵求我的許可才對吧?畢竟這是我的店啊!」
糟了!真壁又脫口而出,來不及反悔了。還好由比很難得地乖乖道歉。
「對啊……真是不好意思。」
真壁感到有些洩氣。今天早上的由比感覺很成熟,讓人無法聯想起前幾天他才打了自己一巴掌。
「過去就算了……大師,今天第一位預約的客人是十一點。你要不要先回家換洗一下?」
「不用了。我去洗個頭,再到樓下喝杯咖啡就行了--反正我在店裡有放衣服。」
「那褲子呢?」
「牛仔褲沒換應該還好吧……」
「不是啦,我是說內褲。你要連續穿兩天嗎?」
由比瞬間呆了一下,倏地馬上臉紅。
「沒那回事好不好!我會去便利商店買啦!」
其實真壁只是丟出單純的疑問罷了,結果卻變得像在取笑由比似的。由比繃著一張臉下了椅子,皺了皺眉頭。在那種椅子上睡一晚當然會腰痛啊!
「喂,你還好吧?腰可是男人的命根子耶。」
「你一大早在說什麼呀!」
「啊!不過你是同性……男同志喔。可是應該也要用到腰吧?」
「我說過不要再說了啦!」
這次真的完全變成在取笑由比了。井上用毛巾擦拭著頭髮。
「店長還有大師啊,你們兩個人的對話好像在說相聲耶。」
井上一臉睡眼惺忪地說著。由比似乎不太認同這句話,他嘟著嘴說:「井上你吹完自己的頭髮後來幫我洗頭。這是大師的命令!」
下完這個命令,由比就到樓下喝咖啡去了,正好和剛到班的月子、星子擦身而過。
「早安!」
「早!」
因為一大早逗弄過由比,真壁的心情顯得很愉快。他開始去播放CD。
選擇背景音樂是真壁的工作。喜歡爵士樂的他選了奧斯卡•彼得森的音樂,讓心情隨著雀躍的鋼琴聲開始這美好的一天。
這天恰逢週六,從下午起一直客滿。
不過真壁還是幫由比和井上安排了休息時間。本來想讓他們最少休息個三十分鐘,由比卻只到休息室吃了三明治和果汁,前後不到二十分鐘馬上回來。真壁不禁傻眼,沒想到由比那麼拚命,不過他至少有吃點東西填填胃。
由比正樂在工作。他一邊和客人聊天一邊靈巧地動著手,有時候閒話家常,有時也有客人請教一些比較私人的煩惱。
「我兒子對我說,媽媽你是不是討厭我。」
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幾歲的女性客人,看樣子和由比認識很久了。家中有個念小學的小孩,是母子家庭。
「小保以後長大就會體諒你了。你的努力他一直都看在眼裡不是嗎?……只是他很想撒嬌,有時候會耍點任性而已。」
鏡中的客人苦笑地看著由比。透過鏡子的關係,由比看起來比平常更溫和。為了讓客人適度放輕鬆,由比很會安撫客人--這就是由比的待客之道。
當然,基本上還是會先和客人清楚說明技術上的可行與不可行。
「是嗎?那我到底該不該繼續工作……如果辭職,贍養費大概只夠撐到他上完國中……」
「真的很難下決定呀……不過你不是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好不容易現在都習慣了。」
真壁耳邊傳來由比剪刀唰唰的聲音。
「嗯……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算是很車運呢。這樣一想,就會覺得放棄很可惜。」
「對呀,再兩年小保就升國中了……我還是再加點油吧。」
「我很喜歡外出工作的媽媽喔。」
客人微笑著道謝。看樣子應該是跑業務的,妝有點掉了,但她的笑容卻讓人印象深刻。
剪完發後,洗髮,吹發。

在這家店的最後一項服務,就是由比親自幫客戶再上點妝。先補點粉餅、修一下眉毛,再配合當天穿的衣服,選擇適合的口紅顏色。
「您覺得如何呢?今天幫您選了比較深的顏色,是紫紅莓色。」
「嗯,這種顏色也不錯。看起來似乎很華麗,不過會讓人幹勁十足呢!」
「很適合您呢。」
這種老套的讚美話語,由比說起來卻一點也不輕佻。鏡中的客人又笑了。她的笑臉比起剛來時更有魅力了,真壁不禁打心底佩服由比的手藝。
「謝謝光臨!歡迎再度光臨!」
店長和負責的美容師一起站在螺旋梯的休息平台歡送客人,這是『DANDELION』的老規矩。不過,這當然也是由比來了之後定出來的。
「你不想睡嗎?」
「咦?」
送完客人,真壁小聲問由比。由比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真壁在問什麼。
「你們昨晚不是都沒睡嗎?井上趁空閒時在後面房間打盹。」
「啊……真是對井上很不好意思……我還好啦。以前還曾經三天三夜沒睡過。」
「沒事就好……我怕你太勉強自己又貧血了。」
說完,真壁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景。
「哈哈,你愈來愈像個店長了。」
由比笑了起來。
那不是透過鏡子,而是發生在眼前栩栩如生的笑容。平常不笑或生氣時的由比就很漂亮了,一旦笑起來魅力更是倍增。再加上這個笑容是對著自己而來,更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
原來如此,難怪由比的客人會絡繹不絕。
對於技術再加上這個笑容,真壁又重新修正自己的想法了。
「怎麼了?你臉怪怪的。」
「沒……對了,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真壁突然想到一件事想證實。
「什麼事?店長。」
「關於你是男同志這件事啦。」
「……嗯,有什麼問題嗎?」
「難道那是個幌子?」
啊?這次換由比露出奇怪的表情。
「因為啊,像大師這一型的男人,應該會有很多客人為了接近你而來不是嗎?為了避免這種糾纏不清的狀況,你才說自己是男同志,這樣就可以牽制女性客人了……」
「你是笨蛋嗎?」
由比的眉頭又皺在一起,看來非常不高興。
「咦?難道我說的不對?」
「我是男同志。從我國中發現這件事以來就一直是,我一輩子都是男同志。而且我不會欺騙客戶,那不是我的作風。」
「是嗎?」
真壁的猜測又落空了。
「你真的那麼討厭男同志?」
「………」
在這種時候不講話,就表示全面肯定。由比表情冷淡地『哼』了一聲,就先回店裡去了。
真壁在樓梯平台一個人抱著頭後悔:我又搞砸了,為什麼每次都會變成這樣呢?
對真壁而言,不管是男同志或同性戀,他的確都無法接受。但他並不討厭由比,由比雖然嘮叨,說的事情卻都正確無比。至少拿店裡的生意來看,就反映出由比的重要性。而剛才,他也不是故意要惹由比心情不好。相反的,之前的可憐事件已經讓真壁稍微反身自省了。
只是沒想到結果事與願違。對真壁來說,如果由比不是男同志他會比較高興,還可以跟由比坦誠交心。他們這兩個不同型的美男子要是能合作泡妞,一定會所向無敵。說到好友,真壁已經不太想和園田一起去搭訕了。

~凡~ 2008-8-27 17:05

「呿,怎麼那麼不順利啊。」
真壁喃喃自語地走到外面抽煙。
初夏夕陽的陽光曬得人很舒服,真想就這樣一直待在平台。真壁看著橘紅色的天空發呆,隱約可以聽見店裡傳出的笑聲。
真壁無力地自嘲,雖然是自己的店,要進去之前竟然還要先猶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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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jiashu
見習騎士



個人空間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當前在線  3#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8-2-7 15:1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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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繼續地下著。
進入六月,東京的梅雨季似乎提早來臨。真壁心想,現在下過之後,梅雨季時就不再下雨的話該有多好。他討厭下雨天,因為他在雨天有很多不好的回憶,像是高中第一志願落榜、騎機車摔倒手骨折,被初戀對像甩了都是在下雨天。
不過由比喜歡下雨天。
不是他直接去問由比的,而是和井上聊天聽說的。最近都沒有直接和由比說話。由比掌管『DANDELION』至今已經一個半月,整家店也穩定下來,沒什麼小爭執了。本來真壁和大家的感情就普普通通,公事上也是--換句話說,就像跟陌生人相處一樣,所以沒什麼問題。
真壁正在默默計算今天的賬。
「店長,我去收樓下的看板!」
「好,那就麻煩你了。」
快十點前,星子走下螺旋梯去收看板。
「晚安。」
有位年輕女性和星子擦身而過。
「抱歉,今天打烊了……」
「我有預約,可以讓我進去嗎?」
微低著頭詢問的這位客人雖非美女,卻充滿魅力。微燙過的中長髮,發端呈現自然蓬鬆感,感覺很有型。帶點微妙差異的染髮色澤是橘色系的茶色,很適合皮膚白皙的她。恰到好處的彩妝薄薄蓋住臉上的雀斑,突顯可愛的感覺。
「我知道了,請到那邊坐一下。」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才來。」
以非洲菊為主調的喇叭裙呈現漂亮的復古風,上搭絲質針織衫,不會太過女人味。手指擦上流行的指甲彩繪,漸層的透明感顏色散發著糖果般的光澤。
「不不、我們店裡正亂著,真是不好意思。您是第一次來嗎?」
「不是。」
本來要拿出新客戶資料卡的真壁,聞言『咦』了一聲抬起頭。
原先他對客戶容貌本就過目不忘,由比來了之後,更是被嚴加要求。由比禁止大家稱呼顧客為『客人』,而規定要以某某小姐或先生相稱。
為了確認,真壁又快速地看了一眼客戶。對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面露微笑。
「不好意思,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我是二宮。」
「二宮小姐……請問一下,您上次來是什麼時候呢?」
「三周前。」
「咦?」
如果是三周前的客人更不可能忘記啊!名字似乎有點印象,卻仍然無法馬上想起,真壁連她到底是由比還是井上的客人都弄不清楚。通常遇到這種情況,由比會悄悄過來幫他打圓場,但今晚由比並沒有出現。
由比和井上兩人偷偷躲在後面房間,從門縫看著真壁發窘。
「我是二宮可憐。」
「……啊。」
這個名字就有印象了。
不,臉蛋也回想起來了,但跟眼前這個人不像啊!印象中應該有一頭像女鬼般的厚重長髮,整天低垂著臉,說話非常小聲。
--那張臉配上那個名字真是悲劇耶!竟然叫做可憐?
「二宮……可憐……小姐?」
「是的,您回想起來啦?」
這麼說來,她臉上的雀斑看來的確很眼熟,仔細一瞧,臉上的五官也都沒變。看來有問題的,應該是真壁的眼睛吧?
同樣的小眼睛小鼻子,現在看起來卻很可愛。
「真……真的很抱歉。」
可憐突然跳起來,精神奕奕地跑去和井上擊掌。
「哇--太好了!我的變身太成功了!」
「對啊,可憐!這樣的話,被人妖斥責就值回票價了。」
由比也微笑著定過來。
「可憐,你的打扮很可愛呢。」
「嗯,這是我週六和綠寶石小姐去代官山買的。」
「他對服裝很有品味,雖然表演時穿得很誇張。」
「畢竟玉助從事服飾相關行業啊。」
「對呀,不過綠寶石小姐昨天穿西裝喔!他沒戴假髮也沒化妝時,是個非常酷的人!」
「啊哈哈。他平常是個普通上班族,下了班之後上妝才變身的。」
真壁根本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只見三人笑得開心。不知他們幾時開始交好的,只有店長一人被排除在外。
「……真令人吃驚……原來是你們搞的鬼……」
「說什麼搞鬼啊!我們另外還有幫忙的人。」
由比非常自豪地將可憐推出去,讓她站在真壁面前。
「我認輸了。不愧是大師!」
我完全認輸了。看到變身如此完美的可憐,真壁不得不把自己先前那句『醜女做什麼都沒用』的話給收回去。
「不過未免太厲害了吧。只是變換一下衣服、髮型和化妝而已,就能讓一個人改變那麼多。所以說呀,女孩子真是可怕!」
對真壁老實認輸一事,由比搔搔頭髮歎了一口氣。井上也說:
「唉呀∼店長,你還是不明白啊!」
「什麼呀!我又不明白什麼了……二宮小姐經過我們大師施展華麗的剪髮技巧後,再改變穿衣品味,便像破蛹而出的美麗彩蝶。實在太精采了!活脫像換了個人似的。」
說到後半部,真壁完全對著可憐發言。可憐微笑著道謝。
「店長,不是只有這樣而已啦。」
「什麼意思?」
「我以前也搞錯過……只靠髮型和化妝是沒辦法變美麗的。」
「咦!難道還得做整形手術嗎?」
「唉唷,不是整形啦!你看,她臉上的五官輪廓都沒變吧?」
「是啊……」
沒錯,一點都沒有變。
鼻子照舊那麼低,眼睛也一樣小。由於上的是自然妝,眼線並沒有畫得很誇張。
所以改變的地方是……
「如果連自己都討厭自己,絕對沒辦法變美。」
原來如此,如果連自己都討厭自己,根本展現不出這種笑容。
有所改變的,原來是她的表情。
「有人教我那並不是自戀,而是把不認同我魅力的人當笨蛋。不過我還不到那個程度就是了。」
一旁的井上自言自語說,能做到這樣也算厲害了。由比更笑著說『盡自己所能就好』。
「那個人教我如何抬頭挺胸練習走路。一開始在室內,後來到戶外走了很多次。本來覺得不好意思,但後來我慢慢就不在意別人眼光了……學會昂首走路之後,慾望就開始湧現。」
「慾望?」
「是的。我想改變自己,想穿可愛的衣服,想被人稱讚。」
可憐看著由比和井上。
「是他們幫我成功轉變的,幸好一開始有先練習走路,否則一切可能都不會改變。倘若我依舊垂頭喪氣,那麼即便化了妝、改變髮型,也都沒有任何意義。」
「……喔,原來如此……」
真壁終於懂了。
原來是昂首闊步的練習改變了可憐。算是一種轉換想法的方式,若是能由內而外地改變自己就不會太辛苦,也不會有人得憂鬱症了吧。
「施展這個魔法的人是由比。他真的是個很棒的人。」
「我只是幫了一點小忙而已,可憐是靠自己的力量改變的。」
「但是發現我內心渴望改變的人卻是由比啊。」
「大師真的很瞭解女人心耶∼。明明是男人,真不可思議,你到底是用什麼秘訣掌握女人心的?」
聽到井上說的話,由比不由得露出苦笑回答,我哪知道啊。
「我只是常常在想,要怎麼樣才能讓客戶心情愉快地展現笑容。從以前到現在,這個想法始終如一。」
真壁很清楚,這並不是漂亮話,由比是真心這麼想的。
和由比共事後,真璧發現一些事。由比總是把客戶放在第一位,即使累了、想休息或肚子餓,全都擺在後面。這種工作態度在服務業雖說理所當然,但要落實執行卻很困難。尤其像由比這樣年輕有名氣的造型設計師,竟能身體力行,更是匪夷所思。
而且,不論是私下來訪的名模或是附近的歐巴桑,他都提供同等優質的服務。為了慎重待客,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而且下班後還要監督助理們練習。每天這樣持續下去,當然會引起貧血呀。
「井上,我啊……」
雖然臉上已經累出了黑眼圈,但一副開心模樣的由比依然美麗耀眼。
「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呢。」
由比的眼睫毛上下眨動,雙頰則因這聽似愛的告白而泛紅。略帶靦腆的他魅力十足,一旁的井上和可憐不由得跟著臉紅了。
只有真璧不一樣。
他覺得自己很丟臉。
和由比相比,自己實在差太多了,這是工作態度上的問題。
身為美容院的店長,卻打從心底小看這些佔絕大多數的女性客人,他深覺自己的沒用而感到自卑。
眼前的可憐正快樂地和由比討論著化妝的事情。以花來比喻的話,可憐算不上華麗的玫瑰花。然而她今晚的笑容,卻像路邊小野花般溫暖人心。
能將一個人改變到這種地步,已經不僅是做生意了。
隱藏著神秘魅力的這一行--以前自己竟然打內心輕視它。
他覺得這是個娘娘腔的生意,男人應該從事宏偉的事業。
結果搞娘娘腔的反而是自己。說來,娘娘腔這句話本身也怪。真壁家並沒有所謂的傳統女性,而身為男性的真壁英生,即使已屆三十歲,仍沒有明確的生存目標,無論是做上班族或管理一家店,完全都沒有成長。
「店長你怎麼了?在想什麼啊?」
被井上一問,真壁趕忙以笑聲帶過。
此時電話恰巧響起,真壁接起電話,故作明朗地答話:
「非常感謝您!這裡是美容院『DANDELION』。」
「……英生?」
才剛聽到那個聲音,真壁整個背就緊張得僵硬起來。
「店長……」
察覺這點的由比他們,直盯著真壁的臉瞧。
「英生……我今天要去你那邊過夜。我已經跟媽媽拿了房間鑰匙。」
那個女人要來了。
真壁的額頭被汗水濕透,然而現在的他連擦個汗都辦不到。
我不能回去,一定要逃走!乾脆去住飯店好了,但是繳了房租和停車場費用後,他身上已經沒什麼錢了。
「--英生?」
總之,就想辦法別回公寓就是了。
「我……我知道了,那就請你自便吧!」
真壁顫著聲音回答,這已是他盡了全力才擠出的話。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由比邊想邊關上小櫥子的門,睡袋還是沒找到。
「真是不好意思。」
真壁無力的聲音透露出深深的歉意。接完不知何人打來的電話後,臉色蒼白的他突然對由比說『今晚讓我借住你家』。
「我記得應該放在最裡面……啊!有了。店長,今晚你就蓋這件好了。」
「真是不好意思……大師,你怎麼有睡袋,難道你喜歡爬山?」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會爬山的樣子嗎?」
「看不出來……啊我知道!可能你的情人會爬山……」
「你想太多了,這是以前公司年終抽到的,全新的。」
真壁心想原來如此,便開始鋪起睡袋。
由比住的是小巧精緻的公寓,附一間廚房。房間本身滿大的,當然沒必要去另一間房睡。
「店長,你會不會打鼾啊?我不和太吵的人睡覺喔。」
「我不會打鼾啦……對了、那個……」
坐在睡袋上面的真壁好像有什話要說。
「我晚上不會偷襲你的,請放心。」
聽到由比這麼說,真壁的表情才終於放鬆。由比心想,所以我才不喜歡非同志的男人。其實男同志也不是誰都好啊,再說真壁又不是他喜歡的型。以兩人的體格差異來看,由比怎麼可能偷襲真壁?若是用卑鄙手段的話則又另當別論。
他們兩人輪流使用浴室,由比睡床上,真壁睡睡袋。
時間已接近凌晨兩點了。平常累到一沾床馬上睡著的由比,今晚卻因為多了個真壁,沒那麼容易入睡。
「……大師,你睡著了嗎?」
「…………」
由比沒有回答,不過感覺得出他應該還醒著。
「真的很抱歉,臨時打擾你……本來我想去住旅館,但是這個月手頭太緊……」
「…………」
「因為我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
「反正又是因為女人吧?」
由比轉過身來,睡袋裡的真壁也跟著轉身,發出沙沙的聲音。
「嗯。是女人沒錯啦……總之,謝啦!」
「…………」
「還有,關於今天可憐的事--」
由比強忍著睏意,心想這次到底要講什麼啊?等著等著,真壁卻遲遲沒開口。接著又聽到沙沙聲,原來是真壁坐了起來。
「店長?」
在黑暗中,真壁抱住膝蓋往百葉窗外看,當然什麼也看不到。由比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可憐怎麼了?」
「嗯……我覺得大師你果然很厲害。」
「我就說不是我的關係啊。」
「我知道。但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一個人要改變,一定要自身有心想改變才行。」
由比心想:原來你也知道呀。卻不知該怎麼接話而無言以對。睡覺時播放的音樂輕輕流洩,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我今天覺得很震驚。」
「什麼事?」
「我想我不該從事這一行才對……以前我都認為工作選擇權操之在己,跟合適與否無關,也就是說,我有選擇職業的自由。」
「嗯……然後呢?」
砰地一聲,真壁又再度躺下。
「可是現在想想卻覺得不太對,我根本沒資格從事美容業。我討厭女人又愛拈花惹草,根本沒辦法幫女孩子變漂亮。」
「…………」
「我沒辦法幫助別人改變。因為我連自己都改變不了。」
「不論什麼人,改變自己本來就是最困難的啊。」
「真的嗎?」
「對呀。」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改變自己。即使碰到不順遂,也總是虛張聲勢慣了,假裝那才是我的作風。如今想起來,或許是因為我連一丁點想求變的心都沒有。我覺得我比可憐更懦弱……」
本來這次作戰的目的,是想讓一起工作的真壁能體會這一行的奧妙處。但現在看起來,似乎適得其反了。
「我大概不行了吧……」
「店長……」
「要瞭解女人心實在太難了。」
「拜託,我也不瞭解女人心好不好!」
由比從棉被裡爬出來,打開燈。睡袋中的真壁直覺一陣刺眼,而狹小的睡袋又困得他有些難受。
「而且你幹嗎一定要劃清界線,把男人和女人分得那麼清楚,這樣只會讓你的腦袋搞不清楚而已!」
由比赤著腳走到廚房,從冰箱拿了兩罐啤酒出來。他把啤酒推給真壁,自己坐到床上去,打開瓶蓋咕嚕咕嚕暍了起來。
「大師?」
「你在做什麼?店長。快點喝吧!」
「咦?喔。」
真壁盤腿坐在睡袋上,不客氣地暍了一大口,呼地吐出一口氣。
「不管是男還是女,想改變的心情不都一樣?」
「嗯,也是啦啊。」
「我也不是一路都很順利啊。以前我不敢告訴別人自己是男同志時也很煩惱,完全不能和家人朋友討論,那時還曾經想過,乾脆不要當男同志好了!」
由比用手梳了梳凌亂的頭髮,想著為什麼提起這個話題,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可能只是受不了說喪氣話的男人吧。
「儘管如此,我是男同志的事實依舊不會改變--後來我就想,乾脆堂堂正正公開算了。」
「……大師,你很堅強耶。」
「我哪有,很多事情店長你不知道啦。我以前有多荒唐不羈,又是怎麼憎恨家人、怎麼失去朋友的……」
真壁抬起低垂的頭和由比四目交接。喝完罐裡的啤酒,由比又去拿了兩罐過來。
「來吧,店長!我們再喝。」
「啊,不好意思。」
坐到床上的由比往真壁的位置移動,然後猛力拍了下正在沮喪的真壁肩頭。
「店長,你再沮喪下去就不帥囉!」
「是嗎?」
「因為你就只有臉蛋可取,不振作一點怎麼行!」
「不……不會吧。」
好不容易真壁才露出無力的笑容。
「你以前不是悶氣又傲慢嗎?現在是怎麼啦?」
「那個是……算啦。我今天可是受到雙重打擊啊……」
想逃避的真壁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看著真壁喉結滾動的陽剛模樣,由比心想還不賴嘛,但旋即喝止自己。
「雙重打擊?一個是可憐的事,另外……啊,是電話裡那個女人的事嗎?」
真壁發出不知所云的嗚嗚聲,搞不清楚到底想說什麼。
「對方好像很難應付,竟然自己說要去店長的房間。」
「……不是只有難應付而已,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怕的女人!」
「哈哈哈!比真壁社長更可怕嗎?」
「也不能說是可怕啦……我媽比她好多了。」
真壁皺眉表示認真。不過他穿著略嫌小的由比T恤,一蜷曲身子便露出整個背部線條,看到這副模樣的美男子,由比不禁覺得可愛而笑了出來。
「喂!你怎麼隨便取笑人啊?難道你喝了酒就會亂笑?」
「嗯,說不定喔。店長,多喝一點!我以前的戀情也是風風雨雨不斷,你知道嗎?」
「什麼風雨?」
「我曾被剪刀刺過呢!」
「真的假的?說來聽聽!」
兩人喝了不少啤酒,整個氣氛簡直像在開宴會。原本酒量就差的真壁,整張臉都通紅了。
由比還嫌喝不過癮,又倒了一小杯他私藏的野牛草伏特加,一邊敘述他華麗的戀愛經驗。
「大師啊,難道你的下半身其實很沒節操?」
「你太沒禮貌了吧……我也不是隨便誰都好啊!只是因為都是男人,就會忠於自己的慾望,這種單純的肉體關係可比異性戀的要好吧!」
「喔!不錯啊!單純的肉體關係∼」
「可是有時候對方不這麼想,所以才會有我剛才說的那件事發生∼」
真壁倒是覺得很可怕。原來不管男女,嫉妒起來都一樣。酒量很好的由比,也因為在家中喝酒太過放鬆而喝過頭。
「店長,我選男人的標準可是很挑的喔∼」
「我選女人的標準也很挑啊∼」
「雖然井上她說我的標準很怪∼」
「喔。那井上她有男朋友嗎?」
「說到她呀∼之前談了一場大戀愛,然後又失戀了。」
「我想聽聽看。」
「不行啦,井上她會罵我--」
「這是店長的命令,快說!」
已經全醉的真壁整張臉紅通通,他催促由比快點說。看來他們都忘了時間。快天亮時,兩人的酒宴還繼續著。
「嗯……」
因為身體很痛而先醒過來的是由比。此時陽光已經從窗簾縫裡射進來了,牆上的時鐘指針已過六點。由比和真壁都睡到地上去了,睡袋變成枕頭,兩人還同蓋一件毛毯睡著。
雖說已經入夏,睡在地板上還是太冷,由比打了個小噴嚏。
「……嗯……會冷嗎……?」
健壯的手臂突然摟過來,由比嚇了一大跳。
由比偷瞄了下抱住自己的真壁,他發出安穩的呼吸聲又睡著了。原來是他睡眠中無意識的動作,由比不禁佩服著,難怪會和女人糾纏不清啊。
真壁的臉容貌端整,很有男子氣概,卻又帶了點孩子氣的感覺。這麼近距離看他還是那麼完美,挑不出一點毛病。
能夠讓真壁這麼害怕,甚至不惜拿那張帥臉當武器和許多女人交往,以躲避心中地獄的女性,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由此實在想不出來。

~凡~ 2008-8-27 17:05

「……嗯……」
睡地板似乎不太舒服,真壁扭動了一下身體,手臂倒沒有從由此身上離開。
--如果他就這樣醒過來,不知道會怎樣啊?
竟然會抱著最討厭的男同志一起睡……這件事一定會變成真壁一輩子的污點。抑或變成笑話一則。
由比開始有點想要惡作劇了。
他故意將身子慢慢挨近真壁,腳也跟他相纏,還把臉頰貼近真壁的脖子,讓兩人呈現親密相貼的姿態。
接著又故意搖動身體,打了一次噴嚏。
「嗯……?嗯嗯……哇啊!」
這次真壁真的醒過來了。從身體震動的程度即知他受到多大的驚嚇。不過由比還是不動聲色地裝睡黏著他。
「……大…大師……?」
由比並未飛來橫拳。真壁確認似的呼叫由比的名字並偷看他的臉。
由比的嘴唇微微張開,繼續裝他的睡美人。他知道真壁一直在看他,從臉上就可以感覺到真壁的呼吸。
   「睡在地板上……會、會感冒喔……」
   真壁低聲地自言自語。他沒有推開由比,反而怕由比會冷,很溫柔地將掉落的毛毯拉到肩膀上去。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心中驚慌失措的由比又做了一項實驗。他裝成知道真壁已經醒了,卻像只愛撒嬌的貓咪般,將臉頰貼近真壁的鎖骨。
  「……嗯?一定是搞錯人了……?乖乖,大師你還真愛撒嬌耶。」
真壁不但沒拒絕,還更加用力地抱住由比。由比覺得更困擾了,這下子更不能醒過來了。連自己都開始心跳加速,根本不是取笑真壁的時候了。
從真壁遒健的身軀傳來肥皂香味,和汗水味相混產生一種刺激性慾的香味。
--慘了……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是太久沒……
由比愈來愈慌亂了,竟然會對真壁的身體產生性慾。他心中大叫,都是真壁不好,想把責任轉嫁到真壁身上。既然那麼討厭男同志,就不該表現這種態度啊。由比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哇地大叫一聲推開真壁。
「這樣會感冒的,還是要睡床上才行……」
一邊喃喃自語的真壁突然移開身體,下一瞬間,由比的身體就被抱起來。真壁慎重地把他放到床上,並且將毛毯重新蓋好。
他還用溫暖的手指幫由比拂開垂到臉頰的頭髮。
「嗚--好痛……我喝過頭了……」
真壁的聲音位置又往下飄,由比想他應該是回睡袋睡了吧。
由比在毛毯中按著悸動不已的心臟,邊責備自己。
昨晚聊了很多,由比多少有些瞭解真壁這個人了。
真壁想要改變自己,卻為力有未逮而陷入低潮,以及對以前的工作仍有執念。
至於真壁討厭女性這點,可能是害怕所致吧,由比這麼猜想。或許從前曾吃過女性大虧,為了抗拒回憶才隨便和女人鬼混,算是下意識對其他女性復仇吧。
他也發現真壁在店裡有隔閡感,他的確無法構成什麼戰力,但這也沒辦法。
由比也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跟真壁的距離一下子拉近很多。只是今天早上的事讓他又搞不清楚了。真壁不是討厭男同志嗎?為什麼會對他那麼溫柔?
在鬧鐘八點響之前,由比躺在床上不斷思考這個問題,遲遲無法入睡。
真壁借住由比家已經三天了。
結果真壁就這樣寄住下來。由比發現他比想像中勤快多了,還會幫忙整理房間,便答應讓他暫時借住下來。
在打烊前一小時,真壁出門去採購。
交代買東西的人是由此,這本來是助理份內的工作,不過在『DANDELION』,這件差事當然落在最閒的人頭上。
真壁毫無怨言就出門了。
「最近店長好像有點不一樣。」
站櫃檯的井上說。由比站在櫃檯旁,正在等助理幫客人洗完頭髮。
「是嗎?」
「對啊!他上次竟然和一位中年婦人聊得很開心。以前除了年輕小姐,他都只會簡短打聲招呼而已。」
「喔。」
「而且也開始用功記材料了,好像還向月星她們請教呢!」
「呵呵,他終於有幹勁啦。」
「啊、大師!你剛才呵呵兩聲很可疑喔!……店長還寄住在你家吧?」
由比看著自己修得短而整齊的指甲笑著說:
「對啊。不過那個人是非同志,所以沒什麼床上的事可以說啦!」
「拜託,就算是非同志,憑你的眼力也可以輕易讓對方愛上你∼」
「如果是我喜歡的人當然可以……可是店長的話就……」
「啊、對了!今天早上那個謎樣的女人好像又打電話過來了!」
「謎樣的女人?」
「我想應該就是那天打店長手機的人吧。店長不是臉色大變,逃到你家去了嗎?」
「嗯。」
井上接到電話時,對方先問了『請問店長在嗎?』,她便詢問對方大名,對方回答『我是縞子』。
「她是誰啊?酒家的人嗎?」
「聽起來不像耶。不過店長一聽到那個名字就臉色大變,要我告訴對方『我去火星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然後就逃到後面房間去了。」
「那也太遠了吧……」
「我看店長真的很怕那個女人……他一定有什麼灰暗的過去。」
「應該是吧。」
洗頭髮的水聲停了。
將客人帶出來的月子喚了聲『大師麻煩你了』。由比便離開櫃檯,過去將客人頭上的毛巾拿起來,接著燙髮、吹發,做最後的定型,並幫客人補完妝。
「太棒了!都不像我自己了。」
「今天燙得比較卷,不過你的鼻子挺,很適合這樣的卷度,比起不上不下的波浪髮型更能襯托你的臉。」
這位待會兒要赴約會的三十歲女性很滿意地離開,至此,今天所有的預約都結束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由比在後面的房間伸了個大懶腰。
入口處的大門突然打開,本以為是真壁回來了,卻聽到井上說『歡迎光臨』,由比心想,應該是客人吧。
「晚安!」
由比往外偷看一下櫃檯,原來是可憐。
「咦?可憐你今天有預約嗎?」
井上慌慌張張地檢查預約表。
「沒有啦。我只是來玩的而已。請問店長呢?」
「他剛好出去了,不過馬上就會回來。」
「我可以等他一下嗎?」
「當然可以啊。」
聽到井上和可憐的對話,由此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難道真壁連可憐都下手嗎?
仔細一想不對。變身後的可憐雖然可愛,但根據由比的觀察,真壁喜歡的類型僅限美麗的大姊姊。可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二十一歲還更年輕一點。
「我回來了--咦?可憐!歡迎光臨!」
今天也是西裝筆挺、帥氣不減的真壁,抱著採購的東西回來了。
「店長!」
可憐像只有活潑兔子般,『蹦』地一聲跳起來。
她今天穿的是薄荷綠小洋裝。個子嬌小的可憐很好做造型,自從不良姿勢改正後,可以發現她豐滿的胸部非常有魅力。
「啊、對了!這是要慰勞大家的。」
可憐拿出一個蛋糕交給真壁,謝過之後真壁微笑地收下。而可憐則直盯著他的臉瞧。
「咦!由比不在嗎?」
趁著可憐發問,由比從後面的房間出來。
「由比!太好了,還好你也在,你喜歡哪一種蛋糕?我聽人家說,這裡的蛋糕很好吃喔!」
由比也對可憐露出開朗的笑容,和一個月前相比,可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由比心想,應該是私生活有了變化吧,化妝技巧也變得高明多了。不過這些可能都是拜玉助指導也不定,可憐似乎常去黏玉助。
園田張大了嘴合不攏。
「呵呵。變漂亮了對吧--」
別說井上了,就連真壁也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喂、等一下!園田!到底怎麼回事啊?」
「呃……她是我妹妹可憐啦。以前她就嚷嚷著要給由比剪頭髮,原來真的來了啊……」
「可是你們兩個的姓氏不一樣,可憐不是姓二宮嗎?」
「那是我媽的舊姓啊。你不是知道我父母離婚了?」
「對呀,我們兩個是真的有血緣關係喔。不過我還是嚇了一大跳。原來店長認識哥哥!」
「真壁以前和我同公司呢。」
園田笑著對妹妹說。由比的視線仍然停留在園田身上,無法移開。
園田的笑容非常溫柔,而且完全無害。
就像是膝蓋布料已經磨薄的寬鬆長褲,鍍鋅的尼龍公事包,或是腳跟已經磨損的鞋子--
「不會吧!店長那麼帥,竟然曾經是哥哥的同事?」
「你不要講得那麼白嘛,哥哥會很沒力耶。」
雖然看起來很困擾,園田還是笑笑的。工作人員也全都跟著笑出聲。園田似乎有淨化周圍氣氛的能力。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大師、大師!你跟我來一下!」
「咦?什麼事,井上……」
井上突然捉住由比手腕,強行把他拖到後面房間去。
「你幹嗎呀……突然……」
「不可以喔,大師……」
「什麼不可以?」
「你露出獵人的表情啦!」
被井上說中心事的由比,其實多少也有點自覺。
「不會吧!真的那麼明顯嗎?」
「對呀。不過除了我以外,應該沒人注意到才對。那個人一出現,我就覺得大事不妙。他的外貌根本就在你的好球帶裡呀!」
「不愧是井上……」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了。你要知道他可是顧客的哥哥、店長的朋友喔,不可以對他出手啦!」
「……可是我很久沒……我快忍不住了……」
「由比!」
「我知道,我知道。真是的!」
井上很重視就快步上軌道的這家店。對店裡來說,美容師變來變去不是件好事,畢竟這樣一來客人會流失。井上希望最少這幾年能在這家店和平工作。由比也有相同的想法。井上和月星她們,也都希望這家店能成為像小小蒲公英般,既溫暖又舒服的店。
如此一來,絕對不能和身邊的人產生桃色糾紛。
不能對客人及同事出手!這是身為美容師的鐵則--不過雖說是鐵則,又有一說是,規則是為了讓人打破而存在的。
這天晚上大家吃完蛋糕,真壁提議到附近的居酒屋開宴會熱鬧熱鬧。住得比較遠的月星就先回家去了。在這方面,真壁的表現倒是恰如其分。
由比本來裝作若無其事想坐到園田旁邊,卻難逃井上法眼。
「真壁在公司上班時也很厲害喔--」
「不要說了啦!園田。」
「咦,他一定到處去騙女職員吧?」
「井上,別說那些不入耳的話啦!」
「不不,應該不算騙吧……只是對方可能會有受騙的感覺。這傢伙跟女人交往都不長久。」
在和室房間裡,略微駝背的園田盤腿而坐,把真壁上班族時代的事情全盤托出。
「不過呢,撇開他愛泡美眉這個壞習慣不說,他的工作表現都很優秀喔!」
「原來店長以前那麼厲害呀……」
「喂!怎麼連可憐也……」
大家把真壁的糗事當下酒菜,喝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見識到可憐的酒量,由比很是吃驚。不過話說回來,好像有聽說可憐曾和玉助去喝過酒,玉助也是很愛喝的男人--不、是人妖才對。
「……園田先生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呢?」
對於由比提出的問題,園田鬆了鬆領帶,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
「不好意思,打擾您一下!要不要換新的辦公室機器呢?我們的租金很便宜喔!就是這樣的工作。」
「什麼打擾一下啊,明明就是同期裡最快升上課長的。」
「真的嗎?好厲害喔……」
由比邊微笑邊幫他斟酒,園田有點害羞地將酒一飲而盡。看得入迷的由比還被井上輕輕踩了一下腳。
直到凌晨一點多時,宴會才結束。大家各自坐計程車回去,住最遠的可憐說今晚要借住哥哥家。
「啊,我有點醉了。」
由比和真壁特意在離家前一段距離下車,想走些路來醒酒。此時雨已經停了,星空從雲層縫隙露了出來。
「店長,你不是只喝烏龍茶嗎?」
「因為我酒量很差啊。上次和你一起喝到天亮,結果第二天頭痛個不停。」
「原來你不會喝啊……嗯,我也好像有點喝太多了……」
「喂、你會被車撞到啦!」
實在看不下去由比走路搖搖晃晃,於是真壁拉住他的手。
「哈哈哈,好舒服喔。我好久沒有這樣和同事或朋友一起去喝酒了。」
「真的嗎?」
「嗯。因為我太醒目了,不是被嫉妒就是被中傷,而且我的敵人又多!」
「再加上你又不可愛。」
「你說什麼?沒禮貌!」
由比邊抱怨邊笑個不停,心情好得出奇。視野變得有些模糊,感覺星星似乎暈了開來,月亮也變得朦朧。看到月亮他就想起園田。
「可憐她哥哥真是個好人。」
「對啊,他可是我的好朋友呢。別看他外表不怎麼樣,個性好得不得了。」
「我覺得他的外表也不錯啊。把他的溫柔性格都表現出來了。」
「喂,那邊是馬路耶……對呀,他那張臉很容易讓別人掉以輕心,然後就能順勢拿到業績。所以說做業務啊,像我這種帥哥是不行的。」
「加上店長又不可愛。」
由比笑著把剛才真壁的話原封送還。真壁窘迫地看著他。得了便宜又賣乖的由比繼續說:
「不過,之前說喪氣話時的店長倒是有點可愛喔!讓人很想摸摸頭安慰你。還有,店長你最近工作態度認真多了,真是一件好事啊!」
「大師你一喝醉酒,話就多起來了。」
「我還沒醉!」
「喝醉的人每個都這麼說。你看你快踩到水溝了,過來一點!」
儘管深夜裡人煙稀少,但被真壁一把抱住肩膀,由比還是顯得有些驚訝。
「店——長,你這樣做會被人家當成男同志喔!」
「沒辦法啊。誰叫你走路搖來晃去的,很危險耶。」
「店——長,你不是最討厭男同志嗎?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大概是喝了酒的關係,平常難以問出口的事情,這種時候就很容易說出口。
真壁揚起眉毛停了一下,用很認真的態度回答:
「沒有啊,又不是摸了你就會被傳染變成男同志。而且我是以寄住者的立場關心你呀。」
由比心想,當然不可能摸一下就會產生情慾啊。一般討厭男同志的人連接近都受不了,頂多只會離得遠遠地取笑。
才不會像這樣,只因為喝醉了就摟肩。也不會因為怕太冷而幫對方蓋毯子,更不用說用那麼溫柔的態度抱人了。

「店──長,你真是個怪人。」
「這句話你說過很多次了啦!公寓快到了,現在還不能睡。」
才聽到「不能睡」三個字,由比突然困了起來,而身旁剛好有個足以撐持自己的高大男性,著實讓人覺得可靠。撇開工作不說,單就此刻考量,由比覺得即使自己倒下也沒關係。
「我想睡了。」
「你等一下啦!鑰匙在哪裡?」
兩人終於走到公寓大門口。大門口設有安控,必須有鑰匙自動門才會打開。
「在我的口袋裡……嗯……」
「大師,不要睡。由比!」
其實其由比並沒有那麼醉。他只是想試試,如果腳沒力的話會怎麼樣……。
他閉起雙眼,兩腿一鬆。
「喔。」
咚的一聲,身體就一如想像地被牢牢撐住。
「真是拿你沒辦法。鑰匙……喔,在這裡啊!」
找到鑰匙的真壁先把自己的皮包放在地上。
由比還在揣測接下來他會怎麼做,下一秒就突然被背到背上了。原來如此,像可憐那樣嬌小的女性還可以用手抱,但由比是男性,抱起來未免太辛苦。
「嘿咻!我們走吧。美容流行教主。」
「……」
由比很想告訴他,現在已經沒人這麼說了,但正在裝睡的他不便表示意見。
真壁的寬背好溫暖。自己到底有多久沒被背過了,應該是長大後就沒有了吧?原來是這麼舒服的感覺啊!由比放鬆了全身力氣靠到真壁身上。這是古龍水的香味嗎?下次再問問是什麼牌子好了。也不知道問了要幹嗎,不過他還是想問問。
在真壁背上搖晃前進的同時,由比真的困了起來。
在坐電梯回三樓自己房間途中,由比真的沉沉睡去了。
寵物名字:


寵物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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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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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343 精華0 積分295 金錢630 克勞狄亞 閱讀權限5 在線時間139 小時 註冊時間2007-3-15 最後登錄2008-8-9 查看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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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jiashu
見習騎士



個人空間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當前在線  4#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8-2-7 15:18 只看該作者

在娃娃買的雜誌裡看到由比時,只是想說,啊,原來也有那麼漂亮的男人啊!
由比不是好友真壁英生那種帥氣型的,也不屬於陽剛男性美,當然並不是說他看起來像女人,只是很難想像由比鬍子沒刮乾淨的臉。在雜誌上看到的那張照片裡,由比正拿著剪刀面對客戶微笑,他的臉好像永遠都很光滑。有的男人雖然長得漂亮,但臉部皮膚好的就不多見了。
而在幾天前,他見到了由比本人。
更加證實了由比的膚質真的很好,鬍子和毛髮稀疏,頭髮也很細。
由比有張出色的臉,本人也比照片漂亮,被那麼漂亮的人直盯著看,園田覺得似乎對心臟不太好。而且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雜誌上看不到的獨特風采。那應該是一種「媚」的感覺吧。儘管覺得同性「媚」很奇怯,但或許跟由比是同性戀有關吧。雖然園田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不知不覺卻很在意由比臉上那顆眼睛般的痣。就連大家一起去喝酒的時候,有好幾次目光相接都害他心裡怦通怦通直跳。
如果今天又臉紅的話,該怎麼辦呢?
園田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DANDELION」樓下的咖啡廳等待由比。這家店對意大利濃縮咖啡很講究。園田不喜歡太苦的意大利濃縮咖啡,於是點了招牌咖啡。
今天是星期二,是「DANDELION」的公休日。下午園田向公司請了假。對於連假日都會去加班的園田而言,算是罕見之舉,也因為如此,偶爾請個假實不為過。
他看著八年來始終如一的手錶,離約定的下午二點還有五分鐘。
這個古老的手錶是妹妹送給他的就職禮物。當然可憐才只是個國一生。竟然花了二萬元買手錶送哥哥,花光了她儲蓄已久的零用錢。
樸實不起眼的可憐,從以前就是個溫柔的妹妹。
雙親離婚後,他們各自跟父母親同住,但兩人的感情還是很好。可能是年紀差距比較大,園田很疼愛可憐。一直待在管教嚴厲的母親身邊,可憐的精神變得不太安定,所以園田都會盡量抽出時間陪她。溫柔的可憐常常會壓抑自己,園田一直很在意。
可是前一陣子碰到好久不見的妹妹,園田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
不過那的確是變身後的妹妹,改變髮型和裝扮的同時,她的笑容和說話聲音也變了。以前只在哥哥面前才展現的天真爛漫笑容,現在在也都能自然流露了。連本來說話不清楚的毛病都好了,卻仍然保有她溫柔的本性。
園田實在太佩服由比的手藝了。
由比的工作,不是強行把野花改造成顏色鮮艷的人造花,而是把垂頭喪氣的花朵挖起來,重新種到陽光充足、土壤肥沃的土地上,給予足夠的光線和水分,灌溉好聽的話語,讓它重新開出原本應有的最美麗顏色。可憐就是因此而綻放的。
由比真的是一位優美的美容師,園田覺得他應該是個忍耐力強,對工作又誠心誠意的人。他有點羨慕可以首由比一起工作的真壁。
咖啡廳裡突然騷動了起來。
園田抬起臉,剛好看到進店的由比,他微笑地走過來。其他客人的視線也隨之移轉。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不,是我來早了。」
園田搓搓自己的鼻頭,心想真是傷腦筋。今天的由比看起來又更艷麗了。
他穿著合身的V領針織衫和細窄的皮褲,珍珠灰的淺色針織衫搭配黑色皮褲。而纖細的脖子上還戴著銀鏈。
若換成園田做同樣打扮,一定會引起哄堂大笑,就連真壁也不適合。只有由比才夠資格這麼穿著。
「怎麼了?」
「大家都在看你耶!」
「是嗎?我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啊。」
由比親切地向熟識的店員點菜,打扮成頑皮姑娘的女服生,端著厚重的水杯過來。
「難得禮拜二由比會來光臨呢。」
由比坦率地笑了。
「對啊,今天有約會。」
「你少來了。如果真的是約會,絕對不會選在我們店裡吧?」
「哈哈哈,你很清楚嘛!」
雖然由比說約會只是開玩笑,園田還是覺得耳根發熱。
連非同志的自己都會有這種感覺了,換成由比的情人,一定連骨頭都軟酥酥了吧。
店員離開後,由比突然問:
「你和店長在一起時也一樣吧?」
園田搞不清楚由比要問什麼。
「咦?你說真壁怎麼樣?」
「店長也很顯眼啊。和他一起出現應該也會引人注目吧?尤其是妙齡女郎。」
喔,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園田終於理解了,原來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對啊,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我們是同期的同事,總會被相提並論,不,應該說是被比較下去……哈哈。」
「你很棒啊!」
「啊?」
「我是說你明明就很棒,為什麼大家不明瞭呢?」
應該是自己聽錯了吧?剛才由比說誰很棒來著?一時楞住的園田忘了附和。
「我覺得園田先生比較溫柔──所以很棒。」
既然他都連說兩次了,那就不是自己聽錯,而且不知為何,由比的眼睛看起來很濕潤,還一直盯著自己不放。即使對方是女性,他也不曾被這麼瞧過,緊張得連心臟都快掉出來。
「啊、啊……那個……」
「嗯?」
由比撥了撥劉海,從七分袖露出的白晰手腕,似乎連靜脈都能看透。明明是個男人,卻連小地方都這麼美,真是罪過。園田突然覺得口乾舌燥,便將水杯裡的水一飲而盡。
「讓您久等了!」
放在由比面前的是冰香草茶。口含吸管的動作不禁讓園田意識到他的唇而慌張起來,偷偷瞥見的舌頭十足煽情。西裝外套亂掉了,應該不至於太熱才對。至園田的背卻濕成一片。
「嗯,其實我今天是為了可憐……」
要是再不趕快進入主題,恐怕自己會因血壓過高而倒下吧。
「可憐嗎?」
「是的。希望這件事你能對真壁保密……」
「什麼事?」
由比鬆開吸管,把椅子往前拉,一副準備洗耳恭聽的模樣。
「上次大家一起因完酒後,可憐當晚睡在我家。」
「嗯。」
「那晚我們也一直在討論真壁……」
由比的眉毛揚了一下。
「店長嗎?」
「是啊。就是趁機追根究底一番。我們認識很久了,他的家庭成員我都很清楚。他母親是業界名人。啊!由比你應該本來就認識吧。」
「對啊,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
因為特別受過關照,所以才用「恩人」一詞總結,園田可以感受出由比的執著。
「──我呢,是男同志。」
「嗯,我以前在雜誌上看過。」
「是嗎?那你就知道我出櫃的事了。這都是托真壁社長的福。」
這倒是出乎意料。
「為什麼呢?」
由比笑了,那是回想起過去的溫和笑容。
「那時我還在社長的直轄店裡當助理,當時店長就是社長。那是家有很多上流人士出入的高級沙龍。社長非常疼愛我……所謂的疼愛,也就是被操的意思。」
「由比你也有過那個年代啊。」
「當然啊。我當學徒的資歷相當久,而且高中又沒念完。」
「咦!」
園田將沒喝完的咖啡杯放下。
「那你是幾歲開始工作的?」
「從十六歲開始,十七歲開始跟社長,我那時有上函授學校……最後才拿到高中畢業證書。」
「真是辛苦了。」
「不會啊。因為是自己喜歡的工作,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唸書雖然很累,但我和社長約好一定要高中畢業。而且在我做學徒期間,也受過很多人的照顧。」
「喔,真壁的母親還真是厲害啊……」
「嗯,她看起來是可愛的大嬸,不過骨子裡卻很堅強。後來我當了設計師之後,常被女性客戶告白,說要和我交往。」
「那是一定的啊。」
剪髮要花上一個半小時,燙頭髮需要三小時,在這段長時間裡透過鏡子看到這位美男子,當然很容易愛上他。
「我常常用曖昧的態度混過去……可是,我真的很不擅長對客戶有所隱瞞,總覺得那樣好像是在欺騙客戶。」
「你所隱瞞的事是指……」
「就是我是男同志這件事。」
由比用手指撫著高腳杯,無意識地玩弄手邊東西似乎是由比的小習慣。如果被那樣的手指撫摸,應該很舒服吧。發現自己正在想些有的沒的,園田趕忙斥責自己。
「不過我還是沒那個勇氣。在美容業界承認出櫃是比一般公司簡單,但就親族來說,等於要和家人斷絕關係。而且我到底是個男人,當然希望客人是衝著把我當戀愛對像而來。」
原來如此,這部分園田可以理解。
喜歡找外型漂亮、技術高超的美容師是理所當然。因為女性顧客會很期待見到美容師。一旦知道他是個男同志可能會這樣想:「什麼呀,那我不是沒希望了嗎?」,因而流失客群。
「有一次,我跟社長說出我的想法,結果被笑得很慘。」
「為什麼?」
「她說,你實在太不瞭解女人了。」
「嗯?」
園田也不瞭解,不過多少猜想得到,搞不好女性顧客寧願這個美容師是個男同志。
──美容院就像女人的休息室,是準備戰鬥的場所。通常不會有人期待在這種地方發生戀情。
「啊,我似乎可以理解。比如頭髮上筒子時,就不太希望被人看到吧……」
「筒子?你是說發卷嗎?對啊對啊。」
不知道發卷這個名稱的園田,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對於從未在理髮店燙過頭髮的園田來說,美容院根本是個謎一般的地方。
由比溫柔地看著這樣的園田繼續說:
「所以根本不會有人把我當成戀愛的對象,反而會把我當成優秀的參謀,能一起擬訂變美大作戰,並讓作戰成功。社長說,從女性客戶的角度來看,我是個男同志反而還比較好呢,如此一來,便能客觀地看待客人,不會戴著自己喜惡的有色眼鏡。」
由比回想過去邊笑出聲,臉頰上露出酒窩。園田也跟著笑了。
「對於我們這種人,社會上有各式各樣的差別意識……但是社長十分寬容。在我說出實情的同時也鼓勵我,要我挺起胸膛做人。事實上,現在也有支持男同志的民間團體。」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咦……可是她兒子怎麼那麼討厭男同志……啊,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都知道。店長很討厭男同志對吧?」
「嗯……對了,你沒有欺負他吧?他其實是個好人,不過他應該很不會應付你這一類型的人……」
「我?欺負他?」
我看應該是相反吧。由比笑著說。
「一開始是欺負得很嚴重啦,不過最近我們感情變好了。」
「是嗎。對呀……他現在寄住在你家嘛。一開始我真的很驚訝,他竟然會住到你家,真是叫人無法相信……」
「應該說,他根本不願意回自己家。聽說有女人跑來了。」
「……不是他姊姊嗎?」
「姊姊?」
由比歪著頭,頭髮順勢滑落。園田心想,如果能親手梳攏那些頭髮,應該很舒服吧。
「嗯……他有位很優秀的姊姊,好像旅居國外多年,聽說最近回國了……對了,這些話請不要說出去。」
「為什麼會這樣?有個出色的姊姊不是該覺得自豪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很討厭講到關於姊姊的事情,反正他對他姊姊很頭大就是了。」
連真壁有姊姊這件事,園田也是進公司兩年後才知道。他還記得,那是因為剛好接到真壁姊姊打來的電話。
第一次看到真壁和女人說話臉色會發青,才稍微取笑一下,沒想到真壁馬上發飆。
「店長啊……真是讓人搞不懂……」
由比看向窗外自言自語,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神情有些落寞,不一會兒又再度回過頭來笑著說:
「總之,真壁社長是我的恩人,我不得不照顧她的敗家子。」
聽到他說敗家子,園田的小眼睛變得更小了。
「如此說來,把美容院說成休息室真是形容得太好了。難怪像我這樣的男人會卻步啊。」
「如果你要預約,我們可以配合你的時間,因為我們店很小。」
「不行,如果請由比幫我剪,我會緊張的。」
由比以手托腮垂下視線,想說他怎麼了的園田便盯著他瞧──結果下一瞬間,由比非常妖艷地使了個眼神,和園田四目凝視。
「……為什麼?」由比耳語般地說。
由比放在桌上的手指正悄悄地接近園田。明知快被摸到了,園田還是一動也不動。
由比細長的手指彷彿說著「摸吧」,便撫上園田的手背,但只有一瞬。
園田依舊文風不動,由比並沒有特意改變姿勢,他現在環抱胳膊直盯著園田,園田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因為他根本不敢看由比。
只是被摸到一下下而亡──那種感觸該怎麼形容才好呢?
「不好意思,我離題太久了,你不是要說可憐的事嗎?」
「啊……是。」
「你要說的是,該不會是……可憐她喜歡店長?」
「對,沒錯。」
「好像很複雜……那去我家說好了。」
「可是真壁他……」
「店長今天被社長叫去吃晚飯。聽說非去不可,所以他便苦著一張臉,好像被法庭傳喚的被告人一樣,我想應該很晚才會回來。」
由比的公寓……應該沒關係吧……去去也無妨。
不斷交纏手指的園田在心中猶豫著。繼而又想,真奇怪,自己為什麼那麼迷惘?對方可是男人欸!雖然是男同志,不過自己並不是啊。照理說,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
「這家店的人也都認識店長……」
這是關鍵性的一句話。園田最後得到結論,在咖啡廳不適合密談,最好離開這裡再說。
「如果你不覺得太麻煩……」
「不會不會,只是我家不大。」
園田這才看向由比的臉。本來想拿過賬單,卻又慌慌張張地縮回手,結果到最後都沒付到自己的飲料錢。

「很順利呀!不愧是由比若葉。」
聽到母親看著營業額資料說出來的話,真壁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其實也沒什麼好失望的,他早就知道這個人根本不會說什麼「不愧是我的兒子啊!」之類的話,而且這個上升曲線確實也是由比的功勞沒錯。
「削減人事費,再增加一些材料費,營業額就提升了二成。他才二十幾歲而已,真是個可造之材……如果能再多接一些客戶,應該會更賺錢才對。」
「由比不想那麼做。」
真壁社長伸手將老花眼鏡推好。
「你不是一直從旁觀看嗎?怎麼樣?你和若葉……由比大師處得如何?」
「普普通通。」
「你一定被罵了吧?若葉做事很嚴格的。」
「……媽。」
「叫我社長。」
將近花甲之年的真壁社長身穿淡粉紅色的香奈兒套裝,以動作示意兒子兼下屬的真壁英生坐下,真壁看著母親邊想,正牌香奈兒果然非常適合有地位有魄力的女人穿。
建在市內一流地段的真壁大廈的社長室裡,母子相對而坐。
這一層樓的樓上就是社長的住家。這位女中豪傑不喜歡在郊外有房子這種麻煩事。
「那麼,真壁店長,你還要繼續經營『DANDELION』嗎?如果不要,我就找其他人補上去店長的職缺。」
「我要。」
「你有維持現狀的自信嗎?」
「只要由比若葉繼續在店裡就可以。」
他並不是說把店交給由比來管,自己就可以落得輕鬆,而是真的有心經營美容院,因為他終於發現這一行的魅力所在。雖然難以言明──但如果是由比,應該能夠傳達出來。
「你在說什麼?」
社長發出冷淡的聲音。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對由比若葉的人事任命只有最初三個月而已,剩餘時間不到一半了。一開始合約內容就是這麼訂的。」
「──咦?那以後呢?」
「馬可貝美麗集團和由比若葉的合約就要到期了。之後要看他個人是否願意和『DANDELION』直接簽約。」
「……真的嗎?」
「當然。你不覺得他也該有自己的店了嗎?」
真壁失望地垂下頭去。
這的確理所當然。舉凡美容師,都會夢想擁有自己的店,更不用說是超人氣設計師由比了。他只是基於母親請托才來這家小美容院的。真壁心想,他續留的可能性應該很低吧。
社長慢慢靠回厚重的椅子笑著說:
「你總算也瞭解若葉的價值啦。」
「他不在的話就傷腦筋啦。」
「若葉可是你最討厭的男同志喔?」
「這種時候我可以閉一隻眼。他很重要,我構想中的店非他不可……」
「你構想中的店是怎麼樣的店?」
「那個……」

~凡~ 2008-8-27 17:06

浮現腦海的藍圖讓真壁感到詫異──這家沙龍必須有能夠讓人信賴的技術師,不強行推銷服務,能將所有愛美女性,不,還有如此希望的男性都變得很有魅力。
從旁協助想要變漂亮的人,成為一間親切、溫暖──像蒲公英般受眾人喜愛的店。
不知從何時起,這家店開始存在真壁的腦海中。和以前耳聞的由比的理想非常相近,或許是被洗腦了吧。
不對,這的確是自己真心想望的。
看到由比工作的模樣,可憐的笑容──都讓真壁內心開始產生變化。
「也就是說──你想打造出真正的美容院囉?」
身為社長的母親直盯著真壁瞧,鑲著紅寶石的鏡框閃閃發亮。她正以眼神探測兒子此話的真實性。
「所以,由比若葉是必要的。我會說服他,請他繼續留在『DANDELION』。」
他也知道說比做簡單,真壁腦中浮現由比冷淡拒絕的臉。萬一處理得不好,由比說不定會帶著井上等人一起離開。
社長露出微笑簡短地說:
「那你就試試看吧。」
此時響起敲門聲,秘書端了兩杯紅茶進來。本來坐在辦公桌旁的社長,也走到真壁所在的接待區沙發處。
「不過你總算有點店長樣子,這樣我就安心多了。」
「對了社長,我想要搬出那間公寓。」
「什麼?虧我還特別便宜租給你呢!」
說便宜也不過是行情價打個八折罷了,雖然不至於硬要人感恩,真壁還是一臉悵然。
「……因為那個人回來,我不想住了。」
「什麼那個人不那個人的!不要講得像陌生人似的。」
「反正我就讓她住,傢俱讓她也沒關係。」
「縞子她很感慨啊,說你都沒回去睡,打電話到店裡也不接。明明是2DK的房子,兩個人一起住不是很好嗎?」
「絕對不要。」
說出「絕對」二字時,真壁還特別加重聲調。於是社長突然恢復成母親模樣責備兒子:
「英生,你為什麼不能和姊姊好好相處呢?」
「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啊!」
真壁也回復成兒子身份,不滿地嘟起嘴巴。
「從前你們兩個明明感情很好,你不是老愛跟在縞子屁股後面嗎?」
「那是國小的時候吧。後來長大發生了很多事。反正我要搬家啦!」
「那你要住哪裡?」
「我會去找便宜公寓的。」
「你是認真的嗎?這樣你就不能帶女人回家囉?」
「……怎麼對自己兒子說這種話啊?」
「因為是你媽呀,當然早就知道你放蕩的習性。」
「那有姊姊在家,我還不是誰都不能帶回家!」
「啊,對喔!說的也是。她很久沒回日本了,這次好像在這邊的大學講課,應該會待上一陣子吧。」
「……是嗎?」
「大家都很高興啊,你爸爸也是。」
我可一點都不高興,心中如此暗想的真壁沒把話說出口。
「今晚有爸爸特製的馬賽魚湯和西班牙海鮮飯,英生你也喜歡吧?」
「我喜歡啊……爸爸的工作呢?」
父親在馬可貝美麗集團擔任經理。個性低調的他,總是在女社長背後默默支持。
「他今天公休,因為太久沒有全家團聚,他說要好好準備,幹勁十足呢!」
真壁臉上露出動心的笑容,那還真值得期待啊。
母子倆又話了些家常,五分鐘後,真壁借尿遁離開社長室。和擦身而過的女秘書笑著打完招呼,就一溜煙逃跑了。
──別開玩笑了,要我和那個人同桌吃西班牙海鮮飯?我哪吃得下啊!
之後應該會被老媽罵得很慘吧,即使如此,真壁還是毫不猶豫地往車站方向前進。就算被恥笑跟小孩一樣幼稚也沒關係。
天敵、弱點,討厭的東西,到底該怎麼形容才好。
總之,真壁一點也不想見到姊姊。
坐地鐵時看了一下手錶,才七點而已。
今天週二由比公休,找他一起去外面餐廳邊吃邊聊也不錯。爸爸的西班牙海鮮飯的確很特別,但如果和由比一起吃牛肉蓋飯,應該也很好吃。
他們兩個住在一起超過一星期了,卻不曾好好吃頓飯。
工作忙碌的由比每天都睡到快上班才起床,而真壁則都在店樓下的咖啡廳吃早餐。白天兩人輪流出去吃早餐,也不可能一起用餐。到了晚上,晚回家的由比不是隨便在外面解決,就是邊看電視邊吃便利商店買的便當。
有一次剛洗完澡,真壁看到由比在打盹。
已經先洗好換穿T恤及汗衫的由比完全放鬆,吃完的便當還放在膝蓋上,維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就睡著了。啤酒罐擺在地上,電視也沒關,連筷子都還握在手上,看起來比平常稚氣,真壁差點不自覺脫口而出「好可愛」,勉勉強強才忍住這個念頭。
萬一對由比說出好可愛就糟了。
雖然不知道會怎麼個糟法或為什麼,但總之就是不妙。
真壁只好叫了聲「喂」地搖搖他。嚇一跳的由比「啊」了一聲,還想再拿起便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由比似乎臉紅到脖子去了。
回家途中先去超市買菜好了。
真壁想,偶爾也該讓由比吃吃有營養的東西。畢竟他是店裡很重要的大師,至少得在這方面滿足他才行,以男人來說,真壁的廚藝算不錯了,可能是遺傳到父親吧。
他採買了些蛤蜊之類的海鮮,還買了西紅柿和蔬菜。他想做一道料多味美的意大利面,連橄欖油都狠下心來買高級品。結果買了很多東西,兩手提滿了超市塑料袋,不知道由比會對自己的料理如何評價。可能一開始會說些令人討厭的話,不過他有自信,會讓由比吃了一口後悔,說不出話來。他以前可是用這招對付過許多女性。
快接近公寓時,真壁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站在門口的是由比,以及微微駝背、穿著便宜西裝的──園田。真壁覺得不可置信,為什麼園田會在這裡出現。如果是來找他,應該不會連通電話都沒打就過來才對。
那兩人緊挨著一起走路,好像在說什麼話。
真壁停下腳步,慌慌張張躲到兩人看不見的死角──大門口旁的腳踏車停車場。即使沒有必要偷偷摸摸,他也已經失去可以光明正大出現的機會了。
「……我想讓……幸福。」
這樣園田的聲音。
「你真溫柔。」
「千萬不要告訴真壁喔!」
「我不會說的……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
手在園田的肩膀上摸了一下,由比便馬上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視著園田的背影,真壁僵在腳踏車停車場無法動彈。
園田和由比?我們兩人秘密?
由比也回屋裡去了,瞪著由比緊裹著小屁股和細長雙腿的皮褲,真壁呆站著目送他離去。
讓……幸福──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難道他們在房間上過床了嗎?
真壁慢吞吞地動了,他不坐電梯,反而走樓梯。他需要時間思考。
只是怎麼想也想不出個結果。園田應該是個異性戀才對呀!雖然時間不是很長,他畢竟也交過女朋友!由比再怎麼漂亮還是個男人──可是如果是像由比這種姿色的話……不對不對,就憑園田……
真壁腦袋裡的思緒一直轉個不停。
因為沒辦法理解反而更生氣。他認為是由比不好。一定是由比對園田出手的,園田不可能會主動出手才對。
真壁粗魯地打開門。
「咦!你回來得真早啊。」
由比一臉坦然地回過頭來,無論何時都那麼美麗,這讓真壁又更氣了。
「你怎麼買那麼多啊?家裡冰箱那麼小……啊、蛤蠣,看起來好好吃喔……」
由比看了看塑料袋裡的東西。他的身高只及真壁眼睛,小小的頭有著飄逸的咖啡色秀髮。想必園田應該摸過這頭髮了吧?而且他還穿著露出鎖骨的衣服──他就是這樣誘惑園田的吧?
「你……」
真壁沉下聲音,覺得奇怪的由比抬起頭。視線一相交,由比似乎察覺到什麼,往後退了一步。
「什麼事?」
「你把人家的朋友當成什麼了?」
「你說什麼啊?」
「別裝蒜了!剛才園田來過對吧?」
由比的表情稍稍變色。真壁知道他只有一絲絲動搖。不過那個表情一閃即逝,他反而直視著真壁。
「我在自己家要招呼誰來是我的自由吧?」
冷言冷語的口氣簡直就像要惹惱真壁似的。
「你和他到底幹了什麼?」
「那也是我的自由,我和園田見面,應該不需要特別經過你准許吧?如果園田是你太太的話又另當別論……」
「不要說出那麼令人作惡的話,反正你不要隨便對別人的朋友下手!」
「……沒禮貌,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被說中心事,由比馬上臉紅,真壁心想果然沒錯,又再繼續說:
「我無法相信你這種性向的人,你動作太快了!」
「你根本就是歧視!」
「我說的是事實!還好你不用擔心會懷孕,如果雙方都是男人就無後顧之憂了,而且只要記得使用保險套,更不用擔心什麼性病。」
由比好像想說什麼似地嘴巴一張一合,太陽穴上青筋直冒。由比一臉怒氣,真壁也不遑多讓,罵人的話怎麼都停不下來。
「由比大師你是餓太久了嗎?連園田這麼貧瘠的上班族你也吃得下去?」
「……你……」
說時遲那時快,由比當下揚起手來。
真壁用手著實按住揮向臉上的拳頭。如果比力氣,真壁當然居上風。而且他也不想挨這麼瘦弱的男人打,便順勢將由比壓到牆壁上。
「還是說你最近太忙了,沒空好好選擇?」
真壁故意把臉湊近,撂出狠話。即便心中有股聲音在譴責自己,但此時此刻發洩怒氣凌駕一切。
「──長得那麼漂亮,原來這麼淫亂呀?」
右手被捉住的由比,眼神好像快噴火般地怒瞪著真壁。為了以防萬一,真壁將由比的左手地捉住,可能是太用力了,由比痛得臉色大變,繼而垂下頭去。
「……嗎?」
由比低著頭,好像在說什麼。
「咦?」
「你就那麼討厭男同志嗎?」
「哼──當然討厭。我最討厭男同志了,因為違背自然常理啊!」
真壁也在想,到底什麼是自然常理?但是當下只想得到這句話,本來全身繃得緊緊的由比突然全身放鬆。正想說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下一瞬間卻──
「啊──!」
真壁的鼻子受到極大的衝擊。
鼻血流了出來,大概是鼻腔裡的血管破裂了。由比竟然用頭撞他,這男人真是不可原諒。
「好痛……你到底在幹嘛!」
形勢大逆轉!由比跨坐在手壓鼻子的真壁身上。
「那你就讓我瞧瞧什麼是自然常理吧。」
由比的聲音非常冷淡,眼神好似烈火最熾熱時呈現的青色光芒,顏色雖然冷冽,憤怒卻燃燒到最高點。
他以熟練的手法鬆開真壁的皮帶,拉開褲子的拉鏈。
「你、你、你想幹嘛!」
「你覺悟吧,店長!」
左手按著鼻子的真壁很想趕走由比,但在分身被握的情況下變得無法動彈,那個地方一旦被握住,男人就完蛋啦!
「我、我不是男同志喔!」
「我知道啊!你是非同志,而且還有恐同症──要我幫你勃起嗎?」
「你、你……」
由比的手開始輕柔地揉搓真壁的性器。雖說被握住時會怕被捏斷而縮小,但還是有小小的抽動反應。
「你不是男同志吧?而且最討厭男同志吧?……那不管我做什麼,店長你都不要勃起,也不要有快感……我想應該不會才對吧?你怎麼可能會被最討厭的男同志弄到射精呢?」
真壁吞了一口氣。
由比的臉毫不猶豫地很真壁的腿間貼近。真壁連想說「不會吧」都來不及,就被由比含到嘴裡了。
「──不……不要……」
「亂動的話,我會咬下去喔!」
真壁所害怕的,並不是由比的威脅。
而是自己體內開始產生的快感,在由比口中的感覺非常舒服。無力而滑倒在地的真壁雙腿間,由比瘦小的身體就貼在上面。濕淋淋的聲音不斷響起,由比的技巧好到讓人受不了,物理上的快感,再加上想到那張秀麗臉上小小的嘴含著自己的分身,真壁就覺得快受不了了。
由比移開嘴巴說道:
「你看變那麼大。」
真壁按住鼻子往下一看,由比的臉就在自己的勃起旁邊,嘴唇還濕濕亮亮的,看起來並不下流。只是這樣下去,恐怕鼻血也很難止住吧。
「被男同志吸吮後,怎麼還那麼有精神啊!」
「只是單純的刺激反射動作而已。」
「喔。如果是我的話,不想要就會軟耶。」
此時根本無法附和「你說的對」,就是不會不想要才這麼頭痛啊。
「那如果我再這樣做,就會變軟了嗎?」
由比起身,左手握住真壁的屹立,右手邊鬆開自己的褲子,在睜大眼睛的真壁面前,露出自己同樣勃起的分身。
──還滿大的嘛……
真壁在不知不覺中直盯著看,甚至還在心裡想,不過我還是小贏一些。隨即又突然害怕自己會被侵犯。
由比似乎另有打算。
「嗯……啊……」
由比的呻吟聲在真壁的鼓膜裡甜美地響起,他雙手握著兩人的性器一起互相摩擦。
「嗚……」
「你一定感覺很差吧……?和男人互相摩擦那裡,啊……啊……」
由比坐在真壁上面,雙手握住兩人的分身開始搖擺身體,這種讓人難以相信的光景,光是想像就讓腦細胞興奮到不行,真壁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壓抑住自己的聲音。此時別說沒變軟了,甚至還從尿道口溢出一些汁液來。
他本來想要反駁你還不是一樣勃起,但這種情況下根本說不出話來,真壁舒服到失神,但還是覺得好像有所不足。
等他回過神來,鼻血已經干了,他用手肘撐起上半身靠近由比,此時由比已不再說話,只是氣鼻紊亂地不停擺動著身體。
因為用了乳液的關係,所以不斷有物體濕潤摩擦產生的聲音。
不同色調的兩支根莖在由比細長的手指下不停貼占,近看更覺淫猥,卻還是不覺得噁心。真壁心想,真是奇怪啊。
為什麼不會覺得噁心呢?我明明最討厭同性戀啊!
真壁和由比相互凝視,他覺得自己快被由比濕潤的眼神吸進去了。
最後他終於發現,原來是雙腿之間還不滿足,儘管舒服卻還不夠。
他用雙手捧住由比的臉貪婪親吻。
這個吻持續很久,中途嘴唇稍稍分開時,由比發出「啊」的小小喘息。一聽到這聲音,真壁馬上直達高潮,由比也同樣噴出白色的蜜汁。

「對於若葉你沒節操這點,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坐在由比身邊,感覺作風強硬的上班族,身穿樸素灰色的西裝,整潔的髮型露出耳朵和髮際,臉上戴著細長銀框眼鏡,他點了一杯用細長玻璃杯裝的黑啤酒。
充滿關愛的語氣繼續責備由比。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搞的,竟然偷襲自家店長。那可憐的哥哥怎麼辦?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由比點頭說「是啊」。
這裡是他們常去的酒吧,位於某棟大樓的地下室。空間不大卻很乾淨,而且光線不會太昏暗,雖然不是同性戀酒吧,但因為地處新宿二丁目,來客中有不少同性情侶。由於消費額較高,客群大都是成熟大人,即使獨自一人也能自在飲酒。
「對啊,他完全在我的射程內。如果是以前的我啊,早就把他吃了吧……」
今天和由比見面的,是一位老交情的朋友。
「若葉你啊,就是喜歡那種又窮又沒用、看起來很不可靠的男人吧!」
「不對,我喜歡的是人很婕、帶點寂寞感,做事總是不得要領、會被虧的那種人。」
「真是個傻孩子呀。那還不都一樣?」
一派精明能幹的西裝男子突然用女性口吻反斥由比。
每個月一次或兩次,以扮裝皇后之姿站立在舞台上的綠寶石?珠子──本名為乙見玉助,其實是一家知名服裝加工廠的外務。沒穿女裝的玉助,講話用的是男性用語,動作也不娘。他是以衣著作為兩種身份互換的區別。
不過和老朋友由比在一起時,他常常會把男性女性兩種用語混著用。玉助和真壁不一樣,他喜歡英式西裝並繫著細長的領帶。
「所以呢?為什麼你沒對園田下手?對你而言應該輕而易舉啊!」
「不要把我說得像性慾魔人一樣,因為在房間裡說了很多話,就沒有那種氣氛了啊!」
由比喝了一大口加水稀釋的威士忌,歎了一口氣。
「園田比他外表看起來還善於鑽營,在公司也爬到不錯的地位。」
「嗯,這種人常有啊。乍看之下似乎不太可靠,其實很有能力,可能是年輕時吃過苦,所以比較堅強吧。」
聽到玉助的話,由比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這樣說來,在待人處事方面店長的確比較弱。我聽了很多他以前上班時的事情,真的很慘。即使愛和女人鬼混,要是他能狡猾一點或許比較好。」
「你說他不夠狡猾?那不好嗎?」
「……當然不好呀。這樣只會讓身邊的人更加混亂而已,實際上,他就是為了這種原因辭掉工作的。」
「咦?英俊、和女人糾纏不清、又沒用?真讓人搞不懂!」由比揉揉眼睛說,「我也不懂啊。才喝這麼一點酒,竟然就想睡了,大概是昨晚幾乎沒睡的關係吧。」
「不過我更不懂可憐到底覺得這種人好在哪?她告訴我,她有喜歡的人了。」
上週末玉助陪著可憐去買東西。喜歡逛女裝的玉助和可憐一起逛街超級愉快。可憐就像我妹妹一樣,玉助笑著說。
「……那她有說出對方的名字嗎?」
「沒有,我沒問。只是我看她的眼神很清亮,應該是認真的──你們店長真有那麼好嗎?」
「臉蛋不錯啊,你上周來我們店裡他也在場啊。」
「……啊,對喔……不過他不是我的型,我沒有特別注意。」
「女人都很喜歡他那一款的。很多客人一看到他的笑容,就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所以園田才會很擔心呀!如果真壁能和他妹妹認真交往就算了,可是聽說真壁和交往對象都維持不久。在女性關係這方面,毫無信用可言。」
「你竟然能跨坐在那種男人身上,還真是了不起啊。」
由比一臉被擊敗的樣子,大喊不要再說了,他也完全嚇呆了。只要一回想起昨晚的事,就覺得很想死。
而且工作時還要裝出一臉平靜的樣子,他盡量將注意力集中在和客人的對話上,不去回想前一晚和真壁發生的事。而真壁則表現得很不自然,井上和月星都問說「發生什麼事情了?」。看來即使真壁閱女無數,一旦碰到對象是男人仍會受影響。
「……對、對了……若葉。」
玉助將小瓶啤酒倒入酒杯,輕敲一下由比的頭。由比抬起頭看他。
「嗯?」
「你該不會愛上你們家真壁店長了吧?」
「──玉助啊。你明知道我討厭臉長得好看的男人。」
「為什麼?有帥哥傷過你的心嗎?」
由比想了一下回答:
「……不,其實沒有。應該是說,我好像都沒和帥哥交往過……」
「對呀。我印象中你選的男人,外表等級都是在B級以下的吧。」
玉助看著自己的啤酒,似乎在回想過去幾年來的由比。再怎說,能夠讓同志情侶光明正大喝酒的地方,在東京這個大都會也是屈指可數,對於地方的另一半當然都會有點印象。
「所以你並不是有理由討厭帥哥囉。」
「……是這樣子嗎?」
「我想可能是你自己外型太漂亮,所以才不在意對方的容貌。」
「不要分析我啦!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由比啃著當做下酒菜的堅果,又再調一杯加水的威士忌。看來今天的速度很快,瓶子裡的酒都快被喝光了。
「不,我要繼續分析。你並不是討厭帥哥,只是對帥哥沒興趣。所以,即使你愛上真壁也不無可能啊。」
「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我要愛上──工作態度不認真的男人我才不要!」
由比如此提出反對。不過最近真壁已經開始熱心工作了,和一開始截然不同。
──要是我可以幫忙洗頭髮,多少會有點幫助吧?
前幾天下班後,真壁突然這樣問起。內心大嚇一跳的由比回答他,店長只要做好櫃檯的工作就可以了,有兩個助理在,洗頭的工作忙得過來。
真壁聽完他的回復說了聲「是嗎」,就又回去看他的客戶名單。
那本名冊真壁真的全背下來了。
雖說是由比叫他背的,但由比並不太期待他會照做。真壁也漸漸記住新客人的臉了。不論美醜、年紀大小,他都會積極和客戶談話,微笑,發揮英俊店長受人仰慕的風範。
「可是啊,若葉,通常被討厭男同志的人激怒時,並不會像你這樣去吸對方的那個啊。不,應該是做不到才對。」
「……」
「如果是我,把對方打一頓就結束了。」
非常有道理,玉助的見解通常都很正確。不管是穿西裝還是女裝,他總能一針見血地做出正確判斷。
所以由比才沒將最後接吻的事情說出口。
最後和真壁所接的那個吻,還有互相擁抱的感觸,真壁是以自己的意思將舌頭伸進來的,而自己也做出響應……他搞不懂那個吻的意思。
「啊!我差不多該走了。」
玉助看看手錶,將玻璃杯裡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
「你要去哪裡啊?現在才十點半而已耶!」
「公司的新人還在加班,我想再去看一下情況。」
「什麼啊……我還以為你可以陪我到天亮!」
由比小聲地自言自語,玉助將該出的錢放在櫃檯上說:
「人家才沒那麼閒。」
一瞬間露出綠寶石.珠子的促狹笑容,離開酒吧時,玉助朝由比輕輕揮了下手,只是由比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由比歎了一口氣,邊抽著香煙邊想。
他是從二十三歲才開始抽煙的,在店裡絕不吸煙,只在回家後才會抽個幾根,後來想說乾脆不要抽好了,結果就戒煙成功了。
不過偶爾還是會懷念一下這個小嗜好。
尤其在喝酒時,以及像現在心情低落的時候。
本來想說該停了,卻又調了一杯威士忌。熟識的酒保也幫他換一桶冰過來,接著對新進來的客人說「歡迎光臨」。店裡人不多,除了由比以外,只有一對男女和兩位男性二組客人在座位上靜靜喝酒。
微醺的由比好不容易才對好眼睛的焦點,望向剛進來的客人。
是一位身穿黑色褲裝的女性。上衣也是黑色的,不過肌膚卻像珍珠一樣白晰。
連平常看慣名模及女藝人的由比,一時都無法移開視線。
「好久不見了。」
她向酒保打招呼,看來似乎是這裡的熟面孔了。笑了一下後,便坐到由比隔壁的椅凳上。
就好像花朵駐足一般。
「外面年輕人有點多,我嚇了一跳。」
「聽說是附近的俱樂部在辦活動。您要喝什麼呢?」
「Dry雪莉酒。」
那聲音既不粗啞尖銳,也不嗲聲嗲氣,而是帶著成熟穩重的語氣。
由比看著她的側臉。
一種寧靜的美感渾然天成。
她剪的是能突顯後腦勺特色的短髮,髮色漆黑沒有染髮。淡色調的妝容上,塗的是接近玫瑰色的膚色口紅。沒上睫毛膏的眼睫毛沒有刻意捲翹,卻長到可以看見投影。
竟然會看人看到入迷,這在由比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經驗。
因為職業病的關係,觀察對方的由比會習慣性思索對方可以改進的地方,像是頭髮再短一點比較好,或是沒加亮粉的眼影不該這麼使用等等。換句話說,如果對方能到店裡來一趟,自己一定會讓她變得更加漂亮等等,諸如此類的想法。
「什麼時候回國的?」
「上個月回來的,可能會暫時待一陣子吧。」
但是對這位回答酒保問題的女性,由比找不到任何建言。
太完美了。
她有一種超越性別的美貌。並不是那種刻意打扮成男性的俊俏裝扮,而是一種超越男女的中性氣質。
她給人的印象,就只是美麗的存在而已。
大概感覺到直視的目光,她轉過頭來,正好和冒失盯著看的由比眼光對上,溫柔地笑了一下。笑起來的她更顯美麗動人。
由比總覺得她的眼神跟誰很像,一時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晚安。」
只是一句普通的招呼,出自她口中就覺得極其特別。由比也回她一句晚安,然後問道:「你常來嗎?」
她回答『是呀,有時候』,客氣的說話方式更顯現她知性的一面。
「我喜歡安靜,而且這裡的雞尾酒又好喝。」
「對啊,我也這樣覺得。」
酒保送來一小盤堅果,對著由比和女客人說:「咦,我突然覺得--兩位很像呢!」
她有點慌張地搖著頭說:「我沒有他那麼美麗啦。」
由比才想原句奉還呢。
兩人便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她似乎沒在等人。
「你是美容師嗎?好棒的工作呀。」
「嗯。這是份很快樂的工作,雖然偶爾還是會覺得很累。」
「因為站著工作的緣故吧!我在大學當講師,專攻人類學--尤其是性別探討一類的。」
原來是這樣呀,難怪。由比心想。
原來是位生活在知識象牙塔的居民,難怪有種遠離凡塵的氣質。
她又點了一杯後勁強的雞尾酒,喝完依然面不改色,由比也跟著喝酒。對方很會問問題,由比不知不覺就對她談起真壁的事情。
當然他沒將名字說出口,倒是把事情的經過全盤托出,不該講的細節是沒講,不過接吻的部分卻都招了出來。
「一般人不會和討厭的人接吻吧?」
她很真誠地聆聽由比道來,既沒有誇張的反應也沒有假惺惺地應和,所以由比才能老實吐露自己的心情。
「應該……吧……」
「我想,應該是你屋裡出現別的男性,你的上司感到嫉妒吧。」
「嫉妒?不會吧?」
嫉妒這種心情是對喜歡的對象才會有的,真壁怎麼可能喜歡上由比呢?
第一次見面兩人就吵架,雖然他是店長,但由比都把他當成打雜的來使喚。就連真壁住進他的公寓,也只讓他睡睡袋罷了,都同居兩個多禮拜了,卻連條棉被都沒買。
他曾瞬間想過要買條棉被,但又考慮到這樣一來豈不表示『隨你高興住到什麼時候』?便毅然放棄了。如果真需要棉被的話,真壁自己會去買吧。如果他真買了,由比也無所謂啦。
「不會有這種事啦,不可能!」
而且,就算兩人同睡一間房,吃飯都是各吃各的。真有好感的話,一般不是會一起吃飯嗎?
這時由比才突然想起來。
昨晚真壁很難得提了兩個超市的塑膠袋回來,裡面放了海鮮和薩菜。那是什麼意思呢?難道真壁打算做飯自個兒吃?還是說,他想親手做料理……然後兩人一起吃?
「那你又覺得如何呢?你不喜歡對方的吻嗎?」
聽到問題由比才回過神。
那時的接吻觸感再度浮現,由比無意識地撫摸雙唇。
好想抽煙喔。看來這項小嗜好,能夠敷衍隱藏住即將浮上表面的心情。
「好奇怪,對方又不是男同志,而且還最討厭男同志。他甚至說我們違反自然常理。」
「我也認識一個會說出這種話的人。竟然會有人說什麼違反自然常理,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結果對方就氣得不說話了。」
「是嗎……早知道我也笑笑算了……」
「你壓倒他也不錯啊。這麼激情很棒呀!」
「不,我已經在反省了……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對他很不好意思。」
由比的聲音漸漸變小。一想到明天進店裡要再見到真壁,心情就變得很沉重。事發之後由比逃進浴室,真壁在那期間消失了。可能跑去住旅館了吧,第二天照舊出現在咖啡廳用早餐。
對方看著低頭的由比笑了笑,用如歌般的語調說:「這樣好像……在談戀愛喔。」
「嗯?」
沒想到會聽見這句話,由比的耳根都熱了起來。只能不斷告訴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聽說很多討厭男同志的人,其實是害怕。原因我不知道,不過我想他一定不是怕你。」
「他或許真的不怕我……但我想應該也不是戀愛吧。」
「是嗎……不過你的臉上已經有寫字羅。」
「咦,什麼?」
「你臉上寫著,你已經墜入情網了。呵呵。」
她的食指不經意地指向由比的臉頰。
你看,就寫在這裡喔--這句話勾得由比心中小鹿亂撞。
微傾著頭的女性笑容乍看雖然溫柔,卻隱約帶著挑逗意味。
即使還算不上性感,但她所散發出的魅力若再強一點,可能連身為男同志的由比都會為之傾倒。
真是厲害的女性呀。
不一會兒,她的手機便毫不客氣地響了起來,好像是朋友在別家店等她的樣子。
最後兩人也都沒有互報名字。

~凡~ 2008-8-27 17:07

「好奇怪喔。」
「好奇怪喔。」
這句話,月子和星子今天不知已重複幾次了。
「這三天來,嗯--應該是從禮拜三開始吧。店長跟大師兩個就完全沒看對方一眼了耶。」
「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反而可疑。誰叫那兩人都是喜怒形於色的個性呀。」
雙胞胎從乾衣機拿出毛巾,同時轉頭異口同聲問:「井上,你不覺得嗎?」
「嗯,我也注意到了。」
井上將洗好的發卷照顏色分好,表達她的認同。從禮拜三一大早她就察覺有異,只是忍住沒問出口。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想兩人都是大人了,遲早會復原的。
無奈事與願違,兩人都像小孩般繼續僵持。
「最後送客的時候也很奇怪啊。客人才一走下樓梯,他們的笑容就唰地突然消失。」
「然後就繃著一張臉悶不吭聲,二話不說地回店裡來了。」
月星兩人還你一句我一句的。
「你們兩個觀察得還真仔細。」
「因為那兩個人都很帥啊,百看不膩。對不對啊,月子?」
「嗯,這個職場真的很不錯。對了,順道一提,我是大師派,星子是店長派的。」
井上都不知道她們何時分起這種小派系來了。
「不管喜歡哪邊都沒什麼實用性啊∼」
「我們知道啊。店長愛玩,而大師是男同志嘛!不過對我們來說,他們只是純觀賞用的,沒關係!」
月星兩人年紀雖輕,是非卻劃分得很清楚。原來如此,如果是純欣賞的話,哪一型都沒差,最重要的是外表,就像是觀賞用的熱帶魚一樣。
「我覺得店長最近工作態度認真多了。他現在不會對客人搭訕,也不會把背面寫著手機號碼的名片偷偷交給對方。」
看來真壁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鉅細靡遺看在眼裡,自以為處理得很好吧。即使有些地方還有些笨拙。但井上並不討厭這樣的真壁。的確,最近真壁的工作態度改善許多,這應該歸功由比的教育成功吧。
但到了這個節骨眼,兩人的氣氛卻變得詭異起來。
「會不會吵架了啊?井上你有聽說嗎?」
月子快速折好毛巾問道。店裡最後一位剪髮客人前一刻才剛剛離去。
「應該沒有吧。如果是吵架的話,態度會更明顯才對。」
「那是因為大師動手很快。他平常對女孩子很客氣,是罵不還手那種,不過一換成店長,他就會『啪』地一聲下去,毫不手軟!」
「嗯。要是不小心多說一句不該說的,店長的後腦勺馬上會被大師用資料夾伺候。」
井上倒是看過這一幕。
「對啊。聽說大師國中時好像也很粗暴呢!」
「哈哈哈!不會吧,井上。他長得那麼漂亮怎麼可能?」
也難怪月子不相信。但至少由比高中曾經被退學是真的。井上曾在某次喝酒時,聽由比本人說過自己國高中時代是不良少年。不過井上卻半信半疑。
不過自從見識過由比打人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後,她就覺得由比說的是真話了。
「反正希望他們兩個趕快和好。」
星子把毛巾分門別類放到架子上說。
「對啊,那兩人之前是用吵架來溝通,現在竟然連話都不說了。……他們兩個現在在做什麼啊?」
井上這麼一問,月子望了櫃檯一眼。
「正在算賬數鈔票。……那麼安靜,昨晚大概沒睡吧。」
真傷腦筋。
店裡如果人際關係不和睦,這種緊張感也會感染給客戶。客人是為了放鬆而來,出現這樣的氣氛實在對不起客戶。可是這種事也不是旁人叫他們快點和好就能解決的,如果假裝和好,反而更讓人看不下去。
聽說真壁現在住在商務旅館。可能是被由比趕出來的。昨天午休時,他好像在咖啡廳看租屋情報志,這是咖啡廳的女店員偷偷告訴井上的。真壁家被一個女人佔據,根本回不去,又和由比交惡,才會弄到無家可歸--倘若實情果真如此,那還真是可憐啊。
由比也是一臉睡眠不足樣。皮膚薄的他只要一沒睡飽,黑眼圈馬上跑出來。就算刻意用遮瑕膏掩飾,好歹也算專家的井上還是看得出來。
「這麼說來,可能要請井上調解一下了……」
「我們都被緊張感壓到肩膀酸痛啊……」
井上很能理解月星的心情。真不知道由比是怎麼了,他應該也知道營造良好工作環境的重要性啊!
井上下定決心,往櫃檯方向走去。
記賬本攤在小小的櫃檯上。收完錢、對完賬之後,大師和店長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在賬本上蓋自己的章。井上很清楚,那兩人完全無意開口跟對方講出心裡的話。
真壁先蓋上自己的章,由比也準備拿出自己的,這時井上開口了。
「店長,還有大師,」
由比的注意力一從記賬本移開,手肘便碰到真壁的手。
「啊……」
因為這個反彈,由比的手上沾到一點點紅印泥。
「抱、抱歉……」
「沒、沒關係……」
「啊!要快點擦掉。」
「沒關係啦。」
只不過稍稍沾到印泥而已,這兩人卻突然變得很慌亂。
「井上,有什麼事嗎?」
真壁勉力鎮定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反而很不自然。
「啊、那個……就是啊……」
井上歪著頭想,為什麼兩個人突然一起臉紅?
「如果你是要明天的預約表,在這裡。」
「不是啦,店長……我要說的是,說不定是我猜錯了也不一定……」
井上看著並立在櫃檯的兩人邊想著。
這兩個人應該不是吵架才對……不,也有可能是吵架了,但後來又發生什麼事--
「怎麼了,井上?有話想說就直講啊!」
由比的聲音雖然一如往常,動作卻靜不下來,兩隻手猛擦沾到印泥的地方。那麼在意的話,快點去洗掉不就好了?
井上覺得有夠麻煩,想說乾脆直接問吧。她不想再顧東顧西地累死自己。而且就是因為跟由比可以直話直說,自己才會跟他到現在啊。
「我要問的是,關於你們兩個人的關係。」
井上感覺到,真壁和由比同時倒吸了一口氣。
然而井上接下來要說的話,卻被樓下要收起來的看板和關門聲給蓋過。
「晚安。」
「啊,是可憐。」
真壁的聲音明顯安心下來。
由比看著可憐,露出複雜的表情。想笑又笑不太出來,笑容僵在一半。
「抱歉,你們都休息了我才來打擾……我今天有點事要找店長……」
今晚的可憐穿著群青色洋裝,外型簡單,但胸口的剪裁線很漂亮,很適合她。她蹬著比平常高的涼鞋,看來比平常成熟。真壁覺得每次看到可憐的改變都很令人驚訝。
「嗯?我嗎?」
「啊,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談事情了。井上,我們走吧。還有去叫月星也準備回家了。」
由比話說得很快,表情也回復原來的笑容。只有認識很久的井上才看得出來,其實由比的笑容有點僵硬。
「沒關係,由比。因為和你也有點關係,請你也留下來吧。」
這樣就不能先走啦。由比垂下肩膀小聲地自言自語。
「呃…那我可以在一旁聽嗎?」
雖然不知道可憐要說什麼,她的表情卻無比認真。
「井上如果有時間,也請留下來,我今天有重大決定要發表,還有月子和星子也一起吧。」
本來還站著旁觀的月星,聞言走了過來。
「是什麼樣的重大決定?你和園田說過了嗎?」
真壁語調輕鬆地問她。
「我還沒有說……我怕哥哥會嚇到。」
「啊,我知道了!你交了男朋友對吧?」
井上心想,應該是這麼回事吧。不過可憐的表情怎麼有點僵硬呢?
「因為可憐愈來愈美麗了啊。哇啊!那園田一定會被嚇到。因為他很疼妹妹嘛,不過為了可憐的幸福著想,這也沒辦法。」
「不完全對啦。」
可憐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既害羞又緊張。既然宣稱是重大決定,可見得不是隨便說說。
「我--」
可憐抬頭望向真壁。
她臉上泛起的紅暈並非腮紅。由比並沒看向可憐,而是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好像在忍耐什麼似的。
「我想要住到店長家去!」
她的聲音很清晰。
井上有一瞬間聽不懂她說的話,月星兩人也互相望了一眼。真壁的笑容僵住了。
而由比--
「因為我想待在喜歡的人身邊!拜託你,店長!」
由比還是繼續看鞋子。他一直沒抬起頭,看不出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
「呃…可憐你要去住我家?」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待在喜歡的人身邊啊--」
雙胞胎姐妹『喔』了一聲。
「店長,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們都不知道呢!」
「是喔,和可憐嗎?原來店長喜歡年輕女孩子啊!」
兩人一副終於理解的樣子,井上也跟著點點頭。可憐是真的變美麗了,不過總覺得不太像是真壁喜歡的類型。
「不、不對啦!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可憐你在說什麼啊?」
「可、可是……店長,我……」
「為什麼可憐要去住我家啊?我完全搞不懂。」
真壁手足無措地說道。而由比終於抬起頭開口:「……店長,夠了。」
由比在笑。可是井上很清楚,這笑容的上揚角度代表由比隱藏的怒氣。
井上心想:糟了。
「什麼夠了?」
「我說夠了。我警告過你絕對不能對客戶下手,但是既然下手了也沒辦法。」
由比的臉還在笑,秀麗臉龐的太陽穴上卻浮出青筋,透露由比內心的寫照。大事愈來愈不妙了。
在以前的店裡曾有個美容師追由比的客人,後來又馬上拋棄她。由比痛扁那個美容師前,就浮現出這個笑容。
「我根本就沒對她出手啊!」
「沒關係啦。為了園田,你要好好對待可憐喔!」
「我就說不是啊!」
由比揚了揚眉頭。井上正想著好像快爆發了,下一秒,由比的笑容驟變。
「你不要太過分了!」
依照井上的經驗,這是稱得上有三個驚歎號的生氣程度。月星兩人也一齊退後一步,看來也感受到恐怖氣息了。
「你要在這種地方讓可憐丟臉嗎?」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呀!」
「死到臨頭你還不知悔改!難道你要人家稱讚你下半身沒節操嗎?」
「什、什麼沒節操……你對我做出那種事,還說得出這種話?」
「那件事是那件事,這件事是這件事!」
「你說什麼啊!那件事可比這件事嚴重多了好不好!你可知道後來我是什麼感覺嗎?」
「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感覺?反正那件事和這件事沒關係啦!」
井上和助理們面面相覷,實在搞不清楚那兩人的對話內容。那件事是什麼事啊?
可憐被真壁和由比的氣勢震懾住,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你還想裝聾作啞嗎?一點也不像個男人。」
「這根本不是什麼裝聾作啞的問題,為什麼你非找我麻煩不可?」
「問吊在你雙腿間的東西啊!」
「那東西要是會講話不就嚇人了!」
對話越來越離題了。
由比只要急怒攻心,講話就變得很難聽,平常如花似玉的感覺也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起初井上都會被嚇到,經過這些年的歷練,開始覺得挺有趣的。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打擾你們一下!」
一陣吵鬧中,誰也沒注意到有客人進來。全部的人都往店門口看過去。
星子低低『哇』了一聲,一旁的月子眼睛也睜得老大。
來客不是一位能用『美人』一詞以蔽之的女性。
她的個子很高,約莫一七五公分以上,穿上高跟鞋幾乎跟真壁齊高。穿著前襟大岔的短大衣和長裙,戴著鑽石耳環。打扮並不華麗卻魄力逼人。
「縞子小姐!」
彷彿看到主人的小貓般,可憐飛奔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不是還要跟教授吃飯嗎?沒關係嗎?」
「我溜出來的。你突然打電話說了那些話,我不能放下不管啊!」
「造成你的困擾了啊?……對不起。」
「呵。就是有困擾才要幫忙,這才是戀愛的真諦呀。」
縞子--被如此稱呼的美女撫摸著可憐的頭髮。井上心想,這名字好耳熟,好像最近才聽過……啊,想起來了,就是真壁在躲的那個女人嘛!
美女將視線轉移到由比身上,柳眉稍梢往上一揚。
「咦……你是那時候的……」
她微笑地打招呼,由比慌慌張張低下頭。
「原來你是這裡的美容師啊……啊!也就是說,幫可憐變身的就是你囉!」
「縞子小姐,你認識由比嗎?」
「我只在酒吧見過他一次而已。因為他真的很漂亮,印象特別深刻。--所以說,那時讓你很煩惱的對象就是……哎呀!還真是奇遇呢……」
縞子這次又將視線停留在真壁身上。真壁的眼睛連眨都沒眨,全身僵硬得像身著西裝的石像。
「英生。」
「--姐……」
「好久不見了。你還是那麼帥啊。」
「姐姐……」
「姐姐?」
兩位雙胞胎助理發出問號。井上也嚇了一大跳。
這位美女竟然是真壁的姐姐……不過靜下心來仔細一瞧,他們的容貌固然有許多相似處,像是銳利的眼神啦、顴骨很高啦,想必身高也是家族遺傳。
「不會吧……」
背已經貼到壁上的由比自言自語道:「不會吧……姐姐?這個人是……店長的……?」
「這是真的,縞子是長店長三歲的姐姐。」
聽到可憐的說明,由比右手摸住自己額頭,不自覺地坐到身邊椅子上。看來他受到的打擊不小。
「英生,真不好意思那麼突然。我本來沒打算過來店裡的……但是可憐說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得到你的同意才行。」
「什、什麼同意……」
「可憐想和我一起住在那棟公寓。」
「什麼?姐姐和可憐要住在我家?」
「是呀!可是現在的屋主是店長,我們不能私下做決定。雖然現在只有縞子住,而店長是住在由比家對吧?我如果住進去,店長不就更不會回去了嗎?我不能讓哥哥的朋友變這樣。」
「等一下……這樣的話……也就是說你們……」
真壁、由比還有井上終於清楚事情的真相了,月星她們則還一頭霧水。真壁和縞子是姐弟,縞子曾在酒吧和由比偶然相遇;住在真壁家的不是交往過的女人,而是姐姐。到此為止都還可以理解。
助理們還不能理解的是,這些和可憐有什麼關係?
「知道可憐的哥哥是英生朋友時,我也嚇了一大跳……這根本是命運的安排,所以也沒辦法。而且只要有我在,英生絕對不會回那間公寓吧?」
「為什麼?」
「因為我弟弟討厭我。」
縞子落寞地笑了笑。她摟著可憐小小的肩膀,兩人互看一眼。
「不過沒關係。反正我才剛回到日本,就交到這麼可愛的情人……英生,我想和可憐住在那間房子,應該沒關係吧?」
月星大約停了五秒,才發出『咦--!』的叫聲。她們這才總算恍然大悟。
「那…可憐喜歡的人是……」手還摸著額頭沒放開的由比問道。
「沒錯!就是縞子小姐。」可憐很順地接下去回答。
「我一直對男孩子很沒轍……以前被欺負說是醜女,還說我個性灰暗,從來沒人喜歡過我。當然也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喜歡女人……我的女性朋友也沒特別多。可是當我第一次看到來學校擔任特別講座的縞子小姐時,心臟卻撲通一聲大大跳了一下,就像要爆炸一樣。」
也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心臟爆炸是會死人的,但對可憐來說,就是有那麼大的衝擊力。井上覺得有點羨慕,因為自己最近都沒機會談戀愛。
「可憐的頭腦很好,交論文的速度超快,所以我也很注意她。」
可憐說了句『沒有啦』就臉紅了。
「能夠讓縞子小姐這樣的才女稱讚,我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縞子之前在美國的大學教書。她的論文還集結出書呢,連日本出版社也想幫她出書。」
雙胞胎齊聲叫著:好厲害喔!
井上也對知識類的領域舉手投降,在縞子美女的身後似乎可以看見發亮的知識光圈。
「而且她又那麼漂亮……我本來認為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看著微微低頭補充說明的可憐,縞子輕輕說了:「對我來說,可憐是世界第一可愛的。」
月星發出『喔』的一聲臉紅了。
井上也覺得,如果被這樣的人追求,即使本來不是女同性戀也會發暈。縞子有種難以形容的獨特魅力。比起漂亮的由比和帥氣的真壁,這一點可能還在他們之上。
可憐看起來也很高興。這兩人的感覺就像凜然美女和小貓的組合,井上覺得她們很相配。
只是……
「饒了我吧……」
真壁的聲音十分憔悴。
「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該怎麼跟園田說……」
「店長,我會自己跟哥哥說的,」
「你在說什麼?我看他會恨死我吧……自己的妹妹竟然被好友的姐姐給吃了,我看他會被嚇死……」
就如真壁所言,園田對這種事情的確沒有免疫力。他大概只能苦楚往肚裡吞吧!上班族的美德就在這種平凡的地方。
「可是也有這樣的愛情存在啊!」
「對啊,店長。你就幫她們加油嘛!」
月星兩人握起拳頭,大力支持。
「不要再說了。為什麼我要支持女同性戀……我一點也不想跟你扯上關係。……姐姐,公寓就隨你高興,反正我也不回去了。等決定好新的住處後我馬上去搬東西。」
不正視姐姐的真壁看著旁邊繼續說:「所以我拜託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很困擾。」
面對弟弟嚴厲的發言,姐姐低頭俯視著地面。
「店長你怎麼這樣……為什麼?縞子小姐又沒做錯什麼……」
對於可憐的眼淚,真壁只是歎口氣地無視。可憐不斷追問為什麼,縞子只是輕輕制止了她。可憐拚命地忍住快決堤的眼淚。
看不下去的井上明知自己多管閒事,卻還是開口說:「店長,為什麼不行呢?我是說,不管是男同性戀還是女同性戀……」
助理們也噘嘴抗議。
「對呀,店長。你這種歧視的態度不太好吧!」
「連親人都不支持的話,那誰能支持她們呢?」
由比只是默默觀察事態的發展。
「你們外人不知道啦,這不是支不支持的問題。園田一定會很驚慌吧?而我家爸媽本來就認同我姐的做法了。不,應該說他們都很自豪有這個女兒……所以即使我說不要扯上我,我想姐姐也不會覺得困擾的。」
「沒有這回事,英生。對我而言,你……」
「不用勉強自己啦!」
真壁幾乎是吼著大叫。
「你好好想想自己對我做了什麼再說!對我來說,姐姐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問題,我不能接受!」
真壁強硬的語氣讓可憐害怕地捉住縞子的手腕。
助理們也臉色大變不敢說話。就連井上也不敢再多嘴。畢竟大家都不清楚真壁家裡的事,以及這對姐弟過去曾發生過什麼事。
「英生,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縞子的聲音冷靜下來,沒注意聽的話察覺不出其中深藏的悲傷。
真壁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
「對不起,我還是不行。……只要看到姐姐……」
真壁的聲音也很痛苦,帥氣的眉毛都緊擰了。
「只要看到姐姐,我就覺得不舒服。」
對他勉強擠出來的話,大家只能無言以對。
「是嗎--我知道了。」
摟著眼眶含淚的可憐,縞子靜靜地回去了。
說出口的話傷到別人時,就覺得自己好像很卑鄙。有時明知說出口會有什麼後果,卻還是會脫口而出,而且瞬間馬上後悔莫及。
早知道就什麼都不說原諒她就好了,然而現在的真壁還辦不到。因為內心那只醜惡的蟲子讓他把不該說出口的話全發洩出來了。
自己也覺得很可恥。即便是對親姐姐,也不該那般口無遮攔。
說覺得不舒服,其實是針對自己,所以才會更覺討厭。一看到姐姐他就會陷入自我嫌惡。
結果就像神奇帶子--莫比帶一樣,沒完沒了。
「等一下。」
快步離去之際,只見比他矮的由比小跑步跟在後面。即使由比出聲叫他,真壁依舊沒停下挪步。現在這種時候更加沒臉見由比。
「店長,我說等一下啊!你要去哪裡?」
「停車場。我要回旅館。」
「太浪費了,你到底想要住幾晚啊?行李還在我那邊不是嗎?」
「……去你家的話,會被你偷襲。」
由比的腳步聲突然停住。
真壁心想糟了,也跟著停下腳步。今天晚上一直說錯話。回頭一看,由比的眼眶已經紅了,卻還瞪著真壁用粗魯的口吻說:「真是對不起你啊。」
出乎意料的回應讓真壁嚇一跳,沒想到由比會道歉。
「大師?」
「明知道你不是同志還對你做出那種事,是我的錯。真的很抱歉。還有今天晚上誤會你和可憐的事,這點我也很抱歉。」
「怎麼了大師,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你說什麼啊?」
「因為你難得那麼老實啊。」
「如果覺得自己做的不對,我當然會道歉……雖然有時候會錯失道歉良機。可是只要覺得自己做錯,我就一定會道歉。這不是很平常嗎?」
真壁心想,一點也不平常。
很多人都討厭向人低頭,尤其是男人。有時就連女人的『抱歉』這句話裡,也感覺不出道歉的誠意,不管男女都差不多。
「……要是我,就算覺得自己錯了,也不會道歉。」
「為什麼?」
「應該說是自尊……還是虛榮心呢?所謂的男人都是笨蛋吧。」
「不是男人的緣故,只是因為店長是笨蛋吧。」
「你說話很不客氣耶。」
「不直說你哪聽得懂?你是笨蛋耶!只有臉長得帥,內在還差得遠呢。連做人都嫌太嫩。」
為什麼被這樣嫌棄反而會安心下來呢?聽到由比罵自己笨蛋,感覺還比自我厭惡好。
「是嗎?原來我是笨蛋啊。」
「覺得自己不對也不道歉就是笨蛋。戲弄算不上喜歡的女性也是笨蛋。……有那麼棒的姐姐卻不和她和好,也是笨蛋。」
「你說的前兩項我都承認,但姐姐的部分就……有點微妙了。」
「哼。算了,那是你家的事,我不清楚啦!」
終於走到停車場時。從口袋拿出車鑰匙的真壁盯著由比看。由比突然冒出『冰箱』兩字。
「冰箱?」
「冰箱裡的蔬菜太累贅了,我又不會做料理,爛掉太浪費了。」
「你做個沙拉之類的就好啦。」
「我不會。」
「做沙拉沒那麼麻煩啊,只要淋個沙拉醬就可以吃了!」
「太麻煩了。那是你買來的耶。橄欖油那些東西我永遠也用不到啊!吃牛肉蓋飯時也不能淋在上面!你想想辦法啦。」
由比的口吻好像在生氣,眼睛也還紅紅的。好在他是那種藏不住心情的人。真壁也一樣,所以他面紅耳赤地確認詢問:「……那我過去就行了嗎?」
「蛤蠣可能不能吃了吧……」
由比小小聲地喃喃自語,心跳聲清晰可聞。真壁覺得,拐彎抹角不直接說好的由比真是可愛。
男人、頑固、和臉不搭的粗魯,還會突然把人壓倒--他竟然覺得這種傢伙可愛,真是奇怪,不過想和做是兩回事。
「我們半路再去一下超市就好啦!我本來想做意大利面,你喜歡意大利面嗎?」
「還好。對了,順便買酒。」
「呃……今晚也要喝嗎?」
「哼,你很遜款。」
真壁坐上駕駛座,由比坐進側邊客席。車子順利地往前行駛。
他們開到一家有賣酒的大型超市買東西。兩個大男人一起買東西,難免招來一些奇特的目光,不過由比並沒有特別在意,他很稀奇地看著架子。看來應該很久沒來超市了。
回到公寓,真壁在並不寬敞的廚房裡做著他拿手的意大利面。
沒加香料的意大利料理算不上地道,不過新買的蛤蠣很多汁,整體還是很不錯。真壁有點後悔沒買意大利西洋芹,即使只是個裝飾,對他的虛榮心來說也很重要。
「開動了!」
說完這句話的由比口裡沒說出好吃,卻像小孩似地猛吃,一下子就盤底朝天了。真壁感到很滿足。
吃飯時一起開了罐啤酒,飯後繼續喝著。由比喝的速度是真壁三倍以上。等他喝膩啤酒,就把剛買的智利紅酒拿出來。
「你也要喝嗎?」
「好啊,那喝一點好了。」
微醺的由比沒有平常那麼頑固,而且心情比平常還好。他一酒醉似乎會變得愛笑,從剛才就一直嘻嘻笑個不停。
由比把紅酒倒進酒杯,邊笑著說:「呵呵。店長是笨蛋,我也是笨蛋……仔細想想,那麼聰明的可憐怎麼可能愛上店長呢。」
「大師,你這種說法太失禮了吧。」
「不過這樣一來,園田應該安心多了。」
「等一下。我覺得比起跟女同性戀交往,和女人糾纏不清的男人還比較好吧?」
「和你交往才不好吧。店長,你的偏見要改一改了。」
「可是世人的眼光就是這樣啊。能夠不在意的人畢竟不多吧。像我爸媽那樣算是特例……將來可憐一定會很辛苦。」
--不過他有預感,可憐應該能通過辛苦的試煉。
很久沒見面的姐姐依然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氣質似乎變得柔和許多。可能是美國的生活改變了她吧?看著可憐的目光,也是前所未見地充滿愛意。
人都會變,不斷地改變。
對於沒啥改變的自己,真壁覺得有點不耐煩。
「可憐下了很大的決心,即使知道會很辛苦,也沒辦法。」
由比盤著腿,把杯中紅酒一口氣喝光。用的不是漂亮的高腳玻璃杯,而是一般杯子,所以一杯的量比平常還多。
「我到現在還被家人斷絕關係呢。」
由比邊倒著可口的紅酒露出苦笑。
「即使現在已經成為有名的美容師,也完全沒和鄉下的家人聯絡。才慘咧。」
「咦,大師,你是鄉下人嗎?哪裡的鄉下啊?」
「說是鄉下,其實離這裡並不遠。我老家在群馬的內山裡。」
由比瘦弱的身體不穩地晃動,他背靠到牆壁上。平常精明的表情一喝醉,弛緩下來的唇形、眼角淚珠般的痣更添魅力,真壁不由得感到心動。
「我國中時超級煩惱的,和父母攤牌的結果,就是家庭破裂。而且當時我還是不良少年,因為不想被別人欺負是人妖,我還穿過特攻隊的衣服,帥氣得很……」
真壁差點把紅酒噴了出來。
「特攻隊的衣服?大師,不適合吧?而且現在這個年代哪有那種不良少年啊?」
「真不好意思啊。我是鄉下人嘛,那個時候……」
「哈哈哈哈哈……大師穿特攻隊的衣服……然後纏著頭巾?說自己打架第一名?你該不會理個平頭吧?然後是同性戀?哈哈哈哈哈。」
「哼!笑吧笑吧。我第一次的對象可是我們鄉下的不良少年耶。我好歹也算改邪歸正了。……這有一半要歸功你母親。」
「喔。我媽對自己小孩采放任主義,對店裡的年輕孩子倒是很照顧嘛。」
「你媽都不管你,讓你寂寞啦?」
「沒有啊。我和我姐都覺得還好。」
真壁站起身去冰箱拿水喝。本來只喝啤酒就會醉的他又喝了紅酒,步伐便蹣珊起來。還好並沒有覺得不舒服。
由比在地板上打滾,臉和脖子都變得通紅。
「順序--」
聲音也是酒醉的語調。
「你說什麼?」
「先後順序不對。」
「說什麼順序啊?大師,你在做什麼!」
還想說由比窸窸窣窣在做什麼,結果他竟然把坐著的真壁大腿拿來當枕頭躺。
「哈哈哈,別害怕--我不會亂來的。」
「我、我又沒害怕。你說什麼順序啊?」
由比抬頭望向真壁『嗯』了一聲,睡眼惺忪的眼神就像忍不住睡意的小孩。真壁的右手發疼,突然很想摸摸由比的臉。
他想觸摸由比眼淚般的痣、由比的臉頰,以及由比的嘴唇--
手動了之後真壁才忽然回過神,萬一真摸下去該怎麼辦?他趕緊握住玻璃杯掩飾,不得不喝下紅酒。
「你不是本來就討厭男同志吧?應該是你不喜歡縞子是女同性戀,才把所有的同性戀者都當成假想敵吧?也就是說,你有戀姐情結--」
「……你喝醉了還會吐人家糟啊?」
「你最喜歡姐姐了,可是姐姐喜歡女孩子,所以英生就沒辦法列入姐姐喜歡的名單了。而且你們是家人,不能近親相奸。」
「你不要說得那麼噁心啦。我的確是對姐姐抱有某種情結沒錯,但並沒有那方面的想法。而且我姐不是女同性戀,她是雙性戀。」
「……不會吧。」
「真的。」
由比忽然正經地坐起來,小聲地說:「有那樣的容貌和風采,還是雙性戀?那她不就天下無敵了……會有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嗎?」
「我想是沒有吧。我姐應該算是一種肉食動物。只要肚子餓,不管男女,凡從她面前經過的都會被她一口吃下。就像隻獅子吧,天性如此,不能說她壞。」
「是嗎……那麼厲害呀?」
「姐姐年輕時,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她一定記不得自己到底跟多少人睡過,我看男女加起來應該有兩位數以上。」
「嗯……」
「她甩人的方式當然也很高明,不過難免發生過一些糾紛,所以姐姐的背部、大腿和左手內側,都有被刀子割傷的痕跡。」
「換句話說,曾經被三個人刺過羅?」
「有動刀的大概再乘個五倍吧,真被刺到的只有三次。」
「……我輸了。」
「什麼?」
「不,沒事。沒想到她那麼厲害。」
由比搖搖頭站起來,剛才的話讓他清醒許多。他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就那麼站在窗口一陣子。
晚風輕撫過由比的頭髮,他一副很舒服的模樣。真壁愣愣注視著由比的側臉,心想不如就跟他說了吧。
真壁從沒跟任何人說過往事,本來打算藉由遺忘封印起當時的心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想告訴由比。
「我之所以怕姐姐,是因為--」
由比慢慢回過頭。
他沒有答腔,僅用眼神催促真壁往下說。
「剛才所講的情結這東西。姐姐雖然沒缺點,但其實她的沒缺點就是缺點。她可愛、頭腦又好,又會照顧弟弟,朋友也多。因為太完美了,我也沒空去嫉妒。」
「如果是我,才不希望那種人當兄弟姐妹哩。你不覺得什麼都被拿來比較嗎?」
「還好吧……我姐從國中就念私立的,學校也不一樣,所以很少被比較。我父母又太忙,沒空去比較我們兩姐弟,連晚飯都是我們兩個自己準備,所以我們感情很好。不過……這一切只到我念國中為止。」
「哈哈。也就是在你思春期時出了問題啊?嗯……」
由比露出一臉瞭然於胸的表情,關了窗戶回到真壁面前,咚地坐下,像只心情善變的家貓。
「我大概猜到了……」
「真的嗎?大師,你第六感太強了。」
「……對了,下班後不用再叫我大師了吧?」
「你還不是一直叫我店長?」
「……那我叫你真壁。」
「後面不加個先生嗎?」
「你說什麼!不用了吧!」
喝醉的由比,似乎又回到特攻服不良少年的口氣。
「我年紀比較大啊!」
「在這一行我可是前輩耶!」
真壁沒再回話。由比笑了笑,突然轉回話題:「你是不是被你姐姐搶走女人啦?」
對真壁如同炸彈般不能碰觸的過去,從由比談笑間說出,感覺似乎沒什麼大不了。其實從他人眼中看來,應該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你真是明察秋毫啊。我的初戀在十五歲,對方是我同班同學,來我家一起聽CD。」
「好健全喔∼」
「那時候的我是個非常認真的男孩子。我第一次喜歡的女孩子很可愛,我很重視她,雖然也想和她上床,但又害怕會被討厭,遲遲不敢出手。我們一直停留在接吻階段,好不容易過了一年,終於升上高中。」
「你的手腳未免太慢了吧?」
「你別拿我跟那些沒有其他生活樂趣的不良少年相提並論!總之我那時候決定,初體驗要在高一暑假,而且我連求婚台詞都想好了。」
「哈哈哈哈哈∼你說你嗎?」
「對,就是我。」
抱著肚子笑倒的由比在地上直打滾,他滾到牆邊又滾回來。真壁拍拍自己的大腿,由比便像隻貓似地把頭枕過去,安靜地閉起眼睛。
彷彿自言自語般,真壁繼續說下去。
「--夏天終於到了……我們計劃兩個人一起到我家的別墅去玩,可是她突然告訴我不能去了。我本來以為她常來我家玩,應該不是討厭我才對,可能只是害怕吧。因為她是女孩子,我想沒辦法,只好等到時機成熟……」
那天真壁剛好和男性朋友約好要打棒球,臨時卻下起雨來,於是活動取消。才剛回到家門口,外面就開始下雷雨,標準的夏日西北雨。
「然後,我在姐姐床上看到她們兩個抱在一起時,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她那時好像大喊著什麼。但雨聲太大,我沒聽清楚她說的話,姐姐則是什麼都沒說,也沒有道歉。當時她如果道歉的話,說不定我會出手打她。」
「真慘∼」
「是很慘沒錯。而且這種事還不只發生過一次。高中時代一個,大學四年裡有三個。每個人原本都不是女同性戀或雙性戀者,只是很普通的女學生,而且一開始喜歡的都是我,最後卻被姐姐橫刀奪愛……不、如果說她是故意的,我的心裡可能還會好過一點。傷害我最深的,就是那些女孩子都愛上姐姐這件事!」
「…………」

「而且那女人,連我的男性朋友都不放過,不知有多少人被她吃了!」
「……噗……」
「你不覺得叫我們和好,對我來說很殘酷嗎?被自己的女友說『雖然英生也很棒,可是和縞子相比的話……就很抱歉』,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的自尊就是被這樣粉碎殆盡啊。」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那還真是可憐啊,啊哈哈哈。」
「喂!不要再笑了。」
「哈哈哈!我有可能不笑嗎?真是太好笑了!」
「托她的福,害我青春時代一直懷著『我是比姊姊差一等的男人』這種情結。為什麼我非得和姊姊互相競爭不可?如果姊姊是平常人……不、異性戀者的話,我就不用那麼慘了……」
由比好像醉到全身沒骨頭似地蠕動身體,大聲笑著。看著在自己大腿上亂動的由比,真壁的心情好得不可思議,便隨他高興了。
「店長,我有好辦法了。」
「你不是說過不再叫店長了嗎?」
「啊!對喔。真壁……這樣很難叫耶--英生?」
甜甜柔柔的語調恍若呼喚情人似的,真壁訝異地看著由比。由比依然面不改色地笑著。
「嗯,這樣比較好叫啦。英生,我有好方法了。」
對於由比直呼自己名字,真壁並未加以責備,對一個已經喝醉的人,怎麼罵他都沒用。--而且他一點也不討厭由比這麼叫他。
「什麼好方法?」
「你和同志交往啊!」
「啊?」
「這樣一來,你交往的對象一定不會愛上你姊姊。因為他是男同志啊。」由比笑著說。
「你不要忘了我討厭男同志耶!」
「那可能只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就像我一樣……」
「什麼?」
「自己的心理作用。就是我討厭帥哥這件事。」
「……什麼?原來你討厭帥哥啊?」
「嗯。本來我是這樣認為……結果好像也不盡然……」
由比用濕潤的雙眼凝視真壁,彷彿在觀察稀有動物般。莫非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男人?感受到由比視線的同時,真壁心中浮現疑問。
真壁的手開始移動。這次他不再抑制自己的心情,撫摸起由比的頭。飄逸的秀髮摸起來就跟想像中一樣舒服。
如果能順著這頭髮親吻下去,應該會感覺很舒服吧。
「你覺得我會去抱男人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行?」
「我要怎麼試呢?」
由比慢慢坐起來,頭髮還有些紊亂。他湊近真壁耳邊--悄悄低語:
「要不要去淋浴啊?」

真壁困惑地問:那、我該怎麼做呢?
由比使盡全力才能回他『隨你高興』。連回答的聲音都稍掠即逝。還殘存酒精的身體,變得比平常更敏感,由比感到有些驚慌失措。
「啊……啊。」
「抱歉,很痛嗎?」
由比搖搖頭說不是。
沒關係,這樣很好。和你裸裎相擁、被你握在手中,感覺有點奇怪卻很舒服。
由比說完,真壁的呼息熱度又上升了。
彷彿野獸低吼的聲音需索著吻,脊髓竄過微微的電流。
「吻我……吻我,英生。」
做愛的時候,由比喜歡呼喚對方的名字。
如果是一夜情的對象就不會叫,他只對真正喜歡的男人這麼做。但平常時他會覺得丟臉,不會只單叫名字。唯有這種時候,他才會以甜美的聲音呼喚對方。
這次交歡只限今晚而已。儘管不知這是不是真壁一時興起的嘗試--但由比至少想把握當下,把真壁當成自己的情人。
「若葉。」
「嗯……」
真壁也回應我了,緊張和興奮交織的聲音聽起來既性感又舒服。以前曾經不滿自己的名字像女生,然而一旦從情人口中說出,就覺得這名字很美麗。
很想感謝父母取了這個名字。或許無法祈求原諒,但至少希望不要再恨我了。

~凡~ 2008-8-27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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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完浴之後,先行等待的真壁表情卻變得很僵硬。
狀似還在醉的由比其實沒喝那麼多,只是裝出喝多的樣子,想說這樣子真壁應該會比較輕鬆一點吧。
脫下衣服爬上床--由比心想,如果真壁沒反應就算了。大不了裝醉倒睡著就好。上次用嘴巴做,即使對方不是男同志,當然還是會勃起。但是今天就不知道了,所以有些不安。
由比的胸部平坦,身體有男性筋肉的線條以及和真壁相同的性器。
對方若有所抗拒,就算沒有藉機脫逃,也會因為害怕而不敢抱他吧。由比很驚訝,曾幾何時,自己竟變得如此軟弱。
或許,不管是誰,一旦愛上了都會如此吧。
因此當真壁用力擁抱他,自己的腳也能感覺到那個高度時,真的很高興。
「你的……肌膚真漂亮……」
在長長一吻後,真壁看著由比的眼睛說。
「你跟每個女人都這麼說吧?」
對於由比彆扭的口吻,真壁輕輕笑了。
「如果不是真的漂亮我才不會說。女人對這方面的謊言都很精……你應該很清楚吧。」
「……對呀。」
兩個人一起嗤嗤地笑了。
「是不是像上次那樣……做呢?」
真壁問了。由比喜歡他毫不猶豫的發問態度。
「你是說互相摩擦嗎?」
「你這種講法真沒感情……」
「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啊……喂……」
「嗯,什麼事?」
「你那樣的話--嗯、等……」
已經繃緊的分身又被規律地摩擦,由比直喘著氣。太可惜了,他不想那麼快就到達高潮啊。於是他扭動著腰想逃開,卻被真壁壓著動不了。
「啊、啊啊!不要、不要啦……」
「你不是說隨我高興嗎?我想要看若葉高潮時的表情。」
「不--那、英生也……嗯啊!」
由比本來想伸手握住真壁的分身,卻反被玩弄了。被理應還是生手的真壁給掌握住主導權。他正想著--所以我說非同志的男人啊……卻反被真壁靈巧的手指在腰上任意蠢動。
真壁改變姿勢,從由比的後方抱住他。
「腳……張開一點。」
真壁將手指伸入由比後面的私處。
「那裡不行……如果沒有先……會很痛的。」
「我知道。我沒有要插進去……只是幫你按摩一下而已。」
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啊,這傢伙--
才瞬間閃過這個想法,下一秒由比的氣息就紊亂了,無法抑制自己發出的聲音。
「……哈啊……啊、哈啊……不、嗯嗯……」
「嗯?舒服嗎?」
真壁打開由比的腳從身後抱住,並愛撫他的性器。另一手愛撫他的敏感部位,在他的密穴入口和陰囊內側間的窄處用姆指慢慢蠢動著。
「咿、啊、不……要、不行……」
全身使不上力的由比,腳尖不時痙攣蜷縮,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現在他已經知道小看真壁的下場。他本來想掌握主導權的,不禁有些懊惱。儘管如此,但感覺真的很舒服,簡直舒服得快溶化了。
「雖然女孩子這裡也會有感覺……可是不像你反應那麼大。」
「討厭、笨…蛋……不要比、較……」
「那、這邊呢……」
真壁的指尖滑到由比的蓓蕾。
雖然只有指尖一小部分侵入,卻已讓由比霎時屏住呼吸,下一瞬間痛到很想哭出來。
他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了。
在甜美的喘息中,由比感到很困擾。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變得那麼想要。如果只是身體也就罷了,但現在,他想要真壁的全部,包括他的心。
他想要這個男人的全部。
「若葉。」
真壁咬著由比的耳朵小聲耳語:
「怎麼了?想要嗎?你想要我怎麼做?」
真壁半裝傻半認真地問,於是由比老實回答:
「呼、啊…啊……我想要……讓我滿足……」
「你要怎麼滿足呢?是這樣就好?還是要讓這個進去?」
在不傷及由比下,真壁緩緩逼近那小小的入口。啪的一聲微微響起,忍不住的由比似乎已經先溢出來了。
「啊,啊啊……」
沒想到連那裡都那麼濡濕,由比感到很不好意思,卻又舒服到難以忍受。
「若葉,回答我。」
由比坦率回答--我忍不住了,我想要!英生不討厭就進來吧。我喜歡,所以快一點。
摟著可愛到不行的情人,真壁吻上他的脖子。
「那有沒有潤滑劑?」
告訴他位置後,真壁便長臂一伸,從床下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裝和管子,換壓到由比身上。
「從現在開始,就是一個未知的世界啊。」
真壁打開管子的蓋子,露出害羞的笑容,由比認真地凝視他。
他真的很帥呢。
至今他仍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好男人會吻自己、愛撫自己並分享體液。
「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能抱你……」
由比微微一笑,原來真壁也有同感。本來想告訴真壁自己約想法,卻被真壁的吻給淹沒了。真壁彎起由比的腳,兩人做好開始的準備。
「啊--啊……」
「痛的話要告訴我。」
光是點頭就已經耗盡由比的全力,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真壁的手指和身高成正比地修長,對深處較敏感的由比造成無法忍受的刺激。慎重移動的指頭同時也令他感到不耐,進而夾得更緊了。
「哇啊……不要動。」
「啊、啊啊、嗯……咿、啊!」
突然刺激到最弱的地方,由比身體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兩手抓著真壁的由比已經快到極限了,眼神透露出希望快點合而為一的飢渴。呼吸困難的他櫻唇微張,眼角流出興奮的淚水。由比想,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很情色吧。
「不妙……我才看你的臉就快要出來了。」
「英生……太過……啊、啊!」
「若葉,放輕鬆一點……嗯……」
「--嗚、啊……啊!」
「嗚……好緊……好棒……若葉、不行!快呼吸、慢下來……哇啊……」
即便真壁這麼請求,由比還是沒辦法讓體內不縮緊。他好想好想要真壁,以致內壁緊緊夾住他的火熱糾纏不放。
當真壁開始搖動緩慢後,他的思考就完全斷線了,只能不斷重複叫著真壁的名字。
他想要抱住真壁,但汗濕的手卻滑了一下,由比難過不已。當他搖著頭時,真壁給了他一個熱吻。
低頭一看由比,只見他俊美的臉龐在快感折磨下變得yinmi香艷。
「抱歉。我表現得會不會很差?若葉,會不會痛?」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件事啊。  
由比很高興,可是又想不客氣地需案更多的愛,一時陷入兩難。
最後,理性完全溶化的由比狂亂地扭腰擺動,更加飢渴地貪求著真壁。

「洗髮要有愛。」
臉上蓋著毛巾的月子這麼說。
「洗髮要有技術。」
站在真壁身旁的星子表示不同的意見。
「到底要有什麼啊?你們不是雙胞胎嗎?怎麼意見差那麼多?」
「那是因為雙胞胎差異!雖然我們是一卵雙胞胎,不過人格卻不同……好燙喔,店長,注意一下溫度!」
「啊、抱歉,那這樣子呢?」
「呃、好冷喔!小星快救命啊!」
洗髮椅上,快把蓋臉毛巾給吹跑的月子大叫起來,星子慌忙從真壁手中搶過蓮蓬頭。
「手的感覺其實不准,所以要用手背測水溫。你看,像這樣。」
接著星子便把水溫調節好。
「你說手背是嗎?」
真壁捲起袖子,把領帶繞到背部,彎著上半身壓低頭。維持這個姿勢會讓他的腰很辛苦,此時的他應該有點恨自己的身高吧。
「不是只有自己確認就好,還要問問客戶月子小姐,這樣的溫度可以嗎?」
「嗯∼還可以。」
「你做得真好……」
「來,不要佩服了,換你了,店長。」
在一片河蟹中,月星的洗髮講座繼續著。
時間已過十點,店裡早就休息了,而工作人員全員到齊。由比和井上並不出手幫忙,只在一旁笑看著。
六月底的東京正是梅雨季節。
從上週末起就沒出過太陽,每天天氣濕答答一片,討厭下雨天的真壁,每年這段時期都會變得悶悶不樂,今年卻一反常態。即使下雨也沒影響到店裡的生意,來電預約的客人還是很多。光是接電話就忙不過來了,根本沒時間心情不好。
「再來把頭髮全部打濕,進行第一次洗髮。從客人右邊開始,用右手一點一點向左洗過去--不能用指尖抓喔!」
「我知道。」
「啊∼店長,我耳朵上面好癢喔∼」
「好啦,我知道……不對,是的,月子小姐。」
「好痛,頭髮、頭髮……」
「咦、啊?」
真壁埋在洗髮精泡泡裡的手指,把月子的長頭髮纏住了。因為頭髮太長,有點難解開。
「啊--啊、好痛∼」
「誰叫你頭髮要留那麼長……咦咦咦?」
「你在做什麼?店長。連月子的直髮你都會纏到的話,那像我這種螺旋燙的長髮不就被你拔光了?」
「嘿咻!」
「哇!我聽到『啪』一聲!你把我的頭髮拔掉了啦!」
啊哈哈哈哈--兩位造型設計師大剌剌笑出聲。穿著剪髮衣的月子不停掙扎,還悲慘地叫道:
「真是的!大師還有井上,不要再笑了啦∼」
接著就自己把蓋臉的毛巾拿起來。看到星子一副快笑死的樣子,月子氣得鼓起腮幫子。
真壁還彎著身體,很認真地跟纏住的頭髮格鬥。
「不要再笑了啦。我很認真耶!」
「抱歉,店長!可是太好笑了!啊哈哈,月子真可憐∼」
「井上你太過分了∼。那明天換你來當實驗品!」
「什麼!不會吧?」
月子的話讓井上嚇一大跳,她看向由比。由比邊笑邊點頭。
「對呀。這個禮拜是店長的洗髮技巧加強周,大家就輪流讓他洗吧。」
「那由比也要囉?」
「我要親自用眼睛確認店長的進步情形,不用當實驗品。」
「好詐喔!不過由比,為什麼那麼突然呢?我們店裡不缺洗頭髮的人啊。」
井上如此問道。真壁心中也有相同疑問。好不容易終於解開纏在手上的頭髮,他繼續忙著洗髮。
「嗯,還不能讓他幫客人洗頭。那樣的洗髮技巧不能向客人收費。」
「那為什麼呢--啊、難道說……」
「嗯。這個月預定要去那邊。」
那邊是哪邊啊?真壁搞不懂由比的意思。
今早一起在咖啡廳吃早餐時,由比突然說『店長,你今天開始練習洗頭髮吧』。靜謐的雨景襯得由比分外美麗,而且從他敞開到第二顆鈕扣的領子,可以看到裡面有小小的紅印。真壁回想起昨晚由比瘀血的原因,促狹地笑了。對於由比的話,他只是嗯嗯地點頭。他也認為,能學會洗頭比較好。先前他曾經提出要求,但那時由比說沒有必要。
「這次我不能去,抱歉。」
「沒關係。那只是我的興趣而已。」
興趣?怎麼一回事?心裡雖然很介意,但是現在的真壁沒空去管了。
「好了,要衝頭囉。請注意一下衝水的角度。小月,這樣可以嗎?」
「嗚,我覺得髮際冷冷的∼。店長,你是不是把毛巾弄到剪髮衣外面了∼」
「什麼?不能把毛巾露出來嗎?」
真壁的大手還抓著月子的頭,小聲地喃喃自語。
「那當然。」
月星兩人像立體雙聲道一樣異口同聲。
真壁只得說抱歉地聳聳肩。總覺得身為店長的自己,立場一天比一天薄弱,幸好和店員的互動關係比以前好很多。
真壁的洗髮訓練就這樣目的不明地持續了兩個星期。他也問過由比,如果不是為了幫忙店裡而練習,那到底是為什麼?由比卻只含糊帶過。
「嗯,這個你以後就知道了。」
真壁也沒有追根究底,因為他信任由比,而且洗髮的練習還算愉快。雖然對他的腰是一種負擔,不過漸漸進步後,也受到了月星和井上的誇獎。
聽到『啊,好舒服喔∼』這樣一句話,真壁直覺得高興。能夠為別人做事--即使只是一點點小事,也很讓人高興。真壁終於發現,服務業的真諦原來是在這種地方呀。
只有一點讓他很不滿。
「為什麼不讓我洗若葉的頭髮?」
在洗髮訓練兩周過後,某晚回到公寓真壁開口問道。
真壁依舊住在由比家中。聽說隔壁鄰居就快搬家了,他打算等隔壁一搬走馬上租下來。不過就算以後搬到隔壁住,想必他在由比房間的時間還是會比較長吧。
「在店裡不行。」
「所以我才問為什麼呀!我最近愈來愈熟練了,像是力道的大小、沖水時要先在手背試一下水溫啦……這些訣竅我都知道了。」
「……不是因為你的技術差,我才不給你練習……」
真壁正在折衣服,而由比在一旁修剪指甲。
由比不會做家事,洗衣煮飯打掃平常都是真壁在做。其實他們也不太煮飯,大多外食,而且房間並不大,也沒什麼好打掃的,主要工作只有洗衣服。不過真壁做得無怨無悔。看到自己和由比的內褲感情融洽地在洗衣機裡一起旋轉時,他的心情就非常愉快。
「我想要洗一洗若葉的飄逸頭髮呀!」
「……在家裡的話就可以啦。」
明天店裡公休,此時兩人間的氣氛可以嗅出悠閒的味道。
「在家裡的浴室洗嗎?」
「太小了不行吧?」
「不。說不定可以喔……嗯,我想到了好主意。」
把自己和由比的衣服分成兩小堆後,真壁站了起來。
「現在這季節應該不容易感冒了,我先去放洗澡水……」
「店長?」
真壁腳步輕盈地消失到浴室去。放完洗澡水馬上又回來,而且裸著上半身。由比露出驚訝的表情瞪著他。
「若葉,你要全部脫掉啦!」
「為什麼?不是洗頭而已嗎?」
「空間太小了,你沒坐到浴缸裡的話會擠不下。你坐在浴缸裡泡澡,我才能在浴缸外幫你洗頭。好,今天一定要讓你見識一下我洗頭的功力∼」
「你好像挺樂的嘛……」
「對呀,真的很快樂。太好了!我一直很嚮往這種相親相愛的方式耶!」
真壁記得,月子好像說過洗髮要有愛。可能是對於所愛之人會一直想要撫摸這點很像吧。
「嗯?以前都沒有過嗎?」
修完指甲的由比很快地脫掉衣服邊問。當然,脫衣方式不像一般女性那樣矜持。
真壁依然用憐愛的眼神,欣賞著由比漸漸展露的纖瘦肢體。
「印象中好像沒有。通常一開始我會裝酷要帥,不會去做這種感覺很荒唐的事。後來與其說已經習慣對方,倒不如說是膩了,再不然就是腳踏兩條船的事情很快被發現……」
由比脫下最後一件衣服,真壁整個人都看呆了。
意識到真壁的視線,不禁羞恥起來的由比反而更添魅力。看到由比的裸體,真壁開始起了反應。看來自己真的變成同性戀了,只是對由比以外的男性會不會產生情慾這點還是個謎,不過他並不想去試。真壁只知道一件事,不管對象是男是女,心動的感覺或是對戀情的苦惱都是一樣的。
他將興趣缺缺的由比帶到浴室去。
「……好窄喔!」
浸到浴缸裡的由比發出抗議。
「沒辦法呀。來,客人,請把頭抬起來!」
「脖子很痛耶!」
「為了指導後輩,你就忍耐一下嘛!」
這話讓由比笑了出來。即使已發展成戀人關係,兩人獨處時由比並沒有變得比較好相處。雖然他曾說『下班後不要再叫我大師了』,但那似乎只是醉話。除了做愛的時候,其它時間由比還是稱呼真壁『店長』。
真不知道由比到底是淡泊還是害羞?
倒是真壁對於這段剛萌芽的戀情還比較興奮。
每天從早到晚,即使看上一整天他也看不膩。到了晚上,就不僅止於看了,還可以撫摸、抱個痛快,聽由比用甜美的聲音叫他『英生』。等到情人終於累了,枕在自己臂彎裡睡著時,真壁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明明自己也累了,卻寧願不睡覺,直盯著情人的睡臉到天亮。
真壁試了一下水溫。
他沒用毛巾蓋住由比的臉,這樣才能盡情欣賞閉上雙眼的美麗臉龐,一邊幫他弄濕頭髮。
「洗一次就好了?」
「是啊,若葉沒有用造型液嘛。等一下我洗頭髮時,有什麼問題要告訴我喔!」
因為不是在洗髮台上作業,真壁比較辛苦。
不過能幫愛人洗頭髮,真壁可是快樂得很。他回想著月星和井上叮嚀過的重點,小心謹慎且快速地幫由比洗頭。雖說洗髮精可以洗去污垢,但畢竟是刺激性的東西,在頭上滯留太久會讓頭皮發疼的。
「--啊。」
「嗯?泡沫弄到眼睛了嗎?」
「……沒有,沒事。」
「好,我要衝水羅。」
真壁手持蓮蓬頭,從髮根開始沖水。手指順著由比的頭髮,讓水流均勻地流到每個角落。三位前輩千交代萬交代,沖水時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沖洗乾淨,絕不能有任何殘留物,否則可能會引起過敏。
「嗯……呼……」
「若葉?舒服嗎?」
聽到真壁的詢問,由比張開緊閉的眼睛。半個身體泡在水裡的由比,俊美的臉龐染上一層紅暈,嘴唇微微張開,一臉毫無防備地看著真壁微笑,還很幸福地說:
「好舒服喔……店長的手很大,洗起來很舒服……」
真壁的心臟咚地跳了一下,另一個地方也被由比說的話施了魔法。
「嗯……我怕太舒服的話……會發出不該發的聲音,所以才不讓你在店裡幫我洗頭……」
「反正她們都知道了,又沒關係。」
兩人的關係根本瞞不過一起工作的井上和月星。所以他們一開始就開誠佈公了。月星還說『視覺上超OK的--』,淨是一些搞不清楚理由的祝福,而井上則拍拍真壁的肩膀說:
--請多多加油。店長你千萬別忘了,你本來並不是由比喜歡的型喔。還有,盡量不要讓他在外面喝酒。
井上非常認真地給了真壁建議。
「不行,我怎麼可以在店裡發出這種聲音?」
「嗯,說的也對。給別人聽到太浪費了。」
由比罵了句笨蛋後便閉上雙眼,像在誘人親吻般,真壁從對側湊近他的臉,兩唇相接。洗髮精的泡沫幾乎都沖掉了。
真壁溫柔地用嘴吻住由比的唇,以舌頭撫弄,像小鳥般不斷輕啄他嬌嫩的雙唇。
「--嗯……」
狹小的浴室迴響著由比微弱的喘息聲,更加煽動真壁的慾望。
他的理性早已隨著泡沫消失無蹤。真壁將手中的洗髮精隨便塞到一旁,然後兩手伸到由比胸前,用指腹同時搓揉兩邊的小突起。由比發出啊的喘息,真壁便趁機將舌頭伸入他火熱的口腔內側,盡情蹂躪。
胸前的小突起馬上堅硬起來,彷彿訴說著它喜歡被玩弄。
「喂……不要……在這種地方--」
真壁的臉稍稍移開,儘管由比推拒著,但他的眼中確實流露出情慾。
「若葉……我忍不住了!」
真壁老實訴說自己的情不自禁。由比笑著抬起濡濕的頭,轉了過來,水滴順著臉頰、脖子流到胸口。全身濕潤的由比用非常淫蕩的視線凝視真壁,彷彿布下『猜猜看,再來該怎麼辦?』的陷阱。
非常樂於被俘獲的真壁站起來,同時拉起由比的身體,兩人一起進入浴缸。連解開鈕扣的時間都沒有,真壁便從正面抱住由比濡濕的身體,把他壓向壁邊。
「啊……」
可能是磁磚太冷,由比顫抖了一下。真壁用激烈的接吻代替道歉,並把左手伸到由比背後做阻隔。安心下來的由比整個人倚到真壁身上,真壁欣喜不已。
右手當然繼續愛撫著由比。
他邊接吻,邊摸遍喉嚨、鎖骨、胸口、腋下,一直到指尖,並不時用指尖輕輕搔弄。慾火一旦被點燃,由比便老實地順應自己身體的渴望,雙手環住真壁的脖子,扭著腰追求快感,兩腿間的分身馬上產生反應。
真壁雖然高興,一方面又感到不安。
畢竟自己也是個成人了,所以並不追究由比過去的性經驗。可是未來呢?由比不會和別的男人上床嗎?不會在別人的臂彎裡變得如此狂亂嗎?
「嗯、啊、英生……還有這邊……」
由比的勃起處渴望被撫摸,他眼神濕潤地向真壁祈求。
一想到由比和別人親熱的表情,真壁的胃突然灼燒起來。難道這就是嫉妒?--真壁被這份感情的熱度嚇到了。
「你想要我碰你嗎?」
「嗯……」
「若葉……你……你不要跟別人做這種事喔?」
「嗯。不會、我不會。我不會啦……拜託你,快一點……」
……答得也太快了吧……
真壁的不安愈來愈強烈。雖說考慮太久才回答也很奇怪,但回答得這麼快,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早就備好答案了。不過想想自己,也經常被女性這麼問。不會不會,我不會外遇的。
「可惡……沒想到真有現世報這種東西……」
「你在說什麼、英生--啊、啊啊、嗯……」
至少要讓他沒有外遇的機會,拚死命加油--真壁暗自下定決心。兩人愛戀地十指交握,他輕咬著由比的耳朵。

啪地一聲,由比將擰乾的毛巾攤開來。
然後再用毛巾將洗髮精的瓶口仔細擦乾淨。
先確認一下低刺激性的洗髮精夠不夠用。考慮到可能有很多人的皮膚比較敏感,他今天從店裡帶出來的都是最好的產品。
特別訂做的剪髮台讓由比展露出他華麗的剪髮技巧。
「唉呀∼這種季節真是討厭耶!要是梅雨季能早點過去就好了。」
「嗯,對呀。--來,頭低一點。」
「每年快夏天的時候啊,我都會神經痛。人家我年輕的時候啊,根本不會這樣。」
「是哪裡神經痛啊?」
「最嚴重的是膝蓋……還有腰。唉唷,這裡痛那裡痛的,一直聽我這老人家說這些很無聊吧?」
「不會啊,和您說話我學到很多呢。五十年後我也會變成老公公呀。人都會老,時間是公平的呀!」
由比的手很有節奏地動作著,臉上一逕保持著溫和的笑容。透過鏡子看到這個笑容,六十年前也是個小姐的客人不由得臉紅了。
「唉呀!真是漂亮的小哥呀……這下我死後就有很好的回憶了。」
「您在說什麼呀!經過我設計造型後,您還可以再年輕個十歲,離天堂還早得很呢!」
由比幫老小姐整理髮際,邊隨口答腔。看來由比很樂在工作,一旁看著他的真壁覺得很高興。
由比利用自己的公休日,每兩個月到老人之家一次,今天早上他終於讓真壁知道這件事。
「要不要一起去?」
真壁才在奇怪,明明今天是公休日,為什麼由比還一早就準備要吃早餐。吃著真壁特製的法國吐司,由比一邊問道。老實說,真壁嚇了一跳。
「我不會勉強你啦……」
為什麼之前由比都不肯說出來?原來是他覺得不好意思。當然不是說他認為做義工可恥,但就是會不好意思,而真壁也能體會這一點。
所以真壁回答他要去。
拜託帶我去吧。
真壁心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不可能這麼做。搞不好還會回嘴說,剪老人頭有什麼好玩,或是取笑老太婆愛什麼漂亮之類的。真不知道哪一個自己比較奇怪。是以前的自己?還是現在這個喜歡上由比,所以連心都改變的自己?不過不管哪一個,他都覺得難為情。
不過一想到自己竟然能幫上由比的忙,就覺得之前練習洗頭髮的辛苦都有了回報。
「那邊的小哥也很英俊耶!」
頭髮半白的老小姐被銳利的剪刀剪成短髮。
「對呀!像我們這樣到處旅行的美男剪髮二人組,可是獨一無二的喔!」
坐在長椅子上的另一個老人接話說--沒錯、真是有眼福啊,我可以多活好幾年啦!其他人聽到也露出笑容。
「好,最後請到那邊去洗頭,走路時請小心一點。啊!請不要忘了拿枴杖!」
為了能在短時間內,有效利用時間服務到更多的客人,所以減少了最初洗頭的步驟。
由比先幫客人稍微噴濕頭髮就開始剪了。最後再由真壁幫忙洗頭,順便沖掉剪髮後的發屑。而吹頭髮的工作就交給義工隊的人幫忙。這個可移動式的洗髮台是由比自己出錢買的。真壁在來時路上才聽由比說起,直誇他好厲害,由比卻用生氣來掩飾自己的害羞。
原來是在由比少年時代,他的親奶奶是唯一疼愛並包容素行不良的由比的人。即使後來從鄉下到東京發展,也只有奶奶還偷偷跟他聯絡。可是由比還沒學成出師奶奶就去世了。由比喃喃自語地說,他從來沒幫奶奶剪過頭髮呀。
「是嗎……真可惜。」
「所以,雖然說是做義工……我倒覺得這只是單純的自我滿足而已。」
「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有人因此而高興就好了呀!」
真壁邊開車邊回答,側座的由比露出寬心的笑容,害真壁心不在焉地開車。
真壁幫老小姐仔細地洗頭,並輕輕幫她按摩。老小姐直說這真像是天國啊。真壁聽到馬上笑著回答:「不行不行,還不可以去天國喔。」
由比接著幫下一位客人剪頭髮。
「您看,如果劉海剪這麼短,就會感覺比較活潑喔!而且野村小姐的額頭很漂亮,還是露出來比較好啦!」
「討厭∼我已經幾十年沒聽人家誇我漂亮了。啊!好丟臉喔。若葉,那就隨你高興剪吧!」
兩手遮臉的野村女士,看起來真的很可愛。
不管客人是二十五歲還是八十五歲,由比都一視同仁。他是真心想把每位客人變漂亮。不、因為今天沒收費,所以在座的並不是客人。當然這並不是重點。由比的專業意識比較接近傳統師父那類的。想到自己店裡有這樣一位設計師,真壁就覺得很驕傲。
不過問題是--他能留到什麼時候呢?
幫老小姐按摩完後,輪到其他義工幫她吹頭髮。空閒下來的真壁望向窗外。
雨好像變小了。以前在公司上班時,只要碰到梅雨季節,他就會覺得出去業務拜訪很麻煩,想盡理由翹班,而園田仍舊默默地到處去拜訪客戶。
現在真壁終於瞭解,為什麼自己比不過忍耐力強的園田了。即使當初沒離職,也一定是園田最早升職。因為周圍的人看似沒注意,其實都將一切收在眼底。
在那次事件後,真壁和園田只在『龍膽』聚過一次。
有點駝背的好友似乎很疲累,看來她妹妹的告白果然衝擊很大。即使經過一晚的討論,始終還是得不到結論。
「我覺得這並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
身陷煩惱的園田,仍舊頂著一如往常的溫和表情苦笑。
「正因為是家人,我才會那麼掙扎。萬一爸爸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氣到血壓升高住院的。媽媽那邊可能問題更大。即使可憐說要自己一個人住,她也不會說好。」
「那你呢?身為哥哥的看法呢?」
園田沉吟一會兒,眼神真摯地望著真壁。
「我想,在最壞的狀況下,至少還有我能夠理解她。只是現在的我需要時間消化。可憐應該也明白這點才對。」
「可憐現在還住在你媽媽家嗎?」
「你姊姊說,在得到我的允許前,兩人要暫時分開來。」
分開來?那個姊姊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真壁心中十分詫異,但自己若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怕會徒增園田不安罷了。所以他只是哼了一句,便將自己的可爾必思沙瓦喝掉。園田比平常更早改喝日本酒,也比平常更早醉,而且比平常更多話。即使他是個溫柔的男人,面對這種問題還是很微妙的。所以不管園田反對還是認同,真壁都不會插嘴。
只是有件事一定要報告給好友知道。在失意的好友面前要講出自己的好消息,真壁有點猶豫,但是如果瞞著園田不說,他反而覺得更失禮,所以打算說出口。
「我要租大師隔壁的房間,剛好有人要搬走。」
「……隔壁?為什麼?你們不是感情不好嗎?」
「不,我們已經和好了。嗯,應該說,現在感情很好。」
真壁小聲加上一句,我們已經上過床了,只見園田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喂喂喂!你說什麼?你不是討厭男同志嗎?」
他沒想到園田會那麼生氣。
「你幹嗎那麼生氣?難道你對他有意思?」
「不、沒那回事……雖然曾經有點心動……不過我並沒有實際行動啊!我可以發誓!」
「算了啦。會對若葉心動無可厚非啦,我原諒你。」
「什麼,你已經叫他若葉啦!你這幸福的傢伙!」
「在店裡我還是叫他大師啦。對了,上次你來公寓時,該不會和若葉做了什麼吧?」
當時因為誤會了可憐和真壁的關係,所以園田去找由比商量。看來真壁很在意這件事。園田呵呵地笑了,鼻尖被酒精給染紅。
「你知道嗎?其實由比真正喜歡的是我這種型∼而不是帥哥喔。」
「我知道啊!所以只有我是特別的。」
「那還真是恭喜你啦!」
「你再多講幾次吧!不然我愈來愈沒自信了。愈是佔有若葉,我就愈覺得不安。」
「是是,謝謝你的招待。」
從櫃檯那邊送來了串燒雞肉和烤雞片。今晚真壁不停地幫園田倒酒。就讓園田喝個夠吧,醉倒了再背他回家就好。
因為他是很重要的朋友。
園田默默喝了一會兒,然後看著杯子問真壁:
「你都沒和縞子聯絡嗎?」
真壁猶豫了一下老實回答:
「我和你一樣都需要時間。長年的創傷需要慢慢癒合。」
「……可憐她還好嗎∼」
「抱歉。請原諒我無法對你說出『一定沒問題』這句話。」
真壁知道自己姊姊的過去,所以沒辦法對園田保證什麼。因為人沒有那麼輕易改變。
只不過,也不可能完全沒變。
有時候連自己都沒辦法控制,所以也無可奈何。不、應該說人生海海,只能喝酒罷了。
「幫我向由比問好。順便幫我傳個話,看他什麼時候有空再一起喝一杯。」
臨走前,真壁回說『不行、我不答應』,還被園田用報紙打。儘管如此,真壁反而覺得心情愉快。
身邊有由比在,可以跟由比一起工作。
面向鏡子正在用剪刀的由比,看起來很幸福。頭髮被剪短的野村女士也很高興。在一旁守護的真壁,覺得自己的胸口溫暖了起來。
他打從心裡覺得,這個工作真好。

在老人之家的免費剪髮服務平安落幕了,老小姐們目送真壁和由比離開。他們倆走到停在一段距離外的停車場。
「雨停了。」
聽到真壁的話,由比抬起頭望向天空。從雲縫中露出來的黃昏陽光並不強烈,鼠灰色的雨雲和紅色雲霞交織成不可思議的景象。這樣的天空很罕見。
由比小聲說著好漂亮喔。
「對了……大師。」
「什麼事?店長。」
「你要不要--就這樣繼續留在『DANDELION』呢?」
真壁終於問出一直想問卻又害怕聽到答案的問題了。
由比的合約到期日沒剩幾天了。之後不管由比要到哪家店工作或自己開店,真壁都沒有權利阻止。即便還有哀求這一招,但恐怕也無效吧。在工作上,由比是不吃苦情攻勢這一套的。
「……老實說,我覺得我也差不多該獨立了。」
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但從本人口中說出,衝擊還是很大。對呀,說的也對……心中只能掠過這些話而已。
由比停下腳步看著真壁。
「我想開一家小小的店。有家庭的溫馨氣氛,可以信賴的員工,能夠讓客人真正放鬆。」
「……你一定辦得到的。」
「我不要開在市中心。想開在有點郊區的地方,然後樓下有家咖啡店……取一個像樸素小花的店名。」
「咦?」
真壁還沒說出口,由比就先說了。
「不過那都不用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我最重要的店。」
「……咦,可是那應該算我的店吧。」
「你在說什麼呀。要是沒有我,才沒有客人上門哩。」
「話是沒錯啦。不過店長還是我……我以前是不是說過同樣的話?」
「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兩人相視而笑,互相拍了對方一下,隱忍住想擁抱的感覺。
「我會一直在這裡的。」
由比收起笑容這麼說,淡色瞳孔散發著溫柔光采。
「『DANDELION』可是我們的店呢。」
「是啊。」
真壁也看著由比回答。
兩人相交的視線就像接吻般,將兩人的心緊緊連繫在一起。
「店長,我呢--最喜歡那家小小的店了!」

一樓是咖啡廳。
穿過意式濃縮咖啡瀰漫的香味爬上螺旋梯,便來到入口處。
這是一家會以溫柔的『歡迎光臨』聲,迎接客人的特別場所。
所有的人準備就緒,並且提供貼心舒適的服務。
有兩位技巧高超的美容師。
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助理。



chingyee629 2008-8-28 02:21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chingyee629在賭場爽了一把, 贏得現金24Ds幣.
[/url][/font][/td][/tr][/table]

很可愛的小文呢
雖然可憐跟犒子小姐還沒有下文

愛不能醒 2009-7-10 23:54

阿~終於\遇到自已喜歡的文了
可愛的大師和店長

大豬仔 2009-7-17 15:53

用發型師用題材,很特別~~~
好看~~~
謝謝分享~~~~

renae 2009-7-18 06:55

算是很OK的文
沒什麼大風大浪
但中間出來插花的配角
如果也能交代一下就更完美了;P

umfang 2009-7-23 18:02

謝謝分享:lol

h778103 2009-7-24 01:43

認真的髮型師征服任性的店長
一起共創理想的沙龍
情節鋪陳雖平淡,但感覺很好…
謝謝分享﹗

Terrylove 2009-8-26 14:02

呵呵
很恩愛喔
店長和髮型師

無~ 2009-8-27 11:19

謝謝分亨!
滿好奇到最後店長和姐姐什麼樣了

kiba1130 2009-8-27 16:14

真係好可愛呢!!!!!!!

freek085 2009-8-27 19:40

風評不好的帥哥被綁住拉
所以說小受厲害拉:113:

紫尊 2009-8-27 23:46

比較想要由比當攻ㄉ說= ˇ=
由比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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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討厭帥哥》 作者:榎田尤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