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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iseaching 2008-9-23 20:06

《自我中心純愛》作者:藤崎都【完結】(純愛系列 H)

【邂逅篇】

[第一章]

    在光天化日的車站內,中條弘樹為眼前的突發狀況感到不知所措。

     「夠了!我實在無法再跟你交往下去了。」

    女友鬱悶地用指尖撥了撥及肩的長發,語氣中夾雜著嘆息。

     「你突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明明是學國文的,你聽不懂日文嗎?我說我要跟你分手!」

     「所以我才問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啊!」

    女友情緒激動的原因不外乎就是他沒有註意到她剛剪的劉海、昨天的簡訊沒有回信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從學校回家的電車上開始的爭執,一直延續到電車到站仍未停歇,她終於在下了電車的瞬間將情緒爆發出來。

    弘樹也知道自己對於一些瑣碎的小事因為嫌麻煩而漠不關心,他也知道她對此有所不滿,但他不明白這跟分手有什麼關係?

    而且,他自認已經盡己所能地做了最大的努力。

    再說,自己對她也不是沒有不滿的地方,就這點來說他們只是彼此彼此。弘樹不覺得自己必須承受她單方面的責備。

     (——但是,為什麼?)

    女友對著滿腹疑問的弘樹爆發心裡最大的不滿。

     「因為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怎……怎麼會……」

    弘樹吞吞吐吐的,聲音愈說愈小。老實說,他對自己的心情也沒有自信。

    會和同屬N大文學院的她相遇,是在朋友的強迫下勉強參加的聯誼。從那次之後,她就開始積極接近他,在大學裡也常常與他攀談。

     「我喜歡你。」他們的交往始於她的告白,弘樹是在趕鴨子上架的形勢下答應的。他雖然欣賞她開朗的個性和時而表現出的嬌羞,但老實說,他不清楚這份好感是否就是戀愛的「喜歡」。

    不只是她。弘樹從來不曾有過滿腦子想著一個人、為那個人的一舉一動而心跳加速的感覺。

    他總是想,在交往後應該就會漸漸喜歡上對方吧?而這次也抱持著相同的期待。

     「怎麼不會!你至今曾說過你喜歡我嗎?!」

     「這……?」

    面對一針見血的質問,弘樹順勢含糊其辭地說,至少有一次吧?卻見她眼神銳利地瞪著弘樹。

     「沒有!一次也沒有!」

     「男……男人才不會沒事把那些情啊愛啊掛在嘴邊!」

     「就算不說出來,平常也該用態度來表示吧?!連我的生日你都不記得,禮物也一次都沒送過,整個暑假都說在寫報告、論文和打工,都不肯撥一點時間陪我!!」

     「唔!那是……」

    被挑明身為男友的怠慢,讓弘樹毫無反駁的餘地。

    不過,每逢那種狀況她雖然會抱怨幾句,卻沒有繼續鬧下去,所以弘樹絲毫沒想過她會這麼在意。

     「一般人都會想為喜歡的人做些什麼吧?!弘樹,你一定沒有心。反正你一輩子也無法喜歡上任何人!」

     「……!!」

    尖銳的言語讓弘樹一時語塞。

    他無法反駁,是因為他心裡某處也有些同樣的想法,但是他沒想到內心那份隱隱約約的不安,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人公然講明。

     「你就一個人終老一生好了!」

    她火冒三丈地撂下一聲咒罵,「喀喀」地踩著高跟靴子,走下車站的階梯。

     (……一輩子也無法喜歡上任何人……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弘樹沒有挽留住她,一個人留在月台上若有所思。

    自從他懂事以來,他不曾和任何人有過長久的來往。

    最大的理由是,他無法對任何人產生「好感」之上的感情。

    話雖如此,他並非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提不起勁,也不是個性孤僻。

    只是任何人都無法劇烈地動搖他的情緒。

    到目前為止,他幾乎將所有的人生都投注在大學裡主修的「日本文學」上。

    小時候,從繪本開始,他幾乎讀遍了所有童話書,沉溺在閱讀的世界裡;升上國中、高中,他總算確立了成為文學研究者的夢想。

    他喜歡書本,也喜歡學習跟興趣有關的東西;為了滿足他的興趣,花他再多時間和精力也在所不惜——然而……

     (「戀愛」到底是什麼?)

    平常這個年紀的大學生,比起唸書、專題研討和閱讀文獻,他們對戀愛、聯誼和性愛抱持更大興趣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在大學里大家清一色都關心著:誰喜歡誰、誰和誰正在交往……對戀愛充滿興趣。

    但是,弘樹對於身旁的人熱衷於戀愛一事,頭腦雖然能理解,但感覺上卻無法接受。

    對弘樹來說這並非一件好事。

    雖然憧憬故事裡所描述的瘋狂的情感,卻不曾對任何人產生劇烈的感情;他覺得自己似乎缺少了什麼,看著身旁的人對某人如痴如狂的樣子,便開始懷疑:無法對任何人產生戀愛感情的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我……在感情面有所缺陷吧……)

    弘樹心想:或許也因為這種「缺陷」,才使得他不曾因為聽不見某人的聲音、看不見某人的身影而感到焦慮。

    他並不是對女人沒有興趣。他也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性慾,身體機能也很正常,或許是略為下彎的眼角和色調偏淡的髮色,使得他乍看之下給人「遊戲人間」的感覺,讓只想逢場作戲的女孩子們對他趨之若鶩,有時他身邊根本下乏女友做伴。

    她也是受到弘樹的外表吸引而接近他的人之一,但是弘樹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專心致力於研究的樣子,與她心中所描繪的理想男友相差千里。

     (但是她也沒理由這麼說我吧……)

     『你就一個人終老一生好了! 』

    弘樹反复思考她的話,心里頓時沉重了起來。深埋心底的自卑情結被人一語道破,讓他有一種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感覺。

     (我果然無法喜歡上任何人吧……)

    弘樹佇立在原地,一股無可言喻的空虛向他席捲而來,他的眼角滾落一滴淚珠。

     「——奇怪……?」

    弘樹為落淚的自己感到震驚。或許她所說的話比自己所想的更讓他感到衝擊。

     (自己雖然多多少少有所自覺,但是還不曾彼人當面講明啊……)

    弘樹只能如此自我分析。倏地,他感到一道強烈的視線凝視著自己。

     「……?」

    搞什麼啊!他緩緩地問看視線的來源,發現一名身材頎長、穿著學生製服的高中生站在那裡。

     (被他看見了嗎……?!)

    弘樹慌慌張張地用手背擦拭眼眶,這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他猛然環顧四周,發現月台上雖然除了那名高中生之外,就只有站務人員,不過記憶中剛下車時周遭還有幾名乘客。

    在眾目睽睽之下醜態畢露的羞恥,讓弘樹刷地羞紅了臉。 「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這句話,就是在這時候使用的吧!

     「……!!」

    弘樹一刻也不願久留,轉過身去,朝女友離去的相反方向快步離開。

     (那小鬼搞什麼!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有什麼好看!)

    一想起來就讓他一肚子火。雖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生爭執的他們有錯在先,不過一般人都會對這種情況視而不見吧?

    那雙堅定、深邃的黑眸令人印像深刻,加上黝黑的頭髮與製服,在映入眼裡的光景中,唯獨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弘樹心裡。

    那名高中生的表情不是輕視,也不是愕然,而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得入迷。

     (反正一定是被她的氣勢給嚇傻了吧。)

    弘樹心裡雖然這麼想,但他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忘記那雙眼了。

     *

    弘樹與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已經在友人之間傳得人盡皆知了,每個人見到他都是一臉擔心,語帶同情地安慰他。

     (那女人真是大嘴巴……)

    她應該是到處向人抱怨分手的經過,以及至今所有的不滿吧!

    但弘樹已經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或許他會暫時為友人對他的顧慮感到厭煩,不過一個月後一切都會風平浪靜了吧——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不管別人怎麼想,只要自己想做的事不受影響就好了。

     「中條,你別難過。」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吧?要是想藉酒澆愁的話我可以陪你!」

     「……啊啊,謝了……」

    弘樹一臉敷衍地回答同學的安慰,匆匆忙忙地離開現場。要是他還傻傻地站在原地,鐵定會被興致勃勃的大家打破砂鍋問到底。

     (看來我似乎被設定成分手不干脆的男主角了……)

    弘樹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人言可畏」了。

    他本來就沒有任何「失戀的傷痛」,就算大家安慰他,他也不覺得高興。

    老實說,比起被女朋友甩了,她所說的話更讓他大受打擊。

    身為一個人類,他一定是哪裡不太止常吧?弘樹不禁自嘲地笑了。

     (算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現在他必須專心一致在該做的事情上。為了進入研究所,除了畢業論文之外,他還有一篇論文要寫。

    他轉換自己的心情,來到研究室之前輕敲單薄的門扉。

     「打擾了,我是中條。」

    在聽到回應之前,弘樹就隨手打開了研究室的門,同一時間,映入他的眼簾的是搖搖欲墜的「書山」,受到開門時的震動迎面傾倒而來。

     「唔哇!危險!」

    弘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雙手防止山崩。

     「……這個人,真是的……」

    蔓延在眼前的光景與差點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危險,讓弘樹不禁嘆了一口氣。

    弘樹所屬的N大文學院國文學係指導數授的研究室,還是一樣令人嘆為觀止。

    教授對文學的態度,以及他所發表的論文部教人肅然起敬,但他馬虎隨便的生活態度卻也讓人看不下去。連弘樹都不禁佩服起能生活在這種環境裡的教授了。

    但現在不是佩服教授的時候,眼前的情況有點太過火了,他必須讓教授好好自我反省才行。弘樹提高音量地說道:

     「教授!我不是老是提醒您要稍微打掃整理一下嗎!」

    弘樹穿過難保不會再發生雪崩危機的「書山」,費盡千辛萬苦來到研究室最深處的指導教授面前。

     「哦哦,中條啊,我等你很久了,那邊隨便坐。」

     「您以為這裡還有空間能坐嗎?有時間等我的話,不會稍微整理一下嗎?」

    給訪客坐的沙發已經被滿山滿谷的書堆給埋沒,這要叫他坐在哪裡啊?

     「等我想整理的時候就會整理了。」

     「那不就表示您一輩子都不打算整理了嗎?」

     「不,我真的打算下禮拜就整理。」

    教授對弘樹氣勢洶洶的質問習以為常地對答如流。老是說著「下禮拜」,事實上已經過了兩年了。弘樹不禁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又是騙人的吧……您說有事找我,請問是什麼事?」

    弘樹將構築在沙發上的一座高塔移到桌子的空隙裡,再將另一座高塔挪到角落後,總算是確保了一個人大小的空間。他在沙發上坐下,開口問道。

     「啊啊,對了對了,我有事拜託你。」

    弘樹今天會來到研究室,明明是因為同學說教授急著找他,好像有事要拜託他。

    話雖如此,老是找他要辦的急事,至今沒有任何一件是真的急事,一定又是在應徵幫忙整理文獻的工讀生。

    考慮到自己畢竟受教於他,總不能冷淡以待。不過,要是為了論文的事要他幫忙倒是無所謂,但如果要他整理這個房間,弘樹打算拔腿就跑。

    在弘樹銳利的瞪視下,教授露出了明顯不自然的笑容開口道:

     「中條,你現在有空嗎?我聽說,你除了畢業論文以外,畢業學分都已經修完了吧?真不愧是我們文學院頂尖的學生啊!」

     「我還有兩.論文要寫,一點也不閒。還有,您不用白費唇舌來誇獎我。」

    弘樹旋即反駁道。

    從這時期就努力寫畢業論文的學生並不多,但是弘樹為了繼續升學,他必須再寫一篇論文,所以「閒暇」對他來說,其實遙不可及。

     (好像不太對勁。教授會誇獎我的時候絕沒好事。)

     「啊——你想念研究所啊?不過多少可以擠出一些時間吧?我知道你一有空就會泡在圖書館裡看書。」

     「呃,話是這麼說沒錯……」

    雖然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了寫論文,但他常常一沉溺在書裡就忘了時間,所以他也無法完全否定教授所說的話。

     「既然你那麼閒,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我一點也不閒!不過,教授所說的好消息,有哪一次真的是好消息了?」

    愈是回想過去的種種回憶,讓弘樹不禁眉頭深鎖:每一件事光是回想,就讓他感到身心俱疲。

     「過去的事你就別在意了。事實上,有一個待遇很好的打工。你之前不是說去逛了二手書店,但是身上沒有錢嗎?」

     「這倒是真的……您說的『打工』又是整理文獻嗎?」

    若是如此,要他接受也無妨,因為教授的研究與自己的畢業論文的主題所研究的時代相重疊,雖然兩者之間沒有直接的關係,不過藉由了解同時代的作家或許能有新的發現。

    不過教授一口推翻了弘樹的想法。

     「不是,是家教。」

     「啊?」

     「這個啊——是我朋友拜託的,他的兒子是考生,但是因為上補習班與他的個性不合,所以就沒有去。而且他兒子的個性好像相當悠哉,為人父母的感到非常擔心,所以希望能找個大學生督促他兒子唸書。」

     (……直麻煩……)

    弘樹確實花了不少錢買書而需要錢。既然和女朋友分手了,他也在想是不是該去找份打工。

    不過,打工的內容居然是家教?他都已經大四了,身為考生的記憶已經相當薄弱。如果是他擅長的領域,他勉強還能教教看,除此之外的科目他毫無自信。

     「比起我,找一年級的人比較適合吧?」

    弘樹認為大一的學生比起自己更能勝任這份工作。若要說空間的程度,大一的人與自己應該相差無幾吧?

     「不,非你不可。」

     「……為什麼……?」

     「我把你的事告訴對方後,他似乎相當感興趣。他也說要是能拜託學業成績頂尖的學生的話,做家長的也比較安心。」

     「等等!您怎麼能擅自做主!」

    氣憤過後,弘樹頹喪地垂下肩膀。

    果不其然,教授是在強迫推銷。看來教授和學生家長之間已經達成了共識,現在只是在向他事後報告罷了。

     「我看了他兒子模擬考的結果,發現對方在學力上並沒有什麼問題。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別在意。」

     「普通人都會在意吧!既然他在學力上沒有問題,我更沒有去當家教的必要吧!!」

     「你只要去幾次就行了。考試前不上補習班,做家長的都會瞎操心吧?只要有你做保證,我想他們就能安心了吧……」

    教授的臉上露出「如果真的不行他就死心」的可憐表情。

     (都已經一把年紀了,不要做出那種噁心的表情。)

    弘樹無力地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希望教授能發現,自己早已過了那種能擺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博取同情的年紀了。

     「……我知道了。如果只是到今年底為止的話我還能接受。」

     「真的嗎!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啊啊,這是他們的住址,我跟他說你今天就能去,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今天?!」

     「我說你四點就會到,你可不要遲到了。」

     「等等……那我的時間……!」

    他今天本來打算到鄰市藏書量豐富的圖書館的,四點要到學生家裡的話,他勢必得放棄圖書館之行;而且臨時要他接下這份家叫的工作,選購教材的時間也相當有限。

     「總之,一切就拜託你了。啊,上課的時間到了。」

     「教授……!」

    教授說完想說的話,就飛也似的離開了研究室。弘樹想追上前去,卻受到「書山」的阻撓而無法如願。

     「被他擺了一道……」

    被書堆團團圍住的弘樹只能喃喃自語。

    結果,弘樹雖然諸多抱怨,但還是繞到書局去買了幾本參考書和題本,然後前往家教學生家去。

    弘樹雖然心中百般不願,但是這戶人家是無辜的,要怪就要怪擅自接受別人的請託,再把責任全部推到他身上的教授。

    弘樹抿著嘴,盡量不把不滿表現在臉上。他按下了門鈴。

     「叮咚!」響起一聲鈴聲後,對講機傳來女性悠然的聲音。

     『請問您是哪位? 』

     「呃,我是田中教授介紹的……」

     『啊啊!請稍等。 』

    不待弘樹自我介紹完畢,對方似乎便已知道了他的來意。對講機的聲音倏地中斷,門鎖也自動打開了。

    這是叫他自己進去吧?弘樹猶豫了一下,打開門進入庭院裡。爬了幾級階梯來到了玄關,門內傳來有人接近的聲音。

     「讓您久等了。」

     『喀喳』一聲,出現在開啟的門後方的,是一名溫柔賢淑的女性。她應該就是學生的母親吧?

    為了不失禮節,弘樹端正儀容,向她問候。

     「初次見面。我是田中教授介紹來的,我叫中條弘樹。」

     「請進。外頭很冷吧?等會兒我泡杯熱茶。」

     「好的。打擾了……」

     「老師,您喜歡日本茶?還是咖啡?」

     (……叫我「老師」啊……)

     「咦?真的不用麻煩了……」

    弘樹為她的熱心歡迎和不習慣的稱呼感到困惑。自己還只是個大學生卻受到如此禮遇,甚至還被稱為「老師」!這讓弘樹感到誠惶誠恐,

     「讓您久等了。」

     「不好意思。謝謝。」

    輕放在弘樹面前的茶杯散發出日本茶獨特甘甜的淡淡香氣。受到那股香氣的引誘下,弘樹輕啜一口茶,溫潤的味道在他舌尖擴散開來。

     「……好好暍。」

    弘樹不禁讚歎道。並不單是因為使用了上等的茶葉,沖泡的人泡法也相當高明。對於獨居的弘樹來說,那杯茶有一種令他懷念的味道。

     「好像很合您的口味,太好了。我很喜歡日本茶,這是我珍藏的茶葉呢!」

     「謝……謝謝您,真的非常好喝。」

    聽到弘樹的讚美,她笑顏逐開。

     「聽說老師在學校的成績名列前茅,好厲害呀!您一定念很多書吧?」

     「沒這回事,我只是剛好喜歡唸書罷了……而且我也沒有特別的興趣。呃……您可以不用稱呼我『老師』。」

     「可是,以後您就是野分的……啊,那是我兒子的名字。以後您就要當他的『老師』了呢!」

     「哦……」

    弘樹還是無法習慣這個稱謂,但是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他也只好接受了。弘樹待茶冷了一些,便一口飲盡,然後提出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

     「謝謝您的茶……請問令郎呢?」

    弘樹來這裡並不是為了喝茶,也不是為了閒話家常,他是為了當家教而來的。

    弘樹的問題讓學生的母親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我想他應該快回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好意思,能不能請您再稍微等一會兒?」

     「啊,我沒關係,請您別在意……」

    弘樹話還沒說完,玄關便傳來一陣聲響。

     「我回來了。」

     「他好像回來了,我去叫他過來——野分,老師已經來了哦!」

    野分聞言不禁語帶驚訝。

     「咦?難道是家教老師……?」

     「對。你快點過來,老師已經等你很久了。」

     「媽,你真的請家教了。」

     「誰教你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快點過來好好跟老師打聲招呼。」

    依兩人的對話聽來,兒子似乎不想請家教。照這樣看來,只要自己教對方一陣子後,再告訴他:「你已經沒問題了。」似乎就可以無事一身輕了。

    弘樹在腦海中盤算著這些事的時候,一個穿著學生製服的青年出現在他面前。

     「您好,初次見——」

     「……?」

    弘樹正納悶他的語尾怎麼斷在奇怪的地方,抬起頭來看他。映入弘樹眼簾的那張臉卻令他倒抽一口氣,臉部神經抽搐。

     (開玩笑……的吧……?!)

    站在弘樹面前的,就是前幾天目擊他被女朋友甩了的場面的高中生。不,更詳細一點來說,他是看見弘樹落淚的那名高中生。

    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張口結舌地凝視著弘樹。

     「野分,這位是中條弘樹老師。老師是N大文學院國文學系的學生。」

     「……」

     (這世界如果有神的話,我一定要詛咒他!)

    竟然讓他和目擊自己丟人現眼樣子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但是弘樹不能在不知內情的家長面前表現出倉皇失措的樣子,他試著親切地跟野分打招呼。

     「初……次見面……」

    弘樹死命控制他的臉部肌肉,才不至於使話僵在嘴邊。

     「初次見面。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數。」

     「……好的。」

    弘樹強忍下轉身就走的衝動,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道。他已經試著不將自己的不悅表露在臉上,但是皺起的眉問卻背叛了他的努力。

    響徹屋內的電話鈴聲,打破瀰漫在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餵,我是風間……是大嫂啊?嗯,沒問題……咦?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不用在意,我家孩子都那麼大了。」

    野分的母親在電話裡聊了一會兒後,便告訴野分她要出去一趟。

     「野分,你伯父好像受傷了,你伯母要去醫院照顧他,我也去看看,他們家的小孩還小,所以我今天可能住在那邊。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我沒關係。伯父沒事吧?」

     「他好像沒什麼大礙,所以不用擔心。不過一些手續好像很麻煩……總之,接下來的事就麻煩你了。老師,真不好意思,沒能跟您好好聊一聊。」

     「不,您不用放在心上。」

     「詳細的事,我們下次再說,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她再次道歉後,匆匆忙忙地開始準備出門,臨行前還不忘叮嚀兒子要好好看家。

     「……」

    房裡只剩下弘樹和野分兩個人。弘樹再度為房裡飄起的詭異氣氛皺起眉頭。

     (……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啊……)

    被喚為「野分」的青年,端正的容貌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與一臉不知所措的弘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不會……」

     「我叫風間野分。」

     「……我叫中條弘樹。」

    兩人的自我介紹裡,隱約夾雜著佯裝不知情的語氣。

     (這小子難道忘了那天的事了嗎?還是說——)

     「嚇了我一跳。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相遇。」

     「……」

    至少你也裝作你忘了這檔事的樣子吧!然而,弘樹微小的期待瞬間化為泡沫幻影。更甚者,他居然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自我介紹,個性真是惡劣。

     「對了,野分的『野』是原野的『野』,『分』是『分別』的『分』。這名字是『颱風』的意思。」

    弘樹不知道野分是天生個性單純,還是故意嘲弄他,無論如何,他的態度讓弘樹感到相當不悅。

    弘樹看了一眼不知為何一臉歡欣的野分,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不該接下家教這個工作的。不,正確來說,他並不是接下這份工作,而是被強迫推銷。

    不管怎麼說,就算使出任何手段,他都不該來這裡的,弘樹深深體會到前人所說的「後悔莫及」的真諦。

    總之,今天他人都已經來了,不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這項事實。但是,如果可能的話,他實在是不想督促一個曾經看過他醜態畢露的人唸書。

    弘樹重新細細打量這個名為「風間野分」的人。

    那天弘樹並沒有註意到,原來野分的身高和體格部比他大上好幾分。野分的身高大概超過一百八十公分吧!不過他也不是徒長身高,全身還包覆著勻稱的肌肉。難道他有參加運動性社團嗎?

    再往上瞧,則是彷彿具有純正日本血統般端正的五官,以及看似不甚鬆軟的烏黑直發。而且,他還一定是時下難能可貴的彬彬有禮的好青年。

     「今後還請你多多指數。」

     「喔,彼此彼此。」

    那張帶著不安的純真臉龐像針扎一般刺痛著弘樹的心。

    撞見弘樹和女友吵架的場面並不是野分的錯,話說回來,是他們自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爭執的,責任全在他們自己身上。

     「弘樹,你要不要再喝一杯茶?」

     「好啊……你幹嗎叫我名字!」

    弘樹口氣不禁變得粗魯了起來。再怎麼說他們也才剛見面,竟然就直接叫他的名字,裝熟也該有個限度吧?更何況對方年紀還比自己小。

     「不行嗎?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不是行不行的問題……」

    被野分用他那雙彷彿大型犬般的眼神凝望,弘樹便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壞事,心中湧起一股罪惡感,讓他不得不有所退讓。

    不理會心神不寧的弘樹,滿心歡喜的野分一面泡茶一面繼續說道:

     「因為我第一次請家教,本來還很擔心到底會來一位什麼樣的人。老實說,這是我母親擅自做的決定。」

     「是嗎?」

    野分將重新泡好的茶倒入茶杯裡。弘樹手裡拿著茶杯,敷衍地回應。

     「不過,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像弘樹這麼漂亮的人,我好高興。」

    弘樹沒想到會從野分口中聽到這麼肉麻的話,含在口中的茶全部噴了出來。一些茶不慎跑入了氣管,讓弘樹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你沒事吧?我馬上去拿抹布來。」

     「你……你說誰漂亮啊……?」

     「當然是弘樹你啊。」

    野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反倒讓弘樹全身虛脫無力。

     「不准說那種噁心的話!漂亮不是用在男人身上的形容詞吧!」

     「真的嗎?對不起,我對文科有點不拿手。」

    並不是文科拿不拿手的問題!弘樹精疲力竭地將身體倚在沙發的靠背上。

     「如果不能說你漂亮的話,該說你什麼才好?」

     「什麼都不必說!」

     「……我知道了。」

    野分瞬時露出了垂頭喪氣的樣子。這讓弘樹有一種野分頭上有一雙看不見的耳朵沮喪地垂下的錯覺。

     (我又沒有對他做什麼壞事……)

    看樣子和野分在一起會讓弘樹失去冷靜。

    果然還是拒絕這份家教的工作吧!用這種馬虎的態度來當家教的話,弘樹就無法全力以赴來教野分,而且他還有兩篇論文要寫,哪來的閒工夫照顧考生啊?

    弘樹心裡雖然覺得過意不去,但還是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我說……」

     「是。」

    野分朝氣蓬勃並且迅速的回應,讓弘樹反而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和他說話真的會亂了步調……)

    弘樹假裝輕咳一聲,重新振作起精神。該說清楚的話就必須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才行。

     「今天因為沒有人能過來所以我才來的,下次我會請別人來當你的家教。」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野分顯然對他所說的話臉色驟變。弘樹雖然感到一股強烈的罪惡感,但還是狠下心來把話說清楚。

     「我還有論文的事要忙,所以下次我會找一個比我更會教的人來——」

     「我不要。」

     「……你說不要也……」

     「我只要弘樹。」

    野分堅定的語氣讓弘樹一時語塞。野分一改溫和的表情,拼命懇求的態度讓弘樹不禁心軟。

     「不是弘樹的話我就不要。」

     「你怎麼……」

    野分乾嗎那麼執著於自己?難道他有什麼理由非要自己當他的家教老師不可嗎?

    面對野分清澈真摯的目光反而讓弘樹無言以對。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也能完全配合你的時間。」

     「既然如此,不是我當你的家教老師也沒關係吧?」

    既然野分能讓步到這種地步,誰當他的家教老師應該都無所謂。弘樹覺得野分並無需執著於他。

     「不行!」

     「莫名其妙!你為什麼那麼固執?」

     「那是因為……」

    野分一時語塞。野分明明那麼執著於他,卻不能告訴他理由嗎?

     「總之,我只能來今天一天而已。好了,別浪費時間了,我們開始吧——」

     「為什麼?」

     「你很羅嗦耶!我不是說了我很忙嗎?」

    野分不可能沒聽見弘樹剛剛說的理由,弘樹為了讓他死心又再說了一次他的藉口。然而,野分卻一臉認真地問他:

     「——因為我之前看見你哭的關係嗎?」

     「……!」

    弘樹的心事被野分一語道破,不禁倒抽一口氣。然而,野分並不就此作罷。

     「所以你才不想見到我吧?」

     「沒……沒這回事!」

    弘樹粗暴的語氣反而成為被追問的材料。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要那么生氣?」

     「那……我……因為……」

    竟然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高中生逼得啞口無言,一股氣惱讓血液直衝弘樹腦門。弘樹實在很想大罵一聲:「別開玩笑了!」然後轉身就走,但是這麼一來自己好像夾著尾巴落荒而逃一樣。

     「弘樹。」

     「……!」

    野分似乎不願放過弘樹一絲一毫的反應,正面凝視著他,弘樹卻尷尬地別過視線。弘樹做了一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開口說了一項提議。

     「——這樣好了,我這裡有選來的題本,要是你能在明天之前把這些都寫完,我就答應當你的家教。」

    語畢,弘樹從背包裡拿出參考書和題本。

    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學力如何,所以弘樹每個學科各買了幾本不同的參考書和題本,要做完全部必須耗費相當的時間。

     (這傢伙聽到這麼無理的要求,在做題目之前就會先放棄了吧——)

     「你願意當我的家教老師嗎?!」

    野分瞬間笑顏逐開,弘樹不禁為野分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反應怔了一下。

     「等……等你寫完再說。不過,如果你只是隨便寫寫答案,或是有些題目略過不寫,你就出局了。」

     「要在明天以前全部寫完嗎?」

     「你聽好了,別想去買同樣的題本回來抄答案,也不准請朋友幫忙寫。」

     「我不會這麼做,我會自己做完題目。啊……不過,你不會要求我答案要寫得完全正確吧?」

     「不會。不過,如果你的正確率在一半以下的話,你就不用請什麼家教了,給我乖乖去上補習班。我可不想花時間照顧那種笨蛋。」

     「我知道了。」

    野分非常認真地回答。

     (這傢伙……腦袋沒問題吧……?)

    弘樹是因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野分似乎有意奉陪到底。弘樹本來還料想,野分應該會哭著向他求饒。

    這個白痴是沒看到眼前堆積如山的題本嗎?還是他根本不明白題目的量有多少?

    不過,教授說野分的學力程度很高,根本不需要請家教,所以野分才有自信在明天以前寫完題目嗎——?

     (不,這些題本的量可是不容小看。)

    雖然必須向野分的干勁十足說聲抱歉,不過弘樹毫不擔心野分寫得完題目。

     「如果你的正確率高達九成,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真的嗎?」

     「是啊,要我倒立還是做什麼的,都悉聽尊便……你真的覺得自己寫得完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希望弘樹能當我的家教老師,所以我會全力以赴。」

     「是……是嗎……」

    野分乾脆的回答和燦爛的笑容讓弘樹不禁愕然。

    竟然遇到了一個令人棘手的傢伙。弘樹忍不住詛咒起教授和自己的命運。
  


[第二章]

     「怎麼辦……」

    把題本全部寫完就接下家教的工作——弘樹不禁開始後悔昨天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脫口而出的賭注。

    這麼一來,弘樹就非得再去一次野分家不可。當時,弘樹只是想找一個藉口逃離現場,沒想到那個藉口竟成了自掘墳墓的主因。

    即使如此,弘樹並不認為野分能寫完那些數量龐大的題本里的題目。這麼一來弘樹便贏得了這場賭注,然後他就不需要接下家教這個工作,也再也不用去野分家了——

     (……那麼今天不去也無所謂吧?)

    結果不用確認也知道。弘樹已經向幾個人提過來接替這份工作的事,接下來只要告知教授一聲就可以了。

    為了躲避野分居然做到了這個地步,弘樹雖然覺得自己的作法有點過火,不過他再也不想見到野分了。

    雖然大部分的因素是:「野分是目擊自己落淚的唯一證人」,但更重要的理由是,他不擅長和野分相處。

    或許是因為弘樹至今不曾遇到像野分那種類型的人,所以只要和野分在一起,就會讓弘樹變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和一個無法靠自己的步調溝通的人在一起,總讓弘樹感到惴惴不安。

    弘樹一邊細想著這些事情,下了車站的階梯,身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回來了。」

     「唔哇!」

    弘樹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身穿制服的頎長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一邊走路一邊想事情很危險哦。」

     「你……你為什麼在這裡?!」

    野分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想法,這讓弘樹心裡不禁感到一陣惶恐。不過,野分就像是要否定弘樹心裡所想的事一般,說出了令人噴飯的話。

     「我在等你。因為我想早點見到你。」

     「……!」

    野分用柔和的笑臉吐露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台詞,讓弘樹啞口無言。野分略為靦腆的表情似乎也感染了弘樹,讓弘樹感到臉頰一陣火熱。

    那張端正俊逸的臉龐不論露出什麼表情都能對人產生影響力。明明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是男人,不知為何,弘樹見到野分就會感到不知所措。

     「接下來要去我家嗎?」

     「啊、嗯……對……」

    看來野分並不是看穿了他想直接回家的念頭,這讓弘樹不禁鬆了一口氣,含糊其辭地敷衍野分。

     「那我們一起走吧!」

     「……唔……」

    就這樣,兩人並肩而行。但弘樹還是感到一陣尷尬,他苦惱著不知該跟野分說些什麼。

    野分卻似乎沒有察覺弘樹的煩惱,興高采烈地與弘樹攀談。

     「不過,仔細想想,弘樹已經四年級了,有時候根本不用去學校上課,就算在車站等也不一定能見到你……」

     「沒錯。」

     「那這就是命運了!」

     「……!你……你……你……你開什麼玩笑!再……再說,你把題目都寫完了嗎?!」

    為了阻止野分再說出令人害羞的話,弘樹的語氣變得粗暴了起來。要是再讓野分暢所欲言下去,弘樹一定會羞憤而死。

     「寫完了。」

     「這樣啊,你果然寫完了……咦?!」

    得到和預想完全相反的答案,讓弘樹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等等!他剛剛說的是「寫完了」嗎……?!)

    野分的意思是,他真的把自己昨天留在他家的題本全部寫完了嗎?野分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說謊,但一時之間讓弘樹難以置信。

     「我全部都寫完了。不過題目的量太多了,熬了一晚的夜才寫完的。」

    這麼說來,野分的下眼瞼處的確浮現了黑眼圈。雖然野分平常看起來就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但是現在看起來比昨天更添加了幾分疲憊。

     「你該不會只是把答案隨便寫寫吧……」

     「我有好好作答,也沒有看解答,所以你不用擔心。要現在檢查也可以。」

    野分泰然自若的態度讓弘樹無言以對。

    弘樹接過野分從背包裡拿出的一本題本,故作鎮定地翻過一頁又一頁。就像野分所說的一樣,題本里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解答。

     「……答案對不對還是個未知數。」

     「我覺得我已經盡力了。」

    野分所寫的答案與他謙遜的語氣不成正比,弘樹目前所看到的頁數里沒有任何一個錯誤。弘樹匆忙地從背包裡拿出解答,開始對照其它頁的答案。

     (餵,騙人的吧……)

    弘樹發現野分所寫的答案不僅完全正確,而且一點也看不出是抄解答的影子。弘樹發現這點,隨即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

     「看……看來你真的寫完了。」

    弘樹強壓下內心的慌亂回答道。

     「答案對嗎?」

     「照目前確認的地方來看,是還沒發現任何錯誤,不過其他科目可就不一定了吧?」

    弘樹像是自欺欺人般地說道。

     (沒錯,或許是因為這是野分的拿手科目。)

    弘樹心中懷抱著一絲希望,又開始邁步走了起來。

     「啊,等一下。」

    野分連忙追上因心急而步伐加快的弘樹,不一會兒便追上弘樹,與他並肩而行。就連和野分步伐大小的差異,都讓弘樹感到惱怒。

    弘樹氣惱地加快腳步,野分一臉困惑地叫住他。

     「弘樹,你怎麼了?時間多的是,你不用那麼趕啊!」

     「吵死了!」

    結果,弘樹持續以競走般的速度走到了野分家。 「……你根本不用請家教吧?」弘樹將紅筆放在闔上的題本上,話語中夾雜著嘆息。

    對完答案的題本里畫滿了紅色圓圈(注:日本改考卷時,對的答案會用紅筆劃圈)。野分似乎對文科比較不拿手,但那也是在和理科相較之下。就如教授所說的,野分在學力上並沒有任何問題。

    弘樹的感觸已經遠遠超過驚訝,而是滿心的佩服。

     「沒這回事。因為我並沒有好好準備升學考試,所以感到有點不安。」

     「那你就去上補習班!那裡是靠這個賺錢的,他們會好好教你考試的訣竅吧?」

    聞言,野分神色緊張地直視著弘樹。

     「我不是說了我只要弘樹嗎?再說,你打算反悔和我的約定嗎?」

     「話不是這樣說……」

    野分悲傷的眼神就像一隻被捨棄的大型犬,陣陣撩撥著弘樹的罪惡感。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不,那是……」

     「因為你願意當我的家教老師,所以我才會那麼努力寫題目!我……」

     (啊啊,這傢伙真的是煩死人了……‥)

    明明被責怪的人是弘樹,被野分這麼一說反倒是弘樹在欺負他一樣。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總可以了吧!」

     「弘樹……!」

    那一瞬間,野分臉上綻放出笑靨,讓弘樹難以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能露出那麼高興的表情。

     「……!」

    野分燦爛的笑容打亂了弘樹的心律。弘樹不知道自己心跳加速的理由,只是覺得體溫好像有逐漸上升的趨勢。

     「謝謝。」

     「不……不過,你要配合我的時間。」

    弘樹就是不甘願乖乖就範,所以故意對野分擺出高傲的態度。明明輸了這場打賭的人是弘樹,但野分仍不以為意地微笑。

     「是。只要弘樹肯教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你說過你不會增加我的麻煩吧?我只採用斯巴達教育!如果你不受教的話,我就立刻辭職。還有,時間要完全配合我。」

     「是。」

     「還有,來你家太麻煩了,下次你來我家上課。」

     「咦?可以嗎?」

    野分聞言不禁略微瞠大雙目。

     「為什麼不可以?」

    正當弘樹為野分一臉困惑的樣子感到不可思議,野分才靦腆地把理由告訴弘樹。

     「沒想到你會招待我去你家,所以我覺得很高興。」

     「笨……!不准把話說得那麼誇張!」

    野分毫不掩飾的喜悅反而讓弘樹感到難為情。明明就沒有誇張到「招待」的程度。

     *

    弘樹所住的公寓位於車站和野分的家中間,就在今天來野分家路上的岔路里。弘樹只是覺得與其自己來野分家,還不如野分到他家還比較有效率。

     「我房間很髒,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了,我會做好心理準備。」

     「白痴!這時候你要說『我不會介意的』,這才有禮貌!你懂不懂啊!」

    野分一臉認真地點頭,弘樹忍不住動手拍一下他的頭。野分這種過於耿直的地方令人有點棘手。

     「啊,對不起。」

     「……真是的……」

    弘樹總覺得身心俱疲。依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真的能順利地當好野分的家教老師嗎?

    不,姑且不論順不順利,弘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教他什麼才好?

     「你想考哪裡?」

     「N大的醫學院。」

     「哦……什麼!醫學院!?」

    弘樹以為野分會請他當家教,是因為志願是文學院。

     (喂喂,專業科目差太多了吧……)

    再怎麼說,對一個主修國文的人來說,如果是教現代國文或古文漢文,弘樹還能自信滿滿,英文的話他也略有心得。

    但是,弘樹對數理完全不行。搞不好野分還比他拿手吧?

    一個人再煩惱也沒有結果,弘樹決定直接問野分。

     「那你想要我教你什麼……?」

     「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教我英文。還有,我對現代國文的長篇解讀也不拿手……」

     「我知道了。下次上課前我會準備好教材。」

    從野分口中聽到野分要自己教的是他的拿手科目,才讓他心里松下一口氣,心裡不斷模擬該從何教起。野分戰戰兢兢地喚了聲弘樹。

     「呃,弘樹。」

     「幹嗎?」

    弘樹對野分一臉不安的樣子感到奇怪而側著頭。野分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你之前說過,如果我答對九成以上的話就什麼事都聽我的,對吧?」

     「……啊、啊啊,我是說過……」

    弘樹想起他不小心脫口而出「要我倒立還是做什麼的,都悉聽尊便」。直到野分提起之前,弘樹早將這些逞一時口舌之快的話忘得一干二淨了。

    野分特地向他確認這件事,難道是想叫他做什麼嗎?

    弘樹要野分寫了那些為數可觀的題本,說不定野分想對他進行報復吧?常言道:禍從口出。

     「我現在還想不到要對你提出什麼要求,所以可以先保留嗎?」

    聽到野分這麼說,才讓內心七上八下的弘樹鬆了一口氣。

     「我無所謂,等你想到再說。」

    弘樹絕口不提自己害怕野分對他提出無理的要求,反而表現出一副寬容的樣子。這種時候,他真是恨透了愛虛張聲勢的自己。

     「謝謝。」

     「今天怎麼辦?你把我準備的題本都寫完了……」

    因為弘樹完全沒想到野分真的寫得完題本,所以他什麼也沒有準備。

    而且,弘樹也覺得自己其實沒有什麼可以教他的。除了配合野分的志願校幫他掌握出題方向,以及讓野分反复練習他比較不拿手的英文長篇翻譯之外,弘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雖然我很想說『從今天起就拜託你了』——不過我好困。一鬆懈下來好像就變得全身無力了。」

     「是嗎。」

     (他昨天好像熬夜作題目……)

    一心一意想拜託弘樹當他的家教的那份心情。

    弘樹在覺得野分太過胡來的同時,心中也湧上了一股對他的憐愛之情。雖然弘樹不知道野分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自己,但是野分為自己全力以赴的樣子並不讓他感到討厭。

     「你今天就先好好睡一覺吧!我會把我家的地圖畫給你。還有,你的鑰匙在哪裡?我回去的時候幫你鎖門。」

     「弘樹,你已經要回去了嗎?」

     「你睡覺的話,我留在這裡也沒事做吧?」

     「說得也是……」

     「你的眼睛已經快張不開了,快去睡!」

     「是……」

    野分動作遲緩地站起來,乖乖地躺到床上。野分似乎真的很困,他在閉上眼睛的瞬間就立刻沉入夢鄉,發出節奏規律的鼻息。

     「……真是的。」

    這句話弘樹不知道說了幾次,同時他的嘴角卻也露出了一抹笑意。野分天真無邪的睡臉也誘發了弘樹的苦笑。

    被奇怪的人纏上了。弘樹心裡雖然還留有一點徬徨,但是他卻不感到莫名其妙和怏怏不悅。

    被對方看到自己丑態畢露的尷尬也在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

    這或許都是野分的個性所致吧!率直、頑固、真誠,弘樹有生以來真的第一次遇到像野分這種類型的人。

     (他真的好像一隻狗。)

    弘樹在面對野分的睡臉時所湧起的苦笑,轉眼間變成了輕笑,這股笑意似乎暫時無法止歇。
  


[第三章]

    在那之後,每個星期一、三、五就是弘樹當野分家教的日子,地點在單獨生活的弘樹家。因為弘樹說去野分家很麻煩,所以野分就像上補習班一樣開始來往弘樹家。

    在要上課的日子,野分就會像一隻忠犬一樣在車站等弘樹回家。然後,野分只要在車站看到弘樹,臉上就會充滿無限的歡欣。

     (我好像拿他這點很沒輒……)

    弘樹第一次遇到有人對自己表達這麼純真率直的好感。

    野分的行為應該不是出自於戀愛感情,但是他毫無心機的一言一行,卻常讓弘樹不知所措。

    只因為被野分撞見自己被女友甩了和落淚的場面,弘樹便不想當野分的家教而處處刁難。在看到野分率直和全力以赴的一面後,弘樹感到無地自容。

    弘樹雖然一開始說他要採取斯巴達式的教學方式,但是野分不僅基礎學力無可挑剔,吸收得也很快,又很認真地寫完弘樹出的習題,上課前也會用心預習,所以弘樹準備的教材已經快追不上他的程度了。

    面對勤學苦讀的野分,弘樹最近不斷反省身為他的家教老師的態度。

     「你不用老是跑來車站等我吧?」

    弘樹站在距離野分還有一點高度的階梯上停下腳步,從野分上方用無奈的口氣說道。

    因為弘樹不甘心站在野分身旁和他說話就必須仰起頭來。

     「啊,弘樹,你回來了。」

    野分聞聲回過頭去,在看到弘樹的瞬間,他的臉上似乎散發出光芒來。

    只要看到野分,弘樹總有一種野分會豎起頭上那對看不見的耳朵、搖擺身後那條看不見的尾巴的錯覺。

    意識到野分的喜悅總讓弘樹內心騷動不已。弘樹故意忽視這份感覺,重申他一而再、再而三說過的話。

     「下次在我家等我!我不是告訴過你鑰匙藏在哪裡了嗎?」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才十分鐘的距離而已!而且,要是你在這種時候感冒了,我拿什麼臉去見你高堂父母啊!」

     「不用擔心,我的優點只有身體健康。」

     「住口!不准頂嘴!照我的話去做!」

     「是……」

    瞬間,野分看不見的耳朵和尾巴又垂了下來。

     (我又沒有欺負他……)

    一個大個兒在面前表現出垂頭喪氣的樣子,讓弘樹覺得自己似乎做了非常過分的事。

    弘樹看不下去野分無精打采地走路的樣子,難得地主動向野分攀談。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上補習班?」

     「咦?」

     「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不是要辭職,你放心吧。」

    感覺到野分的耳朵似乎要垂得更低了,弘樹連忙補充說道。

     「除了自己以外每個人都是敵人,這種劍拔弩張的環境會讓我感到窒息,所以我不喜歡那種氣氛……」

    野分的成績優異突出,因此投射在他身上嫉妒和羨慕的眼光也格外強烈吧?雖然野分看起來總像是在發呆,事實上感覺是很敏銳的。或許光是待在補習班裡就會讓他感到苦痛萬分吧!

    以野分現在的學力來看,他可以輕鬆考上N大醫學院,更甚者,就連國內水準頂尖的國立大學對他來說也不成問題。老實說,野分根本不需要上補習班,也不需要請家教。也就是說,其實弘樹的存在對野分來說是不需要的。

     「我本來打算上過幾堂課就停止再請家教,畢竟這是我母親因為擔心我所以才擅自幫我做主的。」

     「那你幹嗎死纏著我不放!」

     「那是因為——」

    野分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怎樣?」

     「我還是保密好了。」

     「餵!不要把話說到一半吊人胃口!」

     「對不起,不過現在說出來我可能會無心唸書。啊,對了,既然如此,等我考上N大我再告訴你。」

    野分雖然口中說著道歉的言語,但是他似乎無意再說下去。

    考不考得上大學也要等明年才知道,有什麼理由非得拖延到那時候不可?

     「你考不上也沒關係,現在就給我說!」

     「居然對考生說這種話,好過分。」

     「誰叫你要說這種吊人胃口的話!」

     「……不過,等我考完試我一定會告訴你。在那之前,能不能請你等我?」

     「你幹嗎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

    野分的話讓弘樹覺得他好像在對自己告白一樣。而且,弘樹在意識到那雙漆黑的瞳眸映照著自己的臉龐的瞬間,體溫莫名地急速上升。

     (怎……怎麼回事……)

    鼓譟的心跳彷彿要將每次的脈動傳達到指尖一樣。弘樹對這份前所未有的感覺感到不知所措,只能游移視線四處張望。

     「我真的很高興來當我家教的人是弘樹。你的教法讓人沒有壓迫感,還能配合我的步調,所以非常好懂。」

     「多謝誇獎。」

    弘樹被人當面讚美反而更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

    弘樹並不是配合野分的步調,反而是學生太過優秀讓弘樹幾乎應付不暇。

    弘樹把論文拋在一旁不寫去幫野分選習題,還向醫學院的友人打探考試的訣竅。賭上他的自尊,這些事絕不能被野分知道。

     (話說回來,我幹嗎那麼拼命當他的家教啊?)

    雖然野分自己也肯求上進,但弘樹認為自己也沒必要削減自己那麼多時間來教他啊!

    明明是自己的事,弘樹卻越來越不明白了。

     「弘樹,你要去哪?」

     「啥?」

    他們兩個明明是並肩而行,弘樹卻聽見野分從後方叫他的聲音。弘樹覺得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去,發現野分臉上的表情更令人不解。

     「你走過頭了吧?」

     「……!我只是不小心發呆了一下!」

    弘樹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中,絲毫沒有發現早已超過他所住的公寓了。平常的弘樹根本不會做出這種脫線的行為,他不禁因丟臉而臉頰發燙。

    弘樹連忙走回去,迅速爬上公寓的樓梯。他將手伸入外套口袋想拿出鑰匙,卻因為焦急而遍尋不著。

     「鑰匙不是在褲子的口袋嗎?」

     「我知道!」

    野分在弘樹找到鑰匙前早一步說出了它的下落。自己今天竟然洋相盡出,這次反而換弘樹沮喪了起來。

     「你是不是累了?果然都是因為我提出無理的要求……」

     「不是!我只是在想論文的事,你不用在意。」

    弘樹當然不可能說自己在想的是野分的事。不過他確實也有在想論文的事,所以他不算是在說謊。

     (我幹嗎要為野分這麼著想?)

    以前的弘樹如果覺得自己太過勉強,就會要野分讓他請辭家教的工作。

    弘樹心情複雜地打開門,要野分進入狹小的屋內。這間一房一廳的公寓並不寬闊,野分一進來就更顯狹隘。但是,之前朋友在飲酒作樂後住在他家時,雖然讓他感到家裡雜亂不堪,可是和野分兩人獨處時,卻絲毫沒有這種不悅感。

     (這傢伙又很有禮貌……)

    野分絲毫沒有男生慣有的邋遢性格,當弘樹在改他的作業時,他會主動收拾弘樹還沒洗的髒衣服。一定是因為家教好的關係吧!

     「弘樹,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啊!沒什麼……對了,我去泡咖啡,你一定覺得很冷吧?」

    他似乎不經意地凝望起野分的臉了,最近的自己果然很奇怪。弘樹站在玄關旁的廚房裡,才剛拿起茶壺,野分就從旁伸過手來。

     「我來泡就可以了,請你幫我改作業。作業在我的書包裡。」

     「哦,好。」

    野分駕輕就熟地燒水,從上方的碗櫥拿出兩個馬克杯,這裡儼然已成為野分自己的家。弘樹用複雜的心情偷瞟野分,一面聽從所言從野分的書包裡拿出自己交給他的N大歷年考題。

    弘樹隨手拿出上衣口袋裡的眼鏡戴上,像平常一樣在矮桌上對起答案。

     (……答案正確到令人生氣。)

    連一個粗心拼錯的英文單字都找不到,弘樹開始懷疑起自己當他家教的存在意義。野分唯一的弱點是長篇文章的解讀,但在弘樹教他訣竅後,似乎已經完全成為野分的拿手項目了。

     「怎麼樣?答案對嗎?」

     「完全正確。你要不要改變志願?考N大太浪費了。如果你執意考國立醫大的話,考T大的醫學院不就好了?我想以你的實力一定會應屆考上。」

    弘樹轉頭回應從廚房傳來的野分的聲音。以野分的頭腦,要上哪所大學根本是任君挑選。

     「導師也是這麼說。」

     「那你幹嗎考N大?你該不會是想說N大比較近吧?」

     「這也是原因之一。」

     「這是什麼爛理由!」

    弘樹不曾風聞N大醫學院裡有哪位教授名聞遐邇,為什麼野分非N大不念?

    不久,茶壺發出水煮沸的尖銳聲響。野分泡了兩杯速溶咖啡端上矮桌,若無其事地和弘樹說話。

     「弘樹,你的論文進度還好嗎?」

     「多少有在進行啦!畢業論文已經有頭緒了,另一篇就……」

    老實說,弘樹論文寫得併不順利。正想著手寫論文時,不知為何又在意起野分的事,因此進度不如預期。

    到書店時,也是不自覺地先朝參考書區前進。

     「也就是說,有一篇快寫完了吧?好厲害。」

     「一點也不厲害。我沒有參加就職活動,把時間全部拿來寫論文了。」

     「弘樹將來想當什麼?」

     「你以為你在問小孩子嗎!總之,我想成為學者,但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准。光靠研究搞不好會三餐不繼,或許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吧?」

    當同學們穿上黑白色調的套裝,四處奔波到磨破鞋底時,自己卻泡在圖書館裡看書,或是逛逛二手書店。

    雖然弘樹所選擇的學者的道路並非輕鬆愜意,只是看著朋友一臉疲憊地抱怨東、抱怨西時,總讓弘樹心裡油然而生一股罪惡感。

    自己這麼做真的好嗎?弘樹時而會對自己下定決心選擇的將來感到迷惘——

     「沒這回事。你是在追逐自己的夢想,這是不變的事實。所以我覺得弘樹很厲害。」

     「……!不准說這種讓人臉紅的話!」

    弘樹還是無法習慣野分真誠率直的言語,他語氣粗暴地掩飾自己的難為情。野分的單純對弘樹來說太過耀眼了。

     「對不起,我沒有自覺到這點。」

     「……真是的……」

    弘樹雖然口出惡言,但同時他也發現自己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或許弘樹心中的迷惘比他自己所想的還要來得深,然而野分的一句話卻消除了他在原地打轉的躊躇不安。

    弘樹用手按住發熱的胸口。

     (我果然拿他沒輒。)

    弘樹在不被野分發現的情況下苦笑了一下。

     「想成為學者的話,也就是說你想成為大學教授嗎?」

     「也可以這麼說。」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在進入研究所後也能留在大學的研究室裡。雖然這麼一來他就被賦予了教學的義務,但同時也確保了他的研究環境。

     「我覺得這個工作再適合你不過了。」

     「適合我?我身旁沒有人說過這種話。」

    不過嘴巴尖酸刻薄的朋友倒是常說,像他這麼粗魯的人能立足杏壇嗎?

     「那些人只是不了解你罷了。弘樹的教法簡單易懂,而且又很細心,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好老師。我也希望弘樹能一直當我的家教老師。」

     「就……就算你稱讚我也沒有任何好處。」

    明明只要坦率地向野分道謝就可以了,偏偏弘樹又要言不由衷地口出惡言。弘樹在陷入我自厭惡的同時也偷偷打量野分,他臉上還是掛著一貫溫和的微笑。

     「我什麼都不需要,只要你能像這樣一直教我就行了。啊,不過——」

    野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話說到一半就停在嘴邊。

     「不過什麼?」

     「弘樹,你之前說過不論我說什麼你都會照做,現在還算數嗎?」

     「啥?哦,算數啊。」

    弘樹下意識地點頭後才發現後悔莫及。如果他說「期限已經過了」,就可以了卻一件麻煩事了。野分會特地向他詢問,表示他也有相當的要求。

    但是在口頭上佔人家便宜並不符合弘樹的個性。弘樹虛張聲勢,不小心說出了違心之論。

     「想……想要什麼你儘管開口。反正當你的家教也讓我賺飽了荷包!」

     「你下次能不能陪我去書店?我想買參考書,但是不知道該買哪一本比較好,所以希望你能陪我一起選。」

    野分清心寡欲的請求反而讓弘樹大感失望。

    野分正經八百地再次提起這件事,讓弘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只是這點小事。弘樹不禁開口問他除此之外還想要什麼。

     「……只有這樣嗎?」

     「是。」

     「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嗎?」

     「是。啊,不過如果你沒時間的話也不用勉強。」

    在弘樹的幾番確認下,野分的語氣也逐漸轉弱。弘樹覺得野分的樣子太過滑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去書店的話,我隨時都能陪你去,放心吧!」

     「那麼……!」

    弘樹的話讓野分的眼瞳閃耀起光芒,他的表情看似放下了一顆心中的大石頭,也像是感到喜悅。

     「下星期日可以嗎?隔壁車站附近的書店的書比這裡還齊全,我們去那裡買吧!不過只是這樣的話未免太過無趣,那天中午我請你吃飯。」

    弘樹這番話是體諒野分一直悶在家裡對精神也不健康,偶爾也該喘口氣。不過這次反而換野分向他確認了。

     「真的可以嗎……?」

     「偶爾讓大人作做面子嘛!而且你又那麼認真,就當作是我獎賞你吧。」

     「是!」

    沒想到只是請野分吃頓飯就能讓他高興成這樣,弘樹心裡不禁隨之雀躍。看到野分的笑臉竟然讓自己那麼高興,弘樹為此感到不可思議。

     「約在S站前面的噴水池前可以嗎?」

    就算是不熟悉當地的人也能立刻找到那裡。弘樹的這層考慮卻讓野分發出了驚人之語。

     「我知道了——這樣一來,我們好像在約會一樣。」

     「不……不准說這種蠢話!我們兩個都是男人耶!」

    還好弘樹嘴裡沒有咖啡,不然那琥珀色的液體將撒滿桌面了。

     「說得也是。對不起。」

     「真是的……」

    就算野分癡呆的地方已經是無藥可救了,但是一個人神經再粗也該有個程度。

    真希望野分能多少學會看場合說話。弘樹心裡抱持著這種小小的期待,下一秒卻在野分的疑問下幻滅殆盡。

     「弘樹,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你是在嘲弄我嗎?當時你不是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嗎?」

    為什麼他非得跟野分說這些話不可?弘樹恨不得早一日忘記那天在車站落淚的事,偏偏野分又喚醒他的記憶。

     「啊……對不起……」

     「白痴,道什麼歉!你這不是叫我更無地自容了嗎?那件事我已經沒有放在心上了,你用不著介意。」

     「但是,你那時哭了——好痛!」

    弘樹握緊右拳朝野分頭上揮下,賞他一記漂亮的爆栗子,發出「叩!」的聲響。

     「你再說我就揍你!我那時沒有哭,只是沙子跑到眼睛裡了!!」

     「就算我沒說,你還不是打我了……」

     「住口!廢話少說!快唸書!你可是一名考生!」

    弘樹疾言厲色地訓完話,野分乖乖閉上嘴巴不敢多言。

    弘樹用雙手拍拍臉頰,提振鬆懈的精神。
  


[第四章]

     「今天課就上到這裡。」

    教授的一句話讓教室裡的空氣倏地緩和了下來。這堂不是必修課,教授也非常嚴格,所以在學生之間沒什麼人氣。來修課的學生不是單純對課程有興趣,就是因為陷入畢業學分不足的窘境才會來上這門課。

    在為數不多的學生里,弘樹總是坐在最前排聽課。就在弘樹將筆記收進背包裡時,身後傳來呼喊他的聲音。

     「餵,中條。」

     「是木村啊。幹嗎?又想藉筆記?」

    站在弘樹身後的是常帶他參加聯誼的朋友,也可以說因為木村的關係,弘樹才會和前女友認識。

     「不愧是中條,真是明察秋毫啊∼」

     「A套餐的餐券一張。別以為我每次都會白白借你影印。」

     「我知道啦!你要白飯加大也可以哦!」

    弘樹不禁為木村的慷慨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說道:

     「你好好來上個課吧,今天已經是第三次遲到了吧?下次再遲到你就玩完了哦!」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遲到四次就拿不到學分,這個要求太苛刻了吧!再說,我晚上打工到很晚,早上根本爬不起來上第二節課啊!」

     「這關係到能不能畢業耶,暫時減少打工的時間不就好了。」

     「這樣一來我的薪水會減少啊!現在不好好賺錢,寒假就不能出去玩了,聖誕節又快到了,我也想去滑雪。啊∼哪裡會有能一口氣賺滿荷包的打工啊……」

     「鬼才知道!」

    到底打工和課業哪個比較重要啊?如果木村以後想從事相關方面的工作才拼命打工,那麼弘樹也無話可說。結果對木村來說,重要的是薪水,而不是工作內容。

    而且木村打算把錢全部花在玩樂,這讓弘樹驚訝得無言以對。

     「對了,中條,你現在在當家教吧?聽說是田中教授推給你的,你真的在做哦?」

     「哦,對啊。」

     「你去當家教沒問題吧?那個高中生嚇都被你嚇死了吧!你雖然長得還不錯,但是個性冷淡又傲慢了點。」

     「你管我。」

    木村的話不偏不倚地戳中弘樹的痛處,讓弘樹頓時怒火中燒。

    弘樹知道自己個性冷淡,言語乏味,其他的朋友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他也有所自覺自己收取野分父母給的金錢來教野分,對野分的態度卻非常傲慢無禮。

    不過在教野分時,他可從不曾敷衍了事。

    之前野分也稱讚他教得很好。或許這多少只是客套話,但如果野分對他不滿的話,應該不會讓他繼續當家教吧!

     「我聽說那個學生成績非常優秀,所以這個工作涼得很,而且薪水還很高,是真的嗎?」

    木村湊近弘樹臉旁低聲道,看來這才是他叫住弘樹的目的。為什麼這世上會有那麼多人愛嚼舌根?

     「沒你想得那麼輕鬆,他很快就能做完習題,為他找新的題本很麻煩;在那種不上不下的時間上課,那一整天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如果弘樹想偷工減料也不是辦不到,但一旦他接下這份工作,他就不能用半調子的心態來做。

    而且,弘樹只要一想到野分在家裡等他,回家時他就不能跑到別的地方晃晃。因此,弘樹例行公事的二手書店巡禮目前一直無法成行。

     「哦,真的啊。我聽說你不想乾了,本來還想接替你的。你今天要去家教嗎?」

     「今天不用。」

     「那要不要一起去喝酒?今天我D大的朋友說要帶女孩子們來,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透透氣?D大的女孩子以可愛聞名的哦!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木村明明面臨著畢業危機,為什麼他還能那麼自在悠哉?真希望木村能稍微有點危機意識。

     「不去。我今天要趕論文的進度,最近都沒空動工。之後,我還要找家教上課用的教材。」

    有時,如果弘樹找不到他想用的教材,他就會自己出題目。就是因為做這些事才讓他的論文沒有任何進度,但弘樹卻不因此感到不滿。

    教授剛將這個工作強推給弘樹的時候,弘樹確實有找代理的人。不過,現在弘樹絲毫不考慮讓人代替他去當野分的家教。

    一方面是因為野分的熱誠,另一方面,兩人相處的時間讓弘樹感到非常自在愜意。不知為何,在野分面前弘樹就能表現出他最自然的一面。

     「什麼啊,真無趣。你就是這樣才會被女朋友甩了。」

     「你管我!」

    果然自己被甩的傳聞也傳入木村耳裡了。

    這件事弘樹並不怕被人知道,但是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倒也讓人怒火中燒。

    安慰弘樹的當事人明明和女朋友分得更快,卻絕口不提自己的情況。弘樹雖然想反駁回去,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成熟一點而隱忍了下來。

     「說你也會去的話,就有很多女生會來。還是你家教的學生太可愛了,讓你沒有餘力向外發展嗎?」

    木村臆測弘樹想對學生下手,讓弘樹不禁嗤鼻一笑。率直的野分確實是有他的可愛之處,但野分的可愛和女孩子大有不同。

     「白痴!我學生是男的。」

     「男的?拜託,你明明覺得麻煩還做得很認真,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企圖咧!」

    看見友人打從心裡感到失望的樣子,讓弘樹不禁輕笑出聲。

     「我本來就很認真。」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你看起來很快樂,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真的嗎?」

     (很快樂?我嗎?我到底哪裡看起來樂在其中了?)

    那個麻煩又費事的工作讓他樂在其中?

    木村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弘樹感到迷惘。他的心情雖然不像第一次去野分家那樣沉重,但是他也不覺得自己樂在其中。

    再說,當家教有什麼好樂在其中的?弘樹自覺自己為了木村不帶任何意義的一句話而心情動搖,他連忙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我下節空堂,你下節有課吧?不快去沒問題嗎?」

    弘樹看向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提醒木村,木村頓時臉色驟變。

     「死了!下一堂在第三棟上啊!」

    第三校舍和他們現在所在的第一校舍正好位於校園的兩端,用跑的過去也必須耗費不少時間。現在趕過去的話,勉強能在敲上課鐘之前進教室吧?

     「你可不要到了這種緊要關頭,才因為畢業學分不足而延畢啊!」

     「吵死了!我死也要畢業給你看!」

    木村沒好氣地說完後,便匆匆忙忙離開教室。弘樹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在好不容易回歸寧靜的教室裡,弘樹才無奈地喘口氣。木村人不壞,但是喜歡說長道短,和他在一起讓弘樹感到疲憊。

    弘樹無法理解為什麼木村總是一副情緒高昂的樣子,不過弘樹只是純粹佩服木村。

    然而,弘樹萬萬沒想到木村竟然會形容他「樂在其中」。

     (也不是說一點也不快樂啦。)

    野分學習吸收得快,讓弘樹也不禁燃起了教學的熱誠,所以弘樹才會那麼認真地為野分找教材、出題目。

    回想自己的行為,讓弘樹不禁面露苦笑。或許那句「樂在其中」很貼切地表達了現在的自己吧。

     「接下來去做正事吧!」

    在這種地方發呆只是白白浪費時間,空閒時間應該有效利用。弘樹拿出背包離開教室,前往大學校內的圖書館。

     *

    弘樹站在車站前的噴水池前,瞟了一眼戴在左手上的手錶,嘆了一口氣。距離他和野分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今天只是出來買東西,不知為何,弘樹竟比平常早起,甚至沒有再睡回籠覺。從一大早他的心情就無法平靜,因此比約定時間還要早到達約定地。

     (我在雀躍什麼啊……)

    弘樹用腳尖踢地上的瓷磚,心中不斷咒罵自己。他現在的行為跟第一次約會而心頭小鹿亂撞的國中生有什麼兩樣?

    不,弘樹第一次約會時也沒有這種感覺。雖然當時他仍感到有些緊張,但是覺得麻煩的心情居多。

    弘樹正在發呆的時候發現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陰影,然後傳來野分微略急促的喘氣聲。

     「早安……!」

     「早。」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看來野分出了車站後發現弘樹的身影,以為自己遲到了才急急忙忙跑過來。

    弘樹抬起頭來,第一次看到野分穿便服的樣子。他的心跳不聽使喚地鼓譟了起來。

    野分的穿著樸素簡單,牛仔褲搭配上黑色的高領毛衣,脖子上圍了一條禦寒用的灰白色圍巾,野分的打扮與他順長的身高十分相襯。

     (……!等一下!我幹嗎為了一個男人心頭小鹿亂撞啊!)

    弘樹的心情就好像滿心期待約會的少女一樣,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

    弘樹在心裡不斷斥責自己,表面卻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沒有,我也才剛到。」

    弘樹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他已經來這裡等了三十分鐘了。雖然還不到嚴冬的時節,但北風逐漸變得凜冽。

    弘樹將冰凍的指尖藏在身後。野分的手指輕輕滑過弘樹的臉頰。

     「你的臉好冰。」

     「……!!」

    對野分來說或許那隻是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但卻讓弘樹嚇得足以停止心跳了。

    野分縮回了手,弘樹的臉頰上殘留著他手指的餘溫。弘樹的心臟「噗通噗通」的劇烈跳動,讓弘樹懷疑自己的心臟會不會就此爆裂。

     「要不要找個地方喝一杯熱的飲料?」

    野分的關心和貼體讓弘樹感到難為情。為什麼在野分面前他就會變得不像自己?

     「沒關係,書店裡暖氣都開得很強。」

    弘樹逞強道。他背過身去,忽然有個溫暖的東西圍到他脖子上。

    弘樹伸手觸摸那個東西,發現那是野分剛才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喀什米爾毛料的柔軟及溫暖,具有剛才觸碰他臉頰的相同觸感。

     「這個給你用吧,我不怕冷。」

     「啊……哦……」

    野分不經意的溫柔讓弘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面紅耳赤。他甚至忘了斥責野分:

     「不准做這種令人可恥的事!」

     「弘樹,你的臉好紅?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沒……沒事!」

     「但是你連耳朵都好紅。」

     「我都說沒事了!廢話少說,快走!」

     「啊,是!弘樹,等我一下……!」

     「你再慢吞吞的,我就要丟下你不管了!」

    弘樹為了隱藏內心的動搖,他一個勁兒地向前快步走去。他絕不能讓野分知道自己連耳根子都紅了是因為心跳加速的關係。

    弘樹剛才冰冷的臉頰現在卻有如著了火一般滾燙。

     「時間多得是,用不著走那麼快吧?」

     「我知道。但是慢條斯理的不合我的個性。總之,我們去這條大馬路上的一家大書店,我記得那裡有很多參考書。」

     「好。」

    弘樹已經用很快的速度在走路了,野分卻很輕鬆地與他並肩而行。弘樹再次體認到彼此腿長的差異。

    他們的身高相差不小,腳的長度當然有所差距,但弘樹心裡仍莫名地湧起一股不甘心。

     「餵,你為什麼會那麼大個兒?」

     「咦?你是說身高嗎?大概是因為我父親長得很高,再加上我喜歡喝牛奶,所以喝了很多的關係吧。」

     「哦。」

    弘樹雖然也把牛奶當白開水喝,但是上了大學後他就停止了成長,連一公分都沒有再長高。弘樹想至少再多長幾公分。

     「你維持現狀就可以了。」

    野分像是看透了弘樹心中的想法般說道。

     「為什麼!」

     「因為很可——不,因為長太高會有許多不便之處。」

    不知為何,野分話說就一半又連忙改口。

     「不便之處?」

     「長得高,常常會撞到門框或電車的手拉環,學校的桌椅也會變得很狹窄;鞋子也必須買大一號的,除了球鞋外幾乎買不到鞋子。」

     「哦——或許是這樣吧。」

    弘樹接受了野分所列舉的理由。同時,弘樹在腦海中想像著野分撞到頭,或是縮在窄小的桌椅裡滑稽的樣子,他就不禁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形容得太逼真了,忍不住想像了一下。」

    弘樹已經死命咬住下唇,卻仍可以聽見他斷斷續續的笑聲。野分露出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請你不要想像別人丟臉的樣子!」

     「抱歉抱歉。中午你想吃什麼我都請你。」

    一臉困窘的野分引起了弘樹的惻隱之心,所以今天先放過他一馬。之後還加了一句話補償他。

     「……真的嗎?那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你最近的態度很目中無人哦……?」

     「是嗎?我本來就是這種個性。」

     (這傢伙將來搞不好會成為大人物……)

    弘樹心中懷抱著這種預感,將話題轉回接下來要選的參考書上。
  


[第五章]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一走出店門口,野分便麵對弘樹深深行了個禮,弘樹對他誇張的舉止不禁面露苦笑。

     「這沒什麼。」

     「不,你今天和我一起選購參考書,真的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還有午飯也很好吃,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

    野分率真的喜悅也感染了弘樹。請前女友吃飯時,她都不曾這麼感謝過他。

     「有沒有放鬆了一些?明天起要開始認真唸書哦。」

     「是。」

    希望這僅僅數小時的外出時間能讓整日讀書的野分轉換心情。雖說唸書是考生的使命,但也不能只是埋頭苦讀。

     「那我們回去吧?如果你之後沒事的話,我可以陪你唸書。你打算怎樣?」

    心情大好的弘樹不經意脫口而出這個提議。但是以弘樹到目前為止的行為舉止來看,這可是破天荒的事,連弘樹自己都嚇了一跳。

    平常,要是有時間弘樹一定會直奔圖書館。論文的進度已經不如預期,星期日一整天理應會想把時間運用在自己的事情上。然而,為什麼他會說出這種提議?

     「咦?可以嗎?」

     「啊,不過你應該不想連假日都還要唸書吧?今天你該放鬆一下心情,所以還是回家好好休息——」

     「不,如果不會造成你的麻煩的話,拜託你了。」

     「是……是嗎……?那就照你說的做吧……」

    弘樹發現自己在聽到野分的回答的瞬間鬆了一口氣。

     (該怎麼說呢?依依不捨……!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弘樹否定掉浮現在腦海中的想法。真要打個比方,就像是到了傍晚必須向一起玩樂的朋友道別一樣離情依依的感覺……一定是這樣的。

     「我去買車票。」

     「啊,對了,你沒有定期票。我在那根柱子那裡等你。」

     「我馬上回來。」

    明明不趕,野分卻用小跑步的跑到售票機,即使野分身材魁偉,但是他有些行為舉止仍然可見一分孩子氣。弘樹不禁莞尓。

    野分一如他純真的個性,叫住一個在售票機前徬徨無助的老人幫忙買票的舉動,讓弘樹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弘樹凝視著野分廣闊的背影。冷不防地,有人叫了他一聲。

     「弘樹……?」

     「啊?」

     「果然是弘樹,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嗎?」

     「啊……還可以……」

    弘樹俯望聲音的來源,發現身旁站著不久前才分手的前女友。在大學裡擦肩而過時明明對他視若無睹,現在主動招呼不知吹的是什麼風。

    在這個寒風刺骨的季節,她卻穿著胸襟大敞的針織衫和迷你裙。

    弘樹狐疑地打量著厚臉皮地向他攀談的前女友,她旋即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弘樹,剛才和你在一起的那個超帥的帥哥是我們大學的學生嗎?」

     「……是我家教的高中生。」

    意料之中的詢問讓弘樹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她本來就是這種人。)

    弘樹想起以前她強拉著自己出門逛街血拼時,只要發現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會盯著人家看,還會大肆批評。

     「咦?騙人的吧!他是高中生!?他看起來比你還成熟呀!」

     「真抱歉……我就是幼稚……」

    弘樹的長相雖然並非娃娃臉,但是也與他的實際年齡不相符。

    弘樹曾為了展現自己成熟的一面而把頭髮全部梳平,卻得到眾口一詞這髮型不適合他的評論。到美容院去把頭髮剪掉後,就任其自由生長了。

     「餵,介紹一下嘛。」

     「啥?」

     「我的學弟妹們都高中畢業了,現在難得有機會能認識高中生,所以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嘛?」

    她輕浮的言語讓弘樹怒火中燒。雖說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是她居然撒嬌要剛分手的前男友介紹別的男人給她認識?弘樹不明白她的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

     (為什麼我非得把野分介紹給她不可!)

    弘樹對她無理的要求感到怏怏不悅,但是她絲毫沒有發現弘樹的怒意。就算發現了,依她的個性,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巧的是,就在弘樹情緒惡劣的時候,野分買完票回來了。

     「弘樹,讓你久等了……呃,這位是……」

    野分露出困惑的表情。弘樹知道野分已經認出她是誰了。

     (這是當然的啊。畢竟當時野分也在場,事情的經過他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她並不理會野分的困惑,親密地向野分攀談。

     「聽說你是弘樹的學生?」

     「是的……」

    她站的位置剛好讓野分的視線能正對自己乳溝,當然這也是她處心積慮算計好的。

    弘樹一開始也不經意地被她的胸前奪去了目光。但是沒想到從旁來看,竟會讓自己這麼不悅。

    弘樹擔心這對還是淳樸的高中生的野分太過刺激,他窺探野分的樣子,意外地發現野分仍舊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他神經太粗了,所以才沒發現她的自我展現。

     「你們兩個接下來要去哪裡?」

     「現在正要回家。」

     「什麼∼要回家了!?現在才兩點耶?你要不要乾脆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弘樹對她不負責任的邀約不禁皺緊了眉頭。

     「餵,他還是考生,現在可不是他玩樂的時候。」

     「有什麼關係,偶爾也該喘口氣吧?」

    弘樹情急之下插話道,她卻用自己告訴野分的話來反駁他。弘樹一時語塞。

     「我在那裡等朋友,之後我們要一起去吃飯。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意大利麵店,我帶你去吃吧!」

    她態度強硬地邀請野分,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有自信不會被拒絕。

     「抱歉,我剛才已經吃過飯了……」

    看到她親暱地觸碰野分的手,便讓弘樹感到火冒三丈。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因而感到更加焦躁不悅。

    弘樹也對毫不反抗的野分感到無比憤怒,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氣得咬牙切齒了。

     (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就好像宿醉時在胃裡翻攪的不適,太陽穴一帶被人狠狠勒緊。同時,弘樹感到一股與憤怒相似的不知名的情感,讓他困惑不已。

     「那我們一起去唱卡拉OK!人愈多愈好玩!」

     「不,但是……」

    野分的目光不時瞟向弘樹,含糊其辭。他的樣子讓弘樹的情緒衝破臨界點。

     (你是在顧慮我嗎?)

    想去就去啊!

    因為野分沒有理由把自己擺在優先的位置。

     「——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一股怒意無處可洩,弘樹說完話轉身就走。

     「弘樹!?」

     「真是的,又在鬧彆扭了。你會跟我們去吧?」

    弘樹的身後傳來兩人對話的聲音。弘樹恨不得早一步離開這裡,到一個聽不見他們聲音的地方去,於是他更加快腳步。

     「對不起,我先告辭了。」

     「咦!?等等!!」

     「等一下!弘樹!」

    然而,野分卻選擇對她置之不理,追在弘樹身後。

    野分肆無忌憚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喚住弘樹,讓弘樹也不禁惱怒了起來,為了不讓野分追上而奮力奔去。

     「弘樹!」

    弘樹從口袋拿出定期票,正想通過剪票機的時候,他的肩膀被人抓住。寬大的手掌撩撥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

    弘樹心裡已經一片混亂,他游移視線不願正視野分.

     「為什麼自個兒走掉?」

    野分抓著弘樹的肩膀,凝視著弘樹別過頭去的臉龐。弘樹低垂著臉,不想讓野分看見自己的表情。

     「……沒什麼,我只是在為你著想。你不用跟著我走。」

    快把手拿開。

    再這樣下去,他害怕野分會發現他逐漸上升的體溫和逐漸加速的心跳。

     「你在說什麼啊?我和你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你不是說要陪我唸書嗎?」

     「……我有事。」

     「咦?可是你不是說你今天一整天都沒事?」

     「我剛剛忽然想起來的。」

     「——」

    含糊不清的語氣似乎洩露了這是個謊言的秘密。弘樹因心裡感到內疚而無法直視野分的眼睛。

    野分一定是知道了,所以他才不發一語。

     「你去玩吧!才一天而已沒關係。」

    弘樹一把推開野分,飛快地通過剪票口,在瓷磚地上奔跑了起來。

     「弘樹!?」

    弘樹全力奔跑,不讓野分追上他。他並不搭電扶梯,而是就著樓梯直奔而上。

    從連接樓梯終點的月台響起了即將發車的音樂。弘樹聽見背後傳來漸近的腳步聲,但是他決意不回頭。

    弘樹刻意忽視那份無以名狀的心情和愧疚,他現在只想從這裡消失。

     「弘樹,等一下!弘樹!!」

    就在弘樹驚險地衝進電車的瞬間,車門緩緩地關上。弘樹回過頭去,看到野分茫然地站在玻璃窗的另一側,露出毫無防備的眼神。

    他的眼神讓弘樹的心臟彷彿要被捏碎一般揪緊。令人無法喘息的痛苦,以及陣陣苛責著他的罪惡感,都讓弘樹幾近崩潰。

    不一會兒,電車開始發動逐漸遠離月台,伸向弘樹的那雙手只抓住一抹空虛。

     (我在幹什麼啊……!!)

    乘客稀少的車廂裡沒有人注意到弘樹,大家各自關在自己的世界裡。那份光景太過鮮明,弘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無地自容。

     「媽的!」

    無處發洩的情緒佔據弘樹整個心裡,弘樹不禁咒罵起心情躁動不安的自己。

    最近的自己真的很奇怪,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一切都是在和野分相遇後才發生的。在野分那雙漆黑的眼眸注視下,他就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

    弘樹從來不可能為了某個人心情起伏不定,但是在野分面前,他就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或許弘樹會感到胸口鬱悶,是因為他無法跟上情感的色彩瞬息萬變的腳步,才會讓他上氣不接下氣。

    就好像,戀愛一樣。弘樹記得他以前讀過某本小說裡的主角就是抱持著這種感覺。

    心跳加速、忐忑不安、心浮氣躁。

    明明是喜歡的人,卻又恨之入骨。弘樹總覺得那本小說的主角與現在的自己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原來如此……)

    原來自己喜歡上野分了。所以他才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份第一次遭遇而又無以名狀的感情。

    驀然驚覺的事實收藏在弘樹心裡。不可思議的是,弘樹並不感到一片混亂,只是吃驚。原來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弘樹一方面為自己在情感上並沒缺陷感到安心,然而重新面對現實時,卻黯然絕望。

    為什麼自己第一次喜歡上的人竟然是野分?弘樹只要一回想起野分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瞳,內心就不斷深受罪惡感苛責。

    弘樹倚靠在剛才阻擋了野分伸出的手的車門上,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

     「——弘樹!!」

    迴盪在耳膜的聲音甜美地麻痺了弘樹的身體,同時也煽動著他的罪惡感。他竟然對單純地仰慕自己的學生抱持這種感情,實在是罪無可赦。

    如果弘樹一直沒有發現這份感情就好了。這麼一來,他雖然會感到迷惘,但至少還能竭盡全力來教野分。

    但是弘樹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那份激盪在心裡的感情,就是深陷情網的證據。

    他已經無法再凝望野分那雙眼了,也無法正視映照在那雙澄澈無邪眸中的自己。

     「……對不起。」

    弘樹凝視著玻璃窗的另一側,喃喃低語,聲音小得沒有人聽得見。

    對不起,我喜歡上你了——弘樹在心裡反复說著這句話。因為膽小的他沒有面對野分說出這句話的勇氣。

    弘樹心裡不經意地想著,常有人說初戀總難開花結果,沒想到是真的。

    弘樹看著流動的景色逐漸停止。這種半個身體被掏空的虛無感就是失戀的痛苦嗎?弘樹一半事不關己般地思考著。

     *

     「……你真的不改變心意嗎?」

     「是的。非常抱歉。」

    弘樹像幾個禮拜前一樣,來到指導教授的研究室。不過和當初不同的是,弘樹是來道歉的。

     「不過他們家人不是都對你感到非常滿意嗎?為什麼你要……」

     「我知道自己在這種時期中途辭職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到目前為止的家教費我會全數奉還,請您見諒。」

    聽見弘樹堅定的口氣,教授只能深深嘆了一口氣。

    弘樹知道這麼做會讓教授為難,但是他心意已決,絕不可能更改。

    既然弘樹已經察覺自己對野分的感情,他就不可能再繼續待在野分身旁。弘樹沒有自信能完美地隱藏這份感情,野分若是知道自己對他抱持著邪念應該也會感到不悅吧!

    現在對考生是最敏感的時期,弘樹絕對要避免任何理由讓野分的努力付諸流水。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逼你。不過這段時間你確實有盡到本分,所以家教費你還是收著吧,退還給人家反而失禮。」

     「……我知道了。」

    弘樹勉為其難地頷首。

    做事半途而廢卻仍收下報酬,這讓弘樹於心不安。

    或許自己覺得奉還家教費的話多少能減輕一些罪惡感吧?弘樹為自己的氣度狹小感到自我厭惡。

     「不過你必須找到接替的人吧?」

     「我已經拜託適任的朋友了。他個性認真負責,又有家教的經驗,我想應該沒問題。我請他明天就去學生家裡……」

     「是嗎——不過你中途辭職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那是……我只能說是私人因素。」

    弘樹總不能對教授說,因為他喜歡上學生了。所以弘樹只好含糊其辭,匆匆帶過。如果他能有什麼更具有說服力的理由就好了,偏偏野分又是無可挑剔的好學生。

     「雖然我覺得不可能,難道你和學生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並不是您所想的那樣……只是我個人任性的請求。」

    弘樹的理由很籠統,但教授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知道了。總之,學生家長那邊我會想辦法說明清楚。」

     「對不起。麻煩您了。」

    弘樹再次深深地行禮。

    這樣就好。如此一來,一定能——
  


[第六章]

    在辭掉家教的隔天,本來應該回到家裡的時間,弘樹卻在學校的交誼廳裡發呆。

     (野分現在在做什麼?)

    知道他辭掉家教,野分一定會很氣憤這與他們約定的不一樣吧?還是覺得很難過?也有可能,他溫和的臉龐上只會露出無可奈何、坦然接受的表情。

    本來弘樹答應要當野分的家教到年底,弘樹只是提早了一個月辭職而已,所以他也無需那麼煩惱。以野分的學力來看,他早已大幅超越合格的標準,就算自己不陪在他身邊也不會有問題。

    弘樹不斷這麼說服煩惱沮喪的自己。

     「奇怪?中條,今天不是你家教的日子嗎?」

    弘樹喝了一口已經冷掉的咖啡。經過弘樹身旁的同學驚呼道。

    弘樹現在才知道,連他周遭的人都知道他熱衷於當野分家教的事。

     「哦,我不做了……」

    弘樹苦笑道。同學一臉詫異。

     「什麼?你教得那麼認真還被炒魷魚哦?」

     「不是,是我先開口請辭的。」

    如果是被開除的話,他的心情或許就不會這麼沉重了吧?雖然弘樹覺得沒有向野分打聲招呼就消失在他面前,心裡對野分感到很過意不去,但弘樹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啥?什麼跟什麼啊?」

     「因為我論文也還沒寫完,所以我已經沒有閒工夫再教他了。」

     「說得也是,你還有研究所考試要考吧?現在可不是照顧別人的時候。」

    弘樹隨口胡謅的一個藉口總算是說服了同學。同學之中要考研究所的只有弘樹,所以只要說這個理由大家就都能諒解。

    不過嘴上說沒有閒工夫的人卻坐在交誼廳裡發呆,這個理由聽起來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弘樹在心中祈禱,希望同學不要吐他糟,幸好同學將目光轉移到了窗外。

     「那裡怎麼了?難道有明星來嗎?」

    弘樹聞言向校門口望去,發現那裡聚集了不少人潮。弘樹就讀的大學常成為連續劇拍攝的場所,這次應該也是吧?

     「不知道,反正與我無關。」

    弘樹不感興趣地說道。他將咖啡一飲而盡,拿起背包站起身來。

    自己一直在這種地方沉浸在感傷之中也無濟於事,空閒時間就必須有效利用。

     「你要去哪裡?」

     「圖書館。你好好修完剩下的學分吧!」

     「吵死了!我知道了啦!」

    弘樹和同學道別後,離開了交誼廳。室外寒意更深了,凜冽的北風寒冷刺骨。擠在校門口的人群,擋住學生來來往往的動線。

     (該死!擋人去路……)

    沒看見大型的攝影器材,或許是雜誌的拍攝吧!

    到底來的人是誰?弘樹瞥向那個被興致盎然的女生們包圍的人物,發現一個身材頎長、穿著學生製服的身影。

     「什……!?」

     (不會吧?為什麼野分會在這裡……!?)

    在看見那名學生的廬山真面目的瞬間,弘樹的心臟差點都停止跳動了。他是弘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野分為什麼要來這裡?他該不會是來見自己的吧?

    不過弘樹旋即否定了這個可能性。野分的志願是考取N大,所以他來參觀學校也不奇怪。

     (話說回來,他為什麼會被女生團團圍住!)

    在身為同性的弘樹眼裡看來,野分就已經是個魅力十足的人了。不過若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應該不至於騷動至此。

    弘樹覺得莫名其妙,定眼一看,卻在圍繞著野分的人群中發現前女友的身影。

    眼見她就像之前一樣故作親密地觸碰野分的身體,一股與憤怒相似的情緒燃燒著他的太陽穴。

    當然之前弘樹還不明白這是什麼心情,現在他知道這應該是嫉妒。他會為野分被人觸碰感到惱怒,一定是因為獨占欲作祟的關係。

    不過弘樹沒有資格叫那些人不要靠野分靠得那麼近。除了他們曾經是家教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之外,兩人之間毫無任何瓜葛。

     「……」

    總之,弘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打算在野分發現他之前先離開此地。不過才踏出一步,卻很不湊巧地與轉過頭來的野分四目相接。

     (糟了!)

    弘樹急急忙忙地掉頭就走,野分卻早他一步大聲叫出他的名字。

     「弘樹!」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弘樹。弘樹感到無地自容,反射性地拔腿就逃。

     「……!那個白痴……!」

    竟然在那種場合下大聲叫他的名字,這種不知輕重的個性從以前到現在一點也沒變。弘樹盡可能地遠離人群,跑出校門後竄進小路里。

    但是,野分的聲音卻從身後追趕著他。

     「弘樹,等一下……!」

    怎麼可能等?弘樹正想加快速度,手卻被野分一把抓住,身體無法如願繼續前進。

    被野分抓住的手好熱。似乎只有被抓住的手在發熱發燙一樣,弘樹強烈地感受到脈搏的跳動。

     「你幹嗎追過來……」

     「誰教你要逃跑。」

     「難得被女大學生熱情地包圍住,你幹嗎不留在原地!!」

    很明顯的,弘樹就是在遷怒。相較於心慌意亂的弘樹,野分冷靜沉著地反問:

     「為什麼?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

     「……!」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你辭了家教,我想知道理由才跑來見你。」

     「……是什麼理由都無所謂吧?」

    弘樹背對著野分說道。他怎麼可能說「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再也沒有什麼比沒有結果的初戀更滑稽的事了。

     「有所謂!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事了嗎?還是我做了什麼事造成了你的困擾?」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麻煩!誰來教你唸書都一樣吧?」

     「其他人來教就沒有意義!不是你,我就不要!」

    野分緊緊追問的言語更加劇了弘樹的心跳。雖然野分常常發出一些驚人之語讓人產生誤解,但此時此刻卻讓弘樹的心臟差點無法負荷。

     「哈……哈哈……聽起來好像在對我告白一樣。」

    弘樹開玩笑似的說道。野分卻非常認真地回答:

     「不是好像是,我就是在告白。」

     「你在開什麼玩笑——」

    野分斷然的語氣讓弘樹腦中一片空白。

     「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

     「等一下,你說從很久以前是……」

     「你應該沒有發現,我總是在另一邊的月台注視著你。當看見你哭的時候,我發現我對你所懷抱的感情就是戀愛。」

     (這小子在胡說什麼啊?)

    莫名其妙。野分說喜歡他?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

     「如果你辭意堅決,我不勉強你。但是……能不能允許我至少讓我繼續喜歡你?」

     「無所謂允不允許,要喜歡還是討厭是你個人的自由!」

     「我知道你對那個人還餘情未了。」

     「給我等一下!你說誰喜歡誰了?」

     「你還喜歡那個曾經交往過的女生吧?」

     「我跟她早就毫無瓜葛了。」

    弘樹對野分的妄加臆測皺起了眉頭。

     「但是,星期日那天的事也是,從那個人出現在你面前之後你就變得很奇怪。而且,你哭的那個時候——」

     「……!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哭的!再說,我現在喜歡的人根本就是你啊!?」

     「……咦?」

    野分瞠大了雙眼,弘樹反芻方才脫口而出的話語,臉色刷地鐵青。

     「∼∼∼∼!!」

    弘樹慌張地用手摀住嘴,但是為時已晚,說出口的話已經無法收回。

     「弘樹,你剛才說什麼……」

     「我不會再說第二次!」

    弘樹本來就無意把這些話說出口,他當然不可能再說第二次。但是野分卻口氣強硬地追問他。

     「你剛才說你喜歡我,對吧?」

     「既然聽到了就不准再問!!」

     「求求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這種事……」

    現在如果看了野分的眼睛,弘樹害怕自己從此再也無法從他身邊逃開了。那份他曾經想抹消的感情再度膨脹。

    他不該懷有這種感情,因為對方是個自己不能愛上的人。

    然而,野分不知道弘樹內心的掙扎,他從弘樹身後抱住他。

     「你……!」

     「弘樹。」

    強而有力的臂膀以及搔弄著弘樹耳廓後方的氣息。光是如此,就足以讓弘樹的心臟無藥可救地快速躍動。

     「放……放開我……」

    弘樹的聲音幾近顫抖,因此無法大喝出聲。野分卻完全無視弘樹的要求,在弘樹的耳邊柔情低語。

     「我喜歡你。」

     「我不相信。」

     「我好喜歡你。」

     「不准再說了……!」

    再說下去,他的心臟都要崩壞了。

     「直到你相信我為止,我會一直說下去。我——」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拜託你,放開我。」

     「你不會再逃避我嗎?」

     「……我不逃也不躲。」

    也會好好面對你。聞言,野分才鬆開緊抱著弘樹的手,卻又握住了弘樹無力垂在一旁的手。

    在這種寒冷的季節裡,弘樹的手掌卻因為激烈的悸動而滲出了一層手汗。

    不過,野分指尖傳來的鼓動與弘樹的一樣劇烈,而且手掌的溫度比弘樹的還要火熱。

[[i]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6 10:47 編輯 [/i]]

hoiseaching 2008-9-23 20:07

總之,兩人想先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畢竟這件事不適合在寧靜的住宅區談。

     (——結果還是來我家哦……)

    他們本來想到咖啡廳,但是如果又起爭執的話難保不會引人注目。

     「進來吧。」

     「打擾了。」

    弘樹故作平靜地讓野分進入那間依然雜亂無章的房間,但他的內心並不像外表那麼冷靜。

    平常也都是兩人獨處,為什麼只有今天會那麼緊張?現在野分的一舉一動都讓弘樹在意得不得了。

     (……真尷尬。)

    明明是在自己房間卻無法冷靜下來。不僅如此,弘樹甚至緊張得想撤回前言,立刻奪門而出。

     (剛才野分說他喜歡我了吧……?)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那個是現實吧?

    就算是他日有所思所產生的幻覺或是幻聽也不足為奇,現在他也有可能是在夢裡還沒醒過來。因為初戀應該是沒有結果的,所以野分不可能喜歡上自己才對。

    總之,先冷靜下來。野分或許也是頭腦一片混亂才會胡說八道。

     「弘樹。」

     「幹……幹嗎?」

     「我可不可以問你當時為什麼哭了?」

     「……沒什麼。只是討厭起被人甩了也覺得無所謂的自己。你不用在意。」

    弘樹故作不在乎地回答。野分臉上卻露出悲傷的表情。

     「這明明很重要。請你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卻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哪種表情……」

     「你很難受吧。」

     「——」

    野分的一句話讓弘樹眼底深處逐漸發熱。弘樹正覺得鼻子深處感到一股刺痛,眼角便已滲出了淚珠。

     「弘樹……」

     「……!」

    野分冷不防地觸摸弘樹的臉頰,讓弘樹身體一顫。弘樹露出的警戒心讓野分露出略為悲傷的表情。

     「很抱歉,不過我無意驚嚇你。」

     「啊,沒……」

     「你不要那麼害怕。我是真的喜歡你,不過我現在不會對你做出任何過分的事。」

     「真的嗎……?」

    野分應該是為了讓他安心才說出這一番話,但他卻感到一股強烈的失望。弘樹察覺自己心中的沮喪,臉頰倏地熱得滾燙。

    他竟然會感到失望,彷彿自己好像在渴求什麼一樣。

     (我在想什麼不檢點的事啊……!!)

    弘樹臉上一陣紅、一陣青。野分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呃……」

     「幹……幹嗎?」

    為了不讓野分看穿自己在想什麼,弘樹繃緊嘴角,抬起頭,卻發現野分神情複雜。

     「你露出那麼可愛的表情,害我想撤回前言了。」

     「啥?」

    他到底在說什麼?弘樹不解地側著頭。野分靠近弘樹一步,一臉困窘地說道:

     「之後你要打我、罵我,我都無話可說,不過現在請你原諒我。」

     「你在說什麼——」

    問題還沒全部問出口,野分便抓住弘樹的雙肩,吻上他的唇。弘樹茫然的視線裡只有野分臉龐的超大特寫。

    幾秒鐘過後,弘樹才發現自己被野分吻了的事實。弘樹猛然回過神來,慌亂地推開野分的身體。野分再次欺上只分離了一瞬的唇瓣。

     「嗯嗯……嗯!你做什麼……」

    弘樹對上野分那雙泰然自若的眼眸,下意識地噤了聲。那雙溫和的眼眸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取而代之的是染上了一層情慾的色彩。

    野分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凝視著他。弘樹喉嚨發出的吞嚥唾沫的聲音像是暗號一樣,野分再次像啃咬般地吻上他的唇。

     「嗯唔……!」

    弘樹因無法呼吸而喘口氣,野分的舌頭趁勢長驅直入他的口腔。野分略帶霸氣的舌在弘樹口中翻攪,糾纏弘樹欲逃離的舌瓣。

    交纏在一起的舌讓弘樹頭皮陣陣酥麻。滿溢出的唾沫發出濕濡的聲音。弘樹一飲下兩人混合在一起的唾沫,舌瓣便遭到野分的激烈吸吮。

     「嗯、嗯……!」

    野分就像一頭貪得無厭的野獸一般粗暴地吻著弘樹。一思及這是野分所壓抑的感情,便讓弘樹感到全身燥熱。

     「嗯唔……嗯嗯……——唔哇!?」

    弘樹在野分的逼近下不斷後退,最後來到床沿,他的腳勾到了地毯,一個重心不穩向後倒在床上。

    弘樹下意識地揪著野分的衣服,使得野分碩大的身軀壓在他的身上。

     「弘樹,你沒事吧!?」

    由於倒下的衝擊,危險的表情從野分臉上消失,他又回復原來的樣子了。

     「……沒事才有鬼!」

     「對不起,我的自製力失控了。我現在馬上讓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

    野分欲從弘樹身上爬起來,弘樹抓住他的衣服不讓他離開。猶豫了一會兒,弘樹拋開所有自尊,稍微挪動自己的腰讓野分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

    有所反應的那裡一抵上野分的大腿,弘樹的忍耐更加速到達臨界點。

     「呃……這是……」

     「不准問!事後我也不會生氣,所以……!」

    弘樹已經害羞得快要死掉,要是再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可是會讓他羞得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弘樹瞪著野分,似乎在說「給我放聰明一點」,野分這才消除了自己的猶豫。

     「——我知道了……不過,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所以如果你覺得討厭,請告訴我。」

    野分語氣中帶著幾分緊張。他脫掉制服外套,解開胸前的鈕扣,將手伸向弘樹的衣服。

     「……!」

    隔著一層襯衫感受到野分手指的觸感,弘樹的身體不禁大幅度地顫動。

    弘樹為過度敏感的自己感到羞恥,不過在看到野分震顫的指尖的瞬間,知道他和自己一樣緊張,才稍微寬心了些。

     「這……這點小事我自己來。」

     「讓我來吧。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我想全部由自己動手。」

     「我……知道了……」

    弘樹將身體埋進床裡,為了克制住羞恥心,他別過頭去,緊緊閉上雙眼。

    看不見時,其它感官會變得更加敏銳。但是看著野分的臉反而讓弘樹心情無法平靜。

     「……啊!」

    野分的手摸上弘樹曝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他的行為與其說是挑逗,更像是確認弘樹的存在。

    野分的手為了確認弘樹的身體而在他身上緩緩游移,最後停在弘樹的心臟上。

     「你的心臟跳得好快。」

     「廢話……!」

    因為接下來要和喜歡的人緊緊相擁了。

    但是弘樹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他不想讓野分知道自己更多難為情的事。

     「我還以為會緊張的人只有我,現在我安心了。」

    弘樹感覺野分輕笑了一聲,下一秒,闔上的眼皮上方傳來柔軟的觸感。弘樹知道那是野分伴隨著吐息的唇瓣。

    野分的唇輕啄弘樹的,之後百般憐愛地吻上他的頸項、為了掩藏無地自容而發出聲音的喉嚨,最後在鎖骨突起處輕輕囓咬。

     「嗯……啊……!」

    野分停置在心臟上的手游移在弘樹的胸口,手指停留在弘樹已然硬挺的乳尖。

    明明不是女孩子,被人撫弄胸前竟然能產生麻癢難當的感覺。

     「這裡有感覺嗎?」

     「笨……!不要問這種事……!!」

    弘樹忍不住抬起頭,面紅耳赤地斥責道,野分則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道歉。然而,野分並不因此停止手上的動作,他用兩指挾起弘樹的紅蕊。

     「不……!……不要只對那裡……!」

     「我想讓你覺得舒服。」

    弘樹才覺得野分似乎低下了頭去,野分便已舔舐起被他捏弄得紅豔的地方。

     「……?」

    弘樹敏感的乳尖對溫濕的觸感產生激烈的反應,背脊不住震顫。同時野分的手撫上弘樹的腰,讓弘樹身體每一寸肌膚感到一陣酥麻。

    光是野分的吻就讓弘樹逐漸加溫的身體賁張得發疼,在牛仔褲硬質布料的壓迫下,弘樹不禁皺起眉頭。

    弘樹試著想別的事以分散注意力,他的分身卻在野分的愛撫下更加昂然挺立。

    似乎是焦躁難耐了,弘樹的腰下意識地摩擦著野分。

     「這裡很難受吧?抱歉,我沒有註意到。」

     「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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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分大膽坦然的言語讓弘樹不知該作何反應。野分神情認真地解下弘樹的皮帶。

     「不用了!我自己脫!」

    連褲子都讓野分幫他脫的話,真的會讓他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然而,弘樹卻揮不開他的手;野分的態度十分堅決,不理會弘樹的要求。

     「讓我來幫你。」

     「等……等一下——」

    野分利落地拉下弘樹的牛仔褲和內褲,賁張的器官裸露在空氣之中。弘樹這才發現到房間還沒開暖氣。

    但弘樹感受到房裡的寒意也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還來不及遮藏毫無防備的下半身,野分的手指便已纏上他的昂然,輕柔地撫弄著。

     「……等……不要這樣……!」

    從慾望中心湧起的快感讓弘樹發酸的腰桿虛軟無力。

    一思及被野分——被喜歡的人觸碰那裡,便讓弘樹神經緊繃;那麼一點點的刺激便使得弘樹的慾望完全勃起。

    馳騁在背脊的快感讓弘樹弓起身體,微開的唇瓣不斷溢出喘息。

     「……唔……啊、啊……!」

    野分的手不斷地上下搓動,在一次緊握下,讓弘樹的慾望全部爆發。

    像脈搏一樣陣陣傾瀉出的白濁,弄髒了野分的手指和弘樹的腹部。弘樹為自己的迅速愕然。

    不一會兒,逐漸湧起的羞恥讓弘樹連耳根子都紅了。

     「對……對不起。我竟然一個人先……」

     「沒關係,這還不是結束。」

    野分明明說過自己是第一次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做,回答弘樹的語氣倒是游刃有餘。野分用手指掬起迸散在弘樹腹部的白濁,另一隻手則扯掉纏在弘樹單腳上的牛仔褲,抬起他的腿。

     「什麼……!?」

    弘樹還搞不清楚野分要做什麼,野分便已用掬起的體液塗在他雙腿間的深處,滑膩的觸感讓弘樹不禁瑟縮起身體。

     「男人在做的時候,不先習慣一下會很難受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

    野分的手指在入口處揉弄,粘滑的觸感讓弘樹蹙起了眉頭。一思及野分的手指正翻弄著自己的私密處,弘樹便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能讓弘樹露出如此毫無防備姿態的人只有野分。他不會讓任何人對自己做出這種事。

    不過,如果要弘樹說出一個願望,他希望野分不要一臉若無其事地揉弄他的那裡。

     (他到底是從哪裡學來這些知識的……!)

    野分左看右看都只是個淳樸的高中生,所以弘樹對他大膽的行為感到疑惑。

     「嗯……唔……」

    野分的手指埋入已經變得柔軟的甬道。弘樹在感到野分的手指緩緩進出的瞬間,身體變得緊繃了起來。

     「會痛嗎?」

     「沒事……嗯嗯……」

    緊縮的入口又徐徐開啟,野分手指的抽插變得更加順暢。

    然而,弘樹意識到愈進愈深的手指,後蕾不禁使力夾緊。野分見狀再次把手指抽了出來。

     「……不要拔出來,笨蛋……!」

     「咦?但是……」

     「我說我沒事……!不要再挑逗我了。」

    老實說,持續在這種狀態下跟凌遲沒什麼兩樣。這種不上不下的快感令人心急,也會造成精神上的疲勞。

     「——我知道了。」

    野分一開始還有點畏縮,但手指卻毫不猶豫地向弘樹體內探尋。隨著野分的動作,弘樹體內包覆著野分手指的黏膜不時引起陣陣痙攣。

    野分修長的手指往深處探入,刮搔著弘樹的內壁。不久,增為兩根的手指像是企圖拓寬甬道般,在狹窄的器官裡蠢動。

     「……嗯、唔……啊!」

    在抽插的過程中,野分的指尖偶然觸碰到某一點,弘樹頓時失聲嬌吟。面對弘樹突如其來的反應,野分一臉訝異。

     「咦?弘樹……?」

     「不要碰那裡……!」

     「這裡嗎?」

    弘樹明明叫野分不要碰,野分卻似乎為了確認弘樹的反應,用指腹不斷按壓相同的地方。

     「……唔啊……我不是……說不要碰!」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舒服。」

     「笨蛋!我又先射了怎麼辦……!」

     「想射嗎?你想射幾次都沒關係。」

     「不是這個意思!下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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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樹因太過羞恥而語尾消失在他嘴裡。沒想到自己有說這種難為情的話的一天。

     「弘樹……你那種表情犯規……」

     「什麼啦!」

     「如果弄痛你了,我很抱歉。我已經——忍不住了。」

    野分嘶啞地說道。他抽出埋在弘樹體內的手指,鬆開自己的前端,深深折起弘樹的雙腳。

     「……!」

    灼熱的物體抵上弘樹被細心鬆弛的地方,讓弘樹不禁倒抽一口氣。弘樹還沒完全做好心理準備,火熱的硬塊便已長驅直入他的體內。

     「唔……!」

     「弘樹,放鬆。」

     「等……」

    過於激烈的壓迫感讓弘樹無法順利喘息。弘樹聲音尖銳地要野分等一等,但已經忍無可忍的野分根本聽不進去。

     「我已經等不及了。」

     「咿……」

    野分扶著弘樹的腰桿拉近自己,一口氣貫穿到最深處。

    野分昂然的慾望深深埋入弘樹體內,發出陣陣的熱度,強烈地脈動著。在沒有經過任何的撫弄下,誇示著他壓倒性的存在感。

    弘樹一思及野分對自己的渴求,便感到又羞又喜。性急的行為雖然伴隨著痛楚,但是並不令弘樹感到難受。

     「……我要動了。」

     「咿……啊、啊……!」

    已經不復從容——或許之前只是沒有顯露在表情上——野分粗暴地貫穿弘樹的腰肢。

    體內引起的激烈摩擦讓弘樹不住地擺動著頭。太過強烈的快感幾乎要融化他的身體,讓他的理智灰飛煙滅。

     「嗯嗯、啊、啊……!」

    野分拉回弘樹隨著衝撞而被頂得逐漸上移的身體,從高處猛烈地貫穿他。瞬間,生理反應般蓄滿在弘樹眼眶的淚珠撲簌簌地滑落。

     「弘樹,不要哭。」

     「我才……沒哭……」

    野分的唇汲取滑落在弘樹臉頰上的水珠,然後吻上他的唇。有別於他猛烈的攻勢,野分的吻卻是柔情萬千,讓弘樹泫然欲泣。

     (我喜歡他——)

    腦海中貿然浮現這個想法。

    只是被野分抱在懷裡,就喜歡他喜歡得無可自拔。他想待在野分身邊更久一點。乾脆兩人合而為一,永不分離。

    弘樹邊嬌喘邊忍不住地將這個想法告訴野分,野分只是溫柔地微笑道:因為是兩個人所以才能緊緊相抱。

    那麼,你就抱得更緊一點!弘樹命令道。而野分旋即實現了他的願望。

     「……啊、野分……」

    愛他愛得心幾乎都要碎了。

    弘樹不禁怨恨起讓他懷有這種感情的那個人。

    他現在才知道,這就是愛戀,弘樹發現古人說的話幾乎都正確無誤,只有一個例外。

    初戀也是會有開花結果的時候——

     「弘樹。」

    野分在接吻時喚了一聲弘樹的名字,讓弘樹不禁輕笑出聲,然後又再被野分緊緊抱住,堵上唇瓣。他雖然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已經一片空白的腦袋讓這個疑問瞬間煙消雲散了。

    弘樹加重纏繞在野分廣闊的後背的手,主動加深這個吻。在他們不斷變換角度持續這個吻的過程中,野分靦腆地低語道:

     「……我愛你。」

    不僅是耳膜,弘樹全身的細胞都融化在他這句甜蜜的低喃裡。
  


[第七章]

    在那之後,弘樹和野分便開始正式交往了。話雖如此,兩人的生活形態一如往常。

    因為第一次的翻雲覆雨激烈得不像話,弘樹有好幾天無法好好站立,所以暫時禁止與野分的縱慾行為。

    一方面現在正值考生的關鍵時期,另一方面,要是常常和野分巫山雲雨,自己的論文將永遠也寫不完。

    但是野分會露出耳朵下垂的沮喪表情,所以只有接吻是解禁的狀態。除此之外,他們約定一切等入學考試考完再說。

    今天,終於到了放榜的日子——

    野分說他去查榜單後會來弘樹家告訴他結果。

    雖然弘樹要野分用電話告知他就好了,野分卻說出「我想當著你的面告訴你」這種令人臉紅的話。

     (時間差不多了吧?話說,我窮緊張也沒用啊……)

    弘樹在狹小的屋子裡來回踱步,不斷要自己冷靜下來。

    終於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鈴連響都沒響,玄關的門便被人打開了。

     「弘樹、弘樹!」

     「哦,怎麼樣了?」

    弘樹因擔心因而心臟「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但他故作鎮定,一臉泰然自若地詢問結果。然後,野分露出他一貫的笑容回答道:

     「我考上了!」

     「是嗎……!」

    總算能安心了。弘樹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弘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野分的學力沒有問題,但沒有人能保證考試當天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搞不好弘樹比當時自己考大學時還緊張。

     「這全部都是你的功勞。」

     「你告訴你父母了嗎?」

     「啊,還沒。因為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

     「白痴!快告訴他們!」

     「說得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藉我電話一下?」

     「用吧!」

    沒有手機的野分在時下的高中生里可以說是稀有動物。一方面是不需要,另一方面是他不擅長與人交談。而且——

     ——我能打電話的對像只有弘樹。兩人分離時,要是聽見弘樹的聲音,我就會想立刻飛奔過去見你。這會對你造成困擾吧?

    野分如此說道。

    野分明明常說一些令弘樹臉紅心跳的話而面不改色,卻居然不擅長與人交談,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不過仔細想想,要是耳畔透過電話傳來野分的呢喃低語,對弘樹的心臟似乎是個極大的考驗。果然為了弘樹著想,還是不讓野分持有手機比較妥當。

     「啊,餵,媽?嗯,考上了,現在來老師家里報告。嗯,我知道了,我會告訴他。我會回家吃晚飯。嗯,再見。」

    野分說完這些就掛斷電話了。

     「你只跟你媽講這些就好了嗎?」

     「因為也沒有其它的事要講,啊,我媽要我代她向你問好,還有要我轉達你請務必來我家吃一頓晚飯。」

     「啊……嗯……吃飯啊……」

     「怎麼了嗎?」

    弘樹神情突然轉為黯淡,野分詫異地看著他。

     「我說你啊……我哪來的臉去見你父母?」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我可是對自己家教學生出手了啊!!」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公開,但是看得出來弘樹對此事感到過意不去。野分的雙親越是感謝他,他心中的歉疚就更深。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我對你出手才對。」

     「不是這個問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和你之間已經失去家教學生和老師的堂皇名分了啊!」

    之前他們還可以用「讀書」來掩人耳目私會,但野分考上大學後就沒有「讀書」的必要了。

    雖然他們就讀同一所大學,但是大一新生和研究生在校園裡親密地往來,周遭的人會用不尋常的眼光看他們吧?就算讓野分像之前一樣來弘樹家,次數太過頻繁的話,也會引人側目。

     (或許是我太杞人憂天了吧。)

    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害野分身邊圍繞著奇怪的流言蜚語,弘樹心里便感到惴惴不安。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決定搬出來獨自生活了。」

     「啊?從你家到學校不遠吧?」

     「我不是為了交通問題。雖然我還是得請父母幫我付學費,但是我決定上了大學要學習獨立自主,房子大致上也找好了。」

     「你竟然考慮了那麼多……」

    總是一臉癡呆、看起來什麼也沒在想的野分竟然偷偷地擬定了這些計劃。弘樹一開始只是驚訝,之後便感到陣陣怒意。

     (至少先跟我商量一下啊!)

    與其說是憤怒,這股情緒更接近寂寞。弘樹不表現出內心的動搖,反而故作乾脆明理的態度問道:

     「房子在哪裡?」

     「在大學前不遠的地方,離這裡還有點距離,不過弘樹可以每天來也沒有關係。那裡是個像男生宿舍的地方,所以我想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如果可以的話,我本來想跟你一起住的。」

     「笨……!那種羞恥的事我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弘樹雖然羞得無地自容,然而野分的一句話卻讓他的憤怒和寂寞瞬間煙消雲散,血壓一口氣飆高。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什……!你最近很目中無人哦……」

     「是嗎?」

     「沒錯!態度有夠囂張的!」

     「因為要是我太軟弱的話,你又會逃跑了。」

     「……!」

    弘樹別過頭去,野分趁隙將他抱個滿懷。暌違已久的擁抱讓弘樹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我絕對不會放開你,這點請你記住。」

     「……你果然很囂張。」

    弘樹明明對野分說的話感到欣喜若狂,卻說出一些不可愛的話來掩藏羞怯。

    野分真的需要這樣的他嗎?最後,弘樹決定以野分的笑容擅自做出對自己有利的解釋。

    野分的體味瀰漫在弘樹的鼻尖,讓弘樹聯想到了陽光。弘樹全身放鬆地倚在那片無盡包容的暖意中。
  


【情敵篇】

[第一章]

     「啊,中條老師!」

     「啊?」

    在前往下一堂上課教室的途中,中條弘樹被一群在走廊上熱絡聊天的女孩子叫住。

    她們是修弘樹專題研討課的學生,弘樹總覺得她們今天的情緒比平常來得高亢,是他想太多了嗎?

     「你們還在做什麼?不是快上課了?」

    學生們就像腳底生了根,完全沒有打算移動的跡像。弘樹擺出老師的架子出聲提醒,她們卻個個噘起嘴來反駁:

     「還有七分鐘耶!中條老師每次都太早來教室了啦!」

     「不過提前五分鐘而已,哪裡早了。」

     「但是,其他老師都會遲到兩、三分鐘耶?」

     「你們是付學費來學校唸書的,老師遲到有什麼好高興的!」

     「中條老師真的很認真耶∼會上到最後一秒鐘才下課的,也只有老師了吧!」

     「你在說什麼……為人師表,怎麼可以不認真?」

    弘樹是任教於N大文學院國文系的助理教授。

    年紀輕輕就能爬到這個職位,來自於他踏實的研究態度。弘樹雖然感到自負,卻不因此就驕傲自滿。

    不過,他的成就卻也無可避免地招來妒忌或好奇的眼光。天生偏淡的髮色,和略為下垂的眼角,讓弘樹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使得許多人都無法相信他竟然是大學助理教授。

    為了不落人口實,再加上一份培育後進的責任感,弘樹上課時總會不小心太過賣力。

    在文學院裡有無數堂課,都只要意思意思出席一下、最後再交份報告就能拿到學分;也有不少教授,上課時只是照本宣科地朗讀幾十年前做的講義。

    但是,弘樹從學生時代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學生付錢來學校上課,老師卻以敷衍了事的態度教學,豈不是太對不起學生了嗎?

    所以,弘樹從以前便下定決心,要是自己當上老師,他一定要誠心誠意、竭盡所能地教書。

     「我們剛剛是在聊校慶的事啦!老師,您知道校慶的傳說嗎?」

     「啥?那是什麼?」

    瞬間轉換的話題讓弘樹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經大腦地回了一句。

    不理會弘樹的一臉詫異,她們的情緒更加興奮。

     「咦?連不是N大畢業的村上老師都知道耶?」

     「中條老師就是對這種事少根筋,不能苛求他啦∼」

     「……真抱歉,我就是這麼無知。」

    她們的暢所欲言,讓弘樹皺起了眉頭。但是,為了這個發脾氣又顯得自己不夠成熟,於是弘樹只好把怒氣往肚裡吞。

     「那我們來告訴老師!」

     「只要在校慶期間告白成功,就能永遠得到幸福哦!」

    弘樹聽完這個令她們興奮莫名的傳說內容,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這個傳說太籠統了吧?只要在校慶期間告白的話,不管世界任何角落都無所謂嗎?」

     「當然要在學校裡才行羅!啊,還有,告白時不能被別人看見,絕對要在兩人獨處的時候!」

    弘樹雖然清楚女生對戀愛話題的興致勃勃,但是這個傳說也太過輕而易舉了,任誰都能輕鬆辦到。

    八成是哪個碰巧戀情開花結果的畢業生,把這種傳說散佈出去的。

     「欵,這種故事很常見嘛!」

     「喔,老師一定是覺得這種傳說很無聊對不對?可是,我們學校的傳說可是貨真價實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們快進教室。我也要去上課了。」

     「很過分耶!老師還是不相信對吧?」

    看弘樹做出趕人的動作,其中一名女孩子還鼓起了腮幫子、憤憤不平。

    不管心里相不相信,為人師表的他,怎麼能跟學生一起討論傳言,然後以訛傳訛呢?

    弘樹因為在教授中年紀很輕,與學生的年齡也相近,所以學生和他之間比較沒有隔閡。但是,弘樹希望學生對他的態度能夠多一點尊敬。

    弘樹正要轉過身去,一個戴著眼鏡、默默聽大家說話的學生緩緩開口了:

     「老師,您知道近代文學的佐藤老師和師母的故事嗎?」

     「喔,就是每天都吃愛妻便當,還把老婆和女兒的相片放在車票夾裡的那位老師吧?」

    聽到在校內以愛妻聞名的教授的名字,弘樹本想當作耳邊風,卻又停下了腳步。

    如果他的印像沒錯的話,佐藤教授的大女兒明年就要參加成年典禮了。佐藤教授和妻子已經結婚多年卻如膠似漆的模樣,羨煞不少人。

     「其實,佐藤老師也是這裡的畢業生。他是在大四那年的校慶,向師母求婚的。我們是從佐藤老師班上的學生那裡聽來的,可信度很高哦!佐藤老師還說,他現在還是對師母神魂顛倒呢!」

     「……哦?」

     「還有,我們研究室的學姊、現在是散文家的大川詩織,和她丈夫也是有名的恩愛夫妻呢!她還在自己的書裡寫到這個傳說哦!還有,去年畢業的社團學長,也是在校慶時向喜歡的人告白後開始交往的,上禮拜才剛舉行結婚典禮,現在過著甜甜蜜蜜的新婚生活哦……老師不覺得這個傳說不見得是空穴來風嗎?」

     「嗯……」

    這名學生一臉認真、口若懸河的描述,讓弘樹不禁聽得入了神。

     (永恆的幸福啊……)

    弘樹的腦海中浮現戀人的臉龐。

    經過了百轉千折,弘樹和戀人才能相戀至今。但是十年、二十年後,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廝守在一起嗎?

    在童話故事中,只要兩人心意相通,便能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但在現實生活裡,結合只是一切的開端。

    兩個人必須共同用心經營,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人都是善變的。剛開始交往時的熱情,很難維持到天長地久。

    許多時候,只要生活步調不同、聚少離多,心意就會發生改變。有時為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就很容易因心煩而發生齟齬。

     「喜歡」的感覺愈強烈,產生的摩擦反而愈難消失。無法坦率地表達感情,卻將那份煩躁遷怒在對方身上。

    其實,只是希望慰勞對方的辛勞,向對方撒撒嬌罷了——

     「老師校慶時有什麼計劃?」

     「啊?」

     「您不邀女朋友來嗎?」

     「別……別說傻話了!那天我要監督你們耶!哪來的閒工夫做那種事!!」

    開門見山的詢問,讓弘樹狼狽得忘了裝出一如往常的冰冷態度。加上自己剛剛又正好在想戀人的事,所以不禁面紅耳赤。等他察覺說溜了嘴,也為時已晚了。

     「這麼說,老師真的有女朋友羅!真是天大的八卦耶!」

     「是喔——對方是怎麼樣的人?」

     「比老師年紀大嗎?是美艷型的?還是可愛型的?」

     「不准開大人玩笑!」

    學生們興致勃勃地圍在弘樹身邊,讓他忍無可忍地拉高嗓門。不過,他的訓斥一如往常地並沒發揮功效,學生們反而更興奮了。

     「別吵了!快去上課!」

     「是∼」

    女孩子們吱吱喳喳地走進附近一間教室。

     「……真受不了……」

    弘樹嘆了一口氣,走向走廊最底處的教室。

    看了一眼手錶,距離上課時間還剩下一分鐘。弘樹從不曾請假,也都在上課的五分鐘前就走進教室。他今天的姍姍來遲,想必嚇到了不少學生。

    弘樹大步走著,不經意看向窗外,見到許多用油漆繪製的看板排列在地面上。還有幾個人,正趴在未完成的畫板上面繼續奮鬥。

    弘樹告訴自己,現在距離校慶已經不到十天,學生會心情浮動也是無可厚非的。

     (……校慶的傳說啊。)

    女生們真的相信這種杜撰的謠傳嗎?只要在校慶期間告白,就能夠一生幸福快樂的話,連弘樹都想試試看。

     (不過,該怎麼做呢?)

    弘樹的戀人之前還在N大就讀,但是現在已經畢業了,不可能跑來學校湊熱鬧。

    而且,弘樹還被迫接下了校慶期間文學院總監的重責大任,連原本可以休息的周末假日也不得不來學校。

     『——老師不邀女朋友來嗎? 』

    弘樹猛然想起學生剛才說的話。

     (邀他的話,他會來嗎……)

    他們最近的生活總是擦身而過,就連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也只是匆匆一眼。

    弘樹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休假,偏偏又遇上了校慶。他原本已經放棄和戀人共度週末,不過如果對方肯來的話,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反正,說是監督學生,其實也只能在一旁閒得發慌。只不過在校慶約會,或許聽來很幼稚……

     「……師……老師?中條老師?」

     「什……什麼事?」

    背後冷不防傳來的聲音,讓弘樹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慌忙轉過身去,發現是一個經常遲到的男學生,叫作橋本。

    橋本的個性穩重,上課的態度比任何人都來得認真。戴著眼鏡、人高馬大的他讓弘樹必須仰頭說話,是一名令人印像深刻的學生。

    加上橋本也有選修弘樹的專題研討課,所以更記住了他的臉。

    橋本雖然常常遲到,上課卻非常專心。弘樹感到不可思議,於是有天便問他遲到的理由,他的回答是:「我為了賺生活費,所以在打工。」

    知道現在還有像他這種自力更生的學生,讓弘樹不禁感到敬佩。話說回來,從前好像也有某個跟橋本很像的傢伙?

     「您沒事吧?好像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啊,我沒事,只是睡眠不足,所以有點頭暈而已。」

    弘樹用臨時想到的藉口搪塞過去。他怎麼可以讓人知道,在課堂上以嚴厲聞名的自己,卻站在走廊上做白日夢呢?

     「您身體不舒服嗎?今天還是停課比較好吧?」

     「這堂課結束就是午休,撐一下下就沒事了。抱歉,讓你擔心了。快進教室吧!」

    弘樹督促橋本先進教室。他則做了幾次深呼吸,平復內心情緒。

     (還好沒露餡……)

    自己剛剛或許已經面露傻笑了。就算因為見不到戀人而欲求不滿,在教育的聖地胡思亂想,簡直是莫大的失態。

    弘樹重新繃緊臉部肌肉,擺出一副教授的表情,打開教室的門。

     「抱歉,我遲到了。現在開始上課。」

    上完課後,弘樹像往常一樣來到了戀人的家。

    弘樹用備份鑰匙進入黑暗的屋內,打開電燈。

    在空無一人的寧靜屋子裡,弘樹無力地垂下肩膀,嘆了一口氣。

     「……他果然還沒回到家。」

    加上今天,他們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見面了。上禮拜好不容易碰到面,他馬上又被醫院緊急召回,兩人一起度過的時間還不到三十分鐘。

    以戀人睡眠時間不足、三餐不正常為由,弘樹總是先過來做好飯等他的習慣,究竟是從何時養成的呢?

    原本是想替生活步調無法配合的兩人多少增加一些交集,但是看來似乎成效不彰。弘樹的家離這裡有段距離,他總是想著再等十分鐘、再等五分鐘,直到逼近末班車的時間,卻還見不到戀人的身影,才不得不回家去。

    這裡離弘樹任教的學校較近,就算留宿一晚,隔天到學校上課也不成問題。但是顧慮到戀人回到家已經精疲力竭,第二天一早又必須早起,所以弘樹不希望他為自己耗費不必要的心力,因為希望兩人能夠長久交往,所以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給對方添麻煩。

     (啊,不見了……)

    弘樹手上提著超市的購物袋,瞥了一眼小巧的客廳,確認他昨天做好放在桌上的食物被吃得一干二淨後,才鬆了一口氣。因為見不到面而累積下來的不安,也在這一瞬間稍微緩和了。

    做菜雖然不是弘樹的拿手絕活,但是他在思考菜色時總會考慮到營養均衡。為了生活不規律的戀人,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接下來……」

    弘樹套起披在椅子上的圍裙,捲起兩邊袖子。他一面將剛買回來的菜放進冰箱,一面盤算著做菜的程序。忽然,玄關門「磅!」地一聲被打開,氣喘吁籲的戀人風間野分衝進房裡。

     「弘樹!」

     「什……!?」

    弘樹還來不及訝異,就像被捲進了颱風眼一樣,被野分一把抱進懷裡。

     「——我終於見到你了。」

     「野……野分……?」

     「這個觸感……我不是在做夢吧……」

    野分的力道彷彿要折斷他的背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弘樹纖細的身體被箍進比他不知壯碩幾倍的臂彎,強大的壓迫感讓他張口喘息。

    緊貼在弘樹身上的襯衫,傳來混合著汗水的體味。以全身感受著朝思暮想的體溫,弘樹的胸口倏地揪緊。

     (我或許很久沒有像這樣被他抱在懷裡了……)

    弘樹沉醉在野分的臂膀間,享受他的體溫。但是,野分逐漸加重的力道,卻迫使承受不住的弘樹無奈地拍打他的後背,抗議著:

     「餵!很難過耶……!野分!!」

     「啊,對不起,我太高興了,一不小心就……」

    野分雖然松緩了力道,卻沒有放開弘樹。

     「……真是的。」

    弘樹抬頭瞅了比自己高的野分一眼,只見他略帶歉意地微笑著。

     (奇怪……?)

    野分的呼吸非常紊亂。難道說,他是從這棟沒有電梯的公寓的一樓,一路跑上四樓的嗎?

     「真的是弘樹本人!最近一直見不到你,我好寂寞喔!」

     「是……是嗎?」

    面對野分欣喜萬分的笑臉,弘樹的雙頰也羞得通紅。

    野分從N大醫學院畢業之後,從今年開始當實習醫生,因此忙得昏天暗地。但是,野分從不抱怨薪水和工作量成反比,只是一步一步地、沉穩踏實地向夢想邁進。和現在的野分相較,弘樹的生活或許算是很清閒了。

     「弘樹,你是不是瘦了一點?工作很忙嗎?」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奉還給你。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

     「算有吧。不過吃了你為我做的飯,我每天都精神百倍呢!」

    野分笑起來時的成熟神情,從他們邂逅至今都沒變過。因奔跑而顯得凌亂的黑髮,細長、漆黑的雙眼,都跟以前毫無二致。任誰都會看得入迷的俊俏臉孔,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增添了一股沉穩的氣息。

     (簡直是帥到令人髮指……)

    就連身為同性的弘樹,也不禁為野分的俊逸看得出神。

    明明是一張連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出細部構造的熟悉臉孔,但是像這樣兩人面對面的時候,仍會讓弘樹的心臟像擂鼓般劇烈跳動。

    承受不住野分充滿愛意的視線,弘樹故意拉開嗓門,率先發聲:

     「啊,對了,我是要問你,幹嗎那麼急著回來?是不是有想看的電視節目?」

     「不是的。我從外面看到自己公寓的燈是亮著的,所以想說是不是你來了。」

     「你……你很傻耶!幹嗎為了這點小事,急急忙忙跑上來……」

    野分的話讓弘樹心裡興起一股甜意,但是為了掩飾難為情,弘樹故意裝出發怒的樣子,斥責野分。即使已經交往多年,生性怕羞的弘樹至今仍不習慣野分的甜言蜜語。

     「哪怕是多一分一秒也好,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你……你應該累了吧?先去泡個澡。我利用這個時間做飯。」

    弘樹不理會野分徑自說著。然而野分卻絲毫不離開他的身體半步。

     「謝謝。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句話忘了說。」

     「?」

     (忘了說什麼話啊……?)

    弘樹不解地側著頭,野分的超大特寫立刻湊近他的臉。

     「弘樹,我回來了。」

    唇瓣落下一個柔軟的觸感。一時之間,弘樹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幾秒鐘後,他的臉頰才像著火似的羞紅。

     「……!?」

    又不是高中生,居然還做出這麼幼稚的反應。弘樹雖然有自知之明,卻無法抑止臉頰逐漸升溫。

    見到弘樹太過難為情而說不出話,嘴巴一張一合的模樣,野分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

     「弘樹,你好可愛。」

     「不……不要這樣說我!」

     「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這種字眼,怎麼能用來形容一個快要二十八歲的大男人……」

    野分一臉認真地反問,讓弘樹渾身無力。野分這種少根筋的個性,總是讓弘樹感到無所適從。

    就算是恭維話,弘樹的容貌也絕對稱不上可愛。野分究竟是看到了哪個地方,才會冒出「可愛」這種字眼?野分那顆聰明絕頂的頭腦,似乎和一般常識有點脫節。

     「跟年齡無關。弘樹是真的很可愛啊。」

     「……隨便你啦!笨蛋!」

    野分說得愈是真誠,愈讓弘樹羞得無地自容。

     「弘樹。」

     「……幹嗎啦?」

     「我能不能再好好抱你一次?」

     「……隨便你。」

    明明只要說一句「好」就行了,弘樹偏偏就是說不出口。野分點點頭,說聲「那我就不客氣了」,便熟練地一把攬住弘樹的腰。

     「弘樹。」

     「……!」

    聽野分在耳畔低吟自己的名字,弘樹的背脊興起陣陣酥麻。弘樹反射性地閉上眼睛,於是野分抬起他的下顎,吻住他的唇。那一瞬間,弘樹的身體火熱得彷彿血液在沸騰,一股電流竄過全身。

     「嗯嗯……!?」

    弘樹雖然故作平靜,然而野分的吻卻明顯比平常狂亂。上一秒鐘還在貪婪地掠奪他的唇,下一秒鐘舌頭卻長驅直入,在口中翻騰。弘樹嚇了一跳,正想退縮,野分卻毫不鬆懈手上的力道,反而扶住弘樹的後腦,更加深了這個吻。

     「嗯……唔……」

    每一次的兩舌交纏,粗糙的觸感都在弘樹的體內裡掀起陣陣熱浪。久違的親密接觸,讓弘樹的四肢顫抖,連腦袋都幾乎失去機能。

    野分的舌在弘樹口腔肆虐,從弘樹的嘴角流下兩人交融的唾液。

     (糟糕……雙腳無力——)

     「啊……!」

    當野分執拗地舔舐弘樹的口腔,弘樹漸漸全身無力,膝蓋一軟。

    野分強而有力的臂膀,即時扶住弘樹的身體。

     「你沒事吧?」

     「抱……抱歉……」

    就算兩人已經很久不曾親吻,但是區區一個吻卻讓自己舉起白旗,弘樹不禁面紅耳赤。

     「我可以把你的反應,解釋成你很渴望我嗎?」

     「笨……笨蛋……!」

    聽到野分臉上帶著意有所指的笑容這麼說,羞澀又讓弘樹不禁口出惡言。

    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這些,為何卻老是說出違心之論呢?

     「一個吻是不能滿足我的,我想更深刻地感受你——我現在就想要你。」

    野分的直言不諱,讓弘樹的背部輕顫。他的全身宛如都化為心臟,激烈地鼓動著。

    弘樹的喉結上下起伏,緩緩張開顫抖的唇:

     「……也是。」

     「什麼?」

     「……我也想要你。」

    在弘樹如蚊子叫般的語尾消失的瞬間,身體居然浮了起來。他還來不及驚訝,野分便抱起他來到充作臥室的房間。

     「野分——嗯唔……!」

    野分一把弘樹放到床上,便欺身覆住他的身體,狂亂地吻著他,同時以迫不及待的動作鬆開他的領帶,解開襯衫鈕扣,用粗糙的手掌撫觸他裸露的肌膚。

     「嗯嗯……嗯……!」

     「弘樹。」

     「等一下……別只有我……」

    弘樹訴說著不甘心只有自己受到挑逗,於是野分用急迫的口吻向他低語:

     「那你也幫我脫。」

    兩人糾纏在一起,互相脫著對方的衣服。房裡沒有開燈,赤裸的肌膚暴露在黑暗中。

    好一陣子沒有像這樣碰觸野分的身體,他似乎變得更結實了。

    緊貼的肌膚噴火般地炙熱,兩人隨即滲出一層薄汗。

     「呼……嗯、嗯!」

    弘樹將手伸到野分背後,緊緊攀住。被動的吻太意猶未盡,弘樹主動纏住野分的舌,敏感的舌尖卻遭到野分強烈吸吮,讓他的身體不禁一震。挺起的腰部輕觸到野分的腳。

     「嗯!嗯、嗯……!」

    再微小的刺激,都能讓弘樹昂然的慾望產生反應。他的腰部陣陣抽疼,全身戰栗。

    當弘樹意識到下腹部凝聚的熱度時,也同時發現抵在自己大腿上的灼熱。賁張的慾望,顯示野分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

     「抱歉,弘樹,我今天的理智好像煞不住車。」

     「誰要你踩煞車了……我也……想快點要你。」

    弘樹的聲音因情慾而嘶啞。聽到這句話,野分的雙眼瞬間閃起野獸般的光芒。

     「就算你哭著求饒,我也不會停下來的。」

     「什麼……?唔哇!野分?」

    野分突然翻過弘樹的身體,讓他趴伏在床上。下半身的衣物轉眼間遭野分盡數褪去。

    弘樹還來不及感到羞恥,雙腿間就傳來冰冷、濡濕的觸感。

     「好冰……!」

     「對不起。」

    野分平常總會先在手掌上將潤滑劑溫熱,現在他卻迫不及待地直接塗抹在弘樹的私處。手指在洞口不斷地按揉,讓弘樹下意識地繃緊下肢。

     「啊……!?」

    野分的指尖先觸撫著緊閉的穴口,然後冷不防地探入其中。入侵的異物,不容分說地直攻到深處。

     「弘樹,放鬆。」

     「等……等一下……啊、嗯……!」

    逐漸吞進野分強壯手指的感觸,讓弘樹發出高亢的呻吟。內壁的黏膜包覆著野分的手指。下一秒鐘,手指開始在體內粗暴地抽插。

    野分試著鬆弛弘樹緊繃的穴口,摩擦他顫抖的內壁,並且翻攪他狹窄的器官。

     「唔……嗯……」

    弘樹至今仍無法適應這種被人刺激體內的奇異感受。他抓緊床單,強忍著這種感覺。

    然而,野分的手指卻在這時按壓到他體內的某一點。

     「唔啊……!」

     「是這裡嗎?」

     「……啊、啊、啊……!」

    野分的手指執拗地摩擦那塊突起。每一次的摩擦,都在弘樹體內造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讓他不禁逐漸放鬆緊繃的下半身。

    野分增加了進出弘樹體內的手指,但是弘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痛楚。相反的,他清楚意識到自己想要的是更加紮實的東西。

    弘樹情慾難耐,只能抓緊床單。

     「已經……可……以了……!」

     「請你不要再挑逗我了。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努力在忍耐。」

    野分略顯嘶啞的嗓音,夾雜著一絲苦笑。

    當耳邊「咕滋咕滋」的水聲愈飄愈遠,野分突然拔出手指。突如其來的失落感,讓弘樹深吸了一口氣。

     「……!」

    野分高高抬起弘樹的腰肢,灼熱的慾望抵住弘樹在細心揉弄下變得柔軟的穴口。

     「好燙……!」

     「放鬆,不要用力。」

     「咿……!」

    野分將弘樹的腰拉近自己,於是前端整個沒入弘樹體內。手指無法比擬的質量,讓弘樹尚未完全放鬆的黏膜感到痙攣般的疼痛。但是,野分已經沒有餘力等到弘樹習慣自己,便將分身一口氣頂進最深處。

     「啊……啊啊啊……!」

    內臟被向上推擠般的壓迫感,讓弘樹無法呼吸。被擴張到最大限度的黏膜,幾乎即將破裂。

    野分深埋在弘樹體內的硬挺劇烈地脈動著,炙熱的溫度幾乎要將弘樹灼傷。當弘樹將意識集中在兩人結合的地方,野分納入他體內的慾望形狀立刻變得鮮明。

    然而,弘樹所感受到的是凌駕於痛苦之上的充足感。器官被勉強撐開雖然令弘樹感到難受,但是身體對野分的飢渴卻足以忘卻這份痛苦。

     「弘樹,再放鬆一些。」

     「……沒……辦法……!」

    弘樹無法如願地放鬆肌肉。野分緩緩地將手伸向弘樹抬高的腰前。

     「啊……!?」

    野分以修長的手指,纏上弘樹賁張的分身,撫弄濕滑的前端,發覺尖端的***已滲出些許蜜液。

    弘樹的慾望在野分的確認下更顯硬挺。原本只有緩緩摩擦的手指,也開始或強或弱地搓弄了起來。

     「啊……啊……!」

    在野分掌心的上下擦動中,弘樹因快感而逐漸放鬆。野分一面愛撫弘樹的前端,一面緩緩推送著腰部。

    野分逐漸加重律動的力道,粗暴地貫穿弘樹的體內。隨著野分的晃動,弘樹發出陣陣喘息。

     「唔……!啊、啊啊……!」

    銜住野分慾望的部位,因席捲而來的快感而不住震顫。

    野分扭轉的動作,翻攪著弘樹軟嫩的黏膜,無可言喻的感覺使弘樹下半身不斷輕顫。

    野分重新扶穩弘樹的腰,將自己的分身抽至穴口,然後再度猛然拉近弘樹因摩擦而顫動的腰部。

     「啊……啊啊啊……!」

    強而有力的刺激,讓弘樹發出更加高亢的嬌吟。一次又一次的貫穿,劇烈的摩擦讓弘樹全身火熱。

     「唔……啊……!啊……還要……!」

     「像這樣嗎?」

     「啊!不是……啊啊!啊……!」

    弘樹每逢野分的進攻便隨之彈起身體,弓起背脊。野分故意避開弘樹最敏感的地方,穿刺進體內最深處。弘樹因焦躁而擺動著腰肢,野分再次改變角度,刨著他的內壁。

     「啊啊……!啊……那裡……!」

    衝擊使得一陣快感爬過弘樹的背脊,他下意識地縮緊兩人密合的地方。

     「這裡舒服嗎?」

     「啊啊……!舒……嗯嗯……!」

    弘樹如願得到想要的刺激,全身似乎都要融化。弘樹將臉埋進床單,緊抓住快被過於強烈的歡愉淹沒的意識。

     「啊……!啊、野分……!」

    聽到弘樹下意識呼喚自己的名字,貫穿體內的慾望愈加勃發。激烈的抽插發出「咕滋咕滋」的yinmi聲響,這份羞恥更升高了弘樹身體的熱度。

    弘樹的理智隨著施加於體內的百般肆虐,已經蕩然無存。儘管如此,盤旋在體內的情慾,卻為了尋找發洩出口而橫衝直撞。

     「哈……啊、啊……!」

    突刺的力道益發猛烈,體內的摩擦更令他無法招架。無限攀升的熱度,甚至融合了兩人的界線。

    但就在弘樹快被快感推至頂峰的時候,野分的動作卻驟然停止。

     「為……什麼……?」

    弘樹幾近極限的快感無處宣洩,於是不解地勉強轉過頭去看野分,打量他的表情。

     「弘樹,對不起,我忘了戴了。我可以射在你裡面嗎?」

     「笨……笨蛋……那樣的話……」

     (善後處理會很麻煩……)

    不過,老實說,弘樹並不排斥野分宣洩在自己體內。

    但是,歡愉只發生在一瞬間,不僅事後處理麻煩,身體也會產生不適。而且在翻雲覆雨後,野分總是必須照顧精疲力竭的自己。

    野分應該和自己一樣疲倦,所以弘樹才對他的體貼感到過意不去。

     (不過,這次也沒辦法了吧……)

    老實說,要兩人在這種情況下喊停實在太強人所難。弘樹心裡也覺得,如果野分真的想這麼做,倒也未嘗不可。

    就在弘樹決定完事後自行處理的時候,野分卻用沮喪的口吻說:

     「——果然,還是不行吧?」

    見到野分打算抽出深埋在弘樹體內的分身,弘樹不禁慌了。他怎麼能讓野分在這種關鍵時刻半途而廢?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就……在裡面……!」

     「真的可以嗎?」

    弘樹因羞恥而含糊其辭,野分卻再次確認。弘樹帶著一半自暴自棄,粗暴地回答:

     「射在裡面也沒關係,快點……」

     「我知道了。」

    下一秒,野分將退到一半的硬挺奮力貫穿至最深處。

     「啊啊啊……!」

    再度展開的律動比剛才更加狂野,被放置了片刻的弘樹,因焦躁而變得更加敏感。野分落在背上的喘息,以及掐住腰部的手指觸感——弘樹的神經接收來自野分的所有刺激,並且全部轉化為快感。

     「唔!啊……我已經……」

     「弘樹……!」

    在野分呼喚的瞬間,弘樹的背脊竄過一股電流。逼近快感巔峰的弘樹,在這股衝擊下將超越極限的熱度瞬間爆發。

     「……啊!?啊啊啊……啊——……」

    弘樹的下腹部陣陣抽搐,濁白的蜜液迸射在床單上。野分數度奮力貫穿弘樹因高潮快感而酥麻的身體,然後將灼熱釋放在弘樹體內最深處。

     「……!」

     「……啊……」

    熱流在弘樹體內擴散,引起四肢一陣陣的顫抖。野分將慾望盡數傾瀉後,抱住弘樹的腰,頹然橫臥在床上。

    緊密貼合的背部汗水涔涔,又濕又黏。不過因為對像是野分,所以弘樹並不會感到任何不悅。

     「流了好多汗呢!」

    野分低語的唇幾乎碰到耳廓,甜滋滋地震動著弘樹的耳膜。野分略高且沉穩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悅耳。從背後抱緊的臂膀溫度,讓弘樹輕輕地垂下眼簾。

     「……嗯……」

    相愛後的倦怠,讓弘樹無法立刻從雲端上的感覺中回復過來,說話也顯得口齒不清。

    當弘樹紊亂的呼吸好不容易趨於平穩,野分緩緩開口問道:

     「你要洗澡嗎?」

     「……要。」

    現在要弘樹移動疲憊的身體,其實非常吃力,但是,他並不想給野分添麻煩。

    然而,滾燙的身軀似乎不聽自己的使喚,再加上野分緊抱著他的腰,就算想起身也動彈不得。

     「餵!放開我……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我們一起洗好不好?我可以幫你洗哦。」

     「不……不用了啦,你繼續睡!」

     「是我發洩在你身體裡的,我要負起責任。」

     「……!」

    野分真誠的語氣,讓弘樹無法拒絕。弘樹本來想表現出年長者的風範,但是在雲雨過後,卻往往沉醉於野分的體貼。

     「不過,我可以像這樣再抱著你一會兒嗎?」

     「……嗯。」

    野分更加重了環在弘樹腰上的力道,兩人的腰部更加貼合。深埋在弘樹體內的昂揚未失硬度,緊貼的下半身讓弘樹更加意識到兩人結合的部分,他下意識地緊縮後庭。

     (糟糕……)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慾望,又在體內蠢蠢欲動。弘樹試圖不去在意,但勃發的慾望卻一發不可收拾。渴求野分許久的身體,無法為區區一次的行為感到滿足。

    但是,弘樹不想讓工作後疲憊不堪的野分勉強配合自己。年長者的矜持,不容許自己像個初嘗禁果的小伙子一樣貪婪。弘樹拉回自己的理智,試圖控制被快感奴役的身體。

     「你是在誘惑我嗎?」

     「才……才不是……!」

     「但是,你這裡好像在說『還不夠』喔?」

     「……啊!」

    野分輕輕搖動兩人結合的部位,惹得弘樹不禁發出一聲嬌喘。弘樹連忙用手摀嘴,卻為時已晚了。

    弘樹雖然恨透了自己敏感的身體,卻無法克制由深處湧出的陣陣渴望。

     「你想怎麼做?弘樹。」

     「嗯、不要……!笨蛋!不要碰……啊!」

    野分輕噬弘樹的肩膀,將手伸向他雙腿之間。只是輕輕撫弄他灼熱的部位,弘樹便又蓄勢待發了。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就停手羅?」

     「……不要。」

    弘樹在野分的威脅下舉白旗投降,悄聲的回答引來野分的輕笑。野分的氣息觸撫他的頸項,讓他全身的皮膚爬滿疙瘩。

     「我知道了。那我可以繼續羅?」

    野分在以愉悅語氣回答的同時,也再次攬起弘樹的腰。猛烈的律動,讓弘樹懷疑自己的身體會不會就要崩壞。

     「啊啊啊……!野分……野分……!」

    勉強挽留住的理性又煙消雲散,弘樹一口氣墮入快樂的深淵。

    過於敏感的身體在野分激烈的抽送下,弘樹只能不斷發出來自淫欲的喘息。
  


[第二章]

     「很好吃。」

     「……喔。」

    野分笑容滿面地吃著弘樹為他做的飯菜,讓弘樹逸開視線,不敢正視。弘樹害怕一看到野分的臉,就會想起兩人剛才的行為。

     (唉∼……)

    結果,做好飯時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了。

    久別的兩人,當然無法因一次的行為而滿足。耽溺其中的兩人,之後又不知做了多少次。

    平常的弘樹,絕不可能忘我地向野分求歡。但是,這次或許是因為禁慾的時間太久,他喪失理智的程度實在非比尋常。

    一直到完事之後的好一會兒,弘樹那不知道到哪兒去神遊的理智,才悠悠歸位。

     (我明明打算自己來處理的……)

    結果,今天也是在拖拖拉拉之下,讓野分為他處理了善後。

    羞恥和惡罪感的雙重煎熬,讓弘樹躲進了廚房,聚精會神地做起了晚飯。

     「你煮的飯總是那麼好吃,一起吃就更好吃了。」

     「……是……是嗎?」

     「對不起,我什麼忙都沒幫上。」

     「不……不用客氣啦!是我自己想做的!而且,做菜又是我的興趣!」

    事實上,別說是興趣了,做菜根本就是弘樹的罩門。弘樹對食物並不太講究,到現在也幾乎都靠超商的便當過活。

    弘樹會開始做菜,也是在和野分交往之後的事。一份想讓野分吃些好吃又營養的食物的心意,促使弘樹以自己的方式練習,總算有瞭如今的功力。

     「我們醫院的餐廳的菜雖然營養均衡,但是味道卻讓人難以下嚥。還是弘樹做的飯好吃。」

     「醫院的伙食真的有那麼差嗎……?」

    弘樹覺得自己的手藝算是相當不錯的了,但是和專家畢竟無法相比。然而,野分卻說自己做的菜比較好吃,那麼醫院的伙食到底糟到什麼地步?

     「與其說難吃,倒不如說是清淡吧!因為你總是做我愛吃的菜,所以我的嘴才被養刁了也說不定。」

     「……!?」

    野分帶著笑容說出肉麻的稱讚,讓弘樹正要吞下的一口飯噎在咽喉,咳了起來。

     「哇!你嗆到了?快喝口茶!」

    弘樹拍打著胸口,一把奪過野分遞給他的烏龍茶,將哽在喉嚨的飯用茶衝下。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

     「食物卡在喉嚨的意外可大可小,以後吃飯要細嚼慢嚥才行喔!」

     「……」

     (——居然被野分一臉認真地說教了……)

    弘樹無法說出「還不都是你害的」,於是沉默地別過視線。

     (……這傢伙真是的……)

    他的一言一行,經常直接衝擊著弘樹的心臟。兩人明明已經交往很久了,自己卻還老是臉紅心跳,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弘樹一面咀嚼,一面故作若無其事地瞟向野分,打量他的表情。

    兩人不經意地四目相接,弘樹又慌忙收回視線。

    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國中生,幹嗎為這種事情緊張啊!弘樹不禁暗暗斥責自己。

     (我們明明連接吻、做愛、約會都經歷過了,為何現在還……?)

     「啊!」

     「怎麼了?」

    弘樹忽然想起,一件因為野分突然出現而忘得一干二淨的事。

    弘樹本來打算以邀請野分來校慶為藉口和他約會的,既然都見到本人了,現在不說,更待何時?

     「野……野分。」

     「什麼事?」

     「我說——」

    弘樹強壓下緊張的情緒,正要開口邀請野分時,室內響起了電話顯得機械味的鈴聲。

    弘樹緊繃的心情雖然一口氣緩和了下來,卻對野分一直不接電話的舉動十分納悶。

     「你不接電話嗎?」

     「但是,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我等一下再說也沒關係啊!你快接電話吧,說不定是醫院打來的。」

    弘樹雖然很高興野分將他擺在第一順位,但總不能漏接了醫院的聯絡電話。雖然野分還只是個實習醫生,好歹也已經具有醫師的身份。

     「……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餵,我是風間。咦?池田?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

    從野分的談話內容聽來,應該不是醫院打來的。弘樹已經做好野分必須回醫院的心理準備,但是似乎可以省去這層疑慮了。弘樹卸下懸著的心,繼續進食中斷的晚餐。

     「從畢業以後,就沒再見過面了吧?嗯,我很好。嗯……最近很忙……」

    看來,對方應該是野分大學時代的朋友。學生時代的野分為了賺取生活費,花了不少心力在打工上,也因此交到了不少朋友。當然,他的人品應該是最大的原因。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種時間打電話過來?咦?有事商量?週末……?嗯,那天我剛好有空。」

     (……咦?等……等一下!!)

    聽到野分提起週末,弘樹感到一股不安。他本來打算邀野分來參觀校慶的,要是那天的行程先被訂走了,一切計劃就付諸流水了。

    現在跟野分講校慶的事,或許來還得及。

     (但是……又不能打斷他講電話……)

     「——嗯,那就星期日見。」

    就在弘樹苦思對策的時候,野分已經和朋友約定好時間,掛斷電話了。

    弘樹強忍住垂下肩膀的衝動,裝出一臉若無其事,詢問是誰打來的電話。

     「看來,不是醫院打來的吧!」

     「嗯,是我大學的學妹。她好像要找我商量找工作的事,難得周末又剛好放假……」

     (不要拿區區找工作的小事,來浪費野分寶貴的休假!)

    弘樹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對像,懷抱著不合情理的恨意。不過,他也沒資格指責對方。

    對個性耿直的野分來說,找工作的煩惱和約會哪一個比較重要?答案不言自明。

     「……所以,你周末要和她見面羅?」

     「嗯,不過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我會順便去買東西的。」

     「說得也是。我那天還有工作,你就好好去逛吧!」

    其實,弘樹並不希望野分和別人出去。然而他卻將這些話埋藏在心裡,寬容地說。

     「嗯。啊,對了,你剛剛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咦?那個啊……」

    本來是想約野分來校慶的,但是現在將這件事說出口,只會徒增他的困擾。與其那樣,還是不說的好。

     「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嗎?」

    弘樹本來想裝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第六感一向很準的野分,卻向他投以懷疑的視線。

     (糟糕,一定要把他哄過去才行……)

     「……對了,我只是想問你明天想吃什麼?我的拿手菜也差不多快做完了,如果你有想吃的菜,我就去買食譜回來學。」

     「真的嗎?說得也是,想菜單的確很教人頭痛。」

    弘樹繼續佯裝著若無其事、連珠炮般說出的理由,似乎說服了野分。雖說是弘樹為了度過眼前危機所說的藉口,不過技窮的確也是事實。

     「要吃什麼好呢……」

    野分猶豫了一會兒,燦然一笑。

     「我想吃咖哩。」

     「只要咖哩就好了嗎?」

    野分太過平淡的要求,反而出乎弘樹的意外。若是咖哩的話,即使不看食譜也做得出來,不過當然是用市販的咖哩塊來做的。

     「對,而且要非常辣的那種。」

     「好,我會拼命加辣椒辣死你。」

    弘樹用開玩笑來掩飾自己不小心就會流露出的沮喪神情。

    野分有他自己的交際圈,不可能奢侈地要求野分將所有時間都奉獻給自己。

     (能像今天這樣見面,就應該心滿意足了。)

    弘樹雖然不斷如此說服自己,但是曾經擁有的期待,卻加深了他內心的失落。

     *

     「啊——好想早點回家……」

    校慶的最後一天,弘樹以憂鬱的心情迎接早晨。一想到野分將和自己不認識的人共度一天,他就感到坐立難安。

    儘管戶外有許多熱鬧活動正在進行,弘樹卻沒心情陪學生們一起瘋,只是將自己關在研究室裡。

     (他們是約在中午,所以應該會一邊吃午餐,一邊談事情吧……?)

    弘樹將手撐在桌上,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

    這幾個月以來,都沒有和野分一起在外面吃過飯。野分念大學的時候,兩人雖然聚少離多,但是畢竟在同一所大學裡,至少還能調整時間,為彼此抽出一些空檔。

    只是由於當時兩人雖然身處不同學院,仍然擔心學校的人發現他們的關係,於是會約在鄰近的車站;或是就算在學校裡遇到,也只是交換一個眼神,忍著不和對方交談。為了能和野分長相廝守,這些苦對弘樹來說都不算什麼。

     (就算是現在,為了和野分在一起……)

     「老師——!!」

     「唔哇!」

    弘樹正要嘆氣,門突然打開的聲響與伴隨的大叫,讓他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幹……幹嗎!」

     「大事不妙了!請您跟我過來一下!」

    弘樹的學生突然闖進他的研究室,一臉慌張地說道。她就是告訴弘樹校慶傳說的那名學生。

     「什麼事不妙了?」

     「您跟我來就知道了!I

    弘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從學生的神情看來,大概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弘樹無奈地站起身來,女學生立刻連拖帶拉地領著他走,目的地是弘樹的學生們自願出錢出力擺設的小攤子前面。不少學生在那裡等著他。

     「老師,這邊、這邊!」

    看見學生們朝氣蓬勃地向他揮手,看不出發生了什麼意外,讓弘樹不解地側著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股不祥的預感,讓弘樹沒好氣地問道。一名看似意見領袖的男學生,迫不及待地向弘樹說:

     「我們的商品順利賣完了!」

     「啥?」

     「所以,我們才想請老師一起來乾杯慶祝。」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完全是學生設計找他來參加慶功宴。知道了事情真相後,弘樹充滿了無力感。

     「你們就為了這種事把我叫出來?」

    弘樹銳利的目光瞪向把他叫出來的學生,她卻毫無懺悔之意地說:

     「因為,如果我們說想和老師乾杯的話,您就不會跟過來了吧?我演得很逼真吧?」

     「……我知道了啦。只喝一杯哦。」

     「耶!快,趁老師還沒改變心意。老師,這杯給您。」

    弘樹接過紙杯,發現裡頭注滿了冰啤酒。看著那杯滿滿的啤酒,讓弘樹興起了一股借酒澆愁的衝動。

     「那麼,就讓我們慶祝校慶擺攤大成功!」

     「乾杯——!!」

    在數人齊聲歡呼之下,弘樹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老師今天喝得很豪邁哦!還有很多酒,盡量喝,別客氣!」

     「沒問題!」

    弘樹豪飲下第二杯酒。正當要請人倒第三杯酒給他時,他的視線裡闖進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物。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野分今天應該是去指點學妹找工作的事,他在每天會傳給自己的「早安簡訊」裡頭,也沒有提到要來校慶。難道是自己兩杯黃湯下肚後,產生了幻覺?

    弘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野分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與他四目相接。

     「咦?弘樹?」

     「野……野分……?」

    弘樹在震驚的同時,也發現了野分身旁站著一位美麗的女性。她在看到弘樹的瞬間,便以自然的態度挽住野分的手臂。

     「……!!」

    弘樹的心彷彿被人刺了一刀般隱隱作痛。

    野分明明說要去指點學妹找工作,為什麼他會跑到大學參觀校慶呢?

     (……我懂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或許她是以商量找工作的事為藉口,打算在校慶上向野分告白。她明年畢業後,就必須到某家醫院當實習醫生,因此,這次校慶是她最後的告白機會了。弘樹能夠明白,她將所有希望寄託在校慶傳說上的心情。

     (可是,那野分是怎麼想的呢?)

    野分是這裡的畢業生,聽過校慶傳說的事也很正常。若是他明明知道,還和她一起來的話——?

     「……抱歉,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

     「咦!?中條老師?」

     「老師!!」

    弘樹再也看不下去兩人並排的身影,於是將紙杯塞到學生手中,像是要擺脫夢魘般地逃離現場。

     「弘樹!?」

    弘樹雖然聽見了野分的呼喚,但是他無法回過頭去。弘樹的腦中滿是疑問。

     (不過,她跟野分還真是相配……)

    美麗的容貌,姣好的身材,看起來又冰雪聰明……既然是野分的學妹,也就是醫學院的學生了。比起身為男人、年長又不可愛的自己,她待在野分身旁再自然也不過了。兩人都是有志從醫,共通的話題應該也不少。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命運之神要殘酷地捉弄他,讓他看見兩人出雙入對?如果他一直被蒙在鼓裡,至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心亂如麻了。

    還是說,野分是故意要讓自己看見,才和她一起來校慶的?因為野分對於自己每天去他家已經感到厭煩,所以才……

     「……!」

    野分以前曾經對他說過:「我愛上你哭泣的樣子。」聽到這句話後,有個疑問一直盤旋在弘樹心裡。

     (——我在野分的心目中,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印像……?)

    如果野分愛上的是弘樹脆弱的部分,那麼平常口出惡言、彆扭固執的弘樹,不就無法吸引他了嗎?

     「……不要緊的。」

    弘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果野分的心另有所屬,他會慨然成全。要是野分顧慮他的感受,他甚至願意扮黑臉讓野分死心。

    然而,弘樹剛剛卻無法正視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站在野分身旁的光景,還從學生面前落荒而逃,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丟死人了……」

    弘樹雖然逃離了現場,卻找不到大學裡頭能夠獨處的地方,結果還是朝著自己的研究室前進。

    當弘樹一面走在走廊上,一面發著牢騷,背後傳來一陣愈來愈近的跑步聲。一瞬間,弘樹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卻在發現並非野分的腳步聲後垂下緊繃的肩膀。

     「老師!原來您在這裡。」

     「是橋本啊……抱歉,沒有陪你們到最後。」

    兩人並肩而行,弘樹為自己剛才的失態道了聲歉。弘樹總覺得,最近老是讓橋本看到自己丟人的一面。

     「不,您別在意……」

     「你們之後還有慶功宴吧?我應該是不會去了,幫我跟大家打聲招呼。還有,需要資金的話……」

    弘樹正想從錢包拿出贊助慶功宴的錢,卻被橋本拒絕了。

     「不用了,老師。」

     「咦?」

     「我等一下要去打工,所以也沒辦法參加慶功宴。我來不是為了慶功宴的事,而是有些私人的話想跟老師說,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可以啊。是有什麼問題嗎?」

     「……也可以這麼說。」

    橋本難得會含糊其辭。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鏡,視線游移。

    大概是問畢業後的出路吧?弘樹打開門,讓橋本進入研究室內。

     「先進來再說吧!」

     「不好意思。」

    橋本神色緊張,輕輕鞠了個躬,走進弘樹的研究室。

    弘樹整理了一下沙發上雜亂無章的物品,要橋本坐下,他卻不知為何堅持站著。

     「那你要喝什麼?」

     「不用麻煩了。」

    弘樹從研究室的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猶豫了一下,決定靠在桌子上,沒有就座。

     「你想說什麼事?」

    橋本進到研究室後,一直沉默不語。在弘樹的詢問下,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請問,老師和剛剛那個高個子的人發生了什麼事?」

     「唔!咳咳!」

    橋本開門見山的詢問,讓弘樹將嘴裡的一口水全部噴了出來,跑入氣管的水讓弘樹一陣嗆咳。

     「老師,您沒事吧?」

     「沒……沒事。先不管這個了,你剛剛說什麼……?」

    弘樹心想剛剛或許只是自己聽錯了,然而橋本卻不回答弘樹的問題,反而直戳弘樹的痛處:

     「和一個女生一起來的人,是老師的戀人吧?」

     「才不……!」

     「您為什麼要逃跑呢?」

     「我才沒有逃——」

     「真的嗎?」

     「那是……」

    弘樹想隨口胡謅一個藉口搪塞過去,但是橋本率直的眼神,讓弘樹無法撒謊。明明只要一個謊言就能避開橋本的追問,弘樹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您不用擔心,剛剛除了我之外,應該沒有人發現。」

     「真的嗎!?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弘樹驚訝得忘了顧及形象,追問橋本。

     「那個人是今年才從我們學校畢業的吧?雖然學院不同,但是你們卻常常看著彼此,從氣氛就可以猜出你們的關係了。」

     「是……是嗎……」

    弘樹以為自己已經隱藏得很完美了,沒想到竟被旁人完全看穿。自己應該多練習怎麼擺出撲克臉了。

     「但是,你光憑這樣就猜得出來嗎?」

    自從野分上大學以來,他就盡量避免和野分在校內交談。就算他們四目相接,也只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

    還是說,有時他心想說不定能碰到野分,一有時間就跑去醫學院的餐廳,因而被文學院的橋本撞見了?應該不可能吧……

     「因為,我一直在看著老師。」

     「啊?」

    弘樹不明白他的話中含意,發出了一個滑稽的聲音。於是,橋本語氣熱切地說:

     「當我知道老師心有所屬的時候,我本來已經死心了。因為您看著那個人的眼神真的很幸福,我只要能看著這樣的您,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在說什麼……?」

     「可是,剛才的您卻一點也不幸福。他身旁站著別的女人,再加上看到您的反應,我覺得或許這是個大好機會……」

     (等……等一下!!大好機會指的是什麼!?)

    弘樹背後浮起一層冷汗。預測到橋本接下來要說什麼,弘樹陷入了恐慌。心裡明白必須避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是弘樹卻擠不出半句話來。

     「所以,我認為要說就必須趁現在,而且校慶今天也要結束了……」

     「你的意思是……」

    橋本的言下之意,應該就是指校慶傳說吧!

    弘樹束手無策,視線在空中亂飄。橋本就像是豁了出去一樣,抓住弘樹的肩膀。

     「橋……橋本?」

     「我對中條老師……」

    橋本話還沒有說完,研究室的門就被人猛然打開。

    共享這間研究室的教職員今天應該不會來才對。弘樹好奇地看向入口處——隨即驚嚇得幾乎心臟停止。

     「弘樹?」

     「野……野分!」

     「你在做什麼……!?」

    冷不防地出現的野分,他大步走進兩人之間,抓住弘樹的手腕,蠻橫地扯向自己。

    野分將弘樹摟在懷中,殺氣騰騰地瞪著橋本:

     「你對他做了什麼!?」

     「咦……啊……那個……」

    野分凶神惡煞的舉動,讓橋本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當橋本震懾於飄散在研究室裡的劍拔弩張氣氛,野分硬是將弘樹拉出研究室外。

     「餵!你要去哪裡!?」

     「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什麼意思啊……!)

    弘樹一方面對野分強硬的態度感到錯愕,一方面又對他的霸道無理怒火中燒。

     「我不想去!給我放手!」

     「我不放。」

     「放手!!」

     「我不會放手的。你別多話,乖乖跟我來就是了。」

     「不准命令我——唔哇!?」

    野分打開一扇門,粗暴地將弘樹拉進門的內側。為了不讓弘樹逃走,野分擋在門前。

    他們隨機闖進的地方,是文學院的資料室,出入口只有眼前這扇門。

     「讓開!我現在不想看到你的臉……!」

     「我不要!我絕不讓開!」

     「你莫名其妙闖進我研究室,又突然把我拉出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戀人被其他男人告白,卻無動於衷嗎!?」

    弘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著野分,卻發現他的神情不復以往的溫和沈穩。

     (——他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

     「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什……!你在說什麼——嗯唔……!?」

    野分趁隙將他抵在牆上,啃咬般地吻著他。蠻橫的舌頭不容分說地在弘樹口中肆虐,弘樹被野分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不知所措。

     「嗯嗯……啊……嗯……!」

    弘樹從來不曾看過野分這麼激動的模樣。不管是誰給他添了什麼麻煩,他從來不曾失去理智而怒吼;弘樹心情不好遷怒於他的時候,他也只是面露苦笑。

     (然而……為什麼他會突然……?)

    交纏的舌頭被野分吸吮得發疼,在發麻的瞬間卻又遭到輕輕啃咬。貪婪得像是永遠都不夠的親吻,讓弘樹的身體幾近融化。

     「等……等一下……嗯嗯嗯!嗯……!」

    弘樹話還沒說完,野分更拉近他的腰,愈益激烈地吻著他。

    野分不理會弘樹的請求,持續地狂吻。兩人不分彼此的唾液,沿著嘴角流淌到弘樹的下顎。弘樹無力伸手擦拭,只能任由野分擺佈。

    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來,稍微分開雙唇呼吸新鮮空氣時,弘樹才趁隙使勁一把推開野分。

     「不是叫你給我等一下……!」

     「……!」

    野分步履不穩,肩膀撞上了旁邊的書架,痛得皺起了臉。弘樹雖然感到一絲罪惡感,卻無意道歉。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突然闖進我研究室,又把我拉來這裡……」

     「……你還不明白嗎?為什麼你對人總是那麼毫無防備又遲鈍?你居然和一個對你心懷不軌的人,在那種四下無人的地方獨處,要是發生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弘樹第一次見到野分露出這種表情。弘樹雖然被他的氣勢壓倒,卻也對不可理喻的控訴怒從中來。

     「還會發生什麼事……他可是我的學生耶!?不准你說這種失禮的話!!你還不是高高興興地和學妹在約會,你憑什麼罵我!?」

     「我沒有和她約會!」

     「那你們幹嗎挽著手!?」

    面對對方踰矩的親暱舉動,是誰默默地欣然接受的?

    弘樹的話,讓野分懾人的氣勢瞬間煙消雲散。

     「那是……是她自己勾上來的……」

     「但是,你不是也沒拒絕嗎!我……我……」

    弘樹情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回想起剛才所見到的景像,弘樹不禁眼眶發熱。

     (連我都不曾挽過野分的手……)

    弘樹不想被野分瞧見他濕潤的眼眶,連忙垂下頭。

     「弘樹!」

    弘樹緊咬著震顫的唇瓣,忍住即將潰堤的情緒。野分冷不防地抱住他。

     「……弘樹,我是不是傷害到你了?」

     「誰……誰知道啊……!」

    野分帶著幾分後悔的聲音動搖了弘樹的心。

     「今天學妹邀我來校慶,是因為你說你今天沒有放假,我覺得來學校就能見到你,所以才會跟她來。」

     「既……既然要來的話,你不會跟我說一聲嗎!?」

     「因為我不想讓你為我分心。如果我說我要來的話,你就會勉強為我騰出時間來吧?」

     「廢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勉強的事我都會去做!!本來我就想約你來校慶!只是看你已經事先和人有約了,所以我才忍著沒說出來,但是你卻和別人一起來……」

    弘樹無處宣洩的情緒終於化作言語爆發出來。他怒不可遏地捶打野分的胸膛。

     「弘樹……」

     「你沒有時間陪我,卻有時間去陪你的學妹!?那你就去啊!不要來管我!!」

    弘樹知道自己說這些話有多丟臉,但現在改口也無濟於事,所以他也就死心了。

    弘樹一把推開野分,想逃往資料室的最深處,但背後迅速地伸來一雙手抱住了他。

     「——你都露出這種表情了,我怎麼可能放你不管。」

    弘樹密貼在野分身上的背部炙熱如燃。

    野分將弘樹緊緊抱在懷裡,剛才激昂的情緒就像是場謊言一樣,沉靜地低語:

     「那天夜裡你欲言又止,就是想邀我來參加校慶對吧?」

     「不知道,我已經忘記了。」

     「對不起,我一味責備你,其實自己更遲鈍,竟然沒有留意到你想邀請我,我真是個笨蛋。」

     「野分……」

    從野分自責的聲音裡可以聽出他激動的情緒已經緩和了下來。弘樹冷靜下來後,也為失去理智而口不擇言的自己感到無地自容。

     「很抱歉,讓你感到不安。如果你有不滿的地方,我會盡力改進;你想要我做什麼我也會全力以赴。所以,不管有什麼事都請你告訴我好嗎?」

     「……但是你平常很忙吧?要是我說出任性的要求,也只會增加你的困擾。」

    但弘樹沒有強烈到即使需增加野分的負擔也要達成的願望,其實他只要像這樣能和野分在一起也就心滿意足了。只要聽見野分的聲音就能讓他感到幸福——弘樹並不想給野分添任何麻煩。

     「我怎麼可能會覺得你的事會增加我的負擔?你偶爾也做些任性的事讓我困擾一下。」

     「但是……」

     「我也希望你能容許我說一些任性的要求。」

     「我……我知道了……」

    弘樹輕輕點頭,細若蚊鳴地應允道。野分將懷中的弘樹轉過來面對著自己,對弘樹綻放出像盛開的向日葵一般溫柔的笑容。

     「我真的可以說出任性的要求嗎?」

     「可以啦!……我也想听聽你對我有什麼任性的要求。」

    弘樹害羞得垂下視線,野分用盡全力抱緊他。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

     「野……野分?」

    野分喃喃低吟,灼熱的目光凝視著弘樹。野分略為濕潤的眼眸讓弘樹心跳漏了一拍。

     「我可以先說出第一個任性的要求嗎?」

     「嗯?」

    弘樹在野分熱切的注視下心跳不已。然而野分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他的腦袋霎時之間一片空白。

     「我現在就想抱你。」

     「什……!你……你在說什麼啊!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要是學生來的話怎麼辦!?」

     「沒有人會在校慶的時候來資料室。」

    野分自信滿滿地道。他將弘樹的雙手高舉過頭。

     「餵!你做什麼……啊!」

    野分熟練地扯出弘樹的襯衫,炙熱的手掌撫上弘樹的側腹。敏感的肌膚在野分的挑逗下,讓弘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野分的舌輕巧地在弘樹頸項上游走,輕囓他的耳廓,撫摸他因情慾而顫抖的身軀。弘樹感到腰際傳來一陣甜美的疼痛。

     「……嗯……!」

     「弘樹……」

     「啊……!等一下!野分……!」

    徘徊在弘樹肌膚上的手來到了他胸前,略粗卻靈巧的手指探向弘樹的乳尖,揉擰弘樹的脆弱。弘樹對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身體陡然一震,一股電流流竄他四肢百骸。

     「啊……不要!野分……我不要……」

    野分固執的捏弄讓弘樹不禁扭擺起身體。在聽到弘樹說「不要」的瞬間,野分的動作驟然停止。

     「……你還是不想在這裡做嗎?」

    野分略帶消沉的聲音讓弘樹也稍微煩躁了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放開我的手的話,我怎麼抱你……」

    弘樹瞪著野分,眼神彷彿在說:「不要讓我開口說出這種話!」野分則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難道我真的因為兩杯啤酒而醉了嗎?)

    還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而醉得失去了理智?無論如何,弘樹都差點為了自己甜死人不償命的發言暈死過去。

    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闖進資料室,更何況這裡還是自己工作的場所。弘樹不禁想逼問自己:怎麼會允許野分和自己在此翻雲覆雨?

     「弘樹。」

     「廢話少說,快放手!」

    弘樹對嘴角漾著笑意的野分粗暴地說道。野分鬆開了束縛住弘樹的手。

     「今……今天是特別的!下不為例——……啊……」
  


[第三章]

     「弘樹。」

    野分略微彎下身來,他的臉欺近弘樹的。野分那雙充滿情慾的目光吸引了弘樹全部的注意力。下一秒,他粗暴地掠奪弘樹的唇瓣。

     「嗯!嗯嗯……」

    野分的吻雖然狂亂,卻不像剛才那樣蠻橫。

    弘樹恢復自由的手環上野分的頸項,緊緊地攀著。他的舌主動纏上野分的,吸吮著它,卻遭到野分的反擊,讓他頭腦一陣酥麻。

     「哈……嗯唔、嗯……!」

    野分不斷變換角度,與弘樹唇舌交纏。弘樹的身體隨著野分的吻不斷提升熱度,心跳也逐漸加速。

     「嗯嗯、嗯……嗯!?」

    野分的膝蓋分開弘樹的雙腿,大腿摩擦著弘樹賁張地頂起布料的敏感處。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弘樹忍不住睜開眼,下意識地想要縮回腰部,卻因為背後牆壁的阻擋反而更加強了野分摩擦的動作。

     「嗯啊……啊……!」

    當弘樹的唇被野分解放的瞬間,不禁揚聲嬌吟。野分並不停止腳的動作,反而壞心眼地說一些讓弘樹更羞恥的話。

     「你這裡已經變得這樣了?」

     「笨……還不都是你害的……!?」

     「說得也是,那我必須負起全責才行。」

    語畢,野分跪在弘樹腳邊,雙手伸向弘樹係緊的皮帶。

     「餵!你想幹嗎……!」

    野分鬆開弘樹的皮帶,拉下弘樹的長褲和內褲,揉弄弘樹的昂揚。

    野分輕輕撫弄弘樹震顫的慾望,弘樹隨著野分手指的動作倒抽一口氣。

     「不……不要……!不要這樣……」

    弘樹緊繃著身體,強忍住因野分若有似無的觸摸而湧起的快感。一個濕熱的物體撫上他的前端。

     「啊……!」

     「你這裡好像很想要哦?」

    弘樹低下頭來,卻看見野分像是故意展現給他看一樣,緩緩地從根部舔舐手上的硬挺。野分的手指擦弄著略為內縮的部分,舌頭刺激著前端的密穴,讓弘樹的下肢不住打顫。

     「……!」

    弘樹不敢直視這麼淫靡的畫面,他緊緊閉上眼,下一瞬間,他的分身被野分完全包覆。野分揉捏、舔吻他腫脹的囊袋,或強或弱地吸吮著。欲仙欲死的快感讓弘樹的腰桿都差點為之融化。

     「啊啊……不要、啊……!」

    光是前方的慾望被野分撫弄,就足以讓弘樹感覺到害怕,然而野分卻進一步扯下卡在他腳上的褲子,撫摸上他裸露的腿部。

     「哈……啊、啊……!」

    野分的指尖挑逗弘樹膝蓋內側,手掌緩緩上移來到了弘樹的大腿,輕撫他的大腿深處,揉捏著他臀部的渾圓。野分左右掰開弘樹的臀部,手指長驅直入他的緊窒,引起他大腿內側陣陣痙攣。

     「啊、啊……嗯、唔……!」

    野分緩緩地觸撫著弘樹。弘樹期待著野分即將施予在他後蕾的行為,下腹部感到一陣火熱,賁張的分身也已經腫脹得發疼。

    弘樹將手指插入野分發中,撥搔著他的頭髮,似乎在訴求著自己早已情慾難耐。

     「放開……!」

    野分稍微抬起臉。

     「你就這樣射吧!」

     「你在說什麼——啊……唔、啊啊……!」

    野分的強力吸吮將弘樹推至快感的頂峰。弘樹搖擺著頭抗拒著這份感覺,但不習慣被人用嘴服侍的弘樹已經到達了極限。

     「……啊……」

    弘樹大口喘著氣,戰戰兢兢地張開眼睛,卻看見野分若無其事地飲下自己宣洩在他口中的慾望,還用舌頭舔舐濕濡的唇瓣。

     「白……白痴!你在做什麼!?」

    在野分口中達到高潮已經足以讓弘樹羞憤而死了,而野分竟然喝下他宣洩的***,讓弘樹羞恥得差點哭了出來。

     「你也差不多該習慣了。我明明就已經為你做了無數次了。」

     「我也告訴過你無數次我討厭這樣吧!?」

    然而,野分每次只是說一聲「對不起」,卻從來沒有停止過這個行為。

     「你在這種時候說的『討厭』令人無法信任。」

     「你……」

    野分肆無忌憚的語氣讓弘樹無言以對。他的確會在舒服絕頂的時候不經意地說出「討厭」,但是……這應該是兩碼子的事吧。

     「弘樹,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吧?」

     「咦……?」

     「我也已經到極限了。」

    弘樹低頭俯視跪在地上的野分,看向那個生理變化一目了然的部位,輕易地發現它已經腫脹了起來。

     「啊……抱歉……」

    一瞬間,弘樹猶豫著自己是不是也該有樣學樣幫野分口淫,但是交往這麼久以來他從不曾幫野分做過。弘樹並不是排斥這個行為,而是在野分的撩撥下,他根本沒有餘力來服侍野分。

     「把褲子脫下來,騎到我膝蓋上。」

    在弘樹猶豫不決時,野分已經向他下達命令。

     「我……我知道了……」

    弘樹頷首,將掛在腳上的衣物盡數退去。野分坐在地上,弘樹跨跪在他膝上。弘樹緩緩降下自己的腰,然而剛剛才達到高潮的分身又因摩擦過野分的腹部而重新燃起了慾火。

    弘樹羞怯得看向它處,唇瓣卻猝不及防地被野分攫獲。

     「……!」

    野分一面吻著弘樹,一面松下他的領帶,解開他襯衫的鈕扣。

    野分的手撫上弘樹敞開的胸口,手指擦過他敏感的突起時,總讓弘樹身體裡產生麻癢難當的感覺。

     「嗯……呼……」

    弘樹希望野分再揉得用力一點。下一秒野分便像是心有靈犀一樣用力擰揉弘樹的尖挺,讓弘樹不禁嬌吟出聲。

     「啊……!」

     「讓你覺得痛的力道比較舒服吧?」

    野分一面說道,一面沿著弘樹乳尖的形狀舔弄著,啃咬、吸吮他敏感硬挺的紅蕊。

    已經解放過一次的慾望中心又再度回復了硬度,從前端滴落點點蜜液。

     「咿……啊……!」

    弘樹的慾望為了尋求刺激,擺弄起腰身摩擦著野分的腹部,野分修長的手指纏上弘樹的硬挺。野分滑動著手指將汩汩流下的***塗抹在弘樹的分身上,逐漸攀升的熱度在弘樹的下腹部一發不可收拾。

     「……啊、那裡……你這麼做……」

    在野分手指黏膩的擦弄下,弘樹差點又達到高潮。但在弘樹快要到達快感的極限時,野分卻突然放開了手。

    弘樹的慾望得不到解放,陣陣地抽痛著。他不禁自己將手伸向前端,冷不防地,野分將被弘樹的***濡濕的手指觸向他後方的緊窒。

     「不……!」

     「現在沒有可以幫你潤滑的東西;如果會痛的話,我先向你道歉。」

     「嗯嗯、嗯……!」

    野分一面道歉,一面不容分說地將手指探入弘樹體內。灼熱的手指緩緩向前進攻,潤滑的不足引起了黏膜一陣痙攣。

    然而,已經有過一次高潮的身體尋求更強烈的刺激,弘樹毫無抗拒地接受了野分長驅直入的手指。

     「嗯啊……唔、啊……!」

    野分的手指在體內刮搔的快感讓弘樹不住喘息,弘樹緊抓住折磨著自己的男人,支撐住虛軟無力的身體,野分的動作也愈形放肆。

     「嗯……唔……嗯嗯嗯!」

    野分略粗的手指抽插他被擴張的黏膜所產生的快感,引起弘樹陣陣痙攣。弘樹下意識地擺弄起他的腰,隨即又因這股刺激而恢復理智,羞得面紅耳赤。

     「可以了嗎?」

     「……什麼?」

    野分像是確認一般低喃。他的手指轉向變得柔軟的入口前端某個極度敏感的地方。

     「啊……!」

    單是手指猛然入侵,便讓弘樹弓起了背脊。野分接著進攻著裡面凹凸不平的某處,讓弘樹發出斷斷續續、甜膩的呻吟。

    被搔弄的黏膜緊緊包覆住野分的手指,貪婪得吸附住。強烈的快感讓弘樹費盡全力,好不容易才支撐起酥軟的身體。

     「啊……啊、野分……我想要……」

    不是手指,而是更明確的存在。弘樹像是懇求一樣,將身體靠在野分身上。然而野分卻露出一副過意不去的表情。

     「弘樹,現在這種情況我不能繼續做下去吧?」

     「咦……?」

     「要是沒有戴那個的話,你事後會很難受……而且你也不喜歡我發洩在裡面吧?」

    語畢,野分從已然鬆弛的甬道抽出手指,一併握住弘樹不斷滲出蜜液的昂揚和自己的分身。

    然而,弘樹已經無法靠這樣的刺激獲得滿足。

     「沒……沒關係……快進來……!」

     「但是……」

     「我又不討厭……」

    弘樹攀住野分的頸項,支支吾吾地告訴他自己並不排斥,下一秒野分的灼熱已經抵上弘樹因失落感而震顫的後蕾。

    然後,野分抓住弘樹的腰,將他一拉而下。

     「……啊啊、啊——……!」

    炙熱的硬塊一口氣埋至最深處,幾乎要灼傷了弘樹體內。弘樹感受到野分的慾望在自己身體裡陣陣激烈地脈動著。

    弘樹的後蕾盡數接納了野分,野分就像是要品嚐弘樹體內的滋味一樣,先是停止了動作,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唔……好難受……」

     「——我要動了哦?」

     「嗯……啊、啊……!」

    兩人結合處輕輕的搖動,就讓弘樹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野分挑逗得弘樹情慾難耐,讓他的感官變得更加敏感吧!

    野分擺動著身體擦弄弘樹的內壁,體內的摩擦引起的快感讓弘樹啜泣了起來。

     「唔啊……啊、啊……!」

    弘樹無法駕馭過於敏感的身體,只能接連不斷地喘著氣。野分粗暴地貫穿弘樹的最深處,昂揚的尖端迸射出白濁的***。

    野分吻上弘樹因高潮而反仰的咽喉,弘樹也下意識地緊縮吞沒野分慾望的後庭。

     「啊啊……野分、野分……!」

    激烈的律動讓弘樹的理性煙消雲散,他甚至已經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方。

    他唯一記得的,只有兩人的熱情和愛意。

     (……我喜歡你。)

    喜歡得無可自拔。在和野分邂逅之前,弘樹從不知道自己身體裡竟然蘊含著像暴風雨般洶湧的感情。

    他什麼都不要。只要野分在他身旁,此生便夫復何求了。他想要將野分鎖在自己的臂膀中,今生再也不放手。

    在一次喘息中,兩人凝望著彼此,不約而同貪婪地吻上對方的唇。

     「弘樹——」

    在紊亂的喘息中,野分深情地呼喚他名字的聲音,都讓弘樹的身體差點為之融化。

    弘樹細若蚊鳴的聲音在野分耳畔低語。野分一瞬間先是瞠大雙目,接著綻放出一個偌大的笑容。

    窗外已是薄暮時分。

     「……真是的,你太亂來了!」

    弘樹揉著酸疼的腰桿,走向研究室。他想起身為學生的監督者必須做最後的巡視,才慌慌張張地整理儀容離開資料室。

     「對不起,但是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你那樣還叫手下留情!?」

    弘樹不敢想像要是野分認真起來自己會變得怎麼樣。話說回來,他竟然會允許自己和野分在那種地方做那種事,他一定是哪裡不對勁吧?

     「誰叫你要說那麼可愛的話,這樣可不行哦!」

     「不准把錯推到別人身上!!真是的……」

    弘樹一面發著牢騷和為自己辯護,步履蹣跚地走在野分前面。野分突然從弘樹身後叫住了他。

     「弘樹。」

     「幹嗎?」

     「——我喜歡你。」

     「你……你忽然說這個做什麼……!」

    野分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弘樹不知所措,他的心跳速度瞬間飆快。

     「我現在非常想向你說這句話。」

     「難……難道你也相信那個傳說嗎?」

    弘樹明明只要坦率地接受就好了,卻為了掩飾羞怯而又表現出這種態度。

    然而野分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傳說?」

     「少裝蒜了!你應該也知道我們學校的校慶傳說吧?」

     「咦?我們學校的校慶有傳說啊?是什麼樣的傳說?」

    野分的口氣不像是故意裝傻。弘樹不禁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對。」

     「……」

     「我顧著打工,一向不注意這種事。你就告訴我吧!」

     「不,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弘樹真是完全敗給他了。但是這麼一來,他不就像是懷春的少女一樣在意著這個傳說了嗎?

    要是被野分知道傳說的內容,弘樹一定會羞憤而死。弘樹想盡快扯開話題,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野分和守口如瓶的弘樹拉開一段距離,背過身去。

     「沒關係。我知道了,我去問別人好了。」

     「你竟然想去問別人!?」

     「問誰都無所謂吧?而且你又不想告訴我。」

     「那是因為……」

     「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你。」

    弘樹抓住背過身去的野分阻止他離去。與其讓別人告訴他,還不如由自己來開口。

     「我知道了!我說!我告訴你總行了吧!?」

     「好。」

    野分回過身來,看見他的笑臉,弘樹才發現自己中計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弘樹只好死了這條心。

     「就是啊,就像命運的傳說一樣吧?我是不相信啦……」

     「到底是什麼傳說?」

     「……那個……只要在校慶期間在校園裡告白成功的話,好像就能獲得一生一世的幸福。」

     「竟然有這種傳說啊!我真的從來沒聽說過。」

     「聽說佐藤老師是在校慶時跟他老婆求婚的……啊,我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只是前一陣子在學生之間津津樂道,所以……」

     (糟了,聽起來就像在找藉口一樣……)

    無關緊要的話愈說愈多,幾乎都要叫野分看穿自己了。

    弘樹甚至曾經在一瞬間想要仰賴校慶傳說,他真想讓丟臉的自己消失在這世界上。

     「很無聊吧?我也完全不相信這個傳說啦——」

     「不過,如果是真的就太棒了。」

     「是……是嗎?」

    弘樹以為野分會笑他幼稚,沒想到野分似乎對此興致盎然。

    既然如此,早知道他也不用刻意隱瞞了。

     「……趁這個難得的機會,我就現在說了吧?之前我就一直想告訴你。」

     「……什麼啦?」

    野分的故弄玄虛讓弘樹嚴陣以待。野分直視著弘樹的眼眸,頓了一下,一鼓作氣把話說出口。

     「請你和我一起住。」

     「——啥?」

     「我會幫忙做家事,也不會造成你的負擔,所以請讓我盡可能地陪在你身邊。」

     「∼∼∼!」

    這跟求婚有什麼兩樣!

    弘樹頭腦就像沸騰一樣,思緒一片混亂,思考迴路就是無法完整地連接起來。

     (遇到這種情況該回答什麼才好!?)

    弘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亂,野分擔憂地詢問道:

     「不行嗎?」

     「不……不是不行……!」

    弘樹反射性地回答,野分的神情才化為明朗。

     「太好了。」

    野分映照著夕陽餘暉的笑容光彩炫目,讓弘樹不禁瞇起了雙眼。

    一股湧上心頭的暖流推了弘樹背後一把,讓他忘卻自己還身處工作的地方,忘情地抱住眼前的野分。

     「弘樹?你怎麼了?」

     「……這句話本來是我想說的,卻被你搶先了一步。」

    自己一直提不出勇氣跨越的障礙,野分卻輕而易舉地跨過了。

    野分個性的這個部分讓弘樹欽羨不已。他總是很擔心野分是否真的喜歡膽小又沒自信的自己,但還是想盡可能地陪在野分身旁。

     「什麼?」

     「沒什麼。」

    弘樹頑固得不願再開口,野分偌大的手掌撫摸他的頭。

     「……這樣啊。」

    野分不再追問下去。弘樹享受著野分的手梳理著他的髮絲的溫柔觸感,舒服地閉上眼將臉埋進野分的胸膛裡。

     (我不想將野分讓給任何人。)

    弘樹想向世界吶喊:他只屬於我一個人。

     「——野分,我喜歡你。」

    幾乎不曾坦率地將真心話說出口的弘樹,現在他的臉頰一定火紅似燃吧!

    如果被野分吐糟了,將錯全部怪罪在夕陽上就好了。

    弘樹加重環抱在野分背上的力量,而野分則是將弘樹抱得更緊。


     -完-

炎焚 2008-9-23 21:09

超喜歡的~~ˇ

彆扭受小宏超可愛的....
我喜歡這個老師的作品兼小說!!
超讚低

小狩 2008-9-27 22:37

宏樹真的很可愛唷!也看過卡通,都超愛的。
野份很真率,對宏樹很體貼呢!

janetlkc 2009-7-12 02:09

我很喜歡小弘的呢!
我第一次看到是漫畫.......
所以想不到原來小說跟漫畫的情節差那麼多!

大豬仔 2009-7-18 11:35

小攻雖然年紀較少,但很體貼.....
很好看耶~~~

heyheyo 2015-1-8 10:06

犬型的小攻好可愛~~
耳朵下垂的甚麼特別有愛~~

柔嫻夢雪 2015-5-10 02:11

總是有種眼熟的感覺
也許是看過漫畫之類
蠻簡潔的
不過老師比較像學生啊:lol

panpanpan 2015-12-27 02:13

小攻像隻大型犬也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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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自我中心純愛》作者:藤崎都【完結】(純愛系列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