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日 2008-12-30 10:25
雲落41-49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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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微雨如梭，庭院清幽，清冷梅香，沁寒風過。
諾大的廳內只有三個人靜靜站著，正中央斜靠著一清秀男子，“最近莊內事多，若無要事就不要閒逛了，多點時間來整理下你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完，淡淡掃了幾眼白封和白鶴陵。
“可是，大哥——”白封張嘴欲言，但一記眼光掃過，便又閉了嘴，悶悶應了聲是。
白若水微靠著，手中把玩著杯沿，思緒還停留在昨晚見面的時刻。盛名下無虛，葉晟亮果然是天下第一莊的人，非常不簡單?。昨夜突如其來進門，卻沒半絲不自在，雖則言語不多，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是，不容忽視呢。
只是三言兩語的，還探不清深淺，有點麻煩?——
——放心，我會有門你一定感興趣的生意——
到底，他知道了什麼？
正思忖間，“莊主，據探子回報，葉晟亮自來到西山鎮後一直沒出門，只有昨夜去了鬥香齋。今日不見出門，隨身護衛二人也不見出門。”站在右下方的一名青衣男子朗聲道。
那麼，昨夜的那場相遇，是偶然嗎？微微思索著，抬眼看著白鶴陵，“那離人珠可是真的？”
“是。據屬下所知，離人珠乃當世稀寶，至今現世也不過三顆，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白鶴陵微微皺眉，帶些不解，沒人會大方至此吧。
“你們下去吧，該辦事去辦了先，該收拾的去收拾一下。”微微翹唇，邪邪一笑，“我去探訪貴客，無事勿擾。”言罷，起身，走了出去，剩下三人微微相視，片刻，也各去忙各自的事了。
還不曾靠近鄰水小軒，歡聲笑語已是沖面而至，微微揚眉，有些詫異。心裏是有點好奇，但腳下卻沒放輕半分腳步，走了進去，房內，三人正坐在大大的圓桌旁吃著午餐。
本來倩兒不是與他們一同進餐的，但光說，自己吃飯時有個女孩子站在一旁好生不自在，且見他一向溫和不拘禮節，況弦語也是一個模樣，倩兒也就不再局促，年紀相仿之人本就容易談得來，不多時，已是如朋友般自在了。因此，向來都是三人同用餐的，一進門，見此，白若水不免愣了愣。
淡淡抬頭瞄了一眼白若水，當作是打了個招呼，光手中筷子依舊翻飛不停，絲毫沒有見禮的意思，“不知白莊主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對他的無禮白若水聞若未聞般，自顧坐了下來，隨手接過一旁的倩兒倒的熱茶，慢慢喝了幾口，沉聲，“不知二位在此可好？”
光笑笑，“有勞掛心了，好吃好睡，又有書任我看，有人任我遣，有什麼不好的。”說著，手上的筷子還指了指桌上的某道菜肴，笑著對倩兒道，“蘭師父不愧是淩香樓的大廚，這秋刀魚做得很是入味呢。”
倩兒巧然一笑，“公子喜歡就好了，若蘭師父知道公子如此喜愛他的手藝，定然開懷不已。況且，這也是公子的提議。”自從把某位蘭姓大廚從淩香樓請了進來後，一直便是單獨做了個個小廚房單單為光和絃語二位元服務。而光卻興致勃勃的提出不同的口味，雖兩人不曾見面，但借著美食也算是深交已久了。
白若水微微瞥一眼一旁靜默不語的弦語，“倩兒心靈手巧，聰慧敏捷，有她照顧二位，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了。只是，不知會否令二位有所不便呢？”
“哦——”光踢了踢弦語，示意他不要擺出一副冷臉，笑吟吟道，“白莊主何出此言呢？倒是我們，向來多得白莊主照料呢。”自從白若水走了進來後，弦語就放下筷子，一直冷著俏臉，讓光不覺失笑，這個弦語，倒是喜怒分明得很啊。但此刻人在屋簷，還擺著冷容，豈不白白給自己添麻煩嗎？微搖頭。
這話方出，一下，屋內寂靜一片。
“過幾日，故人來訪，我再為你們定下日子吧。”把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半晌後，白若水站了起來，輕挑眉，笑得幾分神秘。
“真是有勞白莊主了，區區小事，也勞煩你過來一趟，出門一趟回來還不累麼？怎麼不去休息還特意來通知呢？”光拱拱手當作道謝，笑吟吟道。
“公子怎知莊主方從外頭回來？”一時不解光的語意，倩兒與白若水飛快交換了個眼神，才從容道。
“這裏風淡雲輕，一片美好風光，這幾日來沒半點雨，自別了淩香樓，好久不曾看到雪了，而白莊主一身濕氣，想必方從外頭回來吧。”
午後時分，微風輕撫，窗外一片清朗，沒有半點雨絲。
白若水明顯一怔，也淡淡笑了起來，“多謝光公子提醒，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揚長而去。
見他離開，倩兒也站起身收拾了餐具，微微點頭，道，“公子，我去去就回，不知公子還需要我帶點什麼回來麼？”光含笑搖頭，“暫且不需要了，倩兒姐姐前個兒帶過來的書我還不曾看完呢，待閑了再去吧。”。聽他這般說，倩兒也就拿起托盆走了出去。
此刻光靠在窗前的臥榻上。
看書。
喝茶。
弦語不知從何處翻出一新琴，挑撥撚抹，屋內暖意洋洋，一片愜意。
白若水靜靜站在屋外，聽著溫和的琴聲，黑眸微垂，漫不經心般掠掠身上微微雨絲，“好一個聰慧人兒，你這算是示警麼？”想來也是自己大意了，居然忘了換身衣裳才進門，“倩兒，你下次可要當心了。”對著空無一人的橋欄輕聲說。一個轉身，便離開。橋欄一旁，是把正滴著水珠的竹傘，暈染開一片寒意。
“弦語，那人不是亮。”良久，抬頭看著他，忽地開口道。
“叮——”一聲刺耳的撥響，弦語急忙走了過來，“公子怎麼知道不是葉莊主呢？難道除了葉莊主外，白若水還要脅了他人？”說著，眉皺得緊緊的，口氣也凶了幾分。他還以為所謂的故人指的是葉晟亮，既覺安心，也有點擔心，他雖看白若水不爽，但也知道他不是常人，指不定還有什麼後招，恐怕連來人也陷入危險。不過，思及江湖傳言，也知自己深慮了，葉晟亮豈是輕易被人下套之人，因此，總的來說，是安心多過憂心。忽聽光的一句話，不免一陣寒意，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光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手，低頭看了看他緊緊捉著的自己另一隻手，不覺苦笑——也太過緊張了，居然——青了——不過，也是自己一時說得急了，莫怪弦語會如此失態。
“若是亮的話，他不會做出這等明顯的事來，而且，白莊主也絕不會任他這樣進來。”微閉上眼，不知道這段時間來，亮會擔憂成怎樣，思及此，胸口猛地一緊，一陣刺痛——連忙深深吸了口氣，緩去幾分。
“況且，所謂故人，我在這認識的人可沒幾個，想來，也該是時候了——”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走到擺放琴的那邊，微微彎腰輕撥幾下，“弦語，反正在這閑著也是無事，你就教我撥弄一下吧。”回頭笑了笑。
“公子——你——”弦語臉色微白，眼裏流出幾分著急，想要說什麼，但一觸到光那淡然的微笑，身子一僵，應聲，是。
光公子，若是你真的不想笑，便罷了，我雖不能為你解憂，也不能助你脫困，但，至少，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旁，所以，請你，不要在我面前，用尋常般的聲音，說著平常的話，卻有著如此痛楚的笑意。
“你以為你死了，我會獨生麼？”那日那足以令人魂飛魄散的話驀地在耳邊淡淡浮現，堅定的眼神，微顫的聲音，還有，淡淡的，手心傳來的寒冷。瞬間有些失神了，“叮——”指尖不知撥到哪根弦，許是緊了點，竟然崩斷了。這才回過神來。
“公子，小心，琴弦雖細，但也是硬線。”弦語淡淡的開口，聽不出聲音裏的感情，只是飛快的拿出一條手帕，抹去指尖的血。回身，站在一旁，垂眸，不語。
光微微愣了下，拿起手邊溫熱的茶抿了抿，垂下的眸多了幾分柔和——
原來，不是所有的事都來得及看清。有些事，因為是一直存在，反而忽略了；有些人，一直陪伴，反而疏忽了；沒有任何事是理所當然的存在，所以，才會在失去的時候懂得了珍惜。而我，竟然，遺忘了兩次。
想到這裏，不覺從內心深處長長歎出一口氣來。胸口處，依舊，些微的痛，琥珀色的眸染上一層深色。
此後，我不會再遠離你身旁了，所以，這番任性，也該時候了了。
還是，早些回去吧——
冥日 2008-12-30 10:25
第四十二章
出了別菀，門口已是立著兩位侍從，看樣子是有事稟報，白若水微微一蹙，不過半日時光，哪來的這麼多急件，一旁的侍從已是接過傘，任淅淅小雨落了己身。
回至房內，處理了事務。
“她，現在可好——”聲音略微遲疑了片刻。
“老樣子，剛喝過藥睡了。”平穩的報告著。
“吃藥？為何？”白若水不由微微一怔，侍從低下頭並不作聲，心下一動已是明瞭，“是否她又私自擅離霖菀了。”
“是，隨侍的人一時不查，差點讓她離開莊內，為免意外，二長老吩咐在她飲食內添加些迷藥。”頓了頓，才道，“昨日，謙二公子進了霖苑。”
白若水微一挑眉，“我不是下了命令麼？”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他們要進去，怕那些人也是擋不住的，只可惜，要累了她了，心下微微一歎。
“三位長老都對那姑娘有些不滿，連宗內的幾位公子也是。”
一笑，輕輕道，“那又如何——”
“是……”眼簾下垂，掩去幾分神思，莊主這次，是動真的麼？
若是如此，可麻煩了——
這幾日裏，圍著水軒內隱隱罩著一陣清脆的琴聲，不過琴的聲音都是斷斷續續的，雖說是閑來無事學著玩，但光畢竟是光，即便是看似隨意，學什麼其實都非常的用心，當年即是不懂圍棋，為了那人而看，而聽，而落子，也很是用心去幫他。這點也算是他的執著吧，要麼放棄，要麼努力。
當時的無奈，此刻的苦澀；當初的鬱悶而不得不從，逐漸的喜歡，現在的美麗回憶。漸漸的，已經學會了把時光捏碎握在掌心，記憶，一點一點的，慢慢用心去體會……在清脆的琴音中，似乎，逐漸的，找回了某些曾被錯落的片斷。
但琴可不是容易彈奏的，或許之前的身子曾學過，初時生疏指尖也磨破了皮，不到兩日已能斷續彈奏一曲了。見他心喜，倩兒又跑到書房內拿了張上等的琴過來，說是放在莊內也是白擱，不若給公子練練，免得屈了那琴。
聲音不大，卻很清脆，以至來人的腳步聲也掩了去。
“雲弟——”一聲驚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光好奇的抬頭。
“蒲大哥——”見清來人，光可不說不是帶著幾分訝異，本來還以為白若水口中的故人是雲光這身子的舊人呢，自那日聽了尹屏說的故事（畢竟不是親身經歷的事情，也只能當作故事來聽了）也知道雲光的來歷，原以為會遇到他所謂的一兩位故人呢，雖是經歷慘痛，但也曾得人憐惜，應該也有幾個好友吧，只是，此刻不知他們在何方就是了。
“你可無恙？”光一旁胡思亂想，軒轅蒲見他沒半分反應，一時情急，他本也是權傾一時的王爺，自然有股傲氣凜人，眉一蹙，室內壓力頓生，“白莊主，你可知罪，本朝律法，私扣人員可不是條輕罪名呵——”
跟隨他身後的白若水聞言，輕挑眉，“在下怎敢擔這莫須有的罪名，王爺慎言。”
“呃？我沒事，蒲大哥你莫嚇著白莊主了。”光斂回神，注意到這兩人的針鋒相對，不覺苦笑，連忙打著哈哈。“倒是我沒留信就走開了，連累蒲大哥擔心了呢。”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黑輪，也知他為尋找自己沒幾日好睡，也是一陣不好意思。
軒轅蒲聽得他關心的話語，不覺心下一喜，微微靠近，俯下身，額頭相抵，閉上眼，“幸好，你無恙。”深深吐了口氣，自從得知他消失後，每每夜裏總不能安眠，怕他受傷，怕他受寒，怕他餓著，怕他心慌，此刻終見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終忍不住那份異樣心思，緊緊的半空摟住。
卻也只能如此，不敢再深入。
光微微一顫，不知怎的，以前尋常與朋友間打鬧玩樂身體接觸本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甚至於以前也曾與和谷伊角等棋院朋友們一同泡溫泉，裸露身體也不覺有何不妥，但此刻，居然，身子一顫，似乎有些——抗拒旁人的氣息靠近。
不著痕跡微微後退，站直身，行了個禮，“有勞蒲大哥擔憂了，是小弟的任性。”
溫熱氣息一空，胸口一滯，頹然。
“你無事就好，無恙就好。”
光含笑搖頭，也不想在這話題上多言什麼，雖覺軒轅蒲過於擔心自己，也沒想到旁的去，只覺得他這個大哥很關心弟弟，心下也是暖暖的，怕他再多說自己幾句忙轉著話題，“蒲大哥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心中有些好奇，他可是被人軟禁啊，即使軒轅王爺在朝勢力有多大，也不能這樣輕易就探聽到他的消息吧，而且，為何，他會這樣著意呢？有些不解。
弦語雖沒光那樣七巧玲瓏心，但對於感情之事可比光敏感幾分，見軒轅蒲如此，豈有不知之意，雖覺得他有幾分可憐，但，卻決不會讓有所意外出現。微微皺眉，站在光的身側，“公子，有什麼話不如坐下來再談吧，這樣站著不覺累麼？”
光點頭，走到窗臺邊往日習慣坐的臥榻上坐了下來，也指了指桌子旁的一溜圓凳，“幾位不用客氣，坐下聊吧。”軒轅蒲微微皺眉，撇了一眼自在般坐下的白若水，也隨之坐了下來。
說是隨意聊聊，除去幾句問候，軒轅蒲馬上直奔正題，咬牙切齒道，“多蒙白莊主款待，我想雲弟做客在此到底也不甚方便，就隨為兄回府吧。”說著看了一眼為他的話而一時怔住的光，心中自然另有念頭，隨他回去，可就不會如此輕易放他出來了。自己的心思已明，而那人也不是這般在意他，只要能穩住人，想來二人相伴的日子也不遠了。
“這事我可做不了主，隨雲公子的意思吧。”白若水淡淡一笑，把問題轉到一旁去。雖對光的認識不深，就他這段日子的觀測，想必他可不會如此輕易隨人走，因此說得格外輕鬆。果然，光微微搖頭，“恕我失禮了，蒲大哥還是先行離開吧，我與白莊主還有些事要談，想必在此打擾的日子還長呢。”
“雲弟——你——莫非——”難道他被下了藥或是做了什麼手腳——眉一蹙，已是有幾分察覺了，正怒目，光輕然一笑，“蒲大哥為我過慮了，我是自己想留在此的，請勿擔心。”
聞他此言，心中暗歎，語氣也是悲涼一片，“你難道還在等他過來嗎？難道，你竟不知道，他對你的離去毫不在意——”
光愣了愣，半晌才意識到他是指亮，不由失笑，“蒲大哥，你莫錯怪了亮，他有要做的事，我自然也是知曉的，而我留在此也是有要做的事，他也是知曉的。”
口中說著自自然然的話，清清淡淡，然而，那份堅定，那份自信，卻無人能忽視。
軒轅蒲面現愕然，胸口仿被人重擊一般，自覺苦澀異常，聲音不覺帶了幾分酸澀，“雲弟身處此地，因何而知他的想法呢？”
光臉色微紅，半晌才道，“因為他是亮，我如何不知呢？而我的事，即便不用說他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他那人，象個悶葫蘆，什麼事也不會說出來，偏要存在心裏。和他相處時間長了，也就知道他想些什麼，做些什麼了。”說到後來，不免有些淡淡的埋怨，卻只見微嗔，也不是真正的怨意。
嫣色的臉頰，微嘟的嘴，在溶溶日光下別有一番動人姿態。
軒轅蒲見他說得如此自在隨意，知道他是心裏存了這樣的念頭，才會不在意的說了出來，一時心頭混亂一片，不知自己該說什麼，似乎說什麼也是枉然，此時此刻，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是不該。
“原來如此啊——”半晌，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才緩緩道。軒轅蒲一震，說話者竟是白若水，默然無聲。
光徐徐抬頭，目中自含深意，看定了白若水，笑道，“承蒙白莊主好意，讓我兄弟二人相談甚歡，只是日漸西沉，時辰不早了，也是時候用膳了，你們不餓，我倒餓了。”
“倒是我怠慢客人了，倩兒，傳膳吧。”白若水不覺別開眼，轉身順著他的話意道。
一席無話。用膳後，兩個不請自來的客人或兼主人在一段虛禮唇槍舌戰後也告辭離去，而光只是靠在一旁笑吟吟看戲般看著他們鬥嘴，也不開口，似乎免了偏幫一方之意。看著他們遠離的背影，才輕歎口氣。倩兒也收拾著餐具，有些好笑的道，“原來莊主也是這樣好玩之人，看他和軒轅公子鬥嘴挺有意思的。”
光抬頭笑道，“你倒好，背著主子說他，方才怎不幫他一把的。”
倩兒一怔，暗自提心，卻見他眼裏只是笑謔並無他意，暗笑自己多心了，忙搖頭道，“我一個小小婢女能幫他什麼忙，倒不若不開口的好，公子，可另有吩咐？”
光指了指桌上的一疊紙張，“下次的菜肴我已經寫在上頭了，你把它交給蘭師父吧，他自會省得。”
眼看她娉婷身影融入夜色中，眉一蹙，輕歎口氣，才緩下一臉的笑意，揉了揉臉頰，微不可聞般自語：“你再不來，我可演不下去了，倒為難你，往日好演技呢——”
冥日 2008-12-30 10:26
第四十三章
“不好——”忽地，想起一事，光眉一皺，心下暗暗歎息，張口想要喚人，一個回頭，卻只見弦語一臉愕然的看著自己，不覺苦笑，竟然，忘了，他現在的處境，可不象以前那樣來得自由啊。
看來，目前，只能依靠她了。
微微歎口氣，只希望，現在還來得及吧，那個聰慧的女子，可千萬別受傷了，否則，他真的要唾棄自己了。
——
寒風依舊，畢竟是一月的冷冬，天色微瞑，大片大片的雪花在中庭中飛舞著，在門口杵立著兩個門神，不覺冷笑一聲，示意手上的古琴，輕然走了進去，身後是淡淡的雪痕。
“姑娘今日氣色不錯，我可來得巧了，昨日還聽說姑娘身子不佳，可大好了？”清脆的聲音為寧靜的氣氛帶來幾分輕快。
“有勞掛心，已無大礙了。”冷冷的掃一眼，青蔻抬眼不抬頭的打了個招呼，依舊支著肘望著窗外。反正這裏向來是人來人往的，也無須記得是誰來過，所謂的擔憂，關心，探問，也不過是另一種的手段，只是，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呢？淡淡的歎口氣。那人，如真有所說的那樣關心他，為何還不來呢？還是，他根本就只是嘴上說說罷了，當初愛得那般激烈，欲生欲狂，後來，也不過是一句淡淡的，往事已過。
思及此，不覺苦笑，自己當是傻了，明明身處險地，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一笑之間，似乎有什麼在眼底一閃而過。
“聽聞姑娘善彈，奉我家公子之命，送姑娘一份薄禮。”遞過一張古銅色的瑤琴，倩兒笑吟吟的道。
“不知你家主子想聽什麼呢？”接過琴，垂下眼簾，聲音聽不出哀喜，只是，掠過幾分悲怒。
把我當作了伶人獻藝麼？也不是不知道在莊內眾人眼中的自己會是個怎樣的角色，只是，身不由己這句話，說了出來也無人信，然，再怎麼躲也躲不過有心人的羞辱，罷了，罷了，白若水，你雖無意，但卻豈不知世人有心呢——
“公子有言，知音贈琴，清籟雖好，但沒了姑娘的巧技也是罔然，他還記得姑娘的琴聲呢，此刻雖不能親身聆聽，日後定當前來領罪。”感覺氣氛驟然變冷，倩兒想了想，才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來意，不覺苦笑，忙把來之前光所交代的話緩緩道來。
聞她所言，不覺愣住，難道送琴的人是他——那他的用意是——身子不由一僵，心底苦澀酸軟異常，想笑，又想哭，這麼久了，終於知道你無恙了，雲大哥——
清籟！！——
心下一亮，一暖，禁不住笑歎，“果然好琴。”說著，纖手在琴弦上一撥而過。
待要說句什麼，話語到了嘴邊又停了，微微頓了頓，才輕輕的開口，“替我多謝公子吧。青蔻領謝了。”
“是。”倩兒徐徐挑眉，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果然夠聰慧。微微一福，轉身離開，只是，不知自己的擅自行動，這樣，他是安心了還是更不安心了呢？忍不住的，嘴角彎起一道弧度。
——
午後，雨絲紛然。
灰沉沉的天色，觸目處是一片濛濛的透明，密集的雨絲從天邊連到眼前，涼風竦竦，打在石子甬路上，滴滴答答的，印著或深或淺的水痕。接連幾日雪雨天氣，洗得天地間處處清亮寒涼，深吸口氣，也是沁寒如雪。
“影——”亮伸手接著屋簷滴滴落下的水珠，不待滿掌，又覆了下去，半眯著眼，瞄了瞄亭子外曲折遊廊的淡淡身影，低低喚了聲。
“是。”影奴微微點頭輕聲道，雖然眼裏露出幾絲冷色，但還是撐著傘到入口處，“兩位請。”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在這樣的雨天出門遊玩，（呃——在他眼裏，亮不是一般人，所以忽略不記^^）因此，突然出現在這樣雨簾中的單身女子便顯得格外可疑了。在未得亮的允許前，可是一直把來人隔在遠處，但此刻亮既然發話了，也只能如他願了。
“多謝公子。”撐著傘的女婢眼裏掠過一絲怒氣，很快的恢復如常，領著她身後的蘊著水氣的小姐走進亭子裏。想必是對方才的不平等待遇不滿吧，不由得，亮微微勾唇，有意無意朝那女子瞄過去，果然，嬌是嬌了點，但還沉得住氣。
坐在亭子邊石椅，略略喘息，明眸女子才微微一福道，“一時貪玩，不想天色突變，倒麻煩這位公子了，小女子姓白，不知公子尊姓？”
亮淡淡回頭，收回微潮濕的手，一旁的劍奴已是遞過一方帕子，細細幫他擦幹了手，微微笑道，“在下葉晟亮，久聞沁芳湖水色美，適逢路過，便來一觀，倒沒留意姑娘在外淋雨呢，真是失禮。”
自然，以亮目前的聽力，早就知道有人向自己這邊走來，但他不開口，影奴劍奴二人定是不肯讓人靠近，不過，唇邊露出一絲笑意，——白姑娘嗎？還真是偶遇呢——
“原來是葉公子，不知可曾聽說過清翎山莊呢？”本想依循周旋一二的，但，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臉上一凜，也知道自己的來意他全看清，白敏也是個非常女子，馬上就不再繞舌，直接進入話題了。
“商賈之人怎會不知這江南第一大莊呢，可真是孤陋寡聞了。若說天下財富江南見半，那清翎山莊可謂是江南財富八分滿了，如此大富大福之家，在下可是神往得很。”亮淡淡的開口，雖是說著仰慕的話，但，白敏卻怎麼聽怎麼詭異，好像——有點諷刺的意味？？
妙目微眯，心下有份計量了，看來那夜，白若水與他之間是出了些問題了，那麼，以此入手，果然不錯。思量罷，笑吟吟站立起來，“如蒙不棄，我倒可以為你向白莊主引見，以葉公子見識，定然能與白莊主相見恨晚，對二人的商業都有好處。”
微微打量了她，“原來——清翎山莊能有今日，果然名不虛實，姑娘惠質蘭心，有你相助，何事愁不成呢。”
果然奇女子，三言兩語的便探清最佳的談判方式，此行，有趣了。
“葉公子謬贊了。”不卑不亢的點頭，倒也得體大方。
“不知葉公子可曾見過我家莊主呢？落月山莊被譽為天下第一莊，葉公子財勢逼人，文武雙全，二人可謂是雙壁同輝了。”白敏直直看過去，眼眉閃過一絲哀愁，“恕我輕狂，交淺言深，不知公子認為成家與立業何為先呢？”
到底還是按捺不住了，不覺勾唇，畢竟是時間緊迫，自己不急，但他可就——看來也是時候了。微微搖頭，笑道，“我想這世上，不管是刀客文人都愛酒的吧，江南有杏花香，漠北有刀子烈，刀客文人有所重，有所喜，即使是文人也不能全喜愛杏花的香甜，有豪飲十鬥寫下詩九百的人，也有醉臥美人膝的江湖客，想必這其中，自有一番道理。”
沒想到亮會如此比方，生生的噎了一口氣，白敏愣了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江南風景好，不知公子此番出遊，可曾帶了心愛之人遊玩？”還是不兜圈子了，一番對談後，終於明白了，要比心眼，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況且，自己也沒那個時間，白敏決定乾脆攤開了說。
“有心無力啊——”嗯，終於捨得說正題了？
“公子心中之人目前在清翎山莊內做客，不知公子知否？”
呃——這麼自白，亮微微愕然，倒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想，楚青蔻此刻身份還是挺尷尬的，也就不奇怪了，但，還是擺出一副驚愕的表情。“青蔻怎會在此？”
“公子若想知，還請進莊內一談。”白敏站立起來微微一福，“莊主如今有事分不得身，本想親自送楚姑娘回去，但又恐旁人雜言碎語穢了姑娘的清白，那可真是得罪了。請葉公子恕我等輕狂年少，若是得罪處還望公子恕過，他日當前來領罪。”
“白姑娘客氣了，說起來還是你們幫了她，怎有此言，葉某先行謝過，來日定當回報貴莊主的盛情。”微微一愣後，亮笑了起來，目光柔和，言語溫雅，然，笑不及眼底。
“如此，明日午時我在莊內恭候葉公子大駕，今日之事我會與楚姑娘說一聲，好讓她也心安些。”說著，轉身離開。
——
望著她們主僕二人離開，影奴疑惑的開口，“主人，我們明日當真去青靈山莊麼？”從收集到的情報看來，她的身份可——
“無妨，事情也該是時候了了了。”微微含笑望向雨簾深處，正是清翎山莊方向——離開了這麼久，果然——很想你呢——
攤開手，空空的，終究——有種失落感。
冥日 2008-12-30 10:26
第四十四章
冬日，曉起，薄寒透。
繞過曲折的回廊，才進門，便看到他靜靜靠在窗邊看著書。細碎的陽光灑了一身，帶著淡淡朦朧的光彩，晶瑩白皙的手指在書頁上靜靜劃過，說不出的淡雅風韻，一時，看呆了，直到耳邊一聲輕咳才回過神來。抬頭，是弦語笑意滿滿的黑色眸子，不覺一曬。
“公子，這是今個兒的早膳，蘭師父說這是他按照公子的意見改良的一種麵食，不知公子滿意可否。他還道，公子巧心給了不少建議他，待午時會做另一種同類的麵食給你。”口裏說著話，把手裏端著兩碗面放在桌面。
光仿如才知道她進來一般，徐徐把書放下，伸了個懶腰，伸頭看了看大碗公中均勻細膩，光滑透亮的麵條，奶色的湯底，聞上去香味四溢，不覺點頭讚歎，“有勞倩兒姐姐了，這種新穎麵條看上去就很好吃呢。”
“公子喜愛便好。”看慣了他那對美食絲毫不掩飾的喜愛神情，倩兒不覺輕笑，想到什麼，忙又開口，“蘭師父問公子，午餐是吃海鮮拉麵還是叉燒拉麵呢？”
光一怔，手上的筷子不覺一松，差點掉下去，意識他的失態，弦語手一伸，恰恰接過落下的筷子，拿起旁邊的手帕擦了擦再遞過，光讚歎的接過。隨口般道，“都可，這兩種不論哪種，我都喜愛的。”眼眸閃過一絲溫和。
見倩兒點頭應了聲，便不再言語，眸光閃過一絲狡黠，食指微微點了點弦語的手腕。弦語微愣，卻也立即會意，二人眼神一個交換，看到光點頭，才緩聲開口問道，“不知姑娘可曾用過早膳？”
倩兒微笑，“方才在廚房裏就先嘗過了，公子你們慢用吧。”聞言二人不再作聲，慢慢吃了起來。一時用罷，倩兒便倒了兩杯熱茶過來，“這是蘭師父給的蘭珠茶，他說用完麵食後喝點不容易滯食。”
先謝過，微抿幾口，然後一口喝完，才笑吟吟道，“倩兒姐姐也喝點吧。”倩兒搖頭，“我不渴，公子你們用吧。”
光似笑非笑，“當真不喝麼，那可真是遺憾了。”倩兒聞言心中一怔，此話，好生奇怪，但也不便過問，唯有走過去收拾著餐具，低頭時，輕柔的聲音卻淡淡響起，“倩兒姐姐，雖則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但有戲不看，錯過可是後悔一輩子的哦。”
“看什麼戲？”倩兒一驚，心中暗凜，往後微退幾步，手上收拾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不知公子所言何為？”抬頭一看，弦語已是站立在光的身後，與往日清淡的眼眸不同染上幾分防備。
“我倒一片好心邀你，若是你見疑，倒是我的過錯了，倩兒姑娘，我想清翎山莊今日可熱鬧了——以你的好奇心，我想我們一起去倒也無妨吧。”光唇邊不覺泛起一縷笑意。
原本該是驚愕的人反而笑了起來，施施然坐下，“不知我是哪里出了差錯呢？雲公子好眼力。”目光在他二人面前緩緩掠過，微笑道。
“氣質，神韻，及該有的態度。”光淡淡一笑，倒也不掩飾，緩緩說來，“初次見你，便是在清翎山莊的門口，你雖自稱女婢，但態度過於自持，不像是普通的女婢，那時我已是開始疑心。雖有疑惑，但也不敢肯定，於是，故意試探你，你不曾向白若水請示便可自作主張，由此可知，你與他不是單純的主僕關係。還有多日相處，你雖打理我們的坐臥起居，然一舉一動中都沒一般女婢該有的姿態；且那日白若水的親自來試探，你都旁若無人，我又怎麼相信你只是單純留在這裏照顧我們呢？”
況且，自來了這裏後，雖時間不久，但對於一些風俗習慣還是稍有涉及的。比如，一般的上下之位，可是明顯得很呢。想來，即使是影奴劍奴他們知道亮的真實身份，但卻依舊守著所謂影子身份，事事拘謹，態度恭敬，自己一句重話倒累得他們立馬跪下請罪，真真令人哭笑不得。而與此相比，倩兒倒顯得輕鬆多了。
自初見的那一禮後，不曾見她有過恭謹之色，眉眼倒常有幾分隨性。若非身份特殊，是不會有如此活潑的少女。畢竟，這裏不比自由輕鬆的東京啊——想著，一歎。
倩兒一呆，隨即明瞭，不覺歎氣。“倒是我疏忽了，有勞雲公子指教。”言罷釋然一笑，微微一福，“此番有你指點，實在是不勝之喜。”
光微微搖頭，“知你無傷害我之意，所以，倒也一向相安無事，不知此次邀請，倩兒姐姐可否應允呢？”
倩兒微笑，“請恕我不能應允，我應主人之命來此是看住你們二人，自然不得擅自離開。還望見諒。”
光卻微揚眉梢，眼裏幾分了然，一幅果然如此的模樣，早就猜到她的來歷是有些異常，不過，竟也是受人所托啊，真是難得——不知她主子是誰呢？眼眸一個流轉，看到倩兒微微一瞄這邊，不覺笑了，果然，是他啊，那正好，正想著給他點教訓的——
“若是如此，那我就不強求了，弦語，我們走。”稍低了視線，說著告辭的話，卻還不曾起身。弦語一旁應著，聲音低晤著，似乎隱著幾分笑意，倩兒心中一動，隱隱有幾分不安，卻仍朗聲笑道，“天寒地凍的，公子還是莫要亂跑的好，我責所在，便會攔人，若受傷了，那可失禮了。”
“這個嘛——倒不妨，只是，若沒有姑娘相陪，走出這陣倒要花上一段時間，怕是會錯過好戲了。”略微苦惱的抬起頭。
——他竟然知道這屋子是在陣的中央！！心中的驚愕再也掩不住，俏臉寫滿了驚訝，還不及問出聲，光暢然一笑，“倩兒姑娘，我還有一事告知，不知你可聽得入耳否？”
倩兒一愣，隨及笑意更盛，唇角微揚，“不知公子何以教我？”
和絃語對視一眼，見他略點頭，才輕微後靠，安適的靠在他的身上，笑吟吟道，“你何不提氣試試？此刻可留下幾分真氣？”
聞言一震，連忙運氣，果然，此刻真氣停滯，不論她怎麼也不能提氣，反而氣海穴處隱隱傳來一陣隱痛，大驚：“你何時對我作了手腳——”
光卻冷笑道，“姑娘這話說著我可不愛聽，我們手無縛雞之力，況且，一飲一食都是你拿來的，起居起臥均在你的視線中，又怎麼能作手腳呢？這話倒好笑——”
聽著他語氣中的譏諷，不覺一頓，心中苦笑，這真的是自討苦吃了，他說的原本沒錯，本也是自己理屈於他，但此刻，卻落了下風，也難免一時情急。不過，聽他語氣，倒不會真與自己為難，倒也安下心來，細細回想著，自己到底哪里被他所制。
突地，想到他剛才那句，“當真不喝麼，那可真遺憾了”遺憾？難道是——眼眸一黯，苦笑道，“我倒不知道原來蘭師父是雲公子的人，這下倒是自縛其身了。”
光點頭，“你倒聰慧——”起先他也不知道會這麼湊巧，沒想到一時為亮留下口信時而隨口說的一種小食製造人竟是落月山莊的人，因此，才會借著作膳之便暗通消息。藥膳，雖名膳食，但卻以藥材為主，幸好之前他曾看了不少的醫藥書籍，借著各種藥性來調理身體，並作些事情還是難不倒他的。
等待多日，總算，可以離開了——
看著他的悠然神情，倩兒不覺苦笑，雖然從初遇時便知道他是個不凡人物，但千算萬算也不曾料到他竟有此之能。明著順從，但暗地卻另有番安排，有他在他的身旁，真不知主子會安心還是憂心，終不管如何，她也是佩服不已的，自己明明武藝超卓，卻也栽在他手上，當真是——一時心頭百感交集。
“習武之人，藝高手巧，聲勢急疾，呼吸些臾之際動輒取人性命。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名。何等豪情自傲，意氣紛發。”光似看出她的心思，淡然一笑，“然而，卻也自負甚高，忘了一件最最平常不過的事，凡是人，都有其弱點的，即使是武不如人，卻也未必負與你。武藝，原本就不是用以欺人之技。”
倩兒呆了一呆，眼中眸光一閃，神情雖仍沒動半分，卻少了幾分自傲，含笑一福，“倩兒領謝了。”自小及長，周圍之人均稱讚自己天資甚高，才華出眾，武藝修為在一眾人當中都是出類拔萃，自己也多有自傲，難免多了幾分自恃，卻，忘了一個最最重要的事實，武藝原本就不是欺人之技，雲光，不論你是誰，有勞你再度教我了。
“既然如此，不知姑娘可否隨我們去湊湊熱鬧呢？”
“蒙君不棄，倩兒領命就是了。”苦笑著，在前頭帶路，即使她不答應又能耐他其何呢？不過，如此聰慧人物，倒有點意思看看他有何打算了。
還有，如何安全的離去，不用擔心此後的清翎山莊後著——況且，這段日子來，清翎山莊自己也是不甚安穩，這場暗鬥，還是有得戲瞧呢——
而光卻看著她娉婷的身影，眼神一冷，伸手拉過弦語，慢慢的往前走去。
水軒外，曲橋邊已是立著兩個身影，見光出來，微微一禮，“這多日來委屈公子了，主人在前廳等公子。”
冥日 2008-12-30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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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午後，陽光溫和。
領命而來請人的小廝恭敬的立在樓下，一行二十多人，站得挺直，亮笑了笑，這個白若水倒好排場，不知到底是請人還是捉人呢？不過，來了這多日了，也不再和他周旋一二，只是，倒不知道他此刻安然否呢？
據自己所知，也該是時候了。微微斂了笑，貌似不經意的擺擺手，遠處一道身影便消了痕跡，這才和劍奴影奴二人過去。
幸而清翎山莊距離也不是很遠，不過半個時辰已經到了。白石鋪徹的階梯，長長的蜿蜒至紅漆大門前，四周淺碧濃綠一直垂著各種柳絛，亮略垂了眼，暗歎，不愧是天機老人高徒，五行之術運用自然靈活，也莫怪能有江南第一的稱號了。
這進出之間，倒也麻煩些了。
拾階而上，離著大廳還有百來米的時候，亮突然皺了皺眉，略遲疑了腳步，又安然的走了上去。
向前走了十來米，“主人——”劍奴臉色一變，搶先一步，擋在亮的前面，右臂自然垂落，看似引路，但境界到了一定程度的人自然看出那已是準備隨時拔劍的防備姿態。
亮笑笑，垂眼，“無妨。”抬步走向前，幾步，又停了下來，“你們呢？”略壓低了聲線。
點點頭，“屬下也是無妨，但公子恐怕會——”掩下未盡之詞，亮微一擰眉，如果真是這樣，倒有些麻煩了，不過——大概，也無妨吧，沉吟了片刻，“影，你去接他過來吧。”還是來個雙重保障比較妥。
影奴應聲是，身影閃了下，便沒了蹤影。
走到廳前，白若水已經領著一行人在門口等待了。微微拱手，“葉莊主，既是遊玩於此，怎不讓小弟盡盡地主之宜呢，冒昧相請，不知在下這幾分薄面可還使得？”
“白莊主客氣了，不過遊玩罷了，我怎好叨擾你呢？如此，便打擾了。”
“請——”
落座，上茶，幾個人就這樣波瀾不興的虛禮一番。
窗邊案上設著大鼎，嫋嫋餘香，幻化成萬千姿態，亮慢慢撥著茶葉，端在手上，並沒有喝，抬眼微微打量，側坐一旁的是三名老者，看似莊內的長老之輩，上次的褐衣老者白鶴陵晏然在座，點點頭，打了個照面。
白若水卻緩緩喝著茶，半晌不作聲，由得站在他身側的白封好奇的追問著那離人珠的來歷，也隨口似的問些珠玉坊間的少有精品。
亮也不介意，有來有往的一問一答，倒像是探討有關奇珍異寶似的。從離人珠數至皎魚淚，明珠，珍珠，天珠，轉盤珠，夜明珠，一一如數家珍般，淡淡的說著。越是交談，白封越是訝異，本以為是給他來個下馬威的，卻不料他竟能如此熟悉，反倒給自己教習了不少。當下也不敢小覷了去。
“不知葉莊主此次前來，美景可入得眼一二？”
嗯——捨得入正題了，還當是來遊山玩水啊。亮低垂了眼，依舊慢慢撥弄著碧色的茶葉，把四周掃來的幾道暗暗寒光視而不見，暗自偷笑，自己可不急，再耽誤下去，怕是急的人多了吧。“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舊日看過詩句，都沒得親身一看為妙，白莊主好福氣。”慢慢喝下一口茶。
“呵呵，葉莊主盛譽了，既然風景優美，不若留多幾日，也好待我盡盡地主之宜。”白若水笑道，臉色卻開始有些慘白了。心下暗恨不已，竟然，他們選在這個時刻發動，這下，倒是打亂了他的計畫。
或許，從今晨傳來葉晟亮拜訪的那刻，就已知有些不妥了，卻偏偏——暗歎口氣。
“如此，多謝盛意了，不過嘛——”亮順著他的話答了聲，眼眸一轉，已是看到他額前的薄汗了，心下更是偷笑，誰叫你一開始的時候就不直奔正題，平白給了他人機會，這可不是他故意漫天要價了。
聞他此言，白若水心下本是暗怒不已，但瞄見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再想到目下自己的狀況，不由得暗歎一聲，“白某自是不敢輕了葉莊主，卻不知哪門生意葉莊主才看得上眼呢？相交不深，我甚——”說到後面，還是忍不住些微的怒意。
果然，不待他把話說完，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已是響起，“葉莊主，我看你們還是留下的好。”
相交不深麼——亮微微一勾唇，這話倒是說得實在，嗯，看樣子，不偏幫是不可能的了。畢竟屏風後那扣袖弩機，劍光森然還是——嗯，有些作用的。正想著，那方已是開始發動了——
只見白若水把杯子往下一摔，“白霍，你竟然以下犯上！”怒目瞪去，威嚴倒是不錯，可惜，此刻臉色慘白一片，身體微顫，實在是看不出幾分厲色。
“自古來均是有德有才者居上，你一個黃口小兒，憑什麼坐上清翎山莊的莊主位子，若不是你父親偏心，這位本是我的，現在，我也不過是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名喚白霍的老者冷笑站起來，語氣帶著幾分譏諷。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這有什麼好對嘴的——亮撇撇嘴，目光卻移向白若水——果然不愧是一方霸主，即便是落了下風，刺骨痛楚在身，仍帶幾分傲氣，沉穩有餘，魄力也夠，只可惜——嘴角翹起一道可疑的弧度。
一番唇槍舌戰後，再根據這幾日劍奴他們尋來的資訊，便把這事識了個大概。說起來，也不過是簡單之極的豪門爭鬥而已，雖然他是不太熟悉，但，之前在某位電視兒童的薰陶下（汗一個先>_<）也大概略知一二。不過是主事者因病或陰謀過世，留下諾大的產業給親兒，而叔伯長輩不服罷了。權勢，金財，利益，再簡單不過之事，卻也是發生得再頻繁不過的事，也幸而自身沒這般麻煩。看著他們來來往往的幾番鬥嘴，亮不覺歎了口氣——真是麻煩，他只是來接人的，可不是來趟這渾水的。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家庭的和睦親友了，不知白姑娘所諾之事何時兌現呢？”冷眼看了半天的戲，亮淡然的開口。
“你竟然沒中毒——”名喚白霍的老者聞言才抬眼注目過去，大驚，亮的臉色依舊平和一片，全然沒有中毒者該泛起的鐵青，無力感。無色蓮，無色無味，易溶水，天下至毒物中排第三位，加上屋內燃的芙蓉薰香，本是無毒，但摻了無色蓮卻化為了另一種至毒——相思入骨。如非自己一早吃下瞭解藥，早就躺倒在地了，葉晟亮不愧是天下第一莊的主人，這下，他倒失算了。電光火石間，心念轉了數轉，臉色已是蒼白。原本仗著這天下奇毒無人能解便趁著貴客上門時猝然發動，一來是倉猝間無人會防備，自己勝算也大了些；二來，也能借機和天下第一莊“談”些生意，但，竟料想不到他會有此能耐，這下，可真是白白把自己陷入困境中了。
“還好，只是恰巧能認識些毒而已。”也正好能避過某些毒——嗯，當然，再多一些也不在話下。端茶，再度抿了幾口，雖是加了佐料下去，但茶的香味不減，喝多幾口也是無妨。清翎山莊不愧是江南名莊，這陽羨雪芽果然清香幽雅，滋味鮮醇。
知道這毒，當然，也知道另一些毒，要真是狠些的話，這也就不夠看了。基於遊歷不多，對這些的瞭解也不深，不過，瞄一眼，大概，也就八分吧——對一般而言，算是厲害的了。
所以，當場躺著的人還是挺多了。
嗯，就人數來說，除了亮身旁站立的劍奴外，也就這樣的三兩個，連白若水也吃力的撐著椅子，臉上冷汗淳淳，不過那名紈侉弟子白封倒沒預想那樣倒在地上，而是靠著凳揹運功驅毒，看來——果然不是外傳那樣普通啊。
三名老者臉色一變，飛身而起，須臾間殺氣溢滿室內，幾道寒光夾著厲風並腥氣撲面而至，亮動也不動，身旁劍奴已是拔劍應聲擊退幾道蝗石，手按著起勢，躍起，刀光劍影須忽而分，人影同時退開幾步。
“不自量力——”冷哼道，回身，看也不看跌在地上的三人一副不可置信的目光，及嘴角泛出的鮮血。
亮只是看著他們，卻也不作聲，和一旁作壁上觀的白家兩兄弟一樣，只是一方慢悠悠喝著茶好不自在，一方暗自提氣運功避毒慌亂一片。忽地，眉一展，似看到了什麼，冰色的眸子現出幾分的異色，似笑似喜，朝劍奴揚揚手，劍奴會意的走到燃香的鼎前，一發掌，拍熄了裏面的餘香。
“亮——”人未至，一個清脆，帶著喜悅的聲音已是遙遙從庭外傳來，廳內眾人一愣，亮早已站立起來，急步走到廳外——
“事先說好，你不能罵人，不能打人，不能生氣，不能說教——”一個身影飛撲而至，亮忙伸手攬住以防他跌倒，不料光飛快的伸手掩住亮的唇，眉眼間是一片悠然自得。不待他有任何反應，卻自己松了手，一副“你已經答應了就不能反悔”的模樣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無奈，卻也苦笑不得，晶亮的眸子是深深的寵溺，輕輕伸出指尖，在他的臉上慢慢流連，不舍的婆娑著，很久很久才歎出一口氣。終於，見面了——
光只是仰起頭，笑吟吟，伸手回摟亮的腰，深深吸口氣，好久沒有呼吸到那熟悉的薄荷清香了，久得，心都疼了——不過，“你這個人，明明就知道我沒事的，怎麼瘦成這樣了，真是——”眉一蹙，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罵了開來。
——這個叫惡人先告狀嗎——
“你也何嘗不是呢——”
……
把頭靠過去，唇，輕輕碰一下，“亮，我回來了——”
冥日 2008-12-30 10:26
第四十六章
兩人自幼相識，亮自然知道光此舉的心思，心頭不覺一震，目注過去，向來冰色的眸子此刻也難以掩飾滿是喜悅的異彩，饒是他性子淡泊，當下也是滿心狂喜，張張嘴，卻無法輕易發出半點聲音，只能緊緊的抱著光，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他全然忘卻。
天地間，唯獨那最愛之人，心中最重要之人，是在自己的懷裏——
因一時心喜，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出這樣的事來，光也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緋紅，不過，身子被人摟得緊緊，知道是掙脫不開——也不忍掙脫，溫和一笑，仰起頭來，“笨蛋，你就沒句話可說了麼？”
“光——”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只化為一聲輕輕的歎息。雙眸靜靜凝視中，又有什麼是可說的呢？在場之人也仿佛被他們之間毫不掩飾的深情懾住，發不出，也捨不得發出任何的聲響，只怕會礙到他們。
良久，落在後頭的弦語，倩兒才進廳內，看到他們的身影，光才側過身來，打量著四周——一看，眉一蹙，“青蔻呢？她可無恙？”
“自然無恙，何公子接她去了。”亮點頭，攜著他走到一旁，坐下。影奴忙從身旁遞過一杯茶，躬身道，“公子，請潤潤喉吧。”亮瞄過去，影奴忙又道，“請主人安心，這是蘭拓上的茶，從莊裏帶來的，並不是他們備的。”這才點頭。
光接過杯子，才及唇，不覺一愣，這個味道——應該不是茶吧，倒有點象往日在莊裏喝的藥。側頭看看亮，卻是一臉的自然喝著清香的茶，咬唇，算了，就知道他不放心——微微抿一口，果然是藥，但，卻少了之前那苦澀的口感，反而添了幾分甜味，再喝幾口，唔——大概，放了甘草，薄荷葉，還有——蜂蜜！！
蜂蜜……啊……這……真是的……
真是難為他苦心了。想著，不覺捧杯輕聲笑了起來。
聽到光的輕笑聲，亮不覺一愣，回目過去，看著他指尖微微蹭著杯子，眉眼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心下明瞭，微窘，耳際飄過一絲嫣紅。
“你怎麼可能——葉晟亮，你對我們下了什麼藥！！”咬牙切齒的聲音猛然響起，光睜看過去，卻是倒在地上的三名老者一臉憤恨的看著他。這才想起自己是站在他人的地面上，不覺失笑，但他對於亮可是有百分百的信心，至於他動了什麼手腳，此行目的何為，又怎對付白若水，則不在他的思慮範圍內，當下，自安然坐在一旁看戲了。
亮又怎會理會無關緊要人的叫囂呢，微垂了眸，自顧喝茶，他不作聲，影奴劍奴二人也自然不會多事。於是，就任由他們幾個落了下風被制之人在旁怒?了，反正不疼不癢，也就懶得理會，只是靜靜的坐著，等待。反而坐在上方的白若水不聲不響，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倒有些意思——亮眸裏閃過一絲計量。
片刻之後，廳外走進幾個人。
“青蔻——”看著走進門的娉婷佳人，光驚喜的站了起來，細細打量著，雖是有些疲憊之態，然，眉宇間是一片喜色,精神尚好，這才放下心來，迎上去，“幸好，你無恙”。
見他如此明昭的關懷，青蔻眼中一紅，心中是懊惱不已，“是青蔻的頑劣任性，才使得雲大哥落入險地，如非——”說到此，不覺噎住了，想要說什麼，卻又不開口，只是若嗔若怒的瞥一眼亮。
亮卻是望著隨在她身後的何棱軒了然一笑，二人目光一觸，臉上漸漸現出會心笑容，何棱軒緩緩走近，拱手，“幸不辱命。”亮點頭，“有勞何公子了。”
“青蔻——”坐在大廳中央的白若水靜靜的開口，青蔻抬眼不抬頭的應了聲，“這段時間有勞白莊主拂料，青蔻他日定當回報。”
白若水微低了頭，暗歎一聲，心底只覺苦澀異常，但開口時聲音卻依舊淡淡的，“你也看到了，他這般待你，你還護著他麼？”自她進門來，亮的眼睛不曾放到她身上片刻，仿如沒看到她的存在般，反而對自己的孿童那般愛護，又怎不叫他為她叫屈呢。然，為何，青蔻卻一直聞若未聞，毫不在意呢——帶著幾分訝異看過去。
青蔻卻冷哼一聲，“請問白莊主，你是我的誰？他待好，又怎的，他待我不好，又怎的，一切都與你無關吧。”
此話一出，白若水臉上一片青白，還不及開口，身旁的白封已是憤恨萬分吼了起來：“楚青蔻，你別不知好歹，我大哥為了你作了這麼多，你沒半分感激嗎，居然這樣對他，你到底存著什麼心？”
青蔻目注過去，眼光異常陰冷，“我存什麼心，你倒不如問問你的好大哥存什麼心吧。我本是清白女兒，他平白把我強留，任莊內的人對我羞辱找碴，你說他存的是什麼心？我有未婚夫，他來接我，何等名正言順，白莊主卻百般刁難，故意把莊裏的事務壓到他身上，若非他有幾分本事，早就成為階下囚了，你說，他又存了什麼心？”說至此，眼光掃過亮了然的臉，略略猶豫，但看到一時愣呆的白封，只覺連日來的悶氣一掃而空，心下也開懷起來，對某人的厭惡，似乎也退了些。
白封被她的問話一時噎住，半晌才說，“我大哥，他對你的心，你不會不知道吧，他不過是想試試葉莊主可配得上你，對你可好，只憑這點關懷，你也不該這樣說他。”
“我還是那句話，他是我的誰，我的事憑什麼由他決定。”青蔻的神情依舊半分不減冷意。“愛與不愛，原本就是一個人的心，由不得旁人半分插手。敢問白封三少爺，日後，你若有了心上人，是不是也要人來評比一下他容貌可否，身手可否，才智可否，家世可否，財勢可否——沒了這些，你就不愛他，有了這些，你才愛他？”白封望著她清冷的眸子，已是說不出任何話來，輕輕一歎，果然奇女子，也莫怪大哥會一片心都在她身上。然而，性子如此剛烈，只怕這次的行事卻是真的失卻她了。想著，望向白若水，一片神傷，茫然的眼，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意氣風發的大哥如此失落，心中不免刺痛。但也知道，他這是自作自受，長歎一聲——果然，此事，做錯了。
看著白若水如此痛楚的目光，青蔻也不免心中暗歎，沉默片刻，把自己的心意緩緩道來，“白莊主所料不差，我是有自己喜愛的人，雖然，他已經有了愛著的人，但，這也不能阻止我喜愛他。”目光緩緩掃過一旁的光，眸子溢滿了溫柔，聲調也漸漸溫和起來，“他雖然不愛我，但他卻待我極好，從不持著這份心思對我有所求，反而是我任性妄為，累他許多。由此可知，他心裏還是重我的，於我，已是萬分之喜了。若能兩心相許，自然是萬千之福，然，若不能情意相伴，那自作自受。倘若我仗著愛之心，便對他作出種種不堪之事，強他所難，口裏說著為他好，卻做著傷害他的事情，那還是愛麼？青蔻雖是女流之徒，諸事不解，也不屑作這等不堪之事。”
言及此，不由的把目光移向另一方。何棱軒的心思她何嘗不知呢，然，情之一字，卻最是難描——只恐——微歎。
然，何棱軒淡淡一笑，“青蔻不必多言，難道我竟不如你麼？”
——
青蔻一怔，原本淡然的眸子此刻也現出幾分溫意，豔飛雙頰，忙低頭，盈盈一拜，“感君高義，請受青蔻一拜。”原來他竟然是一直都知道的，即使是自己不曾開口，卻也明瞭自己的心，並更能知曉自己該作什麼，能作什麼，如此一個人，竟然只——想到此，不覺心口溫暖起來，仿佛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人輕輕呵護，當下，作了個決定。
何棱軒卻是悠然一笑，愛一個人原本就該對她好，至於她領不領情，願不願意同樣的報以桃李便是另一回事了。情之所在，愛之所及，本就沒有任何的道理。自遇上了她後，便決定了守在她身旁——
然，此刻青蔻的眼神——不覺微微苦笑，這可當作是你開始對我動心了麼？饒是沉著，還是免不了有些恍惚，患得患失起來。心神轉念中，眼角餘光卻瞄見亮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愣。
青蔻卻肅然走到亮的面前，“你到底是誰？”目光一下淩厲異常，定定的看住了亮。
就她所認知的葉晟亮絕不會如此，他不是個慧智至此的人，應該說，不是個冷靜的人，他該是以雷霆般的手段，淩厲的姿態，光明正大的從週邊生意壟斷一切，然後，以囂然姿態臨下，理所當然的掠奪一切，絕不會任白若水算計而不動聲色，也不會這樣周旋一二，兵不刃血的掌控一切。
同樣的傲然姿態，卻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態度，以前的他是傲氣淩人且自大囂張；現今，收起了嗜血的姿態，然，更讓人敬畏了，卻，不會讓人討厭，也少了那淩虐之心——難道，是雲大哥改變了他，還是——想到以前雲光曾說的過話，還有，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失口說過的“如果，有天，我可以的話，真想去陪夕秋——”心下突然有份了悟。
而亮卻微微一笑，“現在，我是葉晟亮。”
……
果然如此——微微垂眸，輕輕一歎，晶瑩的眸裏閃過一絲異色，似惱似怨似喜似悲似歎似怒，摻雜一起，卻，分不清。
“真可惜，你我婚約還在身。”抬頭，深深看了亮一眼，漆黑的眸子清亮動人，流轉著深不可測的光彩，光不覺一怔，只見她微立片刻，才轉身。
冥日 2008-12-30 10:27
第四十七章
只見青蔻行至廳的中央，回頭，淺淺一笑，定定看著那雙琥珀眸子，眼裏現出一絲轉瞬即失的些微悲傷，微頓，堅定的開口：
“葉晟亮，你我之間的婚約從此作罷，此後，你我二人男婚女嫁各安天命，再也毫不相干。你，我，此生再無任何關係。”柔風吹過，清脆的聲音漾開滿室的寂靜。
此話一出，滿室安靜，無人開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且，也不曾料到她竟在此時此刻此地說出這一番話來，更是無言。
婚約之事，本是大事，他們之間雖不曾六禮走過，只是父輩口頭上戲言的婚約，然，畢竟，還是——這，太過於輕率了吧。亮也不免愣住，直直看過去，青蔻臉色平靜，不見半分悵容，只是，望著光的眼裏微微落寞。心下有幾分了然，一歎。
半晌過後，亮淡然一笑，“你我之間怎麼可能沒有關係呢，即便你再不情願，再鄙視，也無法反駁一個事實，你，是我妹妹，血緣之脈可不是輕易能斷得了的，青蔻表妹——”
青蔻一怔，亮的眼睛很明亮，清澈，印著自己的容顏，她清晰的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自己笑了，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開懷。
“是，小妹拜謝兄長。”於是，她聽到自己笑吟吟的聲音。
往者以已，來者可追。現在，她終於明白了當初這話的意思了。
此刻，光才明白之前發生一切事情的源起，望著青蔻，歎息，雙目閃過一絲凝重，“青蔻，你這又何苦呢？”原來，竟是因為自己才——她對自己的心，可真的是太過重了，偏卻自己無法回報一二，反累得她因自己的事而——
靜靜的看過去，坦然道，“我對你怎會有疑呢，你不必如此。”雖然他對這裏的世事還不是很瞭解，但，不論是哪里，取消婚約之事，對女子來說，應是個很大的打擊吧；這點就算不論，也不該在這樣的環境下談這事吧——
青蔻嫣然一笑，聽他此話，心中實在溫暖，妙目掃過已從驚愕回復過來的眾人，嘴角泛著溫和，“雲大哥，青蔻豈是不知進退之徒，你乃情深之人，青蔻也不是那等負義之輩，我若不知好歹徒添你煩惱，豈不辜了你待我的心。況且，我也不單單為你，我更為的是我自己。雲大哥，你，請放心。”
是的，請放心吧，我並非任性，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何事，這並非計較適合不適合，應該不應該的事，我為了不過是我的心，也為了你重我的心。所以，請放寬心吧。
見她說到這份上了，知道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擰了她的意思，況且——這事，的確也該了了。於是，光便不再多言，默默凝視青蔻片刻，才點頭，心中對她的敬佩越發深了。微笑，“我自然放心，你也放心吧。”
“原來，你心中之人竟是他！”終於看清事實的白若水愕然道，望向光的眼神也與往日不同，帶了幾分探索和——不屑。向來佳人慕英雄，若是敗在亮的手上，他自認不如，但，一個孌童？這——叫他情可以堪啊。臉色一變，心中已是轉了數念。
一直注視他的青蔻豈會看不清的他的想法，冷哼一聲，“我愛慕誰，他是何人，他有何能耐，他家世如何，又與情之一字何關，白莊主不覺太過強人麼？”
心底一寒，連忙拉回神思，抬頭，一驚——“青蔻教訓的是，是我魯莽了。”歎息一聲，忙低頭。這才覺身旁的寒氣低了下來，背上的冷汗依舊——葉晟亮，果然，厲害。
微微瞄了他一眼，收回煞氣。“既是如此，我等告辭了。”亮放下茶杯，起身道。你既然如此放肆，那我也不好教你失望，對吧？——嘴唇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啊——”不僅躺在地上的眾人愣住，連白氏兄弟也免不了呆愣當場。四目無意識的看了看廳內的一片狼籍——中了相思入骨的毒不能動彈者姑且不論，連不知何故也吐血的三個老者，沒半點解釋？看那付要死不活的模樣，想必也待不了幾個時辰了，那他們見閻羅後豈不是做了個屈死鬼？連屏風後那一堆橫七豎八躺著的暗哨也不解開穴道？經此一役，落月山莊自然名聲大噪，他，難道就不做點什麼嗎？好歹，也收拾下吧，場面話也不說上兩句？
這就走啦，啊，那，滿室的淩亂，還有此後的麻煩瑣事，他竟然就撒手不管——
“我不過是來接人，既然事情已了，何必多留呢？”瞄一眼，知道他的訝異，淡淡的說著，的確是很充分的理由。
白若水看著他，咬牙。“白某不才，但請葉莊主賜教。不足之處，還請指點一二。”並非是他自取其辱，而是，經此一亂，莊內的事也就亂了幾分，當場躺的三名老者均是多年的長老，即使猜著了幾分，然，還是，心下茫痛。況且，這餘下的事，也需要他施與援手，沒了他的?明，怕是擱得久了，那此後就——不過，自己這樣設計他，恐怕，這誠意也就低了幾分吧。
“長江以北的生意。”回身，笑吟吟道。
——啊——白若水愣住了。
“我可是商賈之人，一身銅臭，怎能與白莊主清風高節相提並論呢，你客氣了。”斜睨過去，我就是強買強賣，由不得你答應否。哼，我可是個小氣之人。看出他的孩子氣心思，光坐一旁，幾乎笑岔了氣，弦語見狀連忙側身擋住了旁人的眼光——翻翻白眼，就知道——想是如此想，然還是伸手穩住光的身子，恐他一個不防跌下來。
臉色數變，古怪萬分，半晌，才長歎，“好。君子一諾。”白封在他身後想要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這個時候，的確，這法比較妥當。否則，連帶下來，百年基業，恐會毀於一旦。那三人苦心經營數載，也不是那般容易收得回來，而且，看他們這樣快便能發動，定有所持，自己這方才剛穩了腳步，自然是略輸一籌了。這樣只能——看來，此次確實是自毀城牆了，不過，也虧了這番算計，只怕今後的生意會更容易些吧。這些想法不過是轉瞬之間，微遲疑，也拱手道，“如此，多謝葉莊主了。”
亮讚歎的看了看他，不愧是一方霸主，能伸能屈，何愁大事不成呢，既然如此，幫便幫吧，自己也得到些許好處了。（-_-這還叫些許啊，亮，你強啊）
轉頭，開口，“傳信給莊裏，叫兩個主管過來，該做的事便做，該給的便給。”站在門口護送光過來的兩名侍衛應聲。事情已了，正打算離開，眼眸一轉，恰對上一雙不甘的眼，微愣，還是好人做到底吧。輕輕開口：
“前輩，不知當日家中長輩可曾教導，不是自己的東西，不可輕取呢？”
——原來是那枚價值連城的離人珠。難道，那時他就計算了今日之事了，白鶴陵心頭一愕，低吼道，“你竟然知曉我不是真正的白鶴陵！！我哪里露了馬腳？？”心底寒冷無比。他可是隱在一旁觀察真正的白鶴陵足足五年之久，對自己的模仿技藝信心十足，才來個李代桃僵。但，他與葉晟亮可是初次見面，怎可能讓他看出自己的真假呢？相比旁人的驚愕，他可真的是冷汗淳淳。畢竟，在清翎山莊隱了數年，計畫了此事足足十年，還不曾有人懷疑過他，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竟然會！！
瞄一眼過去，亮淡然道，“你是不是真的我倒不清楚，然而，一個以珠寶小廝起家的人，又怎麼可能把珍珠拿在手上觀測呢？”他才不相信白若水不會覺曉這事，不過是沒半點證據才放任他得意，也想借此探出他身邊之人——不過，轉念一想，那次出門，白封也在一旁，馬上就領會了，冷然一笑，要說是誰看顧誰還真是未知之數呢？
——原來，竟是如此。白鶴陵黯然倒下。
首腦已伏，剩下的，也免不了幾番手腳，打探，拷問，刺看，端看的是手段了。清翎山莊既能譽為江南第一莊，段有些能耐，自然不需要為他多操心。至於白若水嘛，亮微微瞥一眼，神色雖黯淡，然眉宇間的自傲還是存著幾分，這些累贅雜事肯定難不到他，也正好籍著這些分散些多餘的心思吧——在他開懷前，忙碌些是好事。
“葉莊主，白某厚臉，有一事相求。”白若水自是非常人，縱有失落時也很快便振作起來，身為一莊之主，自沒那懶散輕鬆一直沉埋悲傷心事的自由，俊容一肅，朝亮拱手。
“不知所求何事，白莊主不妨說來聽聽。”輕鬆點頭，然，能不能偏幫就看看到底是何求了，不過，看在他無意中為自己解決了一件麻煩的事，也不好過於拒絕就是了，且，也是應允了那日那個聰慧的女子，若是不難的話，倒也無妨。看他如此肅容，亮也不免起了分好奇。
口裏說著，眼角餘光瞄了瞄屏風後的一個娉婷身影——還是忍不住走了出來啊，怕我會食言嗎？微微一笑。
“相思入骨，如何解？”說著，眼神黯了下去，在說話的時候瞄了瞄青蔻，果然，她沒把半分注意放過來，在意的依舊是他——即便是相思毒解了，恐怕，這相思，也永無解脫的一日吧。
“那毒？自然不礙事，一個石榴吃下去便好了，只是記得把籽也吃下去罷了。”亮看了一眼早就愕然無法言語的白若水，淡然道。
石榴？？——解毒？？——不是如此簡單吧，雖說是寒冬，但清翎山莊好歹也有一方之名，尋些不常水果還是能的，只是，這毒，也解得好生容易啊。他的半江生意，送得比流水還快啊——好不屈人啊——
然，一對上亮寧靜至極的冰眸，忿忿不平的心也冷了下來，心底對自己苦笑不已。他原本就沒錯，是自己設計他在先，他為何不能回已一報呢？這就是自己自作自受吧——長歎一聲，拱手，“葉莊主，此事白某記下了，他日定然回報一二。”
“好說。那麼，就此告辭。”回以一禮，這次當真轉身而去。
廳內眾人徹底無言。
冥日 2008-12-30 10:27
第四十八章
原是該跟隨光走出門外的弦語此時卻緩步走向前，立定在白若水的面前，面對他的詫異眼神，一笑，“多日照顧，若水此恩，我永難相忘，然而你為何——”語音帶了幾分顫抖，微低著頭，肩也聳了聳，似乎帶了幾分哽咽之意。
眾人正不解他突然說這話用意何在，忽的，弦語緊握拳，湊向前，以極曖昧的姿態在他唇邊掠過，只是將觸未觸，但被他以身影擋著的眾人自然看不清。被他此舉嚇著的白若水愣在當場不知所措，這個玩笑，可開大了吧——朋友之——那個，他怎敢欺啊——
“砰——”一記暗拳過去，“這是你欠我的，此後，我與你不再相見——”說著，雙手覆面，踉蹌走到光的身旁，低著頭——一副愛恨難解的神傷至極模樣——實質上是笑得不能自己，抬頭的話就露陷了。光也裝模裝樣的拍拍他的肩——亮默然無語，這個光，還真的愛記恨啊，不過，罷了，他高興就好。
倩兒愣住，就她一直以來的觀測，怎麼也看不出他們之間有發生過任何事情啊，難道是來清翎山莊的路途上？心底雖有各種揣測，臉上還是神色不變。她不過是旁觀者，這其中的糾紛自然不會插手，而一旁略知內情的人更是用詭異的眼神望向白若水。
不過，看到光正走出門，忙搶開幾步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一躬身，“公子就要離開了麼？”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有緣我們定能相逢，後會有期了。”光笑了笑，回頭，坐在上面的白若水依舊一臉的蒼白，看得出這打擊不小啊，剛才的惡作劇令他心情舒暢許多，自然也就開懷不已，很是耐心的調侃他人。
……“公子——”苦笑不已。她身上的真氣怎麼恢復過來啊，若是跟隨他離開，也不是不可，但，看了看站在他身旁之人，頭皮發麻，還是——算了。“多日公子教誨，倩兒不敢忘卻，此次得罪，我也不得已，還忘公子高抬貴手。”說罷，盈盈一拜。
光眯著眼，看著她的這番行禮，遲疑了下，略略點頭，才道，“這多日來也多虧你照料我，但不知倩兒姑娘還記得我們頭一次同桌而食吃的是什麼嗎？”
“多謝公子。”總算松了口氣，不過，看他剛才笑眯了眼，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才聯想到剛才弦語異常的舉動，一時已是猜到他的用意，暗吸口氣，“既然公子如此大方，我也回報一二吧。今日之事，我會一五一十轉告主人。”
——算她知曉。
“青蔻——”身後一聲輕輕叫喚，青蔻不覺頓了頓，暗歎一聲，如此淒絕的喚聲，叫她如何狠下心來一走了之。但，眉間蹙著幾絲隱傷，一旁的何棱軒微微推了她，溫和一笑，似有應允之意。感激的點點頭，卻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
“白若水，不必送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然而，此後，你的關懷大可不必浪費在青蔻身上。”狀似不經意般，抬頭朝何棱軒淡淡的道，“有些事，一旦發生，就無法改變，曾以為心傷不是大事，然而一個人，心若傷重了，又有何能醫治幾分呢？有些事，永遠也無法原諒，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是永遠。”
說罷，不再多言，看也不看已是懊惱神傷無比的人，每個人，自該有其擔，不論是誰，不論做了什麼事，定然要為自己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承擔下來，後悔，其實大可不必了。畢竟，時光是無法倒流的。
莊外，暖陽，白雲，藍天，微風，尹屏靠坐在一張軟榻上笑眯眯的看著他們——也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怎的，居然在人家門前擺了張榻子看戲，竟也沒人管，還是，管不了？見人走近，才緩緩抬手，打了個招呼：
“雲公子，此番出遊，可還開心？”
“有勞擔心了。”光微微點頭，有些暖意，知道他是為自己擔心，語氣自然也就溫和起來。不料尹屏卻邪邪一笑，“我自然會有些擔心，然而，擔心卻另有他人，只怕你再多留幾日，這清翎山莊要易主咯——”
光頓時無言。怎麼就忘了，這傢伙也是個愛捉弄人的啊——
一隻手伸了過來，覆上，十指緊扣，幾分暖意幾分溫情，心裏一喜，笑吟吟的瞄過去，“若是真的，只怕尹屏你這大主管可不得安閒了，這樣的話，倒是我幫了你哦，該如何謝我才是呢？”
——果然，跟在他身旁久了，雲公子也學壞了，有些瀉氣的摸摸鼻子，尹屏但笑不語。此刻，青蔻含笑走到光的面前，一禮，“雲大哥，你之前身子虧損太過，不宜勞累，一路來，我累你許多，此後望你善加珍重，免得我為你擔憂。就此，別過。”
光一怔，“你要回去了？”不知何故，突然，有點不舍這個聰慧的女子。
青蔻點頭，此次出行本來就是自己私下的任性，原是想看看傳聞中他又迷上的人，想要在他傷害那人之前帶走他——不料，自己卻陷了下去——幸而，如今，都已過去了。再留下去，怕自己剛下的決心又不穩了，終究，還是，難捨下，那麼雲大哥自然會看得出來——還是，走吧，就不要徒添他的煩惱了。
展顏一笑，“出來多日，莊裏的事務怕是積累了不少，我也該回去打理了，事雖瑣碎，多了還是有些麻煩，我也不好讓莊裏的前輩們如此偏勞。”妙目一轉，笑吟吟望向何棱軒，“想來棱軒也是為此才來尋我的吧。”
光側目過去，何棱軒依舊是淡淡的笑意，看著青蔻的始終是溫柔如一的眼神，不覺笑了，“說的也是，那下次有空時青蔻再來玩吧，我和亮都很是歡迎呢。”
兩人抬手，行了別禮，一旁自然有人牽馬過來，青蔻朝尹屏揚頭一笑，“尹大哥，這次，你可放心了吧。今年清明，山長水遠，我怕是來不了，請為我在故人墓前獻上薄酒一杯，只說，小妹青蔻祝願他們終於得償心願。”說罷，也不待他有何回答，策馬便離開了，何棱軒微微一笑，隨之離去。
尹屏一怔，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不覺輕歎，——到底，還是被她猜到了。淡淡的悲傷湧上，然，更多的卻是心喜，當日那總愛繞著自己轉的青澀少女終於長大了，懂情懂愛，也懂得了放下。
……
“哎呀——我忘了問白莊主拿樣東西了——”策馬走了半日，正是午休用膳之時，光突然撫掌歎息道。事既已畢，自然一行人緩行回去。
光突然一提，亮才記起光私下出門的原因，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尹屏卻輕笑一聲，“光公子，你可知道，落月山莊雖是地處偏北，不若這江南風景優美，物產豐盛，但，一般的物品還是拿得出來的。”微搖摺扇，一本正經的道。
——？？訝異的看過去，莫非他的意思是說落月山莊裏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這趟路算是白跑啦，光瞪大了眼。
“公子若是有所需要，不妨直言，我雖不若某人家大業大，人薄言微，但朋友之間還是能幫則幫的。”斂了笑意,尹屏一幅大義凜然的模樣看著光。“漫說玉紅生肌膏，即便是珍珠八寶散，金蒼藥，人參丹，雖說不是常備之物，但你要上一屋我也還是給得出的。”
……我要一屋那麼多幹嘛，最多也是要一點而已吧，光一頭黑線，生生噎紅了臉，不用想也知道尹屏是故意調侃自己的，待回兩句，卻也知是自己有些誤解，才會——一時無言。
亮冷眼掃過去，尹屏抖了一下，忙搖著摺扇擋住那記寒光——真是的，不過揶揄一下，用得著這麼護嗎？心裏埋怨性嘀咕兩句，才正色道，“青蔻臨走前說的那句話不知雲公子可曾記下，剛才接了莫荇的信，說蘭拓雖按照你給的指點做了些藥膳，但終還是不夠妥當，如果可以回去好生調理為上。”說著，抬目看著亮。
“那，現在咱們就要回去了麼？”知道自己擺了個烏龍，光還是略有緋意。
——略停了會，“不，先去辭別吧。”綠眸一瞟旁邊笑嘻嘻的尹屏，淡淡開口，“這次出來也久了些，你先回去準備吧。”就知道他愛看戲，嗯，還是找些事情給他做的好，免得老是說些話來窘光。
“是，莊主大人，屬下領命就是了。”嘖，這麼護人，只能少看些戲了，不過，無妨，反正沒幾日又能見面了，況且，他所慮也是應當的，這麼多人去，怕那王爺又不知想成什麼了，不過，笑意微斂，“我先行回去打點，那外頭的事請莊主大人不要誤了。”就怕他一時心軟，不讓光公子把事情和那王爺說清楚，以後跑到莊裏煩人就不好了。
靜默片刻，點頭，謝過他的關懷。
雖然只是繞些路，但為了安全起見，除了一直隨侍身旁的影奴劍奴二人，還是留下了幾名暗衛隱在一旁守護，其餘者，就隨著尹屏先行回莊了。
“我始終，還是有些任性呢。”望著紅漆大門，光輕輕的歎口氣，一路走來，雖然有些隱著，但還是看出軒轅浦藏著的兵馬，不用想也知道是想有所行事，若是之前自己跟他說清楚，就不會累得他現在這樣做事了。
亮搖頭，這樣大張旗鼓的行事，真能瞞得了誰，若是要靠他來相救，怕是光少不了一頓苦頭了，幸而，自己來得恰時，罷，就當是為白若水擋去一個麻煩吧——（>_<那麻煩也是光光招來的吧）
“軒轅王爺——”抬手，行禮，得到通報一路趕得氣喘不穩的人定定的看著光，一時出了神，竟忘了待客之禮，無奈，亮只好先開口了。軒轅浦這才看向他，眼裏閃過一絲異樣光芒，似歎似怨似惱的模糊了一個音，才引客人進門。
“葉莊主，請——”
亮微愣，他的態度，與之前相比，好像有了不同，是不是這幾日想通了什麼，或是？略思索著，走了進去。
冥日 2008-12-30 10:27
第四十九章
“雲弟此次前來是告別的吧。”
入夜後，細細碎碎的雨絲開始散了下來，空氣中的寒意愈發深刻，喚人送上暖爐，軒轅浦淡淡的開口。
“浦大哥猜到了。”光點頭，“這次出行已過久，我們也該是時候回去了，因向來得你照顧，多有感激，前來告別。”想到自己剛做的烏龍事件，臉上還是略有緋意。說著話，看了看亮，嘴角柔和了幾絲暖意。
軒轅浦定定的看著他，半晌，微不可聞的歎氣，“上次，是因為他不曾來到，所以你才不肯隨我離去麼？”因上次自己獨身一人，身手有限，怕是難安全帶人離去，才急匆趕回來做一番安排，不料還不曾起行，他卻無恙的笑吟吟上門告辭，叫他心下此刻怎不苦澀異常呢？
光一愣，才意會到他仍在意之前的事，搖頭道，“也不全是為此，之前青蔻不曾安全，我怎能安心，所以才婉拒浦大哥好意，你莫要多心，我知道你為我擔心，但請放心，我也不是那等不濟之人。”
“比起來，讓人相救，我更喜歡的是救人呢。”光悠然微笑道。雖然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才會這樣，但，若真是被他所救（？）自己心裏還是有些彆扭，自然先把話說開了來。
軒轅浦一震，定定看過去，原來如此，不自覺的抬目望向亮，亮神情怡然恬靜，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輕輕撥著茶葉，並不答話，微勾唇，眼神溫和如波，淡淡看著光——心裏猛然一痛，終於知道了，自己原是由始至終不曾進入他的心裏。而他們卻一直都在一起，儘管那段曾被分離的歲月，但心依舊相連——
“如果，我能比他更早遇到你——”會不會就能進駐你心呢？會不會就更早懂你，知你，護你，憐你？深深的凝視過去，卻也不忍開口，怕是給他添了煩憂。
“比亮更早遇見我？那怎麼可能——我們在十年前，不，在更早以前就遇見了——”光有些愕然的瞪過去，軒轅浦啞口無言——這已是他所能傾訴愛意了，他竟然會錯意至此，實在是無言以對。
亮也有點哭笑不得，此刻倒也有些可憐那軒轅浦了，光卻渾然不覺自己所說的有何不妥，反是想起了他們的初次相遇時。
悠悠一歎，他們的初相遇，是在時光以外。
翌日，曉起，天氣澄和，二人不告而離。
一路上亮自然隨光閒逛，說來，這也是他們來此後的最悠閒時光，有尹屏的照拂，落月山莊的一切事務自然不需擔憂，沒了後顧之憂，也就遊玩得很是舒閑。暮冬時節，雖是天寒，但薄薄的陽光還是略有暖意。
待他們回到莊內已是一月之後了，尹屏苦著張臉站立門口迎接他們，“你們倒好自在啊，這次，光公子，可開懷啦。”
光笑吟吟點頭，心情極好，也不和他鬥嘴，“這得還多謝尹屏呢。”轉頭看向亮，“我先去休息下，晚上過去你那裏，我有話要對你說。”有話要說？一路上說的話還不夠多麼？亮微微困惑，但還是點頭允了，這段日子來，雖是隨意遊玩，但出門在外的，飲食自然不如莊內的好，加上光的活潑性子，也實在是累了些，自然該多加休息才好。
斜瞄一眼笑得有些異樣的尹屏，緩步前行，雖說莊裏人才眾多，不需在意事務的繁瑣，但，該盡的責還是需做的。待到他把最近的事務做了個整理，已是新月初掛，三更剛敲。還不曾走近自己的居所，淡淡的燭光便透了出來，心下一暖，忙急步走入。
見他回來，一旁隨侍的弦語才離去，光卻蹙了眉，倒杯暖茶過來，“你這人——真的是天生勞碌命，就不會慢慢來嗎？”
亮微微一笑，“不礙事，反正，也沒忙些什麼，倒是你，走了幾日了，不累麼？”
雙眸閃過幾絲光彩，“睡了一個下午了，還能累到哪里去，況且，這段路來，也是你累的比較多，我這個一直享受的人，哪能說個累字呢？只是——”話語到了末，頓了頓，似乎不知該如何說起，亮微愣，“怎麼了？你有話對我還不能直說嗎？”
光背手而立，眸裏閃過一絲異樣光芒，笑吟吟的開口：“從現在開始，你只許疼我一個人，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對我講得每一句話都要真心，不許欺負我，罵我，要相信我，別人欺負我，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了，你就要陪著我開心，我不開心了，你就要哄我開心，永遠都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裏也要見到我，在你的心裏面只有我。”
——還不曾聽完他的話，亮已是一頭黑線——這個光，到底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怎麼聽都覺得好生怪異。
一直看著亮的光豈有不知他所想，見他一臉苦色，噗哧笑了起來，“這段話，是明明以前對我說的。”
藤崎明？不是吧，亮一怔，眉微蹙——若是他記得沒錯，藤崎的丈夫可是個十足的醋?子，這段話真的是對光說嗎？
迎向亮詫異非常的目光，光笑得眼彎彎的，“這些話自然不是為我說的，是明明對他說的，不過是到我面前來炫耀一番。雖然，時間過了良久，但，我依舊記得，總希望有日能對某人說出這樣一番話。”說著，微微一歎。
隱隱約約中，似乎明白了他要說的話，亮不覺站起，走過去，伸手攬住了光。
光徐徐靠過去，二人自離了軒轅浦的那日起，已是開始熟悉這樣的依偎姿態，略壓低了聲線，“其實，我不過是羡慕她那時的神采——有那麼一個人可以隨她任性，包容著她，真的很好——”
“光……”微微一歎，覆上十指，輕輕揉著，屋內，開始升起了幾分暖意。
“我不過是有些任性罷了——”
“自小及長，我一直都在追逐著你，好不容易，終於能與你並肩而行，一個時空轉換，偏又拉下一大截——憑什麼你是莊主，而我是小小的孌童，實在是不忿——”
亮無言中……這個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吧，手裏一頓，有些哭笑不得，開始明瞭他今日想要說的話了，心一下微微酸楚。
“我知道你不是在意這個的人，但我卻——”所以，才會離開，想要證明自己即使是只有一個人，也能做很多事情，而且，那些小事雜事，就不要麻煩到他——卻更料不到，離開了，反而更思念，所以才會一時恍了神，落到更麻煩的地步，想到這段時間的事情，不由一眼瞪過去。迎向亮溫意的眼，不覺臉微紅，輕聲卻堅定的開口，“亮，我要站在你身旁，不論何時不論何事，一直，都會站在你身旁。”
“我之前就說過了，其實，由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做什麼——”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你是——”光別開了臉，暈紅的耳遮不住他有些緋意的話，“所以，才會對你說，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會——”
……
光，我們一直在一起吧。
……
好。
——後來——
三月初春，日照漸深，草木花色鮮明薰暖，拂面的清風柔柔，亮光二人靜坐在水軒上下棋，一旁弦語隨侍倒茶，畢竟是一向的習慣，剛鬥了嘴，有些口幹。
“急報——”軒外一人遠遠的跪叩通報，便有人傳了過來。
光一時好奇，湊上前去看，反正亮做任何事都不瞞他，而這段時間來也是無聊了點，所以就對那所謂的急報有些好奇了。
是江雨樓的繼位儀式。
這江雨樓的繼位，也算是在江湖上折騰了好段時間了，算是一個不小的茶餘飯後話題，總算定下了嗎？光有些無聊的別開眼，反正這些麻煩事也不到他煩心，而亮，想必也不會出門，大概是派個人送上賀禮吧——
落月山莊雖說是經商為主，但，既然是天下第一莊，自然有些江湖地位，所以，不論是好事歹事，也得去湊湊熱鬧，免得被人說是拿喬就麻煩了——
看了看日光，差不多是午膳時刻，於是準備到廳裏去，才起身，便看到一旁弦語蒼白了臉，雙眸黯然一片，有些失神，一怔，連忙伸手過去，按脈，並無不妥，才有些安心，“弦語，怎麼了？”
“為什麼，竟是他！”喃喃的低語中隱著幾分痛楚和愕然。光和亮相視，才醒起，弦語是出自江雨樓，那麼，此次，確有內情咯？
心思暗轉，亮吩咐跪候命令的人，“三日後，我前往恭賀，作好安排吧。”
“是。”領了命，便有人自行安排事務了。
光握著弦語的手，在他手上暗掐一把，微笑，“弦語，我與亮準備去看看江雨樓的繼位儀式，你可願同行？”
“公子——”弦語定定看過去，清冽溫和的眸子帶了暖暖的關懷，胸口一暖，剛升起的寒意慢慢消了，點頭，“多謝公子。那我先去廳內備飯了，公子也和葉公子過來吧。”說著，轉身，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二人握手而立，有些感歎，“幸而，你在我身旁。”亮悠悠歎道，把頭擱在光的肩上，光側頭，看著他溫和的冰色眸子，微微一笑，又帶了淡淡的慵懶，“你呀——總該安心了吧。”
寒冷的冬日已過，初春暖意溶溶，梅英疏淡,冰雪已消，草色入青。
二人不覺輕笑，握緊雙手，舊事已經過去，明日，又是新的一日，不論如何，始終相伴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
（完）
curarpiktx 2012-2-19 19:39
超讚的啦~
真的是長小說啊(茶
辛苦大大了(搥背
佩服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