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ungmon 2009-2-26 11:04
妻恩浩蕩(上+下) by 寄秋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leungmon見到壇主的真面目,壇主送出現金42Ds幣.
[/url][/font][/td][/tr][/table]
[size=4] 寄秋---妻恩浩蕩【上】
簡介
讀書習字、理帳算數,多年來都是他親自教她,不假外人之手,
儘管她只是小小丫鬟,吃穿用度卻都比照主子,
暗自猜測這是他對她的好……所以在心裡替他留了位置,
不料,在她生病之時,他仍執意離府,還對她失約……
自此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傻傻的誤會什麼,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知道,這次,她要當拿喬的那個……
他知道,她怨他!
怨他誤會冤枉她,也怨他親手將她送入死牢等候斬首。
他有多疼愛縱容她,整個朱雀城民都知道──
朱雀城是由城主祁天昊作主,但祁府是由丫鬟風紫衣作主的!
可就是因為這丫頭大牌張狂,所以落得被砍頭示眾的命運……
男主角:祁天昊
女主角:風紫衣
楔子
「紅月皇朝萬萬年,一條珠江養萬民,四海昇平仙島隱,萬般金銀土裡藏,一把鑰匙一方圖,缺一不可貪求寶,青龍將軍守將門,白虎王爺鎮八方,朱雀玄武齊護寶,富可敵國數千秋。」
朱雀城外的小村落,幾名村童圍成一圈,手拉著手唱出紅月皇朝人人會吟唱的童謠,雖說是一首簡單的童謠,卻唱出紅月皇朝的傳說。
話說數百年前,紅月皇朝的祖先發跡珠江,且靠著在珠江找到神仙留下的寶物而建立皇朝,更有人說祖先們找到的寶物還沒用完,留下一些是要給後世度難之用,這首童謠就是給後世尋寶人的提示,因此,數百年間皆有貪財之人忙著尋找紅月皇朝的寶物。
然,皇朝已過數百年,先不說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城的規模位置不同以往,那條珠江也早就不在紅月皇朝的地圖上,再說,更從沒人看過童謠裡說的鑰匙跟地圖,尋寶人往往無功而返,終究得利的是這首流傳幾百年都沒讓人們遺忘的童謠。
有些人猜想,或許只有那句「四海昇平仙島隱」是真的,現在的紅月皇朝富庶繁榮,各城各有營利,寶藏當然也就跟著仙島消失了。
童謠裡的青龍,指的就是紅月皇朝有名的水鄉澤國──皇朝東邊的青龍城,因為地勢造成此城多溪河,皇朝遂修建四通八達的水道,讓此地多以扁舟代步的居民往來便利,因而居民大都以捕魚維生,漁獲量足以供應全皇朝所需。
白虎城坐落皇朝西方,地處邊陲且四周皆是一片荒漠,唯有城建於綠洲之上,雖無豐富水產,但自食已足,不過也因地理位置的關係,附近野獸甚多,居民大多為獵人及商人,一方捕獸一方買賣獸肉皮毛,偶有珍食異獸能賣得高價,生活雖不甚富裕,倒也還過得去。
至少,比起位於偏遠北方、只能依山而建的玄武城好多了,畢竟這裡擁有全皇朝最貧瘠的土地,加上日夜溫差大、乾燥少雨、地勢頗高,實在難以栽種作物,以往只能靠著來往南北的商旅賺錢。
所幸老天垂憐,近年,玄武城主在附近的山壁發現岩鹽,以此和朱雀城的鹽商,也就是朱雀城的城主進行交易,居民生活品質才提升一點,換句話說,玄武城依賴朱雀城而生。
反觀朱雀城則是紅月皇朝最富有的一城,地處南方,有山有湖有平原,不僅能栽種稻米及桑葉,也因此能養蠶吐絲、紡織成紗,連帶造就商業興盛,成為國庫的主要稅收來源。
就連城外的小村,也因為能跟城裡的人做生意,生活都過得不錯,父母好過,幾個小童才有閒情逸致唱童謠、嬉鬧著。
「……玉狐山下銀狼洞,月下半沒光影中,銅錢問路擲湖心……」綁著兩條髮辮的小女童,一邊拉著同伴的手,一邊用軟綿綿的嗓音唱著。
「小巧妳在唱什麼?我怎麼沒聽過?」綁著高高髮束的小男孩,皺著臉問。
小巧天真的回答,「童謠啊!富可敵國數千秋,玉狐山下銀狼洞,月下半沒光影中,銅錢……」
「妳記錯了,富可敵國數千秋是最後一句,妳想再唱是不是?那要從紅月皇朝萬萬年開始。」
「我沒有記錯,這是我娘教我唱的。」她不會記錯的,娘每天都會在她耳邊唱上一回才讓她睡。
「那是妳娘記錯了,不然妳問別人,我們娘都沒這麼教我們唱。」小男孩理直氣壯。
因為兩人的爭執,其餘的幼童也都停止吟唱,大伙齊看向小巧,開始有人聲援小男孩。
「嗯,我記得婆婆也是教我唱到富可敵國數千秋,小巧妳應該真的記錯了。」
「什麼山什麼洞的,我沒聽過耶。」
「我之前跟我爹去青龍城,我表弟也是唱富可敵國數千秋,後來就沒有了,一定是小巧唱錯。」
被玩伴誤解,小巧眼眶一紅,「沒有,我沒有記錯!」一喊完,小小身影氣得手大力一揮,十分委屈的跑回家中。
剛回到家,她便四處尋找娘親的身影,好不容易在後院的菜圃見到一名婦人,婦人正彎腰看菜苗,沒注意到小人兒接近。
「娘……」小巧一見她,還等不及對方回頭,手臂一張就抱著她的腰哭訴,「阿草他們說我唱錯了,沒有,我沒有,我……」
石弄月直起身,愛憐的撫著女兒的頭,輕聲開口,「怎麼了?慢慢說,別急,娘正聽著呢。」
小臉一抬,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滿的抱怨,「娘,阿草他們不知道怎麼唱,就說我唱錯了,我沒唱錯啊,娘教我的,我一個字都沒忘,玉狐山下銀狼洞,月下半沒……」
聞言,石弄月身子一僵,打斷女兒的話,「巧兒,妳唱給別人聽了是不是?」
「是啊,我們剛剛在唱童謠呢,只是我才唱沒幾句,阿草就說我唱錯了,我明明就沒唱錯,娘,我沒唱錯是不是?」
鬆了口氣,石弄月安撫的摸摸小巧的頭,稍微整理一下女兒亂掉的衣衫,再把掉出衣服外的項鏈塞回衣內,那是一條紅繩繫著鳳凰圖形般的金鎖片。
接著,她伸手拉起軟嫩的小手,緩緩步回屋子。
「娘,妳怎麼不說話?」小人兒急著想要娘親的認同。
「巧兒,妳這急性子要改掉,事情慢慢想才會想通,慢慢做才不會亂調,懂嗎?」這丫頭要是不改改性子,往後要吃虧的。
「懂……那娘妳說呢,妳說巧兒唱錯了嗎?」
石弄月搖搖頭,果真是本性難移,晚點巧兒的爹回來得跟他說說,女兒有大半性子都像他!
一大一小的身影步進屋子,石弄月卻沒停下腳步,牽著女兒緩緩往屋前走,有別於屋後的菜圃,屋前的院落只用來架竹竿曬衣被。
她在長凳上坐下,笑看小巧嘟著嘴不滿的臉,兩手一抱,讓女兒安坐她大腿上。
「巧兒,咱們坐這等妳爹吧,妳爹說賬房的管事要退位了,老爺那要給他升職,今兒個要帶只鴨腿給妳呢。」一看女兒撇過臉,知她還在生悶氣,石弄月失笑,故意取笑,「巧兒不要鴨腿了?」
「娘……」
「好了好了,巧兒別氣。」石弄月故意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她嘴翹更高了,眼裡儘是疼愛之情,「娘知道巧兒沒唱錯。」
小巧圓圓的臉終於有了笑意,「對嘛,我明天就去跟阿草說!」
「那可不行。」白皙手指熟練的拆掉女兒的髮辮,先是重新梳理,接著劃分成三等,仔細的編著,動作十分輕柔。
「為什麼不行?」她又沒唱錯。
暗歎一口氣,石弄月思索著怎麼跟年紀尚小的女兒說明白。「巧兒,妳記住了,娘教妳唱的歌謠妳不能跟外人提起。」
「為什麼?」
「這事妳長大了就會明白,妳先學著,以後還得教給妳的子子孫孫呢。」現在說了,小妮子不懂,反倒會說漏嘴,過些年再跟她說吧。
小巧想不通,眉毛都皺起來了,石弄月清楚女兒的性子,連忙帶開她的注意力,「巧兒,妳瞧這日落的景色有多漂亮,像不像咱們上回進城時,在布行看到的那塊染布?」
「嗯,漂亮是漂亮,但天天看還不都一樣,我比較喜歡布行裡的染布,每塊都不一樣,有像雪像天的顏色,那才漂亮。」
「傻孩子,妳以後想看這落日還不簡單呢,興許妳爹升了職,過陣子咱們就要搬進城裡,城裡看的就沒這麼漂亮了。」孩子的爹有個好活能做,她是開心,就可惜了後院的菜苗。
「沒什麼不好啊,我往後就能天天去逛布行。」
「好好好,妳天天去逛,看我們家巧兒看中哪塊布,娘幫妳做新衣。」果真是孩子啊!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要去陌生的地方,「巧兒,妳再把娘教妳唱的歌謠唱給娘聽。」
「喔。」小巧晃著腦袋,聽話的唱起童謠,「玉狐山下銀狼洞,月下半沒光影中,銅錢問路擲湖心,仙人抬手指明路,一人勿闖神仙境,兩人攜手左右行,白石浮動勿踩空,黑石飄遊是陷阱,一三五七跳一跳,偶數前進奇數停,銀眸獸目利如鋒,身子一蹲避風頭,螃蟹走路橫著行,左橫三步退一步,低頭回身學木滾,莫等蟲兒咬你身。」
在童音吟唱中,橘紅落日緩緩下沉,母女倆等著歸人,石弄月還等著來日為女兒做新衣,小巧則等著長大會懂娘親的話。
夜漸沉,歸人不歸,可比橘紅落日的火光卻在小屋竄起,點點星火燎原,吞噬了所有人的等待。
[/size]
[[i] 本帖最後由 leungmon 於 2009-2-26 11:18 AM 編輯 [/i]]
leungmon 2009-2-26 11:06
[size=4]
第一章
清明時節,陰雨綿綿,連下月餘仍不見放晴,雨點滴滴答答落在泥濘路面上,讓原本積水不退的官道更難行走。
撐著破紙傘,細細小雨凝成雨滴,從破了個洞的傘面滑落,淋濕了傘下的男人和娃兒,可兩人不以為忤,步伐依舊緩慢。
佝僂著背,拖著一隻瘸腿的中年漢子才四十出頭,可常年的操勞讓他看來有如六十老叟,不僅面色蒼白,現下更是氣喘如牛,走三步得休息一步,蹣跚的步履似隨時要跌跤,全仰賴身旁不及腰高的娃兒攙扶著才勉強走得平順。
「娃呀,餓不餓?」
「不餓。」
「是嗎?」男人明白小娃體貼的心意,深深歎了口氣,「就快到了,待會就有飯吃了。」
「好。」小童乖巧應答。
睜著圓呼呼的大眼,體形偏瘦的小童長得比同齡孩童還要矮小,瘦骨伶仃地不長肉,小小的手臂乾扁如易折的樹枝,細得連骨頭都隱隱可見。
她的眼中沒有對新事物的好奇,只有早熟的無助和茫然,儘管不想離開撫育她多年的親人,儘管心中有很多不安,也只能抿緊發凍的紫唇,低垂著頭,堅強的不想讓親人為難。
「娃呀妳不要怪六叔無情,六叔真的過不下去才……六叔也捨不得……」說沒兩句,中年男子便哽咽得說不出聲。
瘦小的胳臂用力拉緊同樣無肉的大手。「叔,別哭,娃兒會過得很好,你不用替我擔心。」
「妳……妳這孩子……我……我捨不得呀!」才說完,泣音一轉,男人號咷大哭。
終究還是捨不得啊,從小養到大的孩子,誰忍心割肉似地送去吃苦,不放在懷裡好好疼惜,當成寶寵著?
可是連年天災人禍不斷,大夥兒收成都不好,幾畝薄田實在養不起一家子七、八張活口。聽說城主家缺了幾個手腳伶俐,聽話又乖巧的丫鬟,他那婆娘也不和他商量一聲,便自作主張的和裡面的管事談好了,將剛滿十歲的娃兒賣入大戶人家。
雖然這娃兒不是親生的,可養了五、六年總有些感情,況且她小小年紀聰慧又勤快,會幫著打水、撿柴、升火,讓人打心裡頭窩心。
「叔,你不要難過,人家說城主家又大又漂亮,還有很多飯可吃,我吃飽飽,叔也吃飽飽,大家都不會餓肚子。」少了她一個人吃飯,叔就有銀子治他的腿疾,家裡人都好過,她該高興的。
「娃兒呀娃兒,妳怎麼這麼貼心,咱爺倆不去了!要餓一起餓,大不了粥飯再煮稀一點,多加點水,忍一忍總熬得過去。」男子有了回頭的打算。
其實眉清目秀的娃兒是他從山神廟撿來的孩子,當時他與妻子成親十餘年仍未有兒女,見她討喜卻不知怎麼走失的,才會心生不忍帶回家照料,一如親兒疼入心坎。
不料小娃帶福氣,才帶回家不久,以為不孕的妻子竟接二連三有喜了,一下子家裡人口爆增,原本這也是好事,但連年天災加上前些時候為了多賺銀兩,他替人修瓦時不慎從屋頂摔落,人是保住了,可腿卻瘸了,連下田耕作也不行。
想也是因為這樣,妻子才會狠下心要把娃兒賣給大戶人家攢點銀子吧。
「六叔,我們很窮,窮得連稀飯也吃不起,賣了我大家才有好日子過。六叔,窮人不講志氣,該低頭時就要低頭,要是餓死了誰也不會可憐我們。」她知道六叔不是她真的親人,但他們待她好是真的,會賣掉她也是不得已,如果可以她希望大家都能好過。
「娃兒……」
「六叔,別說了,你看我們是不是到了?」小娃制止中年男人的勸說,腳步停在兩扇朱紅色大門前的階梯,抬頭一看,門上掛了一幅匾額,寫著「祁府」。
「是、是啊……」中年男子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光是門口兩座雄偉的石獅就夠他驚顫了,反應跟娃兒差不多。
就在兩人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敲門時,朱紅色大門被人拉開,一位捻著八字鬍、約莫五十歲上下的老者走出,他目光精鑠,原先有些不耐,在看到門前的兩人時,多了點打量。
不一會,老者對著中年男子開口,「你是岔口村的老六?」看這漢子一副虛弱樣,難怪讓他等了這麼久。
中年男子先是愣了一會,才急忙點頭,但應答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讓老者截斷了。
「我是祁府的管家祁貴,你家婆娘跟我談過了,那娃兒留下,你上賬房領錢就可以走了。」祁貴也沒管他反應,低下頭,蹙眉看著不及他腰高的小娃兒,「妳就是老六家要賣的娃兒?」
「是的,就是我。」小娃仰著頭,明明心有懼意,卻膽色過人的直視冷眼斜睨人的管家。
「瞧這瘦得沒三兩肉的胳臂,個矮又沒氣力似的,妳能做什麼活呀?這跟當初說的可不一樣。」搓著下巴,他不太滿意地打量著她。
怕無容身之地的娃兒倒也機伶,大膽地往前一站。「我什麼活都能做,只是看起來瘦小了一點,其實我很厲害。」
「這……」祁貴捻著八字鬍搓呀搓地,明顯帶著猶豫,不一會終於鬆口,「好吧,這會是府裡缺丫鬟缺得緊,我才勉強用了妳,妳要是不用心做事,我踢妳走可是不會猶豫的,懂了嗎?我還有很多事得先教教妳,在大戶人家做事可馬虎不得,妳這鄉下丫頭得用心聽……」
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轉身就走的祁管家開始滔滔不絕的訓示,平板的臉上沒有表情,一板一眼的說起做下人應有的本份。
可他走了好一會,叨念了老半天才發現無人應聲,回頭發現小娃兒竟不在身後跟著,還像根木頭似的杵在大門口。
這下子他可就不高興了,眼底明顯顯露出不悅,捻著鬍子往回走,大手一伸便是揪住娃兒的髮辮往上一扯。
「啊……疼……」娃兒禁不住的喊了一聲。
「還知道喊疼就不笨!怎麼叫妳跟著妳不走,存心讓我發怒是不是?方才不是跟妳說過了,進了祁府就得聽我的、聽主子的,妳這會聽懂了嗎?」真是不受教,呆頭呆腦的,也難怪他不喜歡鄉下人家的孩子,沒點見識又不夠機伶。
可府裡人手不足卻是不爭的事實,前些天也不曉得哪個丫鬟撞了邪,直嚷著秋桂院有鬼,嚇得不少奴僕紛紛請辭,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不少城裡人都聽說了,也暫時不敢把人賣進府裡,他才趕緊又吩咐牙販子把人找來,就是鄉下孩子也只能湊合著用。
這兩天進來的幾個,除了年長點的可以慢慢教,不少沒見過世面的孩子還真給他添了不少麻煩,看來這個傻娃兒也好不到哪去!
娃兒揉了揉被揪疼的頭皮,眼神清明,口齒清晰,「管家伯伯,我們還沒說好買定的銀兩,我怎麼可以隨便跟你走?」
怔了怔,祁貴又捻起八字鬍,看她的神情多了一分深思。「以為妳笨,倒是出人意料的聰慧。但妳說錯了,買妳的價錢之前就談好,我讓老六去賬房領銀子,哪錯了?」
「不,之前談的價碼不算,既然是我要賣,管家伯伯不該是跟我談嗎?」
這孩子說起話來倒是比一般孩子成熟不少,祁貴眼角多了點笑意。「妳這娃兒憑什麼跟我談價……」
「當然是我跟你談才算數,管家伯伯不知道吧,我可不是六叔親生的孩子,並不是非得照你們說的走。」一看對方臉色稍沉,她就知道這方法奏效了。
「嗯,妳挺聰明的。」這娃兒不錯,也許多花點錢也沒關係,「那妳說要多少呢?之前說好是三兩,現在給你們五兩夠多了吧?」
搖著頭,氣色不佳的小嘴兒吐出軟甜嗓音。「不,是十兩銀子!而且我只賣給你們十年,不買斷,一年一兩銀子十分公道,我會做很多活兒來證明的。」
「什麼十兩又不買斷……」微愕的祁貴本想拒絕,但念頭一轉,再次審視那張堅定的小臉。「妳叫什麼名字?」
娃兒看了一眼撫養她多年的中年男子,小聲地啟唇。「風紫衣。」
「風紫衣……嗯,是不錯的名字,可是……」邊皺眉邊斟酌的祁貴還在考慮要不要用她,畢竟十兩銀子才買斷十年,怎麼算都不划算,和他當初的打算差上一大截。
再說,通常祁府的丫鬟一入府便是終身為奴,待到差不多歲數時即由主子婚配府內長工,一輩子就這麼老死府裡,少有出府嫁人的機會,這是因為如果不買斷就容易有私心,不若買斷的丫頭忠心。
「管家伯伯,買下我你絕對不會吃虧,我人小個矮吃不多,勤奮肯學又聽話,以後可以幫你很多很多忙。」風紫衣瞧祁貴不是拒絕而是猶豫,知道自己有機會,連忙說服。
雖然她真心想幫六叔家度過難關,但也不想自己一輩子就斷送在祁府做丫鬟,即便她年紀小,也知道為自己的人生打算。
聽她說起話來挺成熟,他也中意,興許能安排更難的活給她,思及此,祁貴終於點頭,「十兩就十兩,妳可要認真的做事,要是偷懶貪玩,我先抽妳十大板子再賣到青樓,讓妳一輩子抬不起頭見人。」
聽不懂青樓是什麼的小娃兒笑得可開心了,小手往上翻,馬上就要求銀貨兩訖。「管家伯伯,我的賣身銀。」
「急什麼,讓妳六叔去跟賬房支取不就得了?」這丫頭聰慧得緊,看來他還得多注意她。
小小年紀就談了樁好買賣,風紫衣笑逐顏開,連忙回頭對一直呆站著的中年男子說話,「六叔,你聽到沒?等會兒去賬房領十兩,可別少了。」
祁貴臉一綠,反觀中年男子卻心酸的擦掉眼角的淚痕。這十兩能做的事可比三兩多多了,這娃兒就是貼心。
風清雲淡,雨氣濕重,一個陰雨天裡,瘦弱的風紫衣賣掉自己,撫著掛在衣襟內鳳凰圖形的金鎖片,她知道以後能靠的人只有自己了,就跟……當年的她一樣。
勇敢點,跨出一步,沒什麼好擔心的,她是賣給祁府了,但僅止十年!
******
祁府的花園庭景特地請名家設計過,小橋流水、假山奇巖、花團錦簇融合成一幅美景,更特別的是,這裡刻意栽種各式花朵,讓四季皆有美景,就是白雪皚皚也能靠著勝雪白梅點綴出絕景。
不過,臉色明顯寫著怒意的風紫衣沒空欣賞景色,聲音拉大的對著無人的庭園恐嚇。「小姐,妳躲哪去了?立刻給我出來,否則我打斷妳一條腿,看妳下次還能跑多快!」
當下,繁花盛開的薔薇花叢忽地抖動了一下,一道鵝黃色的小身影瑟縮地縮縮腿,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擰成皺包子,楚楚可憐地垂著兩行淚水。
八歲的祁天喜已能看出小美人的姿色,柳眉杏眸,膚白勝雪,櫻桃般小口紅艷欲滴,活似菩薩座前的小仙子,美得清靈,可惜……就是過度天真了點,一聽風紫衣的威脅,眼淚就自動滾出來了。
已經看到花叢一動,主子露出一截衣襬,風紫衣也不戳破,連忙又道:「小姐,妳可知道腿斷了的人要如何行動嗎?那可得手曲著,靠著手肘使力,爬啊爬的,爬到手肘膝蓋都滲血了,還得繼續爬啊爬……」
雙手扠腰的風紫衣不急著揪出愛玩捉迷藏的主子,她等著對方自個兒乖乖走出來。
入府月餘,她原本被分配到廚房打雜,也因此讓她發現祁府有個不好跟外人道的秘密──祁府一家老少根本是沒大腦的濫好人,人家說米一袋十兩他們也信,連忙掏錢數銀,買貴了還直呼賺到,笑呵呵地四處炫耀。
也難怪這秘密不能跟外人說,要不大夥兒都一窩蜂來做買賣,就是紅月皇朝最富有的祁府也得坐吃山空,就她看,幸好府裡還有個忠心的祁貴管家,東看西管的,方讓祁府不至於被那些天真的主子敗光。
雖說她才剛來沒多久,但主子們的性子她也早就摸透了。
祁府老爺共有一妻一妾,元配生有長子祁天昊及長女祁天樂,而妾室所出則為次子祁天歡及么女祁天喜,看似妻賢妾嬌,有兒有女,堪為人生樂事。
但幾個主子各有毛病,先說老太爺是個頑童,大半時間都在外遊歷,尋找新鮮事;老爺則是眾所皆知的紙老虎,外表嚴肅實則心慈耳根軟;大夫人長年茹素,開口閉口都是渡化眾人那一套;貌美如花的二夫人的確是祁府唯一一個不會把錢財往外搬的人,但她在祁府沒有實權。
大小姐祁天樂年僅十二,雖才貌出眾、知書達禮,但繡花撲蝶難不倒,管理祁府卻有困難,更別說整日愛逗蛐蛐兒,不喜書本,活似身上長蟲般老愛往外跑的二少爺祁天歡。
至於她眼前這小小姐祁天喜就更沒什麼好指望了,讓她想怎麼餵飽乞丐、灑大錢可能簡單得多。
不過,有個人是她到現在還沒見過的──年僅十五便展現過人才智,武藝超群的祁家大少祁天昊。
聽說,紅月皇朝創國以來,世代君主皆是以世襲方式代代傳承,直到今日仍能維持開國時的榮景,守護四大城池的四大家族功不可沒。
而祁天昊更是四大家族傳人中,最讓人看好的少年英雄,蒙聖恩封為「昊天神鷹」,更因此提早接下朱雀城城主一位,照說該是能管理祁府跟朱雀城的好人才。
偏偏近來他醉心武藝,朱雀城的事務是他的責任,聽說還管理得不錯,不過祁府的家務事,就幾乎是由著家人隨心所欲了,所以她才會從沒見過他。
本來她也不想插手主子們的事,但最後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揮金似土也就算了,反正他們家大業大,足以供其揮霍三輩子,可是見他們一再被人騙,還是用最拙劣的手法騙,就讓她不跳出來都覺得自己也被當傻子了。
沒想到這一跳出來管了米糧的事,祁管家便說她是可造之才,隨即讓她調來祁天喜身邊,明著伺候暗著管束,畢竟,祁二小姐可是祁府裡最會花錢的人。
「原來小姐覺得用腳走路太麻煩啊?那往後就都用爬的……」
不待她說完,頭上沾滿樹葉草屑的祁天喜就一臉委屈的出現,星眸閃動淚光,有如蚊蚋的喊道:「紫衣,紫衣,我這就出來,妳別生我氣,別……別打斷我的腿……」
她一副怯懦的模樣,完全忘了自個才是主子,而眼前敢凶她、敢給她臉色看的那個不過是花錢買來的丫鬟。
「那好,我不跟妳計較,妳把懷裡的小鳥放下。」看慣了對方可憐兮兮的樣子,風紫衣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
「不,我不放,牠受傷了,我要替牠醫治。」可憐的小鳥兒,翅膀都摔斷了。
聞言,噘起嘴,風紫衣比千金小姐還威風。「先替自個兒治治吧!瞧瞧妳手肘都沁血了,想害我被祁管家罰嗎?」瞧這模樣,肯定又是為了救這些小東西,不曉得怎麼弄傷自己了。
一直沒發現手流血的祁天喜咦了一聲,隨即露出令人疼借的惑傻笑容。「紫衣,怎麼辦?好像開始痛了。」她暗歎一口氣,接過她懷中的鳥兒,「這鳥等會交給祁管家處理,小姐跟我去治手傷吧。」
「手傷……啊,那我們一起去找大哥拿藥,他的傷藥很好用哦!這時辰他應該在後山練劍,我們快去找他,遲了他又不曉得會往哪去了。」她一手拉著貼身丫鬟,興匆匆地朝嚴禁下人走動的後山禁地走去,腳程快到讓風紫衣只有一會空檔能把小鳥交給別人。
不久,後山傳來一聲哀號──
「噢!好痛,誰用石頭丟我?!」可惡,陪著笨小姐滿山跑已經夠辛苦了,還被人偷襲!
揉著頭的風紫衣擰起發皺的小臉,四下找尋兇手,她沒瞧見樹後俊逸的少主,只彎腰拾起一塊翠綠色綴著一抹血紅的玉石,不識價值地想往回澤,報仇。
「別澤、別澤,那好像是大哥的玉珮?」瞧著眼熟,祁天喜連忙出聲。
「大少爺?」不會吧,堂堂祁府的大少爺是個幼稚小鬼頭嗎?居然會躲在暗處拿玉珮偷襲人。「紫衣,你快幫我找找大哥,他一定就在附近。」祁天喜半帶憂心地說道:「他該不會受傷了吧?要不怎麼不現身呢?」
額上的疼痛讓風紫衣先入為主對未曾謀面的少主留下不良印象,認定壓根不需理會,「小姐不是說大少爺武功蓋世,藝超群雄,應該不會有事才是,他就算傷了胳臂斷了腿,爬也爬得回去,你不用為他擔心。」
聞言,樹後冒著冷汗、沒法出聲的祁天昊氣結在心,卻也拿口出不遜的丫頭沒辦法。
今日,他如往常在後山竹林裡勤練家傳「昊天劍法」,一招「游龍破水」舞來生動,四方墊蟲驚起,再來「雲中刺鶴」,凌厲劍法如狂風掃過,林間歇息的鳥兒驟然齊飛,拍翅在半空中盤旋。
陡地,椎心的刺痛由足踝處傳來,瞬間讓他痛得站不住腳,臉色霎時慘白,一股灼熱迅速衝向丹田,直奔胸口。
腥味無預警的衝至喉間,神智有著短暫的渙散,以劍拄地的他只能勉強撐著身子,可是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甚至出現三種顏色的迭影。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隱約得知是毒入經脈的跡象,於是立即盤腿運氣逼毒,但全身竟然使不出一絲氣力,毒性來得比想像中快速,他只能盡快封住膻中等幾個大穴,避免毒氣攻心。
當下,他有些後悔未讓侍從跟隨,雖然他仍有一絲意識存在,可他明白支撐不了多久,若再無人出現幫忙,恐怕明日此地將多一具屍體。
恍惚間,他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以及稚嫩的交談,趕緊用盡最後的力氣投出腰間繫帶的鷹形玉珮…………不料,只換來一個不想管他死活的丫頭。
他氣得濃眉一橫,腹中氣血奔流,只能硬撐起一口氣,朝小丫頭的方向高聲一喊。
但是,他的高喊聲其實並不大,只比自言自語稍微高上一點,在風吹竹林、竹身互相撞擊的聲浪中幾乎細不可聞。
不過正要拉著祁天喜回府的風紫衣聽覺比一般人靈敏,她聽見類似呻吟的聲音,回眸一瞧,一隻動了一下的墨黑靴子便躍入眼中。她可以視若無睹,就此轉身而去,可是她還沒有良心盡失,無法泯滅天良、見死不救的裝做沒看見,稍稍猶豫了下,便有些不情願地撥開比她還高的野草,將頭一探。
驀地,四目相視。
一雙乾淨如湖泊的大眼對上深邃似潭水的雙瞳,一時間兩人皆無語,靜得只有彼此眼底的倒影。
看她回頭不動,祁天喜也跟著伸頭一探,「啊!紫衣,你找到大哥了,好厲害,我還以為他真的又溜回府了……咦!大哥,你吃到壞掉的果子嗎?怎麼一直吐黑汁?我娘說山上的果子不能亂摘,有的會吃死人……」
已經沒力氣說話的祁天昊只能在心裡深深歎氣,為有這樣天真的小妹感到萬分悲哀。
猶不知被自家兄長狠瞪的祁天喜一臉開心,秀美的臉龐洋溢無憂的純真,咯咯地直笑,差點沒把她親大哥給氣死。
幸好是機伶的風紫衣看出端倪,趕緊拉開不知死活的小姐,避免她沾上有毒的黑血,並且鎮定的指著臉色由白翻黑的祁天昊。「他中毒了。」她語氣平靜,沒有一絲驚慌。
「中毒?」祁天喜仍一頭霧水,不懂什麼叫中毒,迷糊的童顏泛著迷茫。
「就是……就是會死啦!」不是她要詛咒祁天昊,實在是她想不出更簡單的解釋。
一聽會死,美麗的水眸立即波光蕩漾,盈滿淚水。「什麼,大哥會死?紫衣,你快救救大哥!我不要大哥死啦!你快救他……嗚……你一定可以……嗚……」
風紫衣揪緊眉頭,不甚樂意的說:「可是救他很麻煩。」
一番話讓半昏半醒的祁天昊差點再吐一口血。所幸,這次祁天喜機伶了一點,連忙幫大哥求情,「紫衣,拜託你啦,我也可以幫你忙。」
「真的?」小丫頭聞言眉眼一挑,似有話未完。
祁天喜未察覺有異,連忙點頭,不料,不過半刻鐘不到,她就後悔了──
「這是什、什麼……好臭、好臭!你不要靠近我……快拿開……臭死了!」捏著鼻子,像見到狗大便似的祁天喜連連後退,面色驚恐又害怕地退到百尺之外,怎麼也不肯走近風紫衣半步。其實她也不是不想幫忙,只是大哥發黑的臉看來真的很可怕,而且又發出令人掩鼻的腥臭味,她只要一靠近,腹裡就無法控制的不住翻攪,捂著嘴直想吐。
紫衣好勇敢喲!居然敢拿那麼臭的東西敷在大哥的腳上,嚴肅的表情好像大人。
「小姐,不要光站著不動,剛剛不是還說會幫忙,那現在還不來扶起大少爺,你想他橫死荒郊野外不成?」她到底在抖什麼,不過就是臭了點罷了。
以前因為六叔家窮,請不起大夫,若有什麼小病小痛六叔都自己上山採草藥煮來吃,所以她也跟著認識了一些藥草,知道這種「魚腥草」可以怯毒化瘀,雖然臭是臭了點,但還好這叢生的野草邊就有這味藥,否則她可救不了他。
「……臭……」粉臉兒一皺,她一副快哭了的模樣。
風紫衣小大人似的冷哼一聲,「臭什麼臭,等大少爺變成一具屍體會更臭,你要看他全身爬滿蛆嗎?」
被搗成斕泥狀的魚腥草散發出腐敗惡臭的魚腥味,是難聞了點,但可是窮人治傷的聖品,如果不是這個大少爺運氣好,他就真的會是一具爬滿蛆蟲的屍體了。
「全、全身是蛆……」連想都不敢多想的祁天喜眼神惶恐,粉嫩嫩的桃腮一下子刷白。
「快點過來,我一個人扶不動他……」真是的,這大少爺平時是吃了什麼,怎麼重得要命。
「我……我不敢……真的很臭嘛!」小臉皺成一團的祁天喜只走了兩步,嗆鼻的味道一衝進鼻間,她又如受驚的小白兔般退得更遠,驚嚇不已,早忘了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親大哥。
「你……你再不過來,我就把你最喜歡的栗子花糕吃光光,一塊也不留給你!」所幸,風紫衣早就把她的喜好摸透了,想威脅一點都不成問題。
「不行!不可以吃我的栗子花糕,我是小姐,你是丫鬟……呃!紫衣,你不要瞪我……我……在走了嘛……」嗚……紫衣好恐布,兩顆眼珠子瞪得好大,像要吃了她一樣。
天性偏軟的祁家小姐一瞧見自家丫鬟惡狠狠的眼神,小小的小姐志氣立即如煙散去,驚恐萬分的顫了一下,不自覺地產生懼意。比起噁心的臭味,她更怕紫衣的橫眉豎眼,光是一瞪,心口咚地一跳,就會讓人覺得若是不聽她的話,下場一定很淒慘。
只是憑著兩個娃兒的氣力要想把中毒昏迷的祁天昊搬回府,實在難如登天,所幸在「搬運」的過程中,毒性得以舒緩的祁天昊曾短暫清醒,讓她們不致太吃力。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06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leungmon贏了啤牌大賽冠軍,獲獎金現金50Ds幣.
[/url][/font][/td][/tr][/table]
[size=4] 第二章
風紫衣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先歎一口氣,接著跨過門坎,闔上房門,蓮步輕移,從移動的速度可以看出她有多不願意往前行,但再遠還是會走到,況且只是房門到書桌的距離。
再歎一口氣,深呼吸,她坐上上好紫檀木做成的椅子,兩旁的把手被雕成神獸朱雀樣,精緻的程度不難看出主子的富有,可惜她的手沒有──福氣,撫摸這朱雀有多唯妙唯肖,自從她坐上椅子後,右手固定呈握筆狀,左手則只有機會撫摸到紙張的輕薄度。
左手翻頁,右手就在總帳簿上謄謄寫寫,字跡頗為娟秀,看得出勤練過的痕跡,突然,一筆帳目讓她揪緊眉頭,暫想不通,也就作罷,左手離開細目帳簿,手肘一彎,手掌搭著下巴,她發起呆,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一想起往事,她就後悔萬分,唉!她人生中做的第一件錯事就是七年前救了中毒的祁天昊!
想當年,她辛辛苦苦救回祁大少爺,他卻恩將仇報,才導致她現在這不上不下的困境。
第一年,祁天昊說:「你很聰明,反應敏捷,只要多用點心,日後必有益處,我現在先教你讀書識字。」
自己當時有多錯愕,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整整一刻鐘闔不上嘴。太奇怪了吧,她不過是一個買進府裡的丫鬟,就算多有文采也不可能變成千金小姐,到底為什麼要這麼為難她?日後能有什麼益處?考狀元嗎?
偏偏反對無效,大少爺一句「你沒寫完一百個生字,腳就別給我踩上地,不然我打斷你的腿」,讓她的反對立即吞回口中。
聽到曾經威脅別人的話被用在自己身上,對她來說實在諷刺,不過她對這不熟悉又聽說武功很高強的大少爺沒轍,只好乖乖的學。
第二年,祁天昊說:「光是練字不能有所用亦是枉然,你現在可以開始學記帳理帳,日後必有益處。」又是有益?她實在不懂,她又不當賬房先生,對她來說到底哪裡有益了?
但那把企圖打斷她腿的折扇從她小腿上移到手腕,對她的威脅都一樣,她只能把怨氣往肚裡吞,開始學記帳理帳。
為了方便學習,加上她學習帳務時常要到子時之後才能休息,來年,她便從下人房搬出,祁天昊特將書房旁的房間整理給她,成了她專屬的房間,佈置雅致。
第四年,當她端著祁天喜的膳食繞過迴廊時,賬房先生特來詢問,二房的丫鬟向賬房提前支領例銀,這銀子撥不撥?她一驚,什麼時候她除了理帳外,還多了撥款的權?一問才知,又是祁天昊搞的鬼。
自此,祁府的大小花用全讓她一手控管,這年以後,她的手再沒空端膳食,遂作主替祁天喜安排了兩個她找的丫鬟,祁天昊也沒有意見。
再來年,祁府名下大小商舖的管事也來找她議事,問她紡紗的成本漲了,售價是否要跟著調漲?今年上呈進京的貢品數量會不會有問題?跟玄武城的生意往來似有虧損……當時,祁天昊留了一紙短箋,說明他有事外出,由她暫代祁府大小事務,末句仍是「日後必有益處」,她百般無奈,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不料隔月祁大少爺回府,卻再也沒接回管理祁府的職責。
以後,為了巡店及跟管事們議事,她必須更為得體,因此不能再穿下人的衣服,另一方面,不做下人事務的她幾乎都跟祁家主子生活,也不再有到下人房吃飯的規矩,於是漸漸地,她的吃穿用度亦比照祁家主子。
去年,她狠狠揪著祁二少爺的耳朵,把他從青樓名妓的寢房拉出,又一板一眼在街上教訓灑大錢救助乞丐的祁二小姐後,確立了她在朱雀城的地位。
自此,朱雀城的居民都知道,朱雀城是祁天昊管的,祁府是風紫衣做主的。
這些日子她也漸漸想通一件事,所謂的「日後必有益處」原來不是指她會有益處,而是祁天昊會有益處。
自從把管理祁府的職責交給她之後,他大少爺除卻城主之責,便多了不少時間遊山玩水,想想,這次他離府好像近兩個月了……哼,她被鎖在這大宅院,他倒好過了,樂不思蜀,都不知道要回來,枉費啊,她當初為什麼要救他?他根本是……
「恩將仇報!」
「你說什麼,怎麼不大聲點?」折扇一敲,落在朱雀樣式的椅把上,傳來紮實清脆的響聲。
聞聲,風紫衣嚇了一跳,霎時回過神來,一抬頭,正好迎上一雙深邃的眼,當下,她臉色微微泛紅,下意識往椅背靠了點。
「大少爺……你回來了?」不知道回來多久了,怎麼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她這發呆的蠢樣,不曉得讓他看多久了?
「嗯,辛苦你了。」冷凝的臉在看到她的表情後放緩,微微勾起唇角。
祁貴說女大十八變倒是真的,不過兩個月不見,這十七、八歲的小丫頭,又多了些小女人的韻味,至少不說話的時候是。
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一身青衣雖乾淨,卻帶了些許沙塵,她隨即疑惑的問出口,「大少爺還沒梳洗是嗎?」
「嗯,我剛回府,聽祁管家說你在書房理帳,就先過來。」瞥過她眼下的陰影,想來這個月換季,商舖的事務肯定讓她好些天沒睡好。他不是不心疼,也知道讓一個姑娘家處理這些事務是很辛苦,偏偏他必須這麼做,要不怎能放下祁府大小事安心出遠門?
當年他上山練武卻誤讓毒蟲咬傷,是這丫頭救回他的命,也是這一救讓他得以認識她。
家人的性格他很清楚,他身上還有身為城主必須擔負的責任,實在無暇顧及其他,以往也只能由著家人,後來知道她的聰慧,還有天喜對她的百依百順,才讓他決定試上一試。
他親自教她臨摹習字、讀書識文,不僅放權讓她管祁府內外事,連商舖的事也放手給她,事實證明,他沒有看錯人,她的確是個人才。
「我理帳,大少爺過來做什麼,要幫我看這些賬本嗎?」風紫衣嘴裡埋怨著,眼裡心底倒有些暖烘烘。
原來他還沒回房,知道她在書房就先過來了,也還不是這麼沒良心。
「你這丫頭就知道挖苦我。」他順手一個彈指,在她額上留下一個紅印,看她臉一皺,嘴角上揚得更高,「沒的事,我特地先來看你有沒有趁少爺出門時偷懶。」
「會痛啦!」放下手中的毛筆,她瞪他一眼,抬手揉揉額頭,剛剛那點暖意全散了,「還說我偷懶,最偷懶的就是你,出去遊山玩水可快活了,當然不想回來接我手上的事。」
被他一鬧,她也乾脆的收起「大少爺」的尊稱,直接你你你的叫。
「胡說八道,我出去是有要緊事,哪有你說的快活。」他失笑,在外奔波幾個月,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想逗逗這丫頭,果然不讓他失望,她的神情還是這麼鮮活有朝氣。
方纔那女大十八變的感慨也全變了樣,他左瞧右看,又是他逗了好些年的小丫頭了。
瞧她又瞪了他一眼,他刻意抬起大掌往她頭上揉了幾下,小姑娘一早編實的髮辮頓時亂了,看來有些滑稽。
「你可惡!一回來就知道欺負我,我又沒說錯!」風紫衣使勁拍掉作亂的手,反正他是練武之人不怕痛,她每回打他都是真的出力打。「你又不是小孩子,別玩了。」果真如她所料,祁天昊一點都不覺得疼,順手拉掉她兩邊的髮束,嘻笑的模樣
完全沒有剛剛正經的樣子,「還是這模樣適合你,我瞧你以前都像個瘋婆子在看帳,你要束起髮結了辮,我還不習慣。」
「還不是你害的!看帳看到子時,一早又得起來習生字,誰還管束不束髮啊」
她氣呼呼的搶過他手上的束髮錦繩。她真不懂他,怎麼在外人面前威風凜凜的朱雀城城主,到了她面前就變了樣,老愛戲弄她。
順了順長髮,她將發分成兩大束,就著其中一束又細分三束,快速的編起發來,不料,本來利落的動作卻讓突然插入她發中的頑皮手指打斷。
她一手扯回長髮,臉蛋似羞似惱的紅了。「玩夠了沒?我這帳還沒算完,你不幫我也別礙著我!」
「你這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竟然說主子礙著你了?」他又忍不住手癢的往她頭上敲了一記,只是這次很輕。對他而言,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她就像他另一個妹妹,而不只是一個買進府給主子使喚的丫鬟,加上她幫了他許多,說是家人也不為過,動作自然也就親暱了些,兩人的相處方式一直是如此,卻沒人注意到這早過了主子與下人的分際。
「……明明就是還不承認……」
「咕噥什麼,老愛把話說在嘴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不顧她的阻攔,他拉過她編了一半的髮,重新梳理,「女孩子家,編起髮來隨隨便便的,你下次得放慢點。」
「你要是肯多看幾本帳簿,我就有時間慢慢編髮了。」她挑釁的雙眼直勾勾盯著他,不料他但笑不語,激得她嘴嘟得高高,甚是不滿。
這會,他不說話,她也不開口,不過他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下,髮束在他手掌中交叉遊走,一樣的動作,他做起來卻比她仔細流暢得多,不會有細髮亂落。
頓時,風紫衣覺得氣氛有些曖昧,坐在椅子上讓他彎腰編髮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突然不知要開口說什麼,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
「怎麼,生氣了?」頭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熱氣呼在她頭頂,她卻覺得耳根都熱了,不想讓他察覺異狀,連忙搖頭,「才沒,我懶得跟你生氣。」
「你當然不能生氣,瞧我替你編的髮多漂亮。」纏繞上細紅錦繩,兩條整齊的髮辮服貼在她肩上,他頗為滿意。
本想道謝的她卻突然想起什麼,眉眼霎時往下沉,口氣不悅的挖苦。「你上哪學這……這編髮的手藝?挺純熟的,該不會是在遊山玩水時順道風花雪月了吧?」
「你在亂想什麼?你忘啦,我以前不是常幫天樂、天喜編髮,難不成你跟天樂她們有什麼不一樣?」都是一樣的長髮,哪需要什麼技巧,就只有她沒耐性,才會編個髮也零零落落。
明明千金小姐的才識都學了,還是這麼毛毛躁躁。
「是喔。」跟她想的不一樣,那很好,她該放寬心的,只是心裡又有些莫名所以的不舒坦。
祁天昊直起身,像哄小孩般拍拍她的頭,「就愛胡說八道,我先回院落梳洗,晚點我約了人,不在府裡用餐,祁貴這會出門辦事了,要是他問起跟他說一聲,免得又大驚小怪的沿街找人。」
「知道了。」應了聲,她心裡放了話卻不能問。不一會,門闔上,她心裡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也更濃了。
她跟天樂、天喜一樣有什麼不好的?為什麼她要覺得不舒服?
******
站在亭下的女子,有張嬌艷的鵝蛋臉,頗具媚色的丹鳳眼,身材高軌圓潤,相較於祁天喜如海芋般清靈脫俗的美,女子俏生生的美更貼牡丹的嫵媚,只是年歲還輕,假以時日當艷冠群芳。
這人風紫衣認得,是祁天昊摯交好友金准之的親妹金靈靈,金准之愛四處遊玩交友,即使是跟祁天昊到了朱雀城也很少上祁府拜訪,倒是這金靈靈因為跟天樂有些交情,所以她見過幾面,不過都是遠遠看到而已。
天樂曾讚她不若外表那般高傲難相處,實際上是個頗為率真、愛憎分明的人,
不似現下的千金閨秀總是嘴裡一套、心裡一套。風紫衣卻不懂自己在不高興什麼,天樂讚揚金靈靈關她什麼事,為何她心裡要發悶發慌?尤其對方現在正跟祁天昊貼近著說話,竟讓她有種東西被搶走的錯覺,不舒坦直在心底蔓延。
「丫頭,你呆站著做什麼?」
回過神,她抬起頭,順著涼亭的方向看去,金靈靈已經從另一邊離開,喚著她的祁天昊,看來心情不錯。
既然他已經看到她,她要是往回走,反而顯得作賊心虛了。
風紫衣整了整心神,腳步一踏一點,鞋尖的團花飾物隨之輕搖擺盪,衣袂飄飄,緩緩來到他跟前。
「大少爺,早。」瞧他不曉得發現什麼寶,這麼高興的樣子,難不成是人家小姑娘答應許給他了?
思及此,她臉色更為黯然。
「還早?丫頭,都日上三竿了。」他啜飲一口茶。靈靈報了消息,說他找了許久的東西有下落,讓他心情很好。
「我現在才見得到你,當然這時候道早。」想想,頓覺自己這話說來拈酸吃醋的,暗紅浮上臉,連忙轉了話題,「以後別老叫我丫頭,我已經十七了。」祁天昊心情好,不在乎她的臉色語氣不佳,順手拍拍她的頭,「我看你也沒高多少,個頭看來明明還是個小丫頭。」
「天喜也不高,怎麼你不叫天喜丫頭?」這次她一樣使勁的拍開他的掌,一點也不怕惹惱主子。
自從她當了祁府的家之後,跟主子們的感情就跟家人一樣,叫他們名字也叫習慣了,唯獨……對祁天昊她總愛偶爾兩句大少爺,像是想提醒自己什麼,叫她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嗯……那不一樣。」想想,天喜及笄之後,他就沒再說過她是丫頭,倒是紫衣總讓他覺得長不大。
明明她很聰慧,更是比一般姑娘早熟,但或許是因為這樣,逗弄她時,她的大反應總叫人失笑,這點上可就像個孩子了。
「分明就當我是個孩子……」她著實不喜歡這種感覺。方才看他跟金靈靈說話,雖貼近了些,倒仍謹守分寸,兩人雖熟悉,但不曾逾越男女之防,言談間有笑卻又不恣意,在她看來,這才是男女相處之道,哪像他們倆,總是嬉嬉鬧鬧、沒個正經,像是孩子在玩。
本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隔了些時候再見金靈靈,那益發生俏的身段和嬌媚的姿容,卻像一根刺般紮在她心口上。
「你是啊。」看小姑娘嘴又嘟得老高,眉毛都揪緊了,他一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幫她整成笑臉,「別愁眉苦臉,當小孩有什麼不好?喜喜樂樂的沒哈煩惱。說吧,你這會找我是有事吧?」
「喔,差點忘了。」本來要反擊的風紫衣突地想起正經事,連忙從懷中抽出一本藏青色的簿子,咱咱翻了起來,「這裡有筆帳,我瞧著有些怪,但又想不出所以然,你幫我瞧瞧。」
祁天昊大手一抓,簿子又闔了起來,再一抽,簿子離開了小手,在石桌上攤開,「急什麼,在桌上慢慢翻,我人又不會不見。」
「那可不一定,誰知道你明天還在不在……」嘴裡碎碎抱怨著,身子倒是聽話的坐上石椅,右手輕輕巧巧翻起書頁。一邊翻頁,她一邊在心裡埋怨他時常留下一紙短箋,夜半或清晨就離府,隨性極了,除了跟他同行的人,誰會知道他什麼時候走?就連她也不知曉。
「你這話說在嘴裡的壞習慣得改掉。」話老在嘴裡消散,叫他聽不真切。
「喔。」她隨口應著,注意力已經轉到帳簿上,沒管他說了什麼。
瞧她專注,他走近她,「找到沒?」
「……嗯……找到了,就這筆帳。」她側頭想叫他過來看,不料他已經走到她身後,彎了腰幫她查帳。
兩人的距離很近,這樣抬頭看他,比前兩天在書房的姿勢更曖昧,她頭再抬高些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頓時,心跳怦通怦通的聲音,風紫衣自己都能聽見。
「嗯,這筆帳是有問題,你提點一下吳管事,這岩鹽打北南運,多少有些虧損很正常,但每年損耗的量差不了多少,叫他吃東西要擦嘴巴,別讓我親自幫他擦。」沒發現盯著他看的眼神,祁天昊沉吟道。祁家的商舖不少,手底下的管事數十個,更別說下面的夥計難算,人一多,難免會有人手腳不乾淨,只是貪點小錢也算行規,基本上主子們都不會為難,這事當家這麼久的紫衣必定知道。
但這小丫頭也機伶,幾個管事這些年雖服了她的本事,但要她在這事上作主還是略嫌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得借他的手。
「怎麼?你要留他?」收回觀察著他的視線,她指著一筆帳,頗為不滿的說道:「這次近百兩呢。」
她還以為他會大刀闊斧的辦了他,畢竟這個在她面前愛鬧的主子,在外人面前可沒這麼溫順,光是臉一冷就能嚇壞不少人。
「就說你這性子別老是這麼急躁,你想吳管事都什麼年歲了,再兩年照祁家的規矩就得回家養老,所以你想他這次為什麼會這麼急?」
「他想鑽錢養老。」
鼓勵的摸摸她的頭,這是習慣使然,他沒瞧見姑娘家因此又紅了臉。「就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回就算了,當是主子感念他的苦勞,要你提點他是別讓他還有下回,若是教壞底下的人就麻煩了。」她抬手輕撫臉頰,想消點熱氣,不讓他察覺,「喔,知道了……對了,你認識玄武城的花總管嗎?」
「紫衣,你見過他?」祁天昊的聲音驟冷。
「怎麼了?」抬起頭,瞧他難得一臉嚴肅,還叫了她的名字,風紫衣心裡留了底。「我沒見過他,只是聽說他有上門拜訪,我那天也不在,去城外巡鋪子了,是祁管家跟我提到,但那人也不是找我的,聽說是找你,難道你不認識?」
朱雀城跟玄武城雖說做生意好些年了,但也只是剛好買賣雙方都是城主,實際上往來的是底下的管事,她沒見過玄武城城主,也不認識那個在城主家做事的花總管,實在不明白那人找上門要做什麼。
她暗自猜想,也許是祁天昊的舊識,但這會見他表情有異,倒有些奇怪。
「我知道了,往後這人上門,我若不在就打發他走,你別自己見他,聽懂了嗎?」他口氣一沉,手還扣著她的肩膀,雖不重,卻有不容拒絕的氣勢。
「為什麼?」他這麼慎重實在染人疑竇。他沒有回答,手上力道加重幾分,「答應我。」
「知……知道了,大少爺,你這麼用力,我肩會疼。」她吃痛的皺緊小臉,將身子挪了挪,避開他的手。
他這才連忙放開手,神色歉然,「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懂,為什麼……」
大掌一伸,越過她的身子,祁天昊將石桌上的帳簿闔起,遞給她,正好打斷她的話,「好了,沒問題就把帳簿鎖回書房,准之在城口鳳凰客棧設了宴,我去赴宴,午膳不在府裡用,你跟祁管家說一聲。」
「我……」她一站起身,人已經背對她走遠了,她嘟嘟嚷嚷的抱怨著,「我又不是你跟祁管家的傳聲筒……」
她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要這麼瞞著她?接著心裡又不免有些澀然,這回他回來,倒是有許多事都不能跟她說了。
金靈靈是跟他談了什麼,她不敢問,還以為他仍會像往常一樣主動提起,這回卻沒;花總管的事,她已經問了,他卻避開……
雖說天氣已經有些涼意,她還是在亭子裡待了好久。
******
近秋,大雨仍是嘩啦嘩啦下個不停,落在泥濘的地上,形成一攤攤小水窪,使得路上行人更難前行。風紫衣撐著一把油紙傘,依舊擋不住雨勢,濕透的裙擺貼在身上,阻礙步伐之外,黏膩的感覺也讓她頗不舒服,加上頭疼了好些天,現在的她只想快些回祁府。
已經出了村口,等進了城,路就會好走許多,離祁府也近,思及此,她將懷中的油紙包再摟緊些,生怕被雨浸濕,一會,又停下腳步,側頭夾住傘,探手摸了摸袖子裡的暗袋,手上的觸感讓她安了心,唇角微微勾起。
油紙包裡是要給天喜的零嘴,上回帶過一次,雖然只是尋常小點,但較城裡的味道甜酥,天喜直說好吃,這回她也不忘在六叔家巷口多買一點,讓那傻小妞解解饞。
暗袋裡有天樂心心唸唸了好些日子的蓮花髮簪,那個做簪子的師傅人就怪了,明明東西有不少千金貴婦們喜歡,偏偏他就不賣,說什麼只送有緣人,這回她能在村裡遇見他,他又恰巧心情不錯,讓她能為天樂求了一支簪,也算有收穫。不順的就這場雨,遲了她的腳步,不過也怪自己,本來想回六叔家看看,半個時辰的路程而已,租頂轎子回那小村太惹眼了,她便想當是散散步好了,可是這場急雨讓她悔不當初。
風紫衣邊避過水窪邊前行,雨越下越大,路也越來越濕滑,她的腳步更慢了,天色漸暗,她的身影幾乎讓雨霧藏起。
不一會,她側耳一聽,似乎有什麼東西越來越近,讓她不自覺停下腳步,只是雨勢太大,她只能清晰的聽到嘩啦嘩啦的雨聲以及幾聲悶雷。
直到她驚覺不對時,健健的馬蹄聲已近,一回頭,馬蹄子似要往她身上踩下,儘管她立即直覺的避開,卻因為步伐不穩,腳下一滑,身子便猶如懷中的甜酥小點一樣,一圈一圈往山坡下滾……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07
[size=4] 第三章
「她出去多久了?」低沉的嗓音在祁府大廳響起,聲音透著怒氣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富麗堂皇的廳堂上,除了尚未歸府的老太爺,以及剛以身體不適讓丫鬟攙扶著回房的二夫人,還有在佛堂為晚歸丫頭祈福的大夫人之外,幾乎全員到齊。
祁家幾個主子面有憂色,連祁天喜都乖乖安坐椅子上,祁家的下人更是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下。
祁貴怎麼說也是祁府的管家,當家的說話了,再不願意他也得上前回答。
顫巍巍的身子往前一站,似乎連鬍鬚都怕得抖了起來,「城主……紫衣出去好些個時辰了……方、方才派去老六家的下人回來了,他……說……」
仕祁天昊眼睛一瞇,聲音透著寒,「說什麼?」冷颼颼的問話,嚇得祁貴冷汗直流,「聽老六說……這、這回紫衣天沒黑就……出村口了,算腳程也……也早該到家了。」
「到家?你看她是到家了嗎?」他幾乎是咬著牙才能把話說出口。
看著屋外沒停過的雨、已經染黑的天色,他心涼了大半,紫衣不是貪玩的丫頭,不該……不可能晚歸。
被一雙利眼直勾勾瞪著,又是一聲悶雷響,祁貴瞬間老了好幾歲,抖顫著聲音,「沒、沒……沒,興許……」
「讓人去找了嗎?」
「去、去了,但還……還沒找到,再說下、下著雨呢,點……不起火把……不好找人……不過有件事……不知有沒有關係……」他實在很不想告訴城主這件事,
但要是不說他的下場會更慘,兩難啊!
祁天昊握緊拳頭,似乎能猜到祁貴將說的不是好事,「說。」
「是……去老六家的下人……說紫衣離開村子前……去買過小點,就、就是之前還差人去……去替二小姐買的那種……」
「祁貴,說快點。」祁天昊臉色沉下,臉上明顯寫著不耐。祁貴苦著臉,他也想說快啊,也不體諒他是被誰嚇的,都這把年紀了,還得這麼戰戰兢兢。
手抹掉額上的汗,他繼續道:「是、是,派去找紫衣的人說在八里坡找到些許散落的吃食小點,懷疑紫衣不慎跌落山坡,但現在雨大,大伙還沒法下去找,也許等雨停……」那丫頭可千萬別有事,要不先不說他自己難過,肯定還要被城主剝層皮。
「該死!」大掌一拍,廳堂主位旁的方桌立時跟著震動,瓷杯也顫抖著。
眾人一聲不吭,等瓷杯站穩了,才又眼巴巴的全看著祁貴,以眼神示意他,想辦法讓主子消消氣。
泛白的八字鬍抽動了兩下,暗歎一口氣,祁貴開口,「城主,現在雨正大,想找人也沒辦法,我看您要不要……」
沒等他說完,祁天昊便站起身,環視廳堂的人一圈,「祁貴去找兩個大夫回府裡候著,爹您先去歇息,紫衣有消息了再通知您。天樂、天喜各自回房,天歡留在廳堂等消息,興許晚點會有人回報,我不在時你作主。」
祁天歡一驚,「不在?大哥你要上哪?」
「去找紫衣。」他心裡著急,要是那丫頭真跌落坡下,有可能……有可能……他得親自去找才能安心!
「城主,雨太大了,要不要明天……那至少,帶把傘吧……城主……」祁貴大聲喊著,只是祁天昊沒有回頭,不一會背影就在雨中遠去。
祁貴搖搖頭,暗自祈禱紫衣丫頭可別真有什麼,不然這祁家、這城主……可怎麼辦啊?
「紅月皇朝萬萬年,一條珠江養萬民,四海昇平……」風紫衣喃喃念著,細碎的聲音幾乎讓雨聲掩蓋。
她蹲坐著,身子冷到唇色泛白,只好以兩手搓著手臂,希望多點暖意。不一會,原先埋在兩膝之間的頭,費了好些勁才緩緩抬起,只見外面的雨還是不停,再低頭看著紅腫的右腳踝,輕輕的,她歎了口氣。這是什麼時辰了?難不成她今晚要在這過夜?
她醒來的時候,只見身旁是一片林子,猜想這是八里坡下的樹林,頓時心涼了半截,八里坡只是小村落外的一個小山坡,人煙稀少,她想脫困看來還要些時候。
再說下著雨,路已經難行,偏偏她還拐了腳,身上也是紅紅紫紫,擦傷、割傷都有,沒有力氣離開林子,只好就近找能避雨遮身的地方,走了好一會,才找到個樹洞能窩著。
瞧這雨勢難停,越晚會越冷……摸著暗袋裡的東西,她倒是笑出來了,幸好還在呢,至少……要是她就這麼冷死了,等有人發現她的屍體送回祁府時,小妮子應該會看在這簪子的份上好好安葬她吧!
那……那祁天昊呢?會不會有點惦記她?
應該會吧,沒有她幫忙,那傢伙就得去聽老爺談年少英勇、陪夫人禮佛參拜、跟天樂聊女兒家心事、去青樓揪出天歡、從騙子手中救出天喜、跟管事們議事……
她好想睡喔,睡一會再想他會有多想她好了。身子順勢倒臥,眼皮重到睜不開,恍恍惚惚間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她好累好。累,不想醒來……「紫衣、紫衣,醒醒!」祁天昊輕輕搖晃她的身子,只聽她細語幾聲,卻聽不出她說了什麼,抬手一摸她的額頭,才發現她身子正在發燙。
他替她抹去臉上的汗珠,神情難掩擔憂。
照著下人指路,他不顧路滑難走,從八里坡上沿著斜坡下行,在林子裡著急的找她,他很怕自己跟她走的路不同,更怕她遇到什麼危險或受了傷。
他猜測她會找個避雨的地方,聽當地人說,這林子裡有間獵人用的茅屋,他便想去碰碰運氣,在途經這參天老樹時,正好瞧見有個頗大的樹洞,心念一動,走近彎身查看,幸好她真的在這,幸好……他趕來了。
「丫頭,醒醒,我帶你回府。」他試著先細聲喚醒她。
雖說老樹的樹洞頗大,她個子嬌小,曲著身、趴臥著沒問題,但他卻進不去,又怕使力抱她出來,會不小心傷了她,最好的情況是她能醒來,再說……讓她就這麼睡著,他心裡極為不安。聽見熟悉的呼喚,風紫衣眉頭蹙緊,皺了皺鼻子卻沒睜開眼,似乎有些不願意清醒。
他歎了口氣,順著她濕透的髮,摸了摸她的頭,手上的溫度叫他甚為心疼,「丫頭,你再不醒來,我就出門了,要把帳丟給你。」
風紫衣的眉毛揪得更緊,嘴巴嘟著,像是不太高興,接著眼睛緩緩睜開,看了他好一會,渙散的眼神才漸漸認出他來,「大……少、少爺?」
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時候,他想他會笑出來的,這丫頭這麼擔心他出門嗎?
「你出來,我背你回府好不好?」像對孩子一樣,他輕哄著。
剛醒來的風紫衣思緒依舊渾沌,有些傻氣的點點頭,很使勁的才能爬起身,因為右腳拐了,只能半爬著出樹洞,抬頭一看,發現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毛毛的像霧花。
她一出來,他便拉掉身上的披風,先是替她紮實的繫上,接著拉高她的裙擺,瞧見她紅腫的腳踝,眼神頓時黯下,卻沒多說什麼。
「上來。」他轉過身,示意她上他的背。眼前是他寬厚的肩膀,冷風一吹,她清醒不少,頓時有些猶豫。她的身子都濕透了,這樣好嗎?祁天昊半側過頭,看她不動,他也沒有點破,只是搓了搓手。「丫頭,雨還下著呢,這風一吹,挺冷的。」
風紫衣連忙走近,雙臂一伸,整個人往他身上一跳,勾緊他的脖子催促,「快回府吧。」
站起身,他背著她準備穿過林子。
風紫衣的臉頰貼著他的後背,能清楚感受到透過衣裳傳來的熱氣,令人安心的想睡一會。
「丫頭,跟我說話。」聽她的呼吸聲越來越緩,祁天昊隨即抖肩喚醒她。
「不要。」她想睡。
「乖,跟我說話。」
撐不住睡意,她忍不住發了小脾氣,手捶著他的肩膀,「不要,你好煩,我想睡覺。」
「不行,不跟我說話,我就丟下你。」她的捶打跟雨點一樣,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他寧可她一路打著他回府,也不許她睡著。
「你胡說……我跟你說話,你也丟下我。」額頭熱熱的,腦袋像這片雨霧般理不出頭緒,有什麼話,她想說就說出口了,來不及思考。
「我什麼時候……」
「每次!你每次都這樣,留張短箋就走,只知道交代我做這做那,要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也不說什麼時候回來,外面這麼好玩嗎?回來幾個月又出去,神神秘秘的也不說去哪,跟誰去了……」沒多想,她劈哩咱啦就抱怨一堆,沒有了睡意。
聽她碎碎念著,聲音時大時小,祁天昊才安了心,心裡也跟著暖烘烘。
「下次不會了。」他許下承諾。
他十五歲接下城主之位後,家裡再沒有人管過他,興許是這樣,他自由慣了,也認定家裡沒有人會擔心他,自然來去隨性。
沒想到,還有一個她會為他擔憂……心裡像是有什麼生了根,對她,好像跟天樂、天喜有些不同。
「下次?你還玩不夠啊?」她抱怨在嘴裡。這次她離他很近,他總算聽到她說了什麼,「就跟你說我不是出去玩,你想,祁家要拓展商務也得查探民情是不?」
「胡說,你怎麼不讓管事們回報?我就不信其它商家也像你這般四處出遊。」
她沒說出口的是,要不是她善後,一個當家的人能這麼長時間不在嗎?
頓時,想起金靈靈嬌艷的臉蛋,她心口又像是壓了塊石頭。他分明是為了跟心儀的女子出遊,才這般壓搾她!
氣不過,她又用力捶了他幾下。
「你沒聽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他由著她胡打,看她有些精神了,更加安了心。
「哼,我不跟你說了,你這待不住的毛病就跟天喜要灑大錢時的脾氣一樣,糞坑裡的石頭!」
「又臭又硬。」接下話,他笑出口,低沉的笑聲在林子裡清晰可聞。
「你可得意了。」可惡,一點都沒罵到他……突然,她聽到水流聲,隨即疑惑的問;「有水聲耶,你是不是走錯了?」
「傻丫頭,你不會以為我們能沿著八里坡爬回去吧?」他一個人下來不難,要背著人上去也不難,可雨濕了泥地,他怎麼可能冒險帶她從原路回去。
風紫衣臉一紅,「我問問而已。」
「好吧,那當是我愛說。」他給足她面子,「我來找你前問過當地人,沿著這條玉珠河走就能出林,多繞了點路,但不用爬坡,用不著多少時間就能回府,你不用擔心我走偏了。」
「這條河的名字還挺特別的,玉珠河……怎麼寫?有典故嗎?」一般來講,這附近小溪小河的名字都是跟著城鎮或鄉村的名字取,她還以為這河會叫八里河。
「玉珮的玉,珠寶的珠,聽說是這裡人煙希罕,河水特別清澈,就著月光看來,河水的光澤如上等玉珮,淡綠透光,水面上波光鄰鄰,閃耀的光芒更勝銀白夜明珠。」多虧熱心的阿婆,跟他說地名的時候,也不管他著急的神色,硬是要介紹當地人引以為傲的景色,雖然在他看來,每條河都能這麼解釋。更勝夜明珠?
「那我們去瞧瞧。」
「不行。」他嚴厲拒絕,為她不照顧自己生了氣,「瞧你拐了腳、淋了雨,興許還染上風寒,頭正燙著,還有心思賞河賞月嗎?」
「……可是……我渴了,我好想喝水。」她狀似可憐的哀求。
貼著他的背,她好像舒服多了,突然不想這麼早回府……想起來,這好像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出門。
「你……好吧,我背你去。」他無奈的妥協。
兩人走近河邊,他讓她坐在石頭上,看她笑逐顏開,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小丫頭,鬼點子一堆,如你意了吧?」
她揮開他的手,「讓你別叫我丫頭,這回還多加個小,你這祁府大少怎麼聽不懂別人說的話?」
「愛爭辯,不是要喝水,難不成要我餵你?」
「誰要你餵!」她悴一聲,臉頰泛起可疑的紅。
抬頭一見他取笑的臉,風紫衣連忙彎身取水拍拍臉頰,再喝了兩口,突地,她看到一支閃著銀光的簪子順著水流就要流遠,驚呼一聲,忘了自己的腳傷站了起來,站不穩加上想撿東西,讓她一下就跌進河水裡。祁天昊毫不猶豫跟著跳下河,好一會才勾上她的手,讓她能搭著他載浮載沉,所幸兩人皆諳水性,不至於驚慌。
因為下了一天的雨,不大的玉珠河漲了河水,水有些急,他只能順著水流往下,還上不了岸,幸好,兩人有福氣,順著水流了沒多久,河道改向,兩人順流上了岸,只是……是對岸。
「咳……咳……咳咳……」雖諳水性,但剛落水時,風紫衣因為腳傷,還是吃了好幾口水,看她難受的樣子,第一次,祁天昊氣得破口大罵。
「風紫衣,你不要命了嗎?」手拍著她的背,想起剛剛她落水那一幕,他的心一陣緊縮泛疼。
「咳……咳……對、對不起,我……想、想撿東西……咳咳……」她嗆得好難受,好像更暈了。
撿東西?他聲音更為嚴厲,「撿什麼東西比你的命還重要?」他要她一輩子都不許再買那樣東西!喘著氣,風紫衣抬手給他看手掌裡的東西,微微笑了,「好險,撿……咳咳……撿回來……」幸好,她一發現簪子掉了就馬上下水抓住,能有這簪子是靠機運,她可不敢保證下次還能替天樂求一支。
「蓮花簪子?」他隱忍著怒氣。
她點點頭,神情還有些得意。
「風紫衣,回去你就死定了!你……」他本來還想繼續罵她一頓,但看她臉上的潮紅十分不對勁,他蹙起眉毛。
「我頭好暈,睡會好不好?」怕他又生氣,她輕聲問,只是這回等不到他說「不行」,她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祁天昊驚得迅速抱緊她,抱得很緊,像怕弄丟了寶貝一樣,嘴裡還喃喃念著,「丫頭,你死……不,你皮繃著,回去你就知道了……」
******
三天,風紫衣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睡了三天,祁天昊也在她身邊顧了三天。玲瓏敲敲門,聽到房裡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隨即推門走進書房旁的房間。她將托盤往木桌上放,向內室揚聲,「城主,我給紫衣送藥來了,要不要換我顧,您去歇會?」
「不了,藥端給我,我來餵。」
聽到不變的回答,她也習慣了,端起藥碗往內室走。
打從三天前城主抱著紫衣回來後,城主除了進食、梳洗外,幾乎是寸步不離紫衣身邊,也不換人伺候,這麼一來,祁府裡的人全都心知肚明,紫衣對城主來說是不一樣的。
沒有回頭,祁天昊始終盯著沉睡的人兒,直到腳步聲近了,才側頭接過藥碗,舀起一小口,試了溫度,還有些燙嘴,便沒有立即叫醒床上的人。
「大夫怎麼說?」這話問的是旁邊站著的玲瓏,他沒發現床上的人羽睫眨了眨。「大夫說紫衣退燒了,應該不會有大礙,只是染了風寒又進了冷水,傷了內息,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下榻。」她剛剛送走大夫才熬了藥進來,大夫交代的話,她一句不少的回復。
還得躺上一個月……祁天昊臉上難掩心疼。
「你先下去吧,碗晚點再來收。」他揮揮手支退玲瓏。
「是。」玲瓏應了聲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從袖口抽出一封信遞給他,「城主,金小姐來過一趟,知道您忙,不讓我們通知,只留下一封信給您,希望城主盡早給她回復。」
說完,欠了欠身才退出房間,而祁天昊一直等到她腳步聲遠去,才將藥碗放在床邊,拆開信封。
他看著信,先喜後憂,神色有些複雜。
「玲瓏來過了?」風紫衣看似幽幽轉醒,眼角卻瞥了他手上的信一眼。
聞聲,他急急將信件收進衣襟,端起床邊的藥碗,舀了一口遞到她嘴邊,「你醒了,來,喝藥。」看見他的動作,她神色一黯,沒有多說,乖乖的一口一口把藥喝掉。
「這回怎麼這麼乖?」瞧她沒有精神,他打趣。風紫衣沒有回答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大少爺……這回要去哪?去多久?」還記得他在林間答應她,下次不會突然不見,那麼這次她可以問了?
他收起的信裡到底說了什麼,她不清楚,但這像是一個信號,每回金靈靈找他或留下訊息,他就會出一趟遠門。
剛剛玲瓏的話,她聽到了,那封信,她也看到了。
「你猜到了。」語氣沒有太多驚訝,他早該想到,聰慧如她,看到信該是意會了。
「別避開,你沒說你要去哪?」
稍一愣,他站起身,走出內室,將藥碗放回托盤上,背對著她回答,「沒什麼,就去青龍城巡巡鋪子,跟往常一樣,不用兩個月就會回來。」
半坐躺在床上的風紫衣臉上明顯寫著惱意,她壓根不信,方才玲瓏還說金靈靈要他盡早回復,兩人分明有鬼,偏偏……她沒有立場過問。她冷著聲音說:「什麼時候起程?」他重新步回內室,「過兩天吧。」看來是不能留到她養好病了。
「你……你要我帶著病替你處理祁府跟店舖的事務?」雖說她已經盡量壓抑情緒,話還是越說越大聲。
「你病養好前,店舖的事讓管事們自理,再不行我會交代爹先暫管,府裡的事讓祁貴擔心便是。」
聽出他去意甚堅,也不管她生了病,風紫衣一股氣悶在心口,乾脆拉過被子蒙住頭,假睡不想理他。
看她那樣,祁天昊心裡也不好過,他走近床榻想拉開被子,不料她卻倔強的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歎了一口氣,他拍拍被子安撫她,「好吧,我保證這次不會太久。」見她還是蒙著頭,他又許下承諾,「我一個月左右就會回來,等我回來陪你賞月可好?」
她還是不出來,他無奈的搖搖頭,「你多歇會吧,我晚點再餵你吃藥。」
站起身,他走出房門,只是後腳才踏出門坎,轉身要闔上門,裡面便傳來她的聲音──「你說的,可別忘了。」
那聲音裡的委屈,不禁讓他失笑。
只是,兩天後他一走,他們有兩年多不曾再見過面。
第一年月圓,風紫衣揉掉他讓人送回府的信,將他臨走前托玲瓏給她的一盒子蓮花髮簪,通通倒進祁府的池子裡。
第二年月圓,她將之前揉掉卻捨不得丟的信、他用過後來傳給她的毛筆、她親手做給他的月餅……通通往池水裡、月娘的臉上澤。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08
[size=4] 第四章
「不要!我不要被賣入青樓……放開我!欠你錢的是我繼父不是我……你快放開我……不要拉我……」人來人往的市集中忽然爆出女子驚慌的哭喊,聲色之宏亮叫人為之駐足,紛紛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一名身材粗壯、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像拎小雞似的,粗如樹幹的手臂拽著一個衣衫破舊、淚流滿面的姑娘,半拖半拉的向前行。
旁觀的路人雖對大漢指指點點,卻沒人敢出面阻止魯漢子的惡行。
「叫什麼叫!欠債還錢天公地道,你乖乖的跟老子走,省得皮肉痛,當花娘又怎麼了,穿金戴銀挺好的,你放心,老子會去光顧你的。」大漢毫不在意,大刺剌的在街上調侃小姑娘,反觀小姑娘則是淚眼汪汪的可憐樣。可奇怪得很,眼看「怡春樓」的紅燈籠就在前頭,揚言要將人賣了好換錢的漢子卻忽地拐了個彎,朝帶著兩名丫鬟的貴氣小姐走去。
「不……我不要當花娘……欠你賭債的是我爹,你找他要呀!」
「父債子償,今天我逮到你了還能放過你嗎?再說你那愛賭的爹能換多少錢?嘖嘖,你就不一樣了,這回我本金利息都能要回來!」說完,他一巴掌揮下,尚未碰到她的身子,臉帶驚恐的小姑娘已誇張的跌倒在地。
說巧不巧,這一跌竟跌在一雙繡蝶的新鞋前,像溺水者遇到浮木似的,原來看似有氣無力的小丫頭恍若被針紮了屁股,倏地一躍而起,躲在繡鞋主人的身後,兩隻髒污的小手直捉著御用織坊「雲錦坊」所織出的綾羅綢衣。
「好心的小姐,請你救救我,我……嗚……我不想被賣掉,拜託你救我,有菩薩心的好姑娘,小魚兒給你磕十八個響頭!」頭沒磕,摸著名家織裳的小姑娘,盛著淚水的雙眸驟地發亮。
「咦?被賣,為什麼?!」天真無邪的小姐眨著清媚水眸,如玉嬌顏泛著不解。
「因為她爹欠我錢,拿她抵帳,我把她賣了才能拿回銀子。」中年漢子粗聲粗氣地解釋,一張凶狠的面孔橫上前。
「喔!欠錢呀!是該還……」沒什麼心機的祁二小姐不知人心險惡,當真要讓開,好讓人家能順利地拿到欠款。
可她這一讓,後頭的小魚兒也跟著她移動,她走一步,小魚兒也移一步,她後退,小魚兒亦是緊跟在側。
正值十八的祁天喜不只人美,心性亦善良得有如菩薩,這點從小到大都沒變過,也是朱雀城眾所皆知的事。
見到百姓有難一定出手相助,瞧見窮苦人家必定慷慨解囊,在城裡一直很得民心,不過也有些心存不良的人,因此把她當有求必應的散財童子,老想趁機撈一票。
但前提是──敢不敢用未經允許的祁府銀兩。人家小姐背後的丫鬟可是精明得很,誰有膽向她挑釁?
「你別走呀!小姐,他說的爹不是我親爹,只是我娘再嫁的繼父,他只會打我、罵我、餓我,還要我從早到晚劈柴、挑水,把每隻雞養得比我還肥。」
「什麼,有這麼可惡的事?」一聽對方悲慘的遭遇,祁天喜盈亮的眸子頓時生出淚光。
怕劇情不夠精采,小魚兒又抽抽噎噎、加油添醋地泣訴悲涼身世,企圖博取同情,果然,傻氣的祁天喜也跟著掉淚。
「嗚……你好可憐……」一聽她還差點失身,心生憐憫的祁天喜掏出手絹頻頻拭淚,眼眶泛紅。
「小姐,天晚了,我們早些回去吧,要不會挨紫衣姑娘罵的。」訓練有素的丫鬟玲瓏一邊勸阻祁天喜,一邊早以眼神暗示另一名丫鬟妍兒,趕緊回府討救兵。
沒發覺少了一人的祁天喜兀自難過,一點也沒聽進玲瓏的警告,還一手攬過小魚兒,「你爹欠人家多少賭債,是不是還了就不用被賣?」
「小姐……」一旁的玲瓏急了,急忙拉拉小姐的手。
可是玲瓏的小嘴兒才開了一半,機伶的小魚兒便大哭出聲,雙膝一跪地叩謝祁二小姐的大恩大德,號眺大哭中,猶能聽清楚是五百兩白銀。「才五百兩嘛,不多不多,糟糕,我這回只帶了五十兩,沒帶這麼多……」祁天喜硬是先從玲瓏那兒拿了五十兩遞給小魚兒,側著頭想了一下,一抹美如春花的笑靨忽地綻放。「有了,我這金步搖也給你吧,把它賣了就能還錢。」
一瞧見千金難買,黃金打造的雙頭鳳釵,喜出望外的小魚兒拉開的嘴角幾乎快咧到耳後,手背一抹,哪見什麼眼淚,伸長手臂就要取走難得一見的極品。
誰知她的手才一碰到金釵,一根細長的柳枝便往她手背一揮而下,她吃痛的一縮,頓時和到手的銀子失之交臂。
「小姐,你要是嫌金釵太重讓你肩膀酸疼,跟奴婢說聲便可,何必交代外人?」在外,至少她會叫聲小姐。
不見人,先聞聲,只見祁天喜一聽清冷如玉的嗓音,粉嫩小臉唰地一白,水亮明眸染上驚色,隨即像犯錯的小孩,頭低低的不敢抬高,十分迅速的將金釵插回發間。
「紫……紫衣,你對完帳了呀……」她聲如蚊吶,就怕遭罵。
「還沒。」撥了撥髮,撩向耳後,風紫衣噙著薄笑,深深看了小魚兒一眼,對方立即往後退了一步,「但小姐缺人拿金釵,紫衣怎能不效勞?」還沒?祁天喜嚇得渾身發抖,這回她運氣不好,紫衣對帳的時候火氣最大,旁人最容易遭殃。
她急忙笑得討好,希望母老虎饒過自己,「呵呵……這金釵不重了,紫衣咱們回府吧,你累了得多休息。」
風紫衣笑了,卻比她生氣的模樣更叫人害怕。「那不成,不是還有個讓人打心底憐惜又同情的小魚兒姑娘等著用銀兩嗎?紫衣可不好壞了小姐大善人的名聲。」
一聽那譏諷的聲音,小魚兒跨出的左腳忽然重得像生根似的,拔也拔不起來,背脊發涼地轉過身。
「紫……紫衣姑娘,我有急事要先走,不陪你多聊了。」懷裡捧著五十兩銀子,她只想著該往哪裡跑才不會被逮個正著。
「慢著。」一根柳條橫在小魚兒面前,她可沒打算讓對方好過,畢竟帳沒對完、她可是一肚子火,「你的債主不是在這兒嗎?你能跑哪兒去?我家小姐銀兩又帶不夠,不如大夥兒幫你想想怎麼還清債務。」
「不……不用了,呃,接下來我會自個兒想辦法,不勞你費心。」她用力踢了一臉凶樣的男子,要他別像個傻大個,杵著不動。
看她想走,風紫衣狀似熱心的握住她的細腕。「不必跟我客氣。對了,陳家老爺喪偶已久,三個沒娘的孩子好讓人心疼,我想與其回家繼續讓你繼父欺負,不妨考慮嫁個好男人、聘金方面好說,定能一次還清所有賭債。」
「什……什麼……不、不是吧、你要我嫁給那死了三任妻子,傳聞剋妻的陳書獃?」
小魚兒嚇得臉都呆了,風紫衣則是唇角上勾,笑得真誠。
******
朱雀城今日怪象多,敞開的城門向外望去,只見官道上兩馬一驢慢慢靠近,行人紛紛走避,讓出一條路,兩男一女身影逐漸放大,蹄聲嗟嗟的進了朱雀城最繁華的市集。
「朱雀城裡美人多,生來千嬌又百媚,腰肢纖細掌中握,口吐蘭芷香氣。來,哥哥瞧了心花開,眉笑眼笑呵呵笑,美酒一杯醉花前……」金准之樂得自編小曲哼著唱,儘管五音不全,他仍一點都不在意。
「大哥,你能不能正經點?至少多學一點祁大哥的穩重。」棕馬上的金靈靈嬌聲斥責,頗以自家兄長為恥。
梳著飛燕髮型的金靈靈芙頰生澤,兩條垂下的髮辮繫著流蘇,迎風一吹飄向髮後,煞是妍麗迷人,吸引不少路上男子的視線。
「嘖!女生外向,養大了就是別人家的,可憐的大哥疼她如命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得準備豐盛嫁妝送她出閣。」感慨呀,歉吁呀,親人不如夫婿!
「你在胡說什麼,瘋話一堆,我不理你了。」她臉一撇,懶得跟他爭,要不是現在在大街上,她還想送他一記白眼。
金准之一見妹子不高興也不在意,照樣嘻嘻哈哈對著隔壁黑馬上的男子打趣。
「兄弟呀,娶妻當娶賢,我這妹子是沒哈美德,我可沒臉推給你。」
「你又胡說八道!」聞言的金靈靈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生怕黑馬上的男子誤會,以為她跟兄長說了什麼。「為兄哪裡胡說了?在玄武城的時候……」
「金准之。」黑馬上,面色冷峻的祁天昊沉聲打斷好友未完的話,就怕他話多的個性誤了事。
不過才三個字,就能讓金准之聽話的閉嘴,搔搔頭,「開個玩笑嘛,這麼認真幹麼?你不是急著回府……瞧,他們在幹麼?」一瞧見前面有人潮聚集,他頓時來了興趣,連忙要驅驢往那兒去。
「別管閒事,你這一路上攬的麻煩還不夠多嗎?」低沉的嗓音發出警告,不希望又讓他耽誤時間。
聞言,金准之一臉無賴樣的呵呵笑。「看一眼就好,我保證不會惹是生非,給你找麻煩。」
開玩笑,他生平最喜歡的便是湊熱鬧,哪兒人多就往哪裡擠,倒也不是想做英雄,就是想找找樂子,這次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信用是給有人格的人說的。」這傢伙就是不斷惹是非,才會一再延後他的歸期。
金准之訕然一笑,一點都不以為意,「就看看,不久,一會就好!」。他嘴上安撫,動作可沒停,繼續讓驢子往人群靠,沒管好友的制止,身子一跳落地?就往人群裡擠。
一擠進鄉親父老圍著的圈子裡,金准之就看見一身粉紫衣裳的姑娘扣著另一名姑娘的手,那名姑娘眼神驚恐,眼角還掛著淚滴,他一聽人群裡的人話說一半,就猜是這紫衣姑娘的錯,連忙見義勇為。
「這位穿紫衣的姑娘,人家為父還債已經夠可憐了,你何苦落井下石、逼良為娼,硬要小姑娘嫁給七老八十的老頭子?」自以為風度翩翩約他轉著手中玉笛,滿面春風地出言英雄救美。
「落井下石?逼良為娼?」風紫衣抬頭一瞥,只差沒笑出口。這是哪來的二愣子?搞清楚狀況了沒有?
「就是說,你瞧她哭得多傷心呀!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你放過她,你還一副非要她嫁人不可的模樣,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眉一挑,風紫衣忽地笑得和善,放開了小魚兒的手,不過她週遭的百姓卻一個一個往後退,包括祁天喜和她的丫鬟玲瓏、妍兒,只有金准之還自認是英雄的往前踏一步。
「既然公子為她出頭,小女子也不好多做為難,那你就好人做到底,這姑娘的債務有勞公子了,此後,我斷不會再逼她嫁人收聘。」緊笑盈盈,她抬起手,手心朝上。
「債務!」他眉頭一皺,當下有不妙的預感。
「是啊,你不是可憐她被我逼嫁嗎?若你現在不出手幫她還清債務,到頭來她還不是被賣入青樓?與其讓眾人輕薄,還不如嫁給一個老頭,大、善、人,您說是嗎?」她笑眸一掀,語氣裡的嘲諷很明顯,只是這一抬眼,竟跟一雙深邃黑瞳撞個正著,她愣了一會。
回過神,她臉色有了惱意,只消一眼便將臉轉開,無視馬背上男子的盯視,甚至還刻意讓他聽見一聲不敬的輕哼。
「這……」金准之有些為難,只是這渾水膛,不濕身也腳水,這時候退縮豈不讓人看笑話?「咳,這姑娘總共欠下多少銀子?」
「六百兩。」。話一出,市集一片嘩然,金准之是不知道,但一旁的圍觀者可都知道方才小魚兒要的是五百兩。
「六百兩?」他難掩驚訝,以為再多也不過幾十兩,這下可要大失血了。
「怎麼,付不出來嗎?」風紫衣故作惋惜地輕歎,一雙眼上下打量他,「也對啦,瞧你一身寒酸,人家騎馬你騎驢,數百兩銀子怕也拿不出手,可借你空有巧舌卻無本事,這下小魚兒賣身是賣定了。」
被點到名的小魚兒當下懊惱不已,她真是出門沒翻黃歷,一樁大好的買賣前遇狼後有虎,她半點便宜都沾不上。
「六百兩就六百兩,我替她付!」先是被紫衣姑娘所激,後又見另一名姑娘臉色愁苦,金准之大喝一聲制止紫衣姑娘拖人走的舉動。
縱使心肝滴著血,萬般心痛,他還是從繡著駿馬的錢袋取出六張一百兩的銀票。
不讓他後悔,風紫衣手腳極快地抽走銀票,並取出其中兩張往懷裡擱。「我替小魚兒謝過這位善心的公子。」她可是很辛苦的幫了小魚兒這個忙,這會拿點油水很正常,況且這正好可以給天喜當善人基金,比這二愣子到時候讓人騙光了錢有用,再說……這傢伙是祁天昊的朋友吧,不用太客氣!
看見她的舉動,金准之傻眼,「你怎麼……」
「你不懂嗎?這叫抽成。」佔了便宜,風紫衣的笑出自真心,轉頭,也沒放過小魚兒,「小魚兒,我家小姐的銀子捏久了會咬人,還不拿來。」
拽著銀兩正暖的小魚兒好生不甘,也只能惱在心底,本該盛滿水氣的雙眼一滴淚也沒有,又氣又羞地把五十兩銀子捧上。
不過她的怒氣很快獲得平息,因為幾張薄薄的銀票折了又折,最後落在她手掌心上,雖說錯愕不已,她仍笑得嘴都闔不攏。
「看在你哭得這麼賣力的份上,這些給你買水喝,但以後別再玩了,這年頭灑錢當大爺的呆子不多見了,江小魚、王七,你們好自為之。」下回再整到她頭上可就沒有這麼好講話了。
「是呀……這麼凱的傻瓜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也知道往後要收斂點……啊!你怎麼知道我叫江小魚?」一下子拐到太多錢,太開心的江小魚沒了防心,應得順口,爾後才驚覺漏了口風。
一旁當了很久木頭的中年漢子竟也傻呼呼的笑了,這一笑讓長得一臉兇惡的男子頓時沒了狠勁,「真厲害,你猜出我是王七,大伙叫我傻七的王七。」
看到這一傻一狡猾的組合,再笨的人也曉得遇上什麼事,眾人一哄而散,不一會做生意的做生意、逛大街的逛大街,市集迅速恢復平日熱鬧的模樣,吆喝聲不斷,像剛剛沒發生這場戲。
唯獨金准之一臉拙樣,久久無法回神,眼睜睜地看著一大一小兩個騙子拐進陋巷,當著他的面帶走他的銀兩。
這……到底是誰騙誰,為什麼他感到一陣寒意襲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意,讓他丟臉到無藏身之地?更可惡的是,一回頭連祁天昊也……
「兄弟,你太不夠意思了,居然連你也在笑!」朋友一場,眼睜睜看他被騙就算了,竟然還揚起少見的笑容,擺明不給面子。
「我不是在笑你。」祁天昊仍高坐黑馬上,但視線卻是落在金准之身後,眉毛上揚,笑意不減,「丫頭,不跟我打招呼嗎?」
冷淡的聲音這才響起,「大少爺,你回來了。」
跟著祁天昊的視線回頭,金准之一聽見風紫衣的問候,驀地睜大眼,像根木頭似的,連她都走過他跟前了還沒回神。
「知道我是大少爺了?我當你這雙比湖水還清澈的眼竟沒瞧見我。」冷冽的聲音含著責怪,視線緊緊跟著她緩步上前的身影。
這丫頭明明方才就瞧見他了,卻故意避開他的眼神,還冷哼一聲給他下馬威,看來這趟出門是太久了,惹得她不悅。
「大少爺會在乎紫衣有沒有瞧見你嗎?你可是向來比風還隨性的祁府大少呢。」比主子還神氣的風紫衣可沒被他的語氣嚇著,加上心情不佳,不馴地揚目頂嘴。
祁天昊反倒失笑,「丫頭,你這是埋怨我晚歸嗎?」聞言,她臉色一黯,整了整神色,又笑開,只是這回的笑有些勉強,「怎麼會?大少爺這趟遠門出得可真久,正好正中紫衣下懷,讓我隻手遮天、霸佔祁家產業,我可想好了三、五年後要毒死少爺小姐,讓無後的老爺夫人只能仰賴我鼻息,還怕他們不乖乖奉上家產嗎?」
這弒主奪產的話一出,金准之兄妹不免倒抽一口氣,十分驚訝這女子連這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口,但一看祁天昊的神色卻一點也不生氣,還笑得更張揚,不禁面露疑惑。
「你這是埋怨我。」剛剛是詢問,這次他很確定,確定這丫頭氣得記在心口上了。
「哼,我是埋怨你沒錯,我埋怨你怎麼不讓土狼叼走、讓風沙埋了;我埋怨你平平安安的回來,叫我弒主篡位的計劃難成;我埋怨……你笑什麼?我是認真的!」她氣得心口泛疼,但他卻得意了是嗎?
「是是,我知道你認真。」他隨口應著,拍拍馬頸,大掌伸向兩頰發紅的她,「上來,我帶你回府。」
她眼一瞇,對他的態度十分不滿,「不要。」
「乖丫頭,上馬。」聽他這什麼語氣?她又不是他養的寵物!更何況……她瞄了一眼棕馬的主人,接著大力拍開他的手,「不要叫我丫頭!」
這一掌拍得又重又響,祁天昊也不以為意,臉色變都沒變。
這次別說金准之兄妹還有祁天喜一行人,就連旁邊裝忙的路人也都聽見、看見了,可以想見,明天朱雀城的新八卦就會見世了──朱雀城是祁天昊作主的,城主是風紫衣管的。
更出人意料的,祁天昊忽然發出低低的輕笑,身一低,竟當眾輕捏她的鼻頭。
「別玩了,上馬。」
「你……」可惡,他又把她當小孩子般安撫,出去這些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知道你怨我,我們回府裡再說。」這丫頭可是越來越倔。
「紫衣是下人,哪敢怨主子?主子怎麼說怎麼做都對,紫衣絕無一句怨言,只是尊卑有分,紫衣還是不跟主子同馬了。」她咬牙切齒的把話從牙縫擠出,希望他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惹怒她。因為她是無「一句」怨言,但有一肚子怨氣!
可祁天昊像是玩上癮了,當作沒看到她眼神裡的警告,手掌順著在她頭上拍兩下,「好好好,我都聽懂了,上馬。」語氣輕柔得像在哄孩子。
「大、少、爺!」他實在欺人太甚!
這驚人的吼聲沒制止祁天昊的行為,倒是逼出他感慨的一句,「丫頭,許久沒聽你這聲大少爺,真是懷念呀,果然看到你才有回家的感覺。」
「懷念?」半瞇起眼的風紫衣揚起手中的柳枝,變臉極快,頓時笑逐顏開。
「大少爺想家了是吧?紫衣助你一臂之力。」
話剛落,她揚手揮柳,重重鞭在馬身,突受驚嚇的馬兒長嘶著人立而起,馬背上的朱雀城城主差點墜馬,幸好他立即勒緊繩,穩住受驚的愛駒。
不過風紫衣也沒討到什麼好處,只聽一聲驚呼,她整個人便讓他長臂一伸擄上馬,揚長而去,留下錯愕的金准之兄妹。說實在的,他們認識祁天昊這麼久了,還真沒見過他這麼外放的一面。至於惹禍的祁天喜,早就偕同丫鬟偷偷的從小巷子溜回家了。開玩笑,一個紫衣她就怕死了,再加上離家甚久的大哥,這陣子她要不乖點,肯定會被禁足一輩子,直到小鳥兒在她身上築巢。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0
[size=4] 第五章
大少爺……久違的稱呼,祁天昊心裡終於有回家的感覺。自從接下城主一職後,剛開始自家人還會改不過來,久了,幾乎所有人都改變對他的稱謂,即便是最不甘願的姨娘,見了他也免不了要敬畏的喊上一聲「城主」,唯獨她,始終如一。
高興的時候就「你你你」叫個不停;疏離的時候會帶著諷意的喊「大少爺」;生氣的時候則是連名帶姓的叫他「祁天昊」,他不禁猜想,什麼時候她會只叫他的名字?
雖然久別重逢他很高興,但老被怨氣沖天的清眸盯住也挺不舒坦的,尤其是對方眼裡透出的怒焰,幾乎要將整間書房燃燒成灰,讓他不得不開口滅火。「丫頭,你打算瞪我到幾時?」看來這次要安撫她,可能需要好些時間,幸好,這麼多年的努力終於有成果,短時間內他不需要再出遠門,有很多時間能讓丫頭消氣。
「大少爺言重了,紫衣是個下人,怎麼敢瞪大少爺?純粹是想「看」清楚大少爺,不希望有人假冒,畢竟大少爺離開可不止一兩個月。」她盡量冷著聲音說,不想讓他聽出一絲絲埋怨,不想示弱。
其實她心裡極為不舒坦,為什麼他能如此自然熟稔的跟她說話,好似這兩年多來兩人從沒分離,好像他也忘了曾經失信於她。
再想起,他是跟金靈靈一起回來的,她就更不能諒解。他分明是為了與心儀的女子出遊,樂不思蜀,才晚了兩年回來,根本不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更可惡的是還把斕攤子丟給她,一點都沒有顧慮她的心情感受。
「丫頭……」他軟下聲音,想跟她談談。
「對了。」她打斷他的話,神色自若的站起身,走到書桌前緩緩磨起墨,「既然大少爺回府了,那這幾天各商號呈上的帳簿,就交還大少爺親自核對,還有三天就是跟管事們議事的日子,這帳得提前對完。」
祁天昊看了她一眼,這倒稀奇了,有多少年她沒再跟他提過要將職權還給他了?頂多是以前惱他的時候說的威脅話,這次又是要跟他鬧脾氣了吧。
他啜了口茶,不甚在意,「我信任你,跟以往一樣由你核對決定就好,准之跟靈靈到朱雀城作客,這些天我得盡地主之誼的陪他們繞繞。」
風紫衣眼一沉,磨墨的手沒停,「大少爺,你別忘了我只跟祁府簽定十年的賣身契,再三個月就期滿,總不可能永遠替大少爺管事。」
「三個月?!」他怔了一下,扣著茶杯的手頓時握得死緊。
他從不過問府裡僕從的來去,所有入府的下人皆由祁貴招聘管理,曾聽祁貴說過府裡的下人多是買斷,以求忠心護主,只有少數人會簽有時限的賣身契。
打從她救了他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再似主僕,他已經把她當祁家人看待,從沒想過她會離開,此言一出,的確叫他震驚。
「是的,等期限一滿我就會離府,所以大少爺應該現在就接回職權,盡快熟悉職務才是。」她低頭卻揚眸,悄悄偷覦他的反應,但見他雖然難掩驚訝之色,卻沒有立時挽留,心裡登時一沉。許久,他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喝著茶,每一口都喝得比往常慢些,似在品茗又似在思量。
看他沒開口,風紫衣逕自往下交代,「天歡還不定性,老愛往青樓跑、跟酒肉朋友鬧,其實他本性不壞,你是他大哥就多跟他說說;天喜就是天真了點,你得多看著她別叫人騙了,不過玲瓏挺機伶的,不至於桶樓子……」
沉默了好一會,祁天昊終於開口打斷她的話,「你這麼惦記著天歡他們,真捨得走?」深幽的黑眸閃過一抹狡光,快得令人來不及捕捉。
「我……我當然捨得。」手一頓,墨汁濺了一點在桌上。
天樂前年蒙聖恩寵召,入宮當了貴妃,備受寵愛,已經不需要她陪著說體己話;天歡生性愛玩,花街柳巷、花魁的閨房早成了他第二個家,興許沒了她去揪他的耳朵,他才高興呢;天喜怕她怕得要命,說不準一聽說她要離開,還會高興得笑咧嘴。
上了年紀的老太爺越來越像個娃兒,玩性日重,有時候出個門大半年都不見人,就算她不在了,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老爺夫人已不管事,她未能日日問安,他們大概也只會當她疲了,不致刻意追問。至於祁天昊……哼,他有金靈靈就好了,有沒有她一點都沒影響吧!
雖然想起來心澀澀的,但她不得不承認,她對祁家人而言並非那麼重要、那麼不可或缺,他們現在只是習慣依賴、習慣多事雞婆的她幫忙理事,說不定她離開後沒多久,他們就能找到別人取代她。
「那你捨得祁府?丫頭,你身上的衣服是御織坊呈京貢品裁剪的,腳下踩的繡花鞋,就是尋常人家一個月花用都買不起,手上的翠玉鐲子可是能買下一間商舖子的珍品。這些,你捨得?」他沒有放開緊握的杯子,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希望能看到她一點點的不捨。
他不願意這麼看她,他知道她不是貪財的人,但他希望至少這幾年的嬌養能讓她有一絲退縮,畢竟慣了錦衣玉食的人,很難回到布衣粗食的生活。
「捨得。」這次她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方纔的猶豫。
「你……」他眼神黯下,細看可以發現他手中的杯子出現裂痕,再握緊點就會裂開。
「少爺,墨磨好了。」聲音恢復冷冷淡淡,風紫衣放下墨條,等著他上前接下手中的工作。她告訴自己,往後主子拿筆她磨墨,從現在開始習慣後,離開了祁府就不會有一絲絲留戀。
「嗯。」祁天昊走上前,隔著一步看她。
拉她上馬的時候還沒發現,才兩年多,這丫頭的個子高了些,原本稚氣的圓臉尖了,濃纖合度的身子較以往來得豐潤,整個人散發小女人的嬌媚,如同一朵嬌嫩的海棠。
她或許不及天喜美麗,卻有她獨特的動人之處,眉宇間的自信和光采更是獨一無二,清麗中帶著耀目的恬雅。
就是脾氣也比兩年多前更倔了……但無妨,反正他從沒打算讓她走!這件事,是他當年離開之前就決定好的,就算現在多了一張十年的賣身契又如何?他會讓她心甘情願的留在祁府。繞過她,祁天昊坐在桌子前,雙手撫著朱雀手把,想起當年在這兒替她扎髮辮,忍不住低低笑開。「丫頭,你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救命之恩嗎?」抬頭,他看著她笑。
風紫衣臉一綠,沉著聲問:「所以呢?」
「你沒聽過以身相許嗎?」
「以身相許?」就是戲曲唱的、書生清倌那出笑鬧劇?「我不要……啊,說到救命之恩,大少爺不會忘了紫衣也救過你一回吧?」
思及此,她賊兮兮的笑開,一命抵一命,誰也不欠誰。
祁天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臉認真的凝望她,「你就這麼不想留下?留下來幫我吧,丫頭,我需要你。」
差點要動手幫忙的風紫衣一觸及粗皮書冊,當下心慌的抽手。「這是你的職責所在,紫衣不好逾權。」
如果是剛剛就挽留,也許她會心軟,但那句「留下來幫我」,分明不是不捨她,而是不捨她的能力。心像吊著水桶般沉重,她搖頭拒絕了。「若我請求你呢?」見他誠懇的神情,她小小的動搖了一下,隨即又退離他一步,「大少爺,紫衣還有份內事要做,譬如到園子裡掃掃地、替花兒澆水、檢檢枯葉什麼的,我很忙,非常忙,忙得沒有時間幫你了。」
祁天昊表情微凝,沉吟片刻,眉間小山微微隆起,似在思索如何讓她改變心意。
不一會,幾無可聞的歎息逸出。「難為你了,紫衣,你出府的事再說,不過以後這些帳務的事,我不會再麻煩你,你大可放心。」
當然,以後他會用別的方法留住她!
「真的?」有這麼好說話?她不禁面露懷疑,真的能馬上卸下職責?她本來還以為要長期抗戰呢。
「不過……我離府太久了,總有些事沒法立即上手,在這段時期,我希望你能待在身邊提點一二。」他要她在旁邊時時跟著,找回以往兩人的熟稔親近。她可以不惦記天歡、天喜,但不能不記掛著他。
「可是我……」
「就先讓你休息幾天吧,你想去哪兒掃地澆水都無所謂,去吧去吧。」他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氣得拚命瞪他,但他低著頭看帳簿,根本不在意,她只能氣悶的轉身離開書房,離開前,木門還大大聲的闔上,表達不滿。
書房裡,是祁天昊沉沉卻明顯愉悅的笑聲。
******
風紫衣看似認真的拿竹掃帚掃著花園,但其實她一片落葉也沒掃著,倒是掃起一堆沙塵,全往亭子裡的人身上撲去。
「咳咳……丫頭,我很確定你不適合掃地,還是管帳適合你。」祁天昊將茶杯裡的茶往花叢裡澆。可惜了這頂級高山茶。
「怎麼會?這差事是祁管家親自派任的。」她不以為意,繼續「埋」討人厭的主子。她當時去跟祁管家要差事時,還嚇了他老人家好大一跳,眉頭揪得死緊,似乎很為難,最後只丟給她一個掃花園的活,還說隨便掃掃就好,反正花開花落、冒芽落葉都是正常,順應自然是天理。
老管家一席話,叫她啼笑皆非,心想老人家也為難了,勢必是不敢給她一個要伺候人、要使力的活,怕下個月會被她扣薪餉吧,殊不知,她往後已不管賬房裡的事了。
「祁管家派你差事?回頭我好好說說他。」他本來只打算放丫頭三天假,誰知道她掃了五天花園都不嫌膩,這都是派給她工作的祁貴不對。
「祁管家年事已高,禁不起嚇。」她語帶責怪。
他分明就是氣惱她不肯進書房幫他,幹麼找祁管家當替死鬼。
「就因他大半輩子都在府裡度過,更應該懂得察言觀色,知道主子要什麼,不該隨便作主。」至少也該安排紫衣去掃書房……嗯,這主意不錯。
「大少爺這是指桑罵槐,拐著彎教訓我嗎?」誰不曉得祁家最不懂察言觀色、最會擅自作主的下人就是她,沒人敢跟她搶頭香。怔了怔,他胸口鼓動,放聲大笑。「丫頭啊丫頭,你的聰慧才智叫少爺我很欣賞呢。」
她臉皮抽了一下。「大少爺沒事可做了?要在這兒尋我開心?」
他現在要擔負城主之責又要操煩祁府的事,應該很忙、比她以前還忙才是,怎麼會這麼有閒情逸致特地到花園調侃她?
「沒有你替我磨墨倒茶、陪在我身邊,我沒辦法安心做事。」一改方才嬉鬧的神色,他語氣認真的說。
「你……你就不怕我在你茶裡下藥?」風紫衣困窘的頭一轉,不想看他的臉。
她才不會受騙,以前他總愛這麼親暱的說些叫人誤會的話、但……還不是一走好些年、她就跟天樂、天喜一樣,只是他妹妹,她再也不要相信他曖昧的話、他親密的舉止。
「下什麼藥?春藥?」看她迴避,他故意說出逗她的話。
「胡說,是毒藥!」抬起頭,她狠狠瞪著他,直到眼睛酸澀。
「你臉紅了。」一抹緋色,讓她清雅面容更為動人。
「我才沒……你胡說……」她急了,心慌意亂避看他具有深意的黑眸,不斷的告訴自己別著了他的道。
瞧見她神色,他想,有些事也該說清楚了。
「紫衣,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祁天昊話未說完,就被突然插入的話語打斷。
「兄弟,這事你一定得幫幫我,我看上你府裡一位姑娘,她眼似星辰,鼻若瑤柱,櫻桃小口芙蓉面,美得像下凡天仙,我一瞧見她就暈頭轉向,滿城春花飛舞,眼裡、心裡全是她美麗身影……」
渾然忘我的金准之彷彿飲酒過度的醉漢,絲毫不覺打擾了一場好事,他兩眼迷離,足下輕飄飄,似醉似醒地從月洞門走來。
沒人聽得懂他含糊不清的瘋言瘋語,倒是多了怨恨的眼神,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重要關頭攪局,讓人不惱他不成。
金准之沒發覺異樣,自顧陶醉的要走進亭子,「你倒說句話呀!兄弟,別像木頭杵著,我金准之活了二十四年,頭一回對個姑娘動心……不、不、不,是一見鍾情,非她不娶……喂!拍什麼拍,被女人拍肩會走三年楣運。」他沒好氣的回過頭,對著陷害他損失六百兩銀子的女子全然沒好臉色,現在被她拍了背,打算藉故發火報仇。
「謬言,就算不拍肩,你也沒多少好運,你忘了你一進城就讓人騙了六百兩嗎?」她本來是懶得理他,誰叫他走路不看路,硬要踩上她的掃帚。
不過她還真沒想到這吊兒郎當的二愣子就是金准之,她以前只見過金靈靈,解決江小魚的事情時,只當他是祁天昊的某個朋友,不料,百聞不如不見,人說風流惆儻、瀟灑俊逸的金大少,其實就是個好騙的愣頭青。
「你別詛咒我,如果沒有你,我運氣旺得很,抱得美人歸是遲早的事。」金准之瞪著她,眼睛都要冒火了。
「哼,你確定?」她輕蔑的看他一眼。
「去去去,掃地的丫鬟就盡責掃地去,別妨礙我和你家主子談大事。」他不耐煩的揮手,像要趕走擾人的蚊子。每回進朱雀城都會聽街坊談起風紫衣這個人,什麼一手掌握祁府,幾個主子都得聽她話之類的,好吧,他承認在街上好友是對她特別了點,但終究是個丫鬟,那些傳言,對他而言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現在眼見為憑,這女人不過就是個掃花園的丫鬟,連近主子身都難,還談什麼掌握大權?
手握掃帚,杏眸微挑的風紫衣只是一笑。「大少爺,那奴婢做事去了。」
「放下?過來。」祁天昊厲眸一肅,沒了開玩笑的意思。
她都掃這麼多天了,這幾年只拿過筆桿的丫頭,不知會不會讓掃帚柄刮傷了手?思及此,他反蹬了金准之一眼。這傢伙居然還慫恿她繼續掃花園!
斜了斜眸,她眼色傭懶。「這怎麼成?大少爺,我是聽人使喚的丫鬟,金少爺都開口了,怎能不做?」
「誰敢使喚你?」勾起唇,祁天昊眼眸底有了笑意,看來這丫頭是針對準之,跟他沒關係。「丫頭,過來我身邊。」
「你很煩。」不情不願地丟下掃帚,一身輕巧的她卻慢步如牛,一小步一小步走得緩慢,移動速度像極了彎腰駝背的老婆子。但她不能不走,她知道快活的日子已經過了──她為期五天的掃花園工作功成身退。
看著兩人主不主、婢不婢的對話,金准之搓著鼻樑有些疑惑,但照樣不識相的開口,「咳咳!兄弟,你忘了我是誰嗎?」
兩雙蔑然的冷眼一瞟,似在問:你是誰呀!怎麼還賴著不走?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們花前月下,就當我沒來過,繼續情話隅隅。」金准之一臉想不通,他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說錯話,清楚狀況的時候說的還是錯話,無端招來白眼。
「什麼花前月下,這裡哪來的花哪來的月?你要敢亂說,壞我的名節,我讓你沒命走出朱雀城。」嬌顏浮慍的風紫衣忿地一悴,明眸堆火,臉頰卻是微微泛紅。
「嘖!你說沒命就沒命?祁府裡果然儘是狠角色,我可真怕呀!」才吃過虧的金准之記不得教訓,笑得很誇張。
祁天昊聞言,暗笑在心,但他沒打算出手幫忙,誰叫這傢伙不會看場合,硬是闖進來壞了他的事。「沒錯,你的確該怕,想擄獲美人心,得先看我允不允。」開罪了她,他休想有好日子過,更別說什麼抱得美人歸。
「什麼意思,莫非你知道那姑娘是誰?」一提到他想知道的消息,他連忙神色急迫的追問。
故弄玄虛的風紫衣先吊足他的胃口,而後櫻唇輕歐,「我猜得沒錯的話,你口中的天仙美女只有一個。」
「誰?」他屏著氣,萬分期待。
「朱雀城第一美人。」
「朱雀城……第一美人……」嗯!嗯!他真有眼光,一眼相中絕無僅有、只能稱第一的絕色佳人。
「而且……」
「而且?」
「這玉雕的人兒不僅美得脫俗,家世背景又好,個性天真、心性良善,是朱雀城裡貴公子們追求的第一目標。」說到此,祁天昊猜出她的用意,不免莞爾。這下紫衣把准之的心眼都吊住了,到時候又讓他看得到吃不到,可就是最好的報復。
「真的?」金准之一臉嚮往,畢竟世上多的是人美心不美的人,能遇上一個心性也純善的美人,他可真福氣了。「那她是哪家的小姐?」
「不遠,你不是在府裡看到她了?她就是祁府最小的千金。」風紫衣淺淺一笑,柔和而謙美。「不過,她的缺點就是太聽話了,你明白嗎?」
明白什麼?聽話不是很好嗎?他想不通,滿腦子只想著既是祁府千金就好辦,他跟祁天昊是多年好友,可以立即找人來說媒。
看他仍一臉無知的模樣,看好戲的祁天昊難得好心地為他解惑。「紫衣的意思是說天喜雖然聽話,但只聽她一人的話,她要天喜往東,她絕不敢往西,她說坐下,絕看不到有人站著。」
聞言,金准之怔愣了一下,半瞇的眼慢慢地瞠大,閃電般的惡耗倏地擊中他後腦,一抹漸明的了悟浮於眸底,他驚恐地扭頭一視。「可是……可是你不是說美人是祁府的千金……怎麼你……」怎麼她一個丫鬟管得著?
肩一聳,她笑而不答。
祁天昊一臉看好戲,「她只是個丫鬟?你在朱雀城的時候沒聽過她的事跡啊?這次我幫不了你。」
「啊……這……呵……兄弟,這些傳聞是真的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他尷尬不已,只能乾笑。
祁天昊冷冷的揚唇。「誰要你少眼缺鼻,不知藏拙,醜態盡出還毫不收斂,猴兒要翻觔斗我攔得了嗎?」
「你……你……」說的真無情,徒使英雄淚兩行。
「我家的丫鬟玉膚冰肌,是享福的命格,以後別讓我看到你把她當下人支使,否則……」祁天昊聲音轉沉,警告的意味濃厚。
恍然大悟的金准之看了好友冷峻神色一眼,又瞧瞧一臉霧水,卻被他怪異眼神瞧得有些火大的丫鬟,頓時明瞭為何遭惡整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呀!呃!不對,他在暗樂什麼勁,看出兩人之間漸生的情絛有什麼用,他的坎坷情路才要走得艱辛。
心念一轉,他臉皮一揚,微露諂色,討好的笑臉笑得很有誠意,口氣甜得像蜜,好不熱絡。「我說紫衣姑娘,你最近有沒有缺什麼或少些首飾?你知道身上帶太多銀子也挺沉的,如果有人肯幫忙減輕重量,在下一定感激不盡……」
風紫衣緊笑盈盈,「是喔,我想江小魚會很樂意幫忙。」
聞言,他臉色一黑,嘴角抽措。死定了,竟然得罪最不好惹的那個,這下他要什麼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啊……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1
[size=4] 第六章
一道人影閃進祁府的後門,暗自慶幸下人聰慧,果然替他留了一條路,接著他左顧右看,確定沒有異狀,心裡踏實了點,人也敢挺起胸膛走路了。
「二少爺,你想上哪兒去呀?」一道輕柔的聲音突地從男子腳下傳來。
古人有云:守株待兔。記取老人家的智慧總沒錯,她忙裡偷閒逮了個空,就為了這只將近十天未回巢的兔子。
祁天歡聞聲往下看,嚇得倒退一大步,「嚇!紫……紫衣,你蹲在後門做什麼?」嚇……嚇死了,他三魂七魄掉了一大半,尤其是她還不叫他的名字,恭恭敬敬的一聲「二少爺」,代表他玩完了……
「揀菜呀!你沒瞧見命苦的丫鬟在準備晚膳的菜餚。」她邊說邊捶肩,一副不勝辛勞的模樣。一隻竹編菜籃,不滿一把捉的豌豆苗,去頭去尾還去嫩葉,只剩一根根看起來被摧殘得很慘的根莖,宛如在宣告某人過於放蕩的下場。
冷抽了一口氣的祁天歡是未打雷,先縮頭,心虛地笑得嘴角僵硬,接過菜籃幫忙提著,臂彎掛著圓木板凳,好生狼狽地跟著不及他下巴高的丫鬟。
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當起小廝,大氣不敢吭一聲,小心翼翼地陪不是,這看來有幾分可笑。
但是祁府裡來來往往的下人都不以為意,畢竟對他們而言,祁二少爺要是膽敢「犯上」,那才是一大奇聞,同樣的情景已經不只一次,見多也就習慣了。
「呃!紫衣,聽說我大哥回府了。」走了一小段路,祁天歡先下手為強,想找些安全的話題,趁機拖延挨罰的時辰。
「是呀!二少爺的「聽說」可遲了好些時日,大少爺十分掛念你。」真不簡單,躺在花娘床上,他還有心思聽別人說些什麼。
「是嗎?那我先去找大哥聊聊,兩年多不見了,我們應該會聊很久……」祁天歡一臉見兄心喜,迫不及待秉燭長談的樣子。
「等一下。」素手一抬,拉住汗濕的後領,似笑非笑的風紫衣力氣是不大,可祁天歡也沒敢動,垂頭喪氣地轉回身,兩眼低視一雙大黑鞋。
「咱們也該談一談了,譬如「梨花院」這筆帳如何?」她拿出一迭欠款單,張張都有他親筆簽上的大名。
他吶吶的笑著,試圖以笑顏緩和氣氛,「呃!那個……呵……我忘了帶銀子嘛!就先欠著,等下個月月銀發下來再補齊。」
「可惜你下個月沒月銀了。」她也學他笑,但笑起來卻是寒氣逼人。
「什麼?!」
「是啊,不只是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總之你六個月內的月銀全扣光了,你真是好大的氣魄呀!」一口氣揮霍上千兩銀子。
心一驚,他慌亂地直問。「紫衣,我沒用那麼多吧?總有剩下一些零花……」
一笑。「二少爺。」
「嗯!」他聽得心驚,冷汗直冒。再笑。
「你要不要自己數一數,看看這裡有幾張你不看數字就簽下的風流帳?」一壺酒五十兩,他喝的是瓊漿還是玉露,再好的女兒紅也不過十兩一壇,而青樓的酒能有三兩就算極品了。
「我……我喝多了……」哎呀,這些花娘好不夠意思,真當他是肥羊宰沒關係,但害他現在被老虎抓了,實在說不過去。
「是聞多了脂粉香,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兒在你耳畔一呼氣,你這身硬骨頭就軟了,人家說什麼你只會傻呼呼的應好。」她,又笑了。
三笑之後,空有男兒身的祁天歡真的腿軟了,他知道接下來將是慘無人道的酷刑,而他別說要笑了,恐怕連哭也哭不出來。
果然,風紫衣不笑了,眼一沉,面一冷,手抆腰際成茶壺狀,指著他鼻頭開罵,「二少爺好大器呀!睡女人睡到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銀子不夠還用欠的,祁家有幾座金山銀山,你有本事挖出來讓我瞧瞧,到時候你想玩幾個女人我就替你納幾個小妾,反正祁府大得很,蓋幾間青樓綽綽有餘……」
祁天歡的汗越流越多,人也越縮越小,半聲都不敢應。「當然啦!先決條件是你沒死於花柳病,說來你祁二少爺的品味也奇怪,想想,一雙玉臂千人枕,一口朱唇萬人嘗,誰曉得上一個客人是殺豬的阿旺,還是城南長滿疙瘩的流膿財,你抱過的女人別人也抱過,你親過的女人別人也親過,你確定沒喝到朱老爺的口水?」
臉色倏地發白,他捂著喉口吐出一大攤酸水,面色驚懼地直抖咚嗦,腦子裡出現的畫面是一頭過重的豬強壓海棠,背後的膿包有碗口大。
從沒想過這事兒的祁二少是全身發冷,作嘔的反胃感讓他跌坐在地,這次是真的嚇到了,慘白的面容不見一絲血色,渾然不知有道順長身影走近,就停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老樹下。
「二少爺不用擔心,紫衣已請人看好風水,幫你挑了塊視野極佳的墓地,等你不幸英年早逝後,我會在墳上栽滿花,讓你日日夜夜與美麗的花兒作伴。」省得他老念著丹桂清雅、石榴艷美,左擁瓊花右抱白蓮,要什麼她給什麼,她是最護主的丫鬟了。
「……不……不要呀!」祁天歡慘叫一聲,連忙抱住她的大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紫衣,你不要再說了……」
不氣也不惱的風紫衣拍拍他的頭,像個慈母般,只是說出來的話並不是如此。「不要怕,人死了就毫無知覺,就算蟲子咬你、蛆爬滿你全身,肚破腹裂流出腸子,你也感覺不到痛,因為你已經死了。」
「哇!紫衣,饒過我這回,我真的要修身養性,再也不涉足花街柳巷,我不要死啦!」他哇哇大叫,像極了不懂事的孩子。
「真的?」
「真的,真的,絕無虛言!」他點頭如搗蒜,驚懼地展開雙臂想抱住她。
他的舉動並無涉及男女情愛,只是單純地想找個人來驅走所受的驚嚇,對他而言,紫衣就是祁家人。
不過,他這次,甚至以後都沒有機會再碰到她了,打直的手臂才一舉高,人就如同破布娃娃,整個被扯飛十步遠,還差點跌落植滿新荷的深湖。
撞得兩眼冒金星、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祁天歡忽地被抓住手臂提高身子,正對上一雙黑得深幽的厲眸,他昏頭的以為得救了,欣喜地咧開嘴。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咦……好像不太對勁?在他腳離地的瞬間,後知後覺的祁天歡終於發現情況有異,這大哥怎麼舉著他?
「天歡,沒人告訴你男女授受不親嗎?」教弟不嚴,兄之惰,以後他會「好好地」教導他何謂行之有禮。
「呃!大哥,你要不要先放我下來,腳不著地的感覺很不踏實。」尤其對方的手勁似乎重了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下次再讓我瞧見你抱府裡任何一個丫鬟,別怪我當場打斷你的腿。」尤其是不能抱他的丫鬟,不然就是親弟,他也會當場讓他當個名副其實的廢人。
「我哪有抱……」兩道凌厲的目光一射,他氣弱地失去聲音。
「大少爺,我想二少爺得到教訓了,你可以把手鬆開,勒死親弟有損你的名聲。」看夠了戲,風紫衣才出聲勸阻。
其實,祁天歡是浪蕩了些,但本性跟祁天喜一樣,都是天真良善之人,她也知道,他去青樓,大多是陪清倌們吟詩彈琴、跟朋友喝酒聊天,累了睡花娘的閨房,倒不一定真會有什麼,那些個欠條,想也知道是他半推半就簽下的。加上他頗有才華,一篇百來字的文章,他瞧過一遍便能琅琅上口,再多瞧一眼,倒背如流不成問題,這些賦詩作曲的功力頗有名氣,不少名妓花娘愛慕他,只是總不若家裡其它兄妹有出息,才會壞了名聲。
「你替他求情?」祁天昊話中似有不豫,冷冽的黑瞳轉向拍著衣服皺褶的丫鬟,又回頭瞪了親兄弟一眼。
「我是替你著想,算了,要是你想殺人償命也無妨,我已經買下一大片墳地,不愁多躺幾人,要是你有需要,兄弟比鄰也不寂寞。」
「那你最好造口大棺,我缺個人陪葬。」神色陰鷥的祁天昊重重地甩開手中的重量,未聞墜地的痛呼聲,他眼裡只看得見她,微惱她出言偏袒天歡。
其實他也明白,她對天歡並無男女之情,這些年來都是像家人一般的關心,但這些天她避他避得緊,兩人幾乎無一刻的獨處,叫他越來越氣悶,不免急了。
他對她有情,她卻總是迴避,好像這兩年多一別,兩人過往的親近皆消散,重回主子丫鬟生疏的關係。
……他不懂,原以為像之前一樣,回來後多花點時間安撫她便成,這次她卻連安撫的機會都沒給。
秀眉一擰,她避開他的眼神,「我曉得大少爺看我不順眼,可是不必表現得這麼傷人。」
「我什麼時候看你不順眼?」他瞇起眼,神色駭人,這丫頭居然再次逃開他的探問!
祁天歡不會看人臉色,連忙在一旁點頭作證。「大哥肯定是看紫衣不順眼,對了,大哥上次不就是趁紫衣生病的時候出遊,當時紫衣病了月餘沒好,還得管理商舖,病又拖了好久,偏偏你沒如期回來……」
「你閉嘴。」風紫衣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他別再提往事。
當時是她傻,真以為祁天昊待她是不同的,但在她生病的時候,他仍堅持要跟金靈靈出遊便說明了,他不過當她是妹妹,現在也只是說些曖昧的話逗逗她,只是為了要恢復以前的關係罷了。
可她見了他就沒法自在,跟他吵不起來的時候,就只好避著他。
「紫衣……」祁天昊眉頭蹙緊,他不知道她當時的病拖了這麼久……
不等他問清楚,祁天歡又逕自插了嘴,「大哥,你不能這樣,紫衣雖然凶了一點,沒有青樓姑娘的嬌羞柔媚,可畢竟是自家人,還是要多關心她。」
「天歡你……」像是故意不讓祁天昊說話似的,風紫衣掄起拳頭扣了祁天歡的腦袋瓜一下,「你說誰凶了一點?你向老天借了膽嗎?我等一下就讓你知道我有多「嬌羞」!」
聞言,祁天歡哪肯乖乖被打,連忙跑開了,風紫衣也不甘示弱,從後就追上,這一打一鬧,祁天昊想問什麼也無從問起了。
******
金准之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此刻他額上青筋快要爆裂,齜牙咧嘴,兩團火球幾乎要從眼底蹦出,那火,可將人燒成焦土。
接連數日,他總是起一大早打理門面,整肅儀容,儀表堂堂地展現男子瀟灑風采,滿懷信心的準備喜迎佳人歡顏,欲訴情衷。
可誰知佳人看到他卻像見到鬼似的,身側的丫鬟更像接到指令般立即關門上閂,他就是隔著門想說上兩句,都會聽她開口閉口的「紫衣說」,內容不用想也知道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無論他好說歹說,她都只相信那個風紫衣。這是他頭一回慘敗,別說一奪芳心了,他僅能匆匆一眼充當一日慰藉。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振作,絕不能輕易被擊倒,一個風紫衣算什麼,他不信他會鬥不過她,他可是祁家大少的摯友,到時大舅子都搞定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啊!
今日再度出師不利,兵敗如山倒的金准之氣急敗壞地衝進書房,面色鐵青地尋求支援。
「天昊,你不能再袖手旁觀,枉顧自家妹子一生的幸福,像我這般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良夫佳婿打哪找,你不為己也要為小喜兒著想。」
好一會沒聽到回應,金准之的火氣更大,「喂!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你家那個丫鬟實在是太過分了,壞人姻緣不說,還不時踩我痛腳兩下。」
不為所動的偉岸男子全神貫注,銳利雙目緊鎖平攤桌面的一張老舊牛皮,上面斑剝的字跡模糊不清,似河似山的圖形已看不出原貌,隱約可見這是時日已久的「山水畫」。而他聚精會神地以指描繪圖上的紋路,順著河川入山,蟲咬的痕跡斷了山口處,像井又像洞的圓石堆下被打上了「×」記號。。
「……夠了吧!你到底在看什麼寶?眼皮掀都不掀一下。」氣極的金准之遷怒於好友,沒管他到底在看什麼,一把搶過就要擲往地上踩。
「准之!」祁天昊倏地出手,快如閃電地攫住並高舉他手臂,使其動彈不得。
「嘖!終於肯看我一眼,我當你石化了。」
「放下。」祁天昊抬眸一瞪。
「不放就不放,除非你盡快替我想個辦法,不然我就撕爛它。」
「准之,你看看你拿的是什麼。」暗歎一口氣,怎麼他身邊儘是一些做事衝動的傢伙?
「有什麼好看的……」不會是要騙他鬆手的詭計吧,不就是在看畫嗎?就是些山山水水……咦……這是……這是……驀地,他睜大眼,震驚地肩骨微微顫動。
看他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祁天昊連忙警告,「小心捧著,全天下就這張圖了。」聞言,面上一驚的金准之二話不說的輕手放下圖,並細細撫平皺痕,大氣都不敢喘地屏住氣息,戰戰兢兢的乖乖站在一旁。嚇死他了,他剛剛拿的就是這張?真不敢想像它如果毀在自己手裡,祁天昊會怎麼玩死他。
「你……你怎麼不收好?嚇死我了。」他嚥了嚥唾液,背脊一陣戰慄。
他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還不算之前好幾次出外尋找的時間,就是為了找它,還因此誤了歸期。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我正在研究圖。」思及此,祁天昊的神色十分凝重。
可惜,他回府後,不管怎麼研究都看不出這圖裡畫的地方,這真是紅月皇朝的土地?
聞言,金准之也難得一臉嚴肅,「緊迫?對方有消息了嗎?」
「嗯,他們最近動作頻頻,時常化名來往朱雀城,想必是想找出這張圖的下落,或是來探地形的,不管怎樣,我們的動作都得加快,偏偏……我還是看不出所以然……」他實在不得不擔心,如果被對方搶先一步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有沒有想過,這事要是沒辦好,洩了一點消息,會給祁府招來禍事?」金准之難掩擔心神情。
以往,他認為這是好友的家務事,祁天昊能處理好就好,但現在,他頭一個擔憂的是過於純真、毫無防人之心的小喜兒。
「我知道。」祁天昊微微隆起眉心。「所以這事我只讓你知道,你可別說漏嘴,連靈靈都別說。」
這些年,雖說金靈靈經常跟著他們四處跑,但他只讓她以為他們玩心重,四處搜羅珍品寶物,沒說其實他們找的是一張地圖。
通常他回府後仍會持續跟金准之交流情報,由於金准之隨性貪玩,這會要不是天喜在府中,這傢伙肯定也不會住進祁府,寧可在外風流,所以以往都讓金靈靈負責轉交信件,加上很多情報由女子詢問較不可疑,他們才會讓她跟著。
「這還用說,她是我親妹子,我不會讓她惹上麻煩。」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幸福,不然真出了什麼事,靈靈也會有危險。
不過天下有守得住的秘密嗎?就算他們口風再緊,總有伺機而動的人在暗處等著,要是讓他們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麻煩就大了。「你知道利害關係就好,我們還是越快找出藏寶地點越好,早一步移走……」以絕後患。
「等等,你說我們是什麼意思?」金准之眼皮一跳,驚聲打斷他的話。
眼眸一挑,祁天昊冷冷瞧他一眼,「你想置身事外?」
撫著額,他呻吟地以足勾過木椅落坐。「當初只說讓我幫你找圖,沒想到你現在居然想害死我,這算什麼兄弟?」
「少來,有熱鬧不湊違反你的本性,我若沒算你一份,你大概會怨我到死吧!」他這才是為兄弟著想的典範,避免他無聊死。
「你……」怒眸一抬,金准之惱極地瞪了他兩眼。「真是我的八拜之交。」一說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一掃惱意,滿臉無奈又不甘心地橫了好友一眼。
「謝金大少抬舉,我知道你這是感激我的意思。」
「天昊,你是我見過最陰險的小人,拉人下水還要別人心存感激。」他認了,誰要他就是無法安分,哪兒有新鮮事就往哪兒鑽。
「你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一想起擱在心頭多年的人兒,嚴峻的面容不自覺放柔。只可惜……她還是避他避得緊啊!
「誰呀?」金准之一臉疑惑,英雄所見略同,他應該跟那人結交一下。
祁天昊輕揚唇瓣,眼神愉悅。「紫衣。」
「喔,紫衣……什麼,是那個目中無人的丫鬟?」他訝異的睜大眼,表情極為錯愕,他竟然跟仇人所見略同!
「她不是……」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見人推門走進書房,他動作極快的捲起地圖,大手一揮便往暗櫃裡放,迅速流暢、神色自然。
原先急匆匆走進書房的風紫衣放緩腳步,臉色沉了沉。
雖然他動作很快,但她還是看見了,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這次回來,他又多了什麼秘密不能讓她知道?
「怎麼了?」祁天昊面色一斂,裝模作樣的拿起一旁的賬本,佯裝正在核對。
金准之看氣氛有些緊張,這次倒是很識相的先行告退,他可不想像上次一樣,裡外不是人。等他闔上門,她才緩緩道出,「宮裡來了消息,天樂……不,是貴妃娘娘有孕在身,龍顏大喜,恩准她回祁府小住數日。」
「天樂有喜了?」乍聞喜訊,祁天昊臉上並無喜色,倒是反常地目光深沉。
對他的反應,她有些疑惑卻沒問出口,繼續道:「宮裡傳話要我們做好準備,不得怠慢,幾日內娘娘就會抵達。」
迎回出嫁的女兒和愛寵的妃子大有不同,前者是自家人的熱鬧,煮幾道好菜閒話家常,百無禁忌笑鬧打趣,別有一番趣意。
而身為貴妃娘娘,皇家嬌人兒,起居飲食一點也馬虎不得,排場要大,僕婢跪迎,所有用的、吃的都要頂級,稍有疏忽,其罪不小。
尤其是懷有龍種的妃子,更是嬌貴萬分,畢竟當今聖上子嗣甚少,若是一舉誕下龍子,地位將高不可言,懸虛的後位也等於坐實了一半。
「有提及隨行的共有幾人嗎?」祁天昊表情甚為嚴肅。
他很擔心,對方會趁著天樂回府,府裡人多又熱鬧的時候找麻煩,到時他防不勝防……天樂怎會選擇有孕的時候離開皇宮?實在太胡鬧了!「這倒沒有,只是快馬一匹先捎來訊息,剛接到消息我就來通知少爺了。」
「去查清楚,那些人來的時候,盯緊他們,等天樂回府之後,能自己來的,別讓外人插手。」
「有什麼不對嗎?」瞧他頗為凝重的神色,心口一揪的風紫衣忍不住問。
「紫衣,你知道宮廷裡的嬪妃有多少人嗎?你知道有多少人無所不用其極想坐上後座嗎?」祁天昊的臉上寫滿無奈。
如果不是皇上下朱雀城作客的時候,讓直率的天樂所吸引,他又剛好不在城裡,要不,他斷不可能把自家妹子往龍潭虎穴裡送。
先不說天樂在後宮得為了爭寵費盡心機,就連他們也跟著受影響,一言一行都讓眾人檢視著,一旦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會被放大看待,甚至可能影響天樂在宮裡的評價跟處境,實在難為。
所幸,皇上是真心喜歡天樂,天樂進宮這兩年,不僅一下升至貴妃,還得到皇上專寵,只有這點叫他欣慰,但也因此他更擔心現在有了身孕的妹妹,會為祁府跟她自己帶來危險。
「我懂了。」她點點頭。他一說,她就懂了,帝王家的飯碗更難捧。
這幾年她忙著祁府大小事,偶爾接到天樂的家書,信中也儘是寫些歡樂事、新鮮事,她倒忘了,天樂在宮中就算受寵,也可能遭遇很多危險跟委屈。
想起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大小姐,明明比她大又愛黏著她的天樂小姐……她突然有點感慨,她能為她做的,實在太少了。
「你懂了就好,所以幫我多注意她身邊的人,畢竟我這大哥是個男人,不可能時時跟在天樂身邊,就麻煩你了。」
「嗯,天樂的事我會親自打點,不讓她受傷的。」風紫衣突然一頓,水燦的眸子睨了眼書桌下的方櫃,委婉的問出口,「大少爺還有其它吩咐嗎?」
他表情一鬆,「別讓自己累著了,你的身子骨可比小姐嬌貴。」
她點點頭,當是應答了,只是心中有些沉。
果然,他不願意對她說……看她不說話,他抬手曲指敲了她腦袋瓜一記,取笑道:「怎麼,不習慣我對你好?我記得我一直以來對你都很好啊。」揉了揉頭,以前兩人嬉笑玩鬧的記憶又回來了,消散了些她心裡的沉重,「有嗎?你明明還笑過我的哭聲像青蛙。」
「哭聲像青蛙……」他悶聲一笑,想起小時候有一回為了安慰弄丟鞋子而哭泣的她,嘴笨的他竟如此脫口而出,安撫不成反被她追著打。
「你還笑!」
「咳!我不是在取笑你……丫頭,你那什麼表情?說到過分你才是箇中高手,我不過取笑你哭聲像青蛙,你可是直接在我床上放蛇,要不是我……」
一提起幼時做過的惡作劇,抿唇的風紫衣神色一柔,噗啡笑出聲,氣氛緩和了不少。
可雖然她臉上笑著,心裡壓著的事卻又往更深層的地方藏了。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4
[size=4]
第七章
「喲!喲!喲!這裡是怎麼打掃的,瞧瞧這一層灰呀!你們全瞎了眼嗎?以為隨便掃掃就能交差不成?」
「嘖!嘖……魚肉太腥、蝦子太小,這雞是死不瞑目吧,眼窩處怎麼還有沒拔乾淨的細毛?再去宰只肥嫩的小母雞來,七個月大最好。」
「哎喲!我的天老爺,這些老百姓做事未免太草率了,缸裡的水不能由井裡打起,要收集晨起的露水,用乾淨的竹筒一滴一滴接,知道沒有?」
「天哪!粗手粗腳的丫頭打哪來的?輕點,玉鋪的床得先上軟被,再將水緞覆蓋上,最後再放一席織錦輕鋪、拍軟……」
「哎呀!慢著、慢著,你們在幹什麼?怎麼沒先點熏香,這一屋子潮味娘娘哪能受得住?快去拿點香料來,得熏上一整夜才行!」
今天的祁府,只聽見這尖細的聲音此起彼落,眾人皆因這聲音而忙碌著。發聲的人面色淨白,生得眉清目秀,一口白牙亮得刺眼,小巧的唇兒顯得特別紅艷,蓮花小指一勾竟也有幾分風情,語氣軟噥。
說他是女子嘛,那模樣瞧來又像是俊秀公子,打扮入時,好不威風,一身上好織綢穿在身上倒也俊得很,玉顏像撲了粉似的。
可他是名副其實的男兒身,除了比別人少了那麼一點小玩意兒,唇紅齒白的他可有著不輸女孩家的……呃……嬌柔,稍嫌尖細的嗓音甜膩了些。
不過沒有人在意這點小缺陷,畢竟他可是個太監,一張嘴能言善道、將死說成活才是他的專長,受後宮嬪妃寵愛、哄主子們心花怒放才是他的工作。
「任公公,口渴了吧?這剛泡好的春茶,就麻煩您先替主子嘗嘗味道。」風紫衣適時端來一杯茶,讓這任公公喘口氣,也能讓府裡的人歇會。
此茶色澤澄澈、碧綠如茵,清甜香氣醇韻微甘,沁鼻清香宛如置身群山環繞的田園之中。玉杯雪白,微微透光,冒著煙的香茗置於掌中不覺燙度,可入喉的茶水卻燙舌得很,若過於猴急容易傷口,小口細飲方能引出茶香。
「咱家這張嘴可刁得很,非西湖的龍井不飲,你可別拿些粗糙的下等茶葉糟蹋我。」任公公尖細的聲音挑剔著。
明明被茶香所引誘,他仍故作姿態,將下顎抬得高高,以他的鼻孔瞧人。
「任公公何不先嘗一口,真要粗茶,咱們老爺夫人還拿不出手,就怕您笑話。」她特地提到祁府主子,要不然她端來的茶會先被往花叢倒。
這些年,她學得最好的本事就是應對進退,經過幾年磨練,她已變得手腕圓滑、長袖善舞,有錢人就喜歡包裝這套,只要東西看起來稀有高級,他們就會覺得這東西是直的好,再貼上祁府的名號,很少人拒絕得了,至少她還沒遇過。
不過,她會拿出手的東西,也絕對不是常物假裝珍品,必定叫人、心服。
就拿這白毫春茶來說,此茶乃是來自遠古時代的野生茶樹,天底下就這麼一株,樹齡約有八百歲,長在奇巖絕壁上,茶葉數量稀少且難以取得,一年能制個三、四斤就不錯了,絕對叫任公公信服。
「哼!咱家就不信比得上宮裡的貢茶……」任公公先聞香,而後嘗了一口,白細的臉兒頓生光華。「咦!這是……這是什麼茶?」
「紫衣才疏學淺,就喊它「和尚茶」。」看對方的表情,她就知道這一手讓他上勾了。
「和尚茶?」
「是的,是廟裡和尚採制的茶葉,日出時分趁著露水正濃時採下,葉片在雲霧中展開,不受日曬,因此老和尚又取了個「雲霧茶」的雅名。」亦稱巖茶。
雲霧茶與一般茶葉不同,即靠天然的霧氣養育而成,有著懸崖峭壁遮蔭,在濕潤的環境中生長,葉子不僅柔軟,且風味特佳,有別於人工培育的茶香。
如此絕品好茶,若非她以棋會友,多次贏了老住持明空大師,恐怕也取不得這獨一無二的珍品,孝敬祁府愛茶成癡的老爺,所以,宮裡是絕對嘗不到的。
「嗯!嗯……雲霧茶,好名,名好茶好,你這丫頭做事倒也機伶。」他終於有了點笑容,又品了一口。
一口好茶收買了任公公半顆心,他邊飲邊點頭,頻頻讚揚,原先輕蔑的眼神轉為稱許。「不,這可不是紫衣的功勞,若非公公的面子大,這住持怎麼肯拿出珍藏與人分享?」她將功勞全留給他。
「是嗎?呵呵……」果然,好聽話人人愛聽,尤其是吹捧到心窩裡,叫他挑剔的嘴也變柔軟了。
加上這風紫衣將迎接嬌客的事宜打點得妥妥當當,安排得雅致中不失貴氣,讓提早來宣旨的他落得輕鬆,對她的好感自是節節升高。
尤其是她調度下人的手腕,以及笑談間處事的圓滑,他是暗自佩服在心,以一名丫鬟來說,她算是很了不起了,世間女子沒幾人能及得上她的慧巧。
「嚇!過來,你、過來一下。」
低廊迥轉處,不意傳來低喚聲,風紫衣蛾眉輕蹙,抬眸一瞧,只見樹影搖晃下的石碑處有只招喚的大手。
她轉頭,先是對任公公一個欠身,「公公還有事要忙吧?紫衣就不打擾了,這茶公公慢飲,等會讓下人收走便是。」任公公搖搖手,不甚在意,「去吧去吧,咱家還得盯著下人們辦事呢。」她再一個欠身,才轉頭輕移至發聲處。「是你呀金公子,今兒個可真有閒情逸致,玩起躲貓貓來了。」一瞧見是金准之,她有些惱意。
這傢伙搞什麼鬼?現在正忙,他想幹麼?
面上一哂的金准之乾笑地打躬作揖。「別損我了,紫衣姑娘,在下得知你偏好「景陽行」的蜜李子,特意為你送來,好讓你甜甜嘴。」
一反常態,他熱絡得好比冬日的烘爐,客氣地讓人稱奇,一改脾性,用雙手捧著一袋蜜餞送上前。
聞言,她倒有些笑意了,「嘖,真是消受不起呀!聽你一聲紫衣姑娘,我是受寵若驚,突然對我太過慇勤,我可是會嚇著的。」看來被整治了幾回,這二愣子開竅了。
她也沒跟他客套,一把收下蜜李子,蔥白小指一挑便挑顆大的往舌間放,酸酸甜甜的味兒一漫開,她微露滿意的愉色。
「哪兒的話,紫衣姑娘向來好福氣,在下還望沾沾你的福,多點好事兒。」他暗示著有求於人。
「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少了什麼,你瞧這手腕空蕩蕩,沒點什麼飾品,珠花樣式也嫌舊了。」柔皙小手一抬,晃呀晃地給他機會。
她不是貪財之人,但對金准之,前後過節太多,她一點都不需要客氣。
一點即明的金准之,趕緊取出原先打算買給妹子的金釵耳墜。「小小薄禮不成敬意,你可別嫌棄。」
「這……」她掩唇輕笑,收得毫不心虛。「金公子的多禮我記下了,改天我空閒了,必邀你與天喜小姐月下獨酌,小聚一番。」
至於這禮物呢,她就先替天喜收下,往後給天喜當嫁妝。
「那就有勞紫衣姑娘了。」金准之喜出望外,兩眼堆滿美夢成真的笑意。
「不過……」
「不過什麼?」他小心地陪笑,態度好不謙遜。
「小姐乃「千金」之軀,想要成就一樁美事,代價可不小,為使美人展顏,金公子知道怎麼做吧?」看他那副得逞的樣子她就不爽快,既然嫁妝要了,再來點聘金先收著也無妨。金准之神色一僵,嘴角抽措,「是、是,我明白了,「千金」難買美紅妝,在下良緣就勞姑娘牽成。」
千金……祁天昊說的沒錯,他家的丫鬟果然是享福的命格。
「呵呵……只要你夠誠意,紫衣絕對義不容辭,小姐過得如意,下人們也跟著開懷……」本來還想再整整他,不料她眼角餘光瞄見任公公一身光鮮的走近,她清軟的語調倏地一轉,微帶輕快地迎向他。「任公公,怎好勞您大駕,有事讓下人找我便是。」
「瞧你還沒走遠,就自己來了,咱家是想問問你這茶還有沒有,我想帶些回宮裡……」徐步而來的任公公驀地話聲一頓,雙眼發亮,粉臉著了火似地染上嫣紅。
「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是哪裡人?娶妻了沒有?」
忽被問到,正舉步欲離的金准之停下腳步,神色古怪的盯著他。「准之目前四處為家。」他不想說太多。照說入秋該是天涼,但對習武人而言,仍覺得偏熱,可他卻莫名打起寒顫,一種不舒服到極點的感覺由腳底竄起。
「嘖!嘖!嘖!瞧這臉皮多麼嫩呀!咱家掐掐是不是肉做的……噢!真是男人的臉……」是不比他的細皮嫩肉,卻叫他指尖捨不得離開。
聽到這近似女子淫浪的「噢」聲,又平白被捏了兩下,金准之當下臉垮了一半,不舒服的感覺更深。
「任公公,別欺負我家大少爺的朋友,你瞧他皮薄肉嫩的,可禁不起你這般戲弄。」風紫衣不著痕跡地輕拍任公公的手,就像兩人是知交姊妹般的笑著。
明明是名男子,任公公臉上卻浮現女子的嬌羞。
「你這丫頭真死相,咱家是瞧他似乎頗有見識,想和他多聊聊民間風情。」多可口的男人呀!叫人心口卜通卜通地跳,心猿意馬地想咬上一小口。
少了個寶貝兒,七歲淨身的他一身脂粉味,漸而偏好男色,宮裡不少小太監是他的相好,他還私下養了個男人在宮外,床第間那回事他可不陌生。
不過像這種持劍英雄般的瀟灑人物,他以往倒沒遇見過,使得他芳心蠢蠢欲動,但對方既然是朱雀城城主的朋友,他當然得收斂幾分,不能太躁進。
「能入得了公公的眼是他的福分,可您也別急嘛!來日方長,改天紫衣替您安排安排,讓你們來個促膝長談,豈不更好?」風紫衣挽起任公公的手,還狀似貼心的討他歡心。
安排?猛打冷顫的金准之瞠大眼,雙手環胸似想守住「貞操」,他再怎麼遲鈍也不會看不出眼前男人的癖好,而他絕不搞什麼龍陽之癖,尤其還是跟一個不男不女的死太監!
「就今晚吧!你準備一桌好酒好菜,咱家整晚不睡就陪他聊通宵。」結實的胸膛,鋌而有力的腰身……他捂著唇咯咯輕笑,神態嬌媚。
聞言,金准之全身僵硬,額上冷汗一滴一滴地冒出,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公公,你別心急,別忘了娘娘就快到了,您要是耽誤了這事,上頭怪罪下來,誰承擔得起。」她假意為難,像是怕他沉溺男色而受罰。
「這……」任公公垂涎地看了「美食」一眼,遺憾地歎了口氣。
「不過啊,任公公您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我們朱雀城地傑人靈,盡出才子佳人,金公子的相貌雖佳,可城裡比他出色的公子哥兒也不少,哪天您上街去逛逛,就知道紫衣沒誑您。」她將手背於身後,不斷揮著,示意金准之快走。一見她打了暗號,金准之心頭一鬆,片刻不敢停留的溜走。
不過未得償所願的任公公尚有些捨不得,殷紅的唇瓣微噘著,頻頻回頭想多看一眼,聊慰此時的失落。
幸好這個時候,氣喘吁吁的玲瓏出現,打斷了他的遙望。
「來……來了……十里坡……轎子……快到……望月亭……來……來了……好多人……馬兒……」玲瓏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身後,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顛三倒四,沒人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風紫衣拍拍她的肩,「玲瓏別急,順口氣再說。」
「來、來了,紫衣姑娘,娘娘的鑾轎剛進城,城……城主吩咐我來知會你一聲,快召集府裡的下人接駕。」
「什麼們娘娘鑾駕到了,我得趕緊到前頭恭迎……撤、徹!撒!別擋咱家的路。」任公公驚呼著,讓他的聲音聽來更尖銳。不等風紫衣指揮府裡的人前去迎接,忙著整肅儀容的任公公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踩著小碎步急匆匆跑著,扭腰擺臀的,所經之處眾人紛紛迴避,不敢阻攔。
貴妃娘娘回娘家是何等大事,朱雀城裡是一片喜氣洋洋,人人爭看皇上愛妃嬌容,煙火直燃,亮如白晝,百姓臉上無不歡喜。可長途跋涉的旅程過於勞累,於是城主下令謝絕訪客,大小官員皆不得來訪,讓一行人馬稍做休息,等娘娘疲累消除方可接見各地臣子。
身份尊貴的皇妃自是不同於一般人,想攀附權勢、拉攏關係的人可不少,不過才一夜,迫不及待的祁二夫人方涓心就起了個大早,也不管娘娘是否起身便衝進她出閣前的繡房,想當第一個問安的祁家人。
「呵呵……娘娘是越生嬌艷了,玉肌光滑,美膚生鮮,艷光四射的嬌顏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美目輕盼,顧影生姿……」呵呵呵的刺耳嗓音不斷揚起,方涓心滿臉堆笑。她今天特地送來一堆首飾布料,雖說她是投機的買了中等貨,但她想這貴妃娘娘平常用慣宮裡的東西,就是城裡再上等的東西應該也看不上眼,就算沒有賞給下人自己也不會用,重點是她能藉此跟貴妃娘娘多攀些交情,以提升她在祁府的地位。
即便她是祁府的二夫人,還替老爺生下一兒一女,偏偏兒女不爭氣,人家元配一個城主一個貴妃,她卻一個風流一個天真,心又都不向著她,若她想在祁府站穩,以期往後能分點家產,勢必得靠自己了。
「二夫人,娘娘懷有身孕,請你收斂一下笑聲,別驚嚇到腹中龍胎。」沒人受得了她做作的母雞叫聲,風紫衣皺著眉頭出聲。
躺在床上的祁天樂感激的看了一眼隨後趕至的好友,笑容裡有見到好姊妹的喜悅。
方涓心沒注意祁天樂的表情,轉身就是一陣斥責,「主子們說話有你開口的餘地嗎?一個丫鬟而已,也敢來打擾我們母女倆敘舊。」
她之前已經忍風紫衣很久了,這次剛好可以趁機藉貴妃威儀,一挫老給她臉色看的丫鬟銳氣,好一出被壓到底的怨惹。
「主子是天,紫衣當然不敢有所逾越,可二夫人別忘了娘娘是皇上的心中寶,若有個閃失,你負得起這責任嗎?」風紫衣眼睛微瞇,警告的意味濃厚。
「我不過來找樂兒聊個天,能出什麼亂子?你少危言聳聽嚇唬人,我又不是沒生過孩子。」
揮退伺候的宮女,風紫衣扶起面色疲憊的祁天樂。「娘娘是金枝玉葉,你拿她和你相提並論?」
「你……」她臉色一青,氣惱在心,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何況這一路行來,路途顛簸,娘娘身子又嬌貴,你沒瞧見她嬌弱得要人扶持嗎?你一直打擾娘娘是何居心,想和皇上過不去不成?」
聽著她牙尖嘴利的詞鋒,方涓心氣翻了。「你才是心懷不軌!我們自家人聚聚,談談女兒家心事,何需你來插嘴?還不滾出去!」
伸手一推,她絲毫不在乎會不會傷到人,反正主子打人不需要理由。
沒料到她敢動手的風紫衣一個不穩,踉蹌地退了幾步,不意撞到一堵肉牆,穩穩地接住她往後仰倒的身子,讓她不致出醜。但熟悉的氣味一傳入鼻間,她當下心跳如擂鼓,眼神不太自在的垂視放在腰上的大掌,一抹淡淡緋色飄上粉腮。
「你要誰滾出去?」
低沉的冷音擲地有聲,正得意終於教訓了那囂張丫鬟一頓的二夫人一聽,驚慌得差點打翻手上的茶水,兩手直顫地幾乎撞上床柱。
「城……城主……」抖著音,她一臉驚慌。
「方姨娘,你說這屋裡有外人嗎?」冷眸一掃,銳如刀鋒。
祁天昊大步一跨,順勢攬著風紫衣走到方涓心身前,故意以睥睨之姿瞪視她,絲毫不理會懷中人的掙扎。
「呃……這……不姓祁的自是外人。」被直勾勾瞪著的方涓心,氣勢越來越弱。
「那你姓方,我該將你逐出去嗎?」他冷冷開口。
「嘎?」怔了一下,她沒料到祁天昊會這麼說,頓時笑得僵硬。「我……我雖不姓祁,卻是你爹的妻子……」
「我娘不姓方。」
頓感難堪的方涓心臉色難看,含怨地瞪向祁天昊懷裡的風紫衣。「我再怎麼說。也為老爺生了兩個孩子,總不是外人吧!」
「如果你不把自己當外人,就體諒娘娘的身體,讓她多休息休息。」
「那她呢?」方涓心不滿的直指風紫衣。
「怎麼?方姨娘很想留下來伺候貴妃娘娘嗎?」
「我……我……」他都這麼說了,如果她硬要留下,不就得去做丫鬟做的事?
「方姨娘,娘娘疲累了,你下去吧。」
「什麼,我還沒說完……」
凌厲的眸光一掃,方涓心立即噤聲,不甘不願的站起身。
臨走前,她惡狠狠的一瞪,不甘心因一個丫鬟的出現而破壞她精心的盤算,若有一日讓她逮到機會,她一定要讓所有人好看!
祁二夫人前腳才走,原本一直躺在床上鎖眉裝啞巴的祁天樂忽地展顏,笑不可抑的踢開熱死人的軟被,像個沒事人般的跳下床。嚇了一跳的風紫衣連忙掙開祁天昊的懷抱,上前扶住毛躁的好友,神情十分無奈,「小心呀!娘娘可是有身孕的人,安分點。」看來她跟大少爺是白擔心了,後宮生活並沒有磨掉天樂直率、孩子般的個性。
「紫衣、紫衣,我好想你喔!你想不想我?你不知道宮裡的日子有多悶,規矩一大堆,我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聲笑,我好可憐……」祁天樂故意說得可憐兮兮的,想博取同情。
「放手,你是娘娘,這樣成何體統,還不快手放開。」好想打她……不行、不行,她是孕婦,又是貴妃,打不得。
樂得像籠子裡放出的鳥兒,又哭又笑的祁天樂根本忘了自己有孕在身,任性地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久別重逢的好友不放,高嚷著被嬌養的不滿,才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紫衣,我想死你了,沒有你又軟又柔的罵人聲,我真的好不習慣,常常想著想著就哭了。」她好懷念紫衣的咆哮啊。
風紫衣的嘴角微微抽動,不覺得被稱讚了。「你快放開手,你想把我勒死不成?」
「不放、不放,誰叫你不陪我進宮,我要纏死你,讓你知道拋棄我的後果……啊!誰敢拉我,放肆……」她是娘娘耶!也敢太歲頭上動土。
「放肆?」一雙冷得凍人的黑瞳凝笑,無形的迫力壓得人氣息凝窒。「當了貴妃也學起宮中女子的派頭了呀,連我也敢吼?」
「呃!大、大哥……」祁天樂乾笑的裝傻,在他的瞪視下,輕輕鬆開了緊抱著風紫衣的玉臂。
逃過一劫的風紫衣大口的喘著氣,撫著頸項輕揉。
「娘娘不是小孩子了,該記住自己的身份,懂得謙、恭、嫻、良。」祁天昊明著訓自家妹子,實際上是討厭有人抱著紫衣,別說天歡,就是天樂、天喜都不可以。
嘟著嘴,祁天樂一臉委屈。「不然,我回宮的時候紫衣跟我回去,我最聽紫衣的話了,讓紫衣教我謙恭嫻良。」
「少使性子,祁府比你更需要紫衣,自己不長進該怨誰。」祁天昊抬手彈她鼻子,警告她別想打什麼歪主意。他不會讓紫衣走的,就是自家妹子也沒得商量。
「分明是你藏有私心,不放紫衣走……」別以為她看不出來,想當年啊……
「噢!大哥,不要捏我耳朵,我是貴妃娘娘耶!你以下犯上,罪誅九族……呃、不對,我也在九族之內……」
「貴妃娘娘再尊貴還是祁家的女兒,你再口無遮攔,我讓你跪祠堂。」
什麼嘛!就會擺兄長的架子。「大哥,你出去啦!我要和紫衣聊聊女孩家的心事。」
「你趕我?」她好大的膽子。
「趕你又怎樣,我是娘娘。」她挺起微凸的小腹,挾龍子以令城主。
「你……」這妮子越來越不像樣,況且……紫衣這些日子光忙她要回府的事,兩人已好一陣子都說不上幾句話,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現在她還要跟他搶人啊!
「大少爺,娘娘在宮裡肯定沒幾人說體己話,就讓紫衣陪她聊聊吧。」活潑的天樂被關在沉悶的後宮,說來也怪可憐的。「慈母多敗兒……」他低噥了幾句,看向她的眼神多了無奈的寵溺。
「是嘛是嘛!大哥,你快走,我現在是祁家大小姐,不是什麼貴妃娘娘,我不守規矩了,只要紫衣陪我。」
「你們哦……」他看著兩名揚眉一笑,都是他所珍愛的人兒,面色一柔的勾起唇,餘光瞥見門外的人,隨即揚聲,「天喜,進來吧,見見天樂。」
躲在門口的祁天喜這才一臉欣喜地跳了起來,因為蹲太久而麻了的腳,讓她差點趴下去,幸好身後的祁天歡拉了她一把。
「我也進……」
眉飛色舞的祁天歡才跨進一腳,整個人便被一股蠻力提起,面帶淺笑的風紫衣朝他一頷首,當他的面關上門。
「天歡,你也該學著做點事。」祁天昊冷冷說道。
既然是聊女兒家的心事,這傢伙湊什麼熱鬧,要是讓他進去,嘔死的肯定是自己。
面如土色的祁天歡就此被拖進書房,而祁天昊則充耳不聞他淒厲的呼救聲,一本又一本的賬冊丟到他面前,繼續用力的磨練他。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4
[size=4] 第八章
耳邊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驚得風紫衣從床上坐起,她擰眉細聽,這聲音不像是自己房間發出的,倒像是……忽然聲音再度傳來,又一驚的她連忙將耳朵貼靠著書房的牆,只是這會安靜下來了。
心裡帶著不安,她起身搭上外衣,手握著剛點燃的油燈,緩步往書房走。
近年,朱雀城的治安很好,宵小出沒之事少有耳聞,就算有,哪個賊人這般大膽,敢闖城主坐鎮的祁府?
油燈照亮了木門,她一頓,隨即停下腳步。
門沒鎖?怎麼可能會沒鎖?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檢查一次……難道真是宵小所為?可是,這鎖書房的大鎖是特殊材質精製的,一般刀劍都砍不斷,更何況現在是整把鎖連鏈子都不見了。她猶豫著要先跨過門坎進裡面瞧瞧,還是去叫祁天昊來看看,不過尚未等到她做出決定,裡面的人似乎聽出她的腳步聲,書房裡揚起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
「丫頭,進來。」
祁天昊?懷著疑問,她走進書房,才剛跨過門坎,身子就讓人從後抱住,她沒有掙扎,因為抱著她的人,她太熟悉了。
他左手環過她的腰,右手反手關上門、推上門閂,貼著她的耳邊說:「小聲點,別驚慌,知道嗎?」
風紫衣點點頭,他才放開她,往後退了一步,她一轉過身,連忙摀住嘴巴,擔憂的看著他。
「沒事。」祁天昊接過她帶來的油燈,往桌子上放,人在椅子上坐下,「丫頭,幫我從書桌後面的櫃子找金創藥好嗎?」
聞言,她立即走近櫃子,可是越急,那些瓶瓶罐罐看起來像是更多了,她越是找不到。
「別急,翠綠色瓶子,瓶身繫了條白色絲線,瓶上有字。」他的聲音像是起了安撫作用,她一眼看見瓶子,連忙走回他身邊,而他已經撕開右手的袖子,手臂上一道刀傷清晰可見,雖然他應該是點過穴道止血了,但血還是緩緩滲出。
「沒事,我點了穴,等會就不會流了,藥瓶給我。」看她為他心疼的樣子,他心中有股暖意。
「我幫你。」風紫衣也在椅子上坐下,將椅子往他拉近,低頭不瞧他,咬了咬唇,替他上藥的手輕顫,「咱們府裡戒備森嚴,你又是用劍高手,怎麼還有人傷得了你?為什麼傷你?」
「……沒什麼,宵小罷了。」盯著她沒繫上髮帶的烏黑長髮,他眼裡泛柔。她是剛起身吧?
是他太急躁了,怕過招的時間拖長,對方會從呼吸聲中發現隔壁有人,要是因此對丫頭不利,那就糟了。
不料,一急就容易有破綻,反而讓黑衣人在他身上劃了一刀,幸好他也不遑多讓,挑了對方的手筋,那人兩隻手算廢了,才會急匆匆離開祁府。他是故意放對方走的,讓打鬥到一半就出現但沒現身的准之跟著,他要看看這個黑衣人跟主子覆命時說了什麼,也許能幫助他理清現況。
「你騙我。」她不滿的加重上藥的力道,他眉頭皺都沒皺,讓她更為生氣,「跟你藏起來的東西有關是不是?你想瞞著我到什麼時候?是不能跟我說的秘密是嗎?」
他歎了口氣,當時,她果然看到了,「丫頭,我不說是為你好。」
聞言,她有些生氣,加上多年累積的委屈讓她無法控制情緒,不一會,淚水止不住,滴答滴答滴在他手臂上。
「丫頭?」他嚇到了,就是剛剛遇上黑衣人襲擊他都沒有這麼驚恐,這丫頭怎麼了?這麼倔強的個性,怎麼會說哭就哭?
風紫衣不說話,只默默的撕開身上的裙子幫他包紮好傷口,接著站起身,頭垂得低低的,看都不看他一眼,「先這樣,你睡會兒,明早我再幫你換藥,我去睡了。」但轉身,她的手就讓他扣住。
「丫頭,別這樣。」她聲音裡的哭腔太清楚了,他怎能讓她走?「……你想我怎麼樣?」
「你知道我不會害你,不說是為了你好,你別生我氣。」她這一生氣,不曉得又要避開他幾天,他不想為了這件事又讓兩人疏遠。
鼻子一吸,眼淚再度落下,她的語氣中含著無限委屈,「我不知道什麼是為了我好,變得生疏的也是你,來招惹我的也是你,是你要我怎樣才對。」
祁天昊眉頭皺緊,百思不得其解,「我什麼時候生疏了?我一回來,一直避開我的是誰?」
「以前,你沒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從你開始出遊之後,卻時常有秘密不告訴我,這不是疏遠是什麼?還有你……你當年答應我不過月餘就會回來陪我賞月,卻失約了,根本是在外樂不思蜀。」她甩開扣著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丫頭……」原來她什麼都看在眼裡,原來他沒解釋的,在她心中的解讀是這樣傷人。
抬起頭,這次風紫衣不再迴避他的視線,「不要這麼親暱的叫我丫頭……既然只把我當妹妹看,就別對我這麼好,別像是怕我誤會怕我生氣,如果這只是你想留下幫手幫你的手段,對我而言太殘忍了……我會往心裡頭去。」
其實她早就在心裡放上他的影子,也許比他能想像的更早,所以當年他失約,才會傷她這麼重。
她不能接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實不那麼重要,她嫉妒金靈靈能隨他遊山玩水,她不能理解他的隱瞞,卻又守不住他的人,所以她選擇遠離,當作從不曾在意,只是他一回來,又總是招惹她,教她的心七上八下。
「你不是我妹妹。」
眼神一黯,她哽咽著說:「對,我只是祁府的丫鬟。」
突地,祁天昊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往書桌的方向走,不顧她的掙扎,手抓得很緊。
「祁天昊,你幹什麼?快放開我!」這人手勁怎麼那麼大,不管她怎麼甩都甩不開。他充耳未聞,繞過書桌,在牆上的鍾道畫像前停下腳步,抬起手抽掉書架上一本「祁氏族譜」,手往書架裡按下機關,機關一按下,鍾道的肚子從後面凸了出來,他拿下畫像,她才看清楚畫像後有一個暗櫃。
太過驚訝叫她忘了掙扎,「這是……」老實說,要是沒看過這一手,她在書房理帳一輩子也不會拿下一點興趣都沒有的「祁氏族譜」
他取出地圖,將其在書桌上攤平,「這就是我瞞著你藏起來的東西。」
風紫衣走近,不一會,眉頭蹙起,「這看起來像一張……地圖?可是我看不出來是哪個地方的地圖,這是我們紅月皇朝的土地嗎?」
地圖畫出的地理位置不像她熟悉的紅月皇朝,雖說紅月皇朝幅員廣大,但格局方正,國土被夾在四座古城裡,跟地圖上的地方貼合不上,但說來也怪,這地圖上標示的地名,卻讓她覺得頗為熟悉,像很久以前在哪兒聽過。
到底是在哪兒聽過呢?
「這是一張地圖沒錯,但可不是簡單的尋路地圖,而是一張藏寶圖。」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藏寶圖?」
「小聲點,你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有一張藏寶圖?」看她驚訝的模樣,他不禁失笑,難得能看她這模樣。
聞言,風紫衣連忙摀住嘴,輕聲的問:「這……真的假的?」
「丫頭,你聽過紅月皇朝的傳說嗎?聽過那首童謠嗎?」
「紅月皇朝萬萬年那首?」他一點頭,她神態更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你找到歌謠裡說的那張地圖了?你找到幾百年前留下的寶藏?」
她心裡頓時有些不悅,難道他是怕她分一杯羹,才瞞著她的嗎?
「你別亂想。」瞧見她的神色,他立刻就猜出她在胡想什麼,輕輕拍了她的頭一記,「我現在只有地圖而已,至於那把歌謠裡提到的鑰匙,我掌握的訊息有限,倒是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
「對方?」
「沒錯,這就是我瞞著你的原因。」他不曉得想要保護她的原意卻會讓她誤會是疏遠,他心一緊,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她就要永遠避著他了?
「我懂了,想要這寶藏的不止你一個,而且對方應該也知道了藏寶圖在你手中,這種事知道得越清楚的人越危險,所以……你才瞞著我?」一思及他是為了保護她才瞞著她,風紫衣眼眶又有些熱意,心卻沒有了之前澀澀的感覺。
「丫頭,你很聰明。」他疼寵的撫著她的長髮。
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沒能這麼親近的聞到這熟悉的髮香……原來……原來他的眷戀這麼深。
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刀傷,她不免擔憂,「所以你這傷口根本不是宵小所傷吧,應該是對方派來偷圖的人跟你打起來了。」
祁天昊點點頭,「我在研究地圖時,對方正好闖入。」
他將地圖捲起,放回暗櫃,再將機關推回、鍾道畫像掛上,牽著她的手走回書桌,示意她一起坐下。
看他不疾不徐的樣子,她為他著急不已,「這寶藏值得你這麼冒險嗎?朱雀城跟祁府的財產已夠祁府一家人揮霍好幾輩子,你真是這麼貪心的人,要財不要命?」她實在難以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傻丫頭,還是這麼急性子,就不能聽我好好把話說完嗎?就算我不要自己的命好了,我會拿一家人的命去賭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嗎?」他輕擰她鼻頭,氣她這麼不信任自己。
「可是……」
他打斷她的話,「記得我十五歲那年蒙先皇聖恩賜封「昊天神鷹」之名,隨即接下朱雀城主之位這事嗎?」
風紫衣點點頭,雖然當時她還沒進府,但也聽說過此事,卻不解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
「那年我進京面聖、上廷受封,當夜因聖恩難卻,便在宮中住下一宿,不料在我避過宮中侍衛,於月夜下乘涼時,卻讓我偷聽到一件大事。」祁天昊暗歎一口氣,他到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個巧合對他跟祁府,更甚是紫衣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什麼大事?」竟讓他臉色如此難看?
「我見到當時的宰相跟先皇親近的太監兩人行色匆匆,又趁夜躲進後花園,實在太過可疑,便隨後跟上,不料,竟聽見他們談起這寶藏傳說。」
「當時的宰相……不就是現在曹貴妃的親爹,曹國丈?!」她一驚,有些不安,如果大少爺說的「對方」是指曹國丈,事情就麻煩多了。國丈曹憚承為人狡詐,擅使手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過後台硬,是兩代老臣又是皇上的丈人,沒人招惹得起。
「沒錯。聽他們談話的內容,提及十多年前那場宮中大火,因為起火點是冷宮,照理先皇應該不會太在意,但誰知先皇竟大驚失色,急忙前往冷宮,進了一個小房間後讓那太監守在門外,他剛好在外聽到先皇說了一句「幸好,寶藏沒事」。」想起當年,他思緒飄遠。
不過當時的場景有點火藥味,那個太監因為幫了曹憚承好些年,想多要點報酬,因此跟曹憚承起了爭執,才會提到他對曹憚承的貢獻,要不,他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沒這麼簡單,又或許……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注定要讓他知道,注定曹憚承要失敗。
寶藏?這好像不對……「寶藏就在皇宮?這藏寶圖是騙人的?」
「不是這意思。這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因為我對曹憚承不放心,所以隔天我表面上做出回來朱雀城的樣子,其實是暗中盯著他,想知道他要幹麼。」
眉毛一挑,她取笑的意味很明顯,「大少爺,沒想到你心機這麼深沉,不過是一點不放心,就讓你緊咬曹國丈。」
「什麼心機深沉,我是做事小心。」他立即敲了她額頭一記,「不過我也算是有私心,所以在找曹憚承的把柄。」
撫了撫額頭,她聲音裡透著不滿,嘴上還是問著,「怎麼?難不成他得罪過你?」
「不是我,是先皇的御史大夫、我爹的摯友、視我為己出的乾爹孟欽。」一想起教導他許多的孟欽,他眼裡浮現淡淡的哀傷跟不平。
風紫衣揪起眉,她聽過這個人,「是那個?當年參了曹國丈一本,後來因叛國罪入獄的孟欽?」
這件事在鄉里間流傳好些年,一直還是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八卦,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以孟欽的為人不可能叛國,一定是因為他參了曹憚承一本,才會被陷害問斬,也因此更多人不敢得罪曹憚承。
「沒錯,但我相信我乾爹是被曹憚承陷害的,所以當年看他偷偷摸摸的跟宮中太監接頭,除了懷疑他的目的之外,主要我也是想趁機找出扳倒曹憚承的把柄。」他不想乾爹一世清名毀在一個奸臣手裡。
「原來如此。」難怪他這麼執著於這件事,他心裡是很為孟欽不平的吧!「對了,你剛剛說寶藏在宮中是什麼意思?」
「就跟你說不是這意思,你這丫頭話都聽到哪兒去了!」真是不管長了多少年紀,就是沒長穩重,「當年曹憚承知道寶藏之事後,一直跟太監裡應外合,想要找辦法弄到先皇的寶藏,連我知道的時候都已經是過了幾年,當時他們正好在交換信件,我才知道所謂的「寶藏」就是一些信件。」
「信件?你把我弄糊塗了。」怎麼事情越來越複雜?
「我也是,所以我當年偷了曹憚承重謄的信件,才知道原來歌謠所說的藏寶圖是真的,但不是真的失傳,而是由古老的兩大家族分別持有地圖跟鑰匙,每隔一段固定時間,便會回傳家族所在位置,以確保安全,同時謹守非滅國之難不得動用寶藏的祖宗遺訓。」說到這兒,他不得不佩服當年創建紅月皇朝的祖先,這麼做的確是避開有心人覬覦寶藏的好方法,也可避免貪婪的昏君浪費寶藏。只是沒想到,會敗在一個貪心的太監手上。「古老家族,像朱雀城的祁家、玄武城的傳家?」
「嗯,有點像,但跟守護國土的四大家族不一樣,這兩大家族是見不得光的,且得時常移居各地,說來還挺可憐的。」
她懂了,「所以,這些年你時常外出,根本不是為了巡視店舖、拓展事業版圖,而是為了弄清楚曹國丈存什麼心?」
如果是這樣,她心裡多少能釋懷一點,畢竟那個姓曹的實在不是什麼好人,難保他找到寶藏後想幹麼。
「你說對一半。」瞧了她的黑髮一眼,突地,他起身走到桌前,拉開小抽屜翻找著什麼,只是嘴上沒停,「其實這十年來我還是沒弄清楚曹憚承想做什麼,他這人很狡猾,我只看得出這些年他累積不少人脈,但又沒有大動作,就是想稟報皇上也沒證據,所以,我只能取巧一點。」
她斜睨一眼,又問:「取巧什麼?」
「其一,既然不知道他想幹麼,不如我早一步找到寶藏移走,讓他撲空不就得了;其二,我如果動用人脈也學著他找那兩大家族,以他耳目之廣,必會察覺有異,所以我跟准之每回都等他有動作了,再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的手又打開另一個小抽屜,東摸西摸。
「我還是不懂,你剛剛不是說兩大家族會定期寄信給皇上,這不就知道他們在哪裡了,還要找這麼多年?」她盯著他的動作,翻箱倒櫃的……在幹麼啊?
「不,他們跟先皇之間似有暗號,每封信看似平常,這信件所代表的意涵亦是我後來推敲得知的,可惜這早被曹憚承看出來了,所以十年來,我們一前一後在找持有地圖跟鑰匙的人,直到兩年多前,終於有地圖的下落。」右手一摸到東西,祁天昊勾起唇角,握緊,又緩步走回她身邊,只是停在她身後。
「兩年多前……所以,你當年離開是因為……」
「沒錯,是因為準之通知我曹憚承那邊有大動作,為了搶得先機,我當時不得不離開。」他當時也猶豫很久,但若寶藏地圖讓曹憚承拿到實在太危險了,他只好先捨下她。
「那麼你就是在當時拿到藏寶圖的?」他站在她身後不知道要幹麼,風紫衣疑惑的回頭看他,不料他也直勾勾的看著她,她臉一紅,頭又轉回來。「沒錯,只是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他手指滑過她的髮絲,幫她順起頭髮來。
風紫衣舉起手要阻止,卻被他輕輕拍開,想起往事,臉頰更熱燙,也就由著他,繼續問:「風聲怎麼走漏的你知道嗎?」
「這麼說好了,地圖雖說是由一個家族守護,但族人中只會有一家真正持有,我找上那個持有人時,聽說他已經讓曹家找了不少次麻煩,聽過我的身份跟用意後,便將地圖給我,雖然他自己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自殺了,但難保不會有其它族人看過他跟我接觸,也不曉得我被追殺的時候有沒有被發現身份……」
她一驚,想要轉頭,卻被他的大掌按住。
「別亂動。我當年答應你月餘便回是認真的……只是沒想到會跟持圖人周旋了一段時日,知道趕不回,便讓准之送了信給你,你收到了嗎?」
點點頭,感覺輕輕扯到頭髮,她知道他在幹麼了,他在幫她結髮辮,頓時耳後一熱。「我收到了,但你第二年也不回來,卻連隻字詞組都沒有。」所以她當時生氣,氣他貪玩。
「我被追殺了……別亂動……丫頭,你就不能乖乖坐好嗎?你毀了我的髮辮。」這麼些年她毛毛躁躁的個性還是一樣。
風紫衣回頭瞪他一眼,「錯,是我的髮辮。髮辮亂就亂了,你還有心情管這個?你說被追殺是怎麼回事?快說啊!」
「好,你別急。」他動作還是慢悠悠的重新幫她梳理頭髮,像是一直做同樣的工作也不煩。「當年我拿走圖後,曹家也發現有了程咬金,隨後跟上我,准之送信未回,我以寡敵眾,漸落下風,加上我怕身份被發現,連累祁家,只能四處躲避,後來在荒漠遇難,死裡逃生後,才聯絡了准之一起回來。」
有些話他簡單帶過,不想她為過去的事擔憂。
他當年被追進北方荒漠,除了環境艱困,充滿不少毒蟲野獸之外,水源亦極少,他好不容易找到綠洲小村,卻因沙漠中季節性的大風沙而受困半年,直到商團經過才順道帶他離開,其實他當時能活下來,自己都覺得是上天眷顧。不過他猜想,大概是因為跟著商團,所以他的行蹤才又慢慢被曹憚承追蹤而至,畢竟走過的地方要不留下痕跡太難。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還氣他氣了好些年,原來他曾經面臨生死關頭,而不是樂不思蜀的忘了回來。
他利落的替髮辮綁上墜有紅色珠子的髮帶,嘴角有了笑意,「傻丫頭,對不起什麼,我又不怪你。」
「那現在……曹國丈知道地圖在你這兒,豈不是很麻煩?」她咬了咬唇,有些氣自己。
她這嘴就是說不出想說的,本來是想問他怎麼想她的,結果卻又問了地圖的事。
「是很糟糕。」這是他最不想遇到的情況,才會在外逗留這麼久,沒想到……「我還沒搞清楚曹憚承的目的,又讓他知曉我的身份,再說……我怕連累了天樂,所以才會叫你看緊她身邊的人,不曉得曹憚承會不會利用我身邊的人威脅我,不過,我已讓准之去追那個襲擊我的黑衣人,興許能聽到他們之後的打算……」
「原來如此……對了,那把鑰匙呢?如果趕快找到鑰匙,先移走寶藏,事情就不用這樣拖著了。」
「丫頭,你好聰明啊。」害他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臉,逗逗她,「是這樣沒錯,但怪就怪在這裡,我知道寶藏之事後,曹憚承只專注於找地圖,我懷疑,也許鑰匙早就被曹憚承找到,畢竟宮中大火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別鬧。」她揪了眉,揮開他的手,「嗯……這很奇怪,如果鑰匙和地圖被找到,皇上會不知道嗎?這件事,先皇應該跟皇上提過吧?」
「沒錯,所以曹憚承才需要一個裡應外合的人,除了偷信件讓他重謄之外,也打算找到東西之後,假冒筆跡繼續送信,這倒便宜我了,我讓准之暗中查過,皇上到現在都還有收到地圖跟鑰匙的位置回信,但這些信是假冒的,所以曹憚承不動作,我也沒法子找到鑰匙。」原來他是想,也許先知道寶藏的位置,沒有鑰匙也能有別的方法入藏寶地。
「哪那麼剛好啊,那個太監也伺候兩朝皇帝?」她又伸手撥開自己的辮子,因為他一直拿辮子搔她癢,頓時,她有一種當年幼稚的祁天昊又回來的錯覺。
「這次你猜錯了,你再猜猜看曹憚承找了誰當內應?這事也多虧了准之在宮裡高來高去的查探。」畢竟他身為金雀城城主,很多事不方便親自出面,幸好有准之這個浪蕩子可以幫他掩護,加上准之的武功造詣也高,查探事情更是方便多了。
「啊……曹貴妃?!難怪……」如果是曹貴妃,說不定還比太監更好辦事。
「丫頭,你可比准之聰明多了。」這前後因果,他跟准之也是推敲好久才弄清來龍去脈的。
「那當然……」等等,提到金准之,倒是提醒風紫衣一件事,她語氣一沉,「說也奇怪,不讓我知道這事是對我好,怎麼你們這麼討厭金靈靈,就什麼事都讓她知道、讓她跟著?」
突地,他笑出了聲音,低低沉沉的在書房迥蕩,但他不回答,只問:「丫頭,你這是吃醋嗎?」然後又拿髮辮搔她癢,等她什麼時候發現這辮子的奧妙。
「哼。」她甩頭,把臉避開,卻避不開他捉弄的手,眉眼染上惱意。
「真倔,算了,誰叫你的囂張是我寵出來的。」見她還是不理他,他終於願意解釋,「靈靈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地圖的事,准之很寵靈靈,怎麼可能會讓她冒險?她隨我們遊山玩水,只當我們在找些珍奇稀物而已,准之報消息給我時,就是靠她聯絡,其餘她知道的可比你還少。現在,你還要生氣嗎?」
他失笑。真沒想到她會吃靈靈的醋,幸好,靈靈見過天樂之後,就說有事要先回玄武城,不願留下來陪她沒用的哥哥誘拐未來嫂子。
「哼。」她嘴嘟著,其實心軟了,放在心上多年的石頭,像是放下了,「你怕我生氣幹麼?我們又沒什麼關係。」
果然是個倔姑娘,「沒關係?丫頭,你看不出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嗎?」
聞言,風紫衣心跳加速,但想起他瞞了她這麼多年,嘴上還是不承認,頭又多側了幾分,「我看不出來。」
「不,你看得出來。」他取笑,「不過你不應該側頭看,而是低頭看。」
低頭看?風紫衣直覺低頭,正好看到自己的髮辮,綁著辮子的髮帶使她一愣,「這是……」
「看出來啦?」輕笑出聲的祁天昊撥開她遮額的落髮,「這是你幾歲的東西?」
「十三……原來你還留著這東西,當初幹麼不還我?」這是她從小用到大的絲帶,後來跟著她進來祁府,不料,十三歲那年跟他有些爭執,東西被他搶走,說什麼都不還她,為此,她還跟他冷戰了好些天。
不過她這人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是什麼大事她不會記在心上,沒幾天就忘了,沒想到他還留著。
伸手想取下絲帶看清楚,卻被一隻大掌阻止。
「不許取下。」他按住她柔荑,大掌一包握在手心。
「大少爺……」她微掙地想將手抽回,他反而握得更緊。
「天樂說我對你藏有私心,不肯放你走,這些年來,你看不出我的心意嗎?紫衣,我喜歡你,早在兩年多前,你失蹤落水那次我就發現了,你有發現我當初離開前的猶豫嗎?」
「我……以為你只當我是妹妹,在我生病的時候還要跟金靈靈出去玩。」
「現在知道誤會我了吧。」他一笑,以未受傷的臂膀輕擁她。「紫衣,那你喜歡我多久了?」
「你……誰喜歡你呀!」她言不由衷的輕斥,泛紅的小臉透露著女孩家的嬌羞,她才不讓他知道她也許很早以前就喜歡他了。
「紫衣,我把你放在心裡很久很久了,你是我在絕望中非回來不可的理由。」
為了見她,他獨自撐過烈日和狂沙。
「大少爺……」她雙眼迷濛。
「叫天昊,還是你要我繼續叫你丫頭?」他俯身低訴。「我真喜愛你,恨不得佔有你的身和心,讓你只屬於我一人所有,此生此世不離我左右……」
「天昊……」
在他令人安心的懷抱中,風紫衣第一次卸下重重的包袱,如釋重負地忘了依賴著她的眾人,此時她不是眾所托負的風紫衣,只是單純被他所愛的小姑娘。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6
[size=4] 第九章
好動的祁天樂根本待不住屋裡,休息不到兩天便偷偷溜出府玩,一點也沒有身為孕婦的自覺,更忘了自己現在是貴妃身份,這樣的舉動有多危險。所幸有隨身侍衛前後跟著,倒也沒事,但宮裡待久了,體力不如以往,不過是一個晚上貪看月景、吹了冷風,便染了風寒,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加上她懷有身孕,太醫不敢下猛藥,僅能依她體質調配溫補藥方,以驅寒解熱的方式加以調理。
然而病體未癒的她偏偏這時候才開始害喜,嗯心反胃的吐個不停,越是吐就越吃不下,吐到無物可吐時,就直嘔酸水,這樣折騰下來,原先豐腴的臉蛋因而消瘦了不少。
看到伺候的娘娘瘦到面色蒼白,孕吐不斷而神色憔悴,隨行的太監、宮女個個焦急不已,深恐自己人頭落地。尤其是任公公,氣急敗壞的聲音越來越高昂,「哎喲!紫衣丫頭,你快來瞧瞧是怎麼一回事,娘娘的氣色越來越差了,吃什麼吐什麼,你快想想辦法,要是娘娘的身子一直這樣下去,皇上怪罪下來,大夥兒都別想活命。」
「公公別心急,女人懷孕都是這麼過的,太醫開了補藥,先吃幾帖再看看。」
風紫衣嘴上說的輕鬆,但心裡著實憂心又心疼,時時刻刻盯著因妊娠而苦的貴妃娘娘。
其實伺候天樂這事不該落在她頭上,但她跟祁天昊都擔心會有人想害天樂,所以當初就跟任公公堅持,天樂住在祁府時,伺候天樂的貼身丫鬟得是祁家的下人,剛開始時任公公是反對的,後來因為較為欣賞她,才答應由她親自伺候。
「你叫我別急,你還有沒有良心呀!我們娘娘可是金枝玉葉,懷的又是身份尊貴的龍子,若有個閃失,這可怎麼辦呀!」高昂的聲音再起,片刻不肯休息。
任公公捏起蓮花指,扭臀跺腳,喳喳呼呼地擺手搖首,坐立難安的來回走動,上至御醫,下至宮女,他全給罵遍了,無一遺漏。可他還是不滿意,凡是祁府的僕從婢女,他見一個罵一個,沒人能逃過他的毒舌攻擊,個個被罵得體無完膚、羞於見人。
「任公公,吃口我們朱雀城才有的桂花釀,靜靜心、平平氣,瞧您急得眼角都生出細紋了。」風紫衣以他最在意的容貌轉移他的注意力。
「娘娘她……」哎喲!真有細紋嗎?抹些玉露膏不知道能不能挽救。
任公公急忙輕按眼睛四周,就怕長皺紋,神經質的動作宛如愛美女子。
「娘娘鳳體是否安康,我和您一樣憂心,可您若不先心平氣和地照顧自己,又哪來的餘力伺候娘娘?」
聽她說的有幾分道理,稍微平靜下來的任公公瞅了她一眼。「你這丫頭挺有見識的,當個丫鬟著實可借。」
「蒙公公和主子不棄,紫衣盡力而為,不敢有一絲懈怠。」她謙虛地說道,只想著多轉移他的注意力,別再擾了府裡的安寧。
說來,這傢伙可比天樂更難伺候。「以你的能力在宮裡當差,一定深受重用,要不要我帶你進宮……哎呀!我的好主兒,怎麼又吐了?!快快快,快拿椰子水給娘娘漱口。」真是要命喲!這回去怎麼跟皇上交差啊。
祁天樂睡得不安穩,一陣反胃,翻身又是一吐,急得頭髮快白了的任公公趕緊上前要扶。
「任公公,我來吧,娘娘未入宮前都是我在伺候她的。」怕這身子比女人嬌貴的公公會越幫越忙,風紫衣快他一步搶先扶住好友。
一聞令人作嘔的酸氣,任公公連忙點頭,掩著鼻退開。「好生照料著,別摔著娘娘。」
「是的,公公,您往後退一點。」她苦笑。這天樂呀,難得見她這般安靜,叫人看了心裡不捨。
「你呀!紫衣丫頭,我是看你手腳靈巧才讓你伺候娘娘,你可得用心點,不要起壞心眼……」怕人家說他奴才不像奴才,盡在一旁享福,任公公特意揚聲交代。
宮裡不用多想也知是太監宮女最多,正得勢的他細皮嫩肉的,可見從未做過什麼粗活,一張嘴吆喝一聲,多得是代勞的人。所以說他是命好,面相生得好又能言善道,只要哄得主子們開心,豐厚賞賜隨之而來,地位也水漲船高。
既然在宮裡就享福慣了,出了宮,他也沒打算自己來。
「小任子,你吵得我頭都疼了,一邊站著去,別再開口了。」整個屋子就他一人的聲音。
氣虛的祁天樂靠著風紫衣,臉色偏白地扶著額,雖然聲弱些,卻不失貴妃威儀,以命令的口吻阻止太監的喋喋不休。
「是,娘娘。」守著宮中規矩,任公公退到門邊,等著主子召喚。
此時有數名宮女端著早膳前來,其中一名名喚彩霞的帶頭宮女先以銀針試毒,另一名帶頭宮女明月才命其它宮女將膳食一一擺放上桌。
當彩霞在盛鮑魚乾貝粥時,明月刻意看了風紫衣一眼,瞧對方視線往粥上一落,趕緊垂目低頭,怕與之目光相對。
風紫衣心中留了底,準備晚點讓祁天昊查查這宮女的背景,要不就把她調走,當然,在做這件事之前,先讓天樂吃東西比較重要。「怎麼又是這味道?拿走、拿走,本宮不吃!」祁天樂耍著脾氣,連看也不看,就發著火要人將早膳端走。
「娘娘,不吃點東西,身子骨怎麼消受得了?多吃點,別讓人看了心疼。」風紫衣輕聲哄著。
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一說要吃藥便耍賴裝睡,沒半絲長進。
「人家就是不想吃嘛!我……嗯!好想吐……拿……拿開……」一說完,她又吐了一口酸水。
連忙以盆子盛接的風紫衣輕撫她的背。「不吃不行,瞧你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再這麼下去,心、肝、肺全嘔了一地,裝也裝不回去。」
知道她性格,她故意嚇她。
「紫衣……人家真的吃不下嘛!」祁天樂眨著盈滿水氣的眸子,懇求著。
她硬起心說:「裝可憐也沒用,多少給我吃一點,不顧著大人,肚子裡那個小的也要吃飯,你這個狠心的娘想餓壞孩子嗎?」
「可是我現在只想吐……」撫著孕育皇子的小腹,祁天樂臉上泛著為人母的慈光,剩下的抱怨因此吞回肚裡。「娘娘,就吃幾口,你就忍耐一下,記住紫衣的話,為母則強。」她必須為孩子保重,更必須為了這些關心她的人保重。
「為母則強……」她小聲的念著,雖然還是很難受,卻不再拒絕,「好吧,那你餵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吃。」
「嗯,這才乖。」她大概是當今聖上外,唯一敢摸貴妃頭的丫鬟。
風紫衣一使眼色,彩霞便端來八分滿的鮑魚乾貝粥,體貼入微的風紫衣接過,一口一口吹涼,這才送入祁天樂微歐的檀口,慢慢地餵食。
只是那幾乎吃不出腥味的鮑魚乾貝粥一入口,祁天樂的表情立即一變,難受地捂喉欲吐。
雖然在風紫衣嚴厲的目光下她勉強吃了半碗,但吐出的量也差不多有一半了,讓人看了萬分不捨,卻又無法代她忍受孕吐的難過,只好看她邊吃邊吐,最後再安撫她多睡一會。
「這可怎麼辦才好……」風紫衣喃喃念著。自走出房門,她的眉頭就不曾舒展,憂心仲仲,絞盡腦汁就希望能減輕天樂的痛苦。
可畢竟她是未出閣的姑娘,沒法體會身懷六甲的感受,府內的大娘大嬸都是苦命人,生孩子就像下蛋一樣簡單,哪有人嬌貴如她家主子,懷個龍胎像要她的命似的。
此時面對她走來一名雍容婦人,見她失神的樣子,輕柔的搖了她的手臂一下。
「紫衣丫頭啊,什麼事怎麼辦?瞧你唸唸有詞、恍恍惚惚的連路都不看了。」
「呃!夫人,紫衣給您請安了。」她福了-福身,態度恭敬。
風紫衣的神態有別於對方涓心的態度,因為她對人向來是只看心性不看身份,方涓心不值得她的尊敬。
迎面走來的婦人,是祁老爺的元配,祁天昊、祁天樂的親娘,常年茹素禮佛的大夫人梅瑛嬿。
「免了,不用多禮,自家人還客套什麼,難得見你一臉愁容,是府裡誰又給你找麻煩了?我替你說說他們。」雖說她平常不理事,但那是知道紫衣做得好,況且天昊那孩子也信任她,她便更一心向佛了。但若幾個玩性太重的主子給丫鬟找麻煩,她這大夫人的面子還是用得上的。
風紫衣微微苦笑。「不是主子又闖禍了,紫衣是擔心天樂小姐的身子,她的狀況不太好。」
「又吐了?」一提到她的貴妃女兒,祁夫人也眉頭深鎖。
「嗯。」蚝首一點。
「這孩子平時一向活潑,現在這樣也真是難為她了……啊!我差點忘了,這兒有個方子,你讓人去抓來熬給她喝,當年我懷她和昊兒時也折騰得半死,全靠這個方子,撐過那段嚴重害喜的時日。」
「真的這麼有效?」原來有這種東西。
「那當然,別煩惱了,藥方在我房裡,你跟我去取。」
風紫衣連忙點頭,跟著梅瑛嬿拿到藥方後,還謹慎的先問過太醫方子是否妥當,而後才囑咐下人買回藥材,在屋前興起藥爐,依照梅瑛嬿交代的,熬煮三個時辰,寸步不離的就守著那湯藥。直到天色趨暗,小火慢熬,煙氣裊裊上升,濃而清甜的藥香味不斷散發,湯藥滾動的沸騰聲輕輕響起,藥差不多快要煎好了。
「紫衣,你在幹什麼,我來幫你好不好?」看起來好像很好玩。
閒著沒事做的祁天喜突然出現,一把搶過蒲扇,大力地朝藥爐褊風。
「慢!慢!慢!天喜,你要毀了我這爐藥呀!」看星火紛飛,風紫衣嚇了一跳,連忙制止。
「人家想幫忙嘛!大姊……呃、娘娘整天病奄奄的,沒有一絲元氣,我想她快點好起來。」祁天喜天真的說著。
雖說她跟大姊同父異母,但比起不親近的親娘,大娘跟大姊對她還比較好,況且她娘總說她跟哥哥是不爭氣的孩子,生他們一點用都沒有,她打小到大都是紫衣跟大房的人陪著的。
「好好好,那你在旁邊看著就好,若是火大了,你提醒我一聲。」就像對天樂一樣,風紫衣輕聲安撫著。祁天喜還是孩子心性,當煎藥是件有趣的事,即使手中的扇子被拿了回去,她還是用蔥白小手輕褊,好像有了她的幫助,藥會更快煎好。不一會,祁天喜期期艾艾的開口,「那個……紫、紫衣……」
「小姐是不是又想偷溜上街了?」她心裡想些什麼全寫在臉上。
被看穿了心事,祁天喜心虛地一吐粉舌。「哪……哪有,我最近都很乖,不信你問玲瓏和妍兒。」
一旁的兩個丫鬟不約而同的撇開臉,一個看著樹上的鳥窩,一個低視落葉中的螞蟻,沒人肯挺身作證。
「小姐,該收收玩心了,你這年紀都該嫁人了。」驀地,風紫衣想到人品還算不錯的金准之。
其實有個人照顧天喜也不錯,金准之這人是沒定性了點,但看得出來他對天喜是真心的,要不,照他那個性哪會到現在還不肯離開祁府,即便是受她刁難也是暗吃悶虧,不敢多說什麼。
「我才不嫁,我要一輩子陪著紫衣……啊!好燙、好燙,我的手……嗚……嗚……好痛……」就在她嚷著不嫁之際,揮動的小手碰到高熱的藥爐,幾根纖指當下燙得又紅又腫,痛得嗚咽不已。這一喊痛,風紫衣和玲瓏、妍兒全圍到她身邊,又是檢視傷勢,又是輕哄,又是上藥的,把這嬌貴小姐伺候得無微不至。
就在背著藥爐的主僕幾人專注在燙傷的部位時,沒人注意到有隻手悄然伸向爐火,在熱得燙手的爐蓋被掀開又覆上的時間裡,一小撮白色粉末已融入藥中。
無聲的腳步來了又走,這時風紫衣才想到藥已經差不多好了,她拿了個空碗盛藥。
「好了,小姐,別哭了,都快當姨娘的人了,要給小外甥當個榜樣。」忙完了天樂的事,她想,就替天喜的婚事做準備吧。
不知湯藥已經被動過手腳的她手捧熱碗,心裡還在盤算著怎麼為小姐作嫁,一手推開房門,越過托腮打盹的任公公,走向祁貴妃……
******
今年正當朱雀城多事之秋,才剛迎了正得寵的貴妃娘娘回娘家,不料,娘娘還來不及回宮,就在娘家小產了,除了皇子不保之外,娘娘更因此氣虛體弱,半昏半醒。
此事連夜傳回京城,龍顏大怒,皇上命人速速帶回寵妃,並立即下令嚴辦此事,經由曹妃建言,為怕城主徇私,此案交由皇上親自指派的尚書大人審理,再由曹國丈陪審。
三天前,尚書大人李德勤、國丈曹憚承來到朱雀城,不顧祁天昊反對,立刻先關了祁府的丫鬟風紫衣。
照伺候娘娘的太監任公公所言,因為祁府堅持且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他才答應將貼身照顧娘娘之事交由風紫衣負責,此後,伺候娘娘的湯藥膳食皆由風紫衣接手,若說他有錯,只能說是玩忽職守,並非害娘娘小產的兇手。
所以任公公被判三十大板後,立即起程回宮照料貴妃娘娘,以彌補其失職。
而一群太醫堅持藥材沒問題,且不肯承認娘娘小產前,風紫衣曾經向他們詢問過一帖藥方,只說是奸人相害,最後太醫們人人被罰三十大板後,也立即回宮加入照料娘娘之列。其它隨行來到朱雀城的太監宮女則異口同聲說,風紫衣最後呈給娘娘的補藥,他們從取藥、煎藥到送藥通通沒碰過,李德勤罰他們重責四十大板後,一樣通通遣回宮。
聽說,回宮的途中,一名叫明月的宮女跌落八里坡,不治身亡,但城裡的大案子還沒審完,沒人有空理一個小宮女是生是死。
風紫衣則是因為罪行重大,怕其串供,先行關入牢房,三天後再審。
祁天昊心焦如焚,終於等到三天後。
朱雀城雖是紅月皇朝的土地,但這些城主就像各地分封的王侯一樣,有審案之權,以祁府廳堂充作大堂並無不可,主審李德勤高坐主位,陪審曹憚承在一旁看著,祁天昊卻因需避嫌而插不上手。
祁家上自主子下至奴僕皆在廳堂內外等候結果,一刻鐘前,風紫衣被宣上堂,一刻鐘後,她讓人拖進熟悉了十年的廳堂,跪在她走過無數次的地板,才三天不見,竟神形憔悴不已。見此,祁天昊極為不忍卻無能為力,他瞥了曹憚承一眼,見對方也是頗含深意看著他,他心裡暗暗喊糟。
「不是我。」廳堂之上,一句鏗鏘有聲的辯解,萬般委屈。
李德勤作足派頭,驚堂木一拍,怒斥,「好個賤婢,此事人證物證確鑿,由不得你否認!」
「什麼人證物證你拿出來。」風紫衣頭一抬,咬著牙問。
「哼,來人啊,把人證物證呈上,本官要這刁婦認罪!」李德勤揮揮手,立即有人呈上東西。
木桌上放著一個瓷碗、一包紙包,還有幾張寫有字跡的白紙。
李德勤拿起瓷碗質問,「你可認得這碗?」
也許是含冤不平、也許是好友小產帶給她的衝擊,風紫衣竟然挑釁的笑了,「我認得,這碗下有個祁府的家徽。」
李德勤有些得意,「沒錯,這就是你當初呈給娘娘……」
「哈哈……李大人不知道這碗祁府裡有上百個嗎?上呈娘娘?哈哈……祁府連狗吃的食物都用這種瓷碗裝!」
「你……你、你這刁婦!」李德勤被她這一笑,氣得臉都紅了,觀望四周,見祁府的人也似在看他笑話,更為氣憤,「這碗是當初你呈給娘娘的補藥碗,娘娘只喝了半碗藥便小產了,任公公一覺有異便讓侍衛抓你,這碗是由任公公親自交由太醫,太醫亦確認藥裡給人下了打胎藥,你還想狡辯嗎?」
梅瑛嬿聞言一驚。這藥方是她親自交給紫衣的,她自己也吃過,不可能有問題,她想上前說話,卻讓兒子攔下。
他搖搖頭,示意娘親看清局勢再說。
「我沒有買過打胎藥。」大夫人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兒,藥方不可能有問題,她得想想到底是怎麼回事。
「哼,死丫頭還想辯解,那這東西怎麼說?」李德勤拿高方才木桌上放的紙包,一打開,裡面有白色的粉末。
「不知道,也許是大人用的水粉吧。」她看了李德勤白得像牆的臉一眼,取笑的意思很明顯。
李德勤的臉登時先紅後紫,「胡說,這就是被磨成粉狀的打胎藥,還是從你房裡搜出來的,你怎麼說?天滄藥房的掌櫃也作證,是個嬌小的姑娘跟他買的打胎藥,由不得你否認!」
他愛漂亮眾所皆知,但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嘲笑他學姑娘家用胭脂水粉,偏偏這丫頭竟當眾讓他難堪,哼,說什麼他也要把這丫頭往死裡送!
「哈哈……」
堂木一拍,「你又笑什麼?」
「對不起啊,李大人,我最不能忍笑了,我入獄三天,誰想在我房裡放東西,我哪管得著,另外這掌櫃可還說了什麼?不然僅憑一句嬌小的姑娘,就要定我的罪,那朱雀城裡的姑娘至少死一半,哈哈……笑死我,朱雀城以後最大的墓地就叫姑娘塚好了。」
「你……」他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他的確是叫人隨便問問掌櫃就好,回報的結果,他也沒細聽,
「你不用得意,看看這些是什麼?」他手一揮,剛剛那迭寫有字跡的紙全往風紫衣跟前丟,是那些太監宮女太醫被打板子之前認的供,白紙四散,她卻一張都沒撿起。「這些是人證,那些太監、宮女、侍衛都異口同聲,這碗從頭到尾是你端的,藥也是你煎的,就算你否認買過藥,但能否認藥不是你下的嗎?難道給娘娘端藥時,你有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風紫衣蹙起眉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這藥方她是剛拿到就讓人去抓的,抓藥的人是玲瓏,她信得過。
但她也的確沒離開過藥碗,除了……對了,除了天喜燙傷時,她的視線離開了一會,難不成有人趁機陷害她?是誰?
「本大人問你話呢,裝啞巴是嗎?」
「我的確沒有假手他人。」
「果然,犯人就是你,毋需再審……」
「等等……」大聲一喝,跪在堂下的她目光清澈,神色凜然,叫人一震,「大人,你不問問民女的動機嗎?還是大人要替民女說說,民女何以加害打小一起長大的貴妃娘娘?」
「這……」李德勤為難了,老實說他也知道風紫衣跟貴妃娘娘沒有利害關係,這問題他三天前想不出,現在也不可能想出來。
在一旁握緊拳頭的祁天昊鬆了口氣,他相信紫衣只要咬緊這點,案情審理就會變緩,他就有辦法救她。
不料,一直沒開口的曹憚承精光一閃,說話了,「這丫頭說的不錯啊,她這小丫鬟怎麼會有害娘娘小產的理由呢?這我也是想不通,還是……你說說你熬藥的時候可還有其它人在嗎?」
熬藥的時候,就她跟天喜、玲瓏、妍兒在一塊,不,這些人都不可能害天樂,一是她信得過,二是她們跟她一樣沒有理由。
「你可得想清楚了,也許是有人嫉妒別人好過吧,這種事在大戶人家最是常見,尤其是大房和偏房之間……」曹憚承點到為止,笑笑的啜了口茶。
聞言,祁天昊一震,邁步走上堂前,「李大人,請容本城主說幾句話。」
看城主上前,祁府裡的人都鬆了口氣,看來祁家大少爺想到法子救風紫衣了。可是李德勤有些不願意,「祁城主,不是本官不敬你,但你畢竟是關係人,這……」
「不,我的意思是,這案子不用審了,貴妃娘娘小產一事,肯定是這狂妄的丫鬟所為!」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風紫衣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只是她的眼神再也對不上他的視線,也看不清他說話時的表情。他真是這麼想?
曹憚承倒像是有些不高興的捻了捻八字鬍,不等李德勤開口便先插了嘴,「喔,祁城主此話怎講?難不成這丫鬟真有害貴妃娘娘的理由嗎?」
「以證據來說,人證物證皆俱,便不必我多說,至於動機,這丫鬟早就言明了,不是嗎?」
聞言,風紫衣握拳握得顫抖,「祁天昊你胡說,我有什麼動機?!」
「兩個月前我由外返回朱雀城,這大膽丫頭當著眾百姓面前說想謀財害主,多得是人證,豈是本城主能作假的?本城主一時以為是玩笑而不察,想必這丫頭是怕貴妃娘娘礙著她的計劃,遂設計娘娘小產,要讓娘娘早回宮中,幫不了祁府,只是不料自己會惹禍上身吧。不過此事……本城主亦難辭其咎。」祁天昊字字沉重,像是無比痛心。
「……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是這種人?」跪在堂前,她一雙眼盯著始終不看她的他,聲音像是倏地被抽了生氣般無力。
祁天昊沒有回她,只看著李德勤,「李大人,懇請您盡快對這不忠不義的丫鬟判刑,還我親妹、我祁府一個公道!」
聞言,風紫衣更安靜了,比起之前不畏李德勤,勇敢替自己辯解時的樣子,現在她像是枯萎的花朵,不發一言,只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祁天昊。
李德勤抓住機會,驚堂木一拍,「風紫衣,你這張利嘴可還有辯解?」
搖搖頭,她仍是看著祁天昊,眼神裡的悲傷太明顯。
於是李德勤高聲宣判,「風紫衣罪證確鑿,先行押入大牢,三日後斬首示眾!」
風紫衣悲哀的想,如果他願意回頭,她就相信他一次,但他沒有,直到她被兩名壯丁粗魯的拖出廳堂前都沒有。在眾人驚呼聲中,頓時祁府上下一陣痛哭,曹憚承則是從頭到尾都跟祁天昊視線交接。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6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leungmon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5Ds幣.
[/url][/font][/td][/tr][/table]
[size=4] 尾聲
「你……你……你這不肖子竟然這麼狠毒,親手將咱們紫衣推去送死,你的心被狗啃了是不是?!你怎麼狠得下心,狠得下心呀!」祁老爺痛心不已,不斷敲著木桌,直指逆兒。
「昊兒,那包藥是我給紫衣的,你拿我定罪吧!不要斬……斬紫衣,她是無辜的,你放過她,讓娘去替她死,紫衣是好姑娘啊!」梅瑛嬿自責不已,想著如果不是她給了藥方,樂兒跟紫衣就會沒事……
「嗚……嗚……大哥,你是壞人,你為什麼要回來?紫衣……嗚……紫衣才不會害天樂姊姊……你是大壞蛋,我不跟你好了……」祁天喜哭得一喘一喘。氣虛體弱的、送入死牢的都是最疼她的姊姊啊!
「城主,紫衣本性不惡,雖說有時管教少爺小姐們嚴厲點,但絕做不出傷害主子的事,您要查清楚才好。」祁貴也出面求情,這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會是壞人。
「大哥,說紫衣砍掉我一雙腳讓我去不了花樓我還相信,她怎麼可能會是害天樂小產的人?這不可能!」祁天歡平常很怕自家大哥,但事關紫衣,再怕他也得硬著頭皮出面。
在眾人哀泣聲中,唯獨方涓心大大聲的笑了,「哼,你們是風紫衣肚裡的蛔蟲啊,盡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人家說人心隔肚皮,那丫頭欺凌主子慣了,誰曉得她是不是嫉妒貴妃娘娘的好運,發了瘋的陷害她呢?我就說城主這次是明察秋毫,做得好。」
「姨娘,你很高興是嗎?」祁天昊冷冷的聲音一起,眾人皆打了個冷顫。
方涓心倒有自知之明,笑笑的站起身,「我沒這意思,瞧這天色也晚了,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們聊了。」一手搭上丫鬟伸來的手背,她一扭一扭的離開廳堂。
這幾天得早點睡,三天後,她要早起看好戲呢!祁天昊瞇著眼看她離開,拳頭握了又鬆,這次倒沒說什麼,視線重回到廳堂上的眾人,語氣仍是冷冷的,「天晚了你們沒瞧見嗎?都去歇息吧。」
「誰說可以去歇息了?」一道灰藍色身影踏進祁府大廳,教眾人訝異。
祁天昊回頭,點了點頭,「爺爺您回來了。」
他問候的老人看起來風塵僕僕,且耳邊插上一朵大紅花,腋下還夾了一頭老邁的大烏龜,像頭一伸的探出頭瞧著眾人,一雙黑不溜丟的龜眼轉著,要不是現在氣氛太沉重,大伙準會笑出來。
「如果你還叫我一聲爺爺,就立刻放了紫衣,不然我砸破你腦袋!」祁老太爺高舉烏龜,作勢要往孫子身上丟。
他雲遊在外時,正好聽見貴妃娘娘小產的消息,當下踢爛前朝帝陵,帶著他的寵物,一日千里的由天山的納木措湖趕回,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風丫頭要被問斬的消息,還是由於城主作的證,教他更是怒火中燒。
祁天昊看了烏像一眼,仍是淡淡的說了句話,「不能放。」
儘管一句不能放引起群情激憤、眾人哭號怒罵、烏龜四處爬行,都無法喚回祁天昊的心意,他只是冷著臉轉頭離開廳堂。
******
潮濕的牢房裡傳來一股發霉的味道,肥大的鼠輩在角落裡鑽來鑽去,陰暗的四周傳來怪異的聲響,沙沙沙地似風吹過。
只有一小口窗射進的月光,照著一堆看似腐朽的稻草,仔細看,有個人窩在草堆上蜷著身,一動也不動,彷彿沒了氣息。
細聞,才能聽見她近乎囈語的呻吟,「……藥不是我下的……為什麼……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是我……不是我……你怎麼可以……冤枉……為什……麼……」
關入地牢的頭一夜,風紫衣就病了,牢房的濕氣太重,加上身心俱疲,自此,她高燒不退,整個人半昏半醒。
因為是待斬的重刑犯,所以不准人探視,牢裡看守的侍衛更希望她早死了好,省得要拖她入刑場的力氣,所以哪可能會替她找大夫。她依然昏睡不起,一道拉長的黑影覆蓋其上,看著她許久,只是她終究意識不清而沒有睜開眼。
「你受苦了。」壓抑的男聲低沉而沙啞,微帶哽咽。
明明已經拿鑰匙打開鎖、走進牢房,明明手已經伸出,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碰到她,兩人此刻僅相距一步之遙,但他卻顫抖著手,遲遲沒有上前。
一抬手,他將眼角的淚水抹掉,卻還是驚醒了她。
「是誰……」下意識的低喚,其實風紫衣沒全醒,腦袋還是像團迷霧。
他伸出顫抖的手,先將她髒污的髮撥開,露出一張清瘦小臉,不小心,淚又滴在她臉上。
「啊……下……下雨了……」她想撥開雨滴,卻已經沒有力氣……算了,雨冷冷的滑落,就跟她的心一樣。
「沒有,沒有下雨,乖,我們出去了。」抱起渾身發燙的人兒,他還是止不住淚水落下,只是都滲進了她的衣服裡,不讓她知道。
「……不用了……我沒有地……沒……地方可去……」祁府不要她,她便沒有地方可去。
聞言,他的心更酸了,「丫頭,撐著點。」。似聽見他的呼喚,原本平靜的羽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無神而渙散的眼慢慢張開,像看到東西似的舉起手,又緩緩放下。
在她手落下之際,一隻大而厚實的掌及時握住她無力的柔荑,柔情萬千的放在唇邊摩掌。
「祁……天昊……」
「是我。」她認得他了嗎?
「是你啊……我恨你……」
「恨我……」他怔仲的低喃,撫著她的手頓感冰冷。
像是真的累了,風紫衣沒有再說話,儘管他不斷說著道歉,儘管他溫柔的撫著她,她都沒有回應。
「好了嗎?」一道貓似的女子細聲傳來。
「在這裡。」聞言,陰暗中,纖細的身影徐步走來,在拉開的牢門前停住,微弱的月光映出白皙的臉。「她……」是不是死了?來人沒敢問出口。
他搖搖頭,「沒事,受了點寒,我輸了真氣給她,讓大夫看過就沒事了。」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那你們快走吧,我怕醉酒的侍衛很快就會醒過來。」
「那你……」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畢竟是一條人命,他給她反悔的機會。
她含笑走進牢房。「她當年冒險救起溺水的我,我這條命就算給她了。」
看了懷中女子一眼,他沉重的說:「她不會喜歡這種做法。」
「那就告訴她我嫁人了,對方是個四處賣雜貨的小販,我這被愛情沖昏頭的丫鬟跟男人跑了。」她知道她的性格,這說辭她也是老早就想好的。
黑眸中帶著一抹感激,祁天昊最後留下一句,「謝謝。」
「我不需要感謝,如果是為了她,我很高興,請不要為我難過,若真的要謝我,就替我好好照顧她吧。」她笑著,走進牢房的步伐沒有遲疑。一點頭,他轉身離開。昏黃的半邊月斜掛半空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暗巷,那一夜,風紫衣夢到她被緊緊抱住,熟悉的氣味殘留在衣服上。
月色裡,車聲挽挽,昏睡中的她在顛簸中被送出城,沒人知道她將往何處去,馬車只是一真直朝著北方的城鎮前進,直到月兒西落。
【上冊完】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19
[size=4]寄秋---妻恩浩蕩【下】
讀書習字、理帳算數,多年來都是他親自教她,不假外人之手,
儘管她只是小小丫鬟,吃穿用度卻都比照主子,
暗自猜測這是他對她的好……所以在心裡替他留了位置,
不料,在她生病之時,他仍執意離府,還對她失約……
自此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傻傻的誤會什麼,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知道,這次,她要當拿喬的那個……
他知道,她怨他!
怨他誤會冤枉她,也怨他親手將她送入死牢等候斬首。
他有多疼愛縱容她,整個朱雀城民都知道──
朱雀城是由城主祁天昊作主,但祁府是由丫鬟風紫衣作主的!
可就是因為這丫頭大牌張狂,所以落得被砍頭示眾的命運……
男主角:祁天昊
女主角:風紫衣
【內容簡介】
讀書習字、理帳算數,多年來都是他親自教她,不假外人之手,
儘管她只是小小丫鬟,吃穿用度卻都比照主子,
暗自猜測這是他對她的好……所以在心裡替他留了位置,
不料,在她生病之時,他仍執意離府,還對她失約……
自此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傻傻的誤會什麼,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知道,這次,她要當拿喬的那個……
他知道,她怨他!
怨他誤會冤枉她,也怨他親手將她送入死牢等候斬首。
他有多疼愛縱容她,整個朱雀城民都知道──
朱雀城是由城主祁天昊作主,但祁府是由丫鬟風紫衣作主的!
可就是因為這丫頭大牌張狂,所以落得被砍頭示眾的命運……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0
[size=4] 第一章
「紅月皇朝萬萬年,一條珠江養萬民,四海升平仙島隱,萬般金銀土裡藏,一把鑰匙一方圖,缺一不可貪求寶,青龍將軍守將門,白虎王爺鎮八方,朱雀玄武齊護寶,富可敵國數千秋。」
順口的童謠不斷從孩童的口中傳出,百姓們來來往往四大古城,無論是在哪個角落歇腳,對這童謠都不會陌生… … 即便是從南方的朱雀城走到北方的玄武城,歌詞一字不變,僅只有口音上的區別。
北方人的口音跟行為都較南方人豪邁,這裡確確實實是北方古城― 玄武城。
此城產岩鹽,為了避免過度開採,城主佟忌仇規定限制一定的產量,岩鹽買賣也全歸佟家操作,再撥出一部分營收建設玄武城,只是,岩鹽產量畢竟有限,所以玄武城並不富有。不過玄武城倒是有件讓人津津樂道好些年的趣事,就是富有神秘色彩、老是戴著面具的城主佟忌仇,聽說… …
「小喜,妳又磨磨贈贈什麼?」前行的姑娘連頭也沒回,檀口輕啟的嬌喝著。
這姑娘紮著兩條麻花辮的樸實外表看來像尋常人家,可身上衣服的質料卻是輕軟的紡網,紅花雪青配著淺紫絲裙,怎麼看都覺得多了一分嬌貴小姐的氣勢。
「跟上了跟上了。」一名戴著灰色羊羔小皮帽的年輕男子回話,小跑步追上前面的姑娘,嘴裡嘟嚷著,「可惜了,我就要聽到那個佟忌仇有什麼八卦了。」
雖說是男子,但其臉蛋出奇俊秀之外,還帶著一份嬌惑和喜氣,紅豔豔的小嘴彷佛剛吃了糖漬的紅李子,說男又似女。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雖不突兀,但也引起城裡百姓好奇地回眸一瞧,畢竟是貧乏的城鎮,少有人願意入城,突然多了兩張生面孔,難免讓人感到訝異。
「嘴裡念著什麼?說來我聽聽。」
「呃,沒什麼:-… 對了,小青,為什麼妳叫我小喜啊?」不是說好了叫小毛嗎?雖然這名字習慣點,但常常換來換去的她會搞不清楚。
「錯,我們每走過一個地方就換一個名字,進了這玄武城,往後叫我… … 小紫,叫自己小喜,這樣就不容易讓人找到了。」她完全是看今天心情決定名字的。
「哎呀,小青… … 小紫,妳好厲害啊!」
「佩服夠了吧!快點跟上來,別東瞧西瞧引人注目,對了,把頭壓低不准看路邊的乞丐。」她回頭督促著。
搖著頭,她輕輕歎息,為城中百姓的貧窮覺得難過,但他們再可憐,她也不許身旁的人出什麼鬼主意。
「可是他們很可憐。」一個個眼神呆滯,瘦骨如柴,好像很久沒吃過一頓飯。
「我們更可憐,很快就要露宿街頭,摘野果、飲泉水裹腹了。」如果她找得到野生的果子和地底湧泉的話。
四面環山的玄武城真的貧瘠到令人搖頭的地步,百姓雖多,可土地極少,而且大部份的農田都是石礫,不見蔬苗但見雜草,一畝地植不出一簍蔬菜。
而他們此時所處的下城,更是最低層的販夫走卒聚集處,和上城的繁榮有如雲泥之差,即使是收成不豐的北方大城,也有所謂的貧富差距。「小紫,我們又不是沒銀子。」。她聞言,回頭一瞪。「是沒有了。說說是誰沿路施捨的?還趁我午睡打盹時偷拿銀票換現銀,買衣買糧的送給住破廟的那一家人?」
她不是不曉得,而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她廣施善行,那家人實在可憐,她看了也於心不忍,才會假意熟睡而不出面,以免變相的鼓舞她散盡她們僅剩的銀兩,但她可真大方,幾乎給光她們所有的財產,若她們自己再沒收入,餓死異鄉的就是自己了,比那家人更可憐。
「這… … 他們真的好可憐… … 」說著說著,水汪汪的大眼又盈滿水氣。
「百姓窮有什麼辦法,妳幫得了一個,救不了所有,窮山惡水的環境每個人都很苦,大夥只能各憑本事生存了,妳操什麼心?」
「小紫,妳很聰明,一定可以想出辦法,妳可是朱雀城… … 唔… … 唔… … 」為什麼要捂住她的嘴,她快要不能喘氣了。
她聽話的扮成男子,是因為小紫說太出色的外貌會引來危險,但畢竟不是真的男子,可沒那手勁撥開施暴的手。「小喜,咱們這是在逃難,並非遊山玩水,妳想我早點找閻王爺下棋,儘管向大夥兒高喊我是誰。」這沒心眼的小喜,遲早會把她們倆都賣了,偏偏她就是丟不下她。
「我知道了,紫… … 」
「嗯― 」聲音一沉,露出警告神色。
一瞧見她不高興的拉下臉,小喜鼻頭微微一皺,粉舌微吐,「知道了,不說不說。小紫,我們什麼時候才要回府?」
她們進到玄武城之前,走過好些地方,好玩雖好玩,但出來三、四個月有了,她有點想家。
「回府?」小紫眼神一黯,嘴角苦澀的笑了。「餓了吧… … 我們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小喜單純,注意力隨即被移轉。
「好呀!好呀!我好餓,可是我怕我們沒錢就不敢說了。」撫著扁平的肚子,她羞赧地揚起甜美笑容。搖了搖頭,小紫失笑,「救濟別人的時候就說咱們有錢,餓肚子的時候才怕沒錢,妳喔… … 不餓死自己也難,算了,我們找個面攤子吃飯吧。」
所幸小喜很好養,一般攤販小吃不挑嘴,沒銀子的時候包子饅頭也不嫌棄,只是… … 她悄悄地惦了惦兜裡的銀袋,暗暗歎了口氣。
不行,再節省也不行,一路上銀子都花光了,再不找份差事做,不出三天,她們也會淪為路邊靠乞食維生的乞丐。
若能找份差事,那不如就在玄武城安頓下來好了,就怕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差事有點難,而且還拖了個不解世事的小喜,處境更顯艱難。
其實,她應該狠下心來趕她回去,卻遲遲沒這麼做… …
突地,小喜拉了拉她的袖子,吶吶的問:「小紫,妳看那有個算命攤子耶!人好多喔,肯定是很准,我們也去蔔個卦可好?」
腳下步伐加快,「不行,我們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玩樂。」
「這又不是玩樂,小紫… … 算一次就好,我保證以後絕不亂花錢。」皮帽下的明淨雙眸眨巴眨巴地,透著一絲渴求的熱切。睨了她一眼,想小喜這個性像誰啊-- -… 對了,那個愛湊熱鬧的傻愣子… … 不行,搖搖頭,想起那個傻愣子就會讓她想起另一個人,教她心裡難受,還不如不想。
「小喜妳想餓著肚子,不想吃面了?」她向來知道如何解決問題,這招每次都很有用。
「我也想,不能都用嗎?」她苦著臉問,以往她灑大把錢慣了,實在不懂算命跟吃飯哪衝突了?
「不行,我們沒銀子了,想吃飯就不能 --… 啊!小喜妳去哪?」一抬手,對方已經跑遠,連袖子都沒碰到。
小跑步擠進人群,小喜不一會又回頭招呼,「小紫來啊,咱們不算,看別人算行吧。」
瞧那一臉興奮的樣子,小紫無法拒絕,無奈的跟上前。
不料,她才靠近小喜,就被圍觀的人群往算命攤前擠,還沒來得及站穩,竟被某人撞了一下,她擰眉回頭一瞧,已經看不到是何人所為,暗自咕噥了幾句。「姑娘要算流年還是婚姻,我李半仙今日來此積功德,妳也算有緣之人,就讓老朽為妳批批八字。」老邁沙啞的聲音揚起。
開口的是滿頭灰發的老者,眼角處有個鴿卵大小的肉瘤,兩眼白不視物,是個落腮胡齊胸的瞎子。
小紫回頭才發現,因為剛剛那一撞,她已經從人群中走出,站在算命攤子前,讓人誤會她要問事。
她抱歉的揚手,「不好意思,我不算。」
「姑娘坐下吧,相逢即是有緣,算得准才給銀子,妳放心,我李半仙向來不坑人。」他攏了攏鬍鬚,一派仙風道骨。
「不勞你費心,我不信命。」如果算命能解決所有難題,她就不會是現在的處境了。
聞言,老者不以為意,自顧自的說:「讓老夫猜猜,姑娘想必遇到不順心的事,心裡不能安定是吧?」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每個人心中多少都有點煩心事,如果這樣就是算命,不如我替你算吧。」她會猜他現在正煩著沒生意呢!「呵呵― 姑娘嘴巴可真伶俐,但無妨,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研算命卜卦,不怕姑娘考。」他瞇著眼,深思一會,突地說:「老夫看到姑娘是從一隻鳥… … 喔!不,是一隻朱雀,我看到妳從神鳥背上摔下來。」
小紫身子一震,她頗覺訝異,「你真能算出我的來歷歸處?」
「當然,老夫鐵口神算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
一直在旁聽著的小喜頗覺神奇,連忙拍手,「是啊是啊!老伯伯算得真准,我們的確來自朱雀城… 噢!小紫,妳幹麼掐我。」
橫了小喜一眼,小紫壓低音量,「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我交代的事妳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我… … 我… … 我閉上嘴巴就是了嘛!」對對對,什麼都不能提,他們是打青龍城來、四處尋親的姊弟。
「兩位切莫為老夫起爭執,就算妳們不說,老夫也都算得出,兩位應是打從南方來,為躲避一件禍事… … 呃!姑娘,妳為何一直盯著老夫看。」算命先生一抹臉頰滑下的汗。小紫瞇起眼,大刺刺的打量老者,「我在看… … 你還挺厲害的。」
「那當然,老夫打小就學看相卜卦… … 」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你算命厲害,我是說你明明眼盲,這裡人又這麼多,我還沒出聲你就知道叫我姑娘?還有,你不是瞎子嗎?又怎麼知道我剛剛一直盯著你?」最重要的是,她總覺得這人給她很熟悉的感覺,真奇怪… …
「咳!咳!憑感覺,老夫眼盲是天生的,知覺向來靈敏,光是憑走路的聲音就能分辨來者的距離跟性別,更別說姑娘盯著我時散發的氣場,這些常人感覺不到的,老夫皆能有所感,姑娘可還有疑問?」
「是嗎?」她又盯了老者許久,忽地笑了,沒再為難,「往事已矣,多說無益,不如你就替我姊弟倆指點一條明路,看我們在玄武城要何去何從?」
「這有何難?」老者又是焰指又是卜卦,好一會才緩緩開口,「北方為吉,姑娘往玄武城上城的方向去,老天自有安排。」
「多謝指點。」小紫掏出銀子,卻讓老者回絕了,她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拉著小喜就往上城的方向走。她們走後不久,算命攤子前出現一位身穿銀線繡襟的錦衣男子,朝白鬍鬚的算命仙丟下一包銀子,便尾隨兩人身後。
算命仙笑得咧開嘴,嘴角一撮白鬍鬚掉了下來,露出光潔的下巴。
「妳這丫鬟可真大膽,幾百兩買下一座經營不善的破酒坊妳也敢?妳當這是買幾口罎子回府嗎?」
「大少爺,生意人當有冒險精神,風險越高利潤越高,你手中這杯便是這破酒坊釀出的養生酒。」
「養生酒?」
「是的,需當歸一兩、龍眼肉八兩、枸杞四兩、無蒂甘菊花一兩、白酒漿七斤、滴上一小杯燒酒釀制而成。主治補益心腎,調和氣血,充益精髓,強壯筋骨,安定五臟,旺盛精神,滋潤肌膚,養顏美容,將藥材用絹袋盛裝,懸於壇中,加酒封固,窖月余,可隨意飲用。」
「… … 嗯― 這酒很順喉,不燥不澀,怎麼之前沒聽過?」
「那是之前的掌櫃不懂推銷,才會把酒坊經營成這樣,如果是我,不僅能重振酒坊,還能多開好幾家分店。」
「嗯。」
「就這樣?」
「不然妳想怎樣,若不是我點頭,妳有足夠財力買下酒坊嗎?」
「你想搶功?」
「何必搶,所有酒坊釀制的酒都是我的財產,包含 --… 妳。」
「誰是你的,少作夢了。」
一聽低沉而醇厚的笑聲在耳際響起,她臉上不承認,但心裡還是偷偷跟著笑了。
只是,轉眼間,沉重的黑暗籠罩,笑聲跟身影都不見了,冷冽的寒意不斷由地底往上竄,但她的身子卻很熱… … 很熱… … 啊― 有毛茸茸的東西爬過她的腳踝,一想到可能是耗子,她急忙想把腳縮回,但不管她怎麼命令自己,不僅睜不開眼睛,她的身體就像破布娃娃般,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動也不動。
誰?她聽到鎖煉的聲音,可以感覺有人在看著她,是鬼差拖著鐵鍊來收她了嗎?
不,好像不是,對方沒有動… … 啊― 有溫暖的手撥開她的發,然後… … 下雨了,雨滴冷冷的… …
有人在說話嗎?呢喃著什麼呢?說得好沉、說得她心口好悶好痛,她想回應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令人溫暖的體溫,是誰抱著她、誰抱著她、誰抱著她… … 軲轆聲搖晃著她的意識,陷入漫無邊際的黑甜鄉… …
「… …是誰… … 誰… … 等等,別走… … 」她舉高手不斷的呼喚。車走遠了,這是不對的… … 怎麼只有她一個人跟著車子走遠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
「… … 妳醒醒,妳在作惡夢,快醒醒、醒醒… … 」
一陣大力的推搖,小紫從茫然夢裡醒來,眨著似醒未醒的眼,神色木然地瞪著一室簡陋的擺設,微亮的月光照著窗櫺旁的木墀。
一時間,她竟不知身處何地,明明已經清醒了,卻猶如在夢中,非常不真實。
「紫… … 小紫,妳沒事吧,妳流汗了。」
倏地揮開撫向她額頭的手,昏暗的陋室中瞧見一雙關心星眸,冷汗淋漓的小紫怔了一下,隨即鬆口氣,揚唇一笑。
她語帶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妳,我以為是夢裡那只覬覦我肉包子的狗,我不給,牠就咬我,我嚇了好大一跳。」按著左胸,隱隱有股殘留的痛意。
「真的沒事嗎?」小喜關心的問著。
「睡吧!小喜,明天一大早還要起床做事,妳睡飽一點。」拉過還算乾淨的被褥,她輕輕的為睡意甚濃的小喜蓋上,躡足下了床。
「妳要去哪裡?」見她往外走,小喜緊張的喊了一聲,她不喜歡離開小紫太遠或太久,她心裡會不安。
「睡不著,到屋外走走,或是洗把臉。」
「不… … 不然,我陪妳去。」雖然她的眼睛已經快闔上了。
小紫故意拉下臉,輕聲斥喝,「快睡,不許再睜開眼,不然我趕妳走。」
「好好好,我睡我睡,妳別趕我… … 」才說著,小喜就闔上眼睛,並立刻進入夢鄉,證明了其實她有多想睡。
一瞧見小喜熟睡的表情,她才放心的走出房間。
三天前,她照著算命先生的指示,往北到上城,正好聽聞佟忌仇的府邸要征人,長工、丫鬟皆有,她想暫時隨遇而安好了,便也跟著入府做丫鬟。
既然進了城主的府邸,就不必再擔心外面一些登徒子會騷擾小喜,且為了能跟小喜住一起,她讓小喜恢復女兒身打扮,假扮她妹妹。
原先,她不想讓小喜吃苦,反正那妮子不挑嘴,一個人的薪餉,湊合著兩人也可以用,只要拜託管事讓小喜留下來就好,本來管事見小喜長得討喜倒也不反對,不料,這好動的妮子閒不住,還是跟著她做事了。這樣也好,多賺些錢、存點本,若往後她離開這裡,她也有能力讓小喜過好日子。
進府幾天,她對佟府的狀況有些瞭解,佟府裡有兩個管事,為首的是鍾大總管鍾言飛,為人嚴肅、不苟言笑、要求嚴厲、公私分明,不少府裡的人都很怕他,但她對他倒是較有好感,畢竟是他答應讓小喜跟著入府的,且他看小喜的時候,沒有任何猥瑣的樣子。
至於二總管花城,看起來十分和善,總是瞇起眼呵呵直笑,加上他圓墩墩的福氣樣子,府裡的人總戲稱他是彌勒佛,加上他對下人和善,大部分人都喜歡跟他接觸,不過她還記得,還記得要跟這人保持距離。
所以,如果可以,她儘量不跟花城接觸。
走出了府裡丫鬟、大嬸們住的下人房,她順著石板路走了一小段,到了主屋前的一座花園,她便在花園停駐。
說是花園其實過譽了,佟府沒有水榭湖泊、水鴨遊魚,只有橫木疏影,奇石怪岩,月光之下顯得特別孤寂,猶如一座靜謐的死城,看不到一朵盛開的花。主要是山形地勢,一般草木較難栽種,故而感到一片冷清,不見生氣… … 跟她曾經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仰望月色,她喃喃念著。
是啊,不見去年人… … 忽地,小紫笑了。
她比詩裡的人更慘呢,她跟那人從來也沒約定過元宵看花燈;約賞月,陰晴圓缺幾次,他失約幾次;約未來,旦夕禍福幾回,他可曾陪在她身邊?
想得太深太遠了,她一不小心沒注意地上有顆大石頭,腳下一絆,只是原以為會跌個鼻青臉腫,誰知身後傳來一聲溫醇的「小心」,接著她落入一具寬厚的胸膛。
她的身子讓人從後抱住,這感覺有點熟悉,可是… … 不可能是「他」… … 她身子一僵,連忙想抬頭看清楚扶她一把的人。
「不許抬頭。」
「噫?」不許抬頭?頭才稍揚起的小紫,聽見近在頭頂的低喝,勉強停下的頸項微微一扭,困惑的眼只瞧見男人寬直的肩。
「妳是剛入府的丫鬟嗎?」聲音很低,帶著醇酒的韻味和厚度,還帶了點沙啞。
「你是誰?」在不確定對方身分的狀況下,她也不需要先自報姓名,不過指尖剛觸摸到的柔軟布料,她一下子就辨認出是江南織坊的名貴綾羅,至少這男人不是府裡的長工。
「佟忌仇。」看她站穩了,他卻沒有鬆手的打算。
佟忌仇?玄武城的城主?忽地,她松了一口氣卻又有股失望在心頭縈繞,最後自嘲的一笑,她跟城主可還真有緣啊。
稍微推了他的手一下,他卻不動如山,她有些怒意,「城主這是想幫我還是想偷香?」竟然還緊緊環著她不放。
佟忌仇不羞不惱,逕自問道:「鍾管事沒告訴妳嗎?府裡的下人各有活動範圍,不得隨意過界,過了亥時、除非我同意,否則不得在府裡走動,妳忘了嗎?」
「知道了。」小紫隨口應著,她知道佟府的規矩,只是作了惡夢、想起往事,沒有顧慮太多就出來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佟府這個規矩似乎另有用意,只是這會她也想不明白,雖說大戶人家不喜歡下人們四處走動,但佟府的規定卻更嚴格,若是廚房的丫鬟就不能到前廳,上菜會另外安排人;各院落的下人固定,連睡的地方都分開… 這也造成佟府的下人雖然很多,但她見過的倒是沒幾個。
因為有禁令,到了晚上,這座府邸就跟死城一樣,怎麼都讓她覺得奇怪。
「知道就要做到、做事不要這麼衝動輕率。」他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她沒看到。
聞言小紫身子一僵,她想抬頭看清男子、看清這熟悉的語氣出自何人之口,只是他又早一步察覺她的意圖,手一抬,她的頭又讓他的手掌壓下。
心中一怒,她冷言,「城主這是懲罰我犯了規矩,要我陪吹一夜冷風,聽城主訓斥是嗎?」
「妳一向都用這種不遜的口氣跟主子說話嗎?」小紫一震,隨即安撫心神。他不可能知道她的過往― 她這麼告訴自己,他這句話只是單純斥責她說話不遜,那個「一向」沒有別的意思… … 沒有… 跟她過去的行為沒有關係,她應該重生了。
眼神一黯,她改為恭敬的態度,「我… 奴婢以後不會這麼說話了,請城主恕罪。」
佟忌仇微微地歎息,當然,她沒聽見,習武者粗厚的大掌似有若無地拂過她烏黑髮絲,引來她莫名地一顫。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又一歎,只是歎息仍往自己心口吞。
「那是… … 」
「丫… … 小丫頭,妳這麼倔會吃虧的,算了,去睡吧。」
男子一說完,鬆開了放在她腰際的手,大掌揉亂了她剛起身仍顯散亂的長髮,
像是憐愛又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身一轉,在月光下走遠,漸漸沒入光影中。
小紫一能動,連忙轉身想看清身後的人,只是他走得太快,只來得及讓她看到背影,她想,不是「他」吧,這個佟忌仇 … 太瘦了。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1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leungmon獲得本周補貼現金29Ds幣.
[/url][/font][/td][/tr][/table]
[size=4] 第二章
「啊― 小青,不,紫衣… … 啊― 是小紫啦,幫我… … 不、不用了… …」小喜一臉哭喪的看著被她撞倒的曬衣架。聞聲,小紫放下手中捶打濕衣的木棒子,徐徐走上前,一臉無奈的幫小喜扶起倒地的曬衣架。
像是習慣,小紫還沒開口,小喜先解釋「我本來撐住一會了,想叫妳來幫我,誰叫… … 誰叫… … 」
她眼一謎,「誰叫怎樣?」
「誰叫 … 妳的名字這麼多,我不曉得要叫哪個?就 !就倒了。」她真的撐住了,一切都是名字惹的禍。頓時,她失笑,算了,自己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也不是真的要怪她,沒有責駡,只有低聲交代說了幾百回的話,「記住了,叫什麼都成,就是別喊紫衣。」一看祁天喜乖乖的點頭,風紫衣重新坐回矮凳,努力的敲打濕衣服。
她很清楚,打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資格再叫風紫衣了。
有人把她從牢裡救出來,但她不知道是誰,一醒來的時候,身旁只有客棧的掌櫃,說是有人交代他找大夫、照顧她,那人留下銀兩便走了,因為救她的人包得嚴實,掌櫃只能說出身形不知道長相。
至於天喜… … 小丫頭天真,什麼都沒帶就擅離祁府,說是要當女俠、劫囚犯,卻迷了路,夜黑風高的,她向一個黑衣人問路,黑衣人指引她到客棧來找人,還送給她一個布包,她不疑有他、連聲道謝,便尋上門了。
風紫衣聞言差點昏倒,三更半夜哪來的路人,還是個黑衣人又知道她的狀況,天喜卻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於是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倒是一打開布包,她就可以確定那人是要幫她們的,布包裡面是一些基本衣物跟一迭銀票。
可惜的是,天喜形容的黑衣人身形,跟掌櫃形容的人不一樣,這就讓她更摸不著頭緒了。就這樣,她們倆為了避開熟人,儘量往北走,最近來到玄武城,其實若不是天喜愛樂捐,光那些銀票已夠她們生活無虞了,偏偏她罵歸罵,就是不曾趕天喜走,或許是有個熟悉的人能讓她安心吧,所以她自私的想留下她。
「紫丫頭,看妳是累了,不如跟喜丫頭歇會吧,等會趁午時正熱著的時候再晾衣服就好。」在風紫衣隔壁洗衣的大娘,出聲打斷她的恍神。
「不用了,還剩一點,我行的,只是我家喜妹的份就麻煩大娘們多擔待了。」她頗為抱歉的看著對她們很好的大娘。
進了祁府,興許是她疏離的態度太明顯,花城好像也不太喜歡她,趁著鍾大總管不在府裡,他便把她跟天喜分配到洗衣房做事,和其它五個大娘負責洗滌全府換下來的衣物。
可是從未做過粗活的兩人根本不上手,尤其是天喜,雖說她以前常搶下人的工作做,但也只是掃掃地、擦擦桌子而已,怎麼可能洗過衣服,因此剛來的時候不是打翻皂桶,推倒衣堆,便是汲個清水也差點往水井裡栽,嚇得幾位好心的大娘不敢要她們做太吃力的事,也幫忙分擔她們的活兒。誰知這會連曬衣的架子都被整個撞歪了,所幸大娘們包容,只聽見驚叫連連以及難以置信的爆笑聲,忙於收拾殘局的大娘們雖然小有責駡,但也莞爾不已,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小女兒看待。
「妳們倆別客氣,我… … 」
隔壁大娘的話還沒說完,拱門處突然出現一個圓胖身影,大聲一喝,頓時打斷大娘的話。
「妳,妳,妳們兩個新來的跟我過來。」花城還是一臉和氣,只是語氣聽不出一點笑意。
被點名的風紫衣帶著祁天喜,有些防備的上前詢問:「花二總管,有事嗎?」
花城又打量她們一會,才緩緩開口,「別緊張,是上菜的丫鬟生了病,妳們兩個先去伺候城主。」
「伺候城主?」風紫衣眉頭揪緊。
這佟府可真怪,上菜的丫鬟生了病怎不從廚房調人手,偏偏從洗衣房找新進的丫鬟?
「怎麼?妳們不願意?」
「不,不是,是怕我跟喜妹做不好,會得罪了城主。」如果可以,她不希望惹上麻煩事。
「不難,不過就是端幾盤菜,伺候城主用膳罷了,勤快點,往後都讓妳們做,妳們就不必待在洗衣房做這些粗重活,三、五個月就能鑽下銀子買胭脂水粉。」一說完,他又笑呵呵,好像真沒其它心思。
「這樣啊,那城主可有什麼禁忌?」她猜想,花城說不定是想給她個機會犯大錯,便能一勞永逸的趕她出門吧?
「妳這丫頭倒是伶俐,還知道要問問題啊。」花城略微訝異的看了她一眼,忽地降低音量,「妳記住了,城主的性子雖然冷了點,但不難相處,不過妳可千萬別問起城主的臉… 」
「城主的臉?」她想起來了,她剛進城的時候聽人提過「面具城主」,只是當時她沒仔細聽,也沒放心上。
「就是,前些年城主出了點意外,傷了臉,如今才以面具覆臉示人,妳們得切記,那面具碰都不能碰,也別提到關於臉傷和面具的事。」。風紫衣想起前幾天夜裡遇見的佟忌仇,總是按著她的頭、躲著她的視線,就是不讓她看清月色下的臉,想必是夜晚出房沒有戴上面具,不想讓她瞧見他的臉吧。
傷得很重嗎?重到要一名男子這麼遮遮掩掩?頓時,她心中沒有了對他的惱意,倒是多了點同情。
一瞧她又開始神遊,花城催促,「好了好了,我帶妳們去做事吧,要是耽誤城主用膳,妳們就 --… 咦!妳身後這丫頭怎麼老是頭低低的,每回都不讓我瞧見臉,像見不得人似的。」
「喜妹是我妹子,天性害羞,怕見外人,還望花二總管包涵。」風紫衣小跨一步,將人全擋在身後了。
但她越擋就越讓他起疑,難得肅了臉色,「羞什麼羞,來到佟府還由得妳們羞嗎?把頭抬高,讓我好好瞧一瞧,要不我往後不認得人,當她是賊也不好是吧。」
「不會,喜妹會跟著我… … 不,花二總管… … 」一看他要伸手拉天喜,風紫衣一急,顧不得會得罪人,一掌拍開他的手。霎時,花城臉色有些難看,只是剛要開口訓斥,一句低聲的斥喝就先壓下他的氣勢―
「花總管,你磨蹭什麼?調個丫鬟需要用掉你多少時間?你不知道主子等著用膳嗎?」冷硬的聲音多有責怪。
風紫衣一見來人反倒松了口氣,儘管鍾言飛的表情語氣都十分嚴厲,但比起笑裡藏刀的花城,她寧可讓鍾言飛罵。
幸好這鍾大總管職位比花城高,跟花城也不親,與城主又好像有些交情,所以花城應該暫時找不了她們麻煩。
「哎呀!大總管,幹麼老闆著臉呢,我不是正要帶這兩個丫鬟到廚房去了嗎,一會兒就上菜了。」花城恢復笑臉,只是笑得有些僵,他心下正嘀咕著這死對頭怎麼才出去個幾天就回來了。
「嗯,那還不去。」鍾言飛的臉皮僵硬如山城的石頭,動都沒動一下,只是看向風紫衣的時候,多打量了一會。
「是是是,馬上就去了。」花城還是笑呵呵地應答,接著轉身招著手。「跟上來呀!妳們這兩個丫頭,動作快點,別惹咱們大總管發火。」
風紫衣拉著祁天喜跟著花城繞過回廊,她可以感覺經過鍾言飛時,他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只是感覺不出惡意、她留了意,但沒多說什麼。
到廚房拿完膳食後,她們又跟著花城來到偏廳,聽大娘們說過,佟忌仇生父早死,娘親不久前也逝世,加上幾脈單傳,人丁單薄,沒有娶親的他,向來獨來獨往,也習慣一個人進食。
放著五菜一湯的託盤可比以前她握的筆、拿的帳本重多了,再加上飯前酒和幾碟甜點,害她端得搖搖晃晃,灑出不少湯汁,不過她還是比天喜好一點,那妮子還沒跟上來呢。
風紫衣才正想著到了偏廳能鬆口氣,不料一個不注意,前腳剛跨過門檻,後腳卻忘了跟上,跟鎗一下,便往前倒去。
這下她死定了,非撞上一旁的柱子不可… … 欽?沒事?
「妳似乎很崇拜我,每回見了我都要行這麼大的禮。」聽見溫醇低厚、略帶沙啞的嗓音,不用看到人,她也知道摔進誰的懷裡了。面上一紅,風紫衣掙扎著起身,故作若無其事般的平靜,「城主,奴婢又失禮了。」
「失禮倒不至於,不過妳動不動就跌跤,看來是該找個大夫瞧瞧妳的腳。」話似取笑,但說到請大夫時,他的語氣又極為認真。
「城主別開玩笑了,我的腳沒問題。」她稍微轉轉腳踝,松了口氣、幸好沒拐著,看來這佟忌仇唐突歸唐突,倒是當了她兩次的貴人。
「也許… … 在陰寒之地待久了,寒氣入體,傷了身也不一定。」
她眉一蹙,「城主,你說什麼?」他聲音太小,讓她聽不真切。
忽地,他笑了 --… 嗯,應該說是她感覺到他在笑,照理說面具下的表情她看不到,但,她真覺得他笑了。
「總算輪妳知道這種感覺了。」他再度低喃一句,似感慨似取笑,有太多情緒在其中。
「城主?」只是佟忌仇還沒回答她的問題,花城的聲音便先響起,「小紫,妳要讓城主替妳端盤子端多久?」
這時風紫衣才發現,原來除了自己讓他扶住,託盤也讓他托住了,她連忙推開他,順手接過託盤,將盤上的菜肴一盤盤在桌上擺放整齊。
瞧見他在桌前坐下,她便照花城之前的吩咐,替佟忌仇布菜,伺候他用膳,一面聽著花城碎念天喜動作太慢,一方面,她的視線又無法克制的落在做工精緻的銀白色面具上,似想看透面具下的臉。
她看得太出神了,等到手真的摸到冰冷的觸感時,才發現自己真的伸手碰了面具。
「小紫,妳在幹什麼!」花城斥喝,急切的拍開她的手,一雙眉緊緊揪起,甚為責怪。
風紫衣吃痛的縮手,看了佟忌仇一眼,他倒沒生氣,也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她要怎麼解釋。她愁眉苦臉,低著頭對花城裝可憐,「我… … 我的手抽筋,不聽使喚。」
「抽筋?」花城一臉不信。
「是的,二總管,這是奴婢打小帶來的病,問了無數大夫都說治不好,症狀就是這樣,手常會不由自主移動,我也管不住,要不是我是個姑娘家,之前恐怕就要因為唐突人家而上公堂了。」她整張臉都皺起,看起來頗為可憐,像是強忍著心裡的難過又不得不假裝堅強的模樣,讓人為之心軟。
「啊!是這樣啊… … 」花城猶豫著該不該責駡她,畢竟是人家從小就有的病症,總不好苛責太多,罵了怕被城主說他沒同情心,對待下人太過不近人情,但他隨即恢復了笑臉,「城主,這丫頭手腳不伶俐,我先帶她下去好了,再給城主換個懂事的丫鬟來。」
忽地,佟忌仇開口了,平淡的說:「不用了。」
風紫衣偷偷瞪了他一眼,明明他的聲音是沒什麼起伏的,但她就是能聽出他的笑意,像是在笑她剛剛編的藉口有多蹩腳。
花城恭敬的點頭,「是的,那… … 」
「小紫,妳在裡面嗎?」也不等人回答,祁天喜從走廊上拐個彎就走進偏廳,看到風紫衣的時候笑開了,「哇,小紫,我終於找到妳了,我走好久喔。」風紫衣連忙上前接下她的託盤,替她將菜盤排上桌,一時忘了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掌管祁家的風紫衣,忘了佟忌仇跟花城都還在廳上,便率先開了口。
「妳上哪遛達了?怎麼這麼久才來?妳不是就跟在我後面嗎?」她真的會被天喜嚇死,現在又不比在祁家有靠山靠著,若真把人搞丟了,她自己一個怎麼找人。
照慣例,祁天喜低頭認錯,但嘴上仍不甘心的辯駁兩句,「我看見蝴蝶飛就… … 就閃神了,一回神,你們就都不見了,我、我很辛苦的… … 沿途一見哪扇門開著,我就進去瞧瞧,這不是找到你們了嗎?」
「蝴蝶?很好,往後妳除了不准看乞丐之外,連蝴蝶也不許看了!」
看小紫比他更會訓丫鬃,還當著他的面訓,花城有些不高興了,馬上臉色拉下,「妳們… …」
不料,佟忌仇比他先開了口,「她們留下,花總管你去忙吧。」
「嘎?」訓人的話收回,花城難掩訝異,只是才稍有遲疑,城主的臉色就冷了,他連忙出聲告退,「那奴才先下去了。」花城屈著身,退著走出偏廳,臨走前瞪了風紫衣跟祁天喜一眼,再起身,又是他的招牌笑臉。
當他離去後,廳裡就只剩下兩個站著的丫鬟,以及正在用膳的城主,驀地,清晰可聞的腹鳴聲突然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響讓人想刻意忽視都很難,進食中的終忌仇停下箸,看向一臉尷尬跟面容桀然的丫鬟。
「妳們還沒吃?」他聲音裡明顯透著不悅。
沒做過丫鬟的祁天喜一臉天真,十分認真的回答問題,「有啊,可我們是新來的,能分到的稀飯跟醬瓜都好少,小紫說不餓就都給我了,可我全吃光了還是很餓啊,真奇怪小紫怎麼會不餓… … 」
「小喜― 」風紫衣拚命眨眼睛、皺鼻子,阻止天喜說得太多,怕會惹佟忌仇不高興。
可祁天喜不懂察言觀色,兀自說得開心,並指著桌上的菜說道:「不曉得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吃魚,你們這兒的魚蝦好少好少喔!每次午膳、晚膳我們都只能吃到一小片肉,菜也只有一點點,我和小紫都吃不飽。」撫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祁天喜兩眼死命盯著色香味俱全的醬燒鯉魚,風紫衣瞧她這樣,心酸酸的,自責是自己不好,拖累天喜了。
「小喜,城主不愛聽這話,妳仔細著伺候,回頭我教訓妳。」風紫衣狀似惡狠狠的罵她,眼裡卻沒有任何責備,只有心疼。
是她太自私了,天喜打小就黏她,才會什麼都不想的跟她離開朱雀城,但她怎麼能因為怕寂寞就留天喜下來、讓天喜跟著她吃苦… … 她想,等賺了點錢就送天喜回朱雀城,祁府絕對有能力讓天喜吃好穿好。
「誰說我不愛聽來著,去拿兩副碗筷,坐下來陪我吃。」佟忌仇的聲音忽然有些瘠啞酸澀。
「陪你吃?」風紫衣難掩錯愕。
祁天喜倒是沒想太多,一聽有好吃的,咚咚咚又跑了一趟廚房,這次不只沒迷路,還很快就回來了,也不忘替紫衣拿了一副碗筷,不用人招呼,便拉著紫衣坐到桌前,歡天喜地的吃了起來。
「大家吃呀!等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她不忘替紫衣夾菜,連不熟的佟忌仇也順便照顧了。風紫衣沒法瞧見面具底下的憐惜神色,她遲疑地跟著吃飯,心裡有股酸酸又甜甜的感覺,好像又回到從前,在祁府像是一家人一樣的生活,可惜,對面坐的不是她想當家人的人,她想當家人的人 --… 卻不願意當她是家人-- …
風紫衣環視了一周,下了評語― 佟忌仇的書房跟他的人一樣,神神秘秘得教人摸不著頭緒,因為他的書房裡幾乎什麼奇怪的書都有,不像一個人用的書房。
不過這倒教她想起祁府的書房,也因為是… … 兩個人用,所以什麼書都有,書房為他們倆留下不少回憶。
「怎麼,對我的書房還滿意嗎?」面具下的眼睛仔細收納她的表情。
「城主多慮了,書房不是奴婢該待的地方,沒什麼滿不滿意,城主有何事交代,請說吧。」看是要洗衣端菜都好,她不想再進書房了。
「我聽鍾總管提過,妳識字是吧?」她點頭。「是的。」一個心機重的主子教的。
「我以前受過傷,筋骨錯位難以握筆,以往都讓鍾總管代勞提筆寫信、這些天他不在府裡,就妳替他的位置吧。」
「可是… … 」她想著該怎麼拒絕,一來是進了書房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再者天喜一個人在廚房工作她不放心。
「妳那喜妹辦事效率太差,我原本打算讓花總管辭了她。」瞧她臉色一沉,他唇角微微勾動,「但如果妳接下我給的差事,我不僅給妳兩人份的薪餉,也不趕她走 … 今晚我讓廚娘做盤糖醋魚送妳們房裡可好?」
糖醋魚是天喜愛吃的菜,要是今晚有得吃,可樂翻她了… … 風紫衣隨即態度一變,「城主想讓奴婢寫些什麼?」
「先磨墨。」果然,為了那天真的丫頭,她答應了。
「是的,城主。」她取出文房四寶,有條不紊地磨起墨,動作熟練。
他橫娣了她一眼,緩緩開口,「我要修書一封致曹國丈… … 」
「什麼,曹憚承?」她激動地一喊,幾滴墨水也跟著飛濺而出。沒有責怪,佟忌仇僅是輕輕拭淨手背上的墨漬,看有些沾到袖子上,便緩緩卷起袖子,隔著面具看她。「妳與曹國丈有何過節、為何一提到他反應如此之大?」
「我… … 我沒有。」她牙一咬,又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奴婢只是聽說曹國丈為人過於狡猾貪婪,不宜多有往來。」
他沉沉的笑了,笑裡聽不出贊同還是反對,「生意人難免有仰賴為官者之時,此時個人好壞不予評論。」
「可是… … 」
「小紫,有時候真相不會這麼快浮現、要慢慢等,不要總是急著下定論,不然要吃虧的。」
她眉毛微微揪緊,這些話好熟悉,以前常聽到,好像更久更久以前也常聽到,但她總是不懂 --… 「城主的意思是曹憚承可能是好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面具下的他失笑說道。
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佟忌仇這次又在打什麼啞謎?思及此,風紫衣眼神一黯,以往那人也總是藏了很多秘密… … 「妳在歎什麼氣?」瞧她面色悵然,似乎想起什麼不如意的事。一驚,她回過神,「有嗎?」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歎了氣。
「是不是想起妳的意中人?」佟忌仇像閒話家常般的問起,視線卻直勾勾望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 -… 我沒有意中人。」
他攤開信紙,似在考慮如何開頭,似不經意的閒聊,「姑娘家若有心儀對象是常有的事,用不著羞於歙齒。」
她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那個人,如今的我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 … 」心如止水嗎?深幽的黑眸流露出一絲感傷。「坐著寫吧。」
風紫衣依言坐下,聽他所言,一字一句寫下要給曹憚承的信,這封信的內容其實沒什麼,就是請他以後多關照,並送了點禮之類的。
寫完信,趁著等墨幹時,她忍不住好奇的問出似乎大家都知道,只有她還不清楚的事。「城主的傷怎麼來的,一定要戴著面具嗎?」她很好奇是怎麼傷的,為何會傷到他必須時時戴著面具。
「多年前讓奸人所騙,不慎跌落山谷,命是救回了,卻在身上留下大小傷,臉也讓樹枝、尖石刮傷了。」佟忌仇倒不忌諱,說話時的聲音平穩,像是說著別人的事。
她一沉思,覺得有些奇怪,佟忌仇說這話的時候,不像被自己的臉傷所苦,但花城又說主子的忌諱是臉上的傷。
「那你的臉-- … 」她的手才剛一舉高,還沒碰到面具,立即被一掌揮開,雖然不痛,卻教她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有別于之前的溫和,他的聲音有了怒氣,「總管們沒告訴妳,不許碰我的面具嗎?怎麼屢次犯忌?」
聽他訓斥,她垂下了頭,視線剛巧落在他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她眼一瞇,默默看了一會兒,而後微敵櫻唇。「城主,你手臂上這疤也是當初跌落山崖而來的嗎?」之前一直沒注意到,現在她才發現這疤痕,無論是在手臂上的位置還是長度都 … 好熟悉。
「這個不是。」他拉下衣袖,遮住手臂上的傷。
「我認識一個人,跟城主一樣手臂上有個刀傷,恰巧的是,位置跟長度也幾乎和城主的傷一模一樣。」
忽地,佟忌仇笑出聲,「那人也懂武是吧?」
「什麼意思?」
「身為城主,又是玄武城最大的商人,不少人想要我的命換取利益,這疤就是被殺手所傷。」看她仍是一臉疑惑,他繼續解釋,「習武之人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會有自保的反應,怎麼避免傷到要害是習武的入門課題。」
「城主的意思是我認識的那人,只是剛好跟你做了一樣的自保舉動,所以你們倆的疤才會如此相像?」相像到她會認錯?
「沒錯。」他拿起信紙,看紙上的字跡幹了,便將信折起,收進信封裡,隨後拍拍她的頭,「好了,妳今天辦這件事就行了,出去吧。」站起身,雖然她還是滿腹疑問,卻沒有立場問出口,只能納悶的離開書房。風紫衣才剛踏出書房沒多久,佟忌仇便拿下面具,坐在椅子上深思著,當他摸過手臂上的疤時,緩緩綻出了一抹笑。
至於那封信,雖收進信封卻沒黏上,也沒寫上收信人,而是安穩的躺在抽屜裡的暗格。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2
[size=4] 第三章
玄武城的上城街道上,一名圓滾滾、笑呵呵的男子說個不停,一名意興闌珊的紫衣少女不專心的聽著、敷衍的回著。
「哎喲!妳這丫頭真不簡單,就要發達了吧!跟對了主子就一路往上爬,以後我可要靠妳提攜了。」花城一張臉笑盈盈的,只是那笑未達眼底,看起來有些僵。
「花二總管可別折煞小紫了,我們都替同一個主子做事,哪有什麼發不發達,要不是花二總管的照顧和美言,城主怎會委以重任,讓小紫出來跟你見點世面?」
她也學他笑容燦斕的說,當然,笑起來也很假。
「妳喲!真會說話,這張可人的小嘴像含了蜜似,以後跟著我多學著,總有妳的好處。」
「是的,花二總管,勞你多提拔了。」表面揚笑,其實她心中滿腹怨氣,她竟然又讓自己陷入以往的困境!為了兩份薪餉、為了天喜,她現在幫佟忌仇做事,「做事」的範圍很廣,只要是佟忌仇開了口,她就得做。
簡單一點的,就叫她寫寫信,內容大多很無趣,幾乎都是感謝函!,過分一點的,就叫她看帳,她本來想推說不會,但佟忌仇竟然說沒關係,他可以三年五載慢慢教,所以她就乾脆一點的承認她會了。
這些天更是吃定她了,竟然叫她跟著花城出府,替他巡視各商鋪,並且提出改善經營的方法,不然,今晚的紅燒獅子頭就沒了… 這佟忌仇也真厲害,又猜中天喜愛吃的東西!
不過她也確實提出不少建言,原本有些管事見她年歲輕,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可是聽完她的話後,一個個都露出驚訝不已的佩服眼神,加上她又有佟忌仇可以靠,管事和掌櫃們大多願意改變以往一成不變的作法,採用她提出的辦法經營,使得收支驟增,買量和賣量均超過往年數倍。而且她從不開口得罪人,手腕圓滑,先和鄉親們套好交情,再循循善誘,只要能放下固守的舊想法,通常在她一番整頓下都能大發利市。既然佟忌仇信任她,她便順口提了一句在下城築霸,鑿造人工湖泊蓄水、養魚,希望改善下城居民的生活。
「小紫,這裡是咱們販賣岩鹽的行號,鹽礦一開採下來就往這兒送,妳看這一塊一塊的鹽磚砌得多方正。」花二總管得意的舉起五斤重釣白色晶雙炫耀著。
雖說他是府裡的二總管?但出了府,這些商行管事們可就比較聽他的話了。
城主將他跟鍾言飛的職務分開,府裡的事歸鍾言飛管?除非鍾言飛不在,不然在府裡他也得受制于對方,但商行的事可就是他管轄的了,管事們見了他,無不鞠躬哈腰、阿諛奉承。
但是他的招牌笑聲在瞧見風紫衣越攏越高的眉峰時,逐漸消失在唇邊。
「可否請管事的出來一趟。」風紫衣肅著臉色問花城。
「妳等等,我喊一聲。」花城朝內喊了聲胡管事,一名五十多歲的半百老人便由內室走出。伸手不打笑臉人,胡棗張著笑臉,「花總管找老夫有事嗎?」不等寒暄,風紫衣先開了口,「胡管事,你沒聽說咱們佟家鹽鋪換了新作法嗎?怎麼還是照以前的賣法?」
「是嗎?哈哈― 我年歲大了健忘,要不我回頭就改。」胡棗信口敷衍,儘管其它管事們都說這新來的丫頭多厲害,但他就不信一個小丫頭會有什麼能耐。
一直以來的做法幹麼要改變?新方法就一定成嗎?何必冒不必要的風險去嘗試,太麻煩了。
他在城主手下做了三十多年,一個新來的黃毛丫頭他還不看在眼裡。
「對,小紫都快忘了,胡管事年歲已高,是該含貽弄孫了,城主貴人事忙,我回頭替你跟他說說,別讓胡管事太過操勞,你該多休息休息了。」她言盡於此,不做多言,話裡的意思讓他自個兒想明白。
「妳… … 妳想辭了我?」她是誰呀?竟然能代替城主做主?胡棗又驚又怒的看向花城,他笑笑的沒說話,胡棗心裡不由一驚,這丫頭恐怕是說真 的!
「不,胡管事誤會了,不是我想辭你,是你不想做了,你方才不是抱怨自己年歲大了,人一健忘有些事做不來嗎?小紫才想著要替你跟城主要個幾百兩安享晚年,不知胡管事你意下如何?」
「妳… … 妳… … 」胡棗氣得臉都白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坐這位置油水頗豐,隨便一撈,一年也有上百兩銀兩,再加上月俸,荷包都飽得快滿出來了,誰捨得離開。
偷偷販鹽雖有違紅月皇朝律法,可天高皇帝遠,誰管得著,他每天拿幾塊鹽磚當墊枕用,積少成多,久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他再低價賣出,其中的利潤全歸他一人所得,當然要霸著不走。
風紫衣替他接下話,「胡管事是想說你不想休息了是嗎?」
胡棗連忙點頭,風紫衣唇角上勾接著說:「那我再說一次,以後岩鹽切割成兩種尺寸,大的約五十斤,直接賣給大盤商人,讓他們自行研磨成細鹽,省卻人工,小的不超過八兩,以精緻盒子裝著,咱們的主顧客是上京的達官貴人,以精鹽帶動風潮,讓他們只跟玄武城購鹽。」
越有錢的人越講究排場,什麼都要用最好的,貴而稀有的東西會造成人人搶購、不管是不是物超所值,先搶了再說,就算不用,擺著觀看也好,掌握了有錢人的心態,自然能讓他們掏出銀子來。
「我說胡管事,你記得住嗎?若再健忘就換人,不需逞強。」棉裡藏針的風紫衣笑得和善。
「我…… 哼!可以。」他冷哼一聲,表情難看地像剛被刮了一層皮。
「那就這麼說定了… … 啊!對了,後頭那堆岩沙仍帶有鹽分,你們一斤一袋裝著賣,就說是專給仕女泡澡用的,沙鹽淨身能讓女子肌膚光滑又細嫩。」
「那堆要丟棄的沙子也能賣錢?」胡棗跟花城都嚇了一跳。
「嗯,就叫『美人砂』 吧,封口封以緞花,一袋一兩別賣低了,裁綢布為袋,以紅色喜氣為主,知道了嗎?」女人愛美是天性,這一開賣,准會帶來大筆利潤,看來她能替傻乎乎的丫頭多爭取幾條糖醋魚了。
「什、什麼?一兩… … 」胡棗聽得嘴角抽措,不敢相信還有這種生財法,根本是一網打盡,把人家的銀子全收到自個口袋。
難怪啊,原來其它管事說的可都是真的!一旁的花城還是笑得嘴都闔不攏,但笑臉上卻飛快閃過一抹陰毒的神色。
「花二總管,我想去找位朋友,可以嗎?」風紫衣表面恭敬地徵詢花城的意見,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想趁著這趟出門,去辦一件重要的事。
「去吧!去吧!記得晚膳前要回府,別給耽誤了。」他笑著揮手,一副好商量的模樣。
「是,我會趕回去的。」風紫衣話一說完,便儀態大方的走出鹽鋪,渾然不知花城兩道若有所思的視線緊隨其後。
不一會,一個轉彎,她走進暗巷,順著斜坡往下行,越往下走百姓的貧苦越顯著,往來的商販並不熱絡,並有不少乞丐當街行乞。
這便是上城與下城的分野,一富裕一貧困,有錢人和窮人共同居住的城鎮。
所以她才提出築壩的建議,並選在下游的少水區,若蓋在上游處,只有讓富者越富,貧者越貧,而且一旦潰堤,下游的貧民將無一倖免的死於非命,整座城也完了。
而下游有個坑窪,搬些石頭修築成湖,再買些魚苗放養,三、五年後,百姓不再愁無水可飲,而且餓了有魚吃,1 家老小得以溫飽。
約莫一盞茶後,她到了目的地,抬手敲了敲眼前鋪上紅布的木桌。
「李半仙,醒醒。」
打著呼的老者搖搖手,眼睛還是閉著,「別吵。」
很好,拿喬!
風紫衣不懷好意的伸手抓緊「李半仙」的白鬍鬚,大力的一扯,果然如她所願,鬍鬚扯下了,「李半仙」也痛醒了。
「是誰?是誰偷襲我?」老者慌慌張張的痛呼著,聲音卻是女子特有的嬌柔嗓音,一見到風紫衣,登時嚇了一跳,連忙裝老音,「呵呵― 是之前有緣的姑娘啊,今天老夫不做生意。」
「大師還是一樣厲害啊,又『一眼』 認出我是之前的姑娘。」
「呵呵― 直覺直覺、氣場氣場。」
一說完話,「李半仙」急急忙忙的收攤,風紫衣也不阻斕,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迸出,「江、小、魚― 」
一臉愁容的李半仙連連搖頭。「我不是江小魚,妳認錯人了。」風紫衣才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逕自在桌前坐下,「朱雀城近況如何,祁府裡的人可安好?」
「都說了我不是江小魚了妳還問,姑娘,存心來鬧的是不是。」
舉高手上的鬍鬚搖了搖,風紫衣調侃,「江小魚,妳要收攤了怎能忘了鬍鬚呢?」
李半仙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又坐回原位,一臉哀莫大於心死,「好啦好啦,我是江小魚啦,奇怪,妳眼睛怎麼這麼利?居然認得出我?」
「妳試試看化成灰我認不認得!」她這破綻一堆的演技跟裝扮,想瞞過她的眼睛還遠得很,「我之前就認出妳了,只是看在妳要幫我的份上,沒戳破妳罷了。」
之前覺得這「李半仙」有熟悉感的時候,她就起疑了,後來再多看兩眼便認出人,要不她怎會真的坐下來給人算命。
「是喔,這麼厲害怎麼沒看出要幫妳的人不是我?」江小魚嘴裡不甘願的嘟嘟嘎嚷,但又不敢大聲說。
「說什麼?大聲點。」見江小魚搖頭,她才又說:「妳時常往來兩城,替我打聽打聽祁府的現狀。」
「姑奶奶,那是以前了,自從在朱雀城讓妳當街揭穿身分後,我就混不下去了,跟傻七很少再回朱雀城。」現在她跟王七各自在玄武城混飯吃。
當然她沒說的是,其實她才剛去了一趟朱雀城,替某人傳遞消息,不過人家出手大方,要她再跑一趟也無所謂。
「是嗎?」風紫衣擺明不信,從袖口暗袋裡抽出手巾編風。「從這兒回上城的路好遠啊,不如我多歇會再上路,免得跟、自、己、過、不、去。」
「妳… … 」看她明顯要耗下去,還提醒她別跟自己過不去,江小魚欲哭無淚,只好豎白旗投降。「好啦好啦,妳想問什麼?知道的我就說,不知道的妳逼我也沒用。」
「好,首先,那個頂替我被問斬的人是誰?」她問出放在心上多時的事。
她跟天喜沿路向人探聽貴妃娘娘小產一案的消息,當時聽到「兇手風紫衣被問斬,人頭高掛城門示眾三日」時,她還嚇了一跳,但怕人起疑,便不敢再問。
說到這,江小魚也皺起眉,「妳問我我問誰啊?我聽老鄉說,那風紫… … 不是,那人被問斬的時候一臉髒汙,好像還有傷痕似的,根本認不出長相。」認不出長相?風紫衣心裡有些不安,到底是誰救了她?是誰頂替她?又是誰告訴天喜她的所在地?
思及此,她瞇著眼,惡著聲問:「喔?既然紅月皇朝的人都知道我被問斬了,怎麼妳看到我的時候沒嚇著?」
江小魚鬆了口氣,「妳忘了我是做什麼吃的?我是騙子耶!看妳沒死我也只當妳騙了世人一場罷了,反正又不關我的事,我想那麼多幹麼?我會幫妳是看在之前那四百兩的份上。」還好這問題她有準備,說來煞有介事,不怕被發現她早就知道她沒死的事。
「好,姑且信妳一回,那妳說說,妳最近一次離開朱雀城的時候,城裡是什麼狀況?祁府裡的人可好?」
說到這,江小魚興致來了,畢竟每個說起祁府的人,都能像說書先生一樣說出一篇精采故事。「聽說,祁家二小姐失蹤了,但我想祁天喜就是跟著妳的那個弟弟吧,而祁老太爺說妳一走,他的人生了無生趣,要帶他的寵物烏龜去五臺山出家。」她想住持應該會很歡迎他們,反正老太爺跟那只烏龜一樣頂上無毛,省了一道工。
「江小魚,編故事也要編好,紅月皇朝沒有五臺山。」她咬牙切齒提醒對方別亂開玩笑。
「我是這麼聽說的嘛,聽說哪分得出真假?我還聽說祁家老爺跟大夫人和城主鬧得不太愉快,祁老爺揚言要和城主切斷父子關係,而夫人進了佛堂便不再踏出一步,說要為妳念經修來世… … 」她這都是從老鄉那聽來的,反正這些個月在朱雀城,他們祁府出盡風頭了,什麼小事情都會傳出來。
想起頑童般的老太爺、嘴硬心軟的老爺、宅心仁厚的大夫人,風紫衣頓時一陣鼻酸,這都是她的家人啊。
「現在祁府名義上是二少爺管,但聽說他老留連花樓,說什麼除非是紫衣親自捉他回去,要不他不回去,大夥都說他瘋了,所以,現在真正掌握實權的是祁二夫人。」江小魚偷偷瞧了風紫衣一眼,該問到重點了吧。聞言,風紫衣果然皺起眉毛,十分不解,「那… …那個… … 祁天昊去哪了?怎麼不是他管祁府?」忍不住,她還是問出口了。一提起這個,江小魚便神秘兮兮的壓低音量,「喂,妳還不知道曹國丈占了朱雀城的事吧?」
「什麼?那老賊占了朱雀城?」她驚呼。
「小聲點,老賊可以亂叫的嗎?」江小魚連忙捂住她的嘴,看她冷靜點了才放開,「順便告訴妳,當初審妳的那個尚書李德勤被流放邊疆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到玄武城之前、跟天喜四處遊走的時候,對不熟的人不敢問太多,所以很多情況都不清楚。
「你們祁府那個貴妃娘娘醒了,一聽說孩子跟妳都沒了,每天對著皇上哭得死去活來,還怪皇上審錯了人,哭說兇手不是妳,所以那個審錯人的倒楣李德勤就被流放邊疆了。」
聽到這裡,風紫衣欣慰一點,至少有個好消息,還好…… 還好天樂沒事了。
[我不管李德勤,妳還沒說曹憚承占了朱雀城是怎麼回事?」
「說故事要有前因後果嘛。」糟糕,被瞪了,她連忙說:[皇上看在陪審的曹國丈是兩朝元老的份上沒動他,但他自己主動說要查清這案子,所以暫且在祁府住下,而祁天昊走的時候說是要進京看貴妃娘娘,但也不知看完了沒,好久都沒回朱雀城了,現在的朱雀城根本是曹國丈的城池,聽說他常下令到處挖朱雀城的地,妳說怪不怪?」
「看天樂?挖地?」不對,這不合理。
別人不知道,但祁天昊很清楚曹憚承在找什麼,他為什麼要離開朱雀城?離開又去了哪裡?難道他不知道曹憚承做的事?再說,地圖他也一起帶走了嗎?
還有那曹憚承也太奇怪了吧,挖朱雀城的地做什麼,難道他拿到地圖跟鑰匙了?不對,怎麼想都不對。
「喂,妳還好吧。」看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江小魚動手推推她。
「我沒事。妳要是之後還有上朱雀城,打聽到什麼新消息,就到佟忌仇的府邸找我,我會給妳酬勞。」風紫衣站起身,留下一錠銀子。
江小魚也跟著站起來送她,「好的,妳慢走。」她對金主向來是很有禮貌的。送走風紫衣後,她開心的低頭收銀子,驀地,一道黑影遮住江小魚頭頂的光,她以為又有客人上門了,正要裝老音發點小財,不料還來不及開口,陰惻惻的冷音已響起―
「江小魚,妳真是多嘴,下次我可以幫妳把嘴巴縫起來。」
背脊忽地發寒的江小魚抬眸一瞧,一張銀白色面具映入眼簾。
金准之一走進佟府的正廳,心就碎了。
「哎呀!小喜兒,妳怎麼在幹這種粗活?放下、放下,快到旁邊歇息去,別累壞了自己。」身為祁府千金,誰敢讓她做這種低下又累人的差事?他一把搶過抹布,心疼不已的呵護著嬌嫩佳人。
不料佳人根本不領好意,笑嘻嘻地又搶回抹布,「是你啊准之哥哥,我不累呀,你看我還會搬花盆、倒茶渣、抹凳子,學了不少東西呢。」
「等等,妳別動,小心傷了纖纖玉指,粗重的活交給丫鬟去做。」好「重」的花盆,他用兩根手指頭拎起比碗口小的鐵松樹盆。聞言,祁天喜咯咯笑得開懷。「准之哥哥,我就是丫鬟呀!我還特地拜託小菊、小月讓給我做。」
「讓給妳… … 做?」天哪,多麼慘絕人寰的事。
眼角抽措的金准之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想他愛上的是多天真的姑娘啊,從小姐變成丫鬟,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嗎?
「准之哥哥,你不要擋路,我等會還要去挑水、劈柴,小三說要教我握斧頭。」雖然再見到金准之她很高興,但她想替紫衣多賺點錢,不能在這耽擱。
每次紫衣看她吃魚吃肉的時候,眼眶都會紅紅的,她想,大概紫衣也很想吃但不夠錢買,所以都讓給她了,那麼她就替紫衣多賺點錢好了,兩人都能吃,多好嘛。
「握斧頭… … 」臉色發青的金准之有些站不住腳,必須扶著柱子,忽地,他想起一個重要的關鍵字,「等一下,小三是誰?」
「喔,小三是府裡的長工,他娘是廚房裡的大嬸,他們常常弄好吃的東西給我和紫衣,雖然沒有城主給的好吃… … 啊!噓!小聲點,紫衣說不能喊她紫衣,要叫小紫。」差點又給忘了,她可不想紫衣一個人去找閻老爺,要去也得帶上她。祁天喜嬌惑地撓撓白玉耳垂,模樣可人,引人憐惜,教金准之被迷惑得有些暈頭轉向,終於,他下了一個重大決定。
「咳!咳!小喜兒,告訴准之哥哥,紫衣… … 不,小紫在什麼地方?」
「你找小紫有事?」單純的眼眸泛著一絲迷惑,她忽然覺得胸口悶悶地。
在朱雀城的時候,准之哥哥時常跟前跟後的討她歡心,雖然紫衣不准她理他,但他總是能找到機會跟她說話,或帶好玩好吃的東西給她,怎麼現在… … 她喜歡紫衣,也喜歡准之哥哥,可是不喜歡他們走在一起,那會讓她心裡不舒服,鼻頭酸酸的。
沒發現少女情懷,金准之輕聲安撫,「沒什麼,一點小事而已。」
「什麼小事,不能告訴我嗎?」
「呃!這… … 」他尷尬的看著她,這種事直接問本人好嗎?
「准之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我沒有小紫的聰慧,可是我很用心喔!」她像想討好主人的貓兒,眨著盈亮雙眸期待的看著他。陷入沉思的金准之沉默了,沒發現這舉動讓祁天喜像是心口被紮了一下,很受傷。
忽地,一直帶著笑容的小臉黯下,有些哽咽的問:「准之哥哥,你不喜歡小喜對不對?」
「噫?」她怎會這麼想,他的表現還不夠證明他心裡放的是誰嗎?
「小紫比我聰明又能幹,你一定想跟她在一起是吧,沒關係你不用顧慮我。」
聞言,他瞪大眼。「沒沒沒,小喜兒妳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怎麼會喜歡那精得跟狐狸一樣的女人?」喜歡小狐狸的是那同樣老謀深算的男人吧。
「小紫不是狐狸,你亂說。」她不准任何人污蔑紫衣,即使是她最喜歡的准之哥哥也不行。
「好好好,小紫不是狐狸,是准之哥哥失言了,妳別惱火,我… … 」驀地,他似想起什麼,一陣狂喜湧上心頭,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喜兒,妳說這些,是不是 --… 是不是喜歡准之哥哥,不想我跟別人在一起?」她紅了臉,緩緩點了頭。這讓金准之樂歪了嘴,「那小喜兒要不要嫁准之哥哥為妻?」本來還擔心小喜兒天真不懂男女情事,他才想直接要紫衣放手,讓他把人帶回府,這下可都不用了。
「咦!嫁給准之哥哥… … 」她一臉困惑,似乎不大明瞭話中之意。
「妳不想跟准之哥哥永遠永遠在一起嗎?等我們發白如霜的時候,我還能陪妳撲蝶,捉蛐蛐,爬到樹上聽蟬鳴… … 」多好的遠景呀!他自個都陶醉了。
「好呀!好呀!我嫁給… … 」一想到能跟喜歡的人一起玩,祁天喜比誰都興奮。
「嫁?不曉得金大少可問過人沒有?」一道溫醇帶冷的嗓音響起,帶著面具的男人走進正廳,看笑話的意思很明顯。
「問誰?」一樁好事硬生生地被打斷,金准之十分不悅。
「保護小羊的牧羊人。」他視線看向廳外,忽地一笑,沒想到小小黑點移動還頗迅速的嘛。
「什麼牧羊人?你到底在打什麼啞謎,你再不說我就要說出你… … 咳、咳咳… … 」一頭霧水的金准之全然聽不懂他話中的暗示,仍是氣呼呼地找人理論,誰知嘴巴張得太大,不明物忽地飛進咽喉,讓他咳了老半天才咳出一顆盤扣。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金准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風紫衣一進正廳,劈頭就問。
金准之是祁天昊信任的人,在這種時候,他應該在祁天昊身邊幫忙應付曹憚承才是,怎會在這誘拐她家天喜?
被打斷好事,他脾氣也不好,「妳才是不該在這裡的人吧,沒聽過死人會復活的,妳投胎轉世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你… … 」忽地,她眼一瞇,頗為懷疑的看著金准之,「說到這,你對我沒死的事,好像也沒多驚訝嘛。」
就像是早知道她已經逃出牢獄,還活著一樣。
金准之一驚,「呃… … 妳這丫頭精得跟什麼一樣,沒死成有什麼奇怪的… … 再說,我驚不驚訝關妳什麼事?」他偷偷抹掉被嚇出來的冷汗。
「喔?是嗎?」她好像快要把事情拼湊出來了,「那你到這裡來幹麼?你跟玄武城的城主也認識?」
風紫衣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佟忌仇一眼,不過佟忌仇跟金准之不一樣,為人深沉多了,加上他戴著面具,一點破綻都沒有。
「呃…… 我金准之交遊廣闊,關妳什麼事?」怎麼這麼難對付。
「很好,的確都不關我的事,金大少倒是提醒了我,只要管關我的事就好。」
她嘴角揚高,挑釁的意味濃厚,「所以… … 小喜過來,誰叫妳又跟一沱牛屎玩了,妳瞧!手都髒了。」
「什麼,牛屎?!」她… … 她居然這麼侮辱他,還在心上人的面前說。
不知發生什麼事的祁天喜揚揚水亮眸子,她看看滿臉漲紅的准之哥哥,又瞧瞧氣定神閑的小紫,雙腳不由自主的走向最信任的丫鬟。
此舉,簡直讓金准之氣炸了,一張臉由紅轉紫,一下子黑成一片。
風紫衣則是笑得更張狂了,「等金大少想清楚什麼是關我的事的時候,再來問我小喜能見客的時間。」牽起祁天喜的手,她頭也不回的走出正廳。她就是吃定金准之知道很多事都沒講清楚,虧她之前還想幫他跟天喜辦喜事,現在… … 等死吧他!
看著人走遠,金准之咬牙切齒的看著佟忌仇,「你看看,這就是你家的丫鬟。」
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佟忌仇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無奈跟寵溺,「你早該知道我不會教丫鬟,我家丫鬟註定是享福的命格。」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3
[size=4] 第四章
書房裡,風紫衣手沒閑著,正替佟忌仇寫要給曹憚承的信。她瞄了安坐在椅上喝茶的人、以及背著她看窗外的人一眼,緩緩開口,「城主,不曉得你是怎麼認識花少金准之的?」
金准之只差沒一口吐出頂級春茶,他好好的坐著喝茶礙著誰了?
花少?這要讓小喜兒聽到-… 算了,應該也不會怎麼樣,小喜兒大概會以為他家是賣花的吧。
只是這風紫衣也太愛跟他作對了吧,兩個人的梁子從南到北結不完。
可偏偏他只能由著她編排,誰教形勢比人強,他就是比人矮上半截,有佟忌仇護航,二是小喜兒偏心,他要是姿態不蹲低一點,收斂氣焰,娶妻之日將遙遙無期。佟忌仇沒有回身,一派自然的回答,「准之是御用織坊雲錦坊的少東,都是生意人,相識有何奇怪。」
「雲錦坊的少東?」風紫衣一頓,下筆稍重了些,點大了,墨色暈染開。
她一直以為金准之是個靠賞金過活的遊俠,居無定所、放蕩成性,但武功應該不錯,才能有個幾百兩讓她騙,至於金靈靈,個性較一般南方姑娘直爽,也像個江湖女俠,沒想到是她誤會了。
雲錦坊是紅月皇朝有名的織造大戶,所產的綾羅綢緞更是宮廷御用珍品,一般人家想買也行,但得捧大把大把的銀子去換,千金貴婦更視其為身分的象徵,天喜也喜歡它的質料,櫃子裡都是。
雖說朱雀城產蠶絲,織造業也興盛,但比起雲錦坊百年傳承的技藝還是差上一截,所以在朱雀城,祁府跟雲錦坊算是敵手,她還真沒想過祁天昊的摯友,竟是雲錦坊的少東。
如果是這樣 … 也許讓天喜跟著他也不錯,就不用跟著她吃苦… …
「我倒好奇,怎麼妳這丫鬟也認識准之?」溫潤的嗓音帶著疑問,視線仍停在窗外長出點點新芽的枝杆。被點到兩次名的金准之一句話也不敢插,乖乖喝他的茶、看他的戲。
嘖嘖,有一場精采對手戲可以看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當了標靶,這種經驗他以前就有了,還是安靜點好。
風紫衣將毛筆放在筆架上,嘴角微微勾起,「我也很好奇,金少爺說我該死卻沒死時,城主對我的來歷不好奇嗎?」
幾乎所有人都不覺得她沒死很奇怪… … 這實在太奇怪了!她可是該當眾問斬、懸示城門三日的「死人」耶,他們的適應力也都太好了吧?」
「妳以為只有妳是特別的?佟府裡不少埋著過去的人。」他意有所指,隨即轉了話題,「不過我倒有興趣聽聽妳的來歷。」
他想知道,她會怎麼形容她的過去,是… … 是恨嗎?
「我是朱雀城的風紫衣。」她想,現在紅月皇朝最出名的,除了祁府的人之外,就屬她這個「死」得冤枉的丫鬟了。
「妳是那個… … 因祁天昊作證而入獄問斬的丫鬟?」回過身,他語氣不自在的問道。看了他一會,她點頭,「是。」
說到這件事,金准之突然有興趣了,「那人我也認識,就是那個膽小怕事的朱雀城城主,他啊,可真像祁老太爺養的那只烏龜,人家官大他就藏頭縮尾,一句話也不敢吭聲,還幫著送紫衣入獄。」
他啊,近年被某人利用盡了,趁機說些壞話無妨吧,還能討風紫衣開心,說不準就能早點娶小喜兒進門… 呃,他好像又找錯時機了,面具下那雙閃著淩厲的黑瞳似乎直直瞪著他。
「准之,我認識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是如此健談的人,晚點我再跟你促膝長談可好?」佟忌仇說的話很平常,話裡卻透著寒氣。
聞言,金准之嘴角抽措兩下,趕忙拖別人下水,「紫衣,妳也是這麼認為吧!他害得妳無家可歸、流落在外,差點連頭都沒了,妳肯定很恨他,恨不得一刀捅進他心窩洩恨是吧。」
又轉過身看著窗外,佟忌仇看似悠閒,背影卻顯得僵直,拳頭握得死緊,緊到指尖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聽她心平氣和的說道:「對,我恨他。」
聞言,面具的主人身形晃了一下,握拳的指腹按入肉裡,手心裡盡是紅印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噢― 」金准之驟然撫胸大叫。
她揚眉,瞪了他一眼,「你噢什麼?」
「我… … 我心痛呀!」她這一刀插得真深,他替某人覺得痛。
「奇怪,我恨他關你什麼事,要你心痛?」
「我跟天昊是摯交好友,我猜他聽到妳這番無情的話,肯定會心痛,所以我替他先心痛嘍。」可憐的兄弟,看來他往後跟他一樣情路坎坷啊。
「你說話可真是前後矛盾啊,金少爺。」風紫衣皮笑肉不笑的,「你方才才罵過祁天昊,這會又替他心痛?況且說我無情也太過了吧,你忘了,你剛剛不是說是他害我無家可歸、死過一回,怎麼我不能恨他?」抹掉鬢角的汗,金准之不自在的啜口茶,才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是探探妳口風罷了,沒想到妳真恨他。」
「不能嗎?」
「也不是… … 」忽地,金准之故作神秘的壓低音量,「妳有沒有猜過是誰救妳出來的?」
考她?她也學他的模樣壓低音量,「我猜,救我出來的人是祁天昊,指引天喜明路的人是你。」
「妳怎麼知道?」金准之頗為訝異,他還以為自己要當那個揭穿謎底的人,她從什麼時候發現的啊?
「你不是叫我猜?」風紫衣話是對金准之說的,但眼睛卻看著佟忌仇。
第一次,她覺得金准之來得好,這專門打岔的傢伙,這次出現得對時對地,讓她把事情都湊起來了。
她當時沒想到還有金准之這個人,所以掌櫃形容的人跟天喜形容的人不一樣就合理了,因為本來就是不同人,只是 … 她還沒有猜到,那個替她死的人是誰?難道是找個女犯頂替她?見金准之愣住了,佟忌仇輕咳後接了一句,「那妳可知祁天昊為什麼推妳入獄又私下救了妳?」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才恨、才怨,也才沒想到是他救了她,直到金准之出現玄武城,她才覺得事有蹊蹺,「難道城主跟祁天昊也有交情,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 …我的確跟祁城主熟識。我… … 我雖不在場,但也聽他提起過這事,當時推妳入獄是為了先自救再救妳。」面具下的眼睛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我不懂。這跟自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是怕我連累他?」
「不!」發現自己太過激動,佟忌仇假意咳了兩下化解尷尬,「祁城主曾說當時,曹憚承有意引導妳指認除了妳之外,還有其它人碰過貴妃娘娘的藥碗,這層心思妳可想過用意?」
「用意… …」皺起眉,她在腦中把當時的情景重演過一回,登時豁然開朗,「曹憚承想要我指認祁家人,趁機鬥垮祁家!」這次她想明白了,如果她當時說出還有天喜、玲瓏跟妍兒在場,因為玲瓏、妍兒跟天樂也沒有利害關係,加上她們都是天喜的貼身丫鬟,所以最有可能害到天喜。
加上她又死守沒有害天樂的理由,那麼曹憚承有可能順水推舟把罪往天喜身上扣,以他們問案草率的方式加上大房偏房不合的理由,天喜就翻不了身了。
最糟糕的是… … 她想這才是祁天昊先推她入獄的理由― 避免禍及全家。
謀害皇親的罪可不小,況且還是龍子,加上天樂當時又還沒醒,難保曹憚承不會先斬後奏,把祁家人連坐抓去砍頭,這樣一來,對曹憚承來說很礙眼的祁天昊就能名正言順的解決了,說到這… … 至少她無親無戚,少了這層顧慮。
「這樣妳可還恨他?」聽她想明白了,佟忌仇問得有些急切。
她喃喃說著,「看來是我誤解他了… … 」
金准之幫著說話,「就是說啊,妳應該不恨他了吧,他不是膽小怕事才推妳入獄,也想了辦法救妳出來… … 」
碎念的聲音,被一句簡潔有力的話打斷,「不,我恨他,我恨祁天昊。」她一字一句對著佟忌仇說。面具下的表情看不透,但聲音聽得出顫抖,「… … 為什麼?」
她低下頭,再次拿起筆,繼續在信紙上寫字,像對這問題一點都不在意,徐徐說:「因為他總是犯一樣的毛病,總是不知道我在氣他什麼。」
「我不懂,紫衣… … 」
「你不需要懂,你又不是祁天昊,這是我跟他之間的問題,不需要對外人交代。」輕輕的、一口一口吹幹墨蹟,她將信紙折起,「城主,信寫好了,對了,我希望往後城主能叫我小紫,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風紫衣了。」
將信紙留下,風紫衣站起身往門外走,「我想城主跟金少爺還有要事商量,我就不打擾了。」
「紫… … 小紫,妳不想知道祁… … 祁府跟朱雀城的現況嗎?」佟忌仇沉沉的聲音揚起。
「該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從江小魚那邊聽到的,加上今天聽到的,她的拼圖完整了。
他握緊拳,「那… … 」
「那祁天昊呢?妳不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裡,為何沒有來找妳?」金准之插話。拜託,他們倆這種問法,什麼時候才能把事情說清楚… … 雖然,他也搞不懂還有哪裡不清楚,會讓風紫衣恨祁天昊。
頓時,她笑了,一掃之前總像是埋有心事的沉鬱臉色,又開始像飛揚張狂的「風紫衣」了。
「金少爺,你可聽過一句話― 『當局者迷』 ?所以,把一個謎團解開後,所有謎團都會消失,你的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她說得神神秘秘,金准之也就聽得懵懵懂懂,忍不住問出口,「妳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一個字都沒聽懂?」
沒有回話,一個欠身,她準備離開。
倒是佟忌仇開了口,「等等。」
從抽屜拿出一支雕工細緻的蓮花發簪,他走上前往她發上插,趁著手離開發簪的時候,輕撫過她的發。「這是-- … 」摸著簪上的蓮花,熟悉的樣式,頓時讓她心口有些沉重,聲音透著酸澀。他語氣不自在的解釋。「因為妳最近表現很好,鹽鋪的營收大增,我在街口正好瞧見這簪子,就當獎賞妳的辛勞。」
沉默一會,她才開口,「以前我不喜歡綰頭髮,總嫌麻煩,要麼披頭散髮,要麼紮辮子。」
「那現在… … 」
「總做著和以前一樣的事,就會想起惱人的往事,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 」她始終盯著他,想看透他面具下的表情,「對了,城主倒讓我想起以前有人送過我一盒子發簪,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他一件事?」
他疑惑的問:「什麼事?」
「我當年曾冒死撿回一支發簪,因為那是名師出產且是要送人的,並不是我喜歡蓮花發簪,沒想到他居然送了我一盒子。」雖然後來一盒子都去陪魚池裡的魚了,不過那也是因為他總是不說清楚… …
「如果妳不喜歡,就扔了吧。」佟忌仇頓了頓,最後澀聲說道。
「我沒說不喜歡。」看他要幫她拿下,她反倒將簪子更往髮髻插實,「對了,城主跟祁天昊熟識是吧,下回你見到他的時候,記得告訴他簪子的事,就說他老是搞不清楚什麼才是我要的。」
轉過身,她跨過門檻,走沒兩步,又回頭看著像是有些失神的佟忌仇一會,才猶豫著說出口,「城主,你好像瘦了。」
佟忌仇一震,她這是關心他嗎?但他未及問出口,她人已經走遠了。
他想,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沉默,一陣頗長的沉默,忍不住率先開口的人是金准之。
「呃… 很痛吧!要不要我替你上個藥,但我好像沒看過能擦心口的藥,況且還刺得這麼深… … 嘖嘖,她說恨啊!」他不是故意幸災樂禍,但如果只有他一人情場不如意,他會孤單。
「滾開。」佟忌仇站在門檻前,一直到嬌小的身影都走遠了,才慢慢收回視線,走回書桌前。
「哎呀!你這是遷怒… … 況且又不是我願意來,是你要我來的,難道你不想聽我帶回來的消息?」拜託,這一南一北的路程不近好嗎,他可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願意兩肋插刀。
「金准之,你覺得皮肉不痛不過癮是吧!」
話才落,一枝毛筆插上金准之身後的窗櫺,還削落對方幾絲發,證明他現在心情有多糟。
「喂,你玩真的啊。」瞥了身後一眼,金准之嚇出一身汗,毛筆的筆頭是圓的,這要什麼樣的力道,才能讓筆插進木頭裡?
拍拍胸口,幸好他閃得快,要不,這枝筆可就是往他的桃花眼上插了。
「我是不是玩真的,你可以試試看,我有一筒筆。」佟忌仇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說不說。對了,你的面具拿下來好不好,這裡又沒外人。」老對著一張假臉說話,怪不習慣的。
佟忌仇正要調整面具的手頓了一下,最後長指輕扣,銀白色面具跟著滑下,落入掌心。面具下是一張棱角分明、極其好看的臉,眉若飛劍入鞘,眼眸深邃如潭,鼻若懸膽,只是唇瓣緊抿,看來頗難親近。而這張臉的主人如果在朱雀城出現,人們也會喊他一聲「城主」,但… … 是姓祁的城主!
「還是看你這張祁天昊的臉比較習慣。」他茶也喝得比較順口,「不過我看你越扮越有心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還真猜不出佟忌仇就是祁天昊。」
「不用吹捧我,你不也是佟忌仇?」但金准之就不盡責多了,寧願交換條件,在外替他奔波查事,也不願意乖乖假扮佟忌仇。
不過兩人會假扮佟忌仇,倒也是不得已的。
其實他、金准之跟佟忌仇很早就認識了,雖然他們各住不同城,但因為從小表現搶眼,同樣是名聲響亮的少年英豪,他十五歲上京那年,金准之跟佟忌仇也都上京受封,三人因此認識結交,發現彼此氣味相投,算是童年玩伴。
不料,佟忌仇多年前讓奸人所騙,跌落山谷,奇怪的是,始終找不到屍體,從此下落不明,音訊全無。佟夫人因此急出病來。最後抑鬱而終、他跟金准之前來探望跟幫忙找人時、答應了終夫人臨終前的囑託、就是希望他暫時扮演佟忌仇、不要讓玄武城落入他人手裡、等找到他後再將城主之位交還、誰知他們就一直扮演至今。
因為他還有朱雀城跟地圖的事得操心,便跟金准之商量兩人同時扮演、為此,他們向外佯稱佟忌仇跌落山谷時毀了容,故以面具遮掩。
兩人原本和佟忌仇就是好友、知曉他的習慣與舉止,再加上他的性子偏冷、原就孤僻少言、扮起來也沒多大困難、只是為怕時間長了會有漏洞、兩人故意限制府內下人的行動,讓佟府的下人根本沒機會接近主子,此事洩漏的機會便少了許多,再者、他們時常利用待在玄武城的晚上來回各地,順便查找地圖的事,因而設了宵禁。
但為了方便行事,他還是帶來自己信任的下人― 鍾言飛,目前只有鍾言飛知道這件事、由他幫忙掩飾可以省下很多事、也可以遮瞞他一直覺得是奸細的花城。
很幸運的,幾年下來、雖說玄武城的居民對面具城主的事情多有揣測,但也無人發現真相。
「哎呀!別提了,要不是佟夫人臨死前一再拜託,我才不攬下這樁苦差事。」金准之搖搖頭,擺明瞭他多不喜歡這差事。他想,冷冰冰的佟忌仇大概也只有祁天昊演得像,有時候輪到他,他還會佯裝病了,讓鍾言飛幫著遮瞞。
「不說這個,朱雀城現在的情況如何?」這才是他要他跑一趟的目的,事情也該有個結束。
「還能怎樣,不就如你所料… … 說到這,你跟風紫衣還真合,你們倆除了彼此的事猜不透之外,有什麼事不在你們預料之內?」金准之眉一皺,不曉得之前那句「當局者迷」是指這個嗎?
啊― 他想不透,這兩人真會給他出謎題。
「不要說岔了。」祁天昊瞪了他一眼,這損友的專長肯定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你想知道朱雀城,我就跟你說朱雀城。」喝口茶,他將暗中查探的事說出,「如你所料,你一走,他就先搜你的書房,從你抽屜的暗格搜出假地圖後,就認定寶藏藏在朱雀城裡,所以才叫人以各種名義開挖。」
聞言,祁天昊笑了,「很好,那皇上那邊怎麼說?」
「頗有怨言。曹憚承這次太沉不住氣了,雖然他有各種名目為由挖地,但朱雀城裡天怒人怨的風聲已經傳到皇上耳中,加上你那妹子也幫了一把。」
「天樂?」眉頭攏起,他不希望扯上妹妹。
金准之輕哼了一聲。「你不用擔心你那妹子,她現在正得寵,一邊吵著紫衣含冤而死,又吵曹憚承光說不練、老找不出兇手,這眼淚一滴,皇上可捨不得了,已經派人給曹憚承期限,再找不出人,就要他立即退出朱雀城,還要治他罪呢!所以如你所願,他在皇上面前已經沒地位了,順帶一提,連曹貴妃也漸漸失寵了。」
難怪人家說女人惹不起,祁家的女人果然都很厲害,就像… … 唉"他家小喜兒光是「聽話」一點,就把他吃得死死。
「那我呢?皇上怎麼說?」
「喔,這也要感謝你那貴妃妹妹,你不是看過她之後就沒回朱雀城嗎?結果天樂雖搞不清楚狀況,但騙人還挺行的,她跟皇上說你發現錯怪紫衣後,不肯原諒自己,所以四處去散心了?你可不知道,皇上還稱讚你這主子有情有義。」所以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天子也逃不過,美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祁天昊點點頭,沒想到,這孩子心性、以前老要人陪著的天樂,這回竟幫了他這兄長!她也長大多了?至少當她一醒來知道孩子沒了的時候,還很堅強的說:「如果孩子要我當他娘,他就會再回來的,我不難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幫紫衣脫罪。」
看他陷入思緒,金准之繼續說,「照你說的,曹憚承以為離寶藏近了,沒有心思顧及其它,找那宮女的事果然停下了,我現在也掌握到一些消息,不久應該就會有好消息,但麻煩的是,他遲遲沒有找鑰匙的動作,該不會是真的拿到了?」
「也許。沒關係,地圖還在我身上,只是… … 」可惜的是,他始終參不透 !
他將風紫衣折好的信收進信封?一樣沒有黏上,只是本來要收進暗格裡,後來又不舍的將一迭信都拿出。「對了,歡弟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他過得比你好J 所以我才說你們一家人都不能小看。」他以為最沒用的執彷子弟祁天歡,這次也讓他見識了真本事,「那傢伙打哈哈的本事一流,不管曹憚承問什麼,他都有辦法避開,加上他那風流形象,曹憚承對他也越來越沒有防心。」曹憚承是個心機深沉的人,要跟他打交道已不簡單,而這祁天歡明明天天上花樓玩花娘,加上曹憚承控制了整個朱雀城,沒想到他還是有辦法把城裡的消息傳出來。
唇角微勾,「他啊,扮豬吃老虎。」他很清楚天歡是因為他跟天樂?才壓抑自己的才能。
也就因為他這樣,家裡才能安寧,不然以方姨娘的個性,肯定要兒子四處爭強?希望多分點祁家家產。
「對了,他說花城近來找曹憚承的次數更頻繁了。」
「嗯,當年我們扮演忌仇的時候,我就很留意他這只笑面虎?哼,果然是曹憚承的人。」他冷笑。
「再跟你報告個好消息,這也是你那風流弟弟查到的。」明明知道書房只有他們兩人,金准之還裝模作樣的看了左右?壓低音量,「天歡說,從曹憚承接觸的人跟近來他聽到的消息看來,曹憚承找寶藏的目的是― 叛國。」聞言,一直低頭在看信件的祁天昊,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叛國?難怪,花城一直以玄武城總管的身分四處接洽富商跟城主,以前也上朱雀城找過我,只是我刻意避開他,原來他是替曹憚承鋪路。」
招兵買馬要花不少錢,自然需要豪紳資助,加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不通,貴為國丈的曹憚承何以一直拓展人脈,甚至是低階的將士也結交,這會兒把事情串在一起,叛國啊… 這倒是有可能的事。
祁天昊下定決心,「准之,我要回朱雀城一趟。」
「什麼,你要回城?」不、不會吧,他最討厭的事情要來了嗎?
「『佟忌仇』 就交給你了,不要再裝病了,還有這次得更小心一點,要不紫衣會看出來。」祁天昊將銀白面具交到他手上。
他一陣無語,只覺得手腳發涼。「拜託,你家丫鬟精得跟什麼一樣,她一定會發現的。」
「那是你的問題,我還有事要處理,佟城主可以請了。」他手一擺,便低下頭繼續看桌上的信。
既然不得有異議,金准之只能歎口氣的乖乖聽命,在離開書房前,看好友動作奇怪,不禁問起,「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寫給曹憚承的信。」至少名義上是。
金准之一臉不解,「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曹憚承那麼好了,還跟他通信?」他最近有變笨嗎?怎麼除了小喜兒之外,老是聽不懂別人的話。
祁天昊看著信,像是想起了什麼,溫柔的笑了,「這都是紫衣的筆跡,她自己不知道,她寫信時的情緒都反應在字上了。像這個頓點,是她不認同我的話而停了筆;這句話寫得這麼草,是因為她神遊了,聽什麼寫什麼;這一撇… … 」
「天啊,祁天昊你中毒很深,你知不知道?」不等他回應,金准之便走出書房,將面具往臉上一覆,輕輕扣住,「佟忌仇」一揚嘴角,只是這次的笑不再是冷冷的,而是玩世不恭。
他知道。祁天昊苦笑著將信收起,整迭放回暗格,如果紫衣往後要繼續恨他,他至少還有這些裝載她一顰一笑的信件可以回憶,這樣不行嗎?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4
[size=4] 第五章
朱雀城。
祁府的大廳,氣氛十分凝重?因為有人發了一頓脾氣― 「你們一個個是飯桶是不是,光會吃飯不做事,挖了大半個月,到底給我挖出了什麼?」曹憚承手一拍,桌子嘎吱作響,底下的人,個個頭離地板更近了。
「說話,為什麼不說話!我要的東西在哪裡?你們等著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告訴你們,我倒了,你們一個也別想好過?」氣不過,兩眼橫瞪的曹憚承又砸壞兩張椅子、三隻花瓶?和一整排原本綠油油的紫杉幼木盆栽。
原來還打算把御賜的玉如意順手給砸了,要不是一旁心腹冒死及時奪下,這會兒可犯了砍頭大罪,即使女兒身為貴妃,恐怕也救不了他這條老命。但曹憚承仍是氣得連吸了好幾口氣,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不願意十多年來機關算盡,最後落得一場空。
皇上那已經派人來催,要他儘快揪出兇手、退出朱雀城,當然,兇手要找人頂替不難,但他不甘心在這節骨眼離開,就算他的貴妃女兒已經透露皇上對他開始不信任也無所謂,等到他有本事拿下紅月皇朝的時候,還管那毛頭皇帝想做什麼!
「爺… … 咱、咱們地圖上… … 有可能的地方都挖了,會不會是… … 」跟了曹憚承大半輩子的心腹王祥支支吾吾的回報。
「會不會是什麼?說清楚。」
王祥汗一抹繼續說:「會不會是因為咱們沒找到鑰匙的關係?」
不一會,一隻盤子飛了過去,早就習慣主子怒氣的王祥連忙閃開,一名路過的僕役差點被砸破頭,所幸最近常有不明物飛出曹國丈所住的院落,因此祁府下人也練就了一身閃躲的好本事。
「爺,您別發火,是奴才誤會了,鑰匙找不找都無所謂,挖寶的事說不定很快就有消息,您再等等。」王祥善拍馬屁,卑躬屈膝地哈著腰。「等?還要我等多久?等到毛頭皇帝下旨捉我回去嗎?!」都十多年了,他等得還不夠嗎?
曹憚承一腳踹過去,王祥也聰明,躲都沒敢躲,多少讓主子消了點氣。
「好,你說說,石家的人有消息了嗎?」消了氣,他冷靜了一點,仔細想想,也許王祥說的不錯,鑰匙才是關鍵。
他拿到地圖的時候太急躁了,加上鑰匙一直沒下落,他便想照著地圖指引先找到藏寶地再說,興許那些人在地圖上動了什麼手腳也不一定,要是找到鑰匙或許進展會快一點。
「爺,沒呢,佟忌仇落崖被救起之後,做事謹慎小心多了,又安插了一個鍾言飛在旁邊,花城那幾乎探不到消息了。」王祥頭一垂,將錯全往花城身上推。
「該死。」這回桌上的茶點、瓷杯都匡哪落地了。
都怪他,怪他十五年前手段太激烈。
當年他從李公公那拿到信之後,第一個找到的就是傳說中持有鑰匙的家族― 石家。不料,這石家村裡的人都嘴硬、怎麼也不肯說出鑰匙在哪戶手上,他一氣之下放火燒村,屠殺村裡人。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有幾個小孩逃了出去,村裡的大人甯死都不說,肯定是讓孩子們帶出去了,後幾年、他循線一個個找,那些孩子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最後仍一無所獲。
直到幾年前,聽說以前佟家跟石家村的人有交情、他便安排花城進佟家、一方面為他鋪路,一方面打探石家的後人是不是有找上佟忌仇幫忙。
有一回花城來報,佟忌仇似是得到消息要去找人,他便帶人尾隨其後、不料佟忌仇察覺有人跟蹤,他只好出面強逼,這佟忌仇的脾氣跟石家村的人一樣硬,寧可跳崖也不說,糟就糟在,這佟忌仇落崖被救醒後雖未曾明說,但好像失了憶,對他沒有動作,對花城也沒處置,雖說他松了一口氣,但找鑰匙的事也停滯了。
學一次乖後,他找地圖的時候謹慎多了,卻沒想到反而因此讓祁天昊搶先一步… … 不過還好繞了一大圈,地圖最後終於回到他手上,可寶藏就在他腳下,他仍然沒轍!
「呃!爺、別氣… … 」王祥乾笑的搓著手,像怕人聽見似的壓低聲音。「爺,您說那祁天昊知道了寶藏的事,會不會有辦法比我們早一步拿到鑰匙?」
「你是說他比我聰明、人脈比我廣是嗎?」全是一群沒用的傢伙,存心想氣死他嗎?但… … 回頭想想、也不無可能。「那你說說,我該怎麼做?那膽小怕事的傢伙一出城就不敢回來了,你要我上哪問人?」
王祥陰險的笑了,「爺,同是一家人、同住屋簷下,也許知道些什麼也不一定,我不信他們一個個藏得住話。」就算都藏得住話好了,至少能轉移一下主子的注意力、讓他多點時間挖寶,少挨幾頓罵。
「那該找哪個祁家人… … 老頭子頑固、那姓梅的夫人好像不管事,祁天歡那小子說起話來又顛三倒四,真真假假,還有那個總管也是一副死硬脾氣-- -… 」曹憚承皺起眉頭,想不出能幫忙的人。
王祥連忙提醒,「爺,那二房的… … 」
「方涓心。」曹憚承笑了,他都快忘了有這號人物。「去,去叫她來。」
沒錯,方涓心確實是小有心機、熱衷財富權勢的膚淺婦人,為個人私利而汲汲營營,一心想取代長年茹素向佛的元配,成為握有實權的當家主母。不過聽說她始終未能如願,即使大夫人不與她爭名奪利,可有個忠心丫鬟為元配夫人守著家產,她怎麼爭、怎麼搶,還是落得兩手空空,沒法子揚眉吐氣。
至於她生的那兩個孩子,一個他聽聞過,一個他見識過,都是不爭氣又不長心眼的貨色,肯定幫不了她… 那麼,她應該會很樂意跟他合作… …當然,前提是她得真的知道些什麼。
一刻鐘後,方涓心不情不願的被請到正廳。
「你找我來幹什麼,我們祁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你最好別打什麼歪主意。」怕曹憚承要找她麻煩,方涓心一見人便先聲奪人的來個下馬威。
「二夫人別先防我,今日找妳來是想和妳談一筆交易。」雖然對她不敬的態度很惱火,他仍是先壓下怒意,笑臉迎人。
「交易?」方涓心蹙起眉頭,一臉狐疑。
「我想二夫人也不願老是被壓著、出不了頭,所以… … 若是能有筆大錢、又能幫二少爺坐上城主之位,旁人看妳的眼光勢必就不同了… … 」他刻意留個話尾,讓人多有臆測空間。
聞言,她心中一喜,連忙問道:「國丈爺想跟妾身做什麼交易?」
「呵呵― 二夫人果然是聰明人,知道站對邊才會有好處。」
「國丈爺過獎了。」方涓心笑得眼瞇瞇,心想著客套話說完,也該快點談正經事了,「那國丈爺是想… … 」
一見她中計,曹憚承和顏悅色的說道:「既然我們有共識,那我便直說了,二夫人可曾聽祁城主或祁老爺提過關于… … 寶藏的事?」
「寶藏?」她想了一下,接著搖頭,忽地又急速點了點頭,「寶藏的事我是沒聽說,但我曾瞧見城主神神秘秘的躲在書房看東西,不知道跟這有沒有關係?」
那天她偷偷溜出去跟幾個姊妹淘打牌解悶,買通門房晚上替她開門,她回自個院落的時候得經過書房,當時書房突然亮起的燭光還嚇了她好大一跳,以為鬧鬼了。
但好奇心作祟,她透過沒關緊的門縫定神一瞧,正好看到祁天昊若有所思的盯著一張!像是一張圖,不過她怕被發現,看了幾眼便急匆匆回房。她知道祁天昊懂武,應該是太專心了才沒發現她,所以她猜想他應該是在看很重要的東西,興許跟曹憚承說的寶藏有關係。「是一把鑰匙嗎?長什麼模樣?」曹憚承一臉欣喜,心急追問:「那妳看到他收在哪裡嗎?!」
「不,不是,好像是一張圖… 」一聽?曹憚承臉色沉下,王祥也不悅的開口,「妳說的卷軸,我家主子早就有了,看來這交易是談不成了。」卷軸上的地圖早讓他們研究透了。
「-… 不對,應該不是卷軸… … 應該是牛皮做的… … 」
「哇,今天廳堂這麼熱鬧啊?」一道聲音由遠而近響起,適時打斷了方涓心的話,「娘,今天身體不錯嘛,還能出來走走。」
不過他娘身體好得感謝曹憚承「幫忙」,因為曹憚承一住進祁府,就讓人掌控了祁府,害他娘溜不出去打牌,晚上當然多了很多時間睡覺,身體哪能不好啊!
「歡、歡兒,怎麼今天這麼早回來?」一見兒子,方涓心頓時有些心虛,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祁天歡攏起眉,「怎麼?我早回來不行嗎?還是娘跟國丈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要事得商量,不能讓我知道?」
「你在胡說什麼,娘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呀,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你真的是得學著機伶點,不要事事順著別人,你也是祁府少爺,該你的那一份,為娘一定替你爭取。」她的兒子不可能一輩子屈居人下,就算他要,她也不肯。
「這可是怪不了別人,誰教妳家兒子不成材,胸無大志,只想躺在溫柔鄉,說到這,就不得不提那蝶影樓的花魁,花容月貌、身段窈窕-」他越說越開心,一點都不在意人家說他沒出息。
「你… 你怎麼就這麼不長進!人家能當城主,你為什麼不行,同是老爺的孩子,你也該稱頭點,和長房的平起平坐,別老是跟那些狐群狗黨鬼混,飲酒作樂能有什麼出息啊?」她真是恨鐵不成鋼。
「我就是不行啊!我沒有大哥的足智多謀,更缺少他的雄才大略,再說,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城主?我的右手呢,註定要拿酒杯;我的左手呢,肯定是要抱花娘,這肩負一城的重責大任,對我來說太吃力了,還是不要了吧。」
「你… … 你-… 」方涓心被兒子氣到話都說不出來,臉色乍青乍白,實在很難接受唯一的兒子居然沒志氣又軟弱無能,只想得過且過的事實。。這下她想在姊妹淘面前炫耀說自己是城主的娘的夢,不就沒望了?
曹憚承不耐的打斷兩人的話,「你們母子倆要聊體己話我不反對,但能不能看看場合,二夫人如果妳還想不起其它的事,那我們說的交易便作罷。」
他不在乎讓祁天歡聽到,反正從這些天的表現看來,他根本沒把這個遊手好閒的傢伙看在眼裡。
「我… … 」她當然想要榮華富貴。
「我聽說書的說過作賊的喊抓賊,一時想不明白,不料曹國丈倒是讓我上了一課。」祁天歡搖搖摺扇,舉止輕浮,不等招呼便往曹憚承隔壁一坐,「我說,這是祁府的廳堂,咱姓祁的說說話不行,你這姓曹的就可以?」
「祁天歡,你說話不要太過分。」這小子實在太不懂禮貌了。
「曹胖子,我說的可是實話,你要是不愛聽,那我勸你趕緊回京,京城裡多的是會說好聽話、喜歡抱著你大腿的人。」他笑咪咪的,一點也沒把對方的威脅放心上。
「你叫我什麼?你好大的膽子!你搞清楚我是誰了沒有?」曹國丈一臉怒容,大喝一聲。
可惜被吼慣的祁天歡不但不怕,還一口喝光他由京裡帶來的上等龍井。「喔"你就是國丈爺嘛,誰不認識。」
「那你 … 」
「你囂張什麼,你有個娘娘女兒,我也有個貴妃妹妹,你是國丈,我可也是國舅,你瞧我們誰大得過誰?」看曹憚承臉綠了,他故意喃喃低語,只是這「低語」還頗大聲的,幾乎廳堂上的人都聽得見,「嗯,我瞧還是不大一樣,我這貴妃妹妹可受寵多了,說不準往後還得往上升呢,比起某人… … 」
聽出他話裡的諷意,曹憚承氣炸了,「有貴妃當靠山又怎樣,我告訴你,我手上可是有聖旨… … 」
「喲!我好怕吶!原來皇上給你一紙聖旨是用來辦他的小舅子的,皇上知曉後肯定高興的不得了。」他笑得輕佻,不以為意。
「你要不要看清聖旨的內容?不識字我可以幫你啊。」末了,他還故意挑眉拋眼、一副要辦就儘管來,別跟他客氣的樣子。那聖旨是要他限期找出害天樂小產的兇手,他有個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當密探,還用得著怕他「聖旨」兩個字。
「你… 你… 王祥、立即命人將他拿下,我不信關在牢裡,他還敢對我無禮!」曹國丈怒極,把祁府當成自家府邸、竟下令拿人入獄。
「你可別再關錯人,這次我家貴妃妹妹要是再流一滴淚,我可就不知道遭殃的是誰了。」祁天歡還是笑得一臉燦斕,回頭輕聲問方涓心,「娘,是不是無聊想找人聊聊,要不兒子陪妳吧。」
看跟曹憚承的關係也打壞了,方涓心可不想再跟兒子鬧翻、她搖搖頭,「不了,我累了、我回房歇息。」
方涓心一走,祁天歡也不管曹憚承還氣得火冒三丈,逕自走出廳堂,只聽身後傳來好久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看來得叫祁貴購置新物了。
轉過回廊的時候,突然一道人影擋住他的去路,他也不驚慌,一樣笑得很欠揍。「大哥。」果然是好身手啊,現在朱雀城四處都有曹憚承的人馬照看著,祁府當然更多人,他能把消息傳出去,靠的還是花娘才不容易讓人起疑,沒想到他大哥倒是輕易就避過一群人進來了。
「辛苦了、天歡。」他正好趕得及看他跟曹憚承的那場戲,能把曹憚承氣成這樣,他家小弟果真不是池中物。
「不辛苦,玩點遊戲挺合我的胃口。」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這可是他的專才,「對了,再報給大哥一手熱騰騰的好消息。」
「喔?」
「那把關鍵的鑰匙,曹憚承還沒找到。」
祁天昊頗為驚訝,「這你怎麼… …」
「一群白癡,就知道看前顧後,偏生忘了屋頂的紅瓦能掀、不然我怎能剛好擋住我娘要說的話。」他可是完完整整把曹憚承的秘密都聽完了、但也幸好曹憚承現在是在祁府,他才能趁地利之便,避開他身邊的一些高手。
忽地,祁天昊笑了,笑容中帶了點算計,「天歡,為兄還真不知道原來你也懂武功,看來你瞞我的事可多了。」總在眾人面前裝傻,他騙人的功力可真厲害。「呵呵― 跟大哥比差多了,不過是跟些江湖朋友學的雕蟲小技。」他連忙岔開話題,「對了,我想曹憚承會越來越著急,昨晚,他的心腹給他的回報,本來要支持他的白虎城城主反悔了,聽說是他一個信任的手下反對。」
「手下?是誰?」白虎城城主他認識,一個直來直往的彪形大漢,不過這些年他倒是有別以往,不但行事越發穩重,白虎城的營收也越來越好,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知道,聽說白虎城城主很信任他,幾乎都聽他的,還聽說… … 跟大哥一樣,是個戴面具的傢伙。」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大哥假扮佟忌仇的事。
「嗯,是敵是友得再觀察… … 我這趟回城就是想更清楚狀況。」
突然,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兩人立即反應,祁天昊一閃往樹後藏,祁天歡一跳往樹上躲,兩個奴僕走過迥廊,沒有發現異樣。
人一走遠,祁天歡便聽到熟悉的聲音說出教他嘴角抽搐的話,「天歡,大哥可真是埋沒你了,寶藏的事早該讓你知道,不過沒關係,以後多的是讓你表現的機會。」
「小紫,妳書拿反了。」祁天喜頗為疑惑,難道倒著看會比較好看嗎?下回她也要試試。
「喔,是嗎?那別看了,我們去散散心。」風紫衣站起身,往房門外走,她想去花園散散心。
雖然很多事情她都拼湊起來了,但還是有想不通的… … 啊― 她想得頭好痛,煩死了… …
「小紫,小心,妳要撞到… … 已經撞到柱子了。」噢!一定… … 呃,很痛!
捂起眼的祁天喜怕瞧見悲慘的一幕,她小小的輕呼一聲,替撞到頭的人呼疼。
但是久久未聽到「叩」的聲響,她怯懦地從捂眼的指縫偷覦,想知道小紫是不是撞昏了,或是幸運地逃過一劫。誰知卻讓她瞧見心裡不大舒服的一幕― 佟忌仇正好抱住小紫,讓小紫不至於撞上柱子。她以前只覺得佟城主對她跟小紫都很好,沒什麼關係,可是… …可是現在卻突
然有種心酸酸的感覺。
「啊― 放手。」風紫衣一把推開佟忌仇。
「噢,我救妳,妳還推那麼大力,妳想讓我去撞牆啊?」媽呀,也太大力了 。
金准之很不雅的揉了揉胸口,要不是看在受人所托的份上,他幹麼要這麼賣力啊!真是自找苦吃。
聞言,風紫衣眉頭一皺,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這時間城主怎會在府裡,城主沒其它事好做了嗎?」
做事?嗯… … 如果是祁天昊會做什麼?
忽地,金准之笑得一臉燦爛,可惜戴了面具看不出來,「呵… … 少了妳,本城主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讓我抱抱妳,說不定… … 咦!妳退那麼遠做什麼,我會吃人嗎?」風紫衣不理他、轉而問在一旁直皺著眉頭的鍾言飛,「鍾大總管以前認識我嗎?」希望他聽得出來、「以前」是指進佟府之前。
看了她一會、鍾言飛點頭,「聽過。」
微微勾起唇角,她又問:「那請問鍾大總管怎麼稱呼他?」她手一指,很沒禮貌的指著佟忌仇的鼻頭。
似乎知道她的甩意,他想了一會才回答、「城主。」
「謝謝、這樣我就懂了。」她之前聽鍾言飛喊「佟忌仇」都叫主子,這會又換成城主了,意思很明顯。
「妳懂什麼?」金准之滿腦子疑惑、對底又打了什麼啞謎?「妳懂怎麼樣做本城主的女人是嗎?」
這輕佻的語氣,怎麼改不掉啊!幸好她向來知道怎麼整這傢伙,「城主有多久未巡視鹽場了,你知道掘鹽,制鹽有多辛苦,以及民工的薪餉該發多少嗎?」
「罷!罷!罷!這些事交給妳處理就好,不用知會我。」那些頭疼的事他一概不管,反正那是另一個人的責任。果然如她所料,面具下的臉肯定很苦,「城主不想去瞧瞧替你賣力的工人嗎?」
「看什麼看,要是弄髒我這身衣服… … 」一瞧見她似乎神色有異,金准之連忙改變輕浮的口氣。「咳!我是說這些全都交由妳全權處理,我相信妳能做得很好。」
「若有人苛扣工人薪餉,中飽私囊呢?」她說得一臉凜然,像真有這麼回事。
「什麼,誰這麼大膽啊」
「有那麼幾個人連成一氣,我還在查誰是幕後主使者。」依照「某人」好管閒事、過於熱心的個性,應該立刻會慷慨激昂起來。
果然―
「那得快點查出來,將他們種在鹽山,不眠不休曝曬三天!」敢投機取巧,坑窮人的血汗錢,其罪當誅。
他是很想當好行事沉穩的「佟忌仇」,可是向來不拘小節、嫉惡如仇的心性很難讓他心平氣和,一聽到鹽工遭受苛待,他的怒火便跳了出來。「種在鹽山不是很可憐,還要曝曬三天三夜… … 」聞言,祁天喜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不就成了醃人幹。」
一看心上人紅了眼眶,金准之的心也擰成一團。「做壞事的人就該有懲罰,不然會有更多的好人被害。」
「不-- -… 不能只罵罵他們,叫他們扛鹽袋滿山跑嗎?以前紫衣… … 喔!是小紫,她都是這麼做的。」那些人會使壞不一定是他們的錯,也許是家裡有人病了,或是食指浩繁,需要錢養家活口。
祁天喜委屈兮兮的看了風紫衣一眼。
「小喜,妳看我也沒用,如今不同以往,在佟府哪有我做主的份,妳看城主吧,他才是能幫妳忙的人。」她故意為難對方。
「呃!那個… 咳!咳!妳問小紫就好,那些人都交由她處置。」他最受不了小喜兒淚眼汪汪,趕緊把做壞人的事推給風紫衣。
這下他終於明白好友的感受,一戴上這張銀白面具,他什麼都不是,連想好好地安慰心上人都不成,只能無能為力地看她淚眼婆娑。說來,那傢伙為什麼還不回來?他這面具城主做得好不耐煩,再耽擱個幾天,不用別人捉他毛病,他就會自曝狐狸尾巴了好嗎?
「小紫,到底誰是做主的人?!」一心想助人的祁天喜錚著紅眼睛,眼露疑惑,不知該向誰求情。
「城主。」
「小紫。」
風紫衣和金准之異口同聲的指向彼此,誰也不願承擔讓祁天喜淚水氾濫成災的罪名。
「咦?到底是誰?」她來回地瞧著兩人。
「城主是一城之主,理應由他全權發落處置,小紫不過是丫鬟罷了?哪有權力辦人。」她拿以前被金准之笑過的丫鬟身分堵對方。
也對,城主最大,她該求的人是佟城主,祁天喜貶著水亮的燦眸,楚楚可憐地看著佟忌仇?要命,他的心快軟成一攤水了,「城主雖大,可是不管事,聽說朱雀城有個大牌丫鬟,張狂地連主子都敢管,我想咱們的小紫也不遑多讓。」沒錯,沒錯,那個比主子大的丫鬟就是小紫,祁天喜又立即看向風紫衣,水眸亮燦,偏偏… …
「所以那丫鬟被砍了頭,就是因為管太多了。」她冷冷一哼,再度拿被說過的話堵回去。
「呃!那個… … 呵呵- … 」金准之一徑的乾笑。
她… 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還有這伶牙俐齒,還真沒幾人招架得住,他也不例外,除了暗吃悶虧外,沒法反擊。
此時,彌勒佛般的花城又笑呵呵的現身,身後跟著一位楚腰纖細的嬌客?
「佟大哥,我來玄武城作客,你歡不歡迎?、」
等不及金准之作反應,來者便撲進他懷裡、環抱他頸肩,笑得如春花燦爛。
「靈靈?」驚呼出聲的金准之小心地扶著妹妹,擔心野慣了的她會摔著。
只是這一扶反倒讓祁天喜心口一陣刺痛,悶得快喘不過氣來,眼眶紅紅的淚盈於睫… …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風紫衣,只能暗歎一口氣,這下事情更複雜了。看來這「佟城主」要解決的事情可多了!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6
[size=4] 第六章
一個小女孩,紮著兩條辮子,頭一點一晃,辮子也跟著搖晃,用來紮辮子的絲帶還系了紅珠子,襯得小女孩煞是可愛。一個婦人,一頭烏溜長髮綰起,難得穿上一身綢緞質料的裙裝,牽著小女孩的手,往大宅院的後面走。
「娘,咱們去哪?」
「巧兒,娘帶妳去看妳爹以前住的地方。」
女孩皺起眉頭,一臉不解,「爹以前住過這裡?那為什麼不繼續住呢?為什麼我們不住這裡呢?這裡比我們家漂亮多了,而且好大喔,又有好多人,好熱鬧呢。」才說完,她踏上花園的小橋。
「這個啊… … 巧兒不喜歡現在的家嗎?」婦人看起來有些哀傷。
「不是,我更喜歡現在的家、因為有爹跟娘和巧兒一起啊。」婦人笑了,「那就好… … 其實這都是娘害的,因為娘,所以妳跟妳爹才不能住這麼漂亮的地方,妳爹還得隱姓埋名\還得常常換地方住… …」
「沒關係,換地方也很好,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人,反正阿草跟大家不是也都會一起走嗎?大家都在一起很好啊。」
「是啊、大家永遠都在一起,一起守護我們的使命。」婦人輕歎一口氣、看女孩沒注意聽、倒是一直注意身邊的景觀、又微微笑了,「巧兒喜歡佟家的人嗎?」
「喜歡、佟伯父跟伯母對巧兒很好,只是-- … 」
女孩一頓,婦人跟著低頭,「怎麼啦?」
「娘、忌仇哥哥是不是不喜歡巧兒?他都不笑。」女孩像是頗為困擾。
婦人摸摸女孩的頭,「不是,那孩子早熟,外冷心熱,往後妳就會知道了。」
「是喔… … 娘,我們往後也會常來這嗎?」
婦人帶著女孩走進拱門,語氣有些無奈,「巧兒,為了不給佟家帶來麻煩,我們不能常來。」
「麻煩?」女孩看似不解,但也瞧出娘的無奈,便轉了話題,「娘,為什麼忌仇哥哥跟傳伯父一樣姓佟,我卻不是跟爹一樣,而是跟娘一樣姓石呢?」
婦人捏了捏女孩白嫩的臉頰,「因為巧兒是娘的傳人啊,就跟娘是妳爺爺的傳人一樣。」
「什麼傳人?」
「童謠的傳人。」
女孩眉毛越攏越高,婦人失笑,指了指前方的屋子,「瞧,這就是妳爹以前住的地方,妳看這院落都是妳爹愛的綠竹。」
說罷,婦人牽起女孩的手往屋內走,雖然房間很大,有不少看起來很貴重的物品,但屋內的擺設很簡單。
「雖然妳爹以前也是佟府的少爺,但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一板一眼、愛乾淨、有些囉峻 … 」邊說,婦人眼中有幸福的光芒,隨即神色又黯下。「可惜他一身文才,現在卻得委屈他當管帳的。」
女孩不懂娘的心情,只能默默聽著。婦人讓女孩坐在她腿上,她則坐在丈夫以前坐過的椅子上,「巧兒,妳爹跟佟。伯父回來的時候,可別跟他說咱們來過這裡。」
「為什麼?」
「妳爹不喜歡娘覺得他委屈,但就是這樣啊,娘覺得他委屈是因為愛,妳爹不想娘這麼認為也是因為愛。」習慣似的,婦人替女孩重新編髮辮。
「娘,我不懂。」
「總是替對方著想,明明知道這是多餘的,但還是忍不住… … 」看女孩越聽越困惑,婦人說了一句常說的話,「沒關係,巧兒長大的時候,會懂愛的。」
「又要長大啊?娘,這樣巧兒長大的時候會很忙很忙。」女孩嘟起嘴,有些不甘願。
「能者多勞嘛,又不懂啊?沒關係,娘現在說妳懂的。巧兒,唱那首童謠給娘聽好不好?」
「又唱那首?」
「是啊,妳忘了,妳是娘的傳人、童謠的傳人。」
「是喔,那好吧。」女孩習慣性的晃著腦袋,唱起童謠,「玉狐山下銀狼洞,月下半沒光影中,銅錢問路擲湖心,仙人抬手指明路,一人勿闖神仙境,兩人攜手左右行,白石浮動勿踩空,黑石飄遊是陷阱,一三五七跳一跳,偶數前進奇數停,銀眸獸目利如鋒,身子一蹲避風頭,螃蟹走路橫著行,左橫三步退一步,低頭迥身學木滾,莫等蟲兒咬你身。」
唱著唱著,小女孩的身影不見了,唱著唱著,婦人的笑容不見了,椅子空了、木屋消失了、綠竹看不到了… … 只有小女孩唱著童謠的聲音持續縈繞… …
「… … 一三五七跳一跳,偶數前進奇數停,銀眸獸目利如鋒,身子一蹲避風頭,螃蟹走路… … 」閉著眼睛睡著的人兒,忽地喃喃唱著歌謠。
「小紫,醒醒,妳又作惡夢了是不是?」祁天喜有些擔憂的想搖醒身旁的人,不過她有些懷疑,這次又是狗咬人的惡夢嗎?不,應該是螃蟹夾人,因為她有聽到螃蟹。
紫衣好可憐,自從她們進佟府後,老作一些聽起來就很痛的夢。風紫衣被搖醒,只是眼睛睜開,思緒還沒接上,嘴上仍然喃喃念著,「仙人抬手指明路,一人勿闖神仙境,兩人攜手左右行 … 」
「小紫― 」
這聲呼喚終於把風紫衣拉回現實,只是她腦子還是一片混亂,女孩的聲音不斷回蕩著,她已分不清哪個是夢中女孩的聲音,哪個是天喜的聲音。
「小紫,妳… … 」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我沒事,作了惡夢而已。」
「那只狗又來啦?還是螃蟹來了?」祁天喜睜著想睡的雙眼,頗為困惑。
「妳胡說什麼,這麼晚了,哪來的狗跟螃蟹的。」風紫衣笑了,像對自家妹子一樣,她揉揉對方的頭髮,「好了,快睡。」
「喔。」祁天喜乖乖應聲,但看她站起身,連忙也想跟著起來。
風紫衣回頭,拉下臉,「妳忘啦?妳不乖乖睡,我要趕妳走喔。」
「不要。」立即的,祁天喜爬回床上、閉上眼睛。她溫柔的笑了,轉過身,像之前幾次作惡夢一樣,她走出府裡丫鬟、大嬸們住的下人房,順著石板路走了一小段,一樣在花園停駐。不過,這次她只停留一會便往前行,只是她不往主屋走,拐個彎又走了一會,面對一堵牆,前面像是沒有路了,但她繼續走,走到底才發現,在牆跟儲藏室之間還有條小道,其實小道不小,大約是兩個人並肩而行的距離,只是沒走近就看不出來這裡有路。沒有猶疑的,她走進小道。
走了一會,左手邊還是牆,右手邊從儲藏室關實的窗,漸漸變成磚瓦砌的牆,再過一會,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小庭院。
踏上庭院裡的木橋,風紫衣走得緩慢,她彷佛又看見夢中的女孩跟婦人走在木橋上,思緒游走在現實跟夢境之間。
「小心石頭。」溫厚嗓音低聲驚呼,厚實大掌隨即握住柔白小手,以防她被路面突起的圓石給絆倒。
風紫衣回過神,正好對上一張銀白色面具,「城主,又是你啊。」
面具下的祁天昊微露苦笑。「行走之際最忌分心,妳怎麼總是跌跤,妳到底在仕想什麼?」
「想什麼?」她清眸一抬,露出頗有深意的笑。「我在想你。」
祁天昊一怔,「我?」想他?她知道他是誰了嗎?
「是啊,我想你怎麼跟我一樣,老愛在夜間四處閑晃,還都剛好跟我走的路一樣。」像是他一直跟在她身後。
若真是如此,那他是不是從她睡覺的時候就在注意她的情況了呢?
「呃,只是巧合。」他怔了怔,有些失望,忽地轉了話題,「妳怎麼老是晚上不睡覺?不是跟妳說了佟府的規矩了嗎?」
「可是我覺得那個禁令對我而言沒有意義。」秘密都解開了,宵禁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蹙眉,謹慎的挑字揀詞回應。「妳… … 妳這什麼意思?」她太聰明了,慧黠敏銳,若不小心應對,很容易被她看出端倪。
看對方緊張,她輕笑出聲,逕自往前走,往她夢境中的目的地走。
祁天昊無奈,也只能跟在她身後,繞過小徑、曲廊、拱門,最後來到一座栽滿綠竹的院落。他頗為訝異,他從不知道佟家大宅的後面,竟然還有這樣一座院落,但從佈滿蜘蛛網的樣子看來,這院落荒廢已久。
風紫衣不再往前走,拿出手巾拂了拂塵埃,坐上一旁的石椅,開了口,「城主可知這地方以前住著誰?」
「這… 這是佟府以前某一代主子的居所,但那是好幾代以前了,我也不識得這人。」他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想知道她是否發現了什麼異樣,不料她竟沒有追問。
「我很久以前,好像認識這院落的主人。」她輕輕的語氣,像是閒話家常,又像是心裡有疑問。
祁天昊蹙起眉,「很久以前?妳十歲以前嗎?」十歲之後她認識的人,他都知道才對。
「十歲?」她逮到他的語病,目光一亮。「城主真是無所不知,竟能猜出我不是十歲之後才認識住在這裡的人。」
驚覺失言,他苦笑。「巧合罷了。」嘖,這回答太難說服人,她肯定會問到底。
看了她一眼,她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沒有追問,反倒徐徐述說過往。
「是啊,人生有很多巧合。」她輕歎一口氣,「我被賣進祁府之前,住在朱雀城八裡坡外的小山村,村裡以前給人蓋木屋的老六,是收養我的恩人,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收養了我,我之後也不會進到祁府,這一切豈不是巧合?」
「收養?」祁天昊聞言一驚,心裡為她覺得難過。
以前,他沒有問過她的身世,只是很自然的認定她就是一般窮人家的孩子被賣進祁府當下人。
「六叔本名風陸,聽六叔說是在山神廟躲雨的時候發現我的,我當時發著高燒、神色恍惚,因為他跟六嬸很想要孩子,便帶我回去,而我當時穿著的紫色衣裳便成了我的名字,風紫衣。」
「那妳的親生父母 … 」
「不知道。」低頭,她神色顯得黯然,「都忘了,六叔說我病養好的時候就這樣了,我不記得為什麼會出現在山神廟,也不記得自己的過去,對身旁的一切也都沒有熟悉感,年歲也還是六叔猜測的。」第一次聽她提起往事,他一時忘記自己是「佟忌仇」,伸出手拍拍她的頭安慰著她,而她亦沒有避開,感受他手掌帶來的溫暖。
「… … 可是,我進到佟府之後老作一些很真實的夢、很像我曾經歷過的夢… 我對佟府也很有熟悉感,就像是很久以前我來過似的,我猜想這會不會是解開我過去的鑰匙。」說罷,她刻意看了他一眼,「可惜,也許是我想多了,城主方才說這屋子荒廢了好幾代,想必我不會見過主人才是… … 」
瞧她失望的樣子,教他心一緊,「也許我記錯了,我… … 」他不是真正的佟忌仇,所以幫不了她,讓她失望,他恨這樣的自己。
她搖搖頭,手一伸,手心朝上,「把手給我。」
「手?」他雖不解,卻仍將手伸給她,任由她包握住。
風紫衣在心裡偷偷笑了,這雙手親自教她寫字、理帳,替她編過髮辮、插上發簪,這給過她無數溫暖的手,她怎會錯認。
「說起以前,我便想起我以前的主子… … 」果然,他臉色僵了,「城主之前不是問過我是否有意中人嗎?我當時說謊了,其實我的意中人就是朱雀城城主祁天昊。」
她對他有情,始終放在心底,尤其知道他送她入獄是不得已的之後,也就不怪他了,只是… … 她現在對他仍有些小小的埋怨,還不想這麼快放過他。
聞言,他一震,粗厚的大掌忽地一收,反握住柔弱無骨的溫軟小手。
「不過,現在我恨他。」他的手… … 握得更緊了。
「恨?」祁天昊失神地呢喃自語,握緊的手又突然鬆開。
他語氣艱澀,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胸口,痛得沒法呼吸。
是啊,她是應該恨他的,就算他是不得已的又怎麼樣?
那場風寒險些奪去她的命,反復不退的高燒折騰、陰暗的牢房、滲水的土牆,還有佈滿異味的腐朽稻草,對她來說都是惡夢般的回憶、都是事實,她又怎能輕易忘懷。
難怪她要恨他了,連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的待遇,她一名贏弱女子又豈能承受得住。他是該被她恨著的,因為連他也痛恨自己的殘酷。「是啊,我恨。我恨他不讓我分擔他肩上的重擔;我恨他在危急時刻送走我,不讓我幫他;我恨他明明就比我笨,還死要硬撐,不懂得藉由我過人的才智,解決他擺不平的小事;我恨他… … 恨他總是自作主張,說是為我著想,其實傷了我。」
說著,說著,風紫衣眼眶染上濕意,晶瑩如珠的淚光盈盈閃爍,她垂下頭,不讓他看見她的脆弱,卻遮掩不住濃烈的情意。
「紫衣 … 」聽她說著「恨」,他的心卻像是注入一股暖流,充填著被刨開的洞口,他動容的撫著她柔嫩的杏臉桃腮。
原來,她不是真的恨他……幸好不是。
「我是該恨他的,可是我恨不了,誰教這人太工於心計,早些年就開始算計我,讓我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成為脫逃不掉的俘虜。」
「所以妳是愛我的。」原來他並未失去她,她一直屬於他。
風紫衣淚中含笑的勾起唇,那淚珠在笑中更顯晶瑩,「佟城主,你是不是忘了,我說的人是祁天昊,可不是你!」
「紫衣,我 … 」說著,他便想取下面具。他當初假扮佟忌仇不讓她知曉,便是因為她在獄中的那聲「恨」,所以只好一方面追查寶藏的下落,一方面假扮佟忌仇照顧她,之後她在書房的不諒解,更讓他遲遲不敢拿下面具,現在終於聽她親口說愛,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啊― 差點忘了。」她驚呼一聲,「我還忘了說,我最恨他的就是他老愛自己藏著秘密、老愛騙我,如果再讓我知道他又騙了我什麼,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
「一輩子……」解扣的手忽地停住,解釋的話說不下去了。
「糟糕,天都快亮了,那城主自己散步吧,小紫要去睡了。」站起身,不管他的錯愕,她逕自往回走。
還記得,夢裡的婦人說― 「總是替對方著想,明明知道這是多餘的,但還是忍不住會這麼做,這就叫愛」,好吧,她會試著原諒那個總是替她想太多的笨蛋,
但……還要一點時間,至少也要他多吃點苦頭才行。
「紫衣……」看不到對方嘴角笑意的祁天昊,幽幽歎息。他輕輕放下手,現在的他,依舊只能是面具城主佟忌仇… …
金靈靈一個人漫步在佟府花園裡,臉上明顯寫著不悅,順手拾起枯枝,不斷鞭打垂垂老矣的百年柏木,原本稀落的樹葉一片片往下掉,落地前又隨山風飛旋而上,一上一下的舞落繽紛。
不能說打小愛慕在心,至少在佟忌仇墜崖之前,她對他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因為兄長的關係,她很小就認識佟忌仇,但當時的他對人寡言又冷淡,即便是對她亦沒有差別,儘管他長得很好看,但那份少女情懷在對上他的冷漠時早就消散,就像她不會喜歡上祁大哥一樣。
她性子向來直來直往,學不來女兒家的絲絲柔情,對上性子偏冷的佟忌仇,時常大眼瞪小眼,久久沒有話說。不過她還挺喜歡惹他的,因為他太冷了,激起她挑戰的欲望,可他倒挺禮遇她的,就算他正在書房忙著,即使她硬要在書房裡舞刀弄劍,他也波瀾不興。直到好些年後,她聽說他墜崖被救起,還受了重傷,看在兩人也算青梅竹馬的份上,她沒跟哥哥去遊山玩水,特地來玄武城探望他。
不料他卻變了,不但對她非常親切,還多次陪她出遊,和善的讓她如沐春風,感覺到被疼愛,像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缺點都能被諒解,他也知道所有她喜歡的東西、喜歡的話題,像是愛慕了她許久似的。
所以儘管之後不是每回都見得到他,她也時常拒絕跟哥哥出遊而來找他,她一直相信有一天他會跟她提親,不料這回,他的目光卻不再跟隨,對她冷淡得很。
她深深的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過是輕輕一推而已,能造成多大的傷害?我又不是力大如牛,一掌就要人命,頂多學過幾年武功用以防身罷了,他們為何要這般怪罪我?」
她想到方才的那一幕就覺得委屈,最近佟忌仇都不太搭理她,但卻時時跟風紫衣黏在一起,她才會控制不住冒著酸氣的心,推了她一把。
沒錯,她是不該對毫無武學根基的人動手,剛一出掌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怪罪自己的魯莽,害怕會打死人而全身發涼,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連向來寵她上了天的大哥也板起臉,頭一回用極其冷淡的語氣凶她,還口口聲聲說她不懂事、太蠻橫,再不改改我行我素的性子,遲早會吃大虧。
哼,在佟忌仇保護下,風紫衣也沒怎樣啊,況且,他們怎能都怪她?她只不過是問為什麼風紫衣沒死,而且風紫衣跟祁大哥不是心意相通的戀人嗎?怎會來搶她的佟忌仇?
難道她在他們心中還比不過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忽地,一道聲音打斷金靈靈的思緒―
「呵… … 誰惹金小姐發那麼大的火呀?瞧妳妍麗的臉龐都皺成一團包子了。」
話才落,花城圓滾滾的身子跟著出現。
「沒什麼,昨夜沒睡好。」她不想跟不熟的人提起所受的委屈,便一語帶過。
「唉呀!可別氣出病來,有什麼不順心就跟奴才說,奴才替妳出氣。」花城不介意她的態度,還是一臉笑意。
金靈靈狐疑的看了對方一會,「你要替我出氣?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
「我是花二總管耶,佟府上上下下全歸我管,有什麼事瞞得過我的眼睛。」他的眼珠賊兮兮轉了一圈,突地壓低音量,「是小紫丫頭惹金小姐不高興了是吧!」
「喔― 你眼睛倒是挺利的嘛。」
「金小姐誇獎了,咱們當奴才靠的不就是這雙利眼嗎?」當然,他推人送死的手段更高招。「還有,對主子忠心也很重要,如果有誰欺負主子,奴才定會想辦法替主子報仇。」
金靈靈也學他壓低音量,像是頗感興趣,「可我姓金又不姓佟,我不是你的主子,你肯幫我?」
花城故作訝異,一副「她怎麼會這麼想」的臉,「金小姐,咱們府裡的下人都知道妳喜歡城主,也都認定妳是未來的城主夫人,當然是我花城的主子嘍,那新來的小紫不過是個丫鬟,我不幫妳幫誰啊!」
她笑了,頗為讚賞的說:「你這總管倒挺識時務的,好,你說說你要怎麼幫我?你又想要些什麼好處?」
「這奴才怎麼敢跟金小姐要好處?」他佯裝忠心為主的樣子。「這樣啊… … 」金靈靈重重歎了一口氣,「可借了,我們沒有合作的機會,我跟你非親非故,實在很難相信你是真心要幫我,如果你跟我要點好處呢,至少我知道我們是各取所需,但若沒有,我不冒這個險。」
花城這下是真的訝異了,他以為金靈靈是個直腸子的人,沒想到還想得到這層心思,但這樣也好,這樣他更能相信她會被說服。
「那好吧,我就直說了,我若能幫上金小姐當上城主夫人,金小姐可否幫我當上佟府大總管?」
似思考片刻,她點點頭,「可以,若我當上城主夫人,你這要求還有何難!那你說要怎麼幫我呢?」
那雙陰險的眼睛閃著狡詐的光芒,引誘她一步步走向他布好的局,「城主只是一時讓狐狸精所迷惑,妳想想,若是狐狸精消失了,妳不就又是城主眼中的唯一?」
「唯一?」金靈靈笑了。
一看她笑,他就知道對方中計了,「對啊,而且要人消失的方式有很多… … 」哎呀,為情所困的女人最是好騙。
眉毛一皺,她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見血,那會髒了我的手,你不會以為我這麼笨吧?我可告訴你,我金靈靈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時間了,別想用騙小姑娘的手段唬我。」
花城笑得更狡猾了,很好很好,越是自以為聰明的人越容易被騙,雖然金靈靈的反應跟他想的有出入,但這樣更好。
「金小姐,奴才是一心為妳,怎會害妳呢,其實最厲害的是殺人不見血,何必要髒了自己的手,栽贓陷害不是更容易?」抖動著肥肉的花城滔滔不絕的獻計,還為她仔細分析怎麼害人才不會害己。
金靈靈眼光放遠像是深思,似乎把話都聽進去了。
「你確定這方法可行?」她猶豫再三。
花城得意的拚命點頭,「那當然,金小姐可知道那小紫其實就是朱雀城該被問斬的風紫衣?當時她可也是差點死在這招下… … 」
金靈靈看他的眼光多了點審視,「我當然知道,我跟祁大哥是熟識,知道小紫的身分是理所當然的,不過… … 你這總管光在玄武城忙和,也知道風紫衣這人?」
花城呵呵笑,避開她的目光,「玄武城跟朱雀城的生意是我管的,我會知道也沒什麼奇怪。」
「那好吧,就照我們說的,別給我搞砸就好。」金靈靈打量了他一會後,揚笑著開心的離開花園。
花城連忙點點頭,目送金靈靈離開。
她的人影一消失,他便露出陰毒的笑,肥厚嘴角得意的勾起,一條借刀殺人的毒計就此成形。
這些年他先在佟忌仇面前失利,最近又搞不定白虎城的城主,後來連玄武城的生意都慢慢讓風紫衣那丫頭搶去功勞,害他在曹憚承面前越來越沒有地位,也連帶被王祥看不起。
若是這次能拉攏金靈靈又除掉風紫衣,興許他能再從佟忌仇那裡挖出點什麼東西,到時還不在王祥面前揚眉吐氣!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7
[size=4] 第七章
原本寬敞的女子閨房變得擁擠,一群人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一個個面色凝重,心急如焚,就怕這口氣沒護住,芳魂離體而去。臉色慘白的人兒躺在床上,一身冷汗浸濕了被褥和衣衫,氣若遊絲地只剩下一口氣,彷佛再無靈丹妙藥,閻王就要派牛頭馬面來拘魂了。
金准之急得快踩破門檻,又嚷又吼地直跳腳,神色驚慌不已,恨不得代人受過。
戴上面具的祁天昊更是說不出的沉重,抿緊的唇瓣飽含怒氣,在他府裡有人出了事,出事的還是視如妹子的人,教他如何跟好友交代。
直到背著藥箱的老大夫被拖了進來,診斷出她是中了一種名為「七日紅」的劇毒,大家震怒的眼神就更駭人了。不過在放了一盆黑血後,再服下兩帖藥,本來面無血色的嬌顏不再慘白,也能虛弱地說幾句話了。
金准之連忙湊到床前,一臉擔憂,「靈靈,妳是不是又亂摘後山的草藥試毒了?是不是上回那帶著紅點的草藥?跟大哥說清楚,大哥替妳全拔掉… … 不、不對,大夫說是七日紅,奇怪,這後山有種七日紅嗎?」
聞言,金靈靈眼睛一眨,豆大的淚珠往下滴,咱答咱答的止不住,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哭不哭… … 」金准之連忙擦掉寶貝妹妹的淚水,更氣了,「靈靈,妳說,是誰欺負妳,大哥替妳報仇。」
他絕對殺光那個人全家,他們雲錦坊家大業大,親戚一堆,但偏偏這一代就這麼一個女孩子,是全家的寶,他怎能讓她受委屈。
「我… … 」一句話說不全,她又哭得慘兮兮。
看是時候了,花城連忙上前,「金少爺,有句話,花城人微言輕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祁天昊看他一眼,語氣一沉,「你知道什麼直說無妨,這節骨眼不用顧忌什麼。」難道這件事跟花城有關係?
「其實… … 金小姐毒發之前,奴才正好打金小姐的房門前經過,看見小紫從金小姐的房間出來,撞了我一下卻連句道歉都沒有,還神色慌張、急匆匆的走了,城主,您說這是不是有問題?」
「不可能。」祁天昊隨即怒斥。
金准之轉身,低頭詢問:「靈靈,花二總管所言當真?」
金靈靈可憐兮兮的抹掉淚,「… … 誰說… … 咳咳… … 誰說都不准,咳咳… … 要不,對質吧!」
對質?難道真和風紫衣有關?金准之看向好友,但對方全身散發怒意,擺明瞭不信。
眾人沉默了好一會,氣氛凝重,最後祁天昊招手喚人,「去叫小紫過來,來的時候把事情跟她說清楚。」他相信不是紫衣,就讓大家聽聽她的解釋。不一會,風紫衣踏進金靈靈的閨房,看了臉色蒼白的她,眉頭也皺起來。她跟金靈靈不熟也沒什麼交情,但畢竟有幾面之緣,她是幫過祁天昊的人,又是天樂的手帕交,看對方這樣,她心裡也不好過。
只是她想不通,金靈靈誣陷她的原因,難道真是為了「佟忌仇」?這下可麻煩了… … 在這當口,根本無法把事情說清楚。
「小紫,妳有什麼話想說儘管說。」祁天昊率先打破沉默。
「我不會聽信片面之詞,妳說清楚,今天下午妳可有來靈靈的房間?」金准之接著保證。
今天下午?她想都不想的回答,「有。」
祁天昊跟金准之的臉色一變,看著兩個比她還慌張的男子,她失笑。
怎麼他們看起來比較像下毒的兇手,一心想著脫罪的法子,但-- … 是幫她脫罪。
花城笑了,急忙開口,「城主,金少爺,這話可是小紫親自… … 」
「咳咳― 」咳嗽聲打斷花城的得意,金靈靈氣虛的說:「小紫來得正好,我問妳,妳可瞧見花二總管下午的時候從我房間走出去?」聞言,眾人一驚,花城臉色更是綠了,只有風紫衣先回過神,笑盈盈的回答,「有。妳不是找我來談心嗎?我來之前先撞到花二總管,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進來的時候,妳還跟我說花二總管對妳很好,親手替妳泡了壺花茶呢。」
「嗯,我就是喝了花茶才倒下的。」終於,金靈靈虛弱地露出笑臉,「所幸我有找妳來談心,要不,他要是嘴硬不承認,我豈不是被人毒死!」
「妳… 妳… … 妳當初不是這樣說的,金小姐妳忘了嗎?我們說好的!」花城大驚失色,脫口反駁。
「我們說好什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要不你說給我聽,或許我想的起來,但我可告訴你,我金靈靈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時間了,可別想騙我。」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花城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氣喘吁吁,但就算現在他說出兩人要謀害風紫衣的事也於事無補,且不說無憑無據,就是有,他也一樣有罪。
祁天昊跟金准之不甚明瞭整件事,但反正他們關心的人都沒有事,又能找個藉口把曹憚承的奸細送走,不至於打草驚蛇,倒是如了他們的意。「好了,來幾個人把花城帶到官府,其它人都出去了,別打擾金小姐歇息。」祁天昊命令一下,眾人紛紛聽令行事。只是他靠近風紫衣,要跟她一起離開時,她卻若有所思的說道:「城主先去忙吧,我跟金小姐有幾句體己話要說。」
另一方面,很擔憂妹妹的金准之也被金靈靈趕走,頓時,房間只剩側坐床榻的風紫衣跟躺在床上的金靈靈。
兩個人沉默一陣,沒有人先開口,直到金靈靈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歎了一口氣,風紫衣像是對天樂、天喜一樣,拍拍她的頭安撫,「靈靈,妳可知佟忌仇 … 」
「妳別說,我知道。」
她一驚,頗為疑惑,「妳知道,那妳怎麼……」
「剛剛才知道。」堅強的抹掉淚,金靈靈仍是笑著,只是笑得有些悽楚,「行走江湖,難免會受傷,加上製藥的興趣,我有試草藥的習慣,以前老被我大哥罵,說我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風紫衣沒說話,安靜的聽她說。「被大哥罵很多次後,我都偷偷的試,這玄武城的地理環境特殊,後山有一些珍奇藥草,每回我來找佟…… 來找『他』 ,就會去拔草藥試藥製藥,有回我吃到帶毒的草藥,我還千叮嚀萬交代要『他』 別跟我大哥說… … 」金靈靈淚痕未幹,說得有些埋怨,「剛剛我大哥還罵我這件事,他不應該罵我,這一罵我不就都知道了… … 」
看來她已經知道,其實佟忌仇就是由祁天昊跟金准之假扮的了… … 只是嘴上還不想承認,讓自己好過一點罷了。
風紫衣溫柔的順著她的話說:「這種男人,不值得妳喜歡。」
「嗯,我金靈靈可是堂堂雲錦坊的千金小姐,就說武林美女榜,我也是榜上有名,想想,我的標準得提高些,我不要『他』 了。」她氣勢萬千的搖下話,卻是哽咽著聲音。
知道她會想開,風紫衣放了心,跟她開起玩笑,「妳放心,我也不要『他』 ,我可還有人等我回去呢。」
「對厚,妳是祁大哥的寶貝。」
風紫衣站起身,幫她拉高被子,「好吧,妳休息吧,說到這… 下次可不許再這樣,拿自己的身體跟花城玩,我這回就不說了,要有下次我… … 」
金靈靈嘟起嘴,「哪還有下次啊,如果有也只能說妳太討人厭了,這麼多人要找妳麻煩。」
「妳為什麼要幫我?」
「不,妳猜錯了。」她搖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妳當時真是我的情敵,我可沒想過要幫妳,但花城太不瞭解我了,我金靈靈宣戰向來是當著人家的面,才不需要偷雞摸狗。喜歡就爭取,失敗就放手,我沒這麼輸不起。」
她雖然粗線條,也的確不溫柔體貼,一堆跟外表不符的壞毛病,但她不做虧心事,她知道強摘的果子不甜。
風紫衣想起以往天樂對金靈靈的評語― 敢愛敢恨,似乎有些懂了 --… 也許她也應該跟她一樣,坦率一點比較好。
回過神,看金靈靈已經閉上眼,看似睡著了,她也就踏出房門,沒聽到身後有些無奈的低喃― 「那… … 真正的佟忌仇… 上哪去了?」豪
「封城?!曹憚承怎麼沉不住氣了?」書房裡,祁天昊詫異地問。
金准之搔搔頭,「我想,是花城的事逼急他了吧,另一方面,皇上給他的期限也到了。」
聞言,祁天昊的眉頭越攏越高,「沒錯,是我們把事情想簡單了,我們以為以別的名義送花城進牢房,就不會打草驚蛇,等我們找到那個宮女,再參他一本就能解決,不料曹憚承會封城… … 把天歡的信給我。」
金准之從衣襟內裡抽出信封,遞給他,「算了,他現在只是動作大點而已,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他之前不也是搜索來往朱雀城的人,你不也回得去。」
「不一樣。」放下信,祁天昊的語氣頗為沉重,「狗急跳牆。天歡說他這次調了兵,打算把朱雀城翻起來也要找到寶藏,而他第一個要翻的地方就是祁府。」
「什麼?!那… … 」
「砰」一聲,托鍾言飛放水之福,風紫衣踹開書房大門,身後還跟著祁天喜,打斷了金准之的話。
「那就攻回去吧!」她說得稀鬆平常。
不想再扯到她,祁天昊沉聲一喝,「出去,這不關妳的事。」
然而卻一點都沒嚇到她,風紫衣還是笑嘻嘻的說:「那是我的家,我要回家怎會不關我的事?」她決定了,學金靈靈坦率一點。
「小紫回家,我也要回去。」祁天喜連忙出聲,她很想念府裡的小烏龜,不知道牠有沒有吃飽。
「祁天喜,妳跟著鬧什麼?」祁天昊一聽到妹妹也來添麻煩,忍不住動怒吼她。
「你… … 你 … 」祁天喜眼眶一紅,淚珠兒撲簌簌滴落。
「喂!你別管不住自己的女人,就找我的小喜兒出氣。」見到心上人落淚,金准之心疼不已,連忙護著她,「小喜兒乖,他吃錯藥了,不用理他。」
「他… 他… … 他罵我… … 」她哭得更凶,眼淚如斷線珍珠,全然止不住。
「他有病嘛!而且病得不輕,我們要可憐他,不要跟他一般計較。」他以為他的安撫會止住她的淚水,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大哥,小喜好想你喔!好久沒聽見你吼我,好懷念好感動喔。」跑跑跑,她往前一跑就抱住祁天昊。
這會,祁天昊跟金准之都一臉錯愕,祁天昊還抬手摸了自己的臉,沒掉啊,他的面具還在臉上。
「小喜兒,他不是妳大哥,他是佟城主。」金准之揚起童叟無欺的笑臉,將她拉離她親大哥。
開玩笑,他未來的娘子怎麼可以抱其它男人,即使那是他的好友、將來的大舅子也不行。
祁天喜偏著頭,笑得天直,「那是我大哥啦,我怎麼會認錯自己的大哥?准之哥哥,你認不出我大哥嗎?」
「可是他戴著面具。」到底是從哪裡認出來的啊?
「紫衣… … 」祁天喜皺著眉,問著已經坐定,正吃著金准之糕點跟茶水的風紫衣,「他們好奇怪。」。
風紫衣難得認真的應和,「是啊,他們以為眼睛看不見就不是真的,殊不知像天喜這麼聰明的人,是用心看東西的。」
聞言,祁天喜的眼睛更亮了,「紫、紫衣… … 妳是說我很聰明嗎?」這是她第一次被稱讚聰明耶。
「紫衣,妳認出我了是嗎?」一聲歎息,祁天昊將手伸向環扣處,輕輕一按,銀白色面具便滑入掌心。
風紫衣徐緩的掀睫揚眸,朝冷峻的面容掃了兩眼。「捨得見人了,我以為你戴上癮了,準備戴著入棺材呢。」
沒有驚訝,也沒有涕淚縱橫的喜悅,只有一句冷諷和嫌棄,教人啼笑皆非。
看來她早已知情,真正受驚嚇的是他們這兩個認為能瞞天過海的傻子,她說的沒錯,用心看人的,才是聰明人。
「妳 --… 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好奇的問道。他以為天歡的演技已經夠好,沒想到,他家紫衣更是一流。風紫衣微微笑,指了指木桌,「你要我寫給曹憚承的信應該還在吧?拿最後一封出來看看。」
「最後一封?」他依言拿出信,打開看後也笑了,笑自己怕太早回憶完,還捨不得讀到這一封,這下糗大了。
金准之一臉不解,抽過好友手中的信,信上給曹憚承的話只有寫到一半,剩下的一行大字―
給祁天昊: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大笨蛋!風紫衣留
「我來的時候妳就知道了?」金准之嘴巴張著闔不上,「那妳是故意不跟我們說的?」
喝一口茶,她理所當然的點頭,「你的確是個關鍵,讓這破綻越扯越大洞。」
「我?怎麼說?」金准之瞄一眼祁天昊,如果洩底的是自己,准會讓人笑一輩子。
「首先,我一進佟府就懷疑這裡的禁令太過古怪,而後進了書房的時候,覺得這不像一個人用的書房,加上 … 」她直勾勾盯著祁天昊,「我才不相信學武之人。疤痕會一樣那套說詞,那傷是我親自上藥的,我會認錯?況且,你對天喜的喜好太瞭解了,實在不像陌生人。」祁天昊失笑,笑裡盡是疼寵,「紫衣,妳真聰明。」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但他好笨,竟然還想瞞著她,「最後看到金准之的時候,我實在不相信一切都那麼巧,況且後來在花園撞到他時,這傢伙的性格表現得太明顯了,直到鍾總管稱呼他『城主』 ,不就什麼都說清楚了,你們是兩個人一起假扮佟忌仇。」
金准之哇哇大叫,「所以妳一直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想知道祁天昊去哪了,因為他就站在我眼前啊,我為什麼還要知道?所以我說你的問題不存在不是嗎?」她笑得頗為得意。
「可是,」祁天昊眼一瞇,責怪的意味頗明顯,「妳說妳… … 恨我?」
「我不應該恨你嗎?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而且藉口一定是… … 「我是為妳好。」他不想她再陷入危機,一次就夠了,他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
「就算是為我好也不行,我討厭欺騙,若你以後再這樣,我照樣會讓你吃苦頭。」替對方著想雖然是愛,但會造成對方不安的就不是,這一步,她不退讓。
他苦笑。「這麼多年了,妳沒一次順從過我,老是喜歡跟我作對。」
「就是因為這麼多年了,我怕你不習慣,所以繼續和你唱反調。」
「妳喔!為什麼我偏偏戀上妳這性子,被妳吃得死死的。」一恢復祁天昊的身分,他的愛憐和情意表露無遺。
走上前,她撫上他剛硬的臉龐,語氣帶著撒嬌,「惡有惡報,誰教你以前欺我太甚,總要還回來,往後,你就等著讓我欺負吧。」
「好吧,我往後都聽妳的,什麼都不瞞妳。」祁天昊覆上她的手,許下承諾。
很好,這是她要的答案,她陰險的笑開,「那好,聽我的,我們攻回去。」
「不行,我自己 --… 」
「你說聽我的!」臉色一沉,她抽開手,「照我猜,你的個性肯定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憚承一直挖地卻又沒挖到東西,應該是你給了他假地圖,而真的地圖還在鍾道畫像後面。」
祁天昊大掌揉亂她的發,語氣寫滿太多無奈,「所以呢?」
知道他妥協了,她微微笑開,還帶了點神秘,「所以… … 你會用得上我的,我保證。」
「答應我,妳會謹慎小心,不會往險處踩。」
「這你就白擔心了,我有辦法回朱雀城,而且不打草驚蛇。」
金准之驚呼,「真的假的?朱雀城現在大概只剩蒼蠅進得去,難不成妳可以… … 」
「閉嘴。」祁天昊跟風紫衣同時出聲。
只是風紫衣還沒解釋,就有一道嬌湣的聲音響起,讓眾人錯愕頗久―
「啊― 如果城裡能有什麼祭典活動的,我們就能回家了。」已經吃完點心茶水,無聊到快要打瞌睡的祁天喜,邊打著呵欠邊說道。
朱雀城外的紅蓮山,半山腰有個香火鼎盛的少華寺,住持明空大師亦是紅月皇朝人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他年高德助、弘揚佛法,雖年近七十卻皮膚光滑,相貌清奇,四海信徒奉稱菩薩,佛法精深,是名睿智高僧。
不過他有個小小的癖好,那就是下棋,可惜棋藝之精湛不下佛法,鮮少遇到對手,讓他常感歎一生無知己,成佛也呈礙。
幸好晚年遇到棋藝高超的風紫衣,兩人對弈如過招,棋也豐富,人也爭鋒,漸成忘年之交,而風紫衣那絕頂好茶「和尚茶」,就是從他這贏來拐來的。
「妳這一落子,妳的黑子便無退路,妳確定要走這一步?」明空大師呵呵笑道。
酒也空空、色也空空、財也空空、氣也空空,這四大皆空,可不代表和尚的腦袋也空空。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走到最後一步,誰能知輸贏。」下棋。重氣勢,氣勢不能輸,她也學和尚一臉笑容。。「那很難說,輸是贏,贏是輸,人生如棋局,多少變化在其中,也許那『一村』在我這。」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知禪不修禪,知佛不修佛,你看青山多嫵媚,千古傳音寄蒼生。」她露出狡猾的笑容,黑子一落,棋局竟驀地有了大轉變,看似陷入死地的黑子竟殺出重圍,反而穩占腹地,圍困了大半白子,棋局已定,她得意的收起白子,「你那『一村』沒了。」
「妳這滿嘴不敬的丫頭,竟敢在佛門中褻漬佛祖。」明空大師言詞聽似責備,但表情語氣可沒有任何不悅。
「和尚,人家是月兒光光,你是頭頂光光還是荷包光光,輸了想不認帳嗎?」扯什麼輸是贏,贏是輸,分明要她放水。
光光的頭頂有十二個戒疤,他一臉苦惱的撫上光頭。「讓老納五子。」
「免談。」
「四子。」
「『和尚茶』準備好了沒?我待會要帶走。」
「三子。」他不死心的又喊。
忽地,她似有算計,「要我讓子啊… 可以,只是我要進城,和尚得幫我。」
「老納不管紅塵事,妳小姑娘聰明,老納求佛祖保佑。二子。」和尚莫測高深的拈拈眉毛,像是猜出她的來歷。
「和尚怎會不管紅塵事?你不就是為了渡化紅塵世人而來?」一瞧對方有些猶疑,好聽話說完她立即威脅,「況且,你不會希望我哪天拆了你的破廟當柴燒吧?」
「妳呀妳,老是威脅老柄,哪天老納剃光妳的頭,讓妳來修佛,讓妳知道修佛可不簡單。」真是的,也不知禮遇得道高僧、老是贏他棋。
「和尚疼我,捨不得我淚眼汪汪。」威逼利誘什麼招數她都用上了。
「呵… 知道我疼妳還不讓子,妳喲!滿腦子鬼靈精怪,老納跟不上妳,人老嘍。」
「哪老了,分明是俊秀少年郎,仗著不生皺的臉皮拐騙小姑娘,你瞧我多糟糕,就這麼被你給拐了,三天兩頭不見你就想得緊。」分明是妖精,都快成人瑞了,還健壯如壯年。
「少嘴甜了,如今城裡亂得很,妳別攪局,安安分分陪老納下棋,老納也安心。」明空大師頗為感歎。
他雖是出家人,可偏偏跟這丫頭投緣,把她當是孫女疼愛,他總說自己無法成佛,是她拖累了他,誰讓他心中有了星礙。
聽到她被斬首,他還打算赴刑場劫人,但是一瞧不是她,便放心地念起經,為往生者超渡,感念她捨己為人。
「不亂哪有趣,我回去攪亂一點,讓你替我多念點經,免得你忘性大,成菩薩就上西天了。」她悟性佳,禪理也說得頭頭是道,她暗指和尚先走一步,西天見佛陀,等她過足了人間玩樂的癮再去找他,要他別忘了她。
「唉!真教我頭痛,妳怎麼老讓老納覺得是前世冤孽。」
「別頭痛了,我這趟回去能救的人多了,和尚要是不幫我才是罪孽。」她說的像是幫他許多,順帶提出要求,「和尚,我要跟你寺裡的和尚換班。」
「換班?」
「少華寺百年一次的祭典,祈求國運昌隆,皇恩萬世,真龍真身永世綿延,要繞行個城池一周,起點朱雀城… … 」她不僅要進城,而且還要聲勢浩大、堂而皇之的走進城門。
「等等,哪來百年一次的祭典?」身為住持,他怎麼未曾聽聞?
杏目一橫,她斜睨他一眼。「沒個藉口,我們要怎麼浩浩蕩蕩地走進去?」
「浩浩蕩蕩?怎麼回事,小丫頭妳說清楚。」聽來很不妙,似乎人很多。
「我會帶一百個和尚來,人我出,衣服跟:-… 剃頭就麻煩你了。」她第一次看到明空大師黑了臉… … 值得啊!
沒兩天,大大小小的光頭和尚不下百名,其中還有帶發修行的數名弟子,一行人彷佛回游的銀魚,在住持大師的帶領下走向城門口。
守城的將士一聽見是為皇上祈福,必須繞城一周,他們哪敢阻攔,連忙開敵城門,列隊恭迎,齊聲高呼:「皇恩萬世,國運昌隆,真龍真身永世綿延-- … 」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就這樣混進城了。」穿著和尚服的金准之扯著過短的衣袖,一臉難以置信,他摸摸還在的發,怕自己真成了和尚。
「本來就不困難,是你們想得太難了,稍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出點子,哪需坐困愁城。」不知哪個傻子,竟然提議挖地道。
哼!曹國丈挖得還不夠多嗎?是不是要整座城垮了才行,況且等他挖通,頭髮也白了。
「兄弟,她說你沒腦子。」
「不,是『你們』 。」祁天昊冷冷回道。
「少來,她分明指的是你,城主位高權重,理應是出主意的人。」
祁天昊自我解嘲地說道:「城主再大也大不過祁府丫鬟。」
「呃… … 也對。」他差點忘了,城主已經簽了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無論如何,往後都得聽丫鬟的,當然大不過丫鬟。
加上祁天喜,他們四個人混在一堆念經的和尚當中招搖過市,沿著繁華的街道,慢慢朝佟府前行。因為和尚數目眾多,沒人會多看他們一眼,況且領頭的是皇朝有名的高僧明空大師,誰也不想得罪他,所以一路平順。
「你們兩個別爭了,都有份。」嘴角微揚的風紫衣只覺兩人幼稚得好笑。
突然,祁天昊一喝,「紫衣,低頭。」
「嘎?」
「曹憚承的馬車。」祁天昊側身一擋,將纖柔嬌軀護於身後。
同樣是帶了大批人馬出巡,但壞事做多的人,多少會敬鬼神,一見祈福的和尚隊伍,向來目中無人的曹國丈竟也停車讓道,觀看一群和尚手拿佛珠、口念佛號的盛況。
可夾在其中的俗家弟子就顯得特別顯目,雖說服裝一致,但多了頭髮,感覺就是不同,難免引人注目。
他便是發現曹憚承往他們身上直瞧,才會提醒她垂首低目,避免身分曝露。
「他還在看嗎?」眉頭一皺,她不想在最後一刻功敗垂成。
他眼尾瞟過曹憚承,「是沒有了,但為防事情有異,我們得加快速度,現在我們分頭進行,妳回府,我帶兵去鎮壓他。」
「我也去… … 」風紫衣心口一急,連忙捉住他的手,深恐他出事。
「不用擔心。」他目光泛柔地低笑。「妳也不想事情搞砸是吧,這些兵可是皇上親派的,個個是高手,妳放心先回府,把地圖找出來,妳的心是向著我的,這事我只放心交給妳。」
「你… … 」她橫娣他一眼,嬌嫩芙頰因為他的話而染上一層羞紅。「誤交損友,你跟某人學壞了,連我也調戲。」
「某人」在身後擠眉弄眼,直喊冤枉,他才是一時昏了頭,上了賊船,被拖累至今。
「是真心話。」
風紫衣的雙頰排紅得燙手。「小心點,給我毫髮無傷的回到我身邊。」
「是的,我的夫人。」他的妻呀!他早已認定。
「想叫夫人也得有命回來。」她故意沉下臉,掩飾心底的鼓噪和歡喜。祁天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中愛憐尚未消褪便轉身走在她前頭。深深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風紫衣強自壓下心中的擔憂,向明空大師打了個手勢。
一顆特別亮的光頭發出呵呵笑聲,左手輕揚,一陣飛沙蔽天,如輕霧般遮住世人的眼,幾道身影在風沙的掩護中遁入暗巷。
「謝了,和尚。」
明空大師撫著大光頭,笑得更開懷,雙眼微瞇,竟與寺裡的菩薩十分相似。
[/size]
leungmon 2009-2-26 11:29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leungmon在巴士上揀到現金100Ds幣.
[/url][/font][/td][/tr][/table]
[size=4] 第八章
「哇!有鬼― 」一把摺扇拋出手中,一雙繡銀縫金大鞋鞋底朝天的被甩至路旁,泥濘地面跌落一隻穿著衣裳的大花龜,四腳朝天的爬不起身。
他腳軟了,跟那只大花龜一樣爬不起來,大白天見鬼有多驚恐呀!不能怪他大驚小怪,人鬼本殊途,哪能陽世相見,又不是快死了。
呸!呸!呸!他還正值青春年少,有無限美好的春光等著他開採,紅豔豔的小嘴、軟綿綿的胸脯、纖細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他的姑娘們… …
「什麼鬼?睜大你的眼睛瞧清楚,再給我渾沌度日,小心我多踹你幾腳。」她被騙了,誰說這傢伙深藏不露的?她看他還是一副傻樣。
「咦!鬼會踹人?」不是應該陰陽兩隔嗎?一腳踹碎祁天歡的白日夢,他雙眼驀地瞠大,驚駭不已,不敢相信青天白日下,與「生前」形影無差的鬼魅竟敢現身,而且踹人一樣很痛。
這… … 該不會他忘了早晚三灶香,求菩薩保佑她早日投胎好人家,所以她大感不滿,回來找他找算帳?
不過,她當了鬼也這麼厲害呀!人家是入夜才出來遊蕩,而她日頭炎炎,光天化日的也敢上來,果真是威風凜凜的丫鬟,連四方小鬼都不敢擋。
她不屑的瞪了他一眼,「鬼話說夠了沒?要不要我推你下湖喂魚,好讓你徹底醒腦一番?」世上要真有鬼,也是他這只怠惰鬼。
「哎… … 哎喲喂!妳… … 妳不要擰我耳朵,我保證天天三牲四果供奉,金銀珠寶滿屋,讓妳在底下吃好穿好,過著千金生活。妳要是想報仇,就去找大哥,他一定會很樂意見到妳的… 」風紫衣一使出招牌招式,祁天歡連忙求饒。
她沒好氣的一掌往他後腦拍去。「什麼叫去找你大哥,你的兄弟情義哪去了,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嘩,我心裡想什麼妳也知道,真不愧是女鬼… … 」他渾然不覺自己早已說出心裡話,「痛… … 不要再打我了,我也想去替妳收屍,親手為妳挖墳,可是妳死狀淒… … 」
噢,痛死了!他身上一定青一塊紫一塊了,但對付魂魄用武功可有用?
「可是我死狀慘烈,身首異處,你怕瞧了會夜夜惡夢,只得在心頭哀傷,為我流兩行清淚是吧們」這個笨蛋,自個兒在喃喃自語還不知情,這哪裡像祁天昊說的心思慎密、深藏不露?
「對對對,還是紫衣妳瞭解我,可是妳為什麼死得那麼早,不是有句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沒道理死的是妳… … 」嚇!鬼瞪眼,好嚇人。
「我是禍害?」
「不是,不是,我嘴巴笨,紫衣是大好人,所以早死-… 呃!好像不對,早死是好人,那誰要當好人,我不想太早死,難不成我得當壞人… … 」他被自己搞糊塗了。
沒辦法,誰教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種沒有形體的東西。
「二哥,紫衣沒死啦,你不要怕嘛。」祁天喜看他嚇得命都快沒了,連忙出聲安撫他。一道纖麗身影映入眼中,祁天歡先是怔了一下,但他沒有回過神,反倒更加面無血色,接著便號啕大哭了起來。
「天哪!天喜也死了?妳怎麼這麼短命… … 好人果然不長命,妳好好的去吧!二哥一定為妳立牌位,將妳風光大葬,絕不讓妳淪為孤苦無依的孤魂野鬼。」
面露困惑的祁天喜一頭霧水,蓮指輕抬往他手臂一戳。「二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我和紫衣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立牌位,死人才要。」
「我知道妳生前憨直,死後犯傻,連自己變成鬼都不曉得,二哥會請道士為妳念經超渡,妳跟紫衣走吧!不要再留戀陽間… … 噢!紫衣,妳… 妳用什麼砸我腦袋?」祁天歡大叫一聲。
完了,他腦袋准破了個洞。
「冷靜點了吧!」風紫衣冷笑的舉高巴掌大的小烏龜。「不知是你的頭硬,還是龜殼硬。」
「妳… … 妳… … 」好狠毒的心,做鬼也要欺壓他。
「二少爺,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紫衣是個禍害,你沒死之前,紫衣捨不得先你一步走,你要認命呀,以後的苦日子請你多忍耐。」
終於冷靜下來的祁天歡,一臉狐疑的問:「妳 … 妳不是鬼?」對、對耶,她跟天喜都有影子。
風紫衣斜睨他一眼,「七十年後吧。」有人做,何必當鬼。
「可是妳明明被砍了頭… … 」他不解的念著。
行刑那天他也有到場,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屍體是他派人收的,當時大哥說要去看天樂,喪事由他處理,後來才連絡他,要他幫忙顧著祁家跟看著曹憚承,但從頭到尾都沒跟他提過紫衣還活著的事,難道大哥也還不知道?不、不對,大哥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他當時才能這麼冷靜!
可惡,說什麼他騙了大家,明明就是他被大家騙,這件事連天喜都知道,只有他傻傻的真以為看到鬼,只差沒嚇死。
「被砍了頭?那你知道頂替我被砍的人是誰嗎?」聽天歡提起這件事,她才想起還沒問祁天昊替身的事,關於這教她心裡不安的事。
「喔,原來是有人頂替妳。」聞言,風紫衣送他一記白眼,看來他也什麼都不知道,得問祁天昊了。
忽地,一道女子嗓音不識相的揚起,從回廊那頭走來―
「祁二少,你到哪去了?你說要拿酒請我,是跌到酒缸了是不是… … 妳?風紫衣,妳怎麼回城… … 」女子張著嘴,遲遲闔不上,跟剛剛祁天歡被「鬼」嚇到的樣子有得比。
風紫衣微微挑眉,笑看抱著字畫的女子。「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妳不是該在玄武城『鐵口直斷』 ,為眾人排憂解惑嗎?江、小、魚。」
「啊!這個是… … 呃… … 呵… … 任何行業都有風險,所以-… 妳知道的,有銀子賺的事我一向不放過 … 」冷汗直冒,偏偏她兩手抱著字畫,沒手擦汗。
「不放過?所以我家二少爺是妳不能放過、讓妳撈銀子的肥羊?」她要敢點頭,一盤幹燒小魚就要端上桌。
抽了口氣的江小魚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是 --… 是祁城主要我幫著看管他。」
「祁天昊?」她要笑了,這江小魚說謊都不打草稿。「對了,他說府裡沒大人,沒人管事,所以眼眶含淚,非常誠心誠意的上門請求,拜託我無論如何都要… … 喂!妳太沒禮貌了吧,人家說得正起勁,妳居然打哈欠?!」太不捧場了吧?
風紫衣佯裝如夢初醒的模樣。「咦!妳喳呼完了呀?我看妳這會說會演的資質,挺適合去當說書先生。」
「妳不相信。」她鼓起腮幫子,「小玉姑娘,妳不是說妳身世可憐,要被賣進青樓,所以上我這來躲避債主?我才說要請妳喝幾壺好酒,怯怯寒。」祁天歡眼一瞇,盯著方才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玉姑娘」一副被冤枉的樣子。
沒辦法,他雖聰明一世,但只要漂亮姑娘一哭,他就沒轍了。
「我說的是… … 」
「怯寒?現在都什麼天了」風紫衣刻意抬頭看了看天,很不給面子的嘲諷,「你們兩個半斤八兩,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個看對方小姑娘嬌俏,一個看對方大少爺好騙,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不過這兩個會湊在一起,還真是出乎她意料的… … 好笑!反正兩個都是擅長騙人的騙子。
「我… … 我哪有被騙?」
「我 … 我哪有騙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似乎覺得是對方的錯。
「沒有騙?妳手上這是什麼?」風紫衣往她鼻頭一彈。「這回賺了多少,要不要我幫妳算算,吃虧了可沒得討。」
「我… … 」被拆穿目的,江小魚不悅的埋怨,「妳為什麼會回來啦,祁… … 呃!佟城主肯放人嗎?」
「佟城主是不放人,但祁城主管不住我,他們只好由著我做主。」她的雙眼帶著審視,直勾勾盯著江小魚。
看來,這只小魚兒似乎知曉不少內情。
「是嗎?他們怎麼可能… … 」一看對方臉色沒變,她皺了皺鼻子問:「紫衣姑娘,妳是不是發現他們其實是… … 」
「同一個人。」她接道。江小魚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倖此事不是由她嘴裡洩漏出去的。
「看妳的表情應該早就知道了,是吧?」見她臉色一僵,風紫衣狠瞪了她一眼,「這筆帳以後我們再慢慢算。」
「紫衣,她偷字畫,怎能輕易放過。」祁天歡連忙落井下石,為自己被騙扳回一點面子。
「什麼字畫… … 」她後知後覺地看著懷中之物,接著臉色一變,全往地上扔。
「什麼偷,說的真難聽,我只是聽說曹國丈在找一張藏寶圖,才好心的幫你們先把所有的畫拿走,這樣他就找不到了。」
瞧,她多有遠見,先一步偷… … 呃,是拿走,祁府的寶藏才不會落入奸人之手。
「妳怎麼知道藏寶圖的事?」她就不信真是她指指算來的。
江小魚理所當然的說道:「那當然是祁天… … 唔 --… 唔… … 」未完的話,全讓祁天歡的手擋住,只剩兩隻手能掙扎。
「當然是她祈天卜卦問來的,真的好厲害啊!」如果讓紫衣知道江小魚一說缺錢,他就連忙說出祁府多的是錢,還洩漏了馬上就有寶藏能挖,可以分她一點的事… … 不行!如果讓紫衣知道,他不可能活過今天晚上。
「-- -… 唔-- -… 」用力擰了行兇的手一把,江小魚終於重獲自由,「其實你們要感激我才是,要不是我腦袋靈光,懂得把畫藏起來,要不然,現在曹國丈肯定得意地大笑,數銀子數到手軟。」
這下她成為祁府的大恩人,就算不偷,他們也理應分她一份,呵呵― 想起來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翻了個白眼,風紫衣賞她一個爆栗。「借問,妳認為這些畫哪一幅看起來像藏寶圖?」
「咦!難道我拿錯了?」不會吧!那她辛辛苦苦一幅一幅的從牆上拆下,不就落得一場空,虧她這麼勞累。
「如果是妳,會把藏寶圖掛在牆上嗎?」
聞言,江小魚立即說道:「當然不可能,誰會笨得讓人看見… … 」啊!她做白工了。「待會記得把畫掛回去,少一幅我扣妳一百兩… … 」說著,她的視線轉回不敢出聲的祁天歡,「還有你,如果她少掛回去一幅,我就扣你兩百兩。」
「為什麼我就… … 」兩百兩?但他沒敢抱怨,已經被一雙厲眼盯得發毛。
江小魚不屑的看了那沒用的男人一眼,還好她不是祁家人,不受管轄,她不服氣的問:「等等,妳不是說這些畫不值錢,那幹麼要扣銀子?」
「和黃金千兩的佳作一比,區區百兩哪值得一提。」說到這,江小魚這騙子還真沒眼光,不曉得偷好貨。
「什麼― 黃金千兩… … 」江小魚用力一吸涎沬,大口一吞。「呵… … 紫衣姑娘,府上缺不缺丫鬟,我剛好想謀個差事… … 啊!祁天歡,你幹麼踩我腳?人肉做的會疼你知不知道,又不像你皮粗肉厚。」
他看起來就像被風紫衣揍過很多回的樣子。
被推了一下的祁天歡不但不氣惱,還一臉做作的拉起她的手。「不小心踩到的,我替妳呼呼… … 」通常被他一調戲,一般的姑娘不是羞得手足無措,就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他絕對不要這騙子也進來祁府!
不料,江小魚可不是一般姑娘,狠狠揍了他兩拳,她才收手,「呼你的頭啦!我痛的是腳,你眼睛有問題啊,摸我的手做什麼。」
「腳痛… … 手就會痛… …一樣痛:-… 」好痛,居然有兩隻手同時往他身上招呼。
「天歡,想吃魚是要付出代價的,想想你的鶯鶯燕燕。」人不風流枉少年,這傢伙既風流又下流。
「什麼鶯鶯燕燕?」他不認識叫鶯鶯、燕燕的,他愛去的那家花樓,姑娘們都以花為名… … 「啊― 對了,我差點忘了,藏寶圖 … 有人去找藏寶圖,藏寶圖要被拿走了!」
哎呀,這不能怪他,被江小魚一鬧、風紫衣一打,他差點忘記在會見江小魚之前,他本來是在跟蹤一個鬼鬼祟崇的人,不曉得「那人」找到東西沒?
風紫衣驚呼一聲,「什麼?」一聽見藏寶圖要落入貪邪之輩手中,「死而復生」的風紫衣拉高累贅的裙襬,小腿一邁,快步的朝書房疾奔而去。
祁天歡、祁天喜、江小魚也跟在後頭追,幾道奔跑的身影如色彩斑斕的蝴蝶,忽地從花間草叢中溜過,留下一抹炫麗光影。
途中遇見的祁府下人,一個個驚恐不已的睜大眼,抖如風中落葉,貼著牆不敢動彈,以為死去的人兒放不下祁府,又回來瞧瞧。
「二夫人,妳在找什麼?要不要奴婢替妳找找?」風紫衣才踏過門檻,便見書房中一片混亂。
「不用不用,出去 … 」方涓心原本以為是哪個不識相的下人,但才開口趕人,又覺得聲音熟悉得教她心裡發毛,便緩緩轉過頭,不料一看見門口的人影,只差沒嚇死,她顫抖著聲音,「-- … 妳-- … 妳… … 是人是鬼?」
風紫衣突地臉色一黯,一臉哀怨,聲音聽來也頗為陰森,「二夫人,妳再找找,如果找到奴婢的頭,可要記得還我。」
聞言,方涓心腿一軟,跌坐在地,「妳妳… … 我不知道-- -… 妳別找我,不、不是… … 妳的頭還、還在… … 」風紫衣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刻意轉了轉脖子,「呵呵― 真好,我看著它滾出去,沒想到又回來了,二夫人對奴婢真好,奴婢給妳磕頭。」
「…… 別 --… 別… … 」一看她要走近,方涓心寒毛豎起、渾身是汗,支支吾吾的道:「我沒、沒幫什麼忙… … 妳、妳走… … 」
「怎麼會呢?二夫人替奴婢找到頭,幫了大忙,奴婢這就來給妳磕頭,只是奴婢這脖子-- … 」頓時,風紫衣一臉煩惱,「不知道穩不穩?我怕這一磕,就把頭磕出去了,不過… … 也沒關係,要是滾出去了,二夫人可要仔細接住了再還給我。」
霎時,方涓心臉色發白,抖著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腦海閃過無數個頭滾落地的可怕畫面。
不、不要,她不要接住掉下來的頭啊!
「娘,妳怎麼坐在地上,是不是人不舒服啊?我帶妳回去歇息可好?,」躲在門後的祁天歡見差不多了,適時出聲,巧妙的閃過風紫衣走向母親。方涓心一見來人,連忙抬手指著離她僅有一步之遙的風紫衣,「歡兒你、你來的正好,你瞧… … 是、是風… 風紫衣… … 」
祁天歡一笑,「娘,妳說什麼啊?紫衣早讓人問斬了,妳忘了嗎?妳想念是不是?不然過兩天,我們一起去她墳前看她可好?」
「… 問斬… … 」方涓心看了風紫衣一眼,對方還是對她笑咪咪的,笑得她心都涼了,「…… 好,過兩天去、去看她-- … 」
這一嚇,方涓心早就忘了來書房的目的,一心想著是因為她幸災樂禍,又從來沒去掃過墓,所以這會風紫衣來警告她了。
「那我帶妳回房可好?」
方涓心連忙點頭,由祁天歡扶起,經過風紫衣的時候她看都不敢看,因此沒發現風紫衣跟她兒子交換了個眼神。
走出書房的時候,瞧見她好些日子不見、她卻從來沒找過的女兒,突地開了口,「喜兒,陪娘回房坐坐、聊聊天可好?」
現在叫她一個人待在房間,她可不敢。祁天喜頗為訝異娘會主動找她,一臉喜悅的說:「好啊,我跟娘說說這些日子我在外頭的見識。」
「這些日子?怎麼,妳出過府了?」
「是啊,走了好遠好久… … 」
一邊讓兒子扶著,一邊聽女兒說著,三道人影漸遠,風紫衣才將視線轉回書房,不過她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
「江小魚,妳在找什麼?要不要我幫忙?」這丫頭真是學不乖。
一抹汗,她還是說謊不打草稿,「呵呵― 沒什麼,我先幫妳整理整理,省得妳多費力氣。」
風紫衣不理她,逕自走到書桌後的書架,抽掉「祁氏族譜」,手往書架裡按下機關,機關一按下,鍾馗的肚子凸了出來,她拿下畫像,從暗櫃裡取出地圖,動作一氣呵成。
在一旁看著的江小魚暗自扼腕,說實在的!她一輩子也不會對「祁氏族譜」感興趣,看來她果然是沒有找寶藏的命。
一樣的祁府書房,但風紫衣忍不住感慨,兩人重新站在這,竟已經隔了這麼久。
「丫頭,怎麼了?不認得這裡?」看她一臉深思,祁天昊忍不住問出口。
「沒什麼。對了,事情都解決了嗎?」她坐回上好紫檀木做成的椅子,兩手搭上被雕成朱雀樣的把手,頗為懷念。
他歎口氣,「妳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嗯,看他的臉… 應該是頗讓人困擾的壞消息。
她曲著手肘,靠在桌上,手掌托著下巴,「先聽好消息,這樣就不會覺得壞消息這麼壞了。」
「好吧。好消息是,我們帶去的那群假和尚順利鎮壓了曹憚承的人馬,絲毫沒有波及百姓,皇上那已經快馬通傳,這下曹憚承坐實了叛國罪,失勢了。」他眼神一柔,看著她的神情是驕傲的…… 替她覺得驕傲,她真想出一個好法子了。
鎮壓的行動比他想像中順利很多,加上皇上已對曹憚承失去信任,所以當初他要百名高手及密令的時候,都很順利……當然,天樂也幫了他一把。
「嗯,這是好消息,那壞消息呢?」
「不,好消息還有一件,當時陷害妳的是一名叫明月的宮女,妳可有印象?」
明月?風紫衣蹙起眉想了一會,恍然大悟,「是那時候跟天樂一起回府的宮女。」她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奇怪,沒想到… …
「沒錯,一救出妳之後,我跟准之就對當時宮中來的人暗自調查一番,後來發現這宮女伺候天樂的時間最短卻爬得最快,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後來又發現,當時她回宮之前不慎跌落八裡坡,所以我們一直在找她。」尤其是後來發現曹憚承的人也在找她時,更確定了他們的想法。
「跌落山坡?這麼剛好?難不成是… … 」殺人滅口。
「的確,曹憚承想殺人滅口,幸好,這明月知道自己是曹憚承的目標,隱姓埋名,等養好傷了才自己來找我,要我保她安全。」明月說是曹憚承派殺手殺她,為了保命,她放手一搏的自己跳下山坡,幸好她活了下來,「這事我已連曹憚承的事一起稟報皇上,不用多久妳就能洗清罪名。」
洗清罪名?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孟欽呢?你不是要替你乾爹申冤?」
「嗯。」他笑了,「曹憚承一失勢,以前做過的種種惡行紛紛被人揭發,相信不久後我乾爹就能沉冤得雪。」
「你什麼時候要上京?我想和你一起去,我想去看看天樂。」事情解決了,她好想見見天樂。
「這就要說到壞消息了 --… 紫衣,曹憚承逃掉了,我找上他的時候,他已有警覺的先走了。」不然以他的武功,他有自信能抓到人,可惜… …
逃走了?這傢伙會甘願就這樣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托著下巴的手跟著腦袋搖晃,突然,她看到一道身影閃過,眼一瞇,想到什麼似的站起身。
「怎麼了?」
「我們去挖寶。」她大聲,非常大聲的宣佈,大聲到即使站在書房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事情解決了,幹麼還挖… … 」祁天昊皺起眉頭,這時他聽到非常細微的呼吸聲,有人在書房外?只是他才要出聲,就讓一隻小手捂住。。風紫衣繼續說:「為什麼不找?錢還有人嫌多的嗎?」
他拉下她的手,他懂了,「這麼說也對,可是我研究地圖這麼久,還是看不出所以然,怎麼找寶藏?」
「啊― 我忘了跟你說,其實呢,我想起小時候的事了。」這次她的表情是認真的。
「什麼事?」
「我不是說我對佟府有印象嗎?結果這真的讓我慢慢想起一些事… … 」還有她的身世,她臉色黯下,「你記得你之前不是說過,有兩大家族分別持有地圖和鑰匙,你知道持有鑰匙的家族姓什麼嗎?」
祁天昊搖頭,但他隱約猜得出她要說什麼。
「姓石,我的本名石折巧,是鑰匙的傳人。」看他錯愕,她拉出掛在脖子上的鳳凰金鎖片,「我隱約記得當時家裡失火了,我娘推著我從密道走,而她自己出去拖住敵人,替我爭取時間。」思及此,風紫衣眼眶紅了,她還記得… … 儘管是五、六歲的事情了,她還是記得失火的那天,連她爹也沒回來… … 走上前,祁天昊抱住她,讓她躲在他懷裡,聽見她哽咽的聲音傳來,「… … 也許、也許是生了病,也許是不想記得… … 所以我真的忘了,沒想到,後來會再回到佟府,會想起來… … 」
「再回到佟府?紫衣,妳小時候去過玄武城?」可是他沒聽忌仇提過… … 不,也許是不能提。
「嗯,我爹以前是佟府的二少,我跟佟忌仇是堂兄妹,小時候見過一面。」思及此,她有些感歎,沒想到連這最後的親人,她都來不及見到… … 「因為依祖宗遺訓,我們得常換地方住,佟府我只去過一回。」
似能知道她想什麼,祁天昊拍拍她的背安慰著,「忌仇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屍體,妳放心,興許他沒事。妳不知道吧,他可也是武功高手,也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才沒回玄武城。」這些話,也是一直以來他對自己說的。
「是嗎?」她拿他的衣襟抹掉淚,微微笑了,「好,我們一起等他。對了,我在跟你說寶藏的事呢,我是要跟你說,你那地圖研究不出結果是必然的,因為那張圖要酊上口訣看才會懂。」「喔?妳怎麼知道?」他斜睨了紙糊的雕花窗口一眼,果然,人還在。
「因為我是鑰匙的傳人啊。」也許有些事她娘還來不及告訴她,但她現在長大了,慢慢回想也就想明白了。
果然,她娘沒有騙她,她說有些事等自己長大了,就會想明白了,只是,現在她想明白了,卻沒有辦法告訴她。
再抹掉淚,不行,她要堅強,事情還沒完呢!是誰害她家破人亡,她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那個人,絕對!
「紫衣… … 」
「你放心吧,天氣這麼好,今晚就是找寶藏的好時機。」
房內房外… … 三個人都笑了。
[/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