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日 2009-3-7 11:49
【塚不二】一覺六年（完）
（一）
手塚從來都沒有設想過，自己與不二的重逢，會是這樣的一種情況下。
這時的他，已經是世界頂級的職業網球選手了。走出溫布爾登中心球場的剎那，各國的記者湧上前來，將他團團包圍。就在那一只只的話筒和攝像機鏡頭中間，他捕捉到了那張印烙在腦海中的容顏。
一向穩重自制的他，竟然在此刻的眾目睽睽之下，瞬間的晃神。心莫名的鼓動著，似乎有種欲望要沖脫而出，他想壓都壓不住。那個隨著心髒跳動的名字，突然就在全身彌漫開來，引誘所有的細胞吶喊著，聲勢浩大。
教練似乎看出手塚的異樣，趕忙上前替他開出一條道。拼命往前擠著想要采訪的記者，一如在美法網球公開賽一樣，沒有得到任何滿意的答案。攝像機依然快門不斷，似乎想捕捉到一絲與眾不同。只是這些，都被手塚摒除在了意識之外。其實其中很多記者，是自從澳大利亞公開賽就追逐著他的，他欠著他們一句感謝，現在卻說不出一句話。萬年不化的臉上，沒有泄露一分的心緒，只有鏡片後面的目光，急促的掃視著擁擠的人群，想要辨認出剛才的影像。
等回到車上，手塚高大的身軀陷進柔軟的坐墊。已經放棄了尋找，他閉上眼睛，頭微微後仰。車子立即啟動，均勻加速，像只遊魚滑如深水。空氣中流淌著溫柔而疏懶的曲調。手塚有點貪戀的享受著這種氣氛，四周仿佛變得溫暖起來，明媚起來，好似那個下午。
（二）
六年前。
依然是彎彎的笑顏，手塚卻覺得那天早晨的不二有點不同，說不上來的不同。習慣性的打開英語字典，尋找褐色的紙條，就好像習慣了每天帶字典給不二一樣。自從高中起，不二習慣在字典中的一些紙條上塗塗寫寫，他也習慣的做不二唯一的讀者。可是那天，紙條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明天中午12點半，網球場。他就咯！一下，再也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與不二的感情，到底算是哪一種，手塚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初中高中一共6年，在這六年裏，身邊一直有個身影，讓自己無比安心，那個人，沒有第二人選。不二是特殊的，手塚一直都清楚。就跟菊丸有此偷偷說的一樣，還有誰能在他身邊依然談笑風生呢？或許一開始，兩人是網球上的惺惺相惜，從來沒有一個隊友，一個對手，讓彼此那樣的介意，那樣的在乎。而且那場至今仍為青學網球部津津樂道的比賽，他們獲得的，是心靈上的滿足和充實。他們對網球的愛，雖然以不同的方式表達，卻同樣的深刻，同樣的堅貞。然而，卻又不只是如此。他們只有彼此，了解真正的對方。就好像不二知道，手塚外表的冰山下，是一種對夢想的狂熱。就像自己也清楚，天才的不二，曾經如何的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漸漸的，從網球，到學習，到生活，就好像所有的友情一樣，他們進入彼此的世界。兩個人的默契，一度令手塚震撼。那是什麼樣的體會！那種彼此不需要言語的交流，只是一個動作和眼神，就可以明曉對方的意思，甚至情緒的相知，那種深處寒冷高出的心靈上的溫暖，那種彼此的理解和信任……那種感覺，似乎只有他在身邊，才會不用那樣的壓抑自己，才不必要保持著所謂的部長的威嚴。與他在一起時，自己才是自由的。
那麼，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說友誼，卻又比那還要深，還要近。說親情，卻又多了幾分心的悸動。每次看到他那樣調皮的對著自己笑，展現出一個完全不為他人所知的不二周助的時候，自己胸口，就會湧上一陣暖流，從心一直流到全身的各個角落，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每次看到他好看的眼睛對著其他人彎彎的，即使那是菊丸，自己又為什麼會不舒服？
向來好眠的手塚國光，第一次失眠了。早晨頂著被彩菜媽媽嘲笑了半天的黑眼圈，手塚卻是安然。他是少年老成，卻不是死板，他是穩重，卻不是保守。一旦確定，他的原則就是不要大意的爭取，一如他的夢想。
中午的網球場，只有遠處籃球場上傳來的聲音，砸碎一地的寧靜。手塚早早的過來，卻發現不二早已經等了好久的樣子。他背靠著樹，微微抬頭凝望著天。樹影斑駁，滑落的陽光，在他臉上交織出一絲的憂傷。有一刻，手塚就站在原地，一動都沒動的看著。
有風吹過，不二棕色的發絲揚起又滑落，帶動了周圍的空氣，漣漪流動。“吶，國光，你來了。”“啊。”那時的自己，一定有些窘迫的吧。在他的目光中向他走去，站在他的旁邊。
“周助”“國光”兩人同時開口。按照以往的習慣，不二轉頭開始聆聽手塚的話。心頭一熱，手塚輕輕而又堅定的說：“我想明白了。以後，我有兩個目標。”所有的話已經不必細言，他知道不二明白他的心意，一如他明白不二選擇次日中午一樣，是為了讓他理清自己的感情。
“我明白了，國光。可是，我想你給我6年的時間。”六年？手塚停頓了半晌後，點了點頭：“好。”不知何時，兩人坐了下來，閉著眼睛，微微抬頭靠著樹幹。他們的手緊緊的握著，很緊很緊。流影妖嬈，卻對二人無絲毫影響，他們就那樣靜靜的坐著，等待著不可知的未來。
（三）
這，就是手塚對不二最後的回憶。就像當初那樣闖入彼此的生命一樣，不二就好像一個意外的驚喜，一個如水一樣的夜晚的奇遇，一個似霧非霧的迷蒙的夢，黎明的到來，宣告了他的離去。那個曾經的天才，就像曇花一樣，竟然在網球的世界中，徹底的失去了蹤影，留給人們的，是對他以往戰績的贊歎和去向的困惑。
據英二說，不二的一切，在一夜之間覓不著蹤跡。手機號碼換了，家搬了，沒有跟任何人道別。這一群自國中便親密無間的朋友們，慌慌張張，四處打聽，卻還是一無所獲。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乾定時的打過來報告，等手塚聽完後，立即挂掉。手塚卻沒有去找不二。當初不二提出6年約定時，他就預測到了有什麼要發生。但手塚選擇相信不二，在那個“好”中，已經蘊含了所有的承諾。就好像不二用的祈使語氣而不是疑問語氣一樣，他們對彼此，有足夠的信任。只是這份篤定從何而來，手塚自己卻也是六年後才明白。
於是，畢業來臨了，在誰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畢業典禮上，他們聊起不二的離去時，才憶起那段時間不二的反常。那段時間，他總是一個人在學校的天台，一待就是一個下午。他總是隨身攜帶著相機，給大家拍各種姿勢的照片。他總是靜靜地站在大家的後面，微笑著看著大家，似乎為了以後的回憶。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沈了下去，最最“面惡”的孩子海棠，竟然流了一臉的淚而不自知，而其他在天大的困難面前都是一臉堅強的少年們，眼中閃閃亮亮。手塚沈默到最後，只是說，不二會很好，所以大家也要珍重。
再緊的擁抱，也逃不了離別的命運，再真摯的淚水，也擋不住分道揚鑣。是不是長大，就意味著面臨著無數的十字路口，乾少見的發問，連手中的筆，停止了記錄，反光的鏡片轉向別方。大石的衣服早已經被英二的淚水打濕，大石的安慰，多了說不出的感覺，剪不斷，理還亂。
他們去了曾經一起爬過的山，然而拍照的，換成了大石。手塚前面的位子是空的，大家特地留了出來，因為那裏，曾經站著不二。大喊，唱K，喧鬧，山穀回蕩他們的誓言，話筒上是他們的氣息，大笑的臉上淚水漣漣。仿佛用極致的狂歡，來掩飾極致的痛苦。仿佛用極度的亢奮，來逃避極度的低落。最後的最後，手塚自己背著包回家，走著以前的路，自己一個人。路邊的流浪貓仿佛還在等待不二的喂養，那片櫻花海似乎還在等待不二拍攝。手塚感覺呼吸似乎有些困難，冷冷的空氣，深深達到某個位置，在那裏徘徊。難道，這就是思念？
（四）
隨之而來的是手塚專業的訓練。站在國家網球隊訓練場中央的時候，他學著不二，微微眯起眼睛，不二，你是不是也在做著同樣的姿勢？手塚幾度後悔，自己當初對於六年約定的篤定，來自何？明明，明明沒有了不二在身邊，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冷靜自制的自己。少了彎彎的笑容，少了棕色的觀望，手塚心底轟塌出一個洞，空空的，風填不滿，光照不到。他總是下意識的回望，希望有雙冰藍的眸子對視，卻發現那裏，只有飛過的鳥兒的羽翼飄然而落。青鳥，可否殷勤為探看？
然而，一個個的賽事拿下來，手塚變了。站在場地上，他似乎感覺不二就在不遠處，看著他，彎彎的笑臉。拿起球拍，他似乎感覺上面有不二的氣息，不二的暖暖的體溫。就連他喝水的時候，都似乎有不二喜歡的芥末的味道。絲絲滲透，伴隨他的一舉一動，跟隨他到東京，到澳大利亞，到美國……
他更加喜歡釣魚了。他的魚鉤上沒有餌，空蕩蕩的垂在水裏。魚兒遊過來，打個招呼就匆匆而去。如今的不二，是不是也在給仙人掌澆水？冥想之間，除了網球，年少輕狂的回憶總是呼嘯而來，以最囂張的姿勢，占據他的每一分思緒。也是後來，他明曉，是他那句“不二，真正的你到底在哪裏？”鑄造了今天的結局。他想起不二那天水一樣的憂傷，魚竿就晃動起來。流波四散，一圈又一圈。當初這麼說，到底是對是錯，他卻沒再追究，他不是喜歡追究對錯的人，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他認准了的，就要一直走下去。而且，又如何追究？天才，即使沒有自己的那句話，也會有一天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是又是為了自己，他提前了計劃。手塚更在乎的，是自己的話是否曾在不二心上劃過。一種名叫心疼的情緒，氤氳開來，直到指尖，停留。
他在地球上網球的世界裏南征北戰，次次凱旋。媒體的采訪紛至遝來，他則能推就推。機緣巧合，在教練的推薦下，他接受了一個體育記者的采訪。氣氛意外的很融洽，那位記者擅於提問題，能於察言觀色。手塚非但沒有與其他記者交流時候的障礙，反而從他的問題中，觸及自己未曾造訪的思想空間。其中有一個問題，甚至顛覆了他以前的觀念。
是什麼促使他一再的走向網球界的高峰呢？僅僅是對夢想的執著麼？問題的巧妙，在於“僅僅”二字。手塚眸色一沈，望向記者。她的眼中，和和平平，清清亮亮，沒有探刺，沒有尖銳，仿佛與其他的問題無異，神情卻是無比的認真，像在研究一個她所不明了的疑惑，又像是在證實著什麼。也許正是那份認真，以及那份對於自己心意的認定，手塚沈吟片刻後道：“不，還有一個人。”目光越過那個記者，凝聚在她背後的網球拍上。記者的神情突然松了一口氣般，繼而了然，沒有再追問，。次日的報道，絲毫未涉及這個問題。這個記者是與眾不同，手塚納罕，暗暗記下了那個名字，千尋。
也是從那時起，手塚才終於明白。自己當初的夢想，若是沒有不二，該會是怎麼一番天地？不二問過他，若是兩人不是一個學校，相遇會是何種情境？他回答說自己從來不去想“如果”的事情。這次，僅有的一次，他去想了，甚至有些怕不及待。不二，只是他夢想的附帶品嗎，抑或是與他的夢想平行？不。手塚苦笑，自己竟然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個一直隱藏很深的真相。不二，是跟他的意念一樣，是他的夢想的動力。沒有不二，他或許也會達到今天這樣的成績。然而，不一樣的心境，不一樣的過程，那樣的自己，是不完整的。他是追夢的半圓，是不二，將他的一個圓畫滿。
（五）
“手塚君，飯店到了。”耳邊一個聲音輕輕響起。手塚悠悠醒轉。依然是頭微微後仰，靠向椅背。依然是手微張，正好容下一只手就可以緊握。
一覺六年。從回憶中醒來的手塚，有著多年未曾有過的輕松。他微微攥拳，想像那只等待了6年的手放進來的感覺。陽光開始恍惚起來，他的眼中腦中，只有那雙冰藍的眼眸，只有那頭蜜色的發絲。
還有慶功宴要出席。出來車後的手塚，精神抖擻，一股多年體育訓練沈澱的氣勢自然散發，再配上那張帥氣的臉，一出場就攫住了全場人的目光。邀請的人數，雖然是一再縮減，還是足足近百。然而整個大廳，在手塚進來的一刻，有著短暫的安靜，帶著一種敬仰和喜悅的安靜。歡快的氣氛撒布在各個角落，人們舉杯，向他祝賀。教練今天顯得很高興，致辭的時候，竟然閃著淚光的樣子。原本以為的漫長的六年，真的已經過去了。
手塚記得初中時候關於永恒的話題。不二笑著問他，吶，手塚，什麼才是永恒的。他的回答是時間。不二說的，是記憶。當時，他不置可否。現在，卻不得不佩服不二的思想。鮮活溫暖的記憶，與冷漠的時間機器。在流逝的時間裏，滿載記憶的人，就好像是棵蘆草，生死沒有什麼，溫熱的是泛著清香的土壤。
遙遙的，兩個熟悉的面容向他走來。跡部景吾，忍足侑士。兩個人西裝筆挺，年少的青澀早已沒有了痕跡，卻依然是不變的華麗裝束，和不變的書卷氣息。手塚依稀獲知兩人同時退出網球界，雙雙進入跡部帝國的時候，不是沒有驚訝。放棄網球，對於那群少年，像是童話一樣飄渺，卻又如酒一樣真切。沒有寒暄，當年的多次比賽，有痛有傷，卻留下了最頑固的友情，一如他們對於網球的愛。心照不宣的舉杯，卻被兩個相同的戒指，明晃晃的刺痛了眼睛。很多事情變了，可是不會變的永遠都沒變。
等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手塚躺在床上，回想著眨眼便逝的六年，回想著跟跡部的談話。
跡部，為什麼要放棄網球？
手塚，本大爺的華麗，不會因為任何事情改變的，哈。
跡部的手，被緊緊的握住。
手塚，人們的愛，不總是以同樣的方式表達的。
握著跡部手的主人，少有的認真，看著跡部的眼神，溫柔的好像要融化一樣。關西狼，心甘情願的掉入了一個華麗的陷阱。
他今天晚上才發現，跡部的淚痣，真的很華麗。當年倔強的人，終於找到了可以讓他妥協的甜蜜。對網球的執著，不是每個人都如他一樣，一定要走向當初的夢想，也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那樣的夢想。他記起不二在身邊時候，自己拿著網球拍的心安，手掌的溫度，有些沸騰起來。
不二，是不是你已經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六）
次日，教練來詢問是否接受采訪的時候，他在看到千尋記者和叫錄的攝影師的名字時，很爽快的答應了。錄。他的下巴發緊。手指零零碎碎的輕顫。
門被輕輕打開了，那個叫千尋的記者，依舊是很幹淨輕便的裝束，依舊是細細長長的頭發，依舊是清亮明麗的笑容，手塚卻視而不見。胸腔裏突然有些激動起來，有點不知所措。他的眼睛開始發熱，不受控制的直直的看著千尋後面的那個人，一眨也不舍得眨。手塚感覺似乎一個結界在自己四周慢慢的擴大開來，鋪展開來，裏面只有自己，和彎彎的眼睛，，絕世的容顏。整個世界已經停止，連呼吸都沒有了痕跡，只有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和倒映在裏面的自己。清瘦的身體還是如往昔般單薄，蜜色的發絲被一個運動帽遮掩，少年的臉龐已然棱角分明。這就是他的等待。他們的等待，是為了此刻他眼中最自信的色彩，以及自己心中最踏實的熨帖。
空氣微微晃動，似乎是杯被注滿的美酒，馥鬱得使他想要沈醉，想要就此停住。錄，六。手心的躁動，平靜了下來，溫暖，卻流連徘徊。
記者千尋，雖然臉部表情沒有大的變化，睜大的美目，泄露了訊息。“冰山冠軍”竟然在微笑？瞬時，了然般，卻笑吟吟的開始了采訪。她回頭，好友不二周助的臉上，得逞的笑，閃爍著快樂和，幸福。
正式的采訪結束後，重新的自我介紹讓她體驗了全新的冰山變臉。原來，冰山之所以是冰山，是因為綠水，沒有環繞。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當手塚得知自己跟周助兩年前──即自己第一次采訪他之前，就已經相識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那縷光芒，就是嫉妒呢？她就笑了，看在兩人重逢的份上，自己就識趣點吧。她轉身離去，帶走不二的器材。
自己真的是大好人啊。陽光熱情的撫摸著姣好的臉龐，千尋站在大廈外面，用手遮擋著光線，由衷的感慨。很多人找到了幸福，自己的幸福，也不遠了吧。女子的笑顏，頓時讓風醉倒。
（後記 完結）
kaikai_kaka_kai 2009-3-8 17:12
淡淡的．．．
很甜
bluesnow16 2010-8-24 00:27
不錯看~
謝謝分享囉
均臨天下 2010-9-19 14:33
冰山的獨白
原來冰山也有溫柔的一面
"原來，冰山之所以是冰山，是因為綠水，沒有環繞。"
很喜歡這句~~貫穿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