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wong1028 2009-4-13 17:23
震動娃娃by 夙雲
震動娃娃 夙雲
為了擺脫女人的糾纏,避開緋聞曝光後的麻煩,
貴為大飯店老闆的唐崇旭,不得不躲到這窮鄉僻壤來,
但,許是命中注定吧!在這人煙罕至的山區裡他遇見了她──
一個清新靈秀、卻又堅忍勇敢的女子,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心,在不知不覺間深陷了,卻沒有人會相信,包括他自己。
既然財勢、真情都誘惑不了她,他只好使出商場上的手段,
這樣做或許卑鄙了點,甚至讓她恨他,但至少不會失去她……
打從在山谷裡拖回這個男人後,依靈戀就開始後悔了,
幫他療傷、供吃供住也就罷了,不料他卻恩將仇報,
害她失去家園,無法在家鄉立足,只好住到他家去,
太可惡了!她寧願去飯店當清潔工,也不接受他的施捨。
直到那一場天搖地動的災變發生,而他竟為了她……
她才驚覺生命中已不能沒有他!
只是,神願意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嗎?
第一章
唐崇旭——這名字在台灣旅遊業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叱吒風雲的飯店大亨,善用心機、圓滑狡詐,商界人士聽到他的名字無不膽戰心驚,敬而遠之。
除了商場之外,在社交界他亦是薄倖寡情的花花公子,玩世不恭,視女人為敝屣。玩膩了便丟棄,再繼續獵尋下—個目標。對他而言,女人只是玩物、是他生活中的附屬品,他身陷其中而且樂此不疲。
只是,「馬有失蹄,人有失足」。這次他招惹上的不僅是別人的情婦,更是閱人無數、不是用錢可以輕易打發的女人。為了徹底脫身,也為了避免曝光後引起的麻煩,他必須暫時遠離台北這塊是非地……
夜幕依舊黑暗無光,四周出奇的寧靜,世界安詳地沉浸在溫馨的夢中。
唯有他——唐崇旭的心隨著逐漸加快的車速在飛騰,然而,距離預定的目的地卻似乎更遠了。
漆黑而陌生的山路令他完全迷失了方向,他越著急,就越找不到出口,周圍方圓三公里內沒有任何住家的燈光,這下真的是求救無門了……
進口跑車來個大轉彎,尖銳的煞車聲讓他緊緊蹙起兩道濃眉,深邃迷惑的眼眸,此時如刀光般閃閃發亮,充滿了難以想像的冷凝。
他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他完全迷路了,由擋風玻璃望出去是深不見底的駭然黑夜,他看不到前方的路,彷彿被魑魅團團圍住……
突然間,一陣恐懼襲上心頭,他來不及放聲大叫,煞車板便宣告失靈,而車頭迎面撞上一堵山壁。
週末的夜晚,擦撞出的火花,在闐黑的夜空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巨大的爆炸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宛如地動天搖。
「媽媽,有火……」七歲的大寶搖醒了正睡得不省人事的依靈戀,她每天郁累得幾乎倒頭就睡。
「火……」四歲的小寶也口齒不清地叫喚著,他的手指著窗外燦爛奪目的火焰。「媽咪,著火了……」
「火?」靈戀頓時清醒,嚇得趕緊跳下床。「火在哪兒?火在哪兒?」
「在那兒!」大寶用手指著。
「天啊!」望著猛烈的大火恍若要吞噬大地和山頭,靈戀驚呼道:「你們乖乖待在家!媽媽去救火!」
這整個村落散居在大片的山頭,事故地點附近只有他們一戶人家,另一戶則遠在一公里外。
此刻她只能自助,靈戀早已明白這事實,她的生命中,除了和她相依為命的大寶和小寶外,已經一無所有。
她往外面衝,離火光不遠處,是一輛正在焚燒的車子,一定是車子急速轉彎擦撞山壁時引起油箱著火。
正當她不知所措時,火勢竟然漸漸熄滅了,只剩下面目全非的燒焦車。
車裡的人呢?她警戒地四處張望,果然發現躺在草堆中昏迷不醒的人。
她的心臟糾緊,飛奔過去,試探他的氣息,雖然處於昏迷狀態,但還有微弱的呼吸。
可是方圓百里內根本沒有醫院,她拚命地拉起他,想把他拖回家,但男人魁梧的身材使她步伐蹣跚,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靠近家門時,大寶和小寶跑過來幫忙,他們跌跌撞撞地進門。在窄小的客廳裡,大寶機靈地取出草蓆舖在走道上,讓陌生人躺在上面。
靈戀趕緊為他檢查傷勢,發現除了大腿受傷,並沒有其他嚴重的外傷,連燒傷也沒有。可能因棄車逃脫時腦部撞擊到地面,才導致他—時失去知覺。
依她的判斷,這樣的撞傷應該會在清晨時醒過來,否則就表示他傷得很嚴重,她只好載他下山去看醫生。
「媽媽。」—番折騰以後,小寶偎進靈戀的懷裡,興奮地問道:「媽媽把爸爸帶回來了嗎?」
靈戀的心口一震。
她收起哀傷的眼神,落寞寡歡地對小兒子道:「不是,他不是爸爸,他是叔叔……」她盯著衣衫破損,卻掩不住英姿煥發的挺拔男子,對小兒子再三叮嚀。「記住,要叫他叔叔喔!」
大寶稚氣地叫著:「他當然不是爸爸,爸爸在那裡啊!」他指著客廳牆上的一張照片。「那才是爸爸啦!」
靈戀望著那張照片,心在淌血……
唐崇旭呻吟著緩緩張開眼睛,只感到頭昏眼花,一陣天旋地轉。
「醒來了。」離唐崇旭咫尺之處,有—陣稚嫩的聲音響起。
「快去叫媽媽!」大寶使喚小寶道。
「媽媽!」另一個歡呼般的聲音響起。「媽媽,叔叔醒了!」小寶跑出門叫喚。
「先生,你感覺還好嗎?」沒多久,—股溫柔的嗓音,像和煦的春陽照拂在他身上。
「我……」他說不出話。
「你的頭很痛嗎?你的四肢能不能動呢?」靈戀再問一次,小心翼翼地觸摸他的膝蓋骨。
「不,我……」他還是說不出半句話。
「你發生車禍了,而且昏迷了一陣子,這裡沒有醫院,只好先讓你待在我家。」她一五一十地說明經過,試圖安撫他的疑惑和不安。
當視界逐漸清晰,他終於看清楚她的容顏——
精緻的五官,姣好的面容,帶著—股難以言喻的靈秀氣質。
老實說,論外貌,她可能比不上過去他所認識的任何名門淑媛。她的穿著簡樸寒傖,破舊的背心搭配寬鬆而沾上泥巴的結繩褲。臉上未施脂粉,長髮隨意紮起來,儼然像個農家村婦。儘管有著獨特清新的魅力,卻絕對不是他所交往過的女人類型。
不過,這樣的她卻令他深深悸動。
說不出原因,是那充滿關懷的眼神嗎?
憂鬱的眼神閃爍著他從來沒見過的、令他感動的光采,彷彿訴說著她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也彷彿是種時時刻刻都存在的關愛,對這個家、對她的孩子……她一定深深愛著這裡。
他努力讓聲帶發出聲音。「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烏拉罕』,一個位處中央山脈、毫不起眼的小村落。」
「烏拉罕?」—個聽都沒聽過的地方,而他依稀記得,迷路前他努力地看著地圖,但就是迷路了。
「什麼爛地圖?虧我還從事旅遊業。」他嘀咕。
靈戀會心一笑。「別抱怨!你運氣很好呢!火燒車前及時逃出車外,不然你一定凶多吉少。」
「一定是我爸爸在保佑你。」大寶叫嚷著。「爸爸在保佑『烏拉罕」。」
靈戀不經意地微笑,那滿是感恩的盈盈笑容,卻讓唐崇旭心神一蕩。
「沒事就好,你好好休息,需要幫忙就叫大寶代勞,中午前我就回來了。」她輕盈地走了出去,一天的工作開始了,為了養家,她每天都得出門工作。
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後,唐崇旭的思緒開始運轉。
戶外的春陽逐漸照耀整個山谷,他終於徹底瞭解到這裡有多荒蕪偏僻。
「烏拉罕」與他所熟悉的紙醉金迷的世界迥然不同。
從他稱霸台灣飯店業,成為新一代飯店龍頭後,他的世界就充滿了明爭暗鬥、勾心鬥角,每天無不為名利爭得你死我活。
如今,他不可思議地注視這—望無際的土地。
山清水秀、鬱鬱蔥蔥,滿山的油菜花隨風飄蕩,為大地妝點一抹淡黃的顏色,自然的美景令他目不暇給。沒有鬥爭、沒有紛擾,這裡充滿閒雲野鶴的雅趣。
兩個孩子膩在唐崇旭身邊,髒兮兮的臉蛋露出害羞和生澀的笑容,相當惹人憐愛。
後來他們乾脆一股腦兒地坐在唐崇旭的大腿上,惹得他痛呼連連,雖然他向來不怎麼喜歡孩子,但這時竟也捨不得以凶狠的態度斥退他們。
從孩子臉上,他不由得對她興起無比的好奇心。
是怎樣的「女孩」,會帶兩個孩於住在這幾乎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他閱人無數,堅信自己不會看走眼。她還很年輕,在他眼底,她甚至只是個小女孩。而兩個孩子卻叫她「媽媽」,可見她很早婚。
不過,這不稀奇,這年頭,多得是放浪大膽的少女,因為貪一時之歡而年幼生子的例子比比皆是。只是看她的清純模樣,與現代少女們的前衛作風又大相逕庭。
環顧四周,真是家徒四壁,掛在客廳牆上的那張照片更是令人心驚,那照片上的年輕男人,該不會就是她已過世的丈夫吧?
她真是一個充滿謎團的女子。
「叔叔,你會不會離開這裡?」小寶傻傻地問。「要等媽媽回來……」
「你很笨耶!」大寶罵小寶道。「他有腳,也會走路,家又不住這裡,當然會離開啊!」
他們似乎捨不得他離開,但唐崇旭懷疑自己有什麼可以給他們的。
他現在一身的傷及汗臭味,落魄到連「家當」都隨著車子被燒成灰燼了。
哎!這真不是倒楣二字可以形容的。幸好皮夾隨身攜帶著,重要證件和金錢沒有損失。
炙熱的陽光將大地照耀得閃閃發亮,近午了,他終於等到她回來。
破舊的小發財車停下,她扛下大鐵桶、鐵鍋等一些零零星星的器具。
「媽媽!」大寶和小寶跑向靈戀。
「這裡有賣剩的豆漿,你們先喝,等會兒我就去煮飯。」靈戀交代孩子們,隨即走向唐崇旭,遞上蛋餅和豆漿。「先吃一些吧!你一定很餓了!」她把唐崇旭扶起來。接過食物的他立即狼吞虎嚥地吃著,她關懷地問:「你感覺如何?需要我載你下山就醫嗎?」
「不!我不需要。」他不假思索地直接拒絕。
「你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外傷,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最好到醫院徹底檢查一下!」她擔憂道。
「不用啦!」他心不在焉,敷衍地應聲。
「還是你需要我打電話給你家人?」她看看手錶。「我可以開車到另一個山頭,那裡有公共電話。」
「你家沒有電話?」他詫異地問。
「沒有。」她不以為意地回答。
「那你……」奇異的,他心中感到一陣驚喜,天知道他現在多需要一個隱密的藏身處,逃避楊媚麗的死纏爛打。
不!躲起來只是藉口,真正讓他想留下來的,是對她的好奇。
怎麼可能?他向來喜歡熱情如火的女子,不可能對清純如處子的她產生興趣……
「其實——」他話鋒一轉。「妳具有醫療的專業水準呢!妳昨夜幫我包紮大腿,我現在已經感到好多了!」語畢,他卻呻吟—聲,因為頸部突然傳來—陣刺痛。
「你的脖子扭傷了,等一下我熬一些藥草讓你敷。」她替他檢視了一回。「可能要做『牽引』,才會好得快些!」
「牽引?」
「就是『吊脖子』。這對脖子和肩膀酸痛很有幫助。」她細心解釋。「也是中醫推拿常用的復健方式。」
「妳都懂嘛!妳根本就是醫師。」他滿心歡喜道。「太好了,我不用大老遠跑到山下的醫院,那太花時間了。」
她淡然地搖搖頭。「我的丈夫才是真正的中醫師,我從他身上學到一些基本知識,但是畢竟沒有正式執照,萬一誤診,你就糟了!」
「我都敢大膽地開車撞山了,還有什麼不敢嘗試的醫療方法呢?」他調侃道。
他話中充滿挑釁,惹得靈戀無奈地頻頻搖頭。
「我就暫住這裡療傷好了。」他抬頭挺胸地下決定,那股權威的架式不自覺地露出來。
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唐崇旭是個狠角色,沒人敢得罪他或拒絕他,更遑論眼前這個黃毛丫頭!
他自我介紹道:「我叫唐崇旭,叫我崇旭就好了!當然,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我會付妳伙食費和醫療費,妳大可放心!」
說著,他從口袋裡取出一疊鈔票。「這是我身上剩下的錢,全部給妳。就麻煩妳收留我吧!」
整疊鈔票沉甸甸地放在她柔弱的手心上,讓她瞠目結舌。
「這不是錢的問題。」她吸了一口氣,輕聲喝斥。「先生,萬一你的家人找不到你……」
「嘿!叔叔不走了,要在這裡住一陣子喔!」他自顧自地對兩個小鬼眉開眼笑道,同時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的話被他硬生生地打斷,他凝視她的目光是火熱而堅決的,讓她一時啞口無言。
「耶——萬歲!萬歲!」大寶和小寶興奮地跳了起來。
沒想到兩個孩子的反應比她還激烈,看著孩子這麼高興,靈戀不忍心拒絕了。
在孩子們的心底深處,他們渴望父愛,嚮往靠在—副寬大的肩膀上,那是做母親的永遠無法給予的感情。
「我叫大寶!」大寶自我介紹道。「我現在念小學一年級。」
「我叫小寶。」小寶也跟著哥哥說,學得有模有樣。「我也在念書,不過媽媽說我念的是幼稚園。」
唐崇旭對兩個孩子行童子軍禮,惹得孩子們哈哈大笑。「你們好,叫我叔叔就好了!」
「叔叔,叔叔……」「叔叔」兩個字不斷迴盪在大廳。
「你們媽媽叫什麼名字呢?」唐崇旭乘機問。
「依靈戀。」小孩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靈戀?」唐崇旭挑高濃眉。「嗯!好名字。」他轉向她,對她露出—個坦然又迷人的笑臉,佯裝忽視那對怒目瞪視他的眼神。
「不介意我叫妳靈戀吧?」他厚臉皮地問。
「我去做飯。」她不帶感情、冷漠地說。
為什麼她會讓這神秘的陌生人留下來呢?她心裡納悶著。
桌上的家常菜讓他胃口大開。
兩個孩子大快朵頤地扒著飯,面對嚴厲的靈戀,他們不敢放肆;但是面對新來的叔叔,他們卻笑得合不攏嘴,似乎唐崇旭正是他們殷殷期盼的「爸爸」。
下午,他斜臥在涼椅上休息,他沒想到孩子們已經那麼黏他,叔叔長、叔叔短,從沒停歇過。
他望著不遠處的她,正忙著磨豆漿、煮糯米飯、炸油條、揉麵粉……一種異樣的安詳感覺湧上他的心。
他脫口喊道:「哈囉!妳在做什麼呢?」
「明早要用的,我在賣早點。」她回答。
他恍然大悟,一個女人無依無靠的,還要養兩個小孩當然得自食其力,而她就這麼日復一日地咬牙撐下去,實在不簡單。
等她準備好早點,又忙著洗衣服、煮晚餐。吃完晚飯,繼續幫小孩子洗澡,她簡直沒有停下休息過。之後,她還得陪孩子們看書寫字。
不過,不知為什麼今天大寶小寶卻都顯得心不在焉。
「去睡吧!明天是星期一,一大早還要上課。」靈戀催促孩子們道。
睡覺時間到了,兩個小鬼靈精戀戀不捨地一直看向唐崇旭。爬上床後,還不時從棉被裡露出小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等到小孩們睡了,似乎她一天的工作才告結束。
喔!不對,她忘記現在還多了一個他。
他坐在椅子上,渾身髒兮兮的。
「來,你先去洗個澡,我再為你敷藥。」她叮嚀道。
他欣喜地點頭,只覺得好久沒好好地泡個澡了。
他歡天喜地地隨她走到設在戶外的浴室,才發現這裡簡陋得離譜,她甚至得辛苦燒水,再把熱水倒在一個小浴盆裡。他困窘地用小水瓢舀水淋在身上,洗淨身體。
好拮据的生活啊!
他真是難以想像,過去的他生活奢靡,揮霍成性,現在卻被逼得要如此克難儉樸,對他來說這簡直是種折磨。
因為腳不能彎曲,所以洗起來備感辛苦。好不容易洗好了,才發現沒有衣服穿。向來自謝為獵艷高手的他,在女人面前寬衣解帶、裸裎身子早已習以為常,但這時他卻不由得猶豫起來,因為對象是她?
一個黃毛丫頭,是兩個孩子的媽,也是寡婦……
第二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靈戀緊張地跑來敲門了。
「先生……你怎麼了?摔倒了嗎?」
「不——」他該如何啟口呢?突然一個不留意,腳踝蹬了一下,震得受傷的膝蓋骨劇痛不已,他發出如豬嚎般的哀叫聲。
靈戀驚惶失措,連忙用力撞向門,脆弱的門板應聲而開,也讓破門而入的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景象……
她的臉頰刷地一片羞紅,這輩子,她還沒有看過赤裸的男人呢!
「對不起……」她轉身拔腿就跑。
「不要誤會……」他慌亂地對著她快速離去的背影大叫,納悶自己為何如此在乎她的感受。「我沒有衣服穿,妳不要亂想……」
但她已經跑走了,留下唐崇旭—臉尷尬與無奈地站在那兒。
這輩子,他從來不需要跟女人解釋,如今……困在這荒郊野外,他連習性都變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送衣服來了。
「我拿了一些衣服來……」隔著門板,她把衣服掛在門上。「不曉得合不合身,你先將就著穿吧!」
「謝謝妳。」他連聲道謝,穿上了汗衫和蓬鬆的褲子。
「還真合身呢!」他嘖嘖稱奇。「這麼巧!」
這一定是她丈夫的衣服!
她眼睛一亮,如出一轍的穿著,讓她彷彿看到了……
唐崇旭一跛一跛地走向她,冷硬的臉孔出現一個過去不曾有過的善意笑容。
「謝謝妳!這一定是妳丈夫的衣服。」他口無遮攔道。「我想我們的身材應該很雷同!」
「不客氣。」她這才回過神,扶著他走回三合院。
她笑自己太傻,眼前的這個男人,來自一個遙遠的大都市,與她毫無瓜葛,不可能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藥草我搗好了。」她說,那清新的中藥味讓他神清氣爽。
「等—會兒,先讓麝香、天麻、首烏、當歸……完全混合後,我再幫你包紮。」
他乖乖地坐在地上等她,趁這空檔,她先去洗了澡。
等她踅回來時,頭髮濕漉漉的,整個身子也因沐浴後而散發著一股孩童般潔淨的氣味。
望著清新甜美的她,唐崇旭竟莫名感到有點心蕩神馳。
而洗完澡的他看起來亦是英姿煥發、神采飛揚,她第一次感覺到他身上洋溢著不同凡俗的味道。儘管衣衫隨便,那股唯我獨尊的氣質依然不減。
高大挺拔的身軀、帥氣的臉孔、炯然有神的眼眸,加上似西方貴族般高挺的鼻樑及緊抿的雙唇,在在顯示他是—個強悍、不易馴服的人。
尤其那對黝黑的眼珠總是充滿孤傲、鄙夷,虎視眈眈地盯住他眼底所見之物,讓她不由得垂首斂眉。
這個宛若人中之龍的男人,想必身邊一定有無數的女人圍繞,抑或是……他早已成家?
心念浮動間,靈戀的手並未停下來,準備好藥物後,她默默地坐到他身旁。
唐崇旭嗅到靈戀身上微微的香皂味道,一股無法抗拒的魅力深深蠱惑著他。
她長得眉清目秀,嬌美的臉蛋上鑲著一對靈動的大眼睛,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小巧挺直的鼻子下是櫻桃小嘴,嫣紅的兩頰更增添了她的麗質天生。
但面對唐崇旭時,她的神情總帶著—股傲氣,像刺帽般的不可親近,讓他感覺她神聖不可侵犯。
「聖潔」這個形容詞,竟然會用在—個寡婦身上?
她與自己過去所認識的美艷女子有著天壤之別,那超脫凡俗的靈氣之美,讓他頃刻間感到迷失。
他乖乖伸出大腿放在凳子上,讓她為他敷藥。
「沒那麼腫了!」她端詳後道。
「那是因為妳的『手藝』高超。」他稱許道,而她不可能知道以刻薄尖酸聞名的他是很難得讚美別人的。
她專注地替他包紮,大功告成時,她的眉心處已沁滿汗漬。
「好了。」她用手拭去汗水。
「謝謝妳。」看她滿頭大汗,他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她。
「不客氣,二十四小時後,我再為你換藥!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能活蹦亂跳,遠離這個貧窮的落難處所。」她意有所指道。
難道,她真的巴不得他趕快離開?唐崇旭頰不是滋味地想著。
她在客廳一角為他安置好一個簡單的床榻,充作他臨時的臥房。
「有事就叫我。」她囑咐。
關了燈,他很快閉上眼睛。
半夜,他模模糊糊地醒過來。
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烏漆抹黑的大廳,只有房間裡傳來一小盞暈黃的燈光。
她還沒睡?她在跟誰說話?
他偷偷起身,忍著身體的不便,躲在房門旁的角落,在昏暗不明的光線下,他見到她拿著照片喃喃低語……
她在跟她丈夫說話。她一定很愛他。
反觀自己,雖然是堂堂長鶴飯店的總裁,卻因為紼聞而惹了一堆麻煩,幾乎要毀在一個不入流的女人身上,最後還落得車子撞山,差點連命也賠上的下場。
來到「烏拉罕」,從靈戀堅貞高尚的人格上,他頓時覺得自己好粗鄙……
隔天一早起來,小孩們早隨著媽媽的發財車上學去了。
大概是受了傷,相對的體力也差多了,他醒來時都快正午了。
他左顧右盼,見到她留給他的紙條,還有掛在牆壁上—個綁成圓圈的帶子。
紙條上寫著:
「這是『牽引』用的,記住一次二十分鐘,之前先熱敷脖子十分鐘。小心使用,這是非正式的臨時醫療器材,如有不適,立刻停止……」
她寫得很詳細,敘述有條不紊,娟秀的字跡讓他讚嘆不已。
望著用來「吊脖子」的繩子,他詫異她還有時間做這項醫療工程。這樣善良的女孩,為何偏偏是個寡婦?上天對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閒來無事,他真的吊起脖子來了。
他的頸子懸在繩子上,一開始不以為意,逐漸地感覺整個頸子開始發燙,彷彿快僵掉了。
這時,發財車風塵僕僕地回來了,剛熄掉引擎,大寶小寶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車。
「叔叔、叔叔……」大老遠的,他們已經嚷個不停了。
當兩個小孩衝進門,卻愕然見到脖子吊在繩子上的唐崇旭,頓時三人六眼,呆怔地互相對看。
唐崇旭因為無法開口說話,索性眼睛朝上不去看他們。
「哥哥,叔叔好像吊死鬼喔!」小寶突然說道。靈戀正好走進來撞見這景象,母子三人哄堂大笑。
唐崇旭心裡也覺得好玩,於是刻意又做出更多逗趣滑稽的表情,這會兒笑聲更是充滿了客廳。
靈戀把唐崇旭扶下來,小寶不斷嚷叫道:「叔叔是吊死鬼、叔叔是吊死鬼……」
唐崇旭一時童心大起,一個箭步跨出左腳,大手一把抓起小寶,攬在懷裡,裝出魑魅吃人的恐嚇聲。「吊死鬼要吃小寶……」
小寶尖叫,大寶為了救弟弟,衝過來,跟唐崇旭打了起來。
「小心啊!你的腿……」靈戀在一旁尖叫提醒。
「放心,我用手就可以搞定他們了!」他輕鬆自如地對兩個孩子施展「魔手」,兩個孩子嚇得四處亂竄。
一場玩耍嬉戲下來,孩子們在地上翻滾,玩得不亦樂乎。
靈戀在廚房裡做菜煮飯,還不時探頭出來瞧瞧他們玩樂的景象。
真是和樂融融的畫面,和他們「父子」共享天倫之樂,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幸福,如今在唐崇旭身上……不!她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麼想,他不是孩子的父親啊!
「別玩了,吃飯了,去洗手!」她叫喚道。「吃完飯還要做功課。」
這下子,笑聲終於劃上句點,大寶和小寶不捨地從唐崇旭的身上爬起來,乖巧地扶起坐在地上的叔叔。
「叔叔,來吃飯吧!」
「媽媽,請坐!」
靈戀睜大了眼睛,她還從沒見過孩子們這麼主動、這麼有禮貌呢!
「怪了!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了?」靈戀匪夷所思地望著他們。
兩個孩子臉紅地望著母親和叔叔,唐崇旭則暗暗偷笑。
他們愉快地用餐,靈戀買了一些強壯筋骨的中藥藥草,特別燉給唐崇旭喝。
「喝了它,這對舒筋活血很有幫助。」
「妳特別買的?孩子們的發育比較重要,妳應該多買些營養的食物,而不要只顧著我。」他略顯不悅,才短短幾天,小孩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融化了唐崇旭向來冷血無情的心,他也完全敞開心靈接納了他們,只是他毫不自覺。
「這是你的錢,『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拜託我醫治你,我就得義不容辭給你最好的藥方。至於孩子——」靈戀注視桌上的青菜和雞蛋,不以為意道:「我雖然無法給他們大魚大肉,但是我很注重他們營養的均衡。」
「妳——」注視她不肯妥協的固執眼神,他忽然覺得碰到了一個難以應付的對手,他以前慣用的手段完全失效。
所有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會大方地接受他的「饋贈」——同時樂於提供慰藉給他。
而眼前的女人卻不想從他身上圖利,這不但出乎意料,也讓他吃了—記閉門羹。
用完餐後,孩於們乖巧地幫忙洗碗,靈戀在一旁用溫柔的眼神凝望著他們努力清洗餐盤的小手,這一幕溫馨動人的畫面競讓唐崇旭望得出神了。
「你今天的作業是什麼?」下午,閒來無事,唐崇旭盯著他們做功課。
「畫畫啊!」小寶說著,拿起蠟筆在圖畫紙上畫畫。
「那你呢?」他又問大寶。
「老師要我們寫日記。」大寶用注音符號在作文本子上寫著。
「喔!」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往窗外。望著她正忙著磨黃豆、做豆漿,在烈陽下揮灑汗珠的身影,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突然怨恨自己的腿不能動,無法幫她……
什麼時候起他心中多了溫情這東西?他一向是商場上、社交圈中聞名的「冷血動物」啊!
夕陽即將西下,孩子們紛紛把做好的功課拿給靈戀看。
「媽!妳看,我畫好了——」小寶道。
「媽,我的日記也寫好了。」大寶叫著。
「畫什麼?寫什麼?」唐崇旭湊近看,好奇問道。
「老師叫我們畫『我的爸爸』啊!」小寶興高采烈地展示他的畫,畫上竟是唐崇旭「吊脖子」的模樣,小寶咧嘴大笑。「我畫爸爸受傷療養時的樣子。」
「我寫爸爸今天療傷時故意裝鬼嚇我們,陪我們玩……」大寶滔滔不絕地念出他寫的文章。
這兩個孩子,其實真的需要一個父親……
夜晚,她一如前天,在夜深人靜、小孩們都睡著後,再替他換藥。
他們誰也沒有開口,沉悶的氣氛迴盪在四周。
終於,他按捺不住了,打破沉默說道:「謝謝妳,我的大腿感覺好多了。」
她恬靜地笑著,眼神中有歡欣也有落寞。
「我才要謝謝你呢!這個家很久沒有笑聲了,而這都是拜你所賜。」
兩人目光相遇,他那一雙深邃眼眸中,似乎多了一抹情愫……
過沒多久,他的傷完全好了。
如今他竟像個婦人,每天中午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望穿秋水似地等著那輛破舊的發財車出現。
他知道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他卻躊躇不前、流連不已。
他眷戀「烏拉罕」的什麼呢?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比不上那個繁華富足的文明城市!他應該嫌棄這裡的,他應該回去做他萬人之上的總裁,有無數屬下供他使喚、任他差遣。
但他迷惘得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在「烏拉罕」這處偏遠的山區裡,三個可憐兮兮的母子,競讓他失去理智,逸出生活的常軌。
當發財車駛近時,唐崇旭的臉上竟綻放出喜悅的光彩。
大寶和小寶跳下車,意外的,今天大寶的眼中毫無快樂的情緒。
而靈戀似乎沒有發覺,一逕對大寶耳提面命道:「明天學校運動會,媽媽賣早點會晚一點到,我會幫你準備一雙運動鞋,還有運動服……」
「妳不要來也沒關係。」大寶突然脫口道。
「你說什麼?」靈戀一怔,面帶慍色問道。
「沒有啦!」大寶似乎在賭氣。
他默默地躲到角落,不理會任何人。
唐崇旭覺得大寶很反常,他走過去,蹲下身與大寶等高,雙手一張,像個父親般摟住大寶瘦弱的肩膀。
「怎麼了?」他問道。
「我……」大寶哽咽地對著唐崇旭說出真話。「運動會時,同學的爸爸媽媽都會來,只有我……我沒有爸爸,我不要人家笑我……」
「所以你乾脆叫媽媽也不要去?」唐崇旭目光一閃,啼笑皆非。
大寶哭喪著臉點點頭。
唐崇旭疼寵地將大寶擁在懷裡,靈光—現,他想也不想便說道:「這很好解決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明天我就充當你的爸爸,這樣,你在同學面前就能抬頭挺胸了,好不好?」
「好好好……」大寶一迭聲說好。唐崇旭知道自己做對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此刻大寶把他當天神般崇拜的眼神,只是花一點時間、一點精力就能獲得孩子完全的信賴,他覺得十分值得。
「為什麼你要去呢?」隔天一大早,當唐崇旭表明要去參加大寶學校運動會時,靈戀疑惑地問。「你應該多休息,不該去參加大寶的運動會!」
何況你只是一個外人,不要介入大寶和我的生活!她在心底吶喊,試圖作出抗拒,不過終究她什麼都沒說。
「腿要恢復正常功能,就要多走動啊!」他提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到了校門口,唐崇旭堂而皇之地牽著大寶走入學校,而她則傻傻地杵在原地。甚至在她把發財車開到鎮上賣早點的途中,她的心都懸在他們「父子」身上。
提早收了攤,她急匆匆地趕到學校:心裡擔憂著大寶在學校的表現。大老遠的,她便已經看到他們一同跑步,大概是參加親子比賽的項目吧!
「加油!加油!」場外的人群加油聲不斷,令她的心也跟著振奮起來。
最後,唐崇旭拉著大寶首先抵達終點。霎時,運動場邊歡聲雷動,喧鬧不已。
唐崇旭把大寶高高地扛起,孩子們奔向大寶,羨慕地喊著:「你爸爸好神勇喔!」
「太棒了……」
「我讓你揚眉吐氣了吧!」唐崇旭對大寶洋洋得意地笑道。
「同學們再也不敢笑我了!」大寶心花怒放、自信滿滿地笑道。
大寶回過頭,不經意地瞥見遠方的靈戀。
「媽媽!」他興奮地朝她張開手臂。
靈戀也報以微笑,奔向他們,此情此景在外人眼中,他們就像是一家人。
回程的路上,靈戀順道至托兒所接小寶回家,兩個孩子一路上都膩在唐崇旭懷裡,半睡半醒間,他們叫喚道:「叔叔。」
「嗯?」
「你結婚了嗎?」小寶語出驚人地問道。
好半晌,唐崇旭嗤笑道:「沒有。」
「那你有女朋友嗎?」小寶不死心的又問,雖然他對結婚和女朋友這些名詞還懵懵懂懂。
唐崇旭笑而不答。
「你當我爸爸好不好?」小寶更大膽問道。
靈戀的心跳頓時快了一拍。
「小寶,你在胡扯什麼?」她勃然大怒。「你又不是沒有爸爸!」
眼看媽媽生氣了,小寶和大寶都嚇得噤聲不語。
倒是唐崇旭毫不以為意,他微微挑眉,從容自在地打圓場。「何必這麼緊張?」
靈戀意識到自己的確顯得太介意了,不禁面紅耳赤。
乘此機會他對兩個孩子探詢道:「你們可以叫媽媽再婚啊!這樣不就有一個新爸爸了?」
「媽媽又沒結過婚,怎麼再婚呢?」大寶直言不諱道。
「什麼?」唐崇旭呆愣住。
她沒結過婚?難不成她是未婚生子?
「大寶,不准再說了!」靈戀嚴厲地制止,威脅道:「再亂說話,回家我就打你屁股!」
大寶的嘴翹得老高。「每次都這樣……」
唐崇旭假裝視而不見,只是看著身為母親的靈戀,自己也像孩子般氣急敗壞的舉止,令他再也忍不住笑意,只得不斷以咳嗽來掩飾。
可惡!她又沒做什麼虧心事,現在竟感到無地自容。靈戀恨恨地想道。
晚上用餐時,桌上多了一隻土雞。
「大寶,這是犒賞你跑步得了第一名。」靈戀高興地說。
「不是我的功勞,是『爸爸』拉著我,才能跑第一名。」大寶喜孜孜地挾起鍋子裡的—塊雞肉,放在唐崇旭的碗裡。
突然,一記耳光很狠地甩向大寶,唐崇旭見狀驚呼:「你在幹什麼?」
「你叫誰爸爸?」靈戀激動地大聲質問。「大寶,不能隨便認爸爸。」她指著牆上的照片嚷道:「搞清楚!他才是你的爸爸。」
瞬間,大寶所有隱藏的情緒完全爆發出來,他哇哇哭喊,手指著照片。
「他不是我爸爸。」他喊出讓靈戀心痛不已的話。「妳也不是我媽媽!」
說完,他抽抽噎噎地跑回房間。
你也不是我媽媽……靈戀只覺得筋疲力竭,淚流滿面地衝出門。
夜半時分,漆黑如墨的夜幕更襯托出月華如銀。
靈戀躲在油菜花叢裡,獨自一人吞噬著如刀割般的心痛。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傳來呼喊:「靈戀!靈戀!」
她這才稍稍恢復了意識。
是唐崇旭!他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暈黃的月光,為滿山的油菜花添加一股嫵媚的效果;她臉上晶瑩未乾的淚痕,讓她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
她扭緊雙手,努力吸吸小鼻子,佯裝若無其事的問:「大寶還好吧?」
「我安撫他們睡著了。」他簡單地回道。「倒是妳,讓我擔心極了。」
「擔心」這字眼讓她心頭一震。
「我找了你好久,妳一個小女孩,半夜在外面逗留不回家,萬一碰上壞人怎麼辦?」他氣沖沖地責備,擔憂之情寫滿臉上,似乎已超出一般的關心。
「我才不是小女孩,我是兩個孩子的媽——」她不甘示弱地駁斥。「而且在『烏拉罕』這個地方,除了我們母子三人之外,沒有別人。」
「不!」他正色反駁。「如果你是好母親,就不會跟孩子發脾氣,甚至賭氣離家。」
她無話可說,所有的委屈突然全化做淚水,哀哀切切地哭了起來。
「靈戀……」不曾有過的憐惜出現在他眼神中,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觸動了他心中最脆弱的神經。
「我沒有資格當媽媽……」她喃喃說著,哭得淚眼婆娑。「德光,我對不起你……」
德光——他猜想那是她「丈夫」的名字。
只是經由她嘴裡說出來,他竟然感到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應該安慰可憐的靈戀,但是他卻做不到,胸口甚至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焰,那是駭人的妒火!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這不是妳的錯。」他生澀地擠出話來。「妳一個女人家要養兩個孩子,也夠折磨妳了。」
她慢慢安靜下來。半晌,那張梨花帶淚的臉龐再度仰起,平靜說道:「大寶說得一點都沒錯,他和小寶確實都不是我的孩子,可笑吧!我跟德光根本沒來得及結婚,一場無情的大地震就奪走了他的生命……」
她的話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讓他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三章
她泫然欲泣地道出那段夭折的愛。
「我們是青梅竹馬,曾經共築了許多關於未來的美夢,他志願當醫生濟世救人,我們計劃在種滿油菜花的山上蓋房子,養兩個小孩,並且約定將來要隱居在『烏拉罕』。只是……他雖然圓了醫生夢,我卻再也喚不回他了。」
一切都令她措手不及……她將臉埋入雙手間不停地啜泣,一場大地震奪走了她的家人,也奪走他,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痛苦深淵。
現在的她,如同行屍走肉,生命中所有的希望與光彩都隨著地震消失了。
「災後面對滿目瘡痍的土地,我決心要重建我的家園。」她勉強打起精神繼續說:「我要完成我們的夢想,於是我收養了大寶小寶,他們的父母也是在這場地震中遇難。最後我們來到『烏拉罕』,並植種了滿山遍野的油菜花……」
空氣中凝聚著沉重得化不開的濃愁。
不知何時,烏雲遮蔽了明月,天空下起毛毛細雨,唐崇旭仰起臉迎著如絲的細雨,大有天地茫茫的感慨。突來的愁緒讓他覺得眼眶發熱,—滴淚珠滾了下來。
他哭了,他怎麼會哭呢?長大後,他早忘了哭是啥玩意兒了。
而今,—個堂堂男子漢,竟為了—段悲涼的愛情故事而落淚。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是感嘆她的專情嗎?還是為她的癡傻抱屈呢?
一個已經破碎的夢想,她卻不顧一切地排除萬難去完成。
生離死別的愛,叫人情何以堪?
可憐的靈戀!他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切膚之痛,這一瞬間,他整個人彷彿被狠狠刺了一刀。
為什麼他遲鈍到沒有察覺?自己是為誰逗留在「烏拉罕」,不肯離去?
他愛她,他競愛上了她……
他是叱吒風雲的唐崇旭,竟愛上一個為逝去的情人守寡的依靈戀!
他走不了,他已不能再擺出從前對待女人的高傲姿態,瀟灑地掉頭就走。
好半晌,她聽見他粗嗄、帶著疼惜的語氣道:「妳很傻,妳知道嗎?」他的聲音是沉重的。
他們四目相交,恍惚間,他伸手拭去她的淚珠。她張口結舌,錯愕地瞪著他濡濕的雙眸。
他在哭。他為誰落淚?為她嗎?
「下雨了,天氣也變冷了,妳先回屋子裡去吧!」他倉皇地轉過身子,背對著她道。
男人流淚已經是件很丟臉的事,他怕她看到了眼淚而嘲笑他。
她深深瞭解這點,於是以輕如貓足的步伐,悄悄離去了。
三個賊頭賊腦的流氓躲在屋外一角。
「這個家沒有男人,只有一個寡婦和兩個孩子。」他們鬼鬼祟祟地議論著。「對付孤兒寡母,三兩下就能收拾得清潔溜溜。」
他們不懷好意的眼神,暗示著即將進行的惡行。
雨絲紛飛的小徑上,靈戀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回來。
她從來沒有看過男人哭,她和德光在—起時只有歡樂。而唐崇旭的淚水,讓她感到手足無措。
剛到屋門口,一隻從黑暗裡伸出來的大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摀住她的嘴巴。
唐崇旭陷入前所未有的困惑及傷感中,他真傻,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便被她那無私奉獻的精神所深深魅惑。所以才常常呆愣地望著她,看著她努力辛勤工作,看著她對孩子們無微不至的關愛,他早已為她神魂顛倒。
可是這樣的情懷是他全然陌生的,他從不相信愛,也從來沒有愛過任何女人。
雖然有過無數女人,但對他而言,那些女人只是床上洩慾的「工具」。
過去那些美若天仙的情人,裝扮起來個個艷光四射、風情萬種,相比之下,依靈戀絕對望塵莫及。
但,為何他卻對她情有獨鍾?
難道是她的清純、她的靈秀及至死方休的堅貞……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
上天在折磨他嗎?還是在戲弄他?他竟愛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他的悲傷就像漫天而降的雨,似乎象徵著他無休無止的愛恨糾葛。
如果可以,就讓雨洗淨所有的無奈吧!
誰來救她?她的手被捆綁,嘴巴被毛巾摀住,面對三名色迷迷、窮凶極惡的流氓,她的眼神顯得驚慌失措。
孩子們都在熟睡,這三個歹徒把房門反鎖,就算孩子們被吵醒,也跑不出房間。
「還好這屋裡沒有男人。」手臂上有一大片刺青的男子邪惡地吆喝道。「快簽字!不然妳有得瞧了。」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烏拉罕」的賣地契。
「簽字!」對方壓制著她,逼她簽名。
她死命搖頭,就是不肯屈從。
「真是固執的女人,妳不怕我們欺負妳嗎?」禽獸不如的惡徒,一把摸向她的胸脯。「沒想到妳長得還不錯,剛好可以讓我好好地享受享受……」
驀地,他一手撕去她的衣服,白玉般的胸脯呼之欲出。
「真美……」他有如一隻餓狼,低下頭準備襲向她的雙峰,她咬牙掙扎抵抗,無奈三個壯漢的蠻力使她毫無反擊的餘地。
眼前晃動的儘是邪淫的眼神,恐怖的淫笑聲不斷響起。
絕望悲憤之際,她脫口大喊:「崇旭救我……」
是心有靈犀,還是對所愛的人的牽掛,讓正慢慢踅回家的唐崇旭突然感到不對勁。
靈戀有危險了?他箭步如飛地急奔進屋。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逐漸模糊的視線,因他的出現而再度恢復神采。
他真的聽見她在喊他!
「你們在幹什麼?」唐崇旭咆哮。「不准碰『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她被這句話深深震撼了。
猥褻的戲謔聲隨即停止,悶熱的室內頓時悄然無聲。
這三個無惡不做的流氓緩緩回過頭,神氣活現地對唐崇旭挑釁問道:「你是誰?」
唐崇旭面不改色,魁梧的身軀透出一股不容小覷的氣息,讓人為之一凜。
「喔!是妳的情郎嗎?妳這寡婦還真騷呢!偷藏小白臉。」他們淫笑道。
「夠了!」唐崇旭眉頭一皺,沉下臉說。「你們半夜擅闖民宅,可知會有什麼後果嗎?」
「後果?什麼後果?你打得過我們嗎?」對方有恃無恐。「只要你束手就縛,叫你的女人乖乖簽字,我們就放過你們!」
「哼!」唐崇旭露出鄙夷的笑容。「如果她不想簽,誰也不能逼她簽。」
「可惡!不識相!欠揍——」下一秒,他們撲向唐崇旭。
唐崇旭被撲倒在地上,三個壯漢欺上去,毫不留情地施以拳打腳踢。
但半晌後,他們卻發出驚天動地的哀嚎,因為唐崇旭的反擊讓他們吃足了苦頭。
「你們竟敢欺負我的女人,要你們好看!」瞬間的爆發力,將一干壞人嚇得腳都軟了。
靈戀張口結舌,孩子們也被吵醒。小寶哭了,大寶拚命敲門,他們從門縫中隱隱約約窺視到外面的打鬥情景,一幕幕都讓他們心驚膽跳。
唐崇旭以一抵三,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奄奄一息。
「饒了我們!是我們不知好歹!」惡徒們連聲求饒。
看到他們像落難狗似的搖尾乞憐,唐崇旭終於停手,歹徒們立刻落荒而逃。
—番折騰後,凌亂的客廳裡,只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她似乎受到很大的刺激,不可抑止地哭泣出聲。崇旭疾步走到她身邊,蹲在身旁,拿開摀住她嘴巴的毛巾,好讓她能順暢地呼吸。
靈戀想將赤裸的胸脯遮住,偏偏雙手不聽使喚,根本無法把扣子把好。
「嚇壞妳了!」他憐惜地撫過她飽受驚嚇的面頰。「別怕!」他伸手幫她扣上被扯掉的胸罩,當他粗糙的大手撫過她的雙峰時,她感到一陣戰慄。
「媽媽!媽媽……」大寶在房間裡拚命地叫喚。
「來!穿上它。」唐崇旭替她披上一件大衣,以免小孩看到媽媽狼狽不堪的模樣。「孩子在叫妳了。」
他們佯裝沒事地打開門,小寶一股腦兒地衝進靈戀的懷裡,靈戀把他摟得緊緊的。
「媽媽,又發生地震了嗎?」小寶害怕地問。
那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恐懼,讓小寶常常處在莫名其妙的驚惶中,剛剛聽門外那陣似天搖地動的打鬥聲,讓他以為又發生了地震。
大寶比較懂事,他崇拜地看著唐崇旭。「叔叔,你好棒,把壞人打跑了!」
「你都看到了啊?」唐崇旭慈藹地問道。
「是啊!叔叔好英勇喔!」大寶一臉羨慕。「我將來長大,也要像你這麼英勇!」
「叔叔,你一個人就可以保護我們和媽媽……」小寶也接口道。
唐崇旭點頭,臉上出現自信滿滿的神情。「一點也沒錯。」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期待她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然而她卻沉默不語,強自鎮定的臉上透著一股不畏懼任何挫折的勇敢,彷彿所有的苦難她都情願自己一個人承擔,也不願讓孩子受到傷害。
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卻堅忍無比的她,讓他看得好心疼。
「上床去吧!」她柔聲命令兩個孩子。面對孩子,靈戀永遠笑容可掬。「對不起,把你們吵醒了!」
但兩個孩子還是很害怕的樣子。
「媽媽。」小寶要求道。「媽媽,我現在睡不著覺,可不可以請叔叔講故事給我們聽?」
「你們……」靈戀愕然。
「當然好。」唐崇旭接口,他樂於接受這項工作,不是出於同情,也不是憐憫,他是真的喜歡這兩個孩子。
他將他們安置在床上,拿著破舊的故事書開始念。
這可是他從未做過的事。
很快的,孩子們便呼呼大睡。
靈戀躡手躡腳地走過來。
「沒想到,孩子們這麼快就跟你打成一片。」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剛剛……謝謝你!」
「不客氣。」他注意到她臉上有幾處瘀青,那是剛剛抵抗歹徒時留下來的。「妳——還好吧?」
「還好。」她口是心非地回答,其實她整個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了。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但仍忍不住追根究柢問道:「他們看起來並非善類,妳怎麼會跟他們扯上關係的?」
她顫抖地敘述原委。「不知道是哪一個財團看中『烏拉罕』這塊地,說什麼要開發成旅遊勝地。所以跟我接洽,脅迫我賣地,但我絕對不會賣掉『烏拉罕』,這是我和德光約定要相守到老的地方。不管他們用什麼卑劣的手段,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住這塊土地。」她固執得像頭豐。
「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妳一個女人家,怎麼應付呢?真是讓人擔憂!」他溢於言表的關心再度讓她手足無措。「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她低下頭,幽幽嘆口氣,似乎不想看到他笑她癡傻……
「睡吧!妳明天不是還要早起?」他若無其事地關上燈,無聲無息地走出去。
崇旭整晚輾轉難眠,靈戀那憂鬱又帶著堅毅的神態,不斷浮現在他腦海。
黑夜中,他感覺好像有人注視著他,霍地睜開眼睛,卻愕然發現她披頭散髮、穿著一襲簡樸的睡衣,站在他的床邊。
「怎麼了?」他緊張地半坐起身。
「我……作噩夢……」那像孩子般純潔的眼神,讓他柔情滿懷。
她不敢看他,頭垂得低低的,吞吞吐吐道:「我……好怕……」她忘不了剛才差點被強暴的情景。
卸下堅強的外表後,她根本還是個孩子!
「天啊!妳一定被那群壞人嚇壞了。」他主動張開雙臂,想以自己的懷抱安撫她。「需要我陪妳睡嗎?」
「不!不!」她慌忙退了好大一步。「我只是……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聊天是藉口,其實她是需要人陪伴。
他頹然放下手臂。
「好吧!那就坐過來吧!」他在床上挪出一個位置。
她神色凜然地坐過去,依然不發一語。
萬籟俱寂、蟲鳴鳥叫,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讓寂靜吞噬他們的心。
牆上滴答作響的秒針,提醒他們時間正快速地流逝。
他像安全的避風港,又像是安眠劑,讓她放鬆心情、逐漸入眠,她的頭不知不覺貼近他的肩膀,他則—動也不動地做她的倚靠。
她昏昏欲睡之際,嚶嚀道:「謝謝你……今夜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被他們強暴……」
沉穩的呼吸告訴他,她熟睡了。
他釋然一笑,在她耳邊低喃道:「我也要告訴妳,妳是一個很偉大的母親。」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發現他竟守著她一整夜,她頓時羞得面紅耳赤。
半睡半醒的他發覺她有了動靜,睜開眼睛,對她露出一個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臉。
「還會害怕嗎?如果還會怕,以後我都陪妳睡覺……」他的這句話,無形中改變了兩人的關係。
此後,她的世界似乎變了,心情比較穩定,笑容也多了。而他,則像個跟屁蟲似隨著她去賣早點。
「你為什麼要跟來?」她疑問道。
「保護妳啊!」他油腔滑調地說。「像妳這麼漂亮的少女出去賣早點,我怕妳被不良份子盯上。」
「拜託!」她一笑置之。「你這個理由很可笑耶!以前我也都是一個人——」
「現在不一樣啦!有了我,妳不再是一個人,我要保護妳。」他加重語氣。
她的臉色一沉,死鴨子嘴硬道:「德光會保護我!」
「死人哪能保護妳?」他嗤之以鼻地駁斥。
「你——」她目光閃爍著怒火,臉色哀痛。
「哎!妳太累了,忙得都沒時間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壞了!」發現自己失言的崇旭,立即露出安撫的笑,企圖轉換話題,一語帶過所有的尷尬。
他嘻皮笑臉的神態讓她沒轍。
「走吧!太陽都曬屁股了!早點就是要早點到,不然妳就沒錢賺了!」男人的手腳真是快速又俐落,不一會兒,他們就上路了。
但破舊的發財車也有發生故障的一天,以致車子根本無法爬上坡,就算靈戀加足馬力,發財車還是有氣無力,反而還往後滑。
「今天怎麼會這樣?」她驚呼。「平常不會的……」
「一定是我太重了!車子承載不了我的重量。」他打開車門往下跳。
「你要幹麼?」
「看我的。」他朝她使出一個「一切有我」的眼神。
半晌,她覺得好像有如神助似的,老爺車再度發動,她加足馬力,車子也很爭氣地向上爬。
她從後視鏡望去,原來是他在後面推車子,藉著鏡子的反射他們四目相交,他熾熱的眼神炯炯發亮。
看到靈戀張口結舌的表情,崇旭得意洋洋地展露他「神勇」的一面,還唱起兒時的一首卡通歌曲——
「無敵鐵金剛!無敵鐵金剛……」
顯然在暗喻自己是鐵金剛的化身。
他那裝模作樣和裝腔作勢的眼神,讓她不禁噗哧笑出聲。
來到鎮上,擺好攤子,他便在一旁大聲吆喝:「來喔!來喔!好吃的早點……」
看她汗流浹背,忙著包飯糰、煎蛋餅,那渾身的油味,或許會令—般人避而遠之,但他卻覺得那是最香的味道,因為融合了屬於靈戀的那股奉獻精神。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甚至看傻眼了。
「你在看什麼?」她轉過頭,不自在地問道。「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他恍如大夢初醒般,立即胡扯道:「妳努力工作的神態很迷人,自然吸引我啊!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而我就喜歡看美麗的女人。」
聽了這句話,她竟然沒有害羞或欣喜的神色!以往,只要被他讚美的女子,都會因而喜形於色呢!
相反的,她卻一臉不屑。
「唐崇旭,少油嘴滑舌了。記住,我是兩個孩子的媽,不是你的女朋友。」
被她搶白了一頓,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也看出他的不快,兩人為此各懷心思,氣氛顯得有點僵。
這時,不遠處出現了一輛紅色進口跑車,在這樸實的小鎮上,立刻成為矚目的焦點。
但他們兩人卻絲毫沒有意識到。
穿著時髦的女人一身珠光寶氣,黑色太陽鏡遮住了她半邊面容,也遮掩了被歲月摧殘過的痕跡,紅色的嘴唇和手指上的蔻丹,紅色套裝外加—襲披肩,明顯是來自都市的上流貴婦。
她風情萬種地打開車門下了車,東瞧西望,彷彿在找尋什麼。
而後她冷漠的眼神出現了天大的驚喜。
女人疾步走近,再仔細一瞧,雖然對方衣衫襤褸、皮膚曬黑,明顯地消瘦許多,但是那股屬於唐崇旭特有的神采和氣勢,絕對錯不了。
「崇旭!」她興奮地放聲尖叫。
彷彿被蜂螫到一般,唐崇旭和靈戀大驚之下一起回頭。
「果然是你!崇旭,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女人三步並作一步的奔過來,二話不說地投入他懷裡。
天啊!他還是擺脫不了楊媚麗。
楊媚麗彷彿如來神佛,就算唐崇旭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第四章
「我找你找好久了,崇旭!」女人嬌嗲地埋怨著。「你突然一聲不響地失蹤……真討厭,你難道忘了我們之間——」
真會裝蒜的楊媚麗,竟然還大言不慚地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夠了!媚麗。」唐崇旭整張臉脹紅。「妳難道沒看見有別人在場嗎?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他無情地推開她。
他不願意讓靈戀見到另一個他——放蕩不羈、玩世不恭的花心大少,那會令自己在她面前自慚形穢。
「唷!這還是社交圈大名鼎鼎的唐崇旭嗎?」楊媚麗尖酸刻薄地問。
瞧他一身落魄,滿身的油煙味,破破爛爛的褲腳長短不一地捲起,還穿著幾乎發霉的黃汗衫。那不是她認識的狂妄大少唐崇旭。
「怎麼,這不毛之地徹底改變你了嗎?」她一臉鄙夷地望著他。「還是你因為怕媒體渲染,所以嚇得轉性了?」
她摘下太陽眼鏡,從嘴角和眼角隱約可見的皺紋,顯示她已不年輕的事實。但是那駭人的囂張氣勢,任誰也吃不消。
楊媚麗曾經是赫赫有名的影視歌星,只是過氣多時,已沒什麼人認得她。
「夠了!」感到自己的形像在靈戀面前完全破滅,唐崇旭難堪地將話鋒一轉。「我向妳介紹一個朋友——依靈戀。這位是楊媚麗。」
唐崇旭試圖替自己打圓場,他困窘地轉向靈戀,但她卻面無表情。
「妳好。」靈戀微微頷首。
楊媚麗絲毫不給依靈戀面子,她上下打量對方的寒酸模樣,最後調侃道:「在我的印象中,唐崇旭的朋友全都是衣裝光鮮、穿金戴銀,妳真的是他的朋友嗎?」
「不要逼人太甚,媚麗,少說兩句!」唐崇旭維護著靈戀,慍色道。
「我說錯了嗎?」媚麗撇撇嘴道。「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我看是妳黏著唐崇旭吧!記住一點,妳是配不上他的!」
下一秒,唐崇旭勃然大怒,抓起楊媚麗的手腕。「妳再撒野,我絕不會饒過妳!」
「喔!你幫她?她是不是你的新歡?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媚麗大聲嚷嚷著,這下更讓唐崇旭顏面全無。
「妳在胡說什麼啊?」唐崇旭一時拿口不擇言的媚麗沒轍。
「我胡說?你變心比變臉還快,你口口聲聲說怕媒體張揚我們的關係,所以想躲避一陣子。我看這只是藉口,你根本是對我厭煩了!」楊媚麗歇斯底里地吼道,毫不客氣地指著靈戀。「哼!什麼女人不挑,挑到一個土裡土氣的村婦,你真是越來越沒眼光!」
「夠了!」火冒三丈的唐崇旭一耳光甩向楊媚麗,火辣辣的刺痛讓楊媚麗一時說不出話。
楊媚麗不是不瞭解唐崇旭,他可以縱容女人,也能容忍她無理取鬧,因為他將女人當作個人的玩物。但是他一旦發飆,就表示他已忍無可忍,這一耳光似乎代表著他們之間已恩斷義絕。
「走!」他氣沖沖地拖著她往車裡推。「我們去別的地方把話說清楚!」
楊媚麗不敢再大呼小叫,任由自己被塞進車裡,唐崇旭粗暴地發動引擎,進口跑車瞬間呼嘯而去。留下靈戀一人呆然佇立……
好一會兒後,靈戀開始整理攤子、收拾鍋具,準備回家。
但是她的心……她不該有感覺的,為何卻又感到—股酸楚?
「媽媽!」大寶和小寶緊緊拉著靈戀的衣擺。「叔叔呢?叔叔為什麼沒跟妳一起回來?」
靈戀蹲下身子,她該如何對孩子們啟口呢?
「嗯……叔叔應該不會回來了。」
面對孩子們由滿臉期待到絕望哭喪的臉,靈戀努力心平氣和道:「叔叔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他只是受傷才暫住我們家。現在他康復了,本來就應該回到自己的家,去過屬於他的生活。」
他來自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城市?她不禁納悶那是什麼樣的生活。
她想起今天楊媚麗刺耳的話。
原來唐崇旭說要留下來療傷,其實不過是為了逃避。
她有—種被欺騙的難過,唐崇旭的溫和善良終究只是表象,實情是他從頭到尾在說謊……
楊媚麗高高在上的氣焰,讓她的自尊受到強烈侮辱,她感到無比自卑。
夜深了,草草安排孩子們上床睡覺後,她卻睡不著。
她想要沉思、想要發洩,不顧上次差點遇到危險的經驗,她毫不猶豫地往油菜花圃走去,也唯有那裡,是她唯一可以獲得平靜的地方。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唐崇旭隨便找了一家飯店,關上房門狠狠「修理」了楊媚麗一頓。
「妳以為妳是我的誰?」唐崇旭臉上青筋暴露,面色鐵青地咬牙道:「我唐崇旭可不吃妳那套!別以為妳可以控制我!」
「你想甩掉我?」楊媚麗無法置信。
「哼!」唐崇旭冶嗤。「妳只是個過氣的演員,不過想藉我來炒作知名度吧?還是為了我的錢,要我妳更高的『遣散費』?」
這句話似乎說中楊媚麗的心坎,她像瘋婆娘般高聲尖叫。「誰說沒人認識我?我是赫赫有名的楊媚麗——」
「是嗎?」他毫不留情地潑她冶水。「在我看來妳已經是沒人要的老女人!」
冷不防,她吐了口口水在他臉上,唐崇旭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這女人這麼難纏。
「我不會放過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大家走著瞧!」她說完便大搖大擺地離去。
唐崇旭煩躁慍怒,卻又莫可奈何。
一切都是這個蛇蠍女人害的,當初就不該招惹水性楊花、富於心機的楊媚麗。讓她握有兩人交往的把柄,如今威脅著要向媒體揭發他們的「內幕」,讓他傷透了腦筋。
偏偏唐崇旭不受女人恐嚇,他寧可藉故遠走高飛、銷聲匿跡……
經過一個狂亂的午後,待頭腦漸漸冶靜後,唐崇旭對著鏡子發呆。
他怎會將自己搞得如此亂七八糟呢?
映在鏡中的人影已不見狂妄,只剩下一臉迷惘,重新購買的筆挺西裝緊緊貼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勢必得離開「烏拉罕」了。
以楊媚麗不願善罷甘休的個性,到時一定會回台北大肆喧嚷,然後所有相關的人都會知道唐崇旭在哪兒。
「烏拉罕」將不再平靜。
現在的他不再是一個人,因為有她,所以他開始在乎一切。她成了他的羈絆、牽掛和思戀。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連累到靈戀,他怎麼捨得她受到流言蜚語的傷害呢?他怎能默默離開,又怎麼甘心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那麼愛她,希望永遠伴著她,他甚至想……想帶走靈戀和兩個孩子。
他一定瘋了。他沉痛地閉上雙眼,右拳用力敲擊左掌,惱怒自己的無能。
再見她一面吧!在商場上他是能呼風喚雨的唐崇旭,一定也能得到靈戀……
時雨就像春夜裡飄浮的霧氣,靈戀在油菜花圃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陣花香迎面撲來,她感到一陣昏眩,而後渾身酥軟。
拾起眼來赫然發現,前方一道昂然的背影踽踽獨行,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情人。
「德光……」她喜出望外地衝向他,從後方抱住了他。「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他旋過身,用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住她。
「靈戀,靈戀……」她被緊緊擁在懷裡,他終於能抱住她了,就算她錯認他是德光又何妨?
千言萬語,似都化作無聲的擁抱,靈戀的眼淚奔洩而下,他緊緊地擁抱她,把臉埋進她濃密的秀髮裡。
她幾乎不敢張開眼睛,唯恐眼前的一切瞬間消失,她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怕美夢被驚醒。
「跟我一起走,靈戀!我捨不得妳……我捨不得離開妳!」他如癡如醉地哀求。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陣風吹來,吹落了花辦樹葉,也吹拂過兩張滾燙的臉。
她被驚醒了,再次望向「德光」,卻發現他變成另一張她熟悉的臉——唐崇旭。
「是你!」她驚呼道。
他回來了?他沒有拋棄她和孩子?
她的心中掠過一絲喜悅,但是再仔細一看,她卻突然覺得不再認識他,那一身卓然出眾、唯我獨尊的氣魄,讓她意識到兩人的差別。
她用力推開他。
「你為什麼要回來?」她今天被羞辱夠了,不想再承受一次。「你不是要和她一起走嗎?」
「靈戀,我知道楊媚麗很過分,我也知道自己不該欺騙妳,但……」他低聲下氣道。
「你是富豪公子或是流氓乞丐,跟我都沒有關係。」她瀟灑地轉身要走。
冷不防地,他從後方結結實實地抱住她。
「我只想再見妳一面。」他柔情萬千道,任她如何掙扎,他都不肯鬆手。
「有必要嗎?」她的冷漠讓他心寒。
「不是的,我……」他滿眼深情,無奈她卻看不到,他只好先找—個藉口。「我要走了,我來謝謝妳這些日子的照顧。」
走?好—會兒,她閉眼苦笑。「你本來就不屬於『烏拉罕』,不是嗎?況且,你也付了錢給我啊!」
「不……」他咬牙,衝口而出道:「靈戀,跟我一起走!」
他的話讓她一震,她一動也不動。
「我很有錢,妳可以吃好穿好,不用辛苦賺錢養家,孩子們可以受很好的教育,我會保護你們不再受到任何欺凌,而且生活無憂。」所有的承諾似乎都被呼嘯而過的山風吹散,因為她毫無表情。
「別鬧了,我不可能離開『烏拉罕』,我要永遠守著這塊地。」她嗤道。
「妳一個人撐得下去嗎?難道妳真要孤零零地守一輩子?」他咆哮地問。
她沒有反應,但是那纖弱的背影卻已經顯示其決心。
他沉痛地放開她,望著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妳真要『守寡』一輩子嗎?」他仰首問天,然蒼天無語。
只聽見樹上夜鶯啼叫,彷彿在附和他無奈的心聲……
「總裁回來了!」
失蹤多時,又神不知、鬼不覺回來的唐崇旭,讓整個長鶴集團再度充滿活力,雖然員工們對於他的行蹤不定早巳見怪不怪,但畢竟重大企劃仍需要他來裁決。
唐崇旭滿面春風地對每個員工微笑,但是他心中的孤寂卻日益擴大,他常常坐在辦公室裡發呆,想事情想到出神。
「總裁,我們在世界各地的飯店都獲利豐厚,今年上半年更是突飛猛進!這些盈餘拿來投資旅遊業綽綽有餘,我們正積極開發遊樂場所,相信以後會更有發展!」幕僚開會決議的企劃案等著總裁過目。
唐崇旭目光呆滯,恍若未聞。等屬下把企劃書恭恭敬敬的呈上,他這才回過神。「開發遊樂場?」
「是的!根據情報,我們的對手『萬通財閥』目前也正致力發展觀光業,試圖以低價買下中部一個叫『烏拉罕』的原始部落,並將其發展成台灣最著名的休閒旅遊勝地……」
「烏拉罕?」他目光一閃。
原來那次遭受攻擊事件是萬通財閥搞的鬼。
萬通財閥跟長鶴集團—向是死對頭,詭異的是,萬通的老闆——徐浩的情婦也是楊媚麗。
原來楊媚麗同時周旋在他和徐浩之間。
「總裁,我們得到『萬通』的商業機密,因而節省了許多企劃開銷,如果我們動作快速的話,搶先在『萬通財閥』之前得到這塊地的產權,加緊腳步地積極開發,相信在未來五到十年內,長鶴集團將掌握最先進的台灣旅遊業。」跟隨多年的秘書自認野心勃勃的總裁一定會點頭答應,向來視錢如命的他,不會放過任何圖利的機會。
但唐崇旭卻只是揮揮手,筋疲力竭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總裁……」秘書—臉莫名其妙,卻只能默默關上門離去。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唐崇旭獨自抽著雪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苦悶和哀痛。
回來這麼多天了,為什麼他的腦海裡盤旋的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一直以為或許是置身在「烏拉罕」的世外桃源裡,才會神魂顛倒地對她著迷,一旦離開就會清醒。
哎!真是錯得離譜。
他彷彿被下了蠱,怎麼就是忘不了她……
這一生,他首次懂得了愛,卻也同時嘗到了失去所愛的滋味,再繼續下去,他一定會瘋掉。
他無時無刻地想見她……究竟誰能解救他的相思之苦?
他用雙手堵住耳朵,想逼自己冷靜,無奈腦中仍然一片混亂,簡直陷入前所未有的狂亂。
他不能沒有她。
對她的愛讓他的身心陷入昏天暗地,他非要得到她才能恢復正常嗎?難道要他不擇手段嗎?如果她恨他,怎麼辦?
但被恨又如何?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冷冽駭人,他豈會在意區區一個恨字?
他唐崇旭是什麼人啊!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豈有得不到的道理?
他要得到靈戀,儘管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他……
面對「烏拉罕」的地契,唐崇旭研究了好久。
徐浩真是傻,光找弱勢的女人下手有什麼用,因為這塊地根本不是靈戀的。
為了得到她,唐崇旭下定決心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希望她……不要恨他。
他走了近一個月,她的生活一如往常,忙得天昏地暗,幾乎無法喘息。孩子們仍是她的重心,她把工作後剩餘的時間都花在照顧他們身上。
無奈,在他們身上,卻再也看不見歡樂的氣息。他們常常愁眉苦臉,有時則以一臉期待的表情問她:「媽媽,叔叔還會回來嗎?」
她猶豫半晌後,不得不狠心地說:「叔叔不會回來了!」
「叔叔—定是不喜歡我們了!」兩個孩子心灰意冷極了。「他—定覺得我們不乖!」
「不!你們這麼惹人憐愛,不會有人不喜歡你們。」靈戀心疼地抱住他們。
為了消弭孩子們被「拋棄」的感覺,她索性連週末也帶著他們一起去賣早點,雖然一大早把他們叫醒有點不忍,不過也沒辦法。
但是孩子們卻只是意興闌珊地待在車上,根本不想下車。
另一方面,她也擔心看中這塊地的財閥還會繼續派流氓來欺侮她,夜裡,她更小心翼翼地將大門深鎖。
然而,更讓她不解的是,生意突然一落千丈,一連好多天都沒有人跟她買早餐,人們看她的眼光也都變得怪怪的。究竟怎麼了?她做了什麼事?
靈戀感到一頭霧水。
不過,生意差是現實問題,沒有收入的她,根本無法養家。
她憂愁滿面、秀眉糾緊,完全沒注意到停在不遠處一輛轎車內的神秘人物。
神秘人物衣著光鮮,熱烈的眼神被墨鏡遮住,高深莫測的容顏似乎蓄勢待發。
正中午,靈戀帶著垂頭喪氣的孩子回家。
她煩惱極了!家裡真的沒有多餘的錢了,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從未感到如此絕望。
怎會這樣呢?德光,幫助我吧!給我力量,給我勇氣……她在心底呼喊。
一陣叩門聲驚動了她。
她謹慎地無從窗戶探頭出去窺看。
「你好,我是地政機關的人。」一位外貌嚴謹的公務員說道。
地政機關?她的心—沉,忐忑不安地開了門。「有什麼事嗎?」
「這塊地的所有權人是陳德光先生,而他本人已於前年過世。」對方毫不留情地說著。
靈戀聞言,驚愕得瞪大了雙眸。
「而經我們調查,妳並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法定繼承人。所以依照法律,無人繼承的『烏拉罕』這塊地將要充公,歸政府所有,妳要在兩個月內搬出『烏拉罕』……」
靈戀突覺眼前一片黑暗,這晴天霹靂般的打擊,將她再次推入萬丈深淵中。
她癱軟在地上,公事公辦的公務員則不知何時已走了。
她處在一片茫然之中,沒想到生活費用盡,一夕之間,連家園也被殘酷地奪走了。
地震後,她曾經死過一次,好不容易靠著堅強的意志和孩子們在「烏拉罕」活下來了,而今又將一無所有。
什麼都沒有了……
大寶和小寶不知事態嚴重,還在庭院玩耍。
靈戀掩面啜泣,她像脆弱的娃娃般,哭得肝腸寸斷……
夕陽西下,他出現了。
閃耀的新型白色賓士車,象徵他的身份非凡。
他悄悄地下了車子,一聲不響地走向大寶和小寶。魁梧壯碩的影子擋住了光線,兩個孩子抬起頭來,他朝他們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兩個孩子驚喜地抱住他的大腿。
「爸爸……」他們喃喃地叫道。
他低下身子,送給孩子們一份禮物——兩台玩具噴射飛機。
安撫好他們,要孩子們自己玩,不要進屋,因為他要跟「媽媽」好好談—談。
之後,他大步走近她。
第五章
她哭累了,瑟縮在角落,頭靠在牆壁上,面容悲戚。
那宛如世界末日的模樣讓他心疼。他蹲在她面前柔情地看著她。
「你——」他的出現像黑暗中乍現的一線光明。
「我回來了。」他粗啞道。
「為什麼?」她茫然地望著他。
眼前這個挺拔俊逸的頎長男子,一點都不像從前那個不修邊幅的唐崇旭。
「在妳最困難、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我怎麼可能捨下妳不管呢?」他冷淡的語氣,少了昔日的溫柔。
眼前的唐崇旭似乎自信有能力主宰她。
「你……知道我的一切……」她迷惘了。
他不避諱地點頭。「我知道妳一無所有了,沒有錢、沒有家,也失去了『烏拉罕』。」
為什麼他對她瞭若指掌?
「我會幫妳。」他堅定地說。「妳會需要我的。」
「需要你?」她呆滯地問。
「我知道妳愛『烏拉罕』,也知道妳愛大寶和小寶,妳絕對不會讓這塊土地平白無故被充公。」
她毫不猶疑地點頭說:「我會用我的生命去克服一切阻礙。」
「我可以幫妳解決這件事。」他說得彷彿此事易如反掌。「這世界上沒有『錢』辦不到的事!『烏拉罕』充公後,我會向政府買下這塊地——用妳的名字,這樣一來,妳就能名正言順地擁有『烏拉罕』,『烏拉罕』便永遠都不會被破壞!」他的說詞讓她心動,但是他的目光為何看起來如此強悍和冷酷呢?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咬住下唇問。「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從不貪求憑空得到的好處,那一點都不踏實。
他挑眉,不動聲色地說:「真是個聰慧的女孩!一點也沒錯,我不可能毫無代價就幫妳。」
「你……」她內心一震,突然明白這個人的意圖不是那麼單純。「你要什麼?」她毫不畏懼地問。
他的視線掃過她婀娜多姿的嬌軀,最後凝聚在她清純的容顏上,他低嗄的笑聲讓她頭皮發麻。「妳以為妳還有什麼?」
她渾身顫抖。她有什麼?她只有肉體……她不自覺地揪緊衣領。
「放心!」他調侃道。「我不會壞了妳的名聲!那樣似乎太糟蹋妳了。」
他沉默半晌,目光遙遠,卻充滿不可思議的柔情。「我願意讓妳做我的妻子。」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結婚?她目瞪口呆。
「不!我不要結婚,我不要嫁給你。」她語氣激烈,甚至是嫌惡的。
是因為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嗎?他恨不得將「德光」那名字撕裂成兩半。
「住口!」他怒不可遏的樣子,讓她心虛地閉上嘴巴。
「為什麼……」她的目光中充滿水氣。「為什麼要娶我?」
「因為——我愛妳。」他坦承,但態度依舊高傲。
他們四目交接,她看到了他毋庸置疑的愛,沉重得令她幾乎喘不過氣。
「不……」她想逃避。「你不可能會愛上我。」她拚命搖頭。「而且我根本不愛你……」
倏地,他伸手用力抓住她的雙肩。
「別躲我!」他咆哮道。她的退縮令他的心刺痛。「我知道妳不愛我。」他受傷地說。
她僵住了,眼角落下一滴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心為之一緊,但是神情卻仍舊陰鵝。
「既然得不到妳,我只好用搶的。」
她恍然大悟。「一切是你偷偷搞鬼?」
他讓她沒有生意,讓政府機關突然注意到這毫不起眼、一毛不值的「烏拉罕」……
「妳說呢?」他嗤笑。「不管如何,我不相信妳還有什麼力氣與現實搏鬥!」
「太過分了!你不是人!」她咒罵。
「收回妳的話,妳的德光才不是人,他是鬼。妳該感謝我,我幫助妳、保護妳。就算我肯放過妳,看中這塊地的其他財閥一樣不會放過妳!他們的手段會比我更惡毒千百倍!」
這樣不擇手段的男人,居然還能冠冕堂皇地說這種話。
「不!」她怨恨地說道。「我不接受你的幫助!」
「別說那些賭氣的話了。」他諷刺道。「一旦沒有錢,還講什麼志氣呢?最後吃苦受罪的不僅是妳,還有兩個無辜的孩子。跟著我,總比被那群狼心狗肺的流氓欺侮好吧?」
「你……」
「如果妳一意孤行,我就先告訴妳還會有什麼悲慘的下場。」唐崇旭使出他最後一招撒手。「我會到法院告妳私自收養大寶小寶,他們會被社會局帶走,妳捨得嗎?」
她開始感到五內俱焚。
「省省力氣吧!不要再抵抗了,乖乖跟我進禮堂就對了。」說到結婚,他的目光竟然出現少有的柔和。
「你真是個惡霸!」她咬牙切齒地罵道。
「我承認。」他毫不在乎她的指控,那邪氣的模樣令她噤若寒蟬。
望著小孩們在庭院玩噴射飛機的快樂模樣,她滿臉忿忿不平。
「你用玩具收買他們?如果小孩們知道了你卑劣虛假的人格……」
「他們不會相信我欺侮他們的媽媽。」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們的心—開始就向著我!」
她臉色發白,深深領悟唐崇旭的城府甚深!
「放心,我會是個好爸爸,我很喜歡大寶小寶!」他保證。
「我唾棄你。」她有如斷線的風箏,隨風飄揚,毫無力氣。「為何你要如此對待我?」
「因為我愛你。」驀地,他伸手捧住她的臉。「放心,妳不會後悔的,我承諾會給妳全世界。」他炯然深邃的目光如此專注,彷彿象徵永恆。
這樣的男人可以給她全世界,可是卻得不到她的愛。
她想哀嚎痛哭,想槌胸頓足……但是,她什麼都沒做。
悲苦的遭遇只是讓她更堅強,為了保住「烏拉罕」和大寶小寶,她必須暫時屈服。
「你會後悔娶我的。」她咬牙切齒道。
「就算賠上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他以這句話作為結論。
在唐崇旭的恐嚇兼利誘下,她離開了「烏拉罕」。
那渾渾噩噩的第一天,她都不知道是怎麼過的。
台北的空氣讓她窒息,寬敞豪華的唐宅讓她幾乎落荒而逃,當排列整齊的僕人稱她「少奶奶」,她感到渾身不自在極了。
倒是孩子們,樂得像逛「大觀園」。又有僕人照顧他們,以致他們根本忽略了靈戀臉上的悲戚。
他們快樂地喊唐崇旭「爸爸」,毫不彆扭,彷彿早就當唐崇旭是爸爸了。
她孤零零地望著這一切變化,週遭的人事物陌生得令她手足無措。
當白色的婚紗禮服套在她身上時,她感覺一股沉重的壓迫。
唐崇旭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而且本事不小,竟能擺平公家機關,果真將「烏拉罕」買下來過戶給她。
「這是送妳的結婚禮物。」他喜孜孜地遞給她一紙契約。
那是「烏拉罕」的地契,為了取悅她,好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新娘。
「妳真正擁有『烏拉罕』了,高興嗎?」
為了「烏拉罕」,她賠上女人一生的幸福,嫁給—個她不愛的男人。五味雜陳的感受,讓她緊緊把地契捏在手心。
他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這個為愛至死方休的少女很快就要屬於他了,他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樂!
「可惜時間太匆促了,不然我一定會帶妳去法國挑選最棒的婚紗禮服。」唐崇旭瘋狂迷戀靈戀,一心想給她最好的。
「不需要。」她不以為然道。「我的命就像『油麻菜籽』一樣隨遇而安,我早就認命了,所以根本不在意物質生活的好壞,反倒是環境越惡劣越有韌性,這點又跟地瓜的特性很相似。」
「地瓜?我小時候也常吃地瓜。」他竟還對她眉開眼笑,難道他聽不懂她的暗示嗎?「地瓜外皮那麼不起眼,誰能想到裡面卻像金子般漂亮呢?」
她一時間會意不過來,還兀自納悶富有的唐崇旭竟然曾常吃地瓜。
說來可悲,他即將成為她的丈夫,她對他的認識還是少得可憐,不過她也沒有興趣深入瞭解。
「不管如何,我是無法融入上流社會的。」她乾脆言明。
「沒有幾個人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我也是,他在心底加了—句。「我不會勉強妳,因為我就是喜歡妳的樸實、純潔和堅貞啊!」他突然低頭輕輕給她一吻。
她嚇得趕緊別過頭,他則賊兮兮的偷笑。
「別害羞!我們即將是夫妻了。」他在她耳際戲謔說道。
她杏眼圓睜,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是全世界最快樂的新郎,那她就是全世界最悲苦的新娘子。
披著婚紗,她的表情卻如喪考妣,絲毫沒有當新娘子的喜悅。
他們在教堂舉行婚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沒有商界人士虛偽的應酬交際,連新聞記者都被瞞住而沒來採訪,倒是多了許多慈祥可親的老人和修女們來觀禮。
在神的見證下,他們成為夫妻。
唐崇旭有意的低調行事,為的是要保護靈戀,不想讓媒體大肆宣傳,以免楊媚麗知道後做出破壞的行動。
望著那欣喜若狂的眼神,這一刻,靈戀終於不得不面對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她成了唐崇旭名正言順的妻子。
「那些都是把我拉拔長大的父母。」他像孩子般高興地介紹道。「現在終於讓妳看到我爸媽了!」
原來唐崇旭是孤兒。
即使她唾棄他手段卑鄙,用盡心機逼她嫁給他,此刻卻被他充滿祥和的目光給震撼了。
原來在那冷酷深沉的面目之下,還蘊藏著深情……
唐宅美得像一座花塢。
唐崇旭似乎喜歡寬敞的空間、流通的空氣,所以處處有窗戶,光一個唐宅,她便已數不清有幾扇窗戶了。
整棟豪邸的壁紙是淺色的梅花,而窗外卻是油綠的樹葉。白天,偶爾透進的光線是銀色的,牆上的花朵與窗外的樹葉,使人感覺如在林中小憩,彷彿還能聞到撲鼻的花香。至於那白色的窗簾,被風吹拂時就更像穿林的薄霧了。
深紅色的大床象徵喜氣,灰色的裝飾壁爐、絨沙發,床櫃前掛著婚紗照,閃爍的水晶燈、厚實的木桌,新房佈置得典雅而大方。但是這一切,她卻視若無睹。
他抱著她進入新房,好玩地將她拋在深紅色的高腳大床上。
「我幫妳脫衣服。」他興致勃勃地提議。
「不!不要!」她想躲他,結果卻被他壓在床上。
「不要動嘛!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啊!」唐崇旭充滿濃情蜜意的眼神,相信沒有女人看了不會著迷。
「不……」誰跟你是夫妻!她在心底吶喊。
但是她恐懼他的狂暴,她已漸漸瞭解他心底的某一部分是極度野蠻的,所以她不敢抗拒他。
她劇烈地發抖,閉上雙眼,任他一一褪去她的衣衫。
她的身材穠纖合度、胸部堅挺、柳腰俏臀,長年的勞動讓雙腿細長又結實。
他愛撫她的美腿,令她雙腿間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雪白又富彈性的光滑肌膚在他的燈下發出溫潤的光澤,令他著迷、嘆息。
「真美!」最後,他褪去她唯一的小內褲,她完全一絲不掛了。
靈戀覺得羞到了極點。
被他這樣明目張膽地流覽全身……雖然以前她跟德光是未婚夫妻,但是他們還沒有進展到這裡。
他的手在她身上戀戀不捨、流連忘返,忽地卻冒出一聲咒罵。
「該死!現在不是欣賞的時機,我要給妳最完美的初夜!」他知道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不願意猴急地破壞這美好的一夜。
「妳一定很累,先去洗澡吧!」她聽到他凝重的呼吸聲,而後他寵溺地吻了她的耳垂。
她睜開眼,接著馬上翻身離他遠遠的。但下一秒,他又抓住她,帶著命令又曖昧的口吻道:「不准穿內褲!」
她一愣,連忙推開他,腳一觸地,她才發覺自己的雙腿無力,整個人隨即跌在地上。
他暗自偷笑,她則連滾帶爬地衝進浴室,關上門,還能聽見他爽朗的低笑聲。
她全身發冷,她不能一直待在這兒,遲早他會破門而入,她—定得面對被他侵犯的事實。
靈戀決定採取行動。
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女人,她會反擊!而且她要讓他後悔一輩子!
她在洗臉槽前的櫃子裡翻找,翻出了一把剪刀,帶著一股悲壯的決心,她穿上性感睡衣,又套上長衫,以便藏匿剪刀。
她若無其事地走出浴室,嬌羞的笑容讓唐崇旭心花怒放。
「等我!」他興沖沖地跑進去洗澡。
她則躲在被單下,將自己包得緊緊的,並將剪刀藏在枕頭下。
他神清氣爽地走出來,雖然燈光已調弱了,還是難掩他神采煥發的臉龐,和喜上眉梢的神情。
他全身裸裎,只披了條浴巾在腰際。由於長年在飯店游泳池內游泳的習慣,練就了他有如阿波羅神像般的健美體格。
不過,她根本不屑一顧。
「靈戀。」他上了床,撲向她。浴巾散開的一刻,她選擇別過頭。
她黑色髮絲柔柔地散落在枕頭上,誘人的粉頰和紅唇,香肩半露,當他伸手碰觸她時,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
他來不及褪去她的小褻衣,就已經猴急地撕開她的衣襟,雙手直接探觸白嫩豐滿的酥胸。他感到心蕩神馳,熱烈地吻住她胸前的蓓蕾,用舌尖輕輕佻逗。
頓時,她整個身子繃緊僵硬。
而他發出低沉的笑聲,讓她感覺自己的不解人事像是個大笑話。
他的舌頭肆虐地從她的胸脯滑到她的鎖骨、玉頸,最後留戀在她的唇上。「戀!我要好好的吻妳!」
她的唇是如此誘人,輕易地勾起他心中最熱烈的情焰。她很羞澀,那股清純讓他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他以能佔有她的處女之軀而感到無比驕傲。
他撩起她的裙尾,愛撫上她的大腿內側,逐漸移到那三角地帶。
「愛我!」他氣喘吁吁地要求。「我要妳愛我。」他跪在她的雙腿間,將她的兩腿環在他的腰際上……
她不動聲色地按捺著,她絕對不能讓他得逞,唐崇旭休想佔有她的身體,她咬牙切齒地忍受這一切前戲。
在他即將得逞之際,冷不防地,她從枕頭下抽出剪刀,起身毫不留情地往他雙腿間的腫脹刺下去……
第六章
他瘋狂地甩了她一耳光。
她整個人摔倒在床上,緊抿的唇嚐到了鹹鹹的血腥味,剪刀被唐崇旭丟得老遠。
那兩道彷彿能讓空氣結冰的冷冽目光,筆直射在她瑟縮的胴體上。
「該死!」他露出嗜血的表情,不敢相信他最深愛的女人,竟然要毀了他。
她把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蠻橫、陰沉全引了出來。
他狂亂地掐住她的脖子。「為什麼?」
燼管呼吸困難,她仍然勉強擠出聲音說道:「你根本不瞭解我!我寧死也不會讓你碰我。」
他幾乎喪失理智地殺死她——如果他的手勁再繼續加重的話。
「我唐崇旭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他咬牙切齒吼道,全身肌肉緊繃。
「我不是東西,我是個活生生的女人。」他的瞳孔反映出她永不屈服的堅決臉龐。
「你這個卑鄙小人,你永遠都得不到我!」她恥笑道,眼角流下兩道淚痕,整個身子因為缺氧開始抽搐、痙攣。
以他的力量,要捏斷她的脖子綽綽有餘,但最終他還是捨不得。
他鬆了手,她幾乎快岔了氣。
「妳竟然那麼討厭做我的妻子……」他痛不欲生道,默默起身離開她。
他看著她,那雙哀怨悲戚的眼神讓她心碎。當唐崇旭走出房間後,她躲在被窩裡哭泣,如今她才驚覺到,她同樣也對他一無所知……
唐崇旭並沒有到他常常光顧的聲色場所,他失魂落魄地來到他從小生長的天主教孤兒院,悄無聲息地走進教堂。
他從不相信女人。
因為是棄嬰,從小他就沒有嘗過被媽媽抱、跟媽媽撒嬌是什麼滋味。他只知道女人不可信賴,生了他卻又拋棄他。
成年後,女人對他的意義只是在床上洩慾的工具。但遇到依靈戀之後,徹底顛覆了他對女人的觀感,讓他開始有了想保護她、呵護她的強烈慾望。這就是愛嗎?
從小到大,他總是不相信愛,卻又不斷在追尋所愛。最後當他接觸到真愛,卻還是抓不住。
一個血肉之軀,怎麼可能跟虛幻的鬼魂爭寵呢?
他從前被譏笑是沒有父母的孤兒。如今,連她也嘲笑他無法得到她的愛。
難道他真的沒有權利擁有一份完整的愛嗎?
他掉頭離開教堂,往他熟悉的霓虹燈區走去。
「爸爸!」大寶的喊叫聲彷彿要將屋頂給掀了。「爸爸,起床了!太陽快曬到屁股了!」
兩個孩子拚命敲門。
「爸爸,你答應要陪我們吃飯的!」小寶叫道。
靈戀被孩子們的叫嚷聲吵醒,她慌亂地爬起來,驚訝自己昨夜竟然哭到不知不覺地睡著。
房間的凌亂,彷彿在提醒她……
被單下的她全身赤裸,脖子上有很深的瘀痕。她看到剪刀被丟置在房間一角。想到昨夜她仍餘悸猶存,環顧四周才發現唐崇旭一夜未歸。
沒有時間思索,她趕緊從衣櫃取出一件高領衫穿上,以免被發現脖子上的黑青痕跡。略微收拾一下後,她趕緊開門。
「媽媽!」兩個孩子很有禮貌地叫道,同時卻又心不在焉地探頭往房內窺視。「媽媽,爸爸呢?」
「爸爸不在。」她抬頭看鐘,驚訝時間已接近中午了。「爸爸去上班了!」她胡認道。
「是嗎?」兩個孩子嘟起嘴巴。「爸爸說今天要和我們一起吃早餐的,可是他早上沒出現,現在連中餐也……」
她趕緊接口:「媽媽陪你們也可以啊!」
「不要!」小孩們異口同聲道。「媽媽不會玩機器人!只有爸爸會陪我們玩……」
她有點困窘,但依然帶著孩子走向飯廳。「走吧!吃飯皇帝大,即使爸爸不在,你們也不能餓肚子呀!」
「爸爸」兩個字脫口而出,而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其實心底已經有了對孩子「父親」的認同……
這是她新婚的第一天,僕人早已將中餐準備好了。
「少奶奶、大少爺、小少爺請用!」僕人恭敬地說。
大寶、小寶正要大快朵頤,僕人又咳嗽地說道:「唐家雖然思想開放,但某些方面還是很保守的。每次用餐前都必須先向天主禱告!如果不遵守,主人會生氣的。」
「禱告?」靈戀—時還會意不過來,僕人已帶著大家做禱告。
「用餐吧!」祝禱後,僕人向他們行個禮就退下了。
對於唐崇旭,靈戀更覺得—知半解了。
他狂妄而瘋狂,甚至憤世嫉俗到目中無人,但是私底下卻也有謙卑感恩的一面。
下午,孩子們在遊戲間玩耍,這是唐崇旭精心佈置的,裡面的玩具應有盡有。
她第一次見到如此豐富的玩具收藏時不禁目瞪口呆,怪不得孩子不要媽媽了。
但是另一方面,在進入唐家成為少夫人的第一天,靈戀她自己不也就迷上窗戶了。
閒來無事的她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天空的瞬息變化,由藍天白雲,到七彩晚霞,再到夜色降臨,輕風拂面。
「少奶奶,吃飯了!」僕人前來叫喚的聲音驚醒了她。「晚飯時間到了!」
她才發現自己居然發呆了一下午,過去她從來沒有這麼悠閒過。
「唐爺不會回來了。」僕人稟報道。「唐爺很忙,常常住在飯店裡。幸好妳和孩子們來了,我們才有事做,不然待在唐家實在很閒!唐爺太厚待我們了!」僕人稱讚主人道。
他不回來更好,省得兩人面對面更尷尬。
一連三天,唐崇旭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這張新婚大床柔軟又溫暖,可是她卻睡不好。
她告訴自己這跟唐崇旭在不在家沒有關係,是她自己天生命賤,只睡得慣「烏拉罕」的木床。
半夜,她被雨聲驚醒,才發現忘了關窗戶。
在「烏拉罕」,她夜夜緊閉門窗,怕有歹徒侵入。唐崇旭似乎沒有這樣的習慣,他喜歡屋子裡空氣流通,充滿綠色植物的芬多精。
她走向窗戶,握緊窗把,卻奇異地不想關窗。毛毛細雨飄落,她眨眨眼,整個人彷彿被冶水潑醒。才幾天她竟然就習慣了唐崇旭的生活方式?甚至還常想著他。
天!她究竟怎麼了?
陽台上的風吹草動驚醒了沉思中的她。
「誰?」
唐崇旭像魑魅幽靈般躲在一角,聽到她的聲音便走出來,突然出現的身影讓她不禁失聲尖叫。
定睛一看,她不自覺地眼睛發亮,他終於回來了。
內心的狂喜出乎她的意料,她嚥了嚥口水,一顆心七上八下。
「你……回來了!」她結巴道。
他冷眼盯著她,冷峻的面容令她感到陌生。她發現他目光呆滯,渾身酒臭味,似乎喝醉了!
「進來吧!這是你的家、你的房間……」她著急地說,但他仍文風不動,於是她囁嚅著:「你……站在外面會生病的。」
他一副不領情的樣子,目光令人膽寒。「妳……關心我?妳不是只關心德光嗎?」
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以為她默認了,酩酊大醉的他怒氣爆發了。「可惡的女人!竟然住在我家裡想著別的男人?」
他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凶神惡煞的模樣讓她踉蹌倒退,最後碰到床緣而跌坐在床上。
「我唐崇旭哪一點不好?妳為什麼不願意做我的妻子——」他惱羞成怒地撲向她。
她以為他會強佔她,她緊張得束手無策,只能哀求他別這麼做。
「哼!反正妳永遠都不會接受我。」這一生,他徹底敗給這個忠貞不渝的女人,但是他不會心甘情願地放過她。
「我不會放妳走的。」他的雙唇在她的耳際停下,帶著凌虐的口吻道。「凌遲是一種享受,我會慢慢地折磨妳!」
他離開她的身子,帶著殘忍的復仇意味譏誚道:「放心吧!我不會強暴聖潔的妳,反正多得是供我享樂的女人!」
「砰」的一聲,他又甩上門離開,再一次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早上,他是第一個出現在飯廳裡的。
大寶小寶睡眼惺忪地走進飯廳,看到唐崇旭隨即睡意全消、驚喜萬分。
「爸爸!爸爸回來了!」接著,兩個寶貝蛋已經衝向唐崇旭懷裡。
「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他輕描淡寫道。「快去叫媽媽下來—起吃早餐,不然你們上課要遲到了。」
孩子們立刻跑上樓叫靈戀,不一會兒,靈戀就下樓來了。顯然她仍有早起的習慣,就像在「烏拉罕」般。
她的穿著仍然樸實,—襲長衫是櫃子裡最簡單的衣服。衣櫃裡還有—大堆套裝和珠光寶氣的珍珠鑽石,她卻一點也看不上。
他面無表情,昨夜他的冷酷行徑似乎只是一場夢。靈戀心慌意亂地思忖。
僕人默默端上稀飯和小菜,唐崇旭向來都吃中式早餐,菜色變化不大,也沒有蛋餅和豆漿。
「媽媽,我好想吃妳親手做的飯糰!」大寶以前很討厭吃,現在卻開始懷念飯糰的滋味。
「是嗎?」靈戀感到很欣慰。「沒問題,我去買糯米……」
「不准。」唐崇旭嚴厲的一句話,讓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妳是唐家的少奶奶了,不要給我丟人現眼!」他的臉色很難看,大寶小寶閉嘴不語,靈戀則面有懼色。
「吃飯吧!」隨後,他又不當一回事道。
這一餐吃得很尷尬,因為唐崇旭的面容冷峻,孩子們也敏感地察覺到了。
司機送孩子們去上課。才—夕間,大寶和小寶由原始部落的野孩子,變成唐總裁的兒子,唐崇旭費心安排讓他們上最好的貴族學校。
送走了孩子,空蕩蕩的飯廳裡只剩下靈戀和唐崇旭。
「我吃飽了,先上樓了!」靈戀想逃回房間。
「上樓做什麼?想妳的心上人?」他斜睨她。「坐下來,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她乖乖地坐下來,唐崇旭昨夜的話仍縈繞在耳、揮之不去。
lilywong1028 2009-4-13 17:23
「在法律上,我們是夫妻,不過實際上卻有名無實。」他犀利的目光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她的心臟。「所以我不想再盡義務養妳了。」
當他這麼說時,她像木頭人般沒有反應。
「除了吃住的開銷,我不會再給妳生活費。」他狠心地說。「當然,我也沒必要供應那兩個跟我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她輕輕吐氣,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他耍陰謀娶了她,卻在無法得到她之後,毫不留情地離棄她。
「但是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們之間惡劣的關係,我無法忍受別人的嘲笑眼光,所以你們還是得住在這裡,聽我的使喚!」他命令道。
求我吧!他在心底盤算著,相信他的刁難一定會令她屈服。
「孩子……」她欲言又止。
提到孩子,他面色一整。
「不要傷害他們,他們無法接受你狠心的離去,求你——」靈戀請求道,不是為了她的生計,而是為了孩子。
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臉色鐵青,依然無動於衷。
「我可以去找工作。」她輕聲細語道。
「或許吧!」他冷笑。「不過我懷疑妳能做什麼,這裡是台北,妳這鄉下小姑娘能有什麼謀生能力?」
「我知道我沒有能力。」她沒有辯駁,她的自知之明讓他心生不忍。
「我可以幫妳找工作。」這話一說出口,他立刻後悔。但她已信以為真,那蘋果般誘人的臉上充滿期待。
他的心因她而柔軟。
「到我飯店來做清潔女工。」他簡潔道。
她沒有異議,難道她就這麼輕易地向不公平的命運屈服?
拒絕吧!他在心底命令。你是堂堂的唐家少奶奶,不需要拋頭露臉的工作。
可是她沒有,她不要穿金戴銀,享受舒適生活,寧可委屈求全地去做清潔工。
這更驗證了她有多麼厭惡他。
想到這裡,他驕傲地離開,但他的心卻在淌血。
靈戀送大寶小寶上學後就出門了,不到深夜不會回來。小孩下午沒課,回家也找不到靈戀。
至於唐崇旭呢?他鮮少回來,現在的他,直接把長鶴飯店當成家。
他不管家中瑣事,不理會孩子、妻子。
幸好大寶和小寶有管家照顧。而飯店的清潔工一天輪三班,靈戀常常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每次回來時總是一身骯髒,一點也不像富豪人家的少奶奶。
僕人們雖然懷疑,卻也只敢竊竊私語,難不成唐爺有了新歡就拋棄舊愛?
可憐的女主人,他們才新婚不久,就被打入冷宮。不過沉默寡言的少奶奶,讓大家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其實在飯店工作,靈戀每天都會見到唐崇旭。
他對每個人頤指氣使,員工們對他也只能低聲下氣。
她的清潔工作繁瑣而吃力,每天要打掃無數的房間、會議室和總裁室。不知道是不是唐崇旭的刻意刁難,她每天都得打掃他睡的頭等套房,這是唐總裁特別指定的。除此之外,她的工作量是其他員工的一倍以上。
他們每天都會相遇,但他總是若無其事地與她擦身而過,假裝不認識她。
每天,她都會在房內的垃圾桶裡發現女人陪他過夜的「證物」,她知道她不應該在意,但是一顆心卻感到酸楚,淚水更是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
特別的是,靈戀總會在枕頭底下發現唐崇旭給的小費,通常客人是給一塊美金,可是他每天都給她一百元美金,一個月下來,她的收入可能比其他主管還高。
這是唐崇旭蓄意的施捨嗎?她絕不領情,不給他有嘲笑她的藉口,因此她總是原封不動地放著,結果是使自己的生活更拮据。
她的傲氣讓他大為慍怒,結果對她越加刁難。
現在她唯一的安慰,就是每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時,看到孩子們留給她的紙條。
不知何時,紙條成為她和孩子們溝通的工具。
「媽媽,我的生日快到了,爸爸會回來嗎?」大寶在紙條上以歪七扭八的筆跡寫著。
當然,他們也留言給唐崇旭,跟給她的紙條夾在一起,顯然希望靈戀會拿給唐崇旭。
「爸爸,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好大的機動戰士,爸爸就像機動戰士那麼英勇……」這張是小寶用注音符號寫下的。
靈戀把紙條收到口袋裡。
唐崇旭離開「烏拉罕」時,她曾直接告訴孩子們叔叔走了,現在她卻狠不下心告訴孩子,爸爸不要他們了。畢竟,爸爸和叔叔在孩子們心中的地位截然不同。
她從來沒有把孩子們的心聲告訴唐崇旭,心裡想反正他也不會關心。但那些紙條是支持她撐下去的原動力。
而她也想到孩子的生日就快到了。
這天,她正在清理他的辦公室和會議室,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他總挑她打掃到一半時進來準備開會。
「妳的動作太慢了!妳不知道這會延誤會議時間嗎?」他破口大罵。
她怎麼可能知道?她只是一名清潔工,她心想。
部屬們相偕進來,在眾人面前,唐崇旭對她更是不假辭色,因此所有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裡。
「妳忘了拿菸灰缸了!」唐崇旭吼道。
最近不知為何,唐崇旭菸抽得很凶,此刻他手上的菸已燃到濾嘴,現在才拿菸灰缸就太慢了。
他將菸蒂丟在地上,用鞋跟睬熄。「喂!掃地的,撿起來拿去丟掉!」
那狂焰的氣勢,令人膽怯。
但靈戀面無表情,依言蹲下身子撿起菸蒂。
「真好玩!」唐崇旭笑道,員工們跟著笑成一團。
她咬住下唇,頭也不回地離去。還未到門口,一個經理摹仿唐崇旭,也將菸蒂丟到地上,虛張聲勢道:「嘿!小姑娘,順便撿一下吧!」
不料唐崇旭瞬間面色遽變,他用力拍擊桌面,對經理破口大罵道:「誰叫你使喚她的?你有什麼資格?」
眾人嚇得面面相覷,那位經理更是滿臉錯愕地趕緊起身,一臉無辜道:「總裁,她……不過是個清潔女工……」
「她不是清潔女工,她是我的——」他愕然地住口,畢竟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靈戀不理會這一切,也沒有停下腳步,她繼續往前走。而那扇緊閉的門後,唐崇旭又開始發飆。
稍後他緊追出去,卻再也看不見她的蹤影。
她蹺班了。
走出會議室後,她不再顧忌地走出飯店,沒有回頭。
她無意識地漫走,沒有目標地穿過一條又一條街。
望著逛街的少女們無憂無慮地開懷大笑,反觀自己呢?商店的櫥窗玻璃映出她的卑微憔悴,與同年紀的女孩格格不入。在每個少女都還在作夢的年紀,她卻已歷盡滄桑。她突然覺得自己活得好累……
唐崇旭遠遠地跟在靈戀身後。
一發現她不見了,他整個人緊張得幾乎要崩潰,他狂奔出飯店,一顆心七上八下地四處尋找她。
見到她落寞的背影,他才止住失控的情緒,她纖弱的身影讓他放心不下,他怎能這樣折磨她呢?
為了見她,他只好選擇在她打掃的時候闖入。為了讓她在乎他,他甚至將保險套拆開後放在垃圾桶裡,故意讓她看到,想引起她的嫉妒,但是她似乎完全不在意。
望著她憔悴慘白的臉色,他的心揪緊,心想她一定是太操勞了。
她若有所思地在—家玩具店前停了下來,讓她臉上再度出現光彩的,是那具醒目的機動戰士。
機動戰士是小寶想要的禮物。她取出一直放在口袋的紙條看了一眼,不由得會心一笑。
希望她買得起。她看看價錢,不禁咋舌了。
新款玩具本來就很貴,更遑論是這種超大型的機器人,價格足足要花掉她一個月的薪水!她開始哀嘆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知何時,玻璃窗反射出她的身後站了個高大冷酷的影子,她猛地回過頭。
是他!
因為他的靠近而加速的心跳,快得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陰騖的面孔、犀利如劍的眼瞳是冰冷的。
「需要我買給妳嗎?」他表現得像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相當惹人厭惡。「如果妳願意屈服,得到的就不只是一個機動戰士而已。」
她目光一閃,轉身抬頭挺胸向前走。
他則濃眉一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這個動作讓靈戀手掌一鬆,紙條隨之飄落到地上。
她蹲下要撿,不想讓他看到紙條內容,但他卻搶先一步,蠻橫地奪下紙條閱讀。
孩子的童言童語讓他怔立當場。
「還給我,那是我的孩子寫的!」她絕對不讓他知道孩子們和她期待與他共度生日的心情。
但為什麼到這一刻,她才發現他的重要?
在孩子的心中,他是無可取代的爸爸;而在她的心中,他已不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了。
她強將淚水嚥回肚裡,別過頭不說話,怕他會聽出她的哽咽。
而他卻完全誤會了,誤以為她仍然拒絕讓他進入她的世界。
他面色凜然,不發一語地將紙條交還給她,掉頭就走。
她緊緊握住那紙條,卻不知他也雙拳緊握。
唐崇旭感覺於心不忍,孩子早成為他的一部分,為了孩子,他願意忍受她的無情,放棄與她的對峙。
第七章
靈戀今天特別提早回來,她買了個小蛋糕,準備幫大寶過生日。
「媽媽!」小孩衝進她的懷裡。「爸爸回來了嗎?」
「我……」她說不出口,索性轉移話題。「來!先慶祝生日吧!」
兩個孩子失望得連拆蛋糕的心情都沒有。此刻電鈴聲響起,僕人跑去開門。
「唐爺,您怎麼回來了?」他的出現連僕人都驚訝。
「這是我家,我不該回來嗎?」粗啞的嗓音響起,如此熟悉又霸氣的語調,令她炯然發亮的眸子,蒙上淡淡的霧氣。
他是憐憫她嗎?就算是又何妨?重要的是唐崇旭回來了。
孩子們喜出望外地奔向他。「爸爸!爸爸——」
「生日快樂!」唐崇旭抱起他們,一臂抱一個,孩子們則緊緊纏著父親偉岸的身軀。
「我的願望實現了,爸爸回來了!」大寶竟哽咽了。
「傻孩子!」在唐崇旭的心中,他深深明白被大人拋棄的那份恐懼,他親身經歷過那種痛。
「我帶了禮物回來。」他放下他們,從腳邊的手提袋拿出兩個超大型的機動戰士。「送給你們,一人一個!」唐崇旭將機器人放在他們手上,兩個小鬼將玩具緊緊抱在懷裡,細細品嚐那份真實感。
他抬起視線,直視站在前方的靈戀,他們四目交錯,靈戀竟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忍不住喜極而泣。
他悸動地起身,來到她面前,不由自主地伸手觸碰她的粉頰。
「傻孩子!」他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子命令道:「大少爺今天生日,去準備最好的飯菜!」
兩個僕人連忙往廚房走。
他回首看著桌上的小蛋糕,她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心想他一定會笑她小家子氣。意外的,他卻讚美道:「好可愛的蛋糕,很好吃的樣子。」
他對她挑挑眉。「先好好吃頓飯,再吃蛋糕慶祝大寶又長了—歲!」
那是一頓令她永難忘懷的晚餐,餐桌上笑聲不斷,一家和樂融融。
一頓飯吃了許久,最後蛋糕成了宵夜,為了助興,他還開了香檳慶祝,不過,孩子們只能喝可樂。
小孩膩在唐崇旭大腿上玩機器人,直到不勝體力,開始打起盹來。
「去睡吧!」他抱起睡意濃厚的孩子進入臥房。
「不,我要爸爸跟我一起睡!」小寶鬧脾氣,小手臂圈住唐崇旭的脖子。「不然爸爸又會消失!」
她難堪地以為他會狠心回絕,意外的,他答應了。「好!爸爸陪你們睡覺。」
這時孩子們才心甘情願的閉上眼,但是大寶又突然睜開眼道:「爸爸,星期天帶我們去玩好不好?」
「不行。」靈戀插話。「不要得寸進尺,爸爸沒有空——」她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陪孩子,那只是奢望,她寧願先讓孩子們死心。
「誰說我沒空?」他居然露出孩子般稚氣的笑容。「爸爸忙得忽略你們了,星期天我們去郊遊!」
「不能失約喔!」大寶立即緊張道。
「我們打勾勾!」他伸出手和兒子立了「契約」。
大寶開始打呵欠,因為心安,很快便深深沉睡,唐崇旭這才悄悄爬下床,望著她困窘的臉。
「對不起,孩子黏著你不放,你—定覺得很煩。」她不好意思道。
「沒關係!他們其實很脆弱,缺乏安全感。」受過地震傷痛的孩子,背負著失去家人的陰霾,心靈上比一般小孩要早熟。
「我從來沒被人黏過。」他是孤兒,從來不曾體會到自己存在的價值,除了這一刻,他得到兩個孩子的肯定。
這一切都是她帶給他的,其實他還真要謝謝她。
孩子們睡著了,他實在沒有理由待在房裡。「我走了,晚安!」
「等一下!」她對著他挺拔的背影鞠躬。「謝謝你,今晚委屈你了!」
「妳溫順多了!早知道孩子能馴服妳,我就不用那麼傷腦筋了。」他頗堪玩味地說道。
他噙著笑容走出門,而她則忸怩地直跺腳。
星期天,唐崇旭真的遵守承諾,帶著全家人出外踏青。
唐崇旭的一身休閒打扮仍然帥氣非凡,墨鏡讓他更添神秘感。
自從他們形同陌路後,靈戀便不曾穿過他買給她的衣服,今天她特地從衣櫃裡翻出一套休閒裝,襯著長髮飄逸,像個清純活潑的大女孩。如果不是兩個孩子跟在後面,沒有人會認為他們已為人父母。
唐崇旭喜歡看海,所以帶孩子到萬里的白沙灣戲水。
頭頂上是一把巨大陽傘,地上舖著塑膠毯,靈戀把準備好的野餐一一擺放在大家面前,孩子們早已垂涎三尺。
他們隨興地席地而坐,享受碧海藍天的悠閒。
天空中零零落落飄著爭奇鬥艷的風箏,為晴空添加許多色彩。孩子們跑去戲水,在沙灘上玩得不亦樂乎。
他們難得獨處,慣有的沉默和尷尬籠罩彼此,兩人都只是望著波濤洶湧的浪潮,彷彿那層層捲湧的浪花代表著他們起伏不定的心。
「大寶真是的,出門還帶你送的玩具來炫耀!」靈戀率先開口,表示無法認同孩子的心態。「這種誇大的心態真是不該有!」
「小孩子還不懂,何必太苛責他們?」他似乎憶起自己兒時,有感而發道。「我是在教堂的附設孤兒院裡長大,唸書時因怕同學嘲笑,所以騙同學說我家很有錢,住豪宅,每次回家都要繞遠路,深怕謊言被揭發,但其實身上破舊的衣服早已說明了一切。」他莞爾道。「可見越會炫耀的人,往往心裡越自卑。」
「那你——」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脫口問道:「你也會自卑嗎?收集玩具是彌補小時候得不到的缺憾嗎?」
望著他陰鬱的神情,她心一虛,立刻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他制止她的道歉。「因為自卑,越缺乏的,我便發誓一定要得到。」
就是這樣可怕的執念,才造就今日出人頭地、驃悍強硬的唐崇旭吧!
「小時候看別人擁有好多玩具,我只能跟其他孤兒分享一個幾乎不成樣的破舊玩具,所以我發誓有一天一定要佈置個玩具房,所有玩具只歸我一個人玩賞!」他回憶道。
她幾乎可以感同身受那份期待被注意的可憐心態。
幾個美少女加入了大寶小寶的沙灘遊戲,她們曼妙的身材相當搶眼,為轉移那份對他不該有的傷感,她開玩笑道:「你看,好漂亮的少女!」
「妳自己就是個少女啊!」他衷心讚美道。「一個漂亮的美眉。」
她立即紅了臉。「才怪!我很醜,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怎麼比得上她們……」
「妳是最年輕的媽媽,」他調侃道。「也是最特別的媽媽,還是個處女媽媽。」
聽他形容得這麼直接,她全身都羞紅了。
「我們—起出來玩,別人看到兩個孩子都這麼大了,—定會誤以為『當年』是我誘拐了妳。」他戲謔道。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她不知所措地隨口胡說。「我這麼土氣,你怎麼會看得上我呢?」
「現在看那些裝模作樣、故做清純的女人,只會讓我噁心得想吐。」他突然靠近她,讓她的心臟突然跳得好快。
「妳的美是麗質天生;妳的氣質獨一無二;妳的勇氣卓然出眾:妳的品德讓妳更有魅力。」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的頭幾乎要垂到大腿上了,她怎麼從來不知自己集這麼多優點於一身呢?
「好了!」她趕緊別過視線。「太陽下山了,該回家了!明天我還……要上班。」
他倏地恢復慣有的冰冷神情,談話也像斷了線的風箏,無法再聯繫……
回程的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說過話。
孩子們玩得筋疲力盡,頭一沾枕便睡得不省人事,靈戀根本來不及幫他們洗澡,唐崇旭乾脆就直接抱他們上床。
白天的歡樂暢談已不復見,他們之間似乎又築起一道冰冶的牆。
「我走了!」他簡單地說,她無言以對。
唐崇旭沒有回飯店,今晚他選擇睡在家裡,但也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睡在隔壁的客房。
靈戀小心翼翼地經過走廊,聽到客房裡面傳來沉穩的呼吸聲,她在房門前停下腳步,心情翻騰不已。
—直到她回房躺在空蕩的大床上,她仍是輾轉難眠。
她很累了,身體上的極度疲憊足以讓她一覺到天明,她閉上眼睛,卻又倏地張開,對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發呆。
她睡不著……腦海裡裝了太多載不動的愁苦。
什麼事讓她如此牽腸掛肚呢?
突然間,整個黑暗空間開始搖晃。
地震……她整個人在床上上上下下地搖晃著。
所有的家具開始碰撞發出巨響,她嚇得面色慘白,首先擔心的是孩子的安危,無奈她的身體卻動彈不得……
唐崇旭強迫自己睡覺,以免腦海裡儘是對靈戀的想入非非。
他夠累了,明天—早還要開—周會報,他必須養精蓄銳。
朦朦朧朧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睡著了,但仍有意識自己翻了一個身,感覺到手腕碰到床頭櫃的邊緣,他懶得動,打算繼續睡覺。
但床頭櫃卻一直搖晃著碰到他的手,他疑惑地睜開眼睛——是地震。
天花板的藝術掛燈在半空中搖晃,接著整個房子開始搖晃,晃動力量也越來越大了。
「靈戀——」不顧可能被家具砸傷的危險,他趕緊衝向隔壁房間,打開房門,在黑暗裡找尋她的芳蹤。
「靈戀……妳在嗎?」
「孩子!」不知從哪兒發出的尖叫,只聽到她嘶吼道:「孩子……」
在這生死關頭,靈戀只想到孩子。
於是他奪門而出,踉蹌地跑到孩子們的寢室,打開燈的一瞬間,地震也停止了。
一切平靜如常,一點也感受不到剛剛強大的搖晃威力,彷彿只是一場夢。
唐崇旭看到孩子們猶呼呼大睡,渾然不知方才的震撼,不禁會心一笑,原來他們累得連一場驚天動地的地震發生了都沒感覺。
他替大寶小寶蓋好被子,隨後關上門,疾步走回房間。
「靈戀?」他關心地喚道,按下電燈開關,凌亂的床上卻看不見靈戀。
他的心跳加快。
「靈戀,妳在哪兒?」他喊道,但沒有回應。「靈戀……」浴室、衣櫥和陽台上都沒人,最後只剩下那張大床。
他試著往床下望——
窄小的空間裡,他看見她瑟瑟發抖的身影。
「靈戀……」他驚悚地叫道,她竟然躲在床底下。
她眼神呆滯,他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她,卻發現她渾身冰冷,顯然她嚇壞了!
他從媒體報導中得知有人經歷生離死別的大地震後,會產生「地震恐慌症」,眼前的靈戀想必就是如此。
「別怕,已經過去了。」他輕聲細語道,試圖安撫她。「都過去了,地震沒什麼!妳瞧,現在不是都完好如初?」
「不……」她淚如泉湧,他伸手想拉她爬出床下,無奈她卻一動也不動。「不……地震會壓死人……」
地震讓人家園全毀、奪走她愛人的生命,讓曾經擁有的完美面目全非,因而令她心有餘悸。
唐崇旭感到心疼不已,命運對她夠殘酷了!
「地震真是太可惡了!」意外的,他竟對她說出稚氣的話語。「我絕對不會饒過地震!」
既然她不敢爬出床下,他乾脆爬到床底下保護她。
她愕然看著他,床底窄小,擠進他這大個子,幾乎沒有翻轉的空間,他順勢將她摟進懷裡。「放心,我會讓妳安然度過今夜。」他咧嘴笑道,反手拉下白被單將她裹住。
她想抗拒,卻發現身體背叛了心理,因為她深知自己需要他的懷抱,否則她會因地震而瘋掉!
她趴到他身上,他的手捧住她的後腦勺,撫觸她的長髮,她的耳際聽到他胸前強而有力的心跳。
「妳全身冰冷,讓我的體溫溫暖妳。」他呢喃道。
他溫暖的臂膀讓她不再發抖,內心潛藏的痛苦也傾洩而出。
「我怕……我知道我不應該僵在這裡,但是我動不了……」她啜泣道。「我真沒用……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家人被壓在鋼樑下,在瓦礫堆間死去……」
「這不能怪妳,這不是妳的錯。」他重複地安慰道。
「不……不……」她無法擺脫那痛徹心扉的夢魘。「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他用力抱緊她,目光鎖住她的眼神。
「可憐的靈戀,但願我能承受你所有的痛。」這感人肺腑之言讓她心中一悸。
他的心因她而逐漸發燙,為了避免她繼續歇斯底里地自責,他索性吻住她的唇。
這一瞬間,所有的愛如潮水般氾濫,他的親吻讓她不禁渾身一顫,好半晌,她順從地閉上眼睛,腦海裡空蕩蕩的,整個人感覺好像飄浮在半空中,他強勢的護衛竟令她內心深處感到一份滿足,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唐崇旭想克制自己維持輕輕的啄吻,能感受她柔軟的嘴唇,他已心滿意足。他如此說服自己。
但是受到他輕柔撫摸和堅實溫暖身體的誘惑,靈戀感覺到被他這麼擁著的滋味好極了,因而不自覺地張開雙唇,彷彿邀他更一親芳澤。
他狂亂地將舌尖舔過她的唇,滑進她的嘴裡,她隨即被那份熾熱的快感給淹沒了。
他再也無法按捺了,全然飢渴地、侵略地擁吻她。
她從來沒有被任何男人這樣緊緊抱著,她的豐盈擠壓著他碩壯的胸膛,她的胸口發脹,此時此刻,地震的陰影似乎遠離她了。
而另一種疼痛來自她的體內,在小腹深處緩緩加深、擴大。
她覺得好像要窒息了,口中的氧氣都被他給吸光了,她不能呼吸……直到他驟然放開她。
她嬌喘吁吁,迷媚的黑眸、暈紅的面頰,柔軟的胸脯起伏不已,熱情中透著一股純真的慌張。
他火熱的目光好像要焚燒她。
他迫不及待地又開始吻她,雙臂用勁將她抱得更緊,他的堅挺頂住她腿間柔軟的小丘,接著大膽地把手放在她的胸前,隔著睡衣搓揉她的雙峰,她不由得發出聲聲嬌吟,激得他更加亢奮。
他想要感覺她的體溫、赤裸的肌膚,她的上衣在他粗魯的撕扯下裂開,他的手覆住她的乳房,他的鬍渣游移在她柔潤的肌膚上,先輕輕含住峰頂的粉色蓓蕾,溫柔地吸吮,然後是另一方。
這種激情是她所陌生的,她完全迷失、不知所措。他把她雙腿分開,纏上他的腰,他熾熱的手扶住她的臀,身軀瘋狂地律動,一刻也無法再等待。
「喔!靈戀,我的愛……」
他扯住她的底褲脫下來。
將她佔為已有!身為丈夫,他有權對她予取予求,他心裡一個聲音喊道。
不!他的身子僵直,他下不了手,他無法漠視心底的另一個聲音,更無法昧著良心,欺騙自己說她是自願奉獻給他。
此刻她神智不清,所以才任他為所欲為。如果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引誘了她,天一亮,她一定會更恨他,如此一來,他將永永遠遠的失去她……
突然,她伸手捧住他的面頰,迷濛的大眼溢滿柔情,以及一股說不出的信賴。
「不要離開我,不要拋棄我……」她懇求。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讓她忘掉所有苦痛。
「把妳所有的痛楚都忘掉吧,感覺我的嘴唇印在妳唇上的感受,記住我吻妳是因為我愛妳。」他貼近她的頸項,語調是霸道而強悍的。
他的真情戰勝了她的憂慮,他的吻纏綿而溫柔,他渾身的男性氣息讓她迷醉。
「我不會讓妳受到任何傷害,我要保護妳。」他真心道,將她平穩地擁在胸前。
愛,卸下她所有的負擔,最後,她倚偎在他懷裡,心裡暖烘烘的。
「謝謝你,我再也不怕了!」她感激道。
「睡吧!地震的陰影會遠離妳。」他抱著她,像哄孩子般給她無限的溫暖。
昏暗的床底下,兩個人的軀體密不可分,心,彷彿也結合在一起。
第八章
眼前有個大黑洞,她正在試圖越過那個黑洞,黑洞的另—方是無限的光明。
無奈她就是過不去,因為這裡是陰陽交界點。
「德光!」她看到他的背影了,她大嚷。「不要走!不要走……」
可是他卻不曾回頭,離她越來越遠,在進入那個洞口前,德光終於回頭了,她激動得無法自已。
「德光……」她流下兩行淚。
他卻對她揮揮手,那懇切的目光彷彿在對她說:「別哭了,要堅強,為我好好的活著,我要走了!不要再想我,帶著孩子和愛妳的崇旭好好的生活吧!」接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德光……」最後,他進入那個光體,消失不見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耀眼的陽光讓她—時無法適應,她頭昏眼花,窗外的陽光照射在她身上,天!時候真的不早了。
空氣平靜得彷彿昨夜的—場地震不曾發生過。
她摸摸面頰,真有兩行淚痕。冥冥之中,德光似乎在夢裡告訴了她什麼,而她似也不再傷心欲絕,心中竟有著撥雲見日之感,彷彿重生了!
她的心揪緊了,灰暗的過去逐漸遠離,唐崇旭這名字則像箭似的穿進她的心。
她不禁面紅耳赤,心兒像小鹿亂撞般。
接著她憶起她還得上班,於是她連忙翻身,卻瞥見床頭櫃上的紙條。
「不用上班,我替妳請假了。」他簡短命令的語氣一目瞭然。她鬆了口氣,稍後才發現自己竟睡在床上。
唐崇旭何時把她抱上床的?她依稀記得昨夜自己嚇得躲到床下。
而他真的爬到床下陪她度過可怕漫長的地震之夜?那無限纏綿的溫柔是一場夢嗎?
撕裂的上衣及胸前被鬍渣磨擦過的痕跡,證明了他的確曾在她胸前愛撫親吻……
可惡!真會趁人之危的唐崇旭,想到差點糊裹糊塗中了他的詭計,她感覺怒氣上湧,但當指尖輕輕滑過嘴唇時:心中卻忍不住想捕捉那悸動的溫暖……她躲進被窩裡細細回味,少女的嬌羞表露無遺。
但基於矜持,她決定等他回來,非要好好的和他「算帳」不可——雖然她感覺自己有些口是心非。
沒來由的,她竟對他興起一種期盼,與不可思議的思念,他跋扈的容顏,縈繞在她的心田。
她真的還如此恨他、厭惡他嗎?不……她心中已不再對他深惡痛絕,只有隱隱泛起的柔情。
整個下午,她像懷春的少女,不知在發什麼呆,只好打開電視耗時間,邊等待他的歸來。
新聞播報著凌晨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幸好沒有造成重大傷亡。怔忡間,她竟覺得因為唐崇旭,地震再也不能傷害她了。
下午,孩子們放學回來,他們興高采烈地洗了澡,把全身梳洗得乾乾淨淨,一心等待爸爸回來和他們用餐。
她也特別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套上俏皮的淡橘色洋裝,上面還印有一個可愛的米飛圖案。
可是唐崇旭沒有出現在餐桌上,令他們母子大失所望,甚至到孩子們上床時仍不見蹤影。
她對孩子們強顏歡笑,哄他們早早入睡,之後她回到房間,望著夜空發呆。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
唐崇旭鮮少到飯店的頂樓,這一刻,他卻像個遊魂般走上頂樓,望著滿天耀眼的星星。
他不敢回去,怕回去後要面對靈戀的指責與鄙視。
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挑起她的熱情,甚至在她最無助時瘋狂地想佔有她,然而她是這麼甜美,他多麼想要一次又一次沉醉在她的甜美中……
為何愛一個人會如此痛苦呢?但願他真懂愛是什麼,得不到靈戀,讓他痛不欲生。
無所適從的他來到了教堂。
他曾經憎恨這裡,因為孤兒院讓他一輩子活在被遺棄的陰影中,這是他心中永遠的屈辱。諷刺的是,而今似乎只有這個地方,可以讓他的心靈得到平靜。
靈戀,為什麼妳不愛我?他整顆心、整個人只想著這個問題。
崇旭不回來了嗎?他去哪兒了?
她幾乎一夜無眠,隔天紅腫著眼睛去上班,期待能遇見他。
不過她還是失望了,他沒有上班,連住的套房也空空蕩蕩。
「總裁不知又去哪個情婦家裡過夜了。」員工們戲謔道,靈戀的心沉到谷底。
一連好多天,唐崇旭連個影子都沒見到,例行的會議也取消了,幕僚發現他連行動電話都關機。
「這回總裁一定又是被某個狐狸精迷住了。」流言四起,靈戀整個人彷彿被撕裂般,原來那夜在床底下,唐崇旭柔情的一面都是虛假的。
唐崇旭在公園裡閒逛了好多天,他幾乎整天都在公園裡度過,—身昂貴的西裝,也因多日未換洗而顯得襤褸,俊逸的面容上鬍髭叢生,神情憔悴枯槁,活像街頭流浪漢。
餓了,他隨便買個麥當勞漢堡果腹,多半的時間,他都坐在石椅上發呆、望著公園外熙攘的人群,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有時路人對他投以怪異的眼光,他也不以為意,他本來就是寒酸出身的孤兒,曾經極有可能成為流浪漢。
如此習慣被人瞧不起,或許真是天生貧賤命吧!他自嘲道。
落葉飄零,泥土不再冒出新芽,顯然秋天到了。
他咬著漢堡,目光呆滯,眼角不經意一瞥,看見一隻髒兮兮的流浪貓。
那隻貓—定很餓了,—直在他腳前徘徊,但他凶神惡煞似的表情,讓它想靠近卻又不敢。
以往的唐崇旭可能會因嫌惡而踢它一腳,如今或許因為同病相憐吧!他將漢堡剝一半放在地上,小貓咪猶豫了一會兒,後來大概因肚子太餓,不顧一切地奔過來大啖食物。
貓咪吃下最後一口,意猶未盡地舔著貓足,喵喵叫著似在向他表示謝意,相似的情景霎時喚醒了久遠的記憶,—股椎心刺骨的痛襲向他……
他淒涼地笑了。
窗外刮起強風,氣象局預報會有颱風侵襲。
十月了,秋台的威力是最驚人的,靈戀望著落地窗,今天是週末,她特地請假在家,期待著某一個人或許會奇跡般出現。
孩子們早已懂事地不再問了,雖然他們仍會遊戲玩樂,卻總覺多了一份落寞。
靈戀的雙手不自禁地扭緊了窗簾,為什麼會感覺心如刀割呢?為何她會如此思念他呢?快回來吧!
突然,她無神的眼眸閃閃發亮。
他回來了,正朝她走過來,禱告成真了,她的祈求沒有白費……
從未有過的狂喜直衝她的腦門。
「爸爸!」孩子們比她還欣喜若狂,他們已經衝向唐崇旭,抱住他的大腿。
唐崇旭—身骯髒,有點像街頭的清道夫,跟過去的乾淨挺拔截然不同。
也因為如此,他沒有彎下身抱小孩。「爸爸身上很髒,先讓爸爸去洗個澡。」
這些日子,他跑去哪兒了呢?為何顯得生疏而禮貌,似乎有意疏遠他們,
他不經意地抬頭望著靈戀,靈戀低下頭,心在狂跳。
他苦笑,原來她並不高興他回來,仍是一張不想見到他的臉龐。算了!反正他也不在乎,他的心已經死了。
他上了樓。
唐崇旭並沒有回到客廳,他叫僕人請靈戀到書房來,似乎刻意要避開孩於。
他洗了澡,將多日的骯髒清洗乾淨,現在的他容光煥發、神采飛揚,而且一身休閒打扮,腳前還放著一個裝滿行囊的行李袋。
她有好多話要對他說,但卻不知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在進門看到他腳邊的行李時全都嚥回肚裡。
難道他又要走了?
「坐吧!」他命令道。「有些話我要告訴妳。」
她沉默地坐在他對面,低著頭楚楚動人的神態,真是我見猶憐……她好像消瘦了,整個人也泛著無可言喻的憂鬱,是因為他嗎?
他隨即提醒自己別作白日夢了。
「今天我看到一隻流浪貓,」他的開場白令她錯愕。「讓我想到自己小的時候,有一天看到一隻奄奄一息的貓,我可憐牠、收留牠,把所有的愛統統給牠,用盡全心全力照顧牠,把牠藏在市場一個小販車裡,我可以自己挨餓,將一天的食物存起來,只為了讓牠吃得飽,有時半夜擔心牠受凍,還偷偷跑出去看牠……」
靈戀可以明白這就是唐崇旭心中認為的愛——照顧所愛到無微不至。
「可是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牠了,牠一聲不響的走了。這隻忘恩負義的小貓咪……我哭了好久,那是我第一次有愛的感覺,也是第一次有恨的感覺。從此以後,我對任何人事物都不再有感覺。」他的臉色黯淡下來。
「崇旭……」她咬住下唇,為他感到心酸。
那對他而言曾經傷痛的回憶,如今只是淡淡提起的往事罷了,在他心中,眼前的靈戀或許就像那隻貓咪一樣。
「我從來沒有想永遠擁有一個女人,直到你出現。」言歸正傳,他起身背對她,似乎對她極度失望。「我對妳的愛,或許也如對貓咪般是一時的迷戀,完全是我的一廂情願。」
她驚惶失措地拾起頭,霧濛濛的眸子裡有著深刻之痛,只是他看不見。
「妳矢志不渝的愛,讓我很羨慕德光。」最後,他咬牙切齒地說。「強逼妳做我的妻子,也許是錯的。」
她的眼眶流出淚水,為了不痛哭出聲,她趕緊用手摀住嘴巴。
他不要她了……她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的,她不是一直想要擺脫他的枷鎖嗎?
「與其讓妳像當年小貓咪那樣拋棄我,不如我先拋棄妳,反正,妳和小貓咪都不知感恩,不會愛主人……」唐崇旭整張臉因沉痛而扭曲,他的話暴露了他的脆弱。
「妳可以和孩子繼續住在這裡,畢竟是我害妳離開『烏拉罕』的,我不可能對你們不聞不問,對孩子們也有責任,反正我的錢足可供你們吃好穿好,一如我當初的承諾。」語畢,他提起行李,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注視著他挺拔壯碩的背影,她整個人、整顆心都受到強烈的震撼。
留下來!她內心喊道,但是喉嚨彷彿被核桃梗住般無法言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她的生命……
他站在門口,看著牆壁上印有淡彩梅花的壁紙。他向來喜歡梅花。
「但願我像梅花那樣堅強,失去妳仍能在寒冬中傲然挺立。」他緊握住門把,聲音顯得哀戚。
他霍地打開門,卻發現兩個孩子呆愣在門口。
「爸爸——又要走了嗎?」
「爸爸不要我們了嗎?」大寶小寶可憐兮兮地問道。
「我……」他的嘴角微微抽搐,蹲下身子,試圖以輕鬆的口吻說道:「現在是油菜花盛開的季節,爸爸要去『烏拉罕』摘油菜花,送給媽媽。」
「嗯,媽媽最喜歡油菜花了,」孩子們異口同聲道。「而且是『烏拉罕』的油菜花。」
「我知道!」唐崇旭慈愛地說。「爸爸走了。」
走出那一扇門後,他真的再也沒有回頭過……
她的淚水也沒有止過,她的心被撕扯著,他走遠了……真的遠離她了……
第九章
她終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總是一夜無眠到天明。
這天正午,天空灰濛濛的,因為颱風過境,狂風驟雨襲擊大地。
她躺在沙發上,放在茶几上的一杯水原封不動,電視正在播報新聞,她聽若未聞,整個人陷入恍惚中。
一會兒後,茶杯裡的水微微晃動,顯然又發生地震了。
「地震?」她對地震一向很敏感,但這場有感地震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她恢復意識時,地震早巳結束。
稍後聽到新聞插播:
「台灣剛剛發生有感地震,震央在中央山脈,震度六級,台北一級……據報,中橫公路有巨石滑落,隧道發生嚴重坍方……多位現場目擊者指出當時有車子被困在隧道裡,車內民眾是否已遭活埋,目前尚不得而知……」
中橫公路是前往「烏拉罕」的唯一出路……她的心陡然一驚。
她忐忑不安地守著電視,很快的便又插播後續的相關報導。
「被困在隧道內的車子,據指證是一輛白色賓士車,車號是令人過目不忘的AB-9988……」
血色逐漸從她的臉上褪去。
「……已查出車主是長鶴集團的總裁唐崇,至於車內是否正是其人,據飯店員工透露,唐總裁已失蹤多日,不知去向。故研判駕駛人極有可能是唐崇旭,救難人員正在盡全力搶救……」
他真的到「烏拉罕」為她摘油菜花……
靈戀感覺自己的靈魂像被抽離身軀般,淚水有如洩洪般一發不可收拾。
他命在旦夕、生死未卜,在這一刻,她才終於大徹大悟,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崇旭。
她愛他。是自己的愚癡、故步自封深深的傷害了他,是她扼殺了他的生命,她是罪魁禍首,如果她早點發現自己愛他,堅持留住他,安慰他傷痕纍纍的心,他就不會遇上這場浩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新聞現場持續報導:
「……時間已經超過六小時,救難人員冒著大雨,正試圖將厚硬的岩石用石鑽切開,但因強烈颱風來襲,造成救難工作加倍困難,隨著時間過去,唐崇旭恐凶多吉少。這次意外引起商界人士嘩然,納悶唐崇旭為何會跑到人煙罕至的山區……」
地震曾經奪走她的—切,如今又再次讓她—無所有。
不!她眼中燃起忿恨的火花,她不能屈服!她絕對不能再讓地震奪走她愛人的生命,地震休想再次傷害她。
她要崇旭回到她身邊,她要用自己的力量救回崇旭,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見到崇旭。
她淚流滿面地打電話叫醒司機,載她去中橫公路的失事現場。
三更半夜,司機連夜在黑漆漆的公路上開車,強風豪雨毫不留情地擊打著車窗,而她的眼睛也沒有合過。
她的雙拳緊握,一路上祈禱崇旭會等她,等她說她愛他……
事故現場被警方包圍,當一位身價不凡的商場大亨被困在隧道內,實在無法不成為頭條新聞,更無法不讓所有救難人員戰戰兢兢。
「不能進去!」警察對所有想接近現場的人咆哮。
「讓我進去。」靈戀下了車,冒著風雨,昂然站在所有人面前,堅定的聲音迴盪在出奇寧靜的中橫公路上。「我是唐崇旭的妻子。」
所有守候在—旁的媒體記者全飛奔過來,鎂光燈閃爍不停。
她從容不迫道:「我要進去看我的丈夫。」
她抬頭挺胸,往前跨了—步,麥克風紛紛擠到她面前,要她說話。
疲憊的倦容、濡濕的眼睛、凹陷的面頰,令她顯得憔悴不堪,但是神情中卻綻放出一股無人能及的勇敢。
「我要我的丈夫活下去。」她哽咽著說,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許多原本要提出的問題也暫時打住。
她踉艙地走到隧道口,雙手貼住滑落的巨石,喃喃地祈禱:「不要讓地震帶走你,崇旭!求你活下來!」
接著她退到一角,讓救難人員展開另一波搶救。
如今已不見中橫秋色如玉,風仍在無盡的夜裡呼嘯掠過,陰沉的天空像燒焦的鍋底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沒有星星和月亮,天地在混沌中夾雜著芸芸眾生的悲愴。
她仰望天空,腦海翻騰的竟是在「烏拉罕」秋夜裡綻放光亮的月圓,那樣花好月圓的記憶,只是人不圓。
兩天了,靈戀感覺生不如死。
隧道內空氣骯髒稀薄,沒有糧食飲水的唐崇旭能撐下去嗎?
清晨,大雨終於停了,救難人員成功地挖出—個小洞,守候的群眾—陣歡呼。
黑漆漆的隧道裡看不見任何東西,直到救難人員拿手電筒往小洞裡照,發現白色賓士停在隧道另一頭,車頭被壓住。
「有人在裡面嗎?」救難人員對著裡面大喊。
沒有回應。靈戀心跳如擂鼓。
「再試試。」已經鑿開了可以容納一個人進入的大小。
「讓我進去。」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愕然。「我要第一個看見我丈夫,不管他是生是死!」靈戀請求道。
她過人的勇氣,讓救難人員不禁讓出了一條路。
她穿戴上安全裝備,拿著手電筒,鑽進那黑得詭譎、讓人心驚肉跳的隧道內。
「崇旭……」越朝車子的方向走,她的神經便越如快繃斷的弦。「崇旭!」
白色賓士車頭遭受嚴重撞擊,車頭凹陷,已經半毀。
石頭落下來時,唐崇旭應該是踩了緊急煞車,車子撞上石頭,幸好安全氣囊救了他一命,但也讓他因強力撞擊而昏迷。
她渾身顫抖地站在車前,望著趴在擋風玻璃前昏迷不醒的唐崇旭。她淚眼婆娑,劇烈抖動的手伸進車窗,試圖喚醒昏迷中的他。
「崇旭……」
他還有呼吸,雖然心跳十分微弱,但至少還有氣息和體溫……
緊繃的神經完全鬆懈了。這一生,她從來不覺得黑夜曾如此溫暖。
「崇旭,我愛你!」她涕泗縱橫地緊握他的手。「我好笨,我不知道我早就愛上你了,我自以為是的傷害你,讓你徹底絕望,我是殺害你的劊子手……求求你,為我活下來,為我的愛活下來。求求你給我機會,讓我好好的愛你……我們還有好多未走的路……讓我的愛好好彌補對你的虧欠……」
她不知道懇求了多少次,她的淚滴落他的面頰,真情流露的模樣,連上帝也會垂憐。
突然間,他的手微微一顫。
她的心跳加速,感受到他試圖握緊她的手,雖然力氣薄弱。
她飛奔到洞口呼叫救難人員,所有人士氣大增,加緊穿鑿的速度。當唐崇旭終於被醫護人員抬出隧道時,守在外面的人群響起歡呼聲,媒體也蜂擁而至。
沿途中,他的妻子始終握住他的手,放在她的面頰上不斷搓揉,給他活下去的力量。
「我愛你,我愛你……」她重複說著這句話,彷彿永遠也道不完那濃濃愛意。
唐崇旭在醫院病房中呻吟著醒過來,發現身旁躺著—位「睡美人」。
她趴在他的床畔,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皺,手還緊緊握著他的。
「靈戀……」他輕聲呼喚。
「崇旭!」她突然跳了起來。「喔!你醒了!」瞬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經過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生離死別,如今恍如隔世重逢,他們永遠不會忘記這刻骨銘心的感受。
「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她貼近了他,再度感受那真實的溫暖。
她訴說著夢見德光的事,承認自己的愚昧和盲目,承認是她的自尊害慘了他們。
「噓!不要說了。」他伸手擁住了她。「我怎捨得離開妳,沒有了妳,我只好到『烏拉罕』看油菜花,想像它們是妳的化身,如此,我還是能跟妳在—起。」他的深情讓她的眼睛發熱。
「當我在瀕死邊緣,是妳的愛讓我從鬼門關前返回來,我得感謝這一場大地震讓我們歷經一場生離死別,因為妳終於真正屬於我了!」
「傻瓜!」她笑罵道。
他急切地想親吻她,下一秒卻痛得哇哇叫,醫生說他的脊椎受到衝撞,必須要戴一陣子鋼架,離完全復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天!這比死還痛苦!」看他的猴急樣,她笑了。
然而他卻出其不意地伸手捏住她的胸脯。她倒抽—口氣,他僵硬地牽動嘴角。「等待有時是甜蜜的。」
他凝視她的表情竟是意外的脆弱,他用手指輕撫過她的下唇,恐慌地說道:「跟妳在一起時,我常有無所適從、患得患失的恐懼,我甚至變得不在乎自己,我真是徹底敗給妳了!」
她怔怔地瞅著他,顯然永遠不會明白她對他的「殺傷力」有多大。
「我只知道面對我時你就像個無邪天真的孩子,—點也不像主宰整個台灣飯店業的『無情羅剎』。」她的手落在他的大手掌上,不經心地搓揉他粗糙又溫暖的肌膚,她趴在他的大腿上感嘆道:「愛,真是—種奇妙的經歷。」
「不曾被放棄和受傷過的人,怎會懂得愛人?我要你知道,我不是那隻離棄你的貓……」她承諾道。
他愛撫她如絲的秀髮。「我願意相信妳是隻忠心的小貓,我會給妳全部寵愛。」
在醫院療傷的日子裡,她寸步不離地陪伴他。
他總是柔情地「使喚」她,視她為特等病房裡的專屬護士,無時無刻不盯著她瞧。
「專心點!」她斥道。「你難道不知道吃飯要專心嗎?」
他想搖頭,卻無法移動脖子。
「來!張開嘴巴——」她指示道,他則乖乖的張開嘴,吃了—口。
她真是一位無可挑剔的護士,照顧他到無微不至的地步,不過他還不滿足。
「睡吧!」時間很晚了,她扶他回到床上。
「不要。」他像孩子般耍賴。「我要在沙發上坐著。」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你哪裡不舒服?」
「我要妳先滿足我。」他嘟著嘴,用力拉她一把,她跌在他的大腿上,為了怕傷到他,她穩住自己的身體,半挨坐在他的大腿上。
「妳整晚都在引誘我……」他再也按捺不住,今天她穿了一條超級迷你裙,隱隱約約暴露出挺翹的臀辦,而不時俯身的姿勢則讓她傲人的雙峰若隱若現。
他伸手碰觸他一直想撫觸的裙擺間,像好奇的孩子般往上探索,她感到全身逐漸發麻。
「我等不及了……」他的大腿在她柔軟的身體下緊繃,探索的手已伸進她的衣襟,褪去她的上衣。
「不行!你還不能亂動啊!」她兩手推著他的胸膛。
「噓!」他伸手捧住她的後頸,讓她與他平齊。
「當我在生死間掙扎時,依稀看見妳用黑如夜空的大眼望著我。」他在她的耳際低喃。「當時我就對自己發誓,我一定要活過來,為了妳……」
他的嘴唇距她的只有一息之遙,他伸出舌頭舔著她的下唇,貪婪地吸吮她的甜蜜,一雙手則富有節奏感的撫摸她臀部肌肉。
她聽見他喉嚨發出低沉、雄性動物般的喘息;他全身肌肉繃緊,充滿攻擊性。她起了輕顫,只要他願意,他隨時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擊敗她。
一想到這麼富侵略性的他對她卻是百般呵護,她心底的恐懼霎時被激起的歡喜給取代了。
「笑什麼?」他親暱地問道。
「你是我的。」她笑盈盈地宣示。
「這樣令妳快樂嗎?」他的唇忽地離開她的櫻桃小嘴,轉而貼上她的喉嚨,氣息急促而輕淺。
她臉上有著無限的滿足。「沒想到我可以征服你。」
「征服?」他呆愣住,而後噗哧一笑,大概覺得她的措詞很新鮮。
他的大手覆住她的裸背上下摩挲著,好像無限珍惜。「我要好好的感受!」
她的脈搏加速跳動著,她渾圓的胸脯正對著他的下顎,他伸手捧住它們,狂喜地讚嘆道:「好美的顏色,像成熟的水蜜桃!」
他的大手開始揉搓、旋轉,豐盈的雙峰在他的觸摸下更加堅挺,似乎在回應他的挑逗。
他強而有力的雙手扶住她的柳腰往上挺,誘人的蓓蕾離他的唇咫尺而已。當他的唇落在她胸前時,激起了她體內最原始、最純粹的感覺。
他的舌頭輕舔著她玫瑰色的珍珠,她本能地把手伸進他微鬈的黑髮,想抑止那—波波襲向四肢百骸的快感。
他貪婪地吸吮、愛撫,有如湍急的河流在他體內奔騰的欲潮,強烈得讓他幾乎窒息,他的眼中溢滿激情。
「再這樣下去,先死的會是我!」他下腹的堅挺抵在她大腿間。「天殺的!為什麼我會身負重傷?」他咒罵道。
她噗哧一笑,聳聳肩以示無奈,心裡卻疼惜他的傻氣。
「好了,調皮夠了嗎?乖孩子,好好養病吧!」她想扣上上衣釦子,卻被他阻止。
「上床陪我。我的臉要睡在妳的雙峰間。」他專橫地命令。
「什麼?」她愣住了。
「看護沒有說不的權利!」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真拿你沒轍。」她噘起嘴巴。
那一夜,他枕著她的柔軟安睡到天明……
好不容易,他終於恢復到可以出院了,不過那已是幾個月後的事了。
當天晴空萬里、風和日麗,上天好像也為他們的苦盡甘來慶祝。
「爸爸!」孩子們飛奔過來,他彎腰抱住他們,—家人終於團圓了。
「爸爸不會再離開你們了。」他承諾道,把靈戀和孩子結實地擁在懷裡。
這才是最紮實的幸福。
第十章
回家後他陪孩子玩到深夜,彌補孩子失去已久的親情,大寶和小寶一直黏著唐崇旭,直到靈戀發出警告。
「睡覺了!爸爸身體才剛好,不要纏著爸爸不放!」她催促道。「明天是星期—,還要上課呢!」
她穿著一件淺黃色套裝,相當婉約動人,儼然已經有了雍容華貴的少奶奶架式。
「但是……」孩子一副依依不捨的樣於。
「但是什麼?」唐崇旭在某些時候,仍充滿了為父的權威。「再不睡覺,爸爸要打你們屁股了!」
她掩嘴偷笑,他則背著孩子對她吐舌頭。
「爸爸……」面對凶悍的爸爸,兩個孩子一句話都不敢吭,不過他們似仍有話要說。
「那要先答應一件事。」大寶稚氣的臉上出現一抹慧黠。「我們要先看爸爸媽媽上床睡覺。」
他一愣,隨即接口:「沒問題!」
他說到做到,牽著靈戀便往寢室跑。
「幹麼這麼猴急?」她面紅耳赤地問,孩子笑嘻嘻的跟在後頭。
來到豪華的寢室前,突然,唐崇旭彎下身一把抱起她,將驚呼著的靈戀抱進去往床上丟。
她跌在軟綿綿的床上,—臉窘樣,孩子們則哈哈大笑。
「可以了嗎?媽媽倒在床上了,等一會兒爸爸也會躺在床上。」他曖昧地說。
「小寶,我們可以走了。」大寶鬼靈精地說道,牽著小寶走出去,關上門。
唐崇旭走過去握住門把,發現門居然開不了。
他錯愕不已,對著門板大叫:「嘿!你們怎麼把爸爸和媽媽反鎖在裡面?」
「這樣爸爸才不會離開媽媽啊!明天我會幫你們開門!」嘻笑聲越來越遠,兩個小鬼早巳跑遠。
「可惡的小鬼,看我明天怎麼修理他們!」他故做凶神惡煞的模樣,看到眼底卻盈滿深切的笑意。
她躺在床上,聽著他的笑聲讓她全身酥軟,深刻的眼神綻放著讓她蝕骨的柔情。
深吸一口氣,她捧住他的面頰:心跳如擂鼓地開口:「我很高興……能將自己完完整整的奉獻給你。有時候幸福遙不可及,有時卻是唾手可得,而我竟傻得忽略了自己的幸運……老天!我差點失去你……失去你的愛……」
「我從來沒見過像妳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子,妳的堅貞不移讓我感動,是我高攀了妳。」他失笑,那無限柔情讓她悸動。「這一生一世,我只會更愛妳、更疼妳、更寵妳。」他俯身輕咬她的鼻尖。
「好癢!」她格格嬌笑,為了躲開他的偷襲,她一直往他懷裡鑽,鑽得他心癢難耐,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佔為已有。
「不准亂動!」他神色一凜。「再亂動就要妳好看!」
她一怔,立刻聽話地像洋娃娃般任他擺佈。
他迅速解開她的髮辮,手伸進她的髮間梳理,直到她的頭髮像瀑布般披散在肩上,他捧住她的臉深深凝視她的眼。
「我喜歡妳的長髮。」他在她眼睛、鼻頭、嘴唇印下一連串炙熱的吻。「天啊!妳已經深入我的骨髓。」他的表情專注而性感、目光飢渴。
他解開她淺黃色套裝的釦子,當他的大手溫柔地輕撫過她腰間,她已忘記一切了。
他緩緩地挑逗她,低下頭,舌頭輕輕舔舐她的胸脯,既緩慢又溫柔。
他繃緊的肌肉顯示他正極力控制氾濫的慾望。他直起身子,震顫地深呼吸一口氣,而後快速地解開襯衫扣子,閃爍的黑眸始終盯著她。
「老天!我一定要擁有妳,不然我會瘋掉!」他把襯衫胡亂丟在大理石地板上,其餘的衣服也悉數褪盡。
他結實的胸膛和寬闊的雙肩在燈光下閃耀,有如精煉的銅般耀眼,他渾身充滿陽剛之美,大腿堅實、腹部平坦,小腿矯捷有力。
他胸前的毛髮更是一大誘惑,讓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扯了一下。
「好痛!」他蹙起眉頭抗議。
她雙頰緋紅,不敢看他。
「妳得滿足我長久以來的遐想。」他戲謔道,手探進她的裙下解開她的裙鉤,把它拉下到她的臀部。靈戀感覺到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她把頭移開,閉上雙眼。
她曾經在他面前一絲不掛過,但卻不曾感受到如此羞澀。她本能地想將雙腿併攏卻動彈不得,隨後棉質底褲滑落她腳踝,任由他將它拉了下來。
他沉重的身體再次壓上她,他的手放在她光滑的臀上,輕撫上她的大腿,最後游移到她的神秘小丘。
瞬間,她屏住了呼吸,不敢輕舉妄動。
他的手指緩慢移動,一隻長指滑進她柔軟的花叢,強烈的戰慄令她抓緊了他的手臂。他環抱著她,手指仍執意向前移動。
她含羞地張開雙腿,任他予取予求,他更移近一點,她扭動著身軀,指甲掐進他寬闊的肩膀,他濕潤的手指探進她女性的核心開始緩緩律動,挑起她體內最深處的火苗,她不由自主地發出嬌吟。
「天啊!妳好美!」他喃喃道,她的肌膚因微微沁汗而閃著光澤,更顯得魅惑迷人,像一團狂野的火。
她的雙腿間已潮濕柔軟,但他仍用腫脹的慾望來回愛撫她的花徑,撩撥得她渾身燥熱、嬌喘連連,她無措地承受這種陌生的感覺,只能狂亂拱起身,緊貼著他。
他將她的雙腳舉高,攀上他的腰際,他的唇覆蓋她的,她伸出雙手緩緩圈住他的頸項。
急於品嚐她的甜美,他將堅挺置於她小巧柔軟的蜜穴口,試著向前推進。
他猛力一衝,她的身體因他的侵入而收縮,她皺眉呼痛,他立刻充滿愧疚地停止動作。
「對不起,靈戀……」
「不!」他的溫柔體貼使她感動不已。「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了!」
逐漸適應了他的腫脹後,她竟開始試著擺動臀辦,讓他暫時停歇的慾望再度燎原。
「我愛妳,靈戀!」受到鼓勵的他更深入她體內,隨著—次又—次猛烈的抽動,他帶領著她來到狂喜的天堂。
直到最強烈的一陣高潮後,他將灼熱盡灑在她體內……
當她恢復知覺時,感到雙腿間溫熱潮濕。
原來他正用溫毛巾替她擦拭雙腿間的血跡,一邊滿是悔恨地說:「我弄痛妳了。天啊!我真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男人,我太粗魯……」
她茫然地望著他,似乎並不清楚他在說什麼。隨後敏感的觸覺喚起了她的記憶,她意識到自己已成為真正的女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悸動掠過全身。
「我真差勁……」他又自責道。
「崇旭……」她的手指碰觸他厚實的雙唇,他的表情讓她心疼。「我寧願你冷酷,也不要你像孩子般脆弱。」
「我……」他捧住她的面頰,雙眸溫柔。「面對妳,我彷彿就像著了魔一樣失去自我,妳輕易地把我擊潰了。」
她溫柔地撥開他額前的頭髮,愛憐地說道:「愛不是使人手足無措嗎?你佔有我時,知道自己有多美嗎?美得讓我願意奉獻……」
他的臉因為這句話立即像烏雲散盡後的陽光般燦爛。
「喔,是的!我怎麼忘了我倆那份緊密相連的愛?」他笑道,結結實實地摟住她,以行動再次感受那份甜蜜、炙熱的靈肉結合……
愛深深地包圍了他們。
地震的陰影遠離她了,在他的百般柔情下,她徹成變成—個小女人。
從前總是滿面愁容的她,現在則是笑聲不斷的幸福女人。
「是你讓我重生。」她總是充滿感恩地說。
「不,是妳讓我瞭解愛,以前那個憤世嫉俗的唐崇旭消失了。」他緊抱著她。
她的個性也有了—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有時沉靜得讓他癡迷,有時又淘氣得討他開心。
唐崇旭的改變也讓員工們大感驚詫,紛紛認為總裁變得「人性」多了!
每天晚上,大寶小寶都會把他們鎖在房裡,對於孩子們幼稚可愛的做法,他們兩人總要竊笑許久,不過也總是遵照孩子的「好意」,不願須臾分離。
她沉醉在他的攻城掠地之下,起先她採取被動,但當這小女人逐漸熟悉箇中滋味,懂得掌握技巧後,竟把愛撫他之後才安心入眠當成結束一天的方式。
她喜歡觸摸他身上每一處,當他是寶藏般的探索尋訪。她喜歡搓揉他的胸毛,那種手心搔癢的感覺總讓她笑得花枝亂顫;她喜歡把臉頰貼近他的心臟,傾聽他的心跳聲,彷彿那是她的安眠曲;她喜歡趴在他雙腿間「觀察」,偶爾一時興起還會摹仿他,將頭埋進他的雙腿間,輕柔地舔舐吸吮……
每每他會發出野獸般的叫聲,她則得意大笑,但之後他反身撲向她,用高漲的慾望逼得她求饒為止。
當她疲憊地躺在他懷裡睡去,臉上總是洋溢著無比滿足的笑容。
假日時,他們是快樂的—家人,唐崇旭帶著他們到台灣各地旅遊,當然都是住在長鶴集團名下的飯店。
在公開場合中,靈戀表現得優雅從容,讓所有人刮目相看。擔任旅館的清潔女工時,許多高級主管曾親眼目睹唐崇旭譏笑她。直到地震將唐崇旭困在中橫的隧道中,而她前去拯救丈夫時表現出來的勇敢經媒體披露後,身份才告揭露,也讓飯店員工無法置信。
如今他們如影隨形、甜甜蜜蜜,這又讓大家納悶了好久,清潔女工一夕之間變成老闆娘,彷彿就是現實生活中的麻雀變鳳凰,也成為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然而沉浸在幸福裡的她,萬萬沒想到命運之神又向她伸出殘忍的爪子。
「如果妳不離開他,我會要妳好看!」
這是靈戀收到的第—封未署名的恐嚇信。
「不准告訴崇旭這件事,否則小心妳的孩子。」
「我已經警告過妳了,為何還不離開崇旭?」
一天一封,到了第三天,靈戀已經恐懼萬分。
究竟是誰要這麼做?
每每看著崇旭與孩子嬉戲,一旁的她都魂不守舍;夜裡,當崇旭滿足地擁她入睡,她卻是輾轉難眠。
無論如何,她不容許任何人毀了她重新得到的幸福,她也知道不需打草驚蛇,只要守株待兔,幕後主謀就會主動現身。
正如此刻,她依約來到指定地點,坐在楊媚麗面前,而且顯得鎮定自如。
「真服了妳,受到三番兩次的恐嚇還能不為所動!」楊媚麗對靈戀真是刮目相看。「很早以前,我就打算公開我和唐崇旭的誹聞,藉機炒作話題,只是當時被崇旭擺脫了,他竟然遠走高飛找不到人,害我痛失東山再起的良機。」
「妳……要如何才肯放過崇旭?」靈戀臉上增添了一層凝重和深沉。
楊媚麗驀地身體往前傾,仔細端詳著靈戀身上散發的高貴氣質,詫異於她再也不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土裡土氣的村姑了,她已蛻變成豪門世家的貴夫人。
可恨!都是這賤女人搶走崇旭,否則,今天她很可能就是威風凜凜的唐家少奶奶。楊媚麗咬牙想道。
「不過,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現在我除了握有唐崇旭花心的紼聞內幕之外,又多了一些他在商場上不為人知的把柄,只要我公開出來,妳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靈戀倒抽一口氣,她完全不瞭解唐崇旭的過去與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但是可以想像那對—個商界名人的殺傷力。
楊媚麗看出靈戀內心的動搖,更加得意地說:「他垮了,對妳和孩子都沒有好處。現在唯有妳能幫他,只要妳離開他,我就保持沉默,否則三天後我將召開記者會,公開一切,相信很多人都會很有興趣的。」
靈戀感覺整個人彷彿被撕扯開來,但她仍努力保持鎮定。
「妳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愛他,如果不能得到他,我不惜毀了他——」楊媚麗近乎歇斯底里地嚷道。
「不……不……那不是愛……」靈戀喃喃念著,腦海中一片空白,連楊媚麗何時離去都不自覺。
她愛崇旭,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願意為他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幸福。縱然她已離不開他,縱然他們對彼此的愛深信不移;但或許這份愛仍不夠長遠,也或許愛情的本質原就是脆弱的,當外界更大的力量介入時,便注定要瓦解……
她知道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
崇旭,請原諒我,我不能讓人毀了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身敗名裂、受盡磨難。我情願用我的離去換取你的快樂……她在心裡懇求道。
她留下—張字條,輕描淡寫地離開他了,留下兩個毫不知情的孩子。
她什麼都不求,只求崇旭能善待兩個孩子。
唐崇旭望著字條發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幾乎崩潰了,胸口充斥著一股嗜血般的疼痛。
她竟敢背叛他!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竟然不聲不響地離去,他恨……
唐崇旭眼中蘊藏著可怕的風暴,所有潛藏的暴力呼之欲出,為了洩憤,他將觸手可及的家具全部砸毀,大寶和小寶嚇得躲在角落裡哭泣。
最後,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沮喪地坐在沙發上,痛心疾首地將臉埋入手心哭泣,突然間,電話鈴聲催魂似的響起。
他毫無意識地接起電話。
「是崇旭嗎?怎麼不說話呢?」電話那頭傳來既遙遠又熟悉的嗲聲語調,楊媚麗竟在這關頭打電話來。
「你的老婆不要你了,哈哈!活該!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薄情郎,老婆跟別人跑了是理所當然,這是報應!」說完,她蠻橫地掛上電話。
唐崇旭面色發白、雙唇微顫,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倒在沙發上讓淚水流了又乾,乾了又流,—顆心沉浸在靈戀的背叛中,不知道過了多久,遠方的雞啼聲響起,一道曙光耀眼地刺入他眼裡,他已很久沒有在晨光中醒來,除了在「烏拉罕」那段日子,那是他與靈戀最單純快樂的相處……
想到這裡,他靈光一閃,不!既然互相許下真愛的誓言,他就該相信她的忠誠,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前後連貫起來,他開始質疑楊媚麗為何湊巧地打電話來對他冷嘲熱諷。
而且楊媚麗的口氣像是打贏了一場戰爭。
唐崇旭不是傻瓜,更不是會善罷千休的男人,他要找到靈戀,就算她移情別戀,他還是會找到她,問個清楚明白,這一生,她休想莫名其妙逃離,他要她只屬於他一人。
唐崇旭的車以高速行駛,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正要轉彎時,和一輛進口的廂型車發生擦撞,車內的人下來理論,個個都戴著墨鏡,表情凶神惡煞。
唐崇旭沒時間搭理這些狠角色,他打算用錢盡速處理,但當接近細瞧時,才發現後座坐著的人竟是徐浩,其他人都是他的保鑣。
「徐總,你好!」這兩個商場上的死對頭難得碰面,唐崇旭竟先放下身段打招呼。「損毀車子的費用下次再還,我現在有要事在身。」現在的他,心中只想趕緊找到靈戀,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原來是唐總裁,失敬!失敬!」徐浩也親自下車和唐崇旭打交道。「你們還不快讓開!唐總裁有要事在身,可別耽誤了他。」
「謝謝你。」唐崇旭競對徐浩鞠個躬。
「哪兒的話!」矮小的徐浩陰狠邪笑,目送唐崇旭的車子奔馳離去,以往要見到日理萬機的唐崇旭是多麼不容易啊!而且還單槍匹馬的,似有什麼緊急要事。
「跟蹤他!」他目光深沉地下令。
彷彿料準了一切似的,楊媚麗端坐在自家客廳,似專程等待唐崇旭前來。
「靈戀呢?」他進了屋子,先好聲好氣地問。
楊媚麗仰天大笑,尖銳嘲諷道:「你終於來求我了,你也有這一天啊!我就知道逼走靈戀最能打擊你!」
「妳真的逼走了她……」唐崇旭握緊雙拳,含恨道。
「沒錯,是我拆散你們的……」她得意地道出一切。「你以操控人為樂,不過我也不是好惹的,你活該失去最愛的妻子,我要讓你痛不欲生!」
唐崇旭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他咬住下唇問道:「為什麼不放過我?」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楊媚麗狂亂地吼叫。「你卻說走就走,完全不顧我的心情,既然如此,我就要你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
「妳還有徐浩。」唐崇旭不解地望著她。「這些年,徐浩待妳也不薄……」
「那個矮子徐浩嗎?哼,他只是個墊背。」楊媚麗極盡侮蔑地吼道。「他根本比不上你——」
「你在說我嗎?」突然傳來—陣怒不可遏的嗓音,讓楊媚麗驚跳了起來。
天!是徐浩,他競偷偷跟蹤唐崇旭而來。
唐崇旭轉過身子,氣定神閒地面對徐浩。
可以想見,此刻最沒面子的人應該是徐浩吧!他遭情婦背叛,還被譏笑嘲諷……
「『烏拉罕』這塊土地被你捷足先登,這筆帳,我原本要加倍奉還,但是今天因為你,讓我看清這賤人的真面目,以前的恩恩怨怨可以一筆勾銷,從此以後我們各憑本事!你走吧!這裡的事留給我。」好面子的徐浩說。
「謝謝你。」唐崇旭面對徐浩罕見的氣度:心中湧起無限敬佩。
「不客氣,反正——」徐浩彷彿仍心有不甘地譏道:「我也親眼目睹了你對一個女人低聲下氣的—面,這樣就夠了!」
「這全是為了我的妻子靈戀,否則我根本不在乎任何的威脅恐嚇。」唐崇旭真情流露道,隨後掉頭就走。
此刻他臉上帶著雲淡風輕的笑意,他相信—定能找到靈戀。
「烏拉罕」是靈戀的避風港,也是他們相遇的地方,她—定在那裡。
尾聲
滿山滿谷的油菜花迎風搖曳,彷彿歡迎她的歸來,花影依舊,卻是人事全非,她悲傷地凝視暌違已久的三合院。
在花朵盛開的月份,朝陽似露的照耀「烏拉罕」,她茫然地注視眼前瑰麗的風景。
蔚藍的蒼穹、終年青綠的松樹和金黃的油菜花,交織成一幅繽紛的圖案,美得令人眩目。
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像耳語般具有撫慰的作用,溫暖的陽光照在臉上,宛如情人溫柔的愛撫。
只是這一切不再吸引她。
「崇旭……」她淚眼朦朧地呼喊。
當太陽快下山時,明亮的光線逐漸減弱,唯獨璀璨的火球仍流連下去,天色開始轉為朦朧的淡紫色,靈戀臉上的淚珠幾乎被微風吹乾了,這時她聽見身後傳來踩在落葉上的雜亂腳步聲。
「是誰?」她的心跳幾乎停止,還來不及回過身,一雙溫柔、厚實的大手便擁住她的肩頭。
靈戀的身軀在他的手掌下繃緊,—陣狂喜掠過她的心田,她轉頭望去。
那一身藏青色西服和雪白襯衫,與這自然美景顯得格格不入,而且他看起來相當疲累,一向精力旺盛的眸子佈滿暗紫色的陰影,嘴唇四周出現了深刻的線條。
「是你!我以為……」她輕呼道。
「妳永遠擺脫不了我。」他篤定地說道。「妳以為能一走了之?休想!」
「為什麼會來?」她傻氣地問。
「因為我愛妳。」簡單的宣言卻包含了對她無怨無悔的深情。「我要追隨妳到天涯海角。」
下一秒,她再無顧忌地投入他懷裡。「就算萬不得已離開了你,我的心還是無時無刻地守候你……」
「妳這大白癡!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低聲咆哮道。「妳以為我會怕楊媚麗嗎?」
「我愛的男人值得我犧牲奉獻。」她幽幽說道。
「別傻了!沒有妳,我要全世界又有何意義?有了妳,我才不虛此生,答應我,以後我們會永遠幸福的在—起……」他深受震撼地說。
放眼望去,油菜花在山坡上飛舞招搖,傍晚的露珠在青草上閃著鑽石般的光芒,繽紛的色彩包圍著他們,使他們彷彿置身一片熾熱的花海中。
他們攜手走向那一片金黃色原野,晚霞照在她的面容映出光彩奪目。
「我終於可以親手摘下油菜花送給妳了。」他蹲下身摘了許多油菜花,送給他最摯愛的妻於。
她嬌笑著窩進他懷裡,他的目光與她的相遇時好溫柔,在花田裡,他捧著她的面頰,粗嗄說道:「妳是受到上天眷顧的『地震娃娃』,每一場撼動只會讓妳更堅強、更可愛。」
他們徜佯在花叢中,他解開她的襯衫,低頭親吻她半裸的胸脯,她的心再度狂跳不已。
「我有沒有告訴過妳,妳像油菜花一樣?」他喃喃問道。
她微笑,心裡想著油菜花的花語──奉獻。
是的,今生,她將身心完全奉獻給了這個男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