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治 2012-4-12 12:04
0.4鲜币)咒欲 第二部 5
杯盏落地,粉碎。
云锦书闭目,身躯慢慢地瘫软,躺倒在冰冷地面上。神情间格外安详,唇边甚至还凝固著一抹若有如无的微笑,如果不是灰白的脸色,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在沈睡而已。
赫连贤宗垂眸,深深凝视著云锦书的尸体,看了许久,许久,直至窗外一切景物都被夜幕吞噬。
烛光从暗红色的宫灯绢纱里透出,一晃一晃的,在长廊间移动。
连冀跟在照路的小太监身後,朝御书房走去。幽暗烛光映在他脸庞上,毫无笑容。
白天宗庙祭祖,他遂了璟帝的心意,叩拜过赫连氏列祖列宗,算是真正回归皇籍。回王府後就等著赫连贤宗颁旨,天色发黑仍迟迟不见动静。他沈不住气等到明天再找赫连贤宗质问,便连夜入宫。
转过个弯,前方火光明灭,几名太监抬著一个长条大箱子迎面走来。
连冀眼神锐利,一瞥看清那大箱子竟是口简陋的薄皮棺材,他皱了下眉,也没觉得奇怪。皇宫本就是藏污纳垢之所,天底下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上个把人根本不算回事,也有可能是病死的宫奴。
倒是棺材旁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太监望见连冀,面色微变,须臾又堆上笑意,躬身道:"小人竺鸠,见过冀王爷。"
连冀常年不在京城,对宫中人事虽不太熟悉,也知道这几年来璟帝身边有两个最得力的心腹太监,一老一少都是白头,据说本是江湖人士,为避祸净身入宫,因为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又曾在刺客手中救过璟帝,深得璟帝信任。
眼前这个青年太监白发如银,步履轻健,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显见内功修为不弱,想必就是那两人中的一个。
他略一点头,随口问道:"这里面是什麽人?"
"回冀王爷,是个小杂役,得了怪病暴毙。"竺鸠低垂著头赔笑道:"小人还要赶著把棺材送出宫入葬,先行告退。"又恭谨地告了个罪,领著人匆匆离去。
连冀也没往心里去,加快步子走去御书房。
"冀儿,你来了。"赫连贤宗正坐在书案後批阅奏章,似乎早预料到连冀会来,含笑赐了座,道:"父皇知道你是为那道圣旨而来。君无戏言,既然父皇应承过你,明天早朝之上,自会下旨通令各州府郡县寻访云锦书。至於他的长相,冀儿你只管叫宫中画师画了,拓上多少份都成,父皇会让人发放各地。"
连冀听他安排得头头是道,进宫之初憋著的那股闷气全没了出处,一怔後才道:"谢父皇。"
赫连贤宗露出慈父的微笑:"你是朕的皇儿,想要什麽,朕都会给你。"他呷了口香茗,缓缓道:"冀儿,你既已归宗,从明天起,就来上朝议事。"
看到连冀脸色倏变,赫连贤宗不等他开口,抢先道:"父皇子嗣本就单薄,连你在内只得六个皇子。两个童年早夭,一个五年前校场围猎时坠马摔成了废人,一个三年前中秋之日,酒後失足溺水身亡,还有一个身体虚弱,成亲好几年,也没能开枝散叶。冀儿,我赫连家的江山重任,迟早得由你来挑。"
他说得动情,连冀却不为所动,冷冷地道:"父皇,儿臣可没与您约定要上朝议政,恕难从命。况且父皇正当壮年,後宫又妃嫔如云,再生几个皇子又有何难!"
赫连贤宗眼神里不禁透出几分狼狈。自从两个儿子接连意外伤亡後,他便担心起赫连氏的香火後继,开始频频纳妃,想老来得子。几年下来,却无一人怀胎。壮阳滋补的药物也服用了不少,仍不见效,他内心深以为耻。
被连冀一提,赫连贤宗忍不住恼羞成怒,想将连冀痛斥一顿,又不欲破坏好不容易才略有起色的父子亲情,最终忍下火气,道:"此事日後再说。"
"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连冀此行目的既已达到,不再逗留,告辞出宫。
赫连贤宗坐在椅中,衣袖尚在微抖,兀自气得不轻。半晌才逐渐平复下来,忽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冀儿,你斗不过朕的。"
赫连冀,注定要成为他的继任者。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驯服那个与他最为酷似却也最为桀骜的皇子。
而在那之前,就是除掉阻碍连冀成为一国之君的最大祸害──云锦书。
他的皇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云锦书了。
赫连贤宗得意微笑。俊挺的面庞隐在案头烛焰後,明暗变幻,显得有些森然诡谲。
黑暗,如有形质,沈重而压抑,几近凝滞。逼人窒息的暗色,缓慢变红,最後竟成了不断流淌的血瀑布,永无休止地在他眼前流动。血泊中还时而冒出个人头,双睛怒凸,表情狰狞又极尽痛苦。
"……祝华……小七……"均是莲花坞的弟兄们,为了营救他而丧生。
突然又有两枚人头涌到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
"封大哥!连冀!"
惊恐万分的大叫声中,云锦书猛地坐起身,胸膛急遽起伏,剧烈喘息著。鬓发,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
无数宫灯,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终於醒悟到刚才那些恐怖景象出於梦魇,云锦书渐渐地调匀了呼吸,目光巡视著四周,越发地混乱起来。
他此刻正坐在张大床上,脚上,依旧拖著那条铁链。所处的屋子比原先的大了数倍,却找不到半扇门窗,唯有宫灯光焰交辉,照得室内亮如白昼,无从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
难道,这就是阴曹地府?……
云锦书难以置信地跨下床,想看个究竟,无意中一扭头,见到挂在床头墙壁上的一幅丹青,顿时再也移不开视线。
纸质已因年代久远微微泛黄,画中人,是个素衣宽袖的年轻男子,正在舞剑,激起了长发和衣带,潇洒飞逸。
那男子的容貌,似极云锦书,又比他更多了三分侠骨风流的丰姿。
(0.2鲜币)咒欲 第二部 6
云锦书凝望著画中的男子,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直觉此人肯定与他有莫大渊源。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摸画中人,指尖刚碰到画纸,背後倏地有人沈声喝止:"不准碰他!"
赫连贤宗?云锦书浑身一震,缓慢转过身,看著男人身穿明黄色织锦便服,正一步步朝他走近。
云锦书至此,自然已经明白自己还活著,而且多半仍在宫中。
那杯所谓的毒酒,只是令他晕迷。难怪他当时喝下毒酒後,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腹痛如绞。
璟帝,为什麽不杀他?……云锦书盯著赫连贤宗,心念百转。
男人的目光,却越过他投落画中人身上。
这个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眼神中竟流露出深深的痛楚之色。他抬手抚过画中人面容。动作之轻缓温柔,仿佛他抚摸的并非一幅画,而是活生生的人。
"知道这人是谁吗?"赫连贤宗突然问。
云锦书默然。
赫连贤宗知道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无声笑了笑:"云清寒,已故镇国公的独子,朕的表兄,也是你的父亲。"
云锦书其实已隐约猜到那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和他势必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赫连贤宗也不会让他发现画像的存在,但亲耳听到这麽个惊人的消息,他还是愕然失色。
"你说他是,是我的生父?"
他半岁时就被丢弃在义父封若海家门口,脑海里完全没有亲生父母的印象。唯一的身世线索无非就是夹在他繈褓中的一块手帕,上面用鲜血写著云锦书三字。
多年来,云锦书不是没想过去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只不过每次这个念头刚浮起,又很快被他打消。
天下之大,光靠一块手帕找人,谈何容易。况且双亲是否还在人世,也未得知。
渐渐地,他也就将这份渺茫的期盼藏进心底最深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还能知晓自己的身世。
赫连贤宗目光仍在画上流连,平静地道:"朕这两天命人彻查过,错不了。云锦书,你就是他的孩子。"
他猛回头,面无表情,眼里却迸射出几许杀气,出手飞快,掐住了云锦书的脖子。
"为什麽清寒死了,你这孽种却还活著?还来勾引朕的皇子?"
男人的手掌宛如铁钳,扼得云锦书几乎无法呼吸。万没想到,原来璟帝也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正当他眼前逐渐发黑时,赫连贤宗松了手。
"啊,咳咳……"云锦书剧烈吸气,尚未缓过劲,下颌奇痛,被赫连贤宗硬是抬高。
男人冷厉痛恨的眼神,令云锦书错觉对方下一步就会将他挫骨扬灰,可赫连贤宗只是瞬息不眨地注视著他,慢慢地收敛了杀气,竟渐转痴迷,嗓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喃喃道:"朕不会杀你的。多少年了,朕就一直等著你回心转意,回到朕身边来。"
这个人,怕是早已疯了……
云锦书从头到脚,刹那凉透,半晌才听到自己艰难挤出喉咙的声音。"我不是云清寒。"
(0.26鲜币)咒欲 第二部 7
捏著他下颌的手猛一用力,他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朕说你是,你以後就是云清寒。"赫连贤宗话音依旧温柔,脸上甚至还带著抹浅笑,令云锦书的心坠到了无名深处。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连冀,却又落入这个比连冀更偏执可怖的赫连贤宗手中,他几可预见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不想余生就此成为赫连贤宗的禁脔,心一横,便想咬舌自尽。
赫连贤宗立即觉察,面色微沈,猛地一推──
云锦书整个人飞跌出去,倒在床上,头晕目眩间听见赫连贤宗冷酷地道:"你别想摆脱朕。你敢伤自己分毫,朕就命人去捉拿你那义兄封君平,将他千刀万剐。"
深知赫连贤宗绝非虚言恐吓,云锦书浑身轻颤,悲伤的感觉突然汹涌如潮水,淹没了他。
他前世到底是什麽十恶不赦的罪人,以致今生竟连求死也不能。
赫连贤宗见云锦书趴卧床上不再挣扎言语,知道自己的威胁生了效,他满意地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轻抚云锦书的长发。
和画中男子的头发长度相仿,发尾梢却已枯黄,赫连贤宗不由略皱起眉头。这个云锦书,如今还跟他心目中那人的风华相去甚远,势必好好调理一番才行。
他缓慢把玩著掌心的发丝,微笑道:"只要你肯安心留下来,想要什麽,朕都能为你办到。"
赫连贤宗说得再动听,云锦书只觉背脊一阵阵发寒,像有条毒蛇沿著他脊柱在爬。他根本不敢转身面对赫连贤宗,所以并不知道男人虽然在和他说话,目光却凝视著画中人。
"你父亲当年是名满京城的王孙公子,诗赋风流,剑术更出神入化。朕的母後和他的娘亲是亲姐妹。他和朕,又是同年生,自小玩到大,伴朕读书,陪朕学武……朕本以为,他会永远陪伴在朕身边,可是朕刚登基那年,他和朕离京巡查民情,途中救了个孤女後,他却开始变了。不再和朕把酒夜话,也不再关心朕,整天像中了邪,只知道和那女子厮混。朕不想看到他变成那样,就派人暗中去调查那女子来历,结果果然不出朕所料,那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称媚狐的妖女,最善迷魂摄心之术。"
他俊朗的面容掠过阴影,眼神也流露出痛楚,缄默片刻才续道:"朕知道,你父亲肯定是被那妖女用邪术迷惑了本性,便决定杀了那妖女。但那时他已经彻底迷上那妖女,不惜与朕反目成仇,刺伤朕,带那妖女逃亡。朕派出的人寻找了整整一年,终於找到了他。"
被带到赫连贤宗面前的男人,镣铐加身,容色憔悴,却还是和赫连贤宗记忆中一样俊美,然而男人眼内,再也看不到一点点的感情,只有刺骨的冷漠。
押送云清寒回京的侍卫还抱上个刚出生尚未满月的婴儿。孩子的母亲,已在和侍卫们打斗之际身中数刀,永远离开了人世。
赫连贤宗完全明白云清寒有多恨他,就像他恨那个夺走了云清寒的妖女。下令侍卫追捕之时,他便告诉侍卫,将妖女格杀勿论。他唯独没想到,云清寒竟已有了孩子。
斩草除根,是赫连贤宗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转瞬,他又改变了主意,叫侍卫把婴儿抱了下去。
"想保住他的命,你应该知道该怎麽做。"他微笑著伸出手,轻抚云清寒面庞。
男人眼底骤然划过丝厌恶神色,却没有闪避,只是冷冷地看著赫连贤宗。纵使在赫连贤宗进入时,男人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
疯狂的人,只有赫连贤宗。他用力在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体内驰骋撞击,用力在云清寒身上留下无数齿痕,仿佛不如此,不足以宣泄自己积累已久的欲望。
一生之中,他从没像那晚激狂过,也想云清寒跟他同样动情,甚至学著後宫那些女人为他所做的,百般挑逗云清寒,可自始至终,云清寒都僵硬得似具尸体。
(0.74鲜币)咒欲 第二部 8
他不甘心。之後的数月,他将云清寒囚禁深宫,每天退朝之後便和云清寒厮守在一起,千方百计讨好云清寒,试图唤起对方昔日旧情。
知道云清寒爱剑,他命人四处广搜名剑,挂满了云清寒居处的墙壁。看到云清寒面对名剑露出丝久违的微笑,赫连贤宗只觉心头那份欢喜,比他登基之时更为强烈。
他以为云清寒开始回心转意,加倍地殷勤,甚至让後宫中素以厨艺见长的楚妃,也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亲自伺候云清寒饮食起居。
宫里朝中,流言四起。诸家大臣联名上奏要他放逐云清寒,以清君侧。赫连贤宗一口气连杀了七名重臣,从此再没有人敢有非议。
他登基後极力营造的仁德明君形象也因此轰然坍塌。赫连贤宗并不在意,被天下人骂为暴君,反而更坚定了他回护云清寒的决心。
势成骑虎,他若在百官面前退却,云清寒只有死路一条。
风声似乎也传到了云清寒那里。男人对他的态度,终於有了丁点变化,不再像最初那样冷若冰霜。即便依然不肯开口回应赫连贤宗只字片言,赫连贤宗仍甘之如饴。
然而有一天他提前下了早朝,赶去云清寒居处,竟意外看见云清寒正和楚妃相谈甚欢。云清寒脸上,还挂著一抹温柔笑意。
那瞬间,赫连贤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他震怒地命人将楚妃架回了宫,转身,瞪著云清寒,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麽。
"为什麽你宁愿对那些女人笑,就是不愿意正眼看我?!"这一刻,他完全抛开了帝王高高在上的面具,代之满脸的嫉妒。
明明,他才是和云清寒自幼相伴到大的人……
"你难道忘了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著我,辅佐我的吗?云清寒!你回答我!"
那是云清寒在赫连贤宗登基前夕对他说过的话,赫连贤宗从无一日淡忘过,愤而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深深的伤疤,嘶声质问云清寒:"为了个认识几天的女人,你就狠心这样对待我?"
云清寒似是无颜面对那伤痕,扭过了头,隔了很久才低声道:"贤宗,过去的事,你我都不要再提了。"
那是云清寒被擒获以来,第一次开口和赫连贤宗说话。惊喜如浪涛,压过了一切,赫连贤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云清寒的双肩,颤抖著道:"你终於肯对我说话了。"
被他硬转过身来的男人眼角隐现泪光,令赫连贤宗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追问之下,云清寒终是轻声哀求:"贤宗,我想见见孩子。"
赫连贤宗神情顿冷。那个孩子,是云清寒和那妖女之间永远也斩不断的羁绊。他紧抿著嘴,万分不愿答应,可看到云清寒眼底最深的哀伤,赫连贤宗最後还是让人把孩子抱了来。
云清寒抱著孩子,那种欣喜若狂的表情,赫连贤宗前所未见。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开始,就不该把孩子从云清寒身边夺走。
"从今天起,孩子就留在你这里吧。"现在再弥补,兴许还来得及。
云清寒果然如赫连贤宗预料般惊喜万分。当晚,甚至主动挽留赫连贤宗留宿。
那个夜晚,赫连贤宗至死也忘不了。
他在云清寒火热紧窒的体内,攀上了极乐巅峰,然而还没等他从灭顶的快感中回过神,云清寒一剑,狠狠贯穿了他的胸膛,也将他推入悲痛欲绝的深渊。
"为,为什麽?"他一手死命捂著血如泉涌的伤口,挣扎著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云清寒,却始终够不著。
"你害死了我的爱妻,该死。"云清寒面无表情跨下床,冷冷地,淡淡地撇了他最後一眼,然後穿起衣服,抱著孩子飘然而去。
那一剑,令赫连贤宗整整在病榻上昏睡三个日夜,才从鬼门关返回。
睁开眼後第一件事,便是下令举国缉拿云清寒父子。
不久,派出的宫中高手带回了噩耗。追捕云清寒至黄河边,云清寒见脱困无望,挥剑自刎,尸体堕入了黄河,转眼就被汹涌奔流的滔滔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那个孩子,却并未与云清寒在一起,显然早被云清寒藏在了别处。
赫连贤宗听完众人禀告,沈默良久後,背对众人大笑,泪亦湿透衣襟。那个男人,宁死,也不爱他。
宫里所有的人,那天都听到赫连贤宗在不停地狂笑。每个人均提心吊胆,以为皇帝失心疯了。但翌日,赫连贤宗一脸平静出现在众人面前,上朝,听政,一如往常。
他从此没再提起过云清寒这个名字,也没再踏足云清寒曾经住过的那座宫殿。
群臣无不欣慰,以为皇帝终於清醒了。只有最接近赫连贤宗的人,才知道赫连贤宗根本没有放下云清寒。
他亲手绘了云清寒的画像,藏进了寝宫的地下密室。云清寒是他的,即便死了,他也不会再把云清寒让给任何人。
宫中的人都看到赫连贤宗日渐沈静,暗中都庆幸云清寒死得好。只有楚妃,在得知云清寒死讯後,为那个曾和自己含笑相谈过的男子落下几滴眼泪。
她没想到,她的戚容,尽落在赫连贤宗眼里,为她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在得知楚妃有了身孕後,赫连贤宗的猜忌也到了顶峰。
"你肚里的,真的是朕的龙种?还是云清寒的?"
满腔沈浸在怀孕喜悦中的楚妃做梦也想不到,赫连贤宗会问出这样一句,面色惨变,叫屈哭泣。然而妒火中烧的赫连贤宗根本听不进任何辩解,将楚妃打入冷宫。
楚妃的父亲,是炙手可热的琅环老郡王,力挺爱女清白。与楚家有隙的大臣们则把此事视为扳倒楚家势力的绝好机会,纷纷落井下石。更有往日与楚妃争宠落败的妃嫔,处心积虑欲借机置楚妃於死地。
那年隆冬,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冷宫寂静。与此同时,几个曾在云清寒居处洒扫的仆役也被押到赫连贤宗脚边,一同献上的,还有张按了那几人手印的供词,众口一辞,咬定楚妃不守妇道,与云清寒有私情。
赫连贤宗怒吼著,挥剑斩死那几个仆役,看著剑尖滴落的血珠,目光冷绝。
楚妃紧抱著刚出生的男婴,还在期待这个小生命的诞生,或许能让赫连贤宗心软,放他们母子出冷宫,可闯入冷宫的一小队侍卫将她那点希望彻底粉碎。
赫连贤宗赐下三尺白绫,命她自缢,还命侍卫将婴儿当场溺死。
女人疯了,抱著婴儿尖叫,不许任何人近身,但一个柔弱女流终究不是侍卫们的对手。一个侍卫手持白绫,从背後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人抢了婴儿,就往冷宫外的池塘跑。
三尺白绫,硬生生绞死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楚妃倒地时,双睛怒突,血流满面。
侍卫们也有些不忍,唏嘘一阵,才想起抢了婴儿的那个侍卫仍没有回来。众人冲到冷宫外,却见夜色如墨,哪里还有那人行踪。
众人无奈,带著楚妃的尸体回去复命。赫连贤宗听说婴儿被人救走,更是震怒,下旨要揪出那孽种。然而那个婴儿和那侍卫,却像石沈大海,从此杳无音信。
琅环老郡王听闻楚妃死讯,冲上金殿大哭三声,自此称病,不再上京。
花开,花又落。春去,春又回。
赫连贤宗身边,有了更多解语生香的美人,膝下,也有了皇子公主。
楚妃和那个婴儿,渐渐地,也被记忆尘封。只有在宫宴上,一行年幼儿女鱼贯上前向赫连贤宗敬酒时,赫连贤宗偶尔才会恍惚想起,若非楚妃不贞与人私通,排在第一个的,本该是楚妃所生的孩子。
岁月如水逝,当初的嫉恨已然淡了许多,留在赫连贤宗脑海里的,反而是楚妃生前的娇嗔颦笑,鲜活美丽。
毕竟在云清寒弃他而去的那一年内,是楚妃,日日陪伴他身畔,柔声细语为他排遣了无穷寂寞失落。
他事後,不是没怀疑过那供词的真伪,然楚妃已死,再重翻旧案,也无法令死者复生,只会再度揭开他心底的疤痕。
若是冤案,他愧对楚妃母子,更将牵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若非冤案,再一次在天下人大失帝王与丈夫的颜面。
赫连贤宗曾想过,就让光阴掩盖掉一切假假真真,但终究事与愿违。
五年前,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围猎时意外堕马,从此卧床不起,成了废人。赫连贤宗深受打击,消沈了颇久,後来在琅环老郡王力谏下,微服离京巡游,一解愁绪。
飞鸿山庄,便是琅环老郡王为赫连贤宗安排的下榻处之一。
赫连贤宗至今仍记得那天秋高阳豔,他在庄中信步而行,被枫林里练剑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红枫似火,片片飞舞天穹。那身影矫若游龙,剑气如虹,腾跃挪移间气度逼人。遽然,那人似乎觉察到有人窥视,猛回头,凌厉狭长的黑眸一直望进了赫连贤宗眼底。
看清赫连贤宗容貌的刹那,那人面现怒意,扭头就走。
赫连贤宗却仍震惊地伫立著──那年轻人的长相,竟与他青年时酷似。
"他是?……"他回头,问正朝他走来的琅环老郡王。
"他叫连冀,老臣的外孙。"老人平静地凝视赫连贤宗,後者却清楚看见老人眼瞳深处压抑已久的悲愤。"当年救走他的那个侍卫,就是老臣的人。老臣只恨自己无能,明知爱女被诬陷,也救不了她。"
赫连贤宗无言以对。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琅环老郡王劝他出游的真实用心。无需老人明言,单凭连冀的容颜,已足够证明一切。
那个一出生便遭他舍弃,根本无缘被录入皇籍的婴儿,长得比他任何一个皇子更像他。
嫉恨,果然会蒙住一个人的双眼。
赫连贤宗长长地吐气,允诺:"当年是朕错了。朕回京後,一定会还楚妃一个清白。"
琅环老郡王眼里突然滚下了泪,伏地用力叩首谢恩。
赫连贤宗却听到了从林外传来的一声冷笑,充满了讥嘲意味。
连冀的视线,就穿过飘飞的红枫,冰冷地注视著他。
赫连贤宗知道,连冀恨他。
"朕这些年来,一直盼著冀儿肯与朕相认,回京居住。如今冀儿他终於肯认祖归宗,这事,还得多谢你云锦书……"
赫连贤宗最终从追忆中回到现实,低下头,伸指摩挲著云锦书干涩的嘴唇,淡然笑:"不对。云锦书已经死了。今後,你就好好当朕的云清寒。明白麽?"
云锦书已被太多的意外夺去了思考能力,什麽也回答不了。唯有等男人的手指慢慢从他脸上移走。
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不可闻。
云锦书这才拖著铁链下床,仔细敲打四面墙壁,果然有一处是暗门。
案头上,留著个朱漆描金托盘,里面几碟饭菜尚有余温,还有壶清水,当是赫连贤宗之前带来的。
男人,是铁了心要将他终生幽禁於此罢。云锦书颓然倚靠墙壁,任绝望将自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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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鲜币)咒欲 第二部 9
密室里,无分昼夜,唯有宫灯烛焰常亮。云锦书无从得知具体的时辰,只能从赫连贤宗的到来,判断出又过了一天。
除了精致的食物,赫连贤宗还带来了伤药。
"这是宫里最好的金创药,涂上它,你原先的伤痕都能消掉。"赫连贤宗用手指蘸了药膏,慢慢替趴卧在床上的云锦书上药,边微笑:"朕的清寒,身上怎麽能有那麽多难看的疤痕?"
云锦书忍受著男人的手指在他周身游走,没有出声,更没有反抗。
任何抗拒都改变不了他如今的处境。云锦书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经历了飞鸿山庄那段囚居的日子,整个人憔悴瘦弱,与画像中的云清寒相差甚远。赫连贤宗一时半会间,只顾著将他改造成云清寒当年的模样,不至於对他起邪念。
可之後呢?做一辈子的替身禁脔?……云清寒背脊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寒气,不敢再往下想。
在他背上抹药的手蓦然停了下来。"你在发抖?在害怕什麽?"
赫连贤宗抓著云锦书的下颌逼他仰起头,打量著他,笑容越发温柔,瞧在云锦书眼里,却令他毛骨悚然。
"你怕朕?呵,朕说过,只要你安心留在朕身边,朕不会亏待你。"赫连贤宗话音渐低,低头吻向云锦书,觉察到云锦书本能的挣扎,他怒容顿生,手底用上了重力。
云锦书只觉下颌巨疼,紧跟著嘴唇传来刺痛,竟被赫连贤宗咬出了血。
舔掉腥甜的血珠,赫连贤宗这才停止了掠夺意味十足的亲吻,对脸色惨白的云锦书笑,眼神里满是警告:"别想拒绝朕!再有下次,朕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涂完伤药,拂袖而去。
云锦书仍趴伏在床褥上,心头一片茫然,许久,听到暗门再度被转动。
璟帝又想来干什麽?云锦书扭头,却见是那满头白发的青年竺鸠。
竺鸠朝墙上云清寒的画像瞥了一眼,转而盯著云锦书,目不转睛凝视片刻,终於露出跟之前相同的谦恭笑容:"云公子,皇上不放心云公子一人在此,特命小人来与云公子作伴。"
是怕他会自尽,才派人来监视吧?云锦书木然笑了笑。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竺鸠也不在意,搬了张椅子往床边一坐,便和云锦书闲聊起来,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好一阵,始终不听云锦书回应,竺鸠终於收声,略一静默後笑道:"云公子,你这个样子,皇上不会喜欢,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他眼望画像,幽幽叹了口气:"令尊若有知,也肯定不愿意见你再受苦难。"
云锦书心脏猛烈跳动一下,脱口问:"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父亲?"随即想到对方是璟帝心腹,得知此事不足为奇。
竺鸠笑一笑,没回答,起身挑暗了宫灯,伺候云锦书就寝。
云锦书心头万念纠结,哪里睡得著,辗转良久才有了些倦意,将入梦境之际,依稀听见竺鸠在室内来回踱步,似有心事重重。
幽禁的日子,并不像云锦书原先想象中漫长难熬,比起飞鸿山庄那些不堪回首的屈辱时光,甚至可说是平静,然而云锦书深知,那只是假相。
连续用了多日的金创药,身上的鞭伤、箭伤果然如赫连贤宗所言,颜色不断变淡,直至几乎瞧不出痕迹,额头那个疤痕,也褪尽了。原先瘦骨嶙峋的身躯也逐渐恢复如常。
赫连贤宗注视著他的目光,开始由挑剔转为痴迷。云锦书看著铜镜中一天天与画中人越来越相似的面容,心也一天天地往下沈。
他最担心的时刻,终是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这一天赫连贤宗还未来到,竺鸠却督著两个小太监送来沐浴盆汤,还有身新衣,衣服的颜色和式样,和画里云清寒所穿的一模一样。
虽然早已预料这一刻,云锦书还是忍不住因恶寒全身轻颤。
竺鸠看出他的异样,支走了小太监,为难地皱起眉头道:"云公子,你要是再惹恼皇上,只怕你义兄性命难保。"
这层厉害,不用竺鸠挑明,云锦书也清楚。他闭目,强自压下胸口翻涌的不适,默默地宽衣解带,跨进了浴盆。
竺鸠拿起象牙梳,替云锦书梳理著长发,缓缓道:"皇上对已故的云世子用情极深。你和云世子长得像,只要别故意去激怒皇上,皇上绝不会苛待你。云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怎麽做。"
见云锦书不出声,竺鸠目光微闪,忽地一笑:"能不能走出这地下行宫,就得靠云公子自己了。"
云锦书心神大震,转头直视竺鸠追问道:"你以为我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竺鸠却垂下了眼眸,笑得谦卑,反问云锦书:"难道云公子就想带著脚上的铁链,老死在此,永不见天日?"
他为云锦书簪起头发,折身去取衣物。那几句话已如千钧巨石在云锦书心底激起巨浪。
慢慢地擦干净身上水珠,在竺鸠相助下穿好衣物,他蓦然伸手紧抓住竺鸠手腕,轻声问:"你肯帮我?"
说不上为什麽,云锦书就是直觉竺鸠并非那麽简单。
竺鸠怔了怔,眼里飞快掠过一丝凌厉光芒,转眼即逝,抿嘴微笑道:"云公子,瞧你这话说的,要是皇上听到了,小人非掉脑袋不可。"
"是我失言。"云锦书立刻领悟到竺鸠言外之意,松了手。
"云公子跟著皇上,以後也就是小人的主子,有需要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不用客气。"竺鸠微笑不减,想了想,掏出颗淡黄药丸,递给云锦书。
"皇上差不多该到了。云公子,服下这药,或许能让你好受些。"
云锦书一闻,便嗅到了自己曾经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声音不禁发了抖:"你要我服春药?"
竺鸠深深回以一瞥,"吃不吃,都在云公子。如果云公子还想有朝一日能离开皇宫,就得先保全自己。小人还是那句话,时机成熟前,千万别惹恼皇上。"他微一躬身,出了密室。
云锦书捏著药丸怔忡半晌,惨然一笑,吞下了药丸。
再屈辱,也无非是重新沦为被人恣意摆布的玩物。如果忍一时之辱,真的可以换来余生的自由,他不想就此放弃自己。
(0.58鲜币)咒欲 第二部 10
赫连贤宗一脚踏入密室,便看见云锦书合衣卧在床上,眼帘半垂,似睡非睡。墨亮长发慵懒地铺满了床褥,也半遮住云锦书泛著晕红的脸颊。
宫灯摇红,香炉吐馨,一室的旖旎暗流。
此情此景,似极了多年前那个夜晚。云清寒也是身穿素色绸衫,长发如云,侧卧床头。
所不同的是,那时的云清寒没有睡,而是淡淡含笑,,无声诱惑著他。
赫连贤宗不自知地笑了,脱下明黄色锦缎外袍往地上一扔,坐在床沿撩开了云锦书脸边发丝,微笑:"朕已经在这里了,你还想装睡?"
云锦书眼皮微动,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骤见赫连贤宗,他刚想开口,声音已被男人封在口中。
赫连贤宗闭目,痴迷地亲著云锦书的唇瓣,陡然面色一变,猛睁眸,眼底闪过几分恼怒,推开了云锦书。
"你用了药。"赫连贤宗神色严厉,是肯定而非疑问。
春闺秘药向来都为後宫妃嫔常备,用来讨皇帝欢心。赫连贤宗对春药的症状自然再熟稔不过。眼前的云锦书体温高得异常,眼神迷离如春水,呼吸间更甜香腻人,分明是服用了效力极强的催情药物。
"谁给你的药?"赫连贤宗皱眉追问,然而云锦书此刻已全然被药性控制,神智恍惚,根本就听不清楚赫连贤宗在说些什麽,只是难耐地蜷缩成一团,十指紧扯床上的绸缎褥子,周身都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栗著。
细碎痛苦的几声呻吟,从云锦书玫红的嘴唇溢出,撩拨著赫连贤宗的神经。他神情瞬息数变,倏地提起云锦书,将人浸进了那盆已经冷却的洗澡水中。
"啊?"云锦书被冷水一激,意识终於清醒了些,张开双眸,眼睛仍是湿湿的,欲念涌动。
"说,药是谁给你的?是不是竺鸠?"知道云锦书被囚禁在此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还能拿到春药并接近云锦书,赫连贤宗算来算去,最有可能就是被他派来监视伺候云锦书的竺鸠。
云锦书没吭声。
"你以为不说话,朕就查不出是谁了?"赫连贤宗哼了一声,旋身快步出了密室。
看璟帝满脸怒气,恐怕竺鸠就要大难临头了。云锦书不禁替竺鸠担心起来。虽然还不清楚那青年究竟是敌是友,但竺鸠要是出了差池,他最後一点脱困的希望只怕也将破灭。
不过眼下最紧迫的,就是得想办法扑灭焚身的欲火。
这皇宫中的催情春药,果然远比连冀曾用在他身上的更厉害。小小一粒,仿佛烧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後最私密的部位更奇痒难当,渴望著外物的进入……
他的身体,已经被连冀调教得习惯了男人的进出,如此淫贱……
这个他刻意想遗忘想掩埋的事实,又被带到了眼前,让他怎麽也无法逃避。云锦书双手用力捂住了面孔,无声苦笑著。
几点透明的水珠,慢慢渗出他的指缝,滴进水中。
"大胆!朕什麽时候,要你给云公子用药了?"赫连贤宗返上寝宫,黑眸森冷,盯著跪伏在他脚边的白发青年。
竺鸠的头低得几乎碰到了地面,道:"是小人自作主张,小人该死。小人只是怕云公子性子烈,伺候皇上不周到,这才用药。请皇上降罪。"言毕连磕几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起来。
赫连贤宗近年来极为倚重竺鸠和樊总管两人,这两人也确实办事得力,深得宠信。赫连贤宗气归气,并没有真的想治竺鸠的罪,见竺鸠请罪,他顺水推舟道:"看在你也是为朕著想的份上,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竺鸠又恭恭敬敬地三叩首,才起身。
赫连贤宗咳嗽两声,叹息道:"竺鸠,朕只想要他自愿留下来陪朕。如果要用药,朕当年早就对清寒用了,莫说是催情药,就算让清寒彻底忘记那个妖女,只记得朕一人,又有何难?可朕并不想那麽做。朕要的,就是个心甘情愿。"
竺鸠低著头赔笑道:"那是皇上仁厚。"
"可惜清寒他始终不懂朕,至死都对朕恨之入骨。"赫连贤宗惘然自语,最终叹口气,挥退竺鸠,按动墙面机括,打开了通往地下密室的暗门。
春药性强,他虽然不想抱个神志不清的人,却更不能坐视云锦书受药性煎熬。
"啊……呃……"
云锦书还跟赫连贤宗离去前一样坐在浴盆里,衣裳都已湿透,头发也被汗水浸湿,鬓角发丝凌乱,黏在火红的脸上。
嘴里溢出的呻吟比先前更大声,断断续续,显得十分痛苦。
看到逐渐进入视线的男性衣服下摆,云锦书吃力地仰头。他眼帘挂满了热汗,仅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男人轮廓。
身颀长,眸漆黑,俊朗的脸容……
连冀吗?原来他终究还是逃不出这个男人的手心……云锦书痴痴笑,不由自主伸出手,拉住男人的袖子。
"……抱,抱著我……"天涯海角,他注定摆脱不了连冀。宿命如此,他认了。
眼看著那张和画中人相似的容颜充满欲望,赫连贤宗纵使明知眼前人是受药性驱使身不由己,也不免为之情动,将云锦书抱了起来。
湿漉漉的身体即刻如柔韧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隔著湿衣,仍烫得像团火。云锦书沙哑的低声哀求更似火上浇油,把赫连贤宗那点理智顷刻间燃烧殆尽。
"清寒,清寒……"赫连贤宗颤声叫著自己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名字,将云锦书放倒床头,抖著手为对方和自己宽衣解带。
随著云锦书越来越多的粉红色肌肤袒露在空气里,赫连贤宗的眼神也越来越狂热,喉结不住上下移动,蓦地"嗤啦"撕裂了自己身上仅剩的遮蔽,重重压住云锦书。
"清寒,二十多年了,你终於肯回来了,清寒……"他用力抱紧身下那个不停战栗的身躯,饥渴地亲吻著自己目光所能看到的每一寸肌肤,在云锦书越发剧烈的喘息声中,将自己强硬地送入对方身体里。
"……啊啊……"被贯穿的刹那,云锦书忘乎所以大叫,脸容扭曲,表情却绝不仅仅是疼痛。
"再进,进来……"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飞鸿山庄,回到了他被连冀不分昼夜拥抱索求的时光。绝望疯狂的欢爱,抵死方休的缠绵……
云锦书紧闭著双眼,双臂紧箍住身上人的脖子,不再去想任何事情,放任自己沈溺欲海。
赫连贤宗也完全被欲望主宰,抄起云锦书的双腿,开始大力抽送。每一下撞击都让云锦书发出声暗哑呻吟,也将他自己不断推向情欲高峰。
高潮来得迅速而凶猛,一轮冲刺般的律动後,赫连贤宗压著云锦书,大声急喘,保养得法的背脊上布满汗滴,隆起条条背肌,轻颤不已。
满室,充斥淫靡的气味。
密室暗门霍然开启,一条人影形如鬼魅飞快跃近床边,手上寒光倏闪,没入了男人躯体──
赫连贤宗随之响起的怒吼声,震得宫灯俱暗。
人影凌空折身,飘然落地,手里一柄柳叶小刀上血迹殷然。刺客脸上,依然带著和往日无益的谦卑笑容。
血来自赫连贤宗。男人腰部,赫然开了个血洞,伤口并不算大,然而赫连贤宗的表情却如要择人而噬。
"为什麽?"赫连贤宗双目血红,狠狠地瞪视对面的白发青年,似乎想扑上去,挣扎著动了动,却根本动弹不了,反而令伤口鲜血狂涌。
那一刀,又狠又准,扎中了他护体神功的罩门。
竺鸠慢条斯理拿出块洁白的手帕,抹干净刀身血迹,笑著吐了口长气:"皇上,为了这一刀,小人可等了好几年呐。皇上武艺高强,人又机警。小人一直都没机会下手。只有现在面对云公子,皇上才会彻底放松警惕。呵呵,而且行房时百穴大开,皇上的护体神功也弱了,才能让小人一举得手。"
云锦书已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到,骇然无语,药性既解,他也看清刚才和自己云雨的人是赫连贤宗,一时羞愧到极点,下意识地用力一推身上人。
"你,究竟是什麽人?"赫连贤宗的手勉力伸到背後,按住还在冒血的伤口,下一刻,噗通摔下了床。
之前还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男人,此时狼狈不堪。
"小人是什麽人,就不劳皇上费心了。"竺鸠怜悯地看著赫连贤宗,继而抿嘴笑:"小人本该送皇上归天的,念在跟皇上主仆一场,就让皇上再多活几天罢。"
他走上前,一脚踢晕赫连贤宗,朝云锦书微笑著伸出了手。
"云公子,想要出宫,就跟我走。"
(0.2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1
云锦书兀自惊疑不定,竺鸠已从靴筒里抽出柄短剑,一除剑鞘,剑气直逼面门,森寒刺骨。云锦书认得正是那冷宫中悬挂的宝剑之一。
竺鸠轻轻一挥,短剑如削烂泥,已将云锦书脚脖子上的铁箍分成两半。他拉起云锦书,正色道:"快走!再拖延,惊动了侍卫,你我插翅难飞。"
云锦书也知道时不再来,出宫的强烈愿望压倒了所有疑虑,他点头,伸手去捡之前被赫连贤宗抛到地上的衣服,却被竺鸠拦住。
"穿上这个。"一套太监服饰扔到了他面前。
竺鸠手提宫灯,大摇大摆朝宫城西门走去。
守门的统领老远就认出了竺鸠那头白发,堆笑道:"这麽晚了,竺公公还要出宫办事?"
"咱们当差的,哪有挑时辰的命啊!"竺鸠笑了笑,吩咐众人开城门。
统领不敢怠慢这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忙指使手下侍卫开门,一眼望见竺鸠身後还跟著个青年太监,头低垂,手牵两匹骏马。夜色虽浓,依然可见那人清雅容颜,那统领笑道:"这小哥面生得很,模样倒是俊俏。"
竺鸠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他是新来的,还不太懂宫里规矩。今後还要仰仗姜统领多点拨他。"
姜统领连说不敢,目送两人出了宫城。
耳听沈重的铸铁吊桥在身後缓慢拉起,竺鸠脸上挂著的笑容顿时卸去,熄了灯笼催促云锦书快上马,一振缰绳,纵马向西方疾驰。
云锦书紧跟其後,心里虽有无数疑问,但也知道现在并非询问的好时机,闷头赶路。眼看离宫城越来越远,心头终於感觉到一丝解脱的轻松。
绝处逢生,是否意味著他今後能真正从赫连贤宗和连冀父子两人的阴影中摆脱了?……
"快,把衣服换了。"前面的人突然勒停坐骑,翻身下马。
云锦书回过神来,发现刚才一路驰骋,已置身京郊林野。他跃下马匹,接过竺鸠递给他的衣服和草鞋,借著黯淡月色换下了身上的太监服饰。
打理停当,他回头,见竺鸠也穿上了和他同样的寻常百姓衣物,又抓起把烂泥往脸上一抹,十足似个庄稼汉子。他依样画葫芦,抓了两手泥土正想朝自己脸上涂,被竺鸠笑著阻止。
"云公子,你肤色太苍白,光抹脏脸没用。还是用这个,不容易露出破绽。"
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送到他面前。
莲湖边与连冀初遇的情形蓦地里在云锦书脑海中翻涌浮现。那一夜,如果他没有摘掉那张丑陋的面具,或许就不会遭受之後那一切命运摆布……
熟悉的钝痛又开始肆虐,云锦书缄默著,最终还是戴起面具,在附近的小溪里一照,见到个满面病容的平凡青年人。
"这两匹坐骑臀上都有宫中御马的烙印,出了京城就不能再骑,免得暴露你我行踪。"竺鸠边解释边将坐骑栓在了路边树身上,又就地挖个大坑,把两人换下的衣帽鞋子埋了。
云锦书等竺鸠忙碌完,正想开口,却愕然见竺鸠蹲在溪流边,打散发髻,手心涂了些东西,竟洗起头发来。
那头白发很快转为漆黑色。
掸尽双手水珠,竺鸠站起身,对愣在一旁的云锦书微笑:"怎麽?云公子不认识我了?"
"你……"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令云锦书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问什麽才好。
这个竺鸠,处处透著神秘,绝对是个难惹的人物,更不可能真是太监。
云锦书这麽肯定,是因为离开宫城後,竺鸠说话的声音便变得低沈起来,完全像个正常男人的嗓音,再也没有原先那股细声细气的柔媚味道。
(0.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2
"等你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自然会明白一切。"竺鸠擦干净头发,又对云锦书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无破绽,这才领著云锦书继续行路。
两人默默无言地又走了一阵,京城西城楼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云锦书以为竺鸠会等天亮城门开启後再出城,谁知竺鸠却折向一旁的山间小道。
"等开城还早,就从山路绕过去,免得有变数。"竺鸠走在前面,回头见云锦书脚下摇晃,笑了笑:"云公子,可要我背你?"
听出了竺鸠话里的几分轻视意味,云锦书低声道:"我自己可以走。"
"那就好。"竺鸠似笑非笑,凝眸望著云锦书,忽然伸手扣住云锦书手腕,轻而易举便将人拉近,揽住了云锦书腰肢。
"你!"云锦书色变,刚要推开竺鸠,後者在他腰间按了两下,松开手,笑道:"你筋骨倒长得不错,挺适合习武的。"
连冀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云锦书心头钝痛,仍竭力维持著表面的平静:"我年岁大了,练不了。"
"那倒未必。你若真想练武,我自有办法让你成为一代高手。"竺鸠说来轻描淡写,却似巨石在云锦书心底激起千层浪。想追问,竺鸠却不再深谈,只催促云锦书快些赶路。
云锦书咬著唇,强压下惊疑,跟上竺鸠的身影。
天色逐渐转亮,一轮旭日跃出云翳,照上宫阙金顶。
已经到了皇帝早朝的时辰,然而等候在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却迟迟不见赫连贤宗出现。
连冀也在殿上,听著周围大臣窃窃私语,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起眉峰。自从他被赫连贤宗逼著上朝议政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皇帝误了早朝。
纵使染恙,也该有近侍来传个话……他神色益发凝重起来,蓦然转身,朝内宫走去。
宗室子弟未经传召,本是不得轻易涉足後宫,但赫连贤宗为了笼络连冀,连日来大施恩宠,宫中都认得这新近认祖归宗的冀王爷如今正是璟帝眼前第一红人,无人敢阻拦他。连冀很快就踏入赫连贤宗的寝宫。
一群宫女和太监正慌乱无措,见到连冀,众人忙跪下行礼。
连冀目光冷冷,掠过龙床。上面被褥整齐,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又在寝宫里扫视一圈後,最终盯住了一个看上去年岁最大的太监:"皇上呢?"
那人嗫嚅道:"小人也不清楚。"见连冀面色一沈,那人以额顿地,战战兢兢道:"王爷息怒。小人说的都是实情。内宫四处小人们都找过了,不、不见皇上踪影,连樊总管和竺总管他们俩也不见了。"
余人似乎也知道事态严重,尽皆屏气敛息,不敢抬头。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然有个小太监鼓起勇气道:"冀王爷,小人也许能找到皇上。"
"起来说话。"连冀见小太监欲言又止,立时会意,喝退在场其他人。小太监这才爬起身,颤声道:"这寝宫下面还有间密室,皇上时常会去。只是小人没得吩咐,不敢擅自闯入……"
连冀知他心思,淡淡道:"你只管带路。皇上若有怪罪,自有本王承担。"
小太监终於松了口气,走向龙床後的那堵墙壁,推动暗门。
走完短短一段石阶,两人面前又是扇暗门,甫推开,刺眼的珠光宝气和珠光即刻泻出,还有丝缕淡到几乎令人无法觉察的血腥气……
连冀飞快越过那小太监纵身入内,一眼就见到赫连贤宗赤身裸体倒在地上,腰间凝结著大片血迹。可真正令他震愕的,却是墙上那幅画像。
画中人容颜似极云锦书,但连冀可以肯定,那绝对是另一个人。
赫连贤宗为何要将这与云锦书容貌相仿之人的画像深藏密室之中?连冀视线从浴桶、胡乱散落在地的衣服还有那张凌乱不堪的床榻上一一扫过,脸色越来越青,遽然蹲下身,一把揪住赫连贤宗的头发,凝视男人缓慢睁开的双眼,一字一顿:"父皇,你到底还隐瞒我多少事?"
竺鸠那一刀,并不至於让赫连贤宗当场毙命。离开京城後,两人本以为会在沿途所经的城池见到缉拿两人的皇榜,然而七八天走下来,风平浪静,也没听说京城那边传来什麽不寻常的动静。
"赫连贤宗倒比我想象中更沈得住气。"竺鸠抱著胳膊,在屋内来回踱步。
两人如今正在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内歇脚。虽然途中并未被盘查追捕,竺鸠依旧谨慎行事,每过一处,便与云锦书换一身行头,一会是镖师,一会又是走方郎中,此刻则装扮成两个富商。
乔装所需的衣物车马,当然都是竺鸠掏银子购置。云锦书见两人越走越往西,猜不透竺鸠究竟要带他去何处,问起竺鸠,後者却还是那句老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自然明白。"让云锦书放弃了询问。
听见竺鸠在自言自语,云锦书也深有同感。他和赫连贤宗接触时间并不长,但已知此人行事偏执,绝不会轻易放过背叛者。
"会不会是他受伤太重,至今还没有清醒?"除此之外,云锦书想不出有什麽原因能阻止赫连贤宗向竺鸠展开报复。
竺鸠止步,难得地露出一脸严肃,摇头:"若真如你所说,京城早就大乱了,不至於如此平静。"瞥见云锦书神情沈重,竺鸠随即又恢复了轻松,笑道:"别想那麽多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两人扮作富商,将这客栈整座後院都包了下来,为安全起见,竺鸠仍与云锦书同宿一室。最初几晚云锦书极不自在,但数天来竺鸠并没有异常举动,云锦书也就逐渐习惯。
躺上床没多久,云锦书便渐入梦乡。竺鸠却未睡,在黑暗中注视著云锦书的脸容,良久,他慢慢伸出手,若即若离地从云锦书脸上抚过。
"你可知道,我已经找你许多年了……"他无声微笑,目光出奇冰冷。
英治 2012-4-12 12:05
(0.38鲜币)咒欲 第二部 13
连冀冷冷地,透过寝宫中缓慢缭绕的檀香,看著两个宫女小心翼翼伺候赫连贤宗服药。
璟帝的面庞苍白如纸,喝完一小碗汤药,他有气无力地挥退那两个宫女,背靠床栏闭目喘息了好一阵,才努力抬眼,对上连冀。後者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冰寒彻骨。
赫连贤宗苦笑。从连冀踏进密室的那一瞬起,他就知道父子之间最後那点虚假的平静也再难以维持下去。他被连冀软禁在寝宫"养病",所有前来探视的妃嫔和臣子均被连冀拒之门外。
短短时日,连冀在朝臣面前的威望和宫中势力之强,都是赫连贤宗始料所未及的。他一心想培植连冀继承江山社稷,是以极力在百官前为连冀立威,如今正可谓作茧自缚。
他移开了视线:"冀儿,你不用浪费时间。朕什麽也不会告诉你的。"
连冀面色沈静如死水,唯有眼角肌肉闪过丝不易觉察的细微抽动,寒声缓缓道:"父皇,难道你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出了麽?你是想将锦书永远囚禁在密室里,做你的禁脔?"
赫连贤宗本就无血色的脸变得益加苍白,喘息了一阵,疲倦地笑了:"既然你都已经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朕。"
连冀口唇紧闭,双手在袖底一点点地收紧、握拳,听见赫连贤宗还在笑,他赫然出手,揪紧了赫连贤宗胸口衣襟,张口,每个字都仿佛是他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锦书是我最爱之人。父皇,你不该碰他。"
他的指节,已捏到发白。若非眼前的男人是他生父,连冀确信自己早已将赫连贤宗碎尸万段。
仰望连冀双眼浓烈杀气,赫连贤宗摇头道:"冀儿,你是未来的天子,决不能沈溺男色,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连冀终於勃然大怒,用力将赫连贤宗拖下龙床,往地上一推。冷眼看男人咳出的血染红了玉砖,他心头仍不解气,恨声道:"父皇你说得轻巧,却又为何放不下云清寒?"
赫连贤宗慢慢坐起身,闻言震了震,旋即大笑:"冀儿你果然最像朕。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父子两个,犯的都是相同的错……"
他边笑,边咳,嘴里的血不断地涌出来,极是疯狂可怖。连冀看著他,愤怒中忽然又升起无限同情。本是恨不得亲手撕裂这染指云锦书的男人,然而现在,他改变了心意。
或许,让赫连贤宗活著,时时刻刻忍受对云清寒求不得的煎熬,才是对其最大的惩罚。
他走到赫连贤宗跟前,平静无波地道:"父皇,我绝不会犯跟你一样的错,让自己永远失去锦书。"
"呵……"赫连贤宗指著连冀,尚未出声,一条矫健人影倏地快步入内,隔著数道珠帘朝连冀行礼道:"庄主,属下已经找到那人了。"
这人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是贺昌。他对连冀叫惯了庄主,连冀又对这王爷身份深恶痛绝,任由旧属仍按昔日称呼。
"找到了?"连冀眼神微凛,不再理睬赫连贤宗,随贺昌走出寝宫。
"!"一响,天牢沈重的铁门被打开了。
"就是他。"贺昌指向牢房角落血泊里躺著的人影。严格来说,那已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仅仅是具失去了四肢,血肉模糊的躯干,连著上面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即便赫连贤宗亲临,只怕也要半天才能认出这气若游丝的"人"是樊总管。
贺昌操起脚边一桶凉水,向樊总管当头浇落,边低声道:"这人武功诡异,折了属下不少人手才就擒。属下之前已拷问过,却掏不出他一个字来。"
连冀不禁微微挑高了双眉。之前由守城将士那里查知竺鸠带著个年轻俊俏的太监出城後再未返回,他一问容貌,便知那"太监"是云锦书无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派贺昌率人暗中搜查竺鸠与云锦书的下落。
樊总管与竺鸠同时入宫执事,又一同失了踪,自然也是条线索。贺昌追查多日,总算将樊总管擒获。
只是,看樊总管眼下的情形,出气多进气少,挨不过今晚。连冀有点不悦:"你下手太没分寸。他要是死了,找起人来更费周折。"
贺昌摇头,眼带疑惑:"庄主,打斗时我们只斩了他一条胳膊,双腿却是此人自己卸掉的,连另一条手臂也是他自己故意撞到刀刃上断的。说也奇怪,他断了手脚,力气反而像是变大了,一连杀了几个好手。"
连冀动容,他到底比贺昌见多识广,听贺昌描述,这樊总管竟似使出了江湖上少见的邪门功夫兵解之术。自断肢体以提升内力,摧敌又损己,便是黑道中人也大多对这邪功十分唾弃。
云锦书落在这夥人手里,绝非好事……连冀的担忧又添上一层,忽听老人虚弱地喘息几声,悠悠醒转。
他没给樊总管思考的时间,直接一脚踩中老人胸口,面如严霜:"云锦书究竟在哪里?说出来,就让你死得痛快些。"
随著最後一个字音落,他脚板加重了力道,鲜血立时从老人嘴里溅了出来。
樊总管已经看清是连冀,腮帮子动了动,随後咧开嘴,居然笑了:"冀王爷,你死心吧。云公子去的地方,你永远都找不到,呵呵……"
"你!"连冀铁青著脸,正想下重手,霍然震住──
一道细线般的血痕正从樊总管嘴角两侧向耳根迅速延伸,很快变成了大口子,裂开无数缝隙。
老人的面容就像久旱的田地,一片片龟裂、剥落……最後化为摊血水。
贺昌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口气,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带走云公子的,究竟是什麽邪魔外道?
(0.32鲜币)咒欲 第二部 14
黔南腹地,地广人稀。骏马所经之处,尽多岐山恶水。
云锦书跟著竺鸠,西行多日後,竺鸠又向南方深入。途中两人仍是不停地乔装改扮,直到今天清晨进入黔南地界,竺鸠才弃了马车,领著云锦书快马加鞭,直往崇山峻岭间走。进山越深,青葱绿意也越加浓重,无数参天古树张开繁茂枝叶,几乎遮尽天光,平添几分幽暗阴森,时而有飞禽走兽被马蹄声所惊,从两人身边蹿过。
面对满山的林木,云锦书早已辨不清方位,前边的竺鸠却对路途极为熟悉,纵马在密林间曲折穿行。
两个多时辰後,山势逐渐平坦下行,视野也开始变得豁朗。密林尽头,一条清可见底的湍急江流蜿蜒著横过云锦书眼前。水面极宽,江中一座高峰雄奇陡立,巍峨耸峙,如柄巨大的宝剑直指苍穹,默然守护著这片人迹罕至的大地。
"江水这麽深,马匹恐怕过不去。"云锦书下了马,看那江水的流速,泅水也十分困难,却见竺鸠微笑著摇头。
"我们已经到了。"
竺鸠跃落马背,从怀中掏出个细小的圆筒状物体,一旋後掷向空中。尖锐奇特的箫声顿时划破了天地沈寂,圆筒呼啸著升至半空,炸开一团血红色的烟雾,经久不散。
那座奇峰的半山腰间,蓦地响起人声动静。云锦书凝足目力,也只看到数点黑影在山腰移动,不多久,四条粗如碗口的奇长铁链沿著石壁慢慢垂落,末端还系了张竹筏。
一人腰系绳索随著竹筏一起降落江面,撑著竹筏向两人划来。
将近岸边时,那人一跃上岸,是个剽悍高大的壮年男子,满脸难掩激动惊喜,朝竺鸠一跪,便行起大礼。"夏侯枯木恭迎盟主归来。"他抬头,望见云锦书,眼神不禁谨慎起来。"盟主,他?──"
竺鸠淡然笑道:"他叫云锦书。夏侯,不用避讳他。"
"是。"夏侯枯木肃然起身,拖近竹筏。
眼见这竺鸠的身份越来越神秘莫测,云锦书心底微叹口气,知道自己已无退路,随竺鸠上了竹筏。
夏侯枯木力撑竹篙,竹筏载著三人稳稳漂向山峰。到得山峰脚下,他恭敬地道:"盟主请,属下还要回岸边去安置那两匹坐骑。"
竺鸠颔首,一手揽上云锦书腰间,一手抓住了粗长铁链。
绞盘嘎啦啦响著,将铁链收到尽头。
竺鸠提气轻身一跃,已踏上半山腰的实地,松开了云锦书。
面前,是个两人高的洞口。绞盘边数名褐衣男子望见竺鸠,无不喜形於色。"盟主您终於回来了!"
竺鸠只是噙笑向众人略一点头,领著云锦书走入洞穴。
洞口看著并不大,走进百步之遥,里面豁然开阔,别有洞天。高得惊人的洞穴穹顶上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锺乳石,周围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凿有个凹陷小洞,内点油灯。点点火光,一直延伸向黑暗深处。
两人的脚步声,就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时不时还激起片积水声。沿途每逢拐角处,均有褐衣人把守,众人见到竺鸠,都极是欣喜,纷纷叩拜行礼。竺鸠仅微笑示意,脚下不停,径自往山腹纵深处行去。
又走了半盏茶光景,穿经一处石厅,竺鸠在一座石室前停下了步伐,回头对著云锦书轻笑道:"我知道这些天来,你一定有许多疑问。呵呵,今天,我都会告诉你。在这之前,我要你先去见一个人。不过你得应承我,见了那人可别太激动,更不能跟他说话。"
云锦书听著竺鸠奇怪的要求,心里忍不住好奇,却还是点了点头。
竺鸠伸手,推开了石室的小门,两人走完条狭窄通道,迎面是个灯火黝黯的斗室,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小老人正从墙边的石板床上坐起身,看清竺鸠,老人脸上每丝皱纹都绽开笑意,迎上来,嘴里呵呵有声,竟是个哑巴。
莫非这就是竺鸠要他见的人?云锦书狐疑地打量著这个陌生老人,却听竺鸠道:"贝老爷子,那人可还好?"
老人忙不迭点头,在床边的石壁上触摸了几下,一道暗门应声而开,门後昏暗的油灯火光随之泻出,原来斗室後尚有玄机。
"进来吧。"竺鸠率先步入暗室。
云锦书入内,一眼就看见个清瘦挺拔的男子背影,正低头坐在书案边,手执狼毫,专心致志地似乎在写著什麽。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慢地转身,柔和的目光里渐渐露出丝缕迷惘。"你们是谁?"
云锦书却比男子更震惊万倍。纵使这男子已两鬓微霜,可那脸容对他而言,熟悉无比。
和他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他终於明白先前竺鸠为什麽告诫他别过於激动──这男子,应当便是他的父亲,云清寒。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5
可是,听赫连贤宗那天回忆所言,云清寒不是早已挥剑自刎,坠入黄河了麽?怎麽会出现在此?
云锦书强自按捺住激荡的心情,仔细端详那男子,果然发现男子颈中有道几寸长的疤痕,因为时日久远,已变成了淡白色。
做梦也没奢望过,自己这生还能见到至亲之人,云锦书的视线一下子迷蒙了,感觉到泪水即将挂落,他急忙抬手去拭,旁边竺鸠却比他更快一步,伸手替他抹去了眼泪,而後用力一撕,扯下了云锦书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认得他麽?"竺鸠丢下面具,紧盯住云清寒双眼,唯恐错过男人眼里任何一丝情绪波动。然而自始至终,云清寒望向云锦书的眼神只有陌生。
对两人来回打量片刻,云清寒最终温柔地笑了笑:"我不认识你们。"他转回身不再看云竺两人,轻轻碾过墨,执笔继续书写。
云锦书愕然,见到他的容貌,云清寒竟不觉得惊奇麽?他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目光无意间在暗室转了一圈,才发觉这室内没有铜镜。
曾经先後囚禁过他父子俩的那座冷宫里,也不见铜镜……
脑海里,有点模糊的影子翻腾著,却被重重迷雾遮住了。云锦书正想看个清楚,被竺鸠扣住了手腕。
"走吧。"竺鸠声音不大,话里威严不容抗拒。
云锦书再度望了云清寒一样,男子背对两人,仍在纸上慢慢写著东西,完全不理会他和竺鸠。
男子的世界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云锦书一阵心酸,默默随竺鸠走出暗室。
那贝老爷子骤见云锦书真面目,瞪大了浑浊的老眼,不停地上下打量云锦书。
竺鸠淡然笑道:"贝老爷子,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贝老爷子顿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向云锦书一笑,云锦书却觉老人苍老扭曲的笑纹背後隐匿著形容不出的诡谲,还有无法忽略的……敌意。
他不明白,这初次相识的老人,为何会仇视他。还有他的父亲云清寒,又为何对他视而不见……
竺鸠领著云锦书走出石室,关上小门後,才松开了云锦书的手,沈声道:"跟我来。"
两人回到先前经过的那座石厅。云锦书适才走得匆忙,并未细看,这时静下心,见石厅空空荡荡,只有台阶最高处摆放著一张用整块黑石雕就的巨大座椅──
云锦书缓缓倒抽一口凉气,又再平静地呼出。
那座椅,雕的竟是龙椅样式。
座椅背後的那面石壁上,悬挂著三幅高达两丈的巨型画像。羊皮拼接成的画布已有多处破损,显然历经年月风霜。画上,是三个男子。中间那男子样貌俊朗,气势激扬不羁,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左右那两幅画像中的人,却是枷锁缠身,面容处不见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想知道他们是谁麽?"竺鸠看出了云锦书的疑惑,微笑著走上高高的台阶,一振衣袖,在那黑石龙椅中入了座。
"你?!"云锦书倏地叫了起来。石厅火光掩映下,竺鸠的容颜,居然和他身後那画像中的男子依稀有几分神似。
竺鸠终於仰头大笑,回声在石厅内经久不息,他拍了拍石椅的扶手,双眉飞扬。"云锦书,信安皇朝开国至今,已将近百年。你可知道,赫连氏的先人是如何坐上皇帝宝座的?"
云锦书饱读诗书,当然对信安皇朝的国史了如指掌,但他深信,自己即将听到的,必定与以往所知大相径庭,他聪明地选择了沈默。
"我身後那三个人,分别姓祖、云、赫连,因前朝皇室荒淫无道,导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三人均有一腔热血,结为异姓兄弟,召集民间义勇之士讨伐暴君。义军苦战十年,最终攻克京城,逼前朝末代帝王纵火自焚,江山社稷从此易主。"
竺鸠说来轻描淡写,云锦书却几可遥见那段久远而充斥腥风血雨的历史。只不过在他接触过的史书中,仅提及云氏大将辅佐赫连先祖东征西讨,打下这片山河,至於姓祖之人的存在,他从未听闻。
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想,竺鸠不屑地轻笑道:"赫连氏修的国史,又怎敢提那位祖姓兄长。三兄弟攻入皇宫之後,论功业、论智谋,都是姓祖的大哥更胜一筹,在军中也最有声望。这皇帝,本该由大哥来当。赫连氏却包藏祸心,明里对大哥恭顺,暗中指使杀手行刺自己和二哥。那姓云的二哥生性耿直,果然中了赫连氏的离间计,以为大哥夺了天下後,要鸟尽弓藏,杀他和三弟,於是和赫连氏合谋,设下埋伏,将大哥乱刀砍死。赫连叛贼坐上了皇位,敕封二哥为镇国公,世代承袭。"
云锦书至此,已明了那三幅人像的身份,低声道:"你的先祖,就是那姓祖的大哥。"
"祖鼎天,我的真名。"竺鸠居高临下,直视云锦书。眼中的愤怒与狂热令云锦书为之悚然。"赫连氏登基迄今,未曾停止过追杀我祖氏和追随者的後裔。近百年来,我祖氏血脉带著部下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创立这天下盟,就为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哈哈哈,赫连贼子想要斩草除根,我祖氏也正要问鼎天下,重新夺回本属於我祖氏的江山,要赫连贼子跪到我先人画像前磕头谢罪。"
云锦书的心,随著祖鼎天狂傲的大笑一寸寸往下沈,涩然苦笑道:"我是云氏的後人,那你打算怎麽处置我?"
光看那两幅戴著枷锁又没有脸的画像,他便可以想象得出祖氏子孙对赫连和云氏有多深恶痛绝。祖鼎天救他出宫,将他带回天下盟,绝不可能出於善心,多半是想更彻底地折磨他,即使下一刻把他开膛破肚以祭祀先人,云锦书也不会觉得惊奇,只是想不通祖鼎天为何还容他父亲云清寒安然活著。
祖鼎天却轻轻摇头,蓦然扬手,云锦书只觉身上一紧,已被条淡银细线缠住,顺著祖鼎天拖拉之势,凌空飞上台阶,跌落在祖鼎天脚边。
收起银丝,祖鼎天摩挲著云锦书头顶发丝,对惊疑不定的云锦书露出个抚慰笑容:"你是云氏叛贼的後人没错,可你同时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杀你。"
惊人的秘密接踵而来,云锦书微张口,一时连声音也发不出了。自己什麽时候,又多了个兄长出来?
祖鼎天微微一笑,带著些伤感:"你的娘亲紫霄媚狐,生前本是我天下盟的护法圣女,也是我的生母。"
(0.42鲜币)咒欲 第二部 16
胡紫嫣,天下盟历代容貌最美,武功最高的圣女,十九岁时,成了盟主夫人。一年後,又喜获麟儿。
夫婿对她宠爱有加,爱子又伶俐讨喜,一切都令盟中其他女子对胡紫嫣豔羡不已。然而好景不长,盟里出了叛徒,招致赫连氏派兵大举围剿。恶战过後,总坛化为一片废墟,胡紫嫣的夫君,为了保护妻儿,身陷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被乱箭射成个血人。
几乎一夜之间,胡紫嫣就从云端跌落到地狱。女人悲愤欲狂,跪在废墟之上歃血立誓,要让仇人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之後,娘亲她带著我和残存的部署辗转逃亡,最後选中这片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重建天下盟总坛。当我年满四岁时,娘亲将我托付给几位信得过的长老抚养,锦书你刚才见过的贝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和我一起混进宫当差的樊总管也是。"祖鼎天手底仍缓缓抚摸著云锦书的长发,叹道:"樊总管至今未归,怕是已凶多吉少。"
托孤後,胡紫嫣便只身北上复仇,打听到新登基的皇帝赫连贤宗微服出巡,她於是精心设计,扮作个被盗贼强掳的孤女,并让赫连贤宗一行"救"下她,从而接近了仇人。
"娘亲本想借此机会迷惑赫连贤宗,混入宫中,等待时机成大业。谁知道她却爱上了与赫连贤宗同行的镇国公世子,也就是你的父亲云清寒,与他一同逃亡,後来,就有了你……"
云锦书呆坐著,脑海中一团混乱。祖鼎天和他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那,你是怎麽知道这些的?我爹他又怎麽会在你这里?你就不恨我们父子?"换成任何一人,得知自己生母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都高兴不起来罢,更不会好心收留。
"你以为我在骗你?"祖鼎天正在轻抚他头发的手猛地收紧,听到云锦书猝然发出声痛呼才松开,不悦地道:"这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我何必捏造。娘亲生前,也是被赫连贤宗派遣的密探杀手逼到无路可走,才传了密函回总坛求援,要天下盟的好手去营救你们一家三口。只可惜,当长老他们带人找去时,娘亲已被赫连贤宗的爪牙杀死了,不见你们父子两人踪影。後来听说你父亲被囚禁宫中,贝老爷子还领了几名好手冒死潜入,不慎暴露行踪引来侍卫围攻,贝老爷子那时被人一刀重伤了咽喉,痊愈後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云锦书啊了一声,想不到那看似对他心怀敌意的贝老爷子竟是为救他父亲才负伤成了哑巴,歉疚之意油然而生。
祖鼎天也有片刻静默,眉宇间似带怨怼,长呼口气後,徐徐恢复了和颜悦色:"按说我天下盟确实犯不著为救你们云家父子折损人手,可既然是盟主夫人的遗命,总得照办。入宫营救失败後,长老们就传令天下盟各处分坛,想办法钻营宫中人脉,看能不能救出你们父子。筹划未定,得知你父亲刺杀赫连贤宗後带著你潜逃出宫,遭举国缉捕。天下盟的人赶去相救,只在黄河下游找到你父亲。樊长老等人耗尽心力,终於救回他的性命。可他大概是在黄河中遭礁石撞击,伤了颅脑,完全不记得过往,长老们各种方法也试过了,都无法唤醒他的记忆,也不知道他究竟把你藏在了什麽地方。"
云锦书终是恍悟。"难怪他不认得我……"
"我本想安排父子相见,说不定就能让云清寒想起点什麽,却还是不管用。"祖鼎天难掩失望,见云锦书神色恻然,他旋即换上微笑:"不过他忘了所有,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至於再为失去所爱伤心欲绝。"
他低头,伸手抚过云锦书眉眼:"我一直都在想,自己的弟弟到底长什麽模样。我本来还以为,我们兄弟俩或许今生都不会相遇,没想过老天爷居然把你带到我面前来了。锦书,从今往後,这天下盟便是你的家。至於赫连贤宗父子那两个禽兽──"
他冷哼一声,狠戾之色让云锦书周身徒增几分寒意:"那两人对你百般侮辱,你我绝不能轻易饶过他们。锦书,我没取赫连贤宗的狗命,就是留著给你日後出气的。"
"我?"云锦书苦笑著刚想摇头,下颌却被祖鼎天捏住,被迫抬高头,与祖鼎天对视著。"锦书,只要你想,我可以教你一身出神入化的绝世武功,从此世上再没有人能恣意欺凌你。"
这一次,云锦书完全相信祖鼎天所言非虚。忽然之间,年少至今,那些侮辱过他的人影都纷纷飞到了眼前,个个张牙舞爪,包围住他,傲慢地笑著……
既往已无法改变,但如果真的能学成武功,今後他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来自任何人的轻视奚落,不必再屈辱地活著?……不知不觉间,云锦书已经咬紧了嘴唇,手心也被自己指甲掐到生疼。
"教我。"他颤抖著抓紧祖鼎天的手,目光执著急切。他不想再由他人来主宰他的命运。
终於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祖鼎天满意地一笑,拉著云锦书站起身,用力一拍他肩膀。"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定会帮你。夏侯──"
他陡然提高声量,云锦书一惊,顺著祖鼎天视线方向望去,那夏侯枯木不知何时竟已来到石厅台阶下,单腿跪地,恭声道:"盟主有何吩咐?"
"锦书初来乍到,这里各处机关还不熟悉,夏侯你带他去走一走摸清总坛地形。锦书的起居,也由你来安排。"
"夏侯遵命。"男人爽利地起身,见到云锦书摘掉面具的清豔容貌,他倒也不动声色。"云公子,请随我来。"
云锦书默默走下台阶,将离石厅时被叫住。"对了,锦书,你父亲病情古怪,这麽多年来,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他就会发狂。你若是去探望他,千万记著这事,别刺激他。"
"我知道。"云锦书一阵难过,随夏侯枯木走出了石厅。
祖鼎天挺立龙椅前,目注那两人背影消失,他嘴角,始终含著丝兄长该有的慈爱微笑,然而眼神却冰冷无情,甚至闪著残忍的光芒。
英治 2012-4-12 12:06
(0.56鲜币)咒欲 第二部 17
夏季第一场骤雨,从夜半开始,便猛烈地冲刷著黔南大地,势如倾盆。翌日午後,滂沱大雨逐渐停歇,红日挣脱了云翳冉冉升高,林海雾气蒸腾氤氲,与江上烟波融汇成一片。
孤立江中的奇峰也在白色烟水里若隐若现。倏地,两个人影一黑一白,身法奇快,紧贴陡峭直立的山峰滑落,身悬半空中时,仍掌来脚往,飞快过著招。四足沾到江面,两人更放开了手脚打斗。身形飞掠间带起浪花四溅,身穿素白衣裳那人逐渐不敌,被逼得不住往江岸边退。
"第一百十一四招!"两人跃至平地的瞬间,祖鼎天瞅准对方一个空门,右手快如闪电突破防守,锁住了素衣男子的咽喉。"锦书,认输吧。呵呵……"
"我输了。"云锦书轻咳两声,脸上尽是喜悦兴奋。前不久还只能在祖鼎天手里支持走上十来招,今天已大有进展。
从他开始练武的第一天到现在,仅短短月余,他的武艺却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突飞猛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云锦书绝对难以相信这等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
一切,来自祖鼎天交给他的一本薄薄绢册。
"锦书,你骨骼清奇,四肢修长柔韧,本是练功的好料子,可惜起步晚了,要是循著常人的路子来练,没有十几二十年,难有大成。这上面记载的,是化蝶神功。这门心法走的速成之路,可以令人在极短时日内成为顶尖高手。不过──"
祖鼎天对神色雀跃的云锦书瞥了眼,续道:"武学之道,取巧不得。这心法固然能逆天而行,其实只是将人余生的精气神血提聚到一起而已,使得修炼之人未老先衰。"
"那岂不是不能练?"云锦书好生失望,却见祖鼎天大笑摇头:"不能练,我还拿给你干什麽?自从我得到这神功心法後,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化解这个致命缺陷。我入宫之後,曾几次偷偷潜进赫连贤宗的藏书库,找到本大还咒,里面记载的武学恰好可以弥补化蝶神功的弱点。我化了几年工夫,将两种心法糅合为一。现在给你的,就是我修改过的心法。"
云锦书直觉祖鼎天不会骗他,暗忖祖鼎天要想杀他,易如反掌,又何必费这许多周章?於是道声谢,接过了那本绢册。
他悟性本来就高,再有祖鼎天的指点,武功果然精进惊人。
"我看用不了半年,你就能练到化蝶神功的最高一层了。"祖鼎天放开架在云锦书颈中的手,也为云锦书高兴。
"鼎天,谢谢你。"云锦书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哥哥是真的心存感激。刚到总坛的那几天,他多少还抱有戒心,但随著时间推移,祖鼎天对他嘘寒问暖,又陪他练功过招,偶有两名总坛弟子在得知云锦书身份後,嘀咕著说了几句风言风语,祖鼎天知晓後,将那两人责以重罚,并勒令那两人当众向云锦书下跪赔罪。
"云公子是本座的弟弟,你们胆敢对他不敬,是不是也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男子脸上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镇住了总堂所有人。自此,无人再敢给云锦书脸色看。
云锦书年岁未老,却已饱经沧桑,自然分得清一个人对他究竟是真心还是作伪。这祖鼎天虽和他同母异父,但的确当他血亲兄弟般对待,关切之情发乎内心。也许正如祖鼎天那天所说,他是祖鼎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祖鼎天也把对亲人的所有追思都投到他身上罢……
就像他,在以往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能想到的,便是唯一还当他是亲人的大哥封君平。不知道封大哥现在,到底怎麽样了?……
"锦书,你怎麽突然发起呆来了?"祖鼎天好笑地扬起双眉。
云锦书赧然,继而担忧地低声道:"我想起了封大哥。"
祖鼎天哦了声,安慰道:"我不是已经传令叫各处分坛替你打探了麽?一有他的消息,立刻回报。锦书你不用担心。"
云锦书点头,眼见天边又有一团团浓墨似的乌云急遽聚拢,正在酝酿一场新暴雨,便与祖鼎天攀回半山腰。
回到自己居住的石室,云锦书洗去一身汗水,休憩片刻後已近黄昏,他和往常一样,去了厨房。
云清寒一日三餐,本来都由个指定的弟子送去石室,云锦书来後,就把这差事揽了下来。他已经痛失父爱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父子重逢,纵然云清寒如今浑浑噩噩,他也不愿放弃与父亲亲近的机会。
今天厨子为云清寒准备的,是一盅补虚养身的沙参玉竹炖猪肉,还有几碟清淡菜肴。见云锦书来到,厨子赶忙将炖盅和饭菜放进食盒,恭敬地送到云锦书手中。
云锦书刚走出厨房,就不出意外地看到祖鼎天含笑朝他走来。
每次送饭,祖鼎天怕云清寒会突然失控伤到云锦书,都执意要与云锦书同去。云锦书推辞过几次,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两人快到石厅时,後面脚步声急响,一人追将上来。"盟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祖鼎天回过头,皱起了眉头。这夏侯枯木身为总堂直隶的枯木堂堂主,向来办事稳重,此刻却急匆匆地一反常态。"夏侯,什麽事让你这麽沈不住气?"
夏侯枯木即刻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立定身形,拱手唤了声盟主便闭上嘴。
云锦书知道该是自己回避的时候,内心深处,他也并不想介入天下盟的教务,朝祖鼎天笑了笑:"我送饭去,先失陪了。"
祖鼎天要的,是改天换日。可他学武,只想摆脱受人欺凌的处境,并无意卷进祖鼎天和赫连氏的宿怨之中,更不愿再去面对赫连贤宗父子。尽管云锦书自己比谁都清楚,他踏进天下盟的那刻起,早已身不由已。
见云锦书一人前来,祖鼎天并未跟来,贝老爷子面露惊奇。
"盟主他有些事耽搁,我先来送饭。"云锦书客气地解释道。他自从得知这老人为救云清寒而成了哑巴,每次来石室,都对老人十分尊重。
贝老爷子点点头,为云锦书打开了暗门。
云清寒和往常一样,坐在那张低矮的书案边,埋首在纸上书写著。听到脚步声入内,他回头,见是这些天来餐餐为他送饭的云锦书,他已习惯了这个"儿子"的存在,微笑道:"你来了。"起身走到一边的饭桌旁入了座,等云锦书摆好饭菜,他便慢慢地吃起来。
云锦书目光在暗室内逡巡著,最终落到书案上──他早就想知道云清寒整天在纸上写些什麽,只是之前都有祖鼎天在旁,不让他靠近书案。这次再也压制不住好奇心,向书案走去。
纸上空无一字,只有极简单的寥寥数笔,勾画出一人的侧影,黑发束髻,五官尚未描绘,但从服饰来看,应当是个男子无疑。
云锦书怔了怔,顺手翻起书案上另外厚厚的一叠纸张,惊诧地发现都是画著人像。或立、或坐、或卧……姿态各异,衣裳发式均相同,脸部也都一片空白。
他起初还以为父亲画的,是什麽武功招数,仔细看过,便知不是,心底疑云顿生──父亲终日都在画这个人,必定与此人有极深渊源。这没有五官的男子,究竟是谁?
或许只需揭开这谜底,就能令父亲回忆起往事……
"别动他!"耳边突然响起声低斥,云锦书一震回过神,抬头便见云清寒已站在他面前,脸色不善。
男人一下推开他,以身挡在书案前,似乎怕云锦书会抢走那些图纸。平素柔和的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低吼道:"出去!"
"爹?──"云锦书手足无措,刚踏上半步想安抚云清寒,眼前白光倏忽划过,好在他习武後反应敏捷,本能地一侧首及时避过,眼角余光扫到那竟是云清寒束发的一支银簪,不由得背脊发凉,惊出身冷汗。
他刚才躲闪时,若不慎慢上半拍,眼睛恐怕就会被刺瞎了……
贝老爷子一直在外面留神倾听,发觉不对劲,走进暗室一看,老脸立时板起,将云锦书推搡出暗室,嘴里还呵呵作声。
云锦书知道贝老爷子定是在责怪他刺激到了云清寒,他也怕自己再待下去,引得父亲发狂,只得黯然离开了石室。
(0.5鲜币)咒欲 第二部 18
他回房後没多久,便有弟子来请:"云公子,盟主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云锦书微觉诧异,往常都是在各自居处用餐,今晚叫他过去,泰半是有要事和他商量吧。他随那弟子到得祖鼎天的石室,尚未进门,就看见祖鼎天神情凝重。
"鼎天,你有心事?"他在饭桌旁入座後,试探著问。
"先吃饭再说。"
两人吃到七八分饱时,祖鼎天放下碗筷,清咳一声,慢慢地道:"锦书,之前夏侯找我,就因京城那边有了大变故。赫连老贼已经驾崩,遗诏指定由太子长佑继位,冀王辅佐摄政。"
"赫连贤宗死了?"云锦书也不知心底究竟是何滋味,按说听到那个曾囚禁凌辱过他的疯狂男人去世的消息,他该幸灾乐祸才对,可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赫连贤宗落到这等结局,堪称凄惨。
那个男人,贵为天子,拥有世间人豔羡的一切,却惟独求不到心中所爱……
他恍惚出神之际,只听祖鼎天不以为然地道:"未必。我当日那一刀,扎破了他护体神功的罩门,令他武功尽废,却不至於丧命。赫连氏罪孽深重,我才不让赫连贤宗死得那麽容易。依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被软禁起来了。那道遗诏,也绝不可能是出自赫连老贼的授意。"
"那就是太子了。"弑父篡位,在帝王家也实在算不上什麽新鲜事。
祖鼎天摇头:"锦书你这可猜错了。太子长佑体质虚弱,生性怯懦,借他个胆子也不敢犯上,赫连老贼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原太子围猎时堕马摔成了残废,後来立的那个又溺水身亡,他迫不得已,才改立自己一直看不入眼的长佑为太子,要他立即娶妃,为赫连家留後,可怜老天也不帮他,太子长佑几年都没生育一男半女,呵呵……"
他笑容里带上说不出的轻蔑。"长佑该庆幸自己无所出,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不过如今他既然被人推上了皇帝宝座,迟早不得善终。"
云锦书心头大震,蓦然醒悟。"原来那两个太子一死一伤,都是你做的手脚罢?"
"哈哈哈,锦书,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祖鼎天赞许地拍了拍云锦书的肩膀。"我和樊总管入宫卧底,做的事情,可多著呢。"他笑了一阵,表情终归严肃:"这道遗诏,必定是连冀所为。他一向痛恨赫连贤宗,为了求赫连老贼下旨全国找寻你,才被迫认祖归宗,即便满朝文武均拥他即位,他也不会答应,所以才让太子长佑当皇帝。"
"那他为什麽还要当摄政王?"听说连冀仍在找寻他,云锦书心已乱。胸口那道早已痊愈的剑伤又开始莫名地刺痛起来。
祖鼎天紧盯著云锦书满脸不自知的凄楚神色,最终笑了笑,缓缓道:"锦书你何必明知故问?连冀这麽做,当然是想借举国之力,把你揪出来。"
云锦书咬紧了嘴唇,千辛万苦才逃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学会了武功,慢慢地找回了曾经失去的尊严,一点点地强迫自己淡忘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连冀,为何还要继续错下去?究竟要到什麽时候,连冀才肯放过他和自己?
他和父亲,前世到底欠了赫连贤宗父子多少债,要在这世受没有休止的折磨?
"锦书,别咬了!"看到云锦书将下唇都咬出了血丝,祖鼎天皱紧眉头,旋即舒展开,正色道:"有我在,绝不会让连冀如愿以偿。锦书,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永远摆脱连冀?"
"……"云锦书重重点了点头。
祖鼎天完全看得出云锦书心中的挣扎,见他颔首,终於面露笑容:"这才是我祖鼎天的好弟弟。"
他起身,走过去关紧石室门户,猛地腾身跃起,一手抓住了石室顶部悬吊的油灯链子。云锦书正在奇怪,祖鼎天另一只手在石室顶上推了下,一小块石头顿时移开,露出个暗格。
从中掏出个铁制的小盒子後,祖鼎天将石块复位,这才跃落,迎著云锦书疑惑的目光,打开了盒子。
盒内只有两片陈旧的羊皮,上面画著山丘河流。
"这是?……"云锦书仔细端详这两张羊皮地图上的图形,用笔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祖鼎天沈声道:"锦书,你我是亲兄弟,我也不再瞒你。这地图,是我祖氏先人的遗物。我先祖打江山之时便已未雨绸缪,亲自督令亲兵将历年搜集来的无数财物封存在一处极隐秘的地方,连两个义弟也不知道。攻入皇宫後,先祖为表与两个义弟世代共富贵的诚意,就把藏宝地图一分为三,每人各执一份。他却没想到,赫连氏那时已经对他起了杀机。"
云锦书听祖鼎天将这大秘密也吐露给他知晓,对他毫不避忌,心中极是感动,垂眸看著那两张地图,一份,自然是祖氏先人自己所收藏的,那另外一份──
"鼎天,你进宫,是为了盗取赫连氏手头那份地图?"
"没错。有了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就可以招兵买马,真正和赫连氏的大军相抗衡。我进宫後,就逐步接近赫连老贼,成为他的心腹,偷到藏宝图之後,我又画了份假地图放回原处,赫连老贼只怕还没发现,地图已经被我掉了包。"
祖鼎天双眉飞扬,踌躇满志。"如今,就只差云氏所收藏的那份地图了。"
想起云清寒,云锦书情不自禁苦笑:"你也看到了,我父亲他什麽都忘记了,哪里还会记得这藏宝图。"心里积压已久的疑团却也解开──天下盟多年来肯善待云清寒,真正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等云清寒恢复记忆,好追问地图的下落。只不过这一层厉害若是向祖鼎天挑明了,於云清寒并无益处,徒令三人尴尬而已。
祖鼎天察言观色,笑著一点头:"锦书,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只不过你父亲的那份藏宝图,早在他结识你我娘亲後,便给了她。"
"那为什麽你只有两张地图?"云锦书愕然。
"这就是最让我头痛的。"祖鼎天长叹:"娘亲传回的信函上,确实说她已经拿到了你父亲的地图,可惜我天下盟的人没来得及赶到,娘亲已被赫连老贼的手下所杀,尸骨无存。长老们猜想地图或许还在你父亲手中,可我天下盟在黄沙下游救起他时,他身上除了衣物,没有任何东西。樊长老一直认为黄河水流湍急,地图若被冲走也有可能。不过麽,我却不这麽想。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父亲怎麽可能让它随自己陪葬。如果他手中真的有地图,那一定是被藏到了别处……"
他望向云锦书,微微一笑,竟令云锦书莫名心悸:"锦书,你好好想想看,你被封家捡到的时候,可有什麽特别的随身之物?"
"我?"云锦书涩然笑,幼时听养父母说,自己被丢弃时,身上只裹了条又脏又破的薄毯,跟同样脏破的肚兜一起,早就被为他洗澡的奶娘丢掉了,只除了一块手帕,因为上面用鲜血写著云锦书三字,义父便命奶娘留了下来,以备云锦书日後寻亲所用。
等等!那块手帕!云锦书蓦然忆起,帕子写著血字的地方,隐约显露出一些奇怪花纹。他以前并没留意,此刻回想起来,似乎是地形之类的图案。难道那块手帕,就是最後一份藏宝图?!
(0.7鲜币)咒欲 第二部 19
"你想到什麽了?"祖鼎天立即觉察到云锦书的异样,眉眼间掠过丝喜色。
云锦书回过神来,将手帕之事告知祖鼎天。
没等他说完,祖鼎天已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云锦书双肩,兴奋地道:"错不了,这手帕应该便是云氏收藏的那份地图。娘亲说过,她拿到羊皮地图後另拓了一份,把原先那张羊皮地图给毁了,免得落到赫连贤宗手里。锦书,手帕呢?是不是还在封家?"
见了祖鼎天欣喜若狂的表情,云锦书暗忖这财富权势著实害人不浅,有心想劝几句,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让祖鼎天打消多年来的执念,他只得尽量放缓语调,柔声道:"鼎天,你先别冲动,听我说。我和大哥离开封家时,带著那块手帕,一直到莲花坞安顿下来。只是……连冀後来派兵围剿莲花坞,山寨被毁,手帕在我房内,只怕也──"
他没再往下说,祖鼎天已然明了,脸上喜色褪去,放开了云锦书的肩膀,在石室内慢慢踱了个圈,倏忽立定,毅然道:"既然如此,你我就去莲花坞看个究竟,天若佑我,说不定还能保那块手帕完整无缺。锦书,你回房收拾一下,後天我们就起程。"
云锦书就知道祖鼎天若不去莲花坞找上一番,肯定不会甘心,但听後天就要走,他迟疑地道:"我的化蝶神功才刚练到第四层……"
"就算第四层,你现在也已经能跻身高手之列,哪怕遇到连冀,他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你。"祖鼎天好笑地瞅著他:"再说,有我保护你,你还怕什麽?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云锦书微窘,点头,辞别祖鼎天,往自己居室走去。
洞穴中,不时有水珠从顶上的锺乳石尖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微小而幽远的声响。
云锦书慢慢走著,胸口亦被那些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内心深处,他其实对现在的平静生活已很知足──不再遭人白眼、欺凌,还能每天都看到至亲之人,尽管那亲人对他毫无印象。
他真的不希望打破这难得的宁静日子,可是祖鼎天……
云锦书无声轻叹,如果祖鼎天一开始就对他冷眼相待,他的心情反而不至於像现在这样沈重。偏偏这个异父兄长待他至诚,叫他无从拒绝祖鼎天的要求。
眼下是去找地图,而後呢?随祖鼎天一起攻打信安皇朝?
云锦书突然有种预感,他拼命想要斩断和连冀所有的牵绊,然而命运却伸出千丝万缕,将他与连冀绑得更牢。他甚至不敢去想,最终等待著他和连冀的,究竟是什麽……
"呃!"他心不在焉,没留意前边是个拐角,与迎面匆匆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双方各退两步,稳住身影。
"云公子,是你。"那人身材高大,正是夏侯枯木。适才一撞,他已觉察到云锦书体内真气充盈流动,隐隐然竟不输於他,不禁惊奇地打量起云锦书。他常在外走动,逗留总坛内的时间并不长,虽然知道云锦书这些时日在跟盟主习武,但如此突飞猛进,实在有悖武学常规。"云公子,你武功精进神速,不知练的是什麽奇功?"
天下盟中,除了祖鼎天,最照顾他的,便是这夏侯枯木,云锦书对此人印象还算不错,又知道祖鼎天以下,便以护法长老和残金、枯木、死水、暗火、焦土五堂主为尊,这夏侯枯木主理总坛一带教务,算是祖鼎天的得力臂助,他於是笑一笑:"是化蝶神功。"
夏侯枯木脸色大变,欲言又止,最後强自扯出个笑容:"云公子,在下还要去别地巡视,先告辞了。"朝云锦书拱了拱手,飞快离开。
云锦书蹙眉,随即想到夏侯枯木多半也听过化蝶神功的弊端,才会如此吃惊,当下释然,继续前行。
途经云清寒居室,他脚步微慢。不知道父亲晚饭时受了刺激,如今可有好转?他心下牵挂,当即折回,轻轻推开了石门,提气飘然而入,脚下没发出半点声响。
走完那条狭窄通道,云锦书一眼瞥见贝老爷子正背对著他,侧躺在床铺上和衣而卧,他一跃近身,疾点老人背後软麻大穴。
老人睡梦中溢出声闷哼,随後一动不动。
云锦书第一次出手,自己也没多大把握,又静等半晌,听贝老爷子呼吸均匀,显然昏睡正酣,他终於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随之松懈下来──先前他差点害父亲病情发作,再来探望,说不定会遭这贝老爷子阻拦,云锦书只好出此下策。
"得罪了。"他对昏睡中的老人低声道歉,抬手按动石壁上的机关,打开了暗室门户。
云清寒居然还没睡,坐在书案边,就著昏暗的油灯火焰,慢慢地在看那一幅幅人像。他面带微笑,神色之温柔,更是云锦书前所未见。
"……"云锦书微张嘴,一时竟不忍打搅云清寒,反而是云清寒注意到有动静,抬起头。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只是看了看书案上的沙漏,淡淡笑道:"还没到送早饭的时候,你怎麽又来了?"
云锦书吃不准云清寒现在到底是个什麽情况,小心翼翼地问:"爹,你还好吧?"
"我有什麽不好?"男人奇怪地反问他,没等云锦书回答,下一刻却拧紧了眉头,喃喃道:"我就是一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问他们,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忽然盯住云锦书,眼神热切:"你不是叫我爹麽?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快告诉我!"
父亲的病情,像是比晚饭时更严重了……云锦书胸口一阵揪痛,想起祖鼎天当初的叮嘱,哪敢说出云清寒的名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云清寒目光顿转黯淡,失望之情显而易见,却仍在自言自语:"为什麽你们都说不知道?谁来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云锦书不想再刺激父亲,叹口气道:"爹,你睡觉罢,我明天再来看你。"将出暗室前,他回头,见云清寒仍呆坐著,一脸的失魂落魄。他不禁为之鼻酸──他的父亲,皆因赫连贤宗,落到妻亡子散,自己也痴痴呆呆的地步。
"爹,想不起来,就不要再去想了……"他轻声道:"赫连贤宗大概已经死了。爹,今後再也没人能害你,你别再去想太多。"
云清寒并未因为他的安慰而恢复平静,脸上反逐渐露出云锦书最怕看到的疯狂表情,整个人也渐渐开始发抖,遽然扑上前,用力抓住云锦书双臂,十指都深嵌进皮肉里。
"你再说一遍,谁已经死了?"云清寒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快说!"
手臂被捏得生疼,云锦书皱眉道:"赫连贤宗。"心头震撼不小,父亲既然以记不起任何往事,怎麽对赫连贤宗的死讯反应这麽强烈?难道听到仇人的名字,竟帮助父亲回忆起过往了?
这可能,不是没有……云锦书喜忧参半,云清寒却慢慢地放开了他。
"对,就是赫连贤宗!是贤宗!"男人的神色,像在笑,可又充满悲怆:"我终於想起来了,他是贤宗,哈哈哈……"
云清寒猛地返回书案旁,抓了毛笔在画像上画著,画完一幅,再画一幅……
云锦书错愕万分,捡起幅落到地上的画像,看清那人刚被添上的五官那瞬间,他浑身剧震──
竟是连冀?!不!不!父亲画的,绝不会是素未谋面的连冀!是青年时期的赫连贤宗!
那个人,不是害得父亲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麽?为什麽父亲每天痴迷画著的,不是逝去的爱妻,却是本该恨之入骨的仇人?事情,真的是如他所听说的一样麽?还是,有什麽隐情,是他所未知晓的?……
"是我杀了贤宗!"云清寒大笑著推倒了书案,画像四散纷飞,男人眼角,尽是闪亮的水光:"我居然,亲手杀死了贤宗……"
目睹此情此景,便是傻子,也知道云清寒和赫连贤宗之间的恩怨,绝不像外人所说那麽简单。云锦书暗自庆幸这暗室深处山腹之中,又有两道厚重门户隔绝,否则云清寒这样疯狂大笑,早已将人引来。
他定了定神,上前用双手环抱住云清寒以防男人激狂之下做出什麽伤害自身的举动,在男人耳边清晰地道:"爹,你没有杀死他!"
"不,是我在他胸口刺了一剑,他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贤宗是被我害死的,可为什麽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云清寒吼声已嘶哑,眼角,更隐约泛起血丝。
父亲的记忆,仿佛是被什麽锁在了多年那一刻……云锦书不知为何,竟在这混乱时刻想起赫连贤宗曾经说过的话──
"……朕刚登基那年,他和朕离京巡查民情,途中救了个孤女後,他却开始变了……整天像中了邪,只知道和那女子厮混……那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称媚狐的妖女,最善迷魂摄心之术……朕知道,你父亲肯定是被那妖女用邪术迷惑了本性,便决定杀了那妖女。但那时他已经彻底迷上那妖女,不惜与朕反目成仇,刺伤朕,带那妖女逃亡……"
"咯咯……"云锦书听到自己的牙关在抖,身上寒气一阵阵加深。
他一直以为赫连贤宗嫉恨他的母亲,才将她说得如此不堪,恣意诋毁,然而眼下,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他始终拒绝相信的,或许才是真相……而他的出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该怎麽办?是去探明一切,还是就此离开,让所有的秘密继续尘封,直至云清寒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中老死去?……
云锦书全身都在流冷汗,心情亦从无一刻像此时矛盾。陡地咬了咬牙,推门走出了暗室。很快,又返回。
他手里拿了贝老爷子洗脸的铜盆,装著半盆清水,往书案上一放,将仍沈浸在巨大悲恸之中的云清寒拉到铜盆边,一字一顿道:"爹,你看清楚,你是云清寒。"
男人的名字,被禁止提起;男人的居处,没有梳洗用的铜镜,令男人连自己的容颜也不得而知……如果这就是将云清寒的记忆禁锢至今的枷锁,云锦书决意由他来打破。
结果会如何,他都不愿去深思,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下半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著。
(0.5鲜币)咒欲 第二部 20
云清寒低头凝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久久没有出声。
这异常的静默令云锦书不安到极点,刚想开口, 蓦地震住,骇然看著两滴水珠掉落水面,砸开小小涟漪。
男人缓慢抬起头,对云锦书笑了一笑,却是凄楚无限。"锦书,想不到我们父子还有重逢的一天。"他伸手,轻抚云锦书面庞,神色欢喜之间又带著说不出的苦涩。"爹当年把你放在那户人家门前时,你还是个小婴儿……呵,原来一晃就已经过了这麽多年……"
云锦书只是抱著侥幸一试,但听云清寒此刻口气,他这招显然是奏了效,他颤声道:"爹,你都想起来了?"
云清寒点了下头,全身的力气也仿佛随之消失,颓然坐倒在椅中,目光在赫连贤宗那些画像间来回流连,最终嘶声问:"你说璟帝他、他死了,是真的?"
触及父亲目中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云锦书的心不住往下坠。历经情海沧桑,他自然明白父亲那眼神意味著什麽──赫连贤宗才是父亲深爱之人,而他的娘亲,究竟算是什麽样的存在?……
"我也是听鼎天说,璟帝驾崩了。就算这消息不实,他之前被鼎天刺破了护体罩门,武功已废,还受了重伤。"眼看父亲脸色随著他的话变得越来越沈重,云锦书心里越发堵得发慌,咬咬牙,强忍悲痛,问道:"爹,鼎天说,是赫连贤宗害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不是?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娘亲?"
云清寒似乎没料到云锦书会问他这个问题,怔了霎那,俊雅的面容微微扭曲,竟凄厉一笑:"你说胡紫嫣那个妖女?她用摄魂术对付我,让我亲手伤了贤宗,害我二十多年来都如行尸走肉般被软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若非她死得早,我如今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然而听到父亲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云锦书仍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亦宛如被人狠命捶了一拳,剧痛入骨,几乎无法顺畅呼吸。他最担心害怕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他根本就是个不被期待不该出生的人。所以,老天爷才要他受尽屈辱,来偿还娘亲的罪孽麽?……
云锦书想笑,眼泪却已簌簌滚落,他不想让云清寒看到,急忙背过身去,只听云清寒轻叹道:"傻孩子,你哭什麽?"
男人起身,硬将他扳转身,替他抹著泪痕,柔声安慰道:"锦书,你担心爹会讨厌你?爹是恨那个女人,可你没有任何错,我们父子相见,该庆幸高兴才对。"
"你,你真的不恨我?"云锦书悲喜交加。
"爹骗你干什麽?"云清寒莞尔,慈爱地端详著这个与自己容颜相似的孩子。"你始终是我的亲骨肉,当年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爹也不会将你丢给别人家收养。对了,锦书,那家人对你好不好?你这些年有没有受什麽委屈?又怎麽会到天下盟来?"
他连珠般发问,云锦书微微一颤,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以往种种,岂止是委屈两字便能一言带过?可好不容易才从昔日阴影里喘过气来,他不想再重提那些不堪回忆的旧事。最重要的是,不想让父亲得知赫连贤宗曾经对他做过的事。
他不敢想象,父亲若得知此事,会是什麽表情。
"爹,我过得很好……"他垂眸避开云清寒的目光,道:"鼎天也是不久前才找到我,说我是他的弟弟,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云清寒神色突然一凛,飞快朝云锦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展动身形贴到密室门上,凝神倾听──
云锦书微惊,难道是他点穴的力道拿捏得不够,以致外面的贝老爷子醒了?
"是教众巡夜,经过石室门口而已。"云清寒神情很快就放松下来,双眉却依旧紧皱。"祖鼎天对赫连氏和我云家恨之入骨,找上你,决计不安好心。"
云锦书与祖鼎天相处日久,觉得这异父大哥对他也算仁至义尽,有心想为祖鼎天辩解几句,但知道父亲必然不信,便忍住了没开口,又听云清寒缓缓道:"锦书,天下盟内步步凶险,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父子得尽快逃出去。"
他不说,云锦书也明白父亲神智既清,必不会再忍受被困於此,点头道:"鼎天与我後天就要离开这里去莲花坞,他走後,总坛内的戒备想必也会有所松懈,是爹你逃脱的好机会。"
"莲花坞?"
落草为寇毕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经历,云锦书含糊其辞:"是我以前住过的一个地方。鼎天要我带他去找爹你留给我的那块手帕。"
云清寒面露焦急,一把扣住云锦书的胳膊,脱口道:"那是藏宝地图,锦书,你决不能让它落到祖鼎天手里。"
父亲是怕祖鼎天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声势大壮,会进而危及赫连贤宗的江山社稷罢……云锦书在心底黯然苦笑,低声道:"爹,你不用担心。那地方曾遭大火烧毁,手帕多半已灰飞烟散。即便还在,我也不会把他交给鼎天的。"
富贵权势,全是烟云浮华一场虚空。他也全然不在乎江山易主,可绝不愿看到祖鼎天君临天下。他不要连冀和其他赫连皇室的子弟一样,沦为亡国之奴,甚或死无葬身之地。
明明那个为他疯狂的男人给了他今生最大的耻辱,他却无法憎恨他……
眼底似有湿气在翻腾,云锦书深呼吸,提醒自己莫露出软弱之态,惹父亲生疑。
云清寒微松了口气,放开云锦书,略一沈吟,道:"也好。我本想带你一起逃走,有这个机会,你我分头行动,好过硬闯下山。只是──"他不舍地叮嘱云锦书,"祖鼎天年纪轻轻,便能令天下盟诸多高手俯首听命甘心供他驱策,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锦书,你跟著他,千万要谨慎行事,别在他面前露了破绽。爹不想你出任何差池。"
云锦书被拘禁宫中时就见识过"竺鸠"的手段,早知祖鼎天处事深谋远虑,城府奇深,不禁暗自佩服父亲目光如炬,点头道:"我会小心。"
"好。"云清寒拍了拍云锦书肩头:"那就这麽定了。你还是随他启程,那幅地图,若已烧毁,最好不过。若找到,锦书你一定要藏好它,别让祖鼎天得手,必要时,毁了地图也无妨。半年後,我们父子在镇国府会合。"
"爹,你要回京城?"云锦书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云清寒缄默,弯腰捡起那些添上了赫连贤宗五官的画像,凑上烛焰,看著画像在火舌中化为灰烬,终是幽幽喟叹。
"他是死是伤,我都要回去亲眼看一看。锦书,你知道吗?璟帝他是我的表弟,爹只比他早了三天出世,爹的娘亲西去得早,璟帝的母後,也就是爹的姨母把我接进宫去,和贤宗从小同寝同食同玩乐,一齐长大。贤宗有喜欢的东西,都不忘分我一半。我却两次刺伤他,险些送了他的命……贤宗他一定恨我恨了许多年……"
他阖目,凄然微笑:"我要让贤宗知道,我是被人施了邪术,想不起与他的过去,才会伤他。自投黄河後,我又撞伤了颅骨,更把所有事情都给遗忘了。他若已死了,我就到他灵前告诉他……"
云锦书听著父亲温柔的自言自语,万念纷沓,终归黯然神伤,亦无言以慰。
英治 2012-4-12 12:07
(0.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1
两天时光匆匆而逝,已到了云锦书与祖鼎天动身之时。
为免祖鼎天起疑,云锦书这两天内仍如常为父亲送饭探视,等到临行前,他提了包裹,已经和祖鼎天快走到绞盘所在,突然止步,对祖鼎天道:"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爹,想再去看看他,跟他道别一声。鼎天,你等我片刻可好?"
祖鼎天如今满腹心思都在那幅地图上,闻言不疑有他,点头应允道:"那就快去。我也正还有些事要下去找夏侯吩咐。你过会自己下来罢。"
云锦书听他不跟去,心中大喜,忙赶去石室。
贝老爷子也知道云锦书今日要与盟主远行,见他来跟父亲道别,并没在意,为云锦书打开了密室暗门。
云清寒依旧如平素那样,坐在书案旁专心画画,对云锦书的到来显得不冷不热。
"爹,我要出趟远门,不能再来探望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云锦书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上前抱住了云清寒。趁著身後贝老爷子的视线被自己背影挡住这刹那,他飞快从衣内取出柄短剑,塞入书案上那一大堆画像下面。
那正是冷宫中悬挂的诸多宝剑之一,被祖鼎天那晚盗来替云锦书削断脚上镣铐。云锦书开始习武後,祖鼎天便将这柄剑给了他防身用。
但愿父亲这些年来,剑术还未彻底荒废,可以顺利逃出天下盟……云锦书与父亲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色後,不再多做羁留,转身离去。
石室的门在他背後缓慢关上,他也慢慢从胸口最深处呼出口长气,随即快步朝隐透著亮光的石洞出口处走去。
此行凶吉,只能全靠自己了……
连冀环抱双臂,端坐在御书房那张巨大的紫檀书案後,冷眼瞧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瘦弱青年,一言不发。
那人身形单薄,有著张俊秀近乎阴柔的脸,苍白泛青,像是常年害病。虽然周身帝皇穿戴,但在连冀无声注视下,他的表情却畏怯得似个正在受审的囚犯。至於那张本该有他来坐的龙椅如今正被连冀公然盘踞,他更是不敢吐出半字指责。
赫连皇室里,怎麽会有这麽个懦弱无能的窝囊废!连冀对这新登基的皇帝,自己的异母兄弟赫连长佑鄙夷地冷哼一声,终於打破了书房内的死寂。"皇上,你召我入宫,就为了问我,先皇是不是真的已经驾崩?皇上莫非傻了?先皇出殡之日,是皇上亲自扶柩送入皇陵的。现在还来问什麽?"
赫连长佑面对他的冷笑质问,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道:"冀王兄误会了,这,这不是我的意思。"害怕之下,连"朕"字都变成了低声下气的"我"字。
这回答早在连冀意料之中。自己如今掌控了整座宫城,又一手把持朝政,这个尸位素餐的傀儡皇帝固然没胆反抗,身後那些原太子党人不甘被摄政王压过了风头,便撺掇著长佑来跟他叫阵。
只可惜,那群人跟错了主子。想从他口中刺探赫连贤宗的生死,更不可能。
连冀讥诮地挑高剑眉,不带笑意地微笑道:"原来皇上是受奸人挑唆。呵,既然如此,我自会下旨替皇上铲除那些奸佞小人,免得他们再来挑拨,坏我兄弟情份。"手底已自展开诏书,笔走龙蛇,拟起圣旨来。
赫连长佑嘴张了张,似乎想求情,又不敢。他的畏缩样子尽被连冀收入眼底,越发瞧他不起。"皇上还有什麽话想说?若没有,就请回寝宫去。"
"……没了。"赫连长佑眼圈微红,垂头丧气地出了御书房。
连冀都懒得起身相送,只管写好圣旨,盖上玉玺与自己的摄政王印,唤进太监叫他自去传旨,随後一丢朱笔,环视著空旷肃穆的书房,冷冷笑。
如果不是为了云锦书,他终其一生都不想踏进皇宫半步,更毋论卷入这等无谓的宫廷倾轧,可不若此,天下之大,如何才能再把云锦书找出来?
"锦书……"那张清豔如白莲的容颜又一次浮现脑海,连冀脸上的狠戾神情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举国之力,总有一天,他能找到云锦书的,一定能……
"庄主!"贺昌恭敬的声音从御书房门口传进,将连冀自幻想中拉回神。他精神一振,急切地道:"可是有云公子的下落了?"
"还没有。"看著连冀满脸的欢喜祈盼之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贺昌忍不住为庄主心酸,低头道:"是琅环王爷来了,说有要事找庄主,如今还在冀王府里等庄主呢。"
那个烦人的家夥,又来干什麽?连冀皱起了眉头。
看到小花厅上,楚梦深正悠闲地翘著腿,喝著冀王府里最上等的茶叶,一边还在跟奉茶的俏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连冀俊脸拉得更长。
"啧啧,我大老远地赶来京城看你,你怎麽连个笑脸也不给,真叫我伤心!"楚梦深放下茶盏,故作哀声叹气状。
连冀嫌恶地瞪他一眼:"姓楚的,你不是有要事麽?有话快说!我没心情陪你说笑。"
楚梦深大叹,似笑非笑:"你做了摄政王,真是越发威风了。唉,好歹我也是你的亲娘舅,虽然没比你大著几岁,可长幼有序,你也不能对长辈无礼啊。"发现连冀眼神越来越恐怖,他识趣地打住了调侃,干咳两声:"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连冀,我手下人已经探到封君平的消息了。"
"在哪里?"连冀刚落座便又霍地站起。他对那个劫走云锦书又火烧飞鸿山庄的盗匪头子自是嫉恨交加,数月来大肆派人寻找云锦书的同时,也没忘搜寻封君平,却始终没那两人一丁半点的音讯。
"你的手下倒是机灵,居然找到了姓封的?"他斜睨楚梦深,肚里暗骂自己手下那帮饭桶。
楚梦深似乎猜到连冀在想什麽,得意洋洋地摇起折扇,笑道:"你也不用骂你那些探子。呵呵,其实嘛,他们也打听到了封君平的下落,只不过被我叫人截住了消息,没让你知道。"
"你这是什麽意思?"连冀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眼瞳缓慢收缩,震怒的先兆。
"少对我咬牙切齿的,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吞了?"楚梦深耸了耸肩,终於换上副正经表情:"封君平要是落入你手中,恐怕会死无全尸罢。"
连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笑:"你竟会对那粗鄙无文的盗匪头子感兴趣。我看他身材比你还壮,脱光了只怕全身上下的毛也比你浓,还一股的汗味。楚梦深,你的口味什麽时候变这麽差了?"
在旁侍奉的小丫鬟听得脸都红了,拼命板起面孔装木头人。
"这才够有男人味。连冀你眼睛里只有你那个云锦书,当然看不到封君平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楚梦深反唇相讥:"依我看呢,你那位美人弱不禁风,身无三两肉,又满脸病容,送给我,我都嫌他太瘦,抱著不舒服。"
连冀险些气歪了脸,总算脑子还清醒,知道楚梦深远道而来,绝不是为了跟他斗嘴,他强忍怒气,道:"你究竟想跟我谈什麽条件,说罢。"
楚梦深悠然道:"这就对了。你我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没必要怄气嘛。封君平的行踪,我可以如实奉告,把他带到你面前,我都能办到。不过,你得应承我绝不可动他分毫。我不管你跟他有什麽过节恩怨,总之,他是我的了,最多借你一用,引云锦书现身。"
连冀恨得牙痒,最後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沈下脸:"只要锦书能回到我身边,那姓封的,随你爱怎麽样就怎麽样,与我有何干系。"
终是听到了自己此行想要的允诺,楚梦深一合折扇,笑吟吟道:"果然是我的好外甥,孺子可教也。封君平如今正在去莲花坞的途中,我这就去找他。"
莲花坞?昔日不是已被楚梦深率大军攻破,化为废墟了麽?连冀微眯起凌厉黑眸:"他回去那里做什麽?"
楚梦深眼珠一转:"你我都以为莲花坞被毁,他应当另觅藏身处,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再躲回自己的老巢。这招确实高明,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有勇有谋,长得又神气……"
那个盗匪头子真有智谋的话,还会被你攻破山寨麽?连冀没好气地丢给楚梦深一个白眼,兀自沈吟,遽然间脑间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姓封的与云锦书有约,要在莲花坞会合?
至今他仍未查知那带著云锦书出宫的竺鸠为何许人物,或许那人是受封君平所托,否则一个入宫数年被赫连贤宗视为心腹的太监怎会干冒奇险,行刺皇帝?
他越想越觉有这可能,再也坐不住,追上正往外走的楚梦深。"我和你一起去。"
与其继续在京城苦等手下遥遥无期的回音,不如亲自去莲花坞走上一遭,兴许上天垂怜,真的能让他再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0.34鲜币)咒欲 第二部 22
天色拂晓,两骑驶出客栈,迎著初升旭日放蹄飞驰。
"再赶上四五天路,应该就能抵达莲花坞了吧?"左边一骑上那人头顶半秃,满脸的疙瘩,眼泡浮肿,叫人望而生厌,正是祖鼎天乔装改扮而成。
边上的云锦书,尊容自然也不比祖鼎天好到哪里去,面皮焦黄,还粘上了一脸络腮胡子。
从天下盟出发後,自入人烟稠密处,祖鼎天便不断为两人改换装扮以避开官府耳目。沿途打尖投宿,也尽找些偏僻角落。眼看离莲花坞越来越近,祖鼎天益发急迫,今早天刚亮,就催著云锦书上路。
"没错。"云锦书却不似祖鼎天那般兴奋,越近莲花坞,他反而近乡情怯,怕会看到惨不忍睹的废墟,更有昔日弟兄们的残骸。
还有封大哥,这麽久都没音讯,究竟会在哪里?……他微一恍惚,便已落後,忙加上一鞭,紧跟上祖鼎天的坐骑。
这天中午时分,两人在乡间一处茶寮歇脚。饭菜端来後,云锦书吃了几口,却见祖鼎天忽然放下筷子,紧盯住路边一株大榕树,目光有异。
他不禁也留了神,那榕树本身并没什麽特别,唯独离地丈许的树干上被人剥去了大块树皮,还横七竖八刻著好几道刀痕。
云锦书落草数年,当然清楚这是道上帮派内联络传信的方式之一。果然听祖鼎天低声道:"盟里有急事要找我禀报,看来今天行程得缓上一缓了。"
他匆匆用完饭,更不耽搁,带著云锦书拐进了前方大城池,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街巷後,停在一座极为热闹的酒楼前。
"两位客官楼上请……"小二熟络地迎上来揽客,待见祖鼎天右手做了两个手势,他眼神骤变,恭敬地垂下头,低声道:"两位随我来。"
原来这家酒楼是天下盟的据点。云锦书不动声色,跟在祖鼎天身後亦步亦趋,暗忖天下盟既以颠覆信安皇朝为己任,自然会在各地广布眼线。祖鼎天带他回总坛时,对他尚存戒心,并未领他在天下盟的窝点出入,如今毫不避嫌,显然已完全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此刻越是信任他,将来他离开之时,祖鼎天也势必越愤怒……云锦书越想越心悸,等停下脚步,发现小二竟将他俩带到了後院天井里。
一个老眼昏花的干瘦老叟正坐在大堆脏兮兮的锅碗瓢盆之间,慢吞吞地刷洗炊具。
祖鼎天一挥手,叫那小二退下,才上前问老人:"死水堂主,什麽事急著要见本座?"
老人认出他声音,忙站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盟主。"瞥见後面跟著的云锦书,料想是盟主亲信,也没多问,转向祖鼎天道:"属下昨天收到夏侯堂主传来的急报,云清寒已从总坛脱逃,还杀了贝长老,连夏侯堂主也被他刺中两剑,身受重伤。"
云锦书一震,又惊又喜,好在脸上易了容,旁人瞧他不出。祖鼎天也是目光微凛,追问老人:"他哪来的兵器?可知他往哪里跑了?"
老人摇头:"夏侯堂主没提,属下也不清楚。"
祖鼎天知道问不出什麽,微颔首,"你先退下吧。"
"我爹他迷迷糊糊的,怎麽会突然杀人呢?鼎天,你看会不会是有人闯入总坛,把我爹劫走的啊?他什麽都不记得,到了外面岂不糟糕?"云锦书待老人走远,便极力装出焦虑之色。
"这事有些蹊跷,我会命人仔细追查。"祖鼎天沈吟片刻,展眉道:"锦书,你也别太著急,天下盟教徒众多,总能尽快找到你爹,不会让他在外漂泊受苦。"
云锦书心说最好永远也不要找到,还是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表情,道了声谢。
祖鼎天笑道:"自家兄弟,谢什麽?"
他叫进死水堂主,交代过事宜,与云锦书继续策马赶路。
两人出了城池後踏上荒凉小道,默默驶出数十里,祖鼎天倏地沈声道:"锦书,我给你护身的那柄剑呢?你这趟出行,没有带在身上罢!"
云锦书心脏猛烈跳了跳,竭力保持镇定,故作轻松地道:"我临走时忘在房内了。出来几天才想起,不想耽误行程,就没回去拿,反正路上有鼎天你保护我。"
"呵呵,那倒是。不过锦书你的记性,似乎变差了啊!连天天带著的剑都忘记了拿。"祖鼎天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惴惴,不由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又不怪你,你紧张什麽?"
那种语气,仿佛已经窥破了云锦书心底所有的秘密,他强自一笑:"鼎天,我是在担心爹。"背脊上却已悄然泛上层寒意。
所幸祖鼎天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力夹马肚,坐骑疾似流星全力驰骋。"那你我就快些赶到莲花坞,等事情一了,你便可以全心去找寻令尊。"
云锦书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祖鼎天每句话,都似意有所指,令他觉得,他和父亲的计划未必能顺利进行。
第一次,他对这个异父兄长生出无限畏惧。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跨出了第一步,便再无退路。
接下去的行程,他一定得加倍小心与祖鼎天周旋。
(0.52鲜币)咒欲 第二部 23
断壁残垣、焦土枯树,支离破碎的尸骸……
原本景色秀丽的莲花坞已夷为平地,无数的瓦砾砖石间时不时露出半截残肢,早已被山中兽类啃尽了皮肉,只余森森白骨,分不清是寨里喽罗抑或官兵。
天空偶有鹰鹫旋绕盘飞,几声凄厉尖啸,更增森然。
云锦书呆立著,面对满目创痍,脑海里飞快掠过的,却尽是昔日寨中众人欢聚一堂斗酒吆喝的热闹画面,陡地鼻根发酸,直想放声恸哭一场。
是他,使得莲花坞遭受灭顶之灾。
祖鼎天一直在旁边看著他,终於拍著他肩头安慰道:"别自责了,都是连冀那畜生干的好事,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他将目光投向面前这片巨大的废墟,忍不住皱眉,"锦书,你的卧房大概是在哪个位置?"
云锦书拭了泪,他既已下定决心不能让祖鼎天找到手帕,当然不会吐实,随手指向堆积著最多瓦砾山石的一处地方,道:"就在那里。恐怕得搬上个十天半月,才能把那些碎石清理干净。"
"那也得搬。"祖鼎天甩开马匹缰绳,径自走上前去,淡淡地道:"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地图找出来。"
最後一缕血色残照缓慢隐入暮云深处,天边鸦雀呱噪陆续归林。黑暗逐渐一寸寸地吞噬大地。
云锦书坐到地上,举袖抹汗。碎石奇多,祖鼎天又怕手脚稍重会损坏手帕,再三叮嘱云锦书要小心搬移,正中云锦书下怀。两人空有一身武功,此刻全派不上用场,忙碌了大半天,才清除了废墟一角,天色却已转暗。
他扬声对仍在废墟里翻找的祖鼎天道:"快看不清楚了,明天再找吧。"
祖鼎天头也不抬:"锦书你累了就先歇息,不过先替我扎个火把来。"
云锦书暗自叹息,找了几段干枯树枝用火石点著了,递与祖鼎天。又生起个大火堆以备夜间驱逐野兽。他坐等片刻,见祖鼎天仍无休息的意思,便自行取了些干粮充饥。
水囊空瘪,坐骑也要喝水,他牵起两匹马向山坳那头的小湖走去。
小湖亦未躲过此劫,往昔盛夏时节,千百朵白莲铺满水面,如今已找不到一株。黑黔黔的夜幕下,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只有马匹饮水时,才微荡开几圈涟漪。
云锦书蹲下身,默默用水囊汲水。天心冰轮乍现,霎那照亮了湖面,倒映出一张丑脸。今天,他与祖鼎天都扮作蓬头垢面的乞丐,他背後甚至还塞了堆烂棉絮,活脱脱一个驼子。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真面目,倒也不失好事。他或许反而能活得平平安安,不至於辗转沦为他人的玩物。云锦书苦笑著抬起头,任月华落了他满眼。
他忽然想起,初遇连冀的那个夜晚,月亮也皎若银盘,仿若此时。那个俊魅男子就噙著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强硬地闯进了他的生命里……死生纠缠,何时才是个尽头?
他怔忡出神,连衣袖被湖水浸湿了也未觉察,殊不知自己的神情尽落入来人凌厉阴鸷的眼底。
"你怎麽在发呆?呵呵,你去了这麽久没回,我还当你失足掉进湖里了呢!"祖鼎天揶揄著走近,手底开始宽衣解带。
云锦书这才醒觉,尴尬笑了笑,收起灌满的水囊,见祖鼎天已脱得赤条条的,裸露在皎洁月色下,蜂腰猿背,腹下那物隐在黑色浓密的丛林中,虽然仅微有凸起,已然头角峥嵘,极是雄伟。他大窘,忙移开了视线。
平时看祖鼎天穿著衣服,并不见得如何壮实,脱了衣服,著实比他精壮得多。
祖鼎天已跨入湖中,边洗刷边招呼云锦书:"大夏天的,出了一身的汗。锦书,你不洗?"
他笑得坦荡,云锦书反觉自己太过忸怩,况且背上还驮著大堆烂棉花,浑身汗津津的,确实不舒服,当下除了衣物,也下了水。
洗净脸上易容药物,他又弯腰清洗起满头长发,身後响起阵水声,祖鼎天慢慢朝他走来,突然伸手摸向他腰间。
"鼎天你?"云锦书习武後反应大为灵敏,一拧身便已避开,红著脸正想质问对方,腰侧倏地窜过阵尖锐刺痛──
一条细如竹筷的小蛇不知何时潜近他身边,咬中了他。
祖鼎天双指闪电般伸出,已夹中那蛇七寸要害处,一抖手将之甩上岸。小蛇扭曲了几下再无动静。
"我就是看到这蛇向你游了过去,才悄悄靠近你想抓住它,谁知你乱动,反而惊动了它。"祖鼎天有些不悦地埋怨道:"怎麽?我是你亲哥哥,你还把我当外人提防?"
云锦书暗忖自己小人之心,嗫嚅著想道歉,腰间被咬处却继疼痛之後开始发麻,他不由得变了面色。
"蛇有毒?"祖鼎天也瞧出端倪,迅疾伸出双臂抱住云锦书向後坠倒的身体,托著他回到岸上。
那蛇体型虽小,毒性却强,只一会功夫,云锦书伤口处已紫黑,还在迅速扩散。
祖鼎天毫不迟疑,从自己那堆衣物里提起柄薄如柳叶的匕首,飞快割开云锦书伤处肌肤,替他挤出毒血,挤了数下,血色仍带暗紫,他索性凑上嘴去吸。
云锦书大吃一惊,扭转头艰难地道:"不要,这毒厉害,万一不巧,你也会中毒。"
"就因为厉害,所以才要立刻帮你把余毒吸干净。"祖鼎天冷静地按紧身下人挣扎扭动的腰肢,连吸几口,直到吐出来的血已完全变成鲜红,他才松口气:"应该不碍事了。"
"多谢你了……"云锦书感激之余又说不出的惭愧,低声道:"鼎天,我只是、只是不习惯别人太靠近,不是故意要躲你。你别生气。"
祖鼎天本有三分薄怒,被云锦书那双清如月华烟水的眸子凝望著,胸口最後那点火气竟自消退,习惯性地抚摸起云锦书以示安慰:"算了,大哥我怎会真的对你动气,呃……"
手掌下湿漉细腻的感觉叫他猛地想起,两人都还没穿上衣裳。
在宫中,他不是未曾见过云锦书的裸体,但那时满心都在布局如何暗算赫连贤宗,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此时空山寂寂,明月高悬,万千清辉拂照著眼前人玉雕似的脖颈、略显瘦削却肌理流畅的肩背……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自他喉间缓慢升起,在他尚未觉察前,手指已沿著云锦书微凹的脊柱逐渐往下,抚上尾椎末端的洁白半圆……
手下的身躯遽然绷紧,祖鼎天登时回神,手一顿,停在了云锦书臀丘上。
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异常暧昧。
"鼎天,你、你让我把衣服穿起来──"云锦书涨红了脸,正想爬起身,背上猛沈,祖鼎天整个人将他覆住。
抵在臀瓣间的滚烫硬物令云锦书惊青了脸。"大哥,你想做什麽?!"
祖鼎天按住他双肩,低哑著嗓子呵斥道:"锦书,别动……"
男子喷在他颈後的气息热力炙人,云锦书很清楚那代表著什麽,他果真不敢再动──他可不想逼得祖鼎天连最後那点克制力也被消磨殆尽。
深深呼吸片刻,祖鼎天终於一撑地面,翻身坐起,抓过云锦书的衣物丢给他,背对云锦书,边穿衣边道:"我可算知道了,为什麽赫连老贼父子俩都会为你痴迷,刚才抱著你,我都差点把持不住。锦书,你我的娘亲人称媚狐,天生内媚,举手投足间便能勾人心魄。莫非你也承继了她一身媚骨?"
心底的旧创又被挑开,云锦书脸色惨白,涩然道:"鼎天,你何必嘲笑我?"
"我没说笑。"祖鼎天已穿戴妥当,转身面对云锦书,嘴角勾起个令云锦书背脊微寒的弧度。"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我还真不想放过你。"
(0.5鲜币)咒欲 第二部 24
留意到云锦书眼里不自觉流露的惊惧,他哈哈一笑:"好了,先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来,锦书,我先替你易容。"他心思慎密,便在这荒凉山坳里也仍秉持十二万分的小心,不以真面目示人。
两人改装完毕回到废墟旁,已是月上中天。替快要熄灭的火堆加上些木料,就在火堆边和衣而卧。
云锦书辗转反侧半晌,依旧难以入眠。本来已对祖鼎天心生畏惧,经过方才那有惊无险的一幕,更是心烦意乱。事情仿佛越来越脱离了原定的轨迹,如脱缰野马朝著他不愿深究的方向驰骋……
他该尽快离开祖鼎天!但在那之前,一定要先找到地图。
旁边传来祖鼎天绵长轻缓的鼻息声,显然已熟睡。云锦书试著起身,刚坐起,祖鼎天霍地睁眼,目光炯炯:"锦书,你怎麽起来了?"
云锦书惊出身冷汗,好在反应快,径自往废墟背後走。"我要解手。"
祖鼎天笑了笑,不再多问。云锦书本想趁著祖鼎天睡著之际,偷偷把手帕找出来,眼下知道自己这计划全然行不通。解完手回到火堆旁,见祖鼎天双目紧闭,似乎又已睡著。不过只要他稍有动静,祖鼎天肯定又会醒来,不漏过他任何行动。
明天再见机行事罢,或许得找个借口,把祖鼎天支开才行……云锦书思绪不断,眼皮却慢慢变得沈重起来,最终入了梦乡。
一连串鸟雀啁啾,吵醒了云锦书。强烈的阳光照得他双眼有些刺痛,定了定神,才发现天已大亮。
他竟睡过了头。云锦书按著兀自隐约生痛的腰,站起身来,见祖鼎天已在那边忙碌。他边上居然还多了五六个云锦书从没见过的男人,有老有少,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两个还打著赤足,正在祖鼎天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搬挖废墟。
"他们是?"云锦书再打量了几眼,见那些人力气虽大,但不像习武之人,应当不会是天下盟的教众。
"哦,他们都是後山的农户。单凭你我两人,太慢,我天亮後就去附近找了这几人来帮忙。"祖鼎天正解释著,一个少年突然失声惊叫,原来是挖到了个死人骷髅头。
少年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丢掉那人头,颤声道:"我不干了。"余人也都面现惊惶,停了下来。
祖鼎天忙著利诱:"只是死人骨头,怕什麽?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这里本来就是个被官兵围剿的土匪窝。地下埋了无数金银财宝,只要挖出来,大家都能发上一笔横财,今後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在地里刨食了。"
众人交头接耳,终是抵不过财宝的诱惑,继续挖掘。那少年犹豫半晌,咬了咬牙,也跟著埋头干活。
云锦书瞧得一阵心酸。以他对祖鼎天的了解,事後祖鼎天绝对不会留这些人活口。他怕祖鼎天生疑,便也卷起衣袖,加入众人,一边寻思该如何设法保全这几个农户性命。
众人合力之下,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挖到第三天上,那大片废墟已快见底。除去七零八落的人与马匹尸骨,还刨出不少盔甲、兵器、尸体身下遗落的散碎银两财物,农户个个欣喜,自此对祖鼎天的话深信不疑,挖得也越发卖力了。
晌午暂作休憩。云祖两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然告罄,那数人中有个平素打惯猎的,打来几只野味架上火堆烤著,不久香味四溢。
众人围坐在一起,正撕扯著野味,忽听那条进山小道上逐渐响起错落马蹄声,还夹杂著几人的争吵,越来越清楚,显是又有人来到这荒僻山坳。
"姓楚的,我再警告你一次,别来烦我!"当先一骑上的封君平剑眉怒立,怒视旁边马匹上一脸嬉皮笑脸的男子。
他近来实属流年不利。那晚被脑後飞来一棍打昏过去,醒来後锦书已被那两个一老一少阴阳怪气的家夥劫走。他与幸存的那些手下会合後,也曾极力找寻,始终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他最牵挂疼爱的弟弟锦书,便如突然自人间消失一般。
封君平追查数月,终觉沮丧,最後决定回莲花坞碰碰运气。毕竟,那里曾是他和锦书离家後羁留最久的一个地方。锦书若得自由,说不定还会再回到莲花坞。
他也知道这希望十分渺茫,但总胜过像没头苍蝇般到处乱闯。至於那些手下想随他同行,被封君平拒绝。他已经预见自己下半辈子可能就是在寻觅云锦书的过程中碌碌度过,因而不想再拖累昔日弟兄,好言相劝後,与众人洒泪挥别,独自踏上旅途。
恼人的是,他明明已改头换面,几天前仍旧被楚梦深与连冀跟踪上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封君平已准备好一场恶战,谁知那两人挑破了他的身份,激得他撕下伪装,却不动手,只是不紧不慢地跟著他走。
面对他的质问,那琅环郡王手摇折扇,笑眯眯地道:"大路朝天,人人走的。本王就是想去莲花坞散散心,看看风景,没碍著你封大寨主吧?"
这笑面狐狸的话要是可信,他封君平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不过他如今赤手空拳,不是那两个混蛋的对手,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尽管对那两个混蛋恨得牙痒痒的,封君平硬是按捺住怒火,只当没看见。
连冀与他相看两生厌,自也只顾埋头赶路,然而楚梦深却得寸进尺,几日来在封君平耳边呱噪不休,变著法子引他开口,封君平几度被缠到不胜其烦,恶言相向,楚梦深非但不生气,还似乎乐此不疲。正如此刻──
"封大寨主此言差矣。本王是见你整天愁眉不展,才跟你说话解闷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麽反而嫌我罗嗦?真叫本王伤心啊!"说著,还故作幽怨地拿扇子遮住了脸。
封君平额头青筋闪了闪,告诫自己冷静,莫再与这装腔作势的混蛋废话,一踢马肚,只管泼剌剌往前跑。
楚梦深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又不理人家了!唉,封大寨主你还真难伺候。"
"楚梦深,你玩够了没有?"一直保持缄默的连冀也终於受不了,瞪他一眼。"堂堂郡王,没半点正经。"
"连冀,你这又错了。正经那玩意儿,也就在朝堂上装装样子而已。出来游山玩水,就不必再装啦!"楚梦深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样子,好心开导那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外甥:"我说你呢,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整天拉长个脸没点笑容,是人看见你都想退避三舍,唉,也难怪你那位云美人表兄一心要甩掉你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冀勃然大怒:"闭嘴!"
楚梦深只当没看见连冀黑如锅底的俊脸,兀自啧啧叹道:"你看你,一开口就吓人。多学点甜言蜜语,日後找到人,才能哄得他回心转意嘛!……"
听出第一个声音是暌别数月的封大哥时,云锦书欣喜若狂,直想立刻飞奔过去,可随著话声不绝传入耳中,他手里一块野兔肉就此掉地,整个人呆住,脑海霎那间尽变空白。
老天为何又把他此生最不想相见的人带到他面前?
发现云锦书神情有异,祖鼎天干咳两声,重新撕了块干净的野味塞到他手里,粗声粗气地道:"快点吃,还要干活呢!"
云锦书一震,如梦初醒,忙低头学著那些农户粗鲁大嚼起来。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连冀露出破绽。
英治 2012-4-12 12:08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25
封君平见到围坐在废墟前的众人,不由一愣,跃落马背。"你们是什麽人?"
祖鼎天逼粗了嗓门,道:"我们都是後山的农家,听说这里有宝贝捡,就过来挖挖看。他娘的,忙到现在只找到堆破铜烂铁,还不知道能卖几个钱。"说著还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痞气十足。
楚连两人也跟著下了马,这两人都是富贵出身,骨子里究竟瞧不起低下的穷苦人,见状大皱眉头,再看余人老的老,少的少,驼的驼,个个衣衫破烂,又脏又臭,更无兴趣多看,齐齐转过头。
封君平却起了怜悯心,尤其看到其中一人面容丑陋,又是驼背,怜他残疾,便从自己干瘪的荷包里摸出最後那点碎银,朝那驼子走去,道:"这里除了尸骨,哪有什麽宝贝。你们别瞎忙了,回家里种田去罢。"
云锦书见他满身风尘仆仆,脸色疲惫,显然这些时日里为寻找他奔波劳碌,吃尽了苦头。他悲喜交加,却不敢开口,以免露馅。
边上祖鼎天忙装出贪婪之色,飞快从封君平手里抢过碎银,笑道:"谢大爷赏赐。咱们挖都挖了,也不在乎再累上几天,多挖些铜铁拿去变卖也是好的。"
余人均惦挂著地下的宝藏,纷纷附和。
封君平劝不动众人,大摇其头,倒也不便动手驱赶,当下拉著坐骑走到一旁,想寻片干净些的空地歇下。既然回来了,好歹耐心等上段时日。
看见封君平扯了段树枝充当扫把,开始清扫地面,又从马鞍後将帐篷卸了下来,楚梦深伸了个懒腰,对连冀笑道:"封大寨主敢情是要在此地长住了。我看这里山明水秀,还不错,我也想留下来住上他十天半月的。嘻嘻,连冀你呢?"继而压低声音,道:"喂,你我甥舅好商量。难得有这个好机会可以跟他日夜相处,我可不想错过。你就让我与他多亲近亲近,再带他回京也不迟吧?"
连冀也是和封君平同样的心思,长途跋涉到此,总得等一阵再做打算。京城那边有投靠在他门下的几家重臣镇著,赫连长佑又怯弱无能,谅也不会出什麽大乱子,於是颔首道:"就依你。半月之後,若不见人,我再用他来引锦书出现。"
他两人低声商议,全被耳力极佳的祖鼎天听个滴水不漏。一抹血色杀气倏忽自祖鼎天眼底闪过──他绝不容任何人妨碍他找寻地图。
"你想杀了他们?"入夜後,农户们都收了工,躺在一边休息。云锦书被祖鼎天拖到远处,听到祖鼎天的计划後,骇然色变。
"小声些。"祖鼎天朝连冀那边望了眼,见楚梦深正围著封君平团团转,罗嗦个不停,连冀则抱著双臂看好戏,没注意到他俩,他放下心,低声道:"地图事关紧要,决不能走漏风声。况且如今我们在暗处,容易行事。今夜你我就动手偷袭。"
"那封大哥他……"
祖鼎天常听云锦书将封大哥挂在嘴上,往日并不觉特别,此时听著,竟酸溜溜地不是滋味──他才是云锦书真正的大哥!那个封君平,凭什麽在云锦书心底占一席之地?锦书,只能是他祖鼎天一个人的……
这强烈的独占欲,从为云锦书吸蛇毒那晚起便在祖鼎天心中扎了根,日渐深刻。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胸口那股妒意,笑道:"你担心什麽?你的封大哥,我当然不会伤他。"
"可是……"云锦书犹在迟疑。
祖鼎天陡地冷笑一声:"难道你舍不得连冀?"他紧盯住云锦书双眸,字字如针,刻意挑破云锦书心头所有旧伤疤。"那畜生把你当玩物百般凌辱,你不会还对他有意罢?"
心底藏得最深的记忆再被剥露,云锦书全身微颤,哀求道:"别再说了。我……我只是怕万一偷袭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会坏我们大事。"
他这个弟弟,一谈到连冀便慌乱失措,连谎话也说不像……祖鼎天深沈地看著云锦书眼内无处藏匿的担忧痛楚,终是淡然一笑:"你说的也对,那就暂且不去理会他们。"
云锦书想不到竟能说服祖鼎天改变心意,又惊又喜,尽被祖鼎天看在眼里。他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却如巨浪滔天翻腾不已──连冀,非死不可。
但不是现在。云锦书肯定不愿出手杀人,真打起来,说不定还会倒戈相向。单凭他一人,未必是众人对手。
夜深,天幕黑得令人发怵。慢慢地,月光劈开浓重云雾,洒落尘寰,照著一潭黑水,荒山寒月,别样凄迷。
连冀默然伫立在岸边,任夜露沾湿了衣靴。
旧地重游,却已景物两非。昔日如画美景,破败萧条。那个牵动他所有心绪害他从此沈溺的男子,又在何处?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那人在他身下啜泣呻吟扭动,染上了他的气息,似朵清豔无暇的白莲为他绽放盛开,露出世间最魅惑的媚态……
入骨入髓的蛊惑,换来他如疯如魔般沦陷,纵使追逐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後悔。
"锦书……"他轻声自语,眼前仿佛看到那素衣男子拿著个大纸鸢,正含笑向他走来。"连冀,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山庄打猎麽?"
连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牵云锦书的手,却摸了个空,这才自幻觉中回过神来,突然目光一滞──
小湖对岸,清冷月光下,一人拎著水囊,半弯下腰,正从湖里汲水。
"云锦书!"他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
那人似乎被他的大吼吓到,打了个抖,疾退两步,刚打的水也洒了一地。
原来是那个既脏且丑的驼子!看清那人面目後,连冀苦笑,他实是想云锦书想昏了头,居然将个驼子错认成锦书。
那驼子听到他笑声,抓了水囊拔腿狂奔,似是因为惊慌过头,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他急忙爬起,踉跄著继续跑,一路都不敢回头。
望著那驼子没命地奔逃,连冀也有点吃惊,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表情,真有楚梦深说得那麽可怕吓人麽?
云锦书奔回火堆旁,确定连冀并未尾随跟来,他一颗狂蹦乱跳的心终於落回胸腔。
他只是想去湖边取些水擦身,奈何今日见了封君平、连冀等人後,始终心神不定,走路也在想心事,竟没发觉连冀就站在小湖另一边。
听到男人那声大喊时,他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所幸记起自己易了容,才没露出马脚。
差点,就被识破了!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方稍稍恢复镇静,轻手轻脚走到祖鼎天旁边入睡。
(0.4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6
随著那大片废墟被彻底清开,农户兴高采烈,操起锄头铁锹开始翻挖土地。祖鼎天目光却变得更冷。已经翻到最底下,别说手帕,连块抹布也没找到。
云锦书跟在他身後,也嗅到了祖鼎天的不悦,小声嗫嚅道:"我看多半已经被烧掉了,算了吧……"
祖鼎天回头,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云锦书,男人绝不会轻易罢手。他无计可施,只能看著祖鼎天转向另外的废墟堆,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也跟了过去。
"这些人,挖得真起劲啊!"远远一株大树浓荫下,楚梦深一边猛摇折扇,一边向旁边的连冀大发感慨:"就为了挖几块铜铁,变卖几个铜板,也不怕被这毒辣日头烤成人干。"
封君平正在附近的小帐篷前洗刷自己爱马,听楚梦深说得轻飘,不由鄙夷嗤笑:"乡野百姓,只要能活命,三伏严寒,都得劳作服役。几个铜板,就能让全家吃上数顿饱饭,当然要挖,哪里比得上你楚郡王矜贵,不食人间烟火,视钱财如粪土。"
楚梦深被他一顿挖苦,非但不生气,反而心花怒放,也不管封君平满脸的厌恶,厚著脸皮跑过去,便往他身边凑。"封大寨主,你终於肯先跟我说话了,哈哈。来,来,继续说,本王也正想了解下民间疾苦,今後好体恤民情。"
"走开,别挡著我洗马!"
"你洗你的,我听我的,不碍事嘛!"
"……滚!"
类似的戏码已经连续上演好几天,连冀不屑一顾,注意力反落在那个驼子的身影上。说也奇怪,他每次看到此人,总有些怪异焦虑的感觉泛上心间,却又道不清楚是什麽。
一阵急促马蹄声突如其来,直闯山坳。众人不禁都停下了手头活计。
一名劲装男子策马径自冲到树下,才利索地翻身下马,跪地道:"属下见过庄主。"
这人是连冀山庄旧属之一,与贺昌一并留在京中当差。此刻满头大汗,坐骑也跑得疲态尽显,鼻孔里扑哧扑哧直喷气。连冀黑眸不由得眯了起来,道:"可是宫中出了大事?"
"庄主,皇上数日前突然下旨,说庄主勾结匪类,犯上作乱陷害忠良,抄查了庄主的冀王府,还下令缉拿庄主。属下逃得快才得以脱身。"
连冀大吃一惊,就算听到赫连贤宗重新上朝,也没这消息令他更匪夷所思。
那赫连长佑被他推上皇帝宝座後,在他面前畏缩如鼠,大气都不敢出,什麽时候变得如此有胆略?莫非背後另有人撑腰?还是说,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对那看似孱弱胆怯的长佑看走了眼?
"岂有此理!"楚梦深也愕然,嚷道:"这究竟是谁在假传圣旨?陷害忠良倒也罢了,说到勾结匪类,该是本王我才对。"
封君平本在幸灾乐祸,闻言狠瞪他一眼。"谁跟你勾结了?"
"这个……"那男子艰难地忍住面部抽搐,对楚梦深道:"小人也正想禀告楚郡王,传旨那人说了,庄主和楚郡王是一家人,皇上另一道圣旨就是派人去琅环封邑捉拿郡王。"
封君平大笑。楚梦深终是敛了嬉笑,一敲折扇,正色道:"连冀,我看其中必有蹊跷。我得回京走上一趟,看看长佑那小子到底在耍什麽把戏,竟敢对我下手!"
连冀比他更急於回京查明真相,两人当下收拾起行囊。
祖鼎天与云锦书均在边上低头忙碌,听到这变故,两人不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目露诧异。
圣旨若真是出自新皇帝之意,那赫连长佑其人可和他打听来的消息大有出入……祖鼎天目光转动,露出几分喜色。赫连氏同室操戈,对他的复国大计可大有好处。
烽烟乱世,才能逐鹿中原,再度问鼎天下。
那边厢连冀已上了马,楚梦深却硬把封君平拖到一边,不知道在他耳边嘀咕些什麽,封君平起初还横眉竖目的,最後一下子没了火气,连小帐篷也丢在一边,上马跟随连冀三人一同上路。
四骑马蹄翻飞,片刻便走得无影无踪,徒留一蓬黄尘。
终於走了个干净,他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办事了。祖鼎天直起腰,对那些还在原先废墟地上使劲挖掘的庄稼汉子道:"你们乱挖什麽?过来这里帮忙!"
"你不是说宝贝在地下埋著吗?"众人心急挖宝,都不肯过去。
祖鼎天眼底杀机骤起,多日翻寻无果,他不免心浮气躁,又担心会再有闲人来碍事,不想再拖延,指著刚才顶嘴的那个汉子。"你过来。"
云锦书听他一改急躁,话音变得轻柔起来,知他起了杀意,一惊,正要为那人求情,那汉子却不知大祸即将临头,把锄头一扔,骂骂咧咧地道:"老子又不是你龟儿雇来的,你还管起老子来了!"
他骂得正欢,空中寒光倏闪,他声音遽然中断,捏著喉咙咯咯作响,在众人惊呼声中仰天摔倒。
一柄小刀正中他咽喉,只余个刀柄在外。
祖鼎天挥袖,甩出条淡银丝线,在烈日下几乎看不见痕迹,卷上刀柄将小刀收了回来。大股鲜血也随著一拔之势狂喷而出,溅得边上诸人头脸衣服上全是血迹。
余人如见鬼魅,惊叫著四散逃开,却被祖鼎天的冰冷呵斥唬得不敢稍动。"谁再走一步,就跟他一起去见阎王。"
现在,没一个人敢怀疑他的话,众人面如土色,双腿抖个不停,在祖鼎天指挥下走到另一堆废墟瓦砾旁开始干活。
云锦书愣在那里,半晌都没找回魂。他只是慢了一拍出言阻止,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在他眼前被扼杀。从前跟随封君平等人剪径时,也不是没见过血淋淋的打杀场面,可毕竟弟兄们杀的,都是身怀武功的镖师打手之流,从不伤平民百姓。
他早已明白祖鼎天手腕厉害,绝非良善之辈,但亲眼见到祖鼎天出手如此狠辣,心寒之余还是止不住难过,艰涩地道:"鼎天,这人只不过说话粗了些,罪不至死。"
"我就知道你心肠软,见不得这些。"祖鼎天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刀上血迹,悠悠道:"若不杀他立威,其余那几个,怎麽肯乖乖听话?要成大事,就不能拘泥小节,更存不得妇人之仁。锦书你也是饱读史书的,难道还不懂这道理麽?"
什麽仁义道德,到了权势利欲面前,全是狗屁,弱肉强食,才是千古不变的至理。云锦书苦笑,无言反驳祖鼎天,默然垂眼,头顶却被祖鼎天轻轻抚摸了一下。
他惊诧地抬头,祖鼎天微笑道:"锦书,你是不是觉得大哥我心狠手辣,将来坐上龙椅後,不是黎民之福?呵呵,你要是不放心,就做我的辅佐,帮我当个仁厚之君如何?"
男子眉宇间豪情飞扬,尽是剑试天下的势在必得。云锦书勉强笑了笑,心底益加地烦乱。
(0.6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7
炙热的阳光随日影西斜逐渐转弱,照著还在废墟上移动的众人,拖出长长影子。
等这片废墟也被清空,就轮到他卧房所在的那块地方了……云锦书一边搬著碎石乱瓦,一边绞尽脑汁想对策。
有这麽多双眼睛看著,他根本不可能独自过去找地图。再放上一把火,将残渣烧个干净,似乎也行不通。如今,唯有暗中祈祷手帕已被焚毁。可万一希望落空……
手指突然碰到样东西,云锦书才停止胡思乱想。一看,是半截细小竹管。
那不是寨子里弟兄们打家劫舍时用来施放迷烟的麽?他心念电转间,大喜过望,瞥见周围无人留意,飞快将竹管内包著迷魂药粉的那个小纸包倒入掌心。竹管被石块压断,已无法再用,那药粉的药性应当仍在,能派上用场。
在不远处翻寻的祖鼎天已注意到他停了下来,走来询问道:"锦书,可是找到什麽了?"
"都是没用的杂物。"云锦书摇头,紧捏著迷药的拳头藏在袖中,微微冒汗。
祖鼎天看了看,见无异状,也就走了。
云锦书暗中松口气,收好迷药,仍继续与众人忙碌。
日头完全沈入山後,四下顿时黑沈沈的笼罩在一片晦暗中,天边还堆起了大簇厚重乌云,隐约有闷雷滚动。
"今夜怕是要下雨了。"祖鼎天眉头微皱,叫那几个农户停下活,去把封君平留下的小帐篷移到树下。他自己不惧风雨,却不想云锦书夜晚睡觉受淋雨之苦。
猎户也算机灵,不等祖鼎天吩咐,就去打好了野味。平常都是烤熟了众人一起享用,今晚众人哪敢造次,将野味身上肉最多的大腿留给祖云两人,拿了残余部分躲得远远的。
云锦书只吃了几口,提起水囊想要喝水,已空空如也,便道:"我去打些水来,顺便喂马。"
他牵了两匹骏马,起身朝小湖走去。趁著马匹啃草之际,灌了大半袋水,将那包迷药悉数倒进水囊中。
水囊是他事先偷偷倒空的,只为借打水之机避开众人下药。
这迷药,应该能让祖鼎天睡到大天亮了。他轻摇著水囊,暗忖。
"鼎天,我已经在湖边喝过了。这给你的。"他回到火堆旁,把水囊递给祖鼎天。
这些天都是云锦书负责汲水,祖鼎天丝毫没生疑,也正吃得口干,举起水囊一口气便喝了半袋,忽然停下手,似笑非笑望著云锦书:"今天这湖水可比之前甜,锦书,你不会偷偷放了糖罢?"
云锦书心里一咯!,但见祖鼎天又喝了几口,不由释然,笑道:"是你渴了吧,才觉得这水甜。"
祖鼎天一笑,没再说什麽,待吃完野味後,他连打几个呵欠,倦态毕露。
这迷药,果然有用。云锦书暗喜,扶起祖鼎天。"鼎天,你累了就早点睡。我扶你到帐篷里去。"
"唔……"祖鼎天眼皮似乎也快睁不开了,被云锦书半拖半抱送进小帐篷里,倒头就睡,片刻便传来轻微鼾声。
云锦书试著推他两下,又连叫他几声,祖鼎天都没反应,显然已昏睡过去。云锦书终是定下心,钻出了帐篷,走向蜷缩在黑暗中的那几个农户。"他睡著了,你们快逃吧!"
那几人愣愣看著他,只当他在说反话。
"还不快走!"云锦书不禁急了,猛地一掌,凌空拍向身边地面──"!"一声闷响,地面灰尘散去,已凹进个土坑。
云锦书只想吓他们一吓,没想到竟有这等掌力,他自己都唬了一跳。那几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待云锦书再出声,撒腿狂奔。
化蝶神功,果然神奇……云锦书有些著迷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出神。从天下盟出发迄今,他一直无暇继续练功,可刚才一运掌,他就发现内力又深厚了不少,似乎不用他刻意修炼,体内的真气便会自行运转充盈。
说来,这也是拜祖鼎天所赐。若非当他至亲之人,焉肯将如此精妙的武功传授给他?他心底一时对祖鼎天闪过丝愧疚,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时间紧迫,找东西要紧。
今夜云层奇厚,不见月色,风携著远处雷声越来越急,将火把吹得明明灭灭。云锦书跃至他昔日卧房位置,仔细翻寻起来。
记得那块手帕是藏在一方木盒里,压在自己书箱的最下边。如果他的卧房没被官兵掳掠过,书箱就该在这范围内……
云锦书将火把往碎石里一插,不停手地翻挖下去,等移开一大段烧焦的梁木,露出下面被碎瓦片覆盖的一角破烂书箱,云锦书慢慢吐出口长气。
手帕还在。
他从已被压烂的木盒里取出手帕。适时天空一道闪电哗啦啦划过,如狂舞的白色巨蟒撕开漆黑夜空,也照亮了手帕上的血字与花纹。
他的名字,无疑出自父亲之手。而地图,却是娘亲亲手拓画的,这大概也是那没有任何印象的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云锦书凄然笑了笑,小心地折好手帕,放入怀中。他很清楚最稳妥的办法便是立刻毁了手帕,可如何舍得将娘亲这仅有的遗物毁掉?纵使她是连父亲也痛恨唾弃的妖女,始终是他云锦书的生母。
这手帕,就等他到了京城与父亲会合後,交由父亲处置罢。
几个惊雷滚过头顶,不多时,酝酿已久的雨点终於落下,由小到大,随著电闪雷鸣,雨势也越发密集,浇灭了火把。
云锦书抹去满脸雨水,转身想去牵马。一道极近电光恰在此时闪起,照得四周猛然一亮。
本应在帐篷内酣睡的祖鼎天竟无声无息站立在马匹边,他脸上淋了雨,那些易容药物都开始溶化,各种颜色混杂著,显得十分诡异。一双眼睛正冷冷盯视云锦书。
"锦书,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男人的讥笑,夹在夜空打下的巨雷之中,震得云锦书全身僵硬。
"我一直没揭穿你,就是想看看你究竟会怎麽做,没想到你最後还是选择背叛我。锦书,你太让我失望了。"
祖鼎天一步步缓慢迈向云锦书,雨如瓢泼也扑不灭他心头怒火,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更为温柔,瞧在云锦书眼里,却比空中扭曲凄厉的闪电更令人惊心动魄。
"你把宝剑'忘'在了天下盟,你我一离开,云清寒也跟著逃脱,两件事未免太巧合,那时我就对你起疑了。等到连冀那畜生出现後,我就知道锦书你根本不曾放下他。呵呵,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找到地图。可惜,你不该用迷药来对付我。"
祖鼎天轻笑:"我祖氏子弟,自幼便服用各种草药锤炼体质,这种普通迷药,对我根本没用。"
他在离云锦书丈余之遥处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淡淡命令道:"把地图交给我。过去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装作从没发生过,我仍当你是我的好兄弟。"
云锦书已被这意外捣乱了理智,只怪自己到底没有真正的江湖阅历,一言一行,自以为谨慎,却早已在祖鼎天预料之内。看著祖鼎天朝他伸出的手掌,他还是摇了下头。"不……"
足尖轻点,用尽全力往後飞掠。明知自己绝非祖鼎天的对手,可说什麽也不能让地图落到祖鼎天手中。
他咬了咬牙,在疾行中掏出了手帕。事到临头,再有万般不舍,也只有将手帕毁去。
"你敢!"一声厉啸随雷声直扑他脑後,薄如柳叶蛾眉的匕首携著杀气破开了绵密雨网,斜飞而至,擦过云锦书右腕,鲜血四溅。
"啊!"手腕一阵剧痛,手帕飘然坠落,未落地,已被祖鼎天一手捞住。
"锦书,你是决意要跟我作对了!"男人彻底被激怒,腾身而上,扯住了云锦书的头发,狠狠逼他仰起脸。
丑陋的妆容早被滂沱暴雨冲刷干净,雨珠兀自不断从漂亮白皙的额头往下淌落,那张清雅俊俏的脸孔也因痛楚而略有扭曲,把祖鼎天胸中那头蠢蠢欲动的猛兽逼到了爆发的闸口。
"云锦书,你想要我怎麽责罚你呢?"他抽出袖中的淡银丝线,将云锦书双手扭到背後反绑起来。他绑得非常慢,似乎很享受云锦书眼中的惊惶。
"我不会要你的命。"他把人推倒在满地泥泞中,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
看清了男人脸上不加掩饰的欲望,云锦书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艰难地坐起身,一边往後缩退,颤声道:"鼎天,别这样。我是你弟弟啊──"
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打断了他的哀求,两耳轰鸣之际,听见祖鼎天愤怒的冷笑:"现在懊悔,已经太晚了!"
男人矮下身钳住他下颌,轻舔著他嘴角溢出的血丝,那充满侵略气息的雄性味道令云锦书战栗不已,男人在他耳畔的指责更将他的心踩至谷底。"我的确想一直当个好哥哥,克制住自己,不要对你出手。云锦书,是你自己不把我祖鼎天当兄长,背叛我在先!"
他抓住身下人破烂的衣襟,狠狠撕开。乱飞的棉絮中,云锦书胸膛急遽起伏,被冰冷的大雨浇淋著,不住颤抖。"鼎天,不要!这是乱伦,会叫世人耻笑终生,你不如杀了我吧!"
受辱於赫连贤宗父子,已成为他此生都抹灭不去的阴影,如果再与自己同母所出的哥哥犯下人神共愤的禽兽秽行,云锦书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苟活於世。
祖鼎天只用狂妄至极的大笑回答了他。"等我称帝之日,我说的就是天理,我做的就是伦常,谁敢笑我!"不过云锦书最後一句倒是提醒了他,他疾出指,封住云锦书周身数处要穴,连腮边的车颊穴也没漏过,防云锦书咬舌自寻短见。
男人赤裸精壮的身躯覆将上来,云锦书眼神终归绝望。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28
风雨肆虐,电光断续闪亮,照上泥地里扭动纠缠的两具身影。
云锦书修长的双腿被折弯到极限,挂在祖鼎天两边肩头无助地摇晃著。男人紧压住颤栗的猎物疯狂驰骋,在紧窒火热的後庭最深处奋力顶弄碾磨,追逐销魂蚀骨的快感。
底下人破碎的呻吟呜咽更把他推向兴奋的顶峰,他加快了抽送:"锦书,我是不是比连冀更厉害,嗯?"
身体似乎都要被祖鼎天撞击撕扯成碎片,那些他竭力试图遗忘的屈辱和悲哀再次将他围困。云锦书想要干呕,却张不开嘴,甚至连昏厥也做不到。
更可悲的是,内心明明对这行为排斥万分,习惯了男根进出的肉体却逐渐被唤醒,与意志背道而驰,开始循著本能蠕动收缩,吞吐吮吸,百般取悦起侵入的粗大阳具。
"呵啊……怪不得……你果然是媚物,难怪连冀对你念念不忘。啊……尝过你的身体,我也不想再放开你。"祖鼎天满脸都是陶醉之色,更狂烈地摆动腰身,喘息著笑:"要是早知道你的滋味这麽妙,我早就不该放过你。"
男人的夸赞,对於云锦书而言,比世上最恶毒的嘲讽辱骂更刺耳。他只能紧闭双目,不去看那个人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这荒唐的一切结束时,了结自己的生命。
曾想安静平淡地度过余生,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奢望。生无可恋,死亡,才是他最终的解脱。
恨谁,怨谁,又爱谁?他再也无力去想。
"哼……"祖鼎天律动的身体陡然绷直,深深顶了几下後,停止了掠夺。
随著男精注入云锦书体内,一股阴寒刺骨的真气亦沿著他尾椎直往腰背上窜,所过之处,云锦书四肢百骸的内息都被催动起来,在周身飞快盘旋流走。寒意很快消失,逐渐发热,并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练武以来,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云锦书震骇莫名,张开了双眼。
祖鼎天脸色赤红,挂满水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呼出口灼热气息,慢慢放下云锦书双腿,带著情欲释放的满足和得意轻抚上云锦书的面容。"锦书,你该感激我才是。虽然你背叛我,我仍是不愿伤你。"
他笑了几声,道:"你可知道,我传你化蝶神功,本是想拿你当练功的炉鼎。"他知道云锦书不懂,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化蝶神功威力无穷,可练成的人,终会因心血衰竭早死。我是以一直不敢去练,得到大还咒後,才想到了化解之道。找个人来修炼这两种奇功,我再与之交合,用心法吸取对方功力为我所用。如此事半功倍,又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云锦书脑间轰的一响,猛地醒悟,为什麽那天夏侯枯木得知他在修习化蝶神功後,会露出那种惊骇的表情。夏侯枯木肯定是知道了祖鼎天的打算。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还天真地以为祖鼎天是出於好意才教他习武。其实一开始,他就只是祖鼎天逐鹿天下的一枚棋子。
经络中真气流动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热,每条血管似乎都在不断地膨胀开来……
看到云锦书眼里深浓的哀绝,祖鼎天抹去他眼角雨水泪光,道:"锦书你还没听我说完。没错,最初我只想利用你。别忘了,你终究是背叛我先祖的云家後人,又是我娘亲留下的孽种,是我天下盟的耻辱。不过後来,看你那麽信赖我,我确实有些不忍心碰你。至於如今麽,我又改变心意了。"
他低头,吻著云锦书冰冷嘴唇,微笑:"我要你成为我的人。现在我就在替你打通经脉玄关,免得你日後遭功力反噬。今後你我合体双修,不出一年半载,必有大成,届时再助我一同灭了信安皇朝。"
"不……"一丝细微的声音从云锦书口中逸出。被封的穴位气血在体内真气猛烈鼓动冲撞下已逐步恢复了流动,原先无法动弹的手脚也开始微微抖动。
"你没得拒绝。"祖鼎天居高临下,傲然凝视云锦书,嗓音却忽变轻柔;"锦书,你看著我。"
脸被男人紧抓住,转动不得。电光闪处,祖鼎天一双眼瞳竟闪耀出妖异诡谲的黄光,叫云锦书如被勾住了魂魄,无法移开视线。
"云锦书,你最爱的人,就是我祖鼎天。你这辈子也只忠於我一人,只相信我一人,除非……"
这是摄心妖术!不能看!决不能再看那双妖瞳!否则他定会重蹈覆辙走上父亲的老路!
他想闭上眼睛,可眼皮根本不听使唤。耳边更充盈著祖鼎天喃喃不绝如咒语般的魔魅声音。全身的真气和血液也似乎鼓胀到了极点,齐聚到丹田,随即汇作一股烫得惊人的热流穿过他胸腹,直冲脑门。
头脑,就快经受不住这交错的折磨而炸裂了!
"啊啊啊────"
要穴被冲开的刹那,云锦书尖锐的叫声穿透了雨幕,在山坳间回响。
闪电照耀下,他已失去了意识,苍白如冰玉的额头正中却隐约有点发红,渐转清晰,竟似只展翼欲飞的血红蝴蝶。
蝶变,重生。
一滴雨珠自叶尖缓慢滚落,滴进积蓄了整夜暴雨而涨高的湖水中。波光粼粼,倒映出天穹中那一弯巨大瑰丽的彩虹。
祖鼎天身无寸缕,将手里几件干净的换洗衣服往岸边一放,抱著同样赤裸尚未苏醒的云锦书踏入湖中,替自己和云锦书清洗起发上身上沾染的泥泞污秽。
右腕的刀伤已经凝住血,上药包扎妥当。被银线捆绑的痕迹在祖鼎天一阵推拿後也慢慢淡化。他的手指,往下摸索到那隐藏在臀瓣间的凹陷,探入──
容纳了他整晚的密径又已变得狭窄无比,借由残留的体液润滑,手指才舒畅地伸了进去,轻轻旋转,清理出他留下的阳精。
"唔……"昏迷中的人眉头微蹙,神智未清,私处却无意识地痉挛,缠紧了祖鼎天的手指。
祖鼎天倒抽一口气,发现自己胯下居然又热了起来,跃跃欲试,他忍不住低笑,自言自语道:"锦书,你这不是想要我死在你身上麽,呵呵……"
似乎被他的笑声所惊,云锦书眼帘蓦地张开──那瞬间,天青云淡。山色湖光,飞鸟晨风,仿佛都融进了那双潋滟含笑的眼波里……
"鼎天,你的手真不老实。"
祖鼎天竟有一刻恍惚,直至云锦书双臂勾住他脖子,他终於回神,嘴角扬起得色,抱住云锦书,深深吻了下去。
镜般湖面一阵波动荡漾,涟漪重重叠叠,再无停歇。
英治 2012-4-12 12:09
(0.52鲜币)咒欲 第二部 29
"这鬼雨,总算停了。"
封君平从屋檐下一跃而起,抖抖头发上的水,再一绞身上湿答答的衣裳,拧出足有半桶水。
昨夜的大暴雨,打消了他四人连夜赶路的计划。四人胡乱找了家小客栈投宿。等到要房间时,封君平才想起自己之前早把最後那点碎银送了人,如今是身无分文,名副其实的穷光蛋一个。
"封大寨主要是愿意,本王倒是可以让你在我房内打个地铺。"楚梦深笑弯了眼。
封君平满面乌云,打死他,也不想跟这家夥同睡一间房,当然更不可能找上连冀和他手下。漂泊江湖,什麽苦没吃过。区区暴雨,又算得了什麽。他二话不说就决定在柴房屋檐下过夜。
湿衣服沾在身上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他正琢磨著去找掌柜借个火炉烤干衣裳,却见楚梦深诸人神清气爽地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还明知故问地寒暄道:"封大寨主睡得可好?"
封君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予理睬。昨天经不住楚梦深的游说,说见到云锦书曾在京城出现过,他一时稀里糊涂就跟著三人上了路,走得急,连小帐篷也忘记取,不然也不至於淋成落汤鸡。
姓楚的,最好没有撒谎,否则,他铁定撕烂楚梦深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楚梦深浑然不知封君平脑中转的歹毒念头,揶揄道:"睡在屋檐下倒也不错,下场雨,衣服也顺便洗了。啊,还有你这马,淋了雨,还挺精神的,毛也漂亮顺眼多了,比你平时洗刷得还要干净。"
封君平终於不堪骚扰,怒吼:"你前生莫非是个哑巴,所以今世里才这麽多废话?"甩开大步,径自去找炉子烤火。
"呃!"等楚梦深想到反驳时,对方早已走远。
那男人,越来越容易被他挑起情绪了……楚梦深暗自得意,突然觉得边上连冀太过安静,不禁扭头打量起连冀沈重的脸色。"喂,你昨天动身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你担心赫连长佑那小子还会再耍阴招?我看也未必是他的旨意,多半是受人指使──"
"我不是在想这个。"连冀打断他,心情却越发迷乱烦躁。离开莲花坞後,他总觉隐隐不妥。就像有什麽最重要的东西,被他遗落了……
"别管了,填饱肚子赶路。"楚梦深拉起他。"走吧!"
半个时辰後,四匹骏马出了客栈。
封君平衣服烤到半干,可身上没半个铜板,只能饿著肚皮上路。看到楚梦深上马後,居然掏出两个肉包子翻来覆去,不住口地道"香啊,真香啊!",封君平几乎气炸了肺。"姓楚的,你欺人太甚!"
楚梦深连声叫屈:"封大寨主,我知道你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才好意买两个给你,你这不是不识好人心嘛!"
封君平嗤之以鼻:"你若是好人,天下也就太平了!"
"好好好!就当我是坏人。那……坏人的肉包子,封大寨主你肯否赏脸笑纳?"楚梦深将包子递到封君平面前,笑吟吟地又加了一句。"包管没毒。"
香味直钻鼻孔,封君平差点就想伸手去接,但碍於男人的面子,他硬逼著自己板起脸。这琅环郡王可是毁他山寨的大仇人,现在他是为了找到锦书,才不得不与对方虚与委蛇,有朝一日,终要叫楚梦深和连冀两人为莲花坞死难的弟兄付出代价。"封某人再饿,也不会吃仇家的东西。"
楚梦深一怔,也没了逗笑的兴致,将两个肉包子随手抛到了路边草丛里,自嘲地道:"原来是本王自作多情了。"他眼珠转了转,终究忍不住。"回京路程还长得很,封大寨主难不成会辟谷,不用进食?还是,呵呵,打算今晚去找家富户,劫富济贫,周济自己一下?"
封君平确实有这念头,被楚梦深挑破,不觉俊脸微红,恼羞成怒,道:"要你管!"
楚梦深忍笑道:"其实何必这麽麻烦,本王不就是现成的富户?今晚你若与本王同房,随你劫。"说到'同房'两字时,故意加重了声调。
封君平人在气头上,并未听出楚梦深弦外之音,只闻身後"!"的一声大响──连冀那名手下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手忙脚乱爬起重新上马,低头拼命强忍笑意,直把一张脸憋得通红扭曲。
楚梦深回头给了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却也暗叹封君平不解风情,不过嘛,这样追逐起来,才更有无边乐趣。
他干咳两声,笑道:"封大寨主,你要是再饿上一整天,还有力气去打家劫舍麽?不如这样,中午休息时,你替本王洗刷坐骑,换一两银子作酬劳,如何?"
他摸准了封君平不愿平白受他的恩惠,所以想出这主意,果然封君平这次没拒绝,点头道:"好!"
路边恰好有几爿食肆,馄饨面条的香气阵阵飘荡开来。封君平倏忽勒马,老实不客气地朝楚梦深伸出手。"银子先拿来,省得你反悔!"
楚梦深早已听到封君平腹中雷鸣,哈哈大笑,将一块碎银弹入他掌中。"拿去吧!不过吃归吃,可别又去施舍给别人,让自己挨饿。"
封君平策马到路边,正跟一家铺子的夥计买著馒头面饼。听楚梦深在调侃他乱发善心,他倒想起了那个驼子。平心而论,他也并非轻易动情的人,几年刀口舐血的草寇生涯,更把心肠磨硬了,可见了那驼子,便不可思议地对之生出怜意。
"那驼子确实可怜,又丑又有残疾,唉,我那天看他双手又细瘦,只怕干农活也糊不了口,他──"
那句"双手细瘦"恰似道惊雷在连冀耳边炸开。手底猛一拉缰绳,骏马嘶鸣著半立起身,他黑眸里,刻满震惊和顿悟──
他终於明白了这些天盘旋在自己心头的不安与焦虑来自哪里。那个驼子在湖边汲水时,拿著水囊暴露在月色里的那双手,白皙而又纤瘦……
见到他,便吓得失魂落魄落荒而逃。还有那形容不出的熟悉感觉……难怪那驼子始终低著头,不敢与人目光接触,也不开口说话。
连冀这一刻,真恨不得把自己双眼给挖出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他却如瞎子般视而不见,岂非天大的讽刺?
"他就是锦书啊!!!"他拨转马头,奋力挥鞭。
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踏破了山间寂静。
"你说那个驼子,真的是锦书?"封君平犹自不太确定。"那他为什麽不认我?"
连冀一骑当先,冲在最前,紧闭著嘴,两腮肌肉都微微扭曲著。
楚梦深的坐骑紧贴著封君平而行,悄声道:"你那义弟要是与你相认,不就会被连冀识破了嘛?"
封君平一凛,猛抽马匹疾追连冀,道:"我不会再给他机会接近锦书的。"说到底,都怪他那晚贪杯,没照看好锦书,才令这个最疼爱的义弟沦为连冀的玩物。今天即使拼了性命,也不容连冀那畜生从他眼皮底下再将锦书劫走。
看著前面杀气腾腾的男人,楚梦深已经预感到待会必有一场混乱,颇为头疼地用折扇敲了敲额头,叹口气,紧追不舍。
四人冲回山坳,却只见到一具农户的尸体,余人全无见踪影。
"已经走了?"封君平翻身下马,失望之余反而有几分庆幸,可转眼便发现两匹马仍拴在树桩上。
"马匹还在,人应该也还在附近。"连冀也看到了,眯起了狭长凌厉的眼眸,缓慢打量四周,霍地一震,跃落马背。那边一片泥地里,散落著棉絮与衣物碎片。
莫非是遇到什麽凶险了?连冀胸口一下揪紧。
"这好像……是他穿的衣服吧?"楚梦深也觉出不太对劲。
就在四人惊疑不定间,几声隐隐约约的笑声随风飘过。
连冀猛旋身,朝小湖方向走去。
(0.52鲜币)咒欲 第二部 30
"……啊……鼎天……呵呵……"
胸前的红珠遭人轻咬挑拨,腿间最敏感的部位更被男人一手包握,有力地来回爱抚,云锦书惬意地扬起了满是吻痕红印的颈项,眼眸半启半阖,享受著难言的快感。
漆黑的长发铺散在水面上,随波飘荡起伏,宛如匹墨亮锦缎,却遮不住水底下千种风情……
连冀转过小山坳,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令他思绪顿成空白的香豔画面。
"放开他!"呆滞过後,铺天盖地的怒气勃然爆发,他双目尽赤,疾冲岸边,剑已"锵啷"出鞘。
祖鼎天与云锦书耽於亲热,耳目大不如平时灵敏,竟未察觉到有人进山,听到连冀这声激愤欲狂的大吼才惊醒,从云锦书胸前抬起头来。
"是你!"跟在连冀後面的封君平一下认出此人正是那晚劫走云锦书的两人之一,可锦书怎麽会和这人赤身裸体地搂在一起,还紧勾著这人的脖子,状极亲昵?
惊愕的,不止是他。连冀此刻也已看清了祖鼎天面容,瞳孔微缩,沈声道:"竺鸠,你究竟是何人?"
这几人居然又折回来了,自寻死路!祖鼎天狂傲地挑高双眉。"祖鼎天,也是将来要给你赫连氏送终的人。"
连冀听他嗓音,便知此人绝非真太监,见他一手还搂住云锦书,嫉怒更甚,待要冲上前出手,又恐伤及云锦书,他振腕,剑尖遥指祖鼎天眉心。"放开锦书,上岸受死。"
"哈哈哈!……"祖鼎天大笑,对云锦书道:"这连冀自己送上门来,倒也省事。锦书,还记得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事情麽?他是你最大的仇人,大哥就把他留给你。"
"鼎天,你放心。"云锦书脸上犹自残留著情欲被打断的红晕,面对祖鼎天笑得动人,话音轻柔,却狠毒无比。"那个禽兽,我会亲手把他碎尸万段!"
他在水中转身,冷冷地,直视连冀。
令自己神魂颠倒的人,终於再度呈现眼前。记忆中云锦书左边眉骨上那点淡淡的疤痕已然消失,额间却多了个血红的蝶形印迹,原本清豔如莲的容颜,竟隐约散逸出近乎妖魅凄迷的诱惑气息……连冀霎那痴迷,根本没留意到云锦书眼中杀机。
"连冀,小心!"楚梦深旁观者清,急忙大声示警。话音未落,云锦书双掌猛击湖面,"哗"的一声巨响,湖水急涌溅起,形成堵水墙,阻隔了众人视线。
云锦书飞掠上岸,抓起地上一件衫子,旋身之际往身上一披,立掌如刀直冲向水墙。
晶莹的水花便被他掌力劈开,飞溅四方。修长秀气的手掌穿过了水墙,没有丝毫犹豫,直奔连冀胸膛。
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锦书,何时有了如此惊人的身手?!这变故,太过冲击,以致连冀竟震惊得忘了闪避,而云锦书眉宇间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恨杀气更将他的思考能力彻底击溃。
"!!"重重一掌,印上了男人胸口。
剑脱手而飞,连冀连退几大步,吐出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伤痛终於使他神智一清,难以置信地盯住云锦书,嘶声道:"你要杀我?"
"这还用问?"云锦书目光森然,往前逼近,心头充满复仇的快意。
之前亲热时,听祖鼎天说过,自己曾被连冀父子掳去受尽淫辱,还差点被折磨成废人。细节他虽然已记不清,但一见到连冀的脸,脑海里就有些不堪入目的场景翻腾而起。
是他,被眼前这男人骑在胯下恣意玩弄……被鞭打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双眼不知不觉间变红了,他周身都因强烈的恨意而颤抖。"畜生,我绝不饶你!"
再一掌,挟怒狠狠击向连冀。
"庄主!"连冀那手下救主心切,急跃至前,挥刀砍向云锦书。楚梦深亦知形势危急,将连冀推到後面,随即折扇翻飞,也向云锦书攻去。
"想来车轮战?"祖鼎天已上了岸,穿起衣服,他正想看看云锦书经脉玄关被打通後,功力增进到什麽地步,并没有上前助阵。
刀光扇影,顿时将云锦书围在其间。
封君平初见连冀伤在云锦书手下,心里直叫痛快,这时不禁替赤手空拳的云锦书担心起来,拔出腰刀也冲入战团。
"锦书,大哥来帮你!"他疾劈两刀,逼退楚梦深,对云锦书笑道:"你刚才那掌打得好!只是锦书,几个月没见,你怎麽就学会一身武功了?"
"你是谁?"一句冰冷的询问,将他满脸笑意转眼冻结。
云锦书一边对敌,一边冷眼打量起这剑眉薄唇的英俊男子,完全没此人印象。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封君平瞠目结舌,片刻才惊道:"锦书,你开什麽玩笑?我是你大哥封君平啊!"
"我的兄长,只有鼎天一个人。"云锦书冷笑。
"你,你中邪了不成?"封君平指著在旁观战的祖鼎天,气得跳脚。"那阴阳怪气的家夥,什麽时候成你大哥了?"
这姓封的,话太多了!祖鼎天杀机顿起,阴沈沈地一笑,蓦然出手。袖底刀光突闪,尖啸破空,径自飞向封君平心口。
封君平心神都在云锦书身上,竟没觉察到祖鼎天偷袭,楚梦深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面色大变,飞扑过来,一掌打得封君平跌出两步。
"姓楚的,你──"封君平刚想骂,飞刀"噗"地刺中楚梦深肩窝,鲜血长流,染红了楚梦深整个衣袖。
如果不是楚梦深及时一掌,现在中刀的人,铁定是他。终於意识到楚梦深救了他一命,封君平呆住,手臂却已下意识地伸出,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梦深,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你还愣著干什麽?"楚梦深按紧伤口,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焦急。"我们不是他俩对手,快走!"
封君平如梦初醒,抿唇长啸,召唤留在不远处的坐骑,一边从腰间布囊里摸出几样东西,奋力振臂掷出。
几声大震,浓烈的火药味直冲鼻端,地面被土弹炸得泥土飞扬,碎石乱溅。
祖鼎天视线一片模糊,用力挥袖荡开灰尘,眼前忽又炸开大团浓烟白雾,还依稀夹带著迷药的甜香。
这点迷香他当然没放在眼里,却恐云锦书中招,忙凭著先前印象掠至云锦书身旁,提醒道:"锦书,快闭住呼吸!"
耳边只听骏马嘶鸣奔走,待烟雾稍淡,前方数骑相连,正迅疾驰向山坳外。
"追!"他和云锦书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那几匹都是脚力强健的好马,连冀与楚梦深的坐骑,更是千里挑一的名驹。祖云两人赶到废墟处时,已被那几骑甩後里许。
他两人拴在树下的马匹,却都遭人一刀断喉,倒在地上,尚未气绝。马脖子里鲜血狂飙,身体还在抽搐。
云锦书一跺足,"他们居然宰杀我们的马匹,这下可难追上了。"
"反正那几个奸贼迟早都会死在你我手中,就让他们多活几日又有何妨。"祖鼎天眼见已不可能追上去赶尽杀绝,也就作罢,拍了拍云锦书的肩膀笑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也是,回天下盟拼好地图,找宝藏要紧。"云锦书颔首,却见祖鼎天含笑轻轻摇头。"锦书,我说的要事,可不是这个。"
男人笑著抱紧他,顺著他半敞的衣襟一路往下吻,含含糊糊地道:"刚才还没做完,呵呵……让大哥来补偿你……"
"嗯……呃啊……"身体在男人熟稔的挑逗下很快变得燥热难当,欲望中心被男人温柔包含的刹那,云锦书紧揪住祖鼎天的发丝,低低喘息著,猛仰头,染满情欲的双眼映出漫天豔靡云霞。
"鼎天……鼎天……"天地苍莽之间,他只感觉得到祖鼎天的存在……
(0.46鲜币)咒欲 第二部 31
封君平一手执缰,一手揽著楚梦深,疾驰出百余里,直至再也见不到群山的影子,这才轻舒一口气,放慢速度,在前方路边一处林子里下了马。
怀里那家夥的肩窝上,还插著飞刀,总得给他拔出来,包扎伤口。
连冀一直强忍伤痛,这时终究全身无力,摇了摇,从赤龙马背上跌落,接连呕出几口血。那手下急忙下马,将他搀扶到一旁,靠树身而坐。
封君平压根就不同情他,看也懒得多看,若非不屑对个重伤之人出手,他早上前把连冀结果了。他把楚梦深平放到草地上躺著,道:"我这就替你拔刀,忍著点。"
楚梦深失血甚多,一张神俊脸容已变苍白,却不改嬉笑:"我最怕痛了,又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封大寨主,你下手可要温柔些啊!"
封君平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道:"受了伤,还这麽嬉皮笑脸!"动作却不觉放轻了,握住刀柄,小心翼翼拔了出来,一手迅速将早已撕好的布团堵紧伤口,以防鲜血喷涌而出。
片刻後,血已不似先前流得急,他从布囊里取出金创药,开始替楚梦深上药包扎。
"封大寨主你这百宝囊里,好东西还真不少。"楚梦深心安理得地接受封君平服侍,心头却仍有余悸──幸亏那几枚土弹迷烟,否则他们几人未必能轻易脱困。"呵呵,那些土弹,还剩多少了?"
"你问这干什麽?"看到楚梦深眼里闪过几丝狡狯的笑意,封君平顿时警惕心大起。
楚梦深用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悠闲地摇著折扇,笑道:"今晚你与本王同房而眠,本王当然要问个清楚,免得一不小心被你炸得缺胳膊少腿的,岂不呜呼哀哉?"
封君平瞪著他,"谁说要和你一起睡?"
"封大寨主,我可是伤患啊!还伤在右肩,整条右臂都无法动弹,吃喝都得人伺候,还要洗脸沐浴更衣解手,难道你就不管我了?"楚梦深越说越哀怨,只差没捶胸顿足。"万一有人半夜来暗算本王,你叫我如何应付?封大寨主,你实在太狠心了!"
封君平眉头都快皱成了一团,要不是亲历刚才的危急场面,他简直要怀疑这家夥是故意往刀口上撞的。虽然受不了这楚郡王的呱噪,可毕竟受了这家夥救命之恩,他封君平向来最不喜欢受人恩惠,尤其是欠仇家的人情。
"少罗嗦!我就在你房里打地铺,伺候到你楚郡王贵体康复总行了吧。"
鱼儿终於乖乖上钩了。楚梦深比翻书还快地一扫愁容,换上笑脸,不忘再为对方戴上顶高帽。"本王就知道封大寨主恩怨分明,不会真的不理本王的,呵呵……"
"庄主!庄主!"边上响起的焦急呼声令楚梦深敛了笑,见连冀面色灰白骇人,伤情显然比他想象中重得多,不禁也有些慌了。"连冀,撑著点,到了前面大城池,就能找大夫治伤。"
连冀默默点了下头,胸口却如有百爪撕扯抓绕,痛到不可开交,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悲恸到极点,反而低笑起来:"原来他竟然真的恨我入骨。"
云锦书不爱他,千方百计只求离开他,这些他都了然於胸,然而自始至终,他从未曾料到云锦书竟想要取他的性命。
那种憎恨、厌恶、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杀之而後快的眼神,远比当胸一掌更致命。
倘若云锦书早有一身武艺,或许早在飞鸿山庄时,就已对他痛下杀手了罢,不会隐忍到现在……这认知,令连冀几近癫狂。一直以为那个人只是不愿接受他的爱意,那他不在乎用毕生光阴来等待。
可如果是刻骨铭心的恨呢?……在别人怀里展露著他渴求不得的万千风情,转身,却用毫不容情的一掌来对待他!
"锦书,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高兴?"他边咳边大笑,嘴里血丝又开始往外涌,十分可怖。
封君平已替楚梦深包扎好了伤口,见连冀这副模样,倒生出几分恻然,心想这畜生多半对锦书太过执妄,竟致疯疯癫癫。
想到锦书,他强忍已久的疑虑登时再度占据了心胸。"我看锦书他似乎不太对劲……"
之前乔装改扮时没有与他相认,是为了躲避连冀。可适才在湖边,已无掩饰的必要,为什麽还要接连追问他是谁?
云锦书那时的冰冷目光,实在不像出於伪装。
"锦书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可能连我也不认识了啊!"封君平烦躁地踱起步来。"他明明是被那阴阳怪气的混蛋从我手中掳走的,怎麽隔了几个月,反跟那人称兄道弟了?这也太离奇了,一定是那混蛋对锦书作了什麽手脚!"
连冀当局者迷,听到封君平最後一句时猛地震了震,神智总算有所清醒。
那假太监祖鼎天当初是奉赫连贤宗的旨意将云锦书带入宫中。他那父皇既然一心想将云锦书当成云清寒的替身,极有可能会对云锦书下药,控制其心智。
深宫内,并不乏使人丧失记忆听任摆布的药物……
满眼黑暗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线亮色。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捂著胸口硬逼自己站了起来。"我要回京去问父皇,是不是他做的!若是真的,一定会有解药。"
他也不要手下扶持,费力翻上马鞍,打马疾行。那手下大惊,怕连冀有闪失,忙骑马追去。
"再心急,也总得把嘴边的血先抹抹干净啊!你这样走在路上,不吓死人才怪!"楚梦深冲著连冀的背影连连摇头,随後起身往封君平身上一靠,笑吟吟道:"封大寨主,劳烦你扶本王上马。"
他这次,真是被狗皮膏药黏上了啊……封君平认命地长叹一声,抱著楚梦深跨上马背。
劲风呼呼,直刮过连冀双耳。林木河流、田野屋舍……沿途景致不断在他眼前迅疾掠过,却都似褪去了颜色,最终只余灰蒙蒙一片。
唯有那个人素衣翩飞,遥遥站立前方,朝他轻颦浅笑。身後无数白莲娇娆盛开,转瞬又枯谢凋零,化作了缱绻飞过高楼雕栏前的千片红叶,飘摇掠过一树寒梅,积堆遍地碎玉琼雪……
浮华落尽,春风化生,纵然万物变迁,那人每一个旋身,每一个回眸,都已深烙心间。
生生世世,他只愿为他沈沦……
尾声
帝京,日落。
一抹残照凄豔如血,无力地拂照在落满灰尘的巨大屋脊飞檐上。
栖息在残旧门匾後的数头乌鸦被缓步走近的陌生人惊起,扑翅乱飞,撞破了门匾上绵密厚实的蛛网。
"镇国"两个大字,金漆剥落,透尽沧桑。
男子轻叹,慢慢撕开朱门上几已风化无痕的封条,随後一掌震断门闩,跨进了二十余年未曾涉足的府第。
"贤宗,我终於回京了。你却又在哪里?……"
(第二部完 第三部待续)
英治 2012-4-12 12:12
咒欲 第三部 1
咒欲 第三部 1
发文时间: 1/14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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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京城,褪尽日间繁华,夜阑人静,唯有一弯凄清月牙,高悬天穹,漠然俯视行走在清冷街道上的数骑。
"可算回来了……"楚梦深以扇掩口,打了个呵欠,随手一指前方一间亮著灯火的客栈道:"今晚就在那家安顿下吧!"
连冀沈默著,间或低咳。他受的掌伤不轻,本该好生休养,不宜跋涉劳顿,可只要想到云锦书,他哪能静下心来养伤,愣是日夜兼程,从莲花坞赶回京城。
依著他的心思,恨不能连夜去见赫连贤宗,追问真相,但见其余三人都难掩倦容,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叫手下驱马上前拍开了客栈大门。
"连冀,明日你有何打算?"楚梦深在封君平的服侍下换掉了连日赶路脏兮兮的衣物,拽著封君平来到连冀房中一屁股坐定,肃容道:"我要入宫去探个究竟。你伤势尚未痊愈,又被长佑那小子安了顶谋逆的大帽子,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现身,在客栈等我音讯罢。"
连冀还没说话,封君平却忍不住提醒楚梦深道:"喂,你伤口刚愈合,这麽冒冒失失闯进宫去,万一被人发现动起手来,你扛得住麽?"
"君平,你是在关心我吗?"楚梦深面对封君平,刚才严肃的表情便不翼而飞,换上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别再这麽恶心地叫我!"封君平黑了脸。只怪自己当日一时心软,揽下楚梦深这个担子。回京路上,被楚梦深使唤得手忙脚乱,端茶喂饭倒洗脚水,简直成了楚梦深的贴身小厮。他念著对方的救命之恩,咬咬牙都忍了下来。
最受不了的是,这姓楚的居然得寸进尺,开口闭口叫他君平,语气比他爹娘还亲热,他听在耳里,却激灵灵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反对过多次,偏生楚梦深面皮奇厚,依旧我行我素,反而叫得更欢了。
"我说君平,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傻乎乎地去自投罗网,你陪我一起去。"
"我──"封君平刚要反驳,楚梦深早就料到他不乐意,抢先一步笑道:"你不去,本王要是旧伤复发,你这一路上的照顾不全白费了?"
封君平心想也是,不情不愿地道:"行了,我明日陪你同去就是。"
楚梦深笑容更深,故作情深款款状。"君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涉险的。"
"好了……楚梦深,谈正经事要紧。"连冀终是沈声开口,再不阻止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舅舅,恐怕楚梦深会罗嗦到天明。他凝望著案头跳耀的烛焰,静静道:"你们入宫一切小心为上,我明天也要去郊外皇陵,到时再在这客栈会合。"
"皇陵?"楚梦深微愕,旋即醒悟,一合折扇,盯住了连冀。"莫非璟帝竟被你囚禁在皇陵?"
连冀没回答,只是薄唇微勾,扬起个冰冷的笑容。
他那父皇,余生都不配再见天日。
数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寝陵,散落於京郊沈寂广袤的群山间。劲风疾吹,卷动著皇陵四周招展飘飞的旌旗,猎猎响。
任生前威震天下,身後也不过占一片黄土,永与天地孤寂为伍。连冀噙著丝不屑冷笑,策马穿行,最终在璟帝的寝陵前勒停缰绳。
高达两丈的石门已被封死,他绕至东侧,按动石壁上凸出的龙首机括,一阵低沈异响过後,石壁上暗门开启,露出斜斜通往下方的一条秘道。
走完百余级石阶,已深入地底。寝陵多处留有风口,并不觉气闷,地宫也布置得极尽富丽堂皇,只是靠珠光照明,比皇宫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绕过片平台,又走完两段墓道,两具并排陈列的漆金棺椁终现连冀眼前。
其中之一里,便躺著他早已枉死多年的娘亲……连冀思及亡母,眼眶不禁发红,朝供奉著孝贞皇後灵位的棺椁跪拜叩首後,慢慢起身,一掌按上璟帝那具棺盖上雕刻的腾龙尾部。
机括声接连轻响,沈重的棺椁逐渐滑向一旁,露出下面一条狭窄通道,亦有微弱亮光漏出。
"谁?!"地下传来一人低斥。
"贺昌,是我!"连冀拾级而下。
这密室并不大,仅丈许见方,堆放著不少干粮清水。一侧墙角铺著条锦毯,一人背靠石墙坐在毯子上,双眼合著,似在闭目养神,俊朗的面容透出十二分的疲惫憔悴,正是赫连贤宗。
"庄主,你怎麽来了?"贺昌惊喜地迎上来行礼。璟帝"出殡"之日起,他便奉连冀之命藏身皇陵,侍奉监视赫连贤宗。前些日子入城采办食物时,惊闻冀王府已被查封,他正在担忧庄主的安危,不意连冀竟突然来到。
"贺昌,你去上面守著!"连冀盯著赫连贤宗,後者听到他说话,却仍紧闭双眼,对他不予理睬。
"是。"贺昌知道庄主必是有紧要话与璟帝说,自己不宜旁听,便快步走了上去。
连冀走到赫连贤宗跟前,他对这个男人是痛恨厌恶怜悯兼有之,本想将人囚入皇陵後就任由赫连贤宗在此老死,从此父子再不相见。此时迫不得已又与之见面,他一时间反而找不到话来说,缄默片刻,才冷笑道:"父皇,看来你在这里住得还不错。"
赫连贤宗终是抬眼,多日囚居似已将他的锐气磨砺殆尽,他疲倦地长叹:"你还来做什麽,想笑话父皇麽?"
"我没那份闲心。"连冀黑眸牢牢攫住赫连贤宗的视线,不容他闪避。"我只想知道,锦书他被羁留宫中时,父皇你究竟给他吃了什麽药,以致他如今连人也认不清了?"
赫连贤宗一愣。"我没有──"
连冀哪肯相信他,怒极反笑:"父皇你不是一心一意要拿锦书来代替你那云清寒的麽?一定是你给锦书用了药,否则他怎会不认得自家义兄,对我也痛下杀手!"说到气愤处,胸口岔了气,猛一轮剧烈咳喘。
"冀儿你受伤了!"赫连贤宗动容,扶墙而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摸连冀,却被连冀"啪"地打开了手。他顿时僵立──他这个儿子,真的是对他恨到及至。
尴尬死寂的气息便在这斗室里弥漫开来。看著赫连贤宗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连冀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抿紧唇,隔了一阵终於移开了目光,缓缓道:"父皇,你若当真还关心我,就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只要锦书能恢复过来,我不会再把你关押在这里,自会寻一处安静所在,让你颐养天年。"
这於他,已是最大的退让。他以为赫连贤宗应该会动心,谁知男人仅是低哑地笑了两声,居然贴著墙壁又慢慢坐回到毯子上,心灰意冷地道:"你走吧。父皇从没有给他下过药,自然也拿不出解药,信不信随你。"
"我当初信过你,以为你肯替我找回锦书,可你又是怎麽对待我和锦书的?"心头旧恨都被男人勾起,连冀突然再也遏制不住怒气,猛起一脚正中赫连贤宗心窝。
他并未使出太大力气,然而赫连贤宗武功已废,吃痛地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鬓角冷汗涔涔而下。
连冀仍不解恨,转而踩住赫连贤宗一条腿骨,正待下重手逼问解药下落,突听头顶上贺昌惊呼道:"什麽人?"
有人闯进皇陵来了?连冀一凛,刚想蹿上去看到底出了什麽事,就听见上面刀风霍霍,贺昌已与人动上手。
来人武艺似乎极高,贺昌没两招便发出声闷哼,紧跟著"锵啷"一声,兵刃也脱了手。
"让开!"清润的男人嗓音即便在打斗中仍不愠不火,听著叫人十分舒服。
连冀确定自己从没听过此人声音,正自惊疑不定,一直咬牙忍痛的赫连贤宗却蓦地抬起头,满脸均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话音也颤抖得不成模样:"清、清寒,是你麽?"
密室上方骤然安静下来,一条人影飞快掠入连冀视线内──素衣仗剑的俊雅男子,两鬓微霜,仍掩不住和那幅画像中同出一辙的飘逸潇洒意态。
英治 2012-4-12 12:13
咒欲 第三部 2
发文时间: 1/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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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寒!"早已被认定不在世间的人忽然现身眼前,连冀的震惊丝毫不亚於赫连贤宗。
看到连冀还踩著赫连贤宗,男子温润的眼里划过丝怒意,振腕,短剑幻出道森寒光影直逼连冀咽喉。"放开他!"
连冀急纵後退,背脊猛地撞上墙壁,终於避开了这凌厉一剑。
云清寒也没再趁胜追击,俯身扶起了赫连贤宗。
阔别二十多年,两人终得再度相见,虽然对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两人却依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彼此凝望著,犹自疑在梦中。
最终赫连贤宗颤巍巍伸手,摸上云清寒颈中那条长长的疤痕。指尖触及对方温热皮肤的瞬间,积压了多年的情绪顿时再也无处藏匿,狂涌到嘴边,却只化作声嘶哑的低笑:"清寒,你还活著……"
以为自己将在漫长痛苦乃至疯狂的无望等待中直至老死,却原来还有重见云清寒的这一天,而且云清寒似乎已记起了他,不再对他冷眼相向。往日种种煎熬,比起重逢这刻的喜悦,均已微不足道。
"贤宗,我也以为你真的驾崩了,想著来皇陵见你,也好跟你说几句话。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云清寒眼窝也酸涩难当,强自忍住,长吸一口气,放开了赫连贤宗,转而冷然望住那个与赫连贤宗面容酷似的青年。
这人,一定是贤宗的皇子,将贤宗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宫密室里,实是大逆不道。他短剑遥指连冀眉心,寒声道:"贤宗,这等忤逆子留著何用!我帮你杀了他。"
"不要!"赫连贤宗拉住他的手,苦笑道:"他叫冀儿,是楚妃与我的孩子。清寒,是我愧对他们母子,他这样对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别伤他。"
云清寒不明就里,但见赫连贤宗满脸的愧恨和无奈,料想中间必定另有隐情,也就收回了短剑。
"贤宗,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听锦书说过,赫连贤宗武功已被废,身体只会比常人更虚弱,在这地底多待一刻,便要多受一分阴湿地气的折磨。
"云伯父,且慢!"连冀一个箭步,拦在了通往上方的石阶前,道:"你要带走父皇,就先让父皇把锦书的解药留下。"
"锦书的解药?那孩子有中过什麽毒麽?"云清寒愕然道:"我不久前跟他分别时,还见他好好的啊!"
"你们什麽时候见过面?"连冀也是一怔。
"数月之前。"云清寒慢慢皱起了双眉,以他阅历,怎会看不出连冀对云锦书的关切之情。然而锦书在他面前,可从没提到过连冀此人……
"贤宗,他说的解药,是怎麽回事?"他扭头问道。
赫连贤宗听说云清寒父子曾碰过面,一颗心便在噗噗乱跳,不知云锦书是否已将他做过的丑事告知云清寒,哪还回答得了云清寒的问题。
"我、我也不清楚……"他挣扎著摇头,听见连冀发出声冰凉嗤笑,赫连贤宗面色几如死灰,望向连冀,用眼神乞求连冀缄口。
此事若被云清寒得晓,他纵死也无颜再面对清寒。
连冀看懂了男人目光中的哀求意味,深呼吸,最终选择了沈默。这种事,想必锦书也不会愿意让父亲知道罢。
云清寒见他父子间暗流汹涌,著实透著古怪,清咳一声道:"这里湿气重,到了上面再说吧!"
"那就先回我落脚的客栈。"连冀急於想知道云锦书这几月来的经历,便不再阻拦,随著两人回到上边。
贺昌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只余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云清寒一脚轻踢开贺昌穴道,带著赫连贤宗走得飞快。这寝陵内地形复杂,他却似了如指掌,脚步毫无停滞。
贺昌揉著酸麻的手脚站起身来,兀自不解云清寒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陵,忍不住向连冀道:"庄主,这镇国公世子怎麽会知道寝陵的各处机关?真是奇怪。"
"呵!"已经遥遥走在前面的云清寒不由轻笑出声,淡然道:"贤宗这寝陵,当年便是由我和贤宗一起设计。棺椁下的密室,也是我为自己备下的,我怎会进不来?"
"嘎啦啦"闷响停止,龙首机括亦回复原位。
云清寒扶赫连贤宗跨上自己骑来的马匹,一鞭挥落,策马跟在了连冀主仆的坐骑後。
三骑首尾相连,驰离了皇陵。
"原来锦书去莲花坞後,发生了这麽多事……"在听连冀讲述完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後,云清寒神情越发地凝重,端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已凉透的茶水,边啜边冷眼打量连冀。
他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这连冀确实迷恋著锦书,还直言不讳地向他招认与锦书初相识时,颇用了些恶劣手段。"小侄昔日的确做错太多,伤了锦书,如今只求找到锦书,求他原谅我。云伯父要打要杀,也请等锦书先责罚过我。"
云清寒倒有几分欣赏连冀的敢作敢当,又见连冀说这番话时,满脸的执拗,叫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的赫连贤宗,在心底暗叹两声後忍不住苦笑──他和贤宗的孩子,为何竟也走上了与父辈同样的道路?
"难怪在天下盟的时候,锦书对你只字不提,还骗我说他在那姓封的人家过得很好。这孩子怕我伤心,什麽坏事都对我瞒著……"他摇头长叹,转向静坐一旁的赫连贤宗。
两人目光接触,都了然地微颔首。"摄心术!"
听连冀方才描述云锦书的情形,分明是著了祖鼎天的道。
"锦书既然已被姓祖的所制,那块手帕想必也已经落入祖鼎天手里了。"云清寒一口饮尽茶水,道:"祖鼎天肯定会带著锦书回天下盟总坛,拼齐藏宝图再行事。事不宜迟,我要回去救锦书。"
他没问连冀,只因知道连冀定然同行,只看著赫连贤宗,正想开口,赫连贤宗却已料到他想说什麽,轻笑摇头。"清寒,你想要我找个隐蔽地方藏起来,等你们救人归来?呵,你我已经分开了二十多年,这次,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清寒,你不要嫌我累赘。"
"贤宗,我怎麽会嫌你?"思及当年狠狠贯穿赫连贤宗胸口的那两剑,云清寒对他疼惜还来不及,情动地握起他的手,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贤宗……"
眼看这里已经没自己逗留的份,连冀悄然走出客房,来到悄寂的天井中透气。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沥血,将天幕染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块,仿佛大片大片凝固的血迹。院中几株大树,撑开了枝叶,更把天空割划得支离破碎。
这个天色,自从离开莲花坞後,终日如此沈闷压抑,一如他的心情,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重归清宁。
他的锦书,原来是中了摄心术,才会对他下手。他就知道,锦书不会真的那麽绝情……连冀嘴角挂著丝酸楚的微笑,有风过,吹起他发丝袍角,夜寒透衣,他不禁抚胸低咳两声。
"冀儿……"迟疑的呼唤从他身後传来。
赫连贤宗慢慢走到天井中,看著连冀纹风不动的背影,一阵难过,低声道:"我让清寒出去抓药了,等他回来熬了药,我端来给你?"
"不用。我这点伤又死不了人,没必要小题大做。"连冀冷漠地转身,了然讥笑:"你支开云清寒,无非是想来求我别把你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对不对,父皇?"
心思被一语道破,赫连贤宗的脸即便在渐暗暮色里也显得苍白无比,更多愧色,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冀儿,父皇那时是鬼迷心窍,才会铸下大错。冀儿,你想怎麽报复父皇,我都不会有怨言,哪怕我死後,你将我挫骨扬灰也成,就是别让清寒知道,他受不了的。"
"住口!"连冀怒视赫连贤宗,冷笑,眼内血丝隐隐。"你也明白他若知道此事,会受不了。你对锦书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锦书他就能受得了?我又如何受得了?"
他愤而旋身,将那个自私的男人摒弃视线外,却听背後"噗"的一声,扭头,竟见赫连贤宗直挺挺跪了下来。
"冀儿,算父皇求你,不要说。冀儿……"
"你──"纵有百般怨怒,面对自己生父这一跪,连冀也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冀儿……"赫连贤宗还在哀求,此刻的他,天子威仪早已荡然无存,神态之卑微,令连冀亦无法再硬起心肠去指责。
他何尝又不是为了锦书,甘愿屈膝落跪。也许,正因为他身上流淌著赫连贤宗的血,才会与父亲一样,堕入这禁忌的情网之中,越想挣扎,越是深陷不可自拔。
从身体最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後,连冀黯然道:"父皇,此事永远也莫再提了。"不想看男人骤然露出的狂喜,他快步离开了天井,回到自己房中。
英治 2012-4-12 12:14
咒欲 第三部 3
发文时间: 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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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烛影摇红。更夫棒子声笃笃打过了二更。
连冀在赫连贤宗和云清寒两人的劝说下,还是喝下了一大碗伤药,放落碗,三人都陷入沈默之中。
楚梦深与封君平依旧未归。
不祥的气氛随著一寸寸变短的蜡烛逐渐浓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按说梦深向来机灵,不至於出意外,况且他手中还有我几年前赐下的丹书敕!,不论身犯何事,有这敕券均可免罪。即使今晚失了手,也应当可以全身而退。"
赫连贤宗虽在安慰另两人,自己却也不怎麽笃定,叹道:"长佑自幼懦弱怕事,怎麽可能一反常态强硬起来?唉,我平时对他也生分,都不知他当太子的时候究竟都结交了些什麽人。我想他多半也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才会对付冀儿你和梦深。"
那丹书敕券正是数年前赫连贤宗追封楚妃为皇後时,赐予琅环郡王的,以示皇恩浩荡,也为笼络楚氏。连冀就是知道楚梦深有这护身符,才放心地任由楚梦深带著封君平潜入宫去,但那两人至今未归,他终是有些不安起来,霍地站起,道:"我让贺昌他们出去打探下。"
"没必要。"云清寒微微摇头,冷静地道:"如果他两人真的失陷宫中,你我势单力薄,也救不了他俩。就等到天明吧,不论他们能不能回来会合,我都要出发去天下盟。"
连冀心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对云清寒倒是忍不住刮目相看。起初还觉得这云世子外表温文尔雅,以为也是个跟锦书一般的温和性子,半天相处下来,才知此人光华内敛,言谈里那股不容人违抗的强势决绝竟丝毫不输於赫连贤宗。
锦书骨子里的倔强,想必是由此而来……他喝著茶水,心思又开始在云锦书身上打转。
一盏热茶未尽,院落里"噗通"两下,重物落地的声响。
"楚郡王,你们终於回来了!"在房门外值守的贺昌两人都松了口气,下一刻惊惶地道:"郡王你受了伤?"
"本王是这麽容易伤著的麽?你们两个去弄些酒菜来,本王和君平都快饿扁了。"楚梦深笑嘻嘻地推门而入,边道:"连冀,你快拿金创药出来,君平他受了点伤,呃?"
看到屋里多出的两个大男人,楚梦深笑容顿转惊愕。"皇上,云世子?"
封君平右臂上衣衫染血,被楚梦深半扶半拖地搀进屋内,乍见云清寒,也不由直了眼,听到这声云世子,他这些天早从楚梦深处得知义弟云锦书的身世,即刻明白了这与锦书面容相似的中年男子是何人,惊喜地道:"你是锦书的父亲?"
"你就是锦书的义兄吧?"云清寒微笑颔首,对这照顾自己儿子多年的晚辈自是好感良多,取出了金创药要与他包扎伤口,却被楚梦深抢过,笑道:"君平是为掩护我才救的伤,我来替他包扎。"
他不提还好,一说,封君平窝了许久的火气顿像被点著了引子,朝楚梦深怒目而视。"你明明有那个什麽护身符,为什麽不早点用,非等我受了伤才掏出来?我要是早知道,还用得著为你挡麽?"
楚梦深自知理亏,点头如捣蒜。"是,是,都是我的错,君平你就别气了,先让我帮你处理好伤口,你再骂不迟。"
"哼!"对方赔尽了笑脸,封君平倒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斤斤计较,便撩起了衣袖。
屋内诸人就著烛光看清他伤口,无不凛然色变──五条被手指抓出的口子皮肉翻绽,几可见到森森白骨。
"这是谁伤的?"赫连贤宗惊讶之极,据他所知,宫中并无这等高手。
"我和君平都没看清那人面目。"楚梦深摇头,替封君平清理起伤处,想到之前的凶险场面,兀自心有余悸。"我们在宫中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什麽异常,最後去到长佑的寝宫,还没见到长佑,就被人发现了。那人身法出手委实太快,一抓伤人後便躲了起来。幸好我带著丹书敕券,赶来的侍卫不敢阻拦,我俩才得以出宫。"
封君平胳膊上火辣辣地作痛,悻悻道:"那人鬼鬼祟祟的,搞不好又是个假太监,啊──"药粉被洒进见骨的伤口里,他疼得皱紧了眉心。
楚梦深忍不住大叹特叹:"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看来从今晚开始,得由本王来伺候你咯!君平,你说是不是?"
"少罗嗦!快把伤口包扎起来。"封君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本想等这讨厌家夥伤势彻底痊愈後,他也可拍拍屁股走人,不料时运不济,换成自己负了伤,还得再跟这楚郡王纠缠下去。
"遵命。"楚梦深早已习惯了封君平的火爆脾气,笑吟吟地不以为忤,暗中得意。
入宫前他就在心里盘算著找个机会,让自己再受上一丁半点的小伤,好继续拖住封君平。没想到危急关头,封君平竟挺身而出,为他挡住了敌手的迅猛攻势。
虽然事态发展跟自己预先设想的有出入,不过这样更好。在封君平病榻前献尽殷勤,准能将封君平连人带心一并手到擒来。
"呵呵……"他已经预见到今後的日子必定不会无聊,笑得狡黠。
"呵……"檀香萦绕的寝宫内,也有人在低笑,很动听清朗的声音,然而流露出来的轻蔑与阴狠,足以令人头皮发紧。
笑声就发自锦帐深垂的雕花龙床。赫连长佑全身赤裸,披头散发地趴跪著。紧楸著被褥的双手指节已捏到发白,双腿也抖个不停。
一段两指粗细的玉势,被坐在他身後的青衣男子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在他後庭里抽插旋转著。每一下进出,都让赫连长佑喉咙间发出难以忍受的苦闷呻吟。
"我只不过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怎麽就又学不乖了,背著我偷偷玩起花样来了?"男子似乎很欣赏赫连长佑痛楚战栗的样子,缓慢拔出玉势,趁著穴口尚未闭合,将自己三根手指插了进去。
他脸上浮起个残酷笑容,故意用指甲刮擦著赫连长佑的体内,甚或用力一掐,听著青年断断续续地求饶,悠然道:"谁叫你擅作主张降旨捉拿连冀和琅环郡王的?你这麽做,会乱我大事,知不知道?"
"饶、饶了我吧……"肉体的疼痛与巨大的恐惧一起席卷而来,赫连长佑的冷汗已将脸庞周围的褥子打湿了一片,颤抖著解释道:"我以为你要杀我冀皇兄,我、我只是想帮你。"
青衣男子嗤笑道:"像你这麽没用的东西,能帮我什麽?哼,算了,这次放过你。记著,今後没我的吩咐,你不准乱来。连冀是得死,不过不是现在,我留著他,还有用处。楚梦深也一样,所以我之前才任由他和同伴离去。"
肆虐的手指终於离开了身体,赫连长佑反而抖得越发厉害,因为他已听到了男子在解衣带。
"再抬高点!"男子拍打著赫连长佑绷紧的臀部,留下几个清晰通红的掌印,随後扶住自己早已高亢的欲望,挤入那湿热之地。
"呼!"被身下人整个收纳包容的霎那,男子奚落起屈服在自己胯下的九五至尊:"你虽然窝囊,身体倒真是不错,比你那几个妃子尝起来够味多了。呵呵,要不然,我也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不、不要再说了……啊……"赫连长佑屈辱地摇乱了头发,旋即便被男子一记耳光,打掉了所有哀求。
抽送、撞击、摇动……没有一分半毫的爱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肉欲和侵犯。
这场梦魇,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醒来?赫连长佑张开嘴拼命喘息,却哭不出声,唯有眼窝再也盛载不下太多的悲哀,缓缓地淌落两行冰凉泪水。
英治 2012-4-12 12:14
咒欲 第三部 4
发文时间: 1/2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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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沈重的城门徐徐开启。数骑骏马迎著第一缕橘色晨光昂首扬蹄,疾驰奔离京城。
行至岔路口,楚梦深勒停了马匹,向诸人道别:"皇上、云世子,我和君平这就回琅环郡去,等调集了兵马粮草再赴黔南为你们助阵。就算那祖鼎天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挡得住我的大军?"
封君平郁闷地直叹气。万分想随云清寒等人一同前往天下盟营救义弟,偏不巧受了伤,跟去反会拖累众人,只好听从了楚梦深的意思,跟他回琅环郡。
楚梦深又单独拖著连冀走到一边,笑道:"别嫌我多嘴啊!总之,你这次若能找回你的云美人,记得多装矮人,多说好话总没错,千万别再像从前那样蛮来。人家云世子一直盯著你呢!要是看你不顺眼,哪还肯把儿子交给你?何况男人嘛,其实也要靠哄的。你看封君平不就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
"我看姓封的是缺了根筋,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连冀对大言不惭的楚梦深翻个白眼,斗嘴归斗嘴,心里自然明白楚梦深是真个关心他,喟叹著苦笑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不可能再伤到锦书。你没见如今的锦书,武功似乎比我还高了麽?"
"那倒是。"楚梦深想起那天云锦书诡谲狠辣的身手,深表同意,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捉狭。"话说日後你可得小心了,万一你那云美人想当上面的,你又打不过他,岂非要被他压到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麽?"连冀俊脸发黑,正要发怒,楚梦深已夹著马肚,飞快地闪到一旁,对早已等到气闷的封君平道:"走吧!"两人一振缰绳,转眼已奔远。
算你溜得快!连冀摇了摇头,策马追上前面云清寒一行。
旭日已完全跃出云层,照亮了前方宽阔的官道。两侧林木枝叶也被洒上碎金似的点点光影,摇曳著,竟开始抖落出几丝初秋的萧条。
这个纷乱的夏天,已近尾声……
明豔秋色,覆盖著黔南起伏绵延的山峦。江水倒映出两岸山林与江心奇峰,磅礴如巨幅山水。
一张竹筏被人稳稳撑至岸边,撑篙人竟是个姣美玲珑的年轻女子,一身橙红劲装更衬得她面如朝霞,极是妩媚动人。她一跃上岸,朝等候在岸边的两人跪拜行礼。"属下残金见过盟主、云公子。"
"怎麽是你来接本座?夏侯呢,又去了分坛?"祖鼎天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与云锦书一起踏上了竹筏。
残金撑起竹篙,听出祖鼎天语气里几分不快,她轻咬了下贝齿,道:"夏侯堂主伤愈不久後,又逢有人闯入总坛,还不知道盗走了什麽紧要东西。夏侯堂主说定要将失物追回,否则无颜向盟主交代,便传书要属下回总坛暂理教务,恭候盟主归来,他去追寻那贼子,迄今还没有消息。"
祖鼎天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这总坛虽不能夸口龙潭虎穴,却也倚仗天险,又极尽隐蔽,多年来安然无事,怎麽竟会被人闯入?
还盗走了东西?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道:"不好!"等不及竹筏缓慢漂至奇峰脚上,他一声清啸腾身跃起,踏著江波接连飞纵,向奇峰掠去。
"鼎天?!"云锦书愣了愣,也踏水追了上去。
两人浮光掠影般,攀上了陡峭直立的奇峰。
看著祖鼎天头也不回地消失眼前,残金脸上,终是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哀怨。
祖鼎天一口气掠上半山腰,顾不得理会向他行礼的教众,推开众人,径自直扑洞穴深处。
用力一掌推开自己石室大门,他飞身抓住油灯链子,推开石室顶上那个暗格,一瞥之下,脸色惨变。
那个收藏著两份羊皮地图的小铁盒,果然已不翼而飞。
他顿时泄了气,坐到凳上。
云锦书跟著掠进石室,见状惊道:"鼎天,你脸色这麽差,出了什麽事?"
祖鼎天缓慢抬眸,瞪住云锦书。知道这地图存在的人,除他和云锦书以外,就只有将他从小抚养成人的几个长老。其中三人多年前已离世;樊总管与他在宫中分手後至今杳无音信,想必已遭不测;贝老爷子已被云清寒所杀。
也不会是云锦书。最大的可能,便是云锦书出发前曾将地图的秘密告诉过云清寒,那云清寒逃走後又杀了个回马枪,盗走地图。
他面色阴晴变幻,良久才吐出口气,对惴惴不安的云锦书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道:"那另外两张地图被人盗走了。"
"那怎麽办?"云锦书神情也焦灼起来,与祖鼎天赶回总坛,就为将地图合一,好去寻觅宝藏,孰料竟横生枝节。
祖鼎天见他心焦,反而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手帕还在我这里,那人拿著残缺不全的地图也没用。"
不论盗图者究竟是何人,想要寻宝,最终势必还得找上他夺取残图。与其毫无头绪地去寻那贼子,倒不如以逸待劳,等那人主动送上门来。他和锦书也正好趁这难得的空暇闭关修炼,将两人内力修为提至化境。
祖鼎天瞬时已定下主张,叮嘱云锦书道:"你连日赶路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罢。"
"好。"云锦书对他自是惟命是从,转身离去。
祖鼎天来到议事石厅,叫过一名弟子去把残金召来。
"盟主明天起就要闭关?"残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祖鼎天淡淡道:"本座会召死水堂主回来主理教务,等他到了总坛,你就回自己分坛去罢,不必再在这里待著。"
残金讶然抬头,惶惑不解。"盟主是要赶我走?莫非残金做错什麽了?"
"残金,你太多心了。"祖鼎天拂袖而起,宣告了谈话结束。
"盟主……"残金还想追问,却只见到祖鼎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呆立半晌,不知不觉间,已将嘴唇咬出了深深牙印。
在灯焰下将手帕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後,祖鼎天终是叹口气,将之收起。
失了那两张地图,他的复国大业又将多上番波折。不过越是难以攫取的东西,越激起他的斗志。江山万里,霸业皇图,本就值得世间英雄豪杰为之尽折腰。
他一掌扇灭油灯,又剔暗了烛火,上床就寝。
将睡未睡时,一阵极轻缓的脚步声向石室而来,他蓦然睁眸──不是云锦书的脚步声。
石室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抹纤影飘身入内,竟是残金。她已换下白天的劲装,披著袭单薄的绯红纱衣,雪白胴体在纱下若隐若现,脸上更施了脂粉,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祖鼎天霍地翻身坐起,恼道:"残金,你来干什麽?"
残金粉脸发白,却没有退却,掩上石门,款款走到床榻边,坐入祖鼎天怀中。
男人没有立即搡开她,腰板仍挺得笔直,拒绝意味不言而喻。
残金幽幽地道:"盟主何必明知故问?自从盟主几年前去了宫中,残金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盟主。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回来,你又要急著赶我走麽?"
她用纤细的指尖在祖鼎天胸口划著圈,惘然低笑:"盟主是不是已经厌倦了残金,不想再看到我了?"
"……残金……"祖鼎天微叹,这女下属貌美娇柔,又善解人意,向来极得他的欢心,当年几乎是寸步不离在他身边随侍,但如今他却只想尽快支走残金。
云锦书倘若得知他与残金的过往,必定不快……
"盟主?……"残金等不到他回答,仰起粉颈去吻祖鼎天,嘴唇尚未触碰到对方,便被祖鼎天推开。
她惊愕得睁大了秋水明眸,娇躯也微微颤抖起来。"盟主,你就这麽讨厌我?"
祖鼎天本待喝令她出去,可见残金泫然欲泣,一时倒心生不忍,犹豫间,残金已扑了过来。
女人柔软生香的身体如久旱渴雨的藤蔓缠绕住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软语哀求道:"盟主,就算你真的对属下生厌了,也求盟主让残金今夜再侍奉你一宿。"
面对这麽个尤物,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心旌动摇,祖鼎天亦不免情动,原想推拒的手掌碰触到女子酥胸後,反而顺著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慢慢下滑,抚上盈盈一握的纤腰……
"你要杀我?!"震惊、痛楚、绝望……种种表情俱聚集在男子俊朗扭曲的面庞上,一口鲜血喷出,溅了云锦书满头满脸。
云锦书倏地从床上坐起,室内幽暗灯火映入眼帘,他顿时省起自己是在发梦,不由轻舒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然而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
归途中他都与祖鼎天同房而眠,今晚独自一人,竟有些不太习惯,做起了噩梦。
有鼎天这麽一个对他宠爱入骨的大哥,他对鼎天的依赖似乎越来越深了……云锦书想得出神,一丝微笑亦悄然浮上嘴角,翻身落地,披上了长袍。
左右睡不著,不如找祖鼎天聊天去。
英治 2012-4-12 12:18
咒欲 第三部 5
发文时间: 2/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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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绯色纱衣已半解,松软地搭落残金臂弯间,凝脂般的肌肤经暗红灯焰映照,染了层粉红。女子柔若无骨地瘫软在祖鼎天怀里,唯有酥胸剧烈喘息著。
一室活色生香。
"呯!"石室大门猛遭重击,终於震醒沈浸在情欲中的一双男女。
云锦书就站在门口,目光冷得骇人,缓缓收回了拍上石门的手掌。
祖鼎天窘迫之极,急忙放开残金,一整衣物,强笑道:"锦书,你怎麽半夜三更跑这儿来了?"
残金也羞红了粉脸,赶紧拉起纱衣。
云锦书嘴唇抿成了条缝,便是瞎子,也看得出眼前这两人在做什麽。他蓦地冷笑出声:"鼎天,你在怪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
他的锦书,居然会用这种尖酸刻薄的口气对他说话?祖鼎天愣住,突见云锦书眼底杀气大盛,脚下轻飘飘地一错,已如魅影般掠至床前。
白皙的手掌快若闪电,印向残金的脑门。
祖鼎天一凛,这掌若拍实了,残金非死即残。他疾道:"锦书,别伤她!"右掌也急冲而出,直拍云锦书胸膛。
他以为云锦书定会回招自救,所以用足了掌力,谁知云锦书仅是悲愤地瞥了他一眼,竟忽然垂手,不避不让,任由他一掌击上。
"你!"祖鼎天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撤回攻势,却已迟了,手掌"噗"地重重拍中云锦书胸口,还好他已经收回大半掌力,但云锦书仍是摇了两摇,嘴角血丝长流。
"大哥不是故意的!"祖鼎天急著想去扶人,却被云锦书重重拍开了手。
"不用你管!"含恨的眼眸霎那竟冻结了祖鼎天的脚步。等他回过神来,云锦书已快步奔远。
"锦书!"他惊惶失措,忙追将上去。
残金瞧著眼前兔起鹘落的一幕,早已呆住,陡地明白了盟主急著要将她支离总坛的原由。
"原来你如今喜欢的人,是云公子。"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最终惨然一笑,离开了石室。
虽是夜半,洞穴各要害卡口依然有教众巡逻。
云锦书衣袂携风,狂奔而过,教众尚未反应过来,祖鼎天又从众人身边掠过。
"锦书!锦书!"眼看前面的身影毫不停留地直奔洞口,祖鼎天越发焦急,全力一跃,抓向云锦书肩头。"锦书,别气了。"
云锦书充耳不闻,疾行中的身形也丝毫没有停滞,只是反手挥出一掌,与祖鼎天在半空迎上。借著掌力反弹,他整个人凌空跃起,飞出了洞口。
深邃蓝黑的夜色里,云锦书张开了双臂,一袭素白衣裳被夜风吹鼓得饱涨,宽袖更飘扬飞舞如巨大蝶翼,飘飘坠向同样深蓝色的江面。
祖鼎天冲出洞口,目睹此景几乎连呼吸也停顿了,无暇细想,腾身也跳了下去。人在空中,甩出淡银丝线,缠住了云锦书,奋力回拉,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锦书,你干什麽?"他惊忧外加愤怒,正想将这个不知爱惜自身的弟弟好好训斥一番,却在看到云锦书脸容的那刻,所有的声音都噎在了喉间。
黯淡凄冷的星光下,云锦书的眼角,依稀有水光闪动。
两人的身体还在不断下坠,祖鼎天一声清叱,立掌拍向江面,在激喷溅射的浪花间顿住了堕势,轻旋回身,一手攀住奇峰上凸出的岩石,稳住了身影。
水花"哗啦啦"落回江中,一江涌动,波光星影,照得两人的面色都忽明忽暗。
祖鼎天缄默片刻,才低声道:"是大哥错了。锦书,我没想过要打伤你。"
云锦书咬牙不语,身体却在打颤,呼吸极力压抑著,仍十分沈重。
知道云锦书心头一定是在强忍愤怒,祖鼎天更觉懊悔,暗自嗔怪自己为何明知不该再与残金藕断丝连,却偏偏把持不住,将锦书气成这样。"我……"
"鼎天……"云锦书忽然开口,打断了祖鼎天,强锁住眼眶里流动的水气,凝眸望著自己生命里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存在。"你真的喜欢我麽?为什麽竟为了那个女人向我出手?"
祖鼎天柔声安慰道:"锦书,你别胡思乱想。大哥当然只喜欢你一个人。那个残金,大哥明天就命她离开。我知道你讨厌她,不过她身手不错,也是大哥的得力臂助之一,杀了她,未免可惜。"
云锦书脸色略有和缓,听到後面又转寒,愤然道:"难道我在大哥心目中,还不及那个女人有用吗?鼎天,我只喜欢关心你一个,你想要什麽,我死也会替你办到的。你有我还不够麽?"
言语里的妒意与独占欲,已经强烈到了祖鼎天根本无从忽视的地步。从来也没想到过,原本总是如水般温柔内敛,甚至可说小心翼翼得过了头的云锦书,竟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这一切,是否都得归功於他的摄心术,将云锦书体内隐藏多年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给逼了出来?他的锦书,究竟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喜?
祖鼎天目不转晴看著云锦书,几近痴迷,直等听到怀中人轻唤他名字才惊醒,含笑低头,吻去了云锦书嘴边已开始凝固的殷红鲜血,继而移上那淡粉色的唇瓣,恣情碾磨。
"锦书,我也只喜欢关心你一个,怎麽舍得让你为我死呢?大哥要你好好活著,陪著我,和我分享这大好河山。锦书,你懂了吗?锦书……"
"啊呃……"喉结被男人出其不意吮吸住,云锦书仰高了颈项,满头长发凌乱飞舞,心亦迷乱。
祖鼎天那一掌,虽已卸去大半力,依旧震伤了云锦书。他忙著为云锦书疗伤,闭关之事就此耽搁下来。
残金似是已清楚自己再羁留在总坛也挽回不了什麽,也不待祖鼎天下令,翌日天方破晓,她便拾掇起行装,自来向祖鼎天辞行。
天水间一张竹筏,载著这失意女子悠然漂远。
远方山林,却有蹄声轻敲,在一片清寂中听来急促万分。
是分坛的弟子,带来了北部的急报。
"哦,赫连贤宗和连冀父子两人离开京城,往天下盟这边来了?"云锦书躺卧在床上,正喝著祖鼎天端来的药汁,听到这消息,不禁冷笑:"来得好!上次让连冀那畜生逃了,他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自己送死,怪不得人。这回,他别想再能活著离开。"
祖鼎天坐在床沿,抓了云锦书一绺乌发在掌心把玩著,笑了笑道:"这个就不用锦书你操心了。你只管安心养伤,这仇,我来替你报。"
急报上,还提到了云清寒的名字。祖鼎天自然没向云锦书提起,更打定主意,决不让云清寒父子碰面。不论锦书对他如何地顺从,见了云清寒的脸,肯定会起疑。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禽兽。"云锦书坚持道,他自做过那个恶梦後,便更想杀死连冀,将那个深恶痛绝的人彻底驱逐出脑海。
祖鼎天大笑:"这个有何难?等我抓到他,就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都随你的意。"
秋寒霜白,叶色红黄错落,层层叠叠染了天穹旷野。细雨霏霏,一路跟随著连冀一行。
愈是接近天下盟总坛,诸人神情也愈见凝重。诸人中没一个会那套易容改装之术,云清寒和连冀更是向来对之不屑一顾。为了安全起见,诸人离京不久後就尽力隐匿行踪,但沿途仍是发现有人偷偷跟踪的迹象,显然行藏已露。
诸人设想过途中或会有埋伏陷阱,然而今日已踏入总坛的外围,仍旧风平浪静。
太过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潜伏著杀机四伏的暗流漩涡……
走在最前的云清寒倏然勒马,遥指前方烟雨中影影绰绰的险直孤峰。"天下盟的总堂就在那山腹里。白天硬闯不了,只能等天黑後行动。连冀,你的伤也痊愈了,就和我去救人,贺昌你们两个在外接应,贤宗你……"
他望向身边那骑上的男子,微笑:"你肯定不愿留在这里罢。"
"清寒,我不是说过,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我武功虽被废了,人可没傻,总有办法自保,不会拖累你。"此番重逢後,赫连贤宗便铁了心要与云清寒共进退,更何况还有私心作祟──他对云锦书所作的一切,祖鼎天全都了如指掌。他绝不能让祖鼎天有机会在云清寒面前泄露风声。
云清寒也被赫连贤宗激起了豪情,仿佛又回到了两人结伴游历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笑道:"好!我就知道贤宗你绝不会轻易被人打败的。"
连冀却没云清寒那麽乐观,沈吟道:"天下盟既然已探明我们行踪,必定已有所防范,贸然硬闯,恐怕不妥。"
换做从前的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畏手缩脚。就怕万一救人不成,又打草惊蛇,再次营救势必难上加难。
最稳妥的办法,莫过於等楚梦深大军来援。但只要想到莲湖边云祖两人亲昵的画面,便是再多等片刻,对连冀而言,也不啻天大的折磨。
"我自然也有这顾虑,可锦书失陷天下盟,哪怕龙潭虎穴,我也终归要去闯。"云清寒淡淡苦笑,一瞥连冀道:"还是你想到什麽好计策了?"
"不敢,小侄只是想或许可以来个将计就计。"连冀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往斜後方一瞟。
在他们身後的那片密林里,正有数名褐衣人蹑手蹑脚地向他们悄然靠近。这附近出没的,必是天下盟的教众。
云清寒立即领悟到他的用意,两人打个眼色,陡地同时勒转马首,一左一右从两侧向那数人包抄过去。
那几人没料到连冀等人会突然发难,一时乱了阵脚,等抽出兵刃,两匹骏马已冲至眼前。
云清寒和连冀身形离鞍而起,两道森寒剑光如虹飞出,长短交错幻起绵密剑网,裹著漫天雨丝,将那几人尽数笼入其中。
一阵兵刃撞击和惊呼声交杂响起,那几人的兵器均被挑飞,身上也都挂了彩。
贺昌与另一名下属也已纵马赶来,加入战团。
那几人眼见脱困无望,均面露惊惧。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汉子瞅个空子,从怀中掏出个细木管,正要甩出,连冀一剑削来,血光过处,那人捏著木管的手掌已被齐腕斩断,掉落草丛中。
那人惨叫,紧按住血如泉涌的断腕伤口跪倒在地。余人无不骇然失色,再也不敢顽抗,被连冀和云清寒一脚一个踢中穴道,尽数撂倒。
英治 2012-4-12 12:19
咒欲 第三部 6
发文时间: 2/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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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贤宗一直微蹙眉在旁观战,想不通祖鼎天怎麽会派这几个武功稀松平常的小喽罗来打头阵,慢慢走上前,沈声问那断腕之人道:"你们是天下盟的人?跟著我们干什麽?"
那人本是一脸的凶悍,在他帝王的威严气度下也自胆怯,忍痛道:"是死水堂主要我们来偷袭的。"
不是奉祖鼎天之命?赫连贤宗立时听出了端倪,追问之下,原来祖鼎天多日前已离开总坛,如今是由死水堂主在总坛执事。
"那位云公子呢?他也不在?"连冀只关心云锦书的下落。
"云公子前些日子受了点伤,就没和盟主一起远行,留在总坛内养伤。"
云清寒等人相互对望,都目露喜色,虽然不清楚云锦书怎会受伤,但祖鼎天不在,无疑少了个劲敌。
连冀目光一扫那几个教众,已有了主意,归剑入鞘,对那人道:"你们既是奉命来偷袭的,那好极了,就把我们擒回去领赏吧!"
那人倒也不蠢,即刻会意连冀等人要混入总坛,他本就煞白的脸色更是发白。旁边另一个教众却怒骂道:"俞头儿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你通敌求荣,盟主回来饶不了你!"
他正骂得痛快,被贺昌一刀当胸刺了个窟窿,顿时气绝。
"你想不想学他一样有骨气?"连冀朝那面如土色的俞头儿一笑,冷酷之意令俞头儿心胆俱丧,再没有了反抗的勇气。
片刻後,云清寒和连冀已换上了褐衣人的装束,扎上头巾,又抓把烂泥将脸涂脏了,再抹上些鲜血,装出一副搏命厮杀疲态毕露的模样。一人一边"架"住了赫连贤宗,向那俞头儿道:"你在前面带路,记著小心说话,否则──"
"小人知道。"那俞头儿颤声答应,撕下片衣服裹紧断腕,踉跄著向前走。
天空阴霾益浓,雨也越下越大,江中奇峰隐在厚重雨幕里,几不可见。
绞盘收到半山腰,洞口值守的教众见了俞头儿,惊道:"那几个点子那麽扎手?竟把你一只手也砍断了!怎麽只剩三个人了,还有其他的弟兄呢?"
"都死了,我们三个运气好,捡回条命,还抓到一人,总算能回来向堂主复命交代了。"俞头儿苦笑,怕被人看出破绽,他不敢耽搁,带著连冀三人匆匆往议事石厅而去。
连冀和云清寒低垂著头,七绕八拐後终於来到座开阔空旷的大石厅里。点在石壁凹槽里的油灯火闪闪灭灭,映著石厅两侧教众们的脸也尽是阴影。
石阶尽头的巨大黑石龙椅中,坐著个貌不惊人的老人,正是被祖鼎天召回总坛的死水堂主。他已经得到了教众的禀告,此刻干咳一声,道:"抓的是谁?"
俞头儿跪伏在石阶下,恭声道:"回堂主,属下惭愧,折了手下好几个弟兄,只擒到这一个,另外那四人武艺高强,属下、属下……"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下来,死水堂主已明了,嘎嘎低笑两声,挥了挥手道:"你断了只手,还能擒人回来,也不容易了。等盟主回来,老夫自会向盟主为你请功。"
他也不待俞头儿叩谢,径自走下石阶,来到赫连贤宗面前,眯著双昏花老眼上下打量著。"这人的样子,倒像盟主提过的赫连老儿……"
"大胆!你们这群流寇,还不快放了朕!"赫连贤宗故作怒态,大声喝骂,成功引开了石厅上众人的注意力。
"呵,你死到临头,还摆什麽威风?"
死水堂主正在嘲笑之际,云清寒和连冀骤然出手,一边一掌抵上死水堂主腰肋两处要穴,随後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已搁上死水堂主的脖子。
这下变生肘腋,等石厅上守卫的教众回过神来,死水堂主已被制住。众人纷纷拔刀抽剑,围了上来,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死水堂主瞪住俞头儿,睚眦欲裂。"你竟然吃里扒外!"
"废话少说!"云清寒轻轻将短剑一送,森寒剑锋已入肉三分。"叫他们都退下!再带我们去见云锦书。"
他虽然在这里待过二十多年,却终年被囚在那一方斗室里,逃离之日也只顾著杀敌突围,无暇细看总坛各处地形。料想总坛深处必有机关埋伏,擒住这老人领路最稳当不过。
死水堂主闭口不语。
连冀抬手,给了老人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老人脸孔都歪到一边,冷笑道:"老东西,我耐心有限,别再惹火我!你不肯带路,我就杀了你,问其他人也一样!"
死水堂主气得须眉都在发抖,目中浮起怨毒之色,却也终於开口,斥退了教众。"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跟来!"
云清寒扭过他双手捉入掌中,短剑仍不离他脖颈,剑柄一敲他背脊。"走!"
一行四人绕过石厅,直走到间石室前停步。死水堂主不情不愿地道:"云公子就在里面养伤。"
连冀一掌推开石门,与余人押著老人入内。
布置得很淡雅的一间居室,空气里还飘荡著浓郁药草味。床上那人正在睡觉,脸朝著里,只有黑幽幽一头长发披散在枕头被褥上。
连冀心头狂跳,直想立刻冲过去抱住锦书,却被云清寒及时喊住。"你看住这死水堂主,我去叫醒锦书。那孩子虽中了邪术,对我应当还不至於见面就下杀手!"
"是。"连冀也知道在云锦书所中的摄心术破除前,他都不宜冒然接近云锦书,便接过云清寒手里的短剑。
"锦书,爹来救你了。"云清寒走近床边,见云锦书仍未醒,不禁有些心慌,难道锦书竟是受了重伤?
他俯身掀开被子,一股白烟突然从被窝里喷出。
毒烟?云清寒急忙屏住了呼吸,被窝里那人猛地转过头来,双掌一翻,闪电般印上云清寒胸口。
"啊,你?"云清寒惊骇莫名,却非因为受袭,而是那人的面目,竟然跟被他们擒获的死水堂主一般无二。
怎麽会有两个死水堂主?意识到有诈的瞬间,胸口被两掌狠狠击中,云清寒一声闷哼,倒退跃後,落地时,素白衣襟已被他口中挂落的血丝染红。
"呵!"被连冀挟持的老人陡地发出声完全不同於刚才粗嘎嗓音的清朗冷笑,旋身间,七八柄柳叶飞刀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直袭连冀全身要害。
"当啷啷",连冀短剑挥舞如轮,飞快击落飞刀,却有一柄被短剑一撞後失了准头,竟朝赫连贤宗当胸射去。
云清寒面色大变,疾扑过去抱住赫连贤宗一滚,堪堪躲过了飞刀,肩头已被飞刀划过,带出抹血痕。
老人挺直了原本略显佝偻的腰背,抓住自己灰白头发用力一扯,将假发连同人皮面具一起撕了下来,露出张众人熟悉的脸容,得意微笑道:"呵呵,我只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就乖乖送上门来了。你们把我这天下盟当成是酒楼茶馆麽?以为真能毫不费力就混进来?"
"祖鼎天!"至此地步,连冀自然醒悟自己一行人已中了诱敌之计。那俞头儿为首的几个教众根本就是以偷袭作幌子,故意被擒,引他们上钩。
留在林中等著接应他们的贺昌两人,只怕也已凶多吉少。
他果然是太轻敌了!
外面脚步杂乱,正有多人朝石室涌来。死水堂主也跳下床,甩掉长长的假发,双掌一错,攻将上来。
一步错,满盘输!连冀长吸一口气,将短剑抛还给云清寒。"云伯父,你快带父皇杀出去,我来断後!"
"锵啷"拔剑出鞘,边与死水堂主拆招边往石室外退去。
云清寒亦知今日救人无望,护著赫连贤宗冲出石室,与前来围堵的教众厮杀起来。
祖鼎天双手负背,悠闲地步出石室,看著被教众围困住的三人,笑得阴沈:"云清寒,你们今天已是插翅难飞。你若肯把地图交还给我,我或许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什麽地图?"三人均愣了下。
这三人的表情可不像装作,难道自己先前猜错了?祖鼎天眉头微皱,但当前之急是将三人拿下,他暂时抛开了疑虑。
三人中,他最憎恨的,其实就是当年"勾引"了他娘亲,令娘亲弃他不顾的云清寒。当初若非为了套问最後一份藏宝图,他早已将云清寒碎尸万段。此刻人在眼前,直叫他恨到牙齿发酸,脸上却仍在笑。"云清寒,看来你的记忆已经都彻底恢复了,又跟旧情人破镜重圆,可喜可贺。不过,你可知道你这个老情人,在你不在的时候,都做过些什麽好事?"
云清寒以为祖鼎天要拿赫连贤宗与妃嫔间的风流韵事来挑拨离间,根本懒得接口,刷刷两剑又刺倒两人,趁这空隙拉著赫连贤宗冲出包围,向来路疾奔。
"快截住他们!"教众呐喊著追去,却被摆脱了死水堂主的连冀拦住,荡剑一扫,杀了个手忙脚乱。
"想走?没那麽容易!"祖鼎天眼底戾气一闪,跃过众人头顶,凌空一掌直拍云清寒後背,兀自不忘讥笑:"你的老情人实在不简单,玩了你不够,连你的儿子也没放过,哈哈哈哈……"
"你说什麽?!"听到这一句,云清寒震惊地忘了闪避,被祖鼎天一掌结结实实打中背心,连带赫连贤宗一齐飞跌出去。
鲜血夺口而出,全溅在赫连贤宗身上。他不可思议地盯住赫连贤宗,艰难地道:"贤宗,他、他在胡说什麽?"
赫连贤宗费力扶起云清寒,怒视落在两人面前的祖鼎天,一边後退,一边道:"清寒,别信那奸贼挑拨!"
连冀打斗中仍留意著周遭动静,见又有不少教众赶来,再不杀出去,恐怕三人都要丧命於此。他长啸一声,挥剑挥洒捭阖,斩落数人首级,一弹剑上血珠,剑若蛟龙腾翻,直取祖鼎天背後空门,朝犹在震惊中的云清寒大声道:"云伯父,勿听此人胡言乱语!快走!"
祖鼎天冷笑,转身,手中已多了淡淡刀光,迎上连冀。死水堂主也运掌如风,向云清寒扑来。
云清寒一凛,收起纷芜杂念,强提口气,仗剑向洞口冲去。他若不支倒下,赫连贤宗必躲不过众人刀枪,是以他剑下毫不留情,招招杀著。
断肢残骸,伴著一路飞洒的血迹,七零八落地散布在通往洞口的道路上。
祖鼎天微眯起眼,他似乎低估了云清寒的实力,猛地一刀逼退连冀,身形连晃快如鬼魅,从教众间蹿了过去。
云清寒与赫连贤宗已杀至洞口,正被死水堂主缠斗著脱身不得。
祖鼎天嘴角勾起个森然笑意,一掌穿过了剑影,拍向云清寒。
这一掌软绵绵的,仿佛全无半点力道,甚至不带半点风声。云清寒正凝神对敌,竟未察觉。赫连贤宗却看见了,不及示警,便挺身挡了上去。
"赫连老贼,你这是找死!"祖鼎天冷笑著,击中了赫连贤宗。
男人鲜血狂喷,整个人如片被狂风吹飞的枯叶,竟飘出洞口,直直坠落。
"贤宗!"惊骇的大叫声中,云清寒再也无心恋战,双足一顿,也跟著跃出了洞口。
祖鼎天一击得手,满脸笑容却立即转为惊怒,抬起手掌。手心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针孔,还在往外渗出黑血。
"好你个老贼!"竟然在衣服下穿了淬毒的护身甲。
这毒,他并没放在眼里。冷哼著用力一逼,黑血急飙落了满地。
英治 2012-4-12 12:19
咒欲 第三部 7
发文时间: 2/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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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冀刚追过拐角,便见父皇和云清寒相继坠落,他反倒放下了悬吊在嗓眼的那颗心。落入江中,两人不至於有性命之忧。
看来他想脱围,也得效法一跳了。连冀力贯剑身,扫退身前最後几个教众,纵身一跃,从正在逼毒的祖鼎天身边掠过,直往那湍急大江跳落。
冷雨凄风,吹得他几乎难以睁眼。身体急坠间,遽然腰间一紧,竟被东西缠住了。他定睛一看,是根淡银丝线。
冷笑声同时从上飘落,距离之近,就贴著他的头顶。"连冀,你逃不掉的。"
一记重拳,如千钧重锤,迅猛无比地击中他後颈。
连冀眼前骤黑,顿时不省人事。
祖鼎天一手攀著绞盘上的铁链,一手慢慢收起银线,将猎物吊了上来。目光冷冷地穿过雨幕,落在江面上。
两个人影正在江水中沈浮,很快就被急流冲向下游。
那两个老贼都在他手底受了重伤,即使淹不死,没有数月的调养绝难恢复,没法再来生事。而几个月,也已足够他做许多事……
"你们最好求神告佛,能淹死江中。不然日後再落到我手中,绝对比淹死更惨百倍。至於你──"他垂首对著晕厥的连冀低笑,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嫉妒。
恨这个,在云锦书身上心头烙刻下最深痕迹的男人……
头痛欲裂。全身,也如同被无数把刀子在胡乱戳刺著。
"唔……"连冀吃力地睁开了眼帘,眼前一切,即刻令他昏沈的头脑清醒过来。
置身处,是间阴森幽暗的石室,四面石壁上悬挂著各种刑具,石壁和地面不见青苔,反而是深黑色的,血迹干涸後特有的颜色。
不用说,这里必定是天下盟总坛的刑室。
他双手被石室顶上垂落的粗重铁链吊挂起来,两个脚踝也都被钉牢地面的铁圈紧锁,动弹不得。一条布带从他口中横勒到脑後,扎得紧紧的。头脸和身上都湿淋淋地,往下滴著盐水。
祖鼎天就坐在刑室内唯一的座椅中,身後左右侍立著四名教众。
他轻旋著指间飞刀,嘲笑自己的阶下囚。"你的体力也未免太不济了,吃我一拳,居然昏迷到现在才醒。连冀,你太叫我失望了。"
连冀冷然看著他,却没有任何挣扎举动,只因发怒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只会白白浪费力气。
有些诧异於连冀的冷静,祖鼎天起身施施然走到连冀跟前,用冰冷的刀尖在连冀眼皮上缓慢比划著,悠悠道:"我还真想把你这双讨厌的眼珠给挖了出来,可惜我已经答应了锦书,由他来处置你。"
连冀沈凝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被吊绑的双手一阵挣动,似乎想说什麽,却只发出意义不明的断续咿唔。
"呵呵,你尽管骂吧!"祖鼎天了然地笑,直视连冀隐现血丝的眼眸,挑衅般地一字一顿。"我就是要他亲手取你的性命,让他心里从此再也没有你的存在,他只能是我祖鼎天一个人的。"
一声暗哑愤懑的怒吼从连冀喉间迸出,他猛地一头撞向眼前那张嚣张至极的脸,却被祖鼎天轻松避过,回以一巴掌。
连冀半边俊脸立时青肿。
"这是还你之前那记耳光。"祖鼎天拂袖扬长而去,将出刑室向那四个教众道:"你们还愣著干嘛?"
那四人会意,操起皮鞭,朝连冀围了过来。
鞭声呼呼,很快充斥室内。
"什麽?连冀带人闯入总坛,已经被鼎天你抓到了?"云锦书惊喜地放下书卷。
自从负伤後,他就搬进了祖鼎天的石室居住。在祖鼎天悉心照料之下,他的伤势其实早在几天前便已彻底痊愈,想出去走动散下心,祖鼎天却不允,说怕他伤情复发,仍要他留在石室内静养。
"难怪我先前听到外面隐约有人在打斗,还当弟子们在练武。鼎天,你也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伤都好了,自己可以对付那畜生!"他忍不住抱怨。
祖鼎天笑一笑,将云锦书留在这最僻静的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他和云清寒打照面。他一拍云锦书肩膀,道:"大哥说过会抓住他交给你处置,就不会食言。再说你伤刚刚好,我可不想你有什麽意外。"
"咦,鼎天,你的手受伤了!"云锦书看到了他掌心那些细孔,不禁动容。"还痛不痛?我去叫大夫来。"
"这点小伤算什麽。"见云锦书为他担心,祖鼎天心头大为受用,拉起他道:"走!我带你去见那畜生!"
两人联袂出了石室,朝刑室走去。
"咻!啪!──"皮鞭甩风,抽打在人体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四人轮番鞭笞下,连冀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扯成无数条破烂碎片,精壮结实得没丝毫赘肉令人赞叹的男性躯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和血珠。
那四人更是凌虐心大盛,又见盟主带著云公子返回,四人抽打得越发卖力。
锦书……连冀极力想狂喊大叫,却说不出只字片言,只将铁链挣得!当直响。
"我不想那畜生乱吠,污了你我的耳朵,就把他的嘴封住了。"祖鼎天从个教众手里拿过皮鞭,在盛放著盐水的木桶里浸过,递给云锦书。"他是你的了。"
云锦书接了鞭子,虚甩一鞭,撕裂了空气,对连冀露出个比剑锋更森冷刺痛的微笑,随即力贯右臂,狠狠一鞭,抽上了男人胸口。
他的内力,远比那四个教众深厚。连冀胸前顿时皮肉翻绽,裂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长流。
"唔!"男人咽喉深处在低吼,滴滴冷汗,顺著发梢沿俊挺的脸廓跌落。
"你也知道痛?"云锦书冷笑著将皮鞭再次蘸满了盐水,奋力挥舞。
始终抹不掉脑海里他遭连冀无情鞭打的残破画面,不让连冀也尝尽同样的痛苦,难消他心头之恨。
皮鞭"啪啪"连响,连冀胸腹间本已破碎不堪的衣物全被撕散,混著飞溅的鲜血飘了一地。
出生迄今,都未曾受过这等酷刑。每一鞭落下,连冀全身的肌肉便是阵剧烈抽搐。
他透过层层鞭影看著云锦书满脸泄愤的快意,突然想到他当初鞭打云锦书的时候,在锦书眼中,他的面目是否也同样扭曲狠毒?
他是习武之人,尚且抵挡不住这入骨的痛楚。那时的锦书,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腿上还中了他一箭,他却毫无顾惜,只管用力挥鞭,尽情发泄著自己的怒气,直至将锦书鞭打得体无完肤,气若游丝。
为何他昔日竟会对所爱之人如此残虐?逼得锦书自此不愿也不敢再接受他?
"……咳……"腥咸的液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眼眶里也是辛辣刺热的,仿佛有什麽东西就快承受不住心脏被啃噬般的剧痛,想从眼中逃逸。
这一刻自身尝到了切肤之痛,他终是可以彻彻底底明了体会云锦书当时的心情。倘若可能,他现在就想跪到云锦书脚下乞求原谅。甚至希望鞭子抽上来的时候,更重、更狠!才能让他心底无处排解的悔意和罪恶感减轻些。
云锦书正打得兴起,倏见那畜生直勾勾望著他,狭长黑眸蒙著层水气,似有泪涌动,仿佛有说不尽的言语要与他倾诉。他胸口没来由地一窒,竟无意识地垂下了执鞭的手。
"怎麽了,锦书?"祖鼎天瞧他不对劲,冷冷道:"难道你看他可怜,心软了不成?"
被他一提醒,云锦书顿从恍惚中清醒,暗恨自己怎地莫名其妙对连冀手软。急著掩饰自己的恼怒与不安,他一鞭挥出,鞭稍在连冀脸上扫出条血印子。
"再看!我就挖了你眼珠子!"他厉声威胁,可男人双目,仍执著地凝视著他。
那双眼内,有太多他看不清的复杂情绪……云锦书陡觉心烦意乱,抛下了鞭子,双手左右开弓,打得连冀口鼻渗血,扼住连冀喉咙怒道:"畜生!不许再对著我笑!"
祖鼎天眼神一暗,叫云锦书亲自动手行刑,本就是为了斩断那两人间的牵绊,但看这情形,云锦书的情绪竟有些因连冀而失控了。
"锦书,别打了。"他走过去,拉住了云锦书,替云锦书抹著手上沾到的鲜血,淡淡笑道:"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弄脏了手,就让弟子们帮你出气好了。"
他上下打量起衣不蔽体的连冀,後者虽然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看他的眼神却依旧高傲不屑,似乎在嘲笑他,这也令他益发不忿。
该用什麽方法,才可将眼前这情敌兼心腹大患的这份傲慢完全摧毁,让连冀露出最卑贱的姿态对他求饶?
"呵呵呵……"他忽地想到了折磨男人的最好法子,对连冀很温和地笑了:"冀王爷,我知道你最喜欢男人。我天下盟也恰好多的是身强力壮的下属,定能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连冀眼眸蓦然大睁,待见那四个教众在祖鼎天示意下挂著淫亵的笑容向他走近,一股阴森寒气从他脚底直往上冒,全身的血也似被冻结了。
绝未料到,对方竟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羞辱仇敌。这种耻辱,远比死更难以接受。
"唔……嗯嗯……"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隔著勒口布大骂,一边使劲挣扎,但手脚均被锁得牢牢的,哪能挣脱,只把手腕和足踝都磨破了皮。
几双长满粗糙老茧的手掌摸上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扒掉他身上残存的那点衣物碎片,开始四处游移,还时不时恶意地在他鞭伤处用力拨弄翻裂的皮肉,连冀疼痛中更觉一阵恶心。
身後最隐蔽的部位猛遭一人指尖碰触,他怒吼著,身体猛烈地晃动起来,试图甩开背後那只手,却被一个教众朝他腹部接连两拳。
"呃──"苦胆水都涌了上来,连冀痛得半弯下腰,被身後那人顺势钳住他腰身。
那人握住自己粗硬的性器,径自就往连冀後庭顶。
身体被蛮力强硬撕裂开来的刹那,巨大的屈辱和难以启齿的痛楚交织袭来,连冀紧紧捏紧了拳头。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任人鱼肉的这一天。
"他娘的,这什麽王爷夹得比娘们还紧!"那人也痛得龇牙咧嘴,突然将插入的头部拔出。
连冀刚松了半口气,下一刻身体骤然绷紧,眼角细细的青筋也凸了出来。
一段冷硬粗糙的异物毫无前兆地贯穿了他。
半尺多长的鞭柄大半已被那人硬塞进了连冀身後,他抓著露在外面的部分,在连冀内里胡乱抽动翻搅。"我可不想被你夹痛,就先替你弄弄松。"
几丝血线自连冀大腿根蜿蜒流下,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黑眸,瞳孔里,却只映出云锦书带著鄙夷和厌恶的面容。
"唔……"他突如濒死的猛兽,用尽全力嘶吼,再度徒劳地挣扎起来。
纵然逃不过这非人的凌虐,他也不要云锦书看到他像个软弱无助的女人一样被人肆意侮辱。否则,日後他还有什麽颜面再与云锦书相处?
"冀王爷,你就省省力气罢!"祖鼎天轻易看穿了连冀的想法,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折磨著连冀已至崩溃边缘的神智。"你以为你们今後还能再在一起麽?别做梦了!就算我让他恢复如初,他也照样瞧不起你这个贱货。"
连冀目光凄厉,似乎要滴出血来。转瞬周身剧震,紧闭起眼睛。
在他後庭肆虐的鞭柄已被那人抽离,代之以更粗的男根。
男人紧抓住那具染满鲜血却仍不失阳刚健美的男性躯体,急促喘著粗气,借由血的润滑,用力在痉挛紧缩的谷道里进出。肉体碰击,不断发出"啪啪"的淫荡声响。
另三人都看得血脉贲张,一边抚摸连冀赤裸的身体,一边笑著说起了淫声秽语,不住羞辱他。
有一人更捏住连冀胯下之物,搓弄起来。"你们看!这王爷的本钱真不赖呢!可惜啊,以後他只能给男人干,这玩意儿不成摆设了嘛!"
众人哈哈大笑。
"啊啊!!!"男人一番猛力冲刺後,大叫,打著哆嗦抱紧连冀战栗的身体,臀部不停收缩。
余人性急,也不等他退出,就将他拉开,争先恐後抢了上去。
连冀的头发已被冷汗鲜血打湿,尚未完全闭合的穴口再被撕开,他俊朗面孔又一次因疼痛和屈辱而扭曲。
云锦书冷眼瞧著众人走马灯般轮流在连冀身上宣泄兽欲,不可否认心底确实有那麽一股报复得逞的快感,然而更觉郁气纠结於胸,说不出的发堵。
他明明不想连冀盯著他看,可当连冀如今真的闭起双眼,认命般地任教众玩弄後,他反而茫然若失,霎那间竟有点空空荡荡的,没了著落。而那几人的丑态,更令他几欲作呕。
这种场面,实在是恶心。云锦书深深呼吸,压下心头强烈的不适感,扭头跨出石室。
英治 2012-4-12 12:20
咒欲 第三部 8
发文时间: 2/1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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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鼎天微愕,忙跟随其後。"锦书,你不想再看他们帮你出气了?"
云锦书勉强一笑,仍径直往前走,直到两人转过几个弯,再也听不到刑室内的动静,他才止步,蹙眉低声道:"鼎天,你就将他一刀结果了吧!"
"你心疼了?……"祖鼎天脸上笑容慢慢敛去,不快中又觉惊诧。按说他用了摄心术,云锦书对连冀除却憎恨,不该再有任何别的感觉。
还是说,锦书和那连冀之间的情感,已经深到了连摄心术也无法完全操纵的地步?
"怎麽可能呢?"他怎会为连冀心疼?云锦书觉得祖鼎天问得可笑,倒把胸口郁气冲淡了。"我只是看著恶心,不想再待在那里。"
祖鼎天释然轻笑,他要的就是云锦书看到连冀便犯恶心。看来他这步棋,是走对了。
"以那畜生昔日所作所为,这麽快杀了,太便宜了他。况且我复国大业未成,留著他,也还有点用处。等攻下京城,再杀不迟。"
要杀,也得等他将连冀的尊严骄傲彻底践踏殆尽;等云锦书对连冀彻底地鄙视唾弃。
"呼……"趴在连冀身上不停起伏的教众终於释放出欲望,喘著浊气爬起,系上裤头,挂著脸满足猥亵的笑容走出刑室。
"到我了!"在旁等候的另一人早已心痒难搔,忙朝地上那黑发凌乱濡湿的英俊男子扑了过去,拿衣服胡乱抹去连冀後庭里兀自往外流溢的白浊,拉高男子双腿,挺身插了进去,摆动腰杆,在那湿热无比的後穴里大力挞伐。
"……嗯……"身体被顶弄得摇晃不已,连带上方那石室顶也似乎在不住地旋转。连冀失去焦距的双眼就茫然望著上方。
已经分不清被囚了多少天,也记不得究竟有多少禽兽出入过这刑室。那日被四人轮番侵犯後,死水堂主也来到他面前,替他浑身鞭伤上了药,出手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盟主暂时还不想杀你,就让总坛的弟兄们再多伺候你几天吧。"老人知道他已经没有能力逃跑反抗,就将他从铁链上解了下来,转而把他双腕锁进地上的铁环扣里。
那条勒口布,却始终未被拿掉,只怕他会咬舌寻死。只有每天当他饿得有气无力时,才有人端来碗跟清水没什麽区别的稀薄粥汤,灌他喝完,又重新将他嘴巴勒住。
那样的粥汤,锦书也曾被迫喝过;被人像牲畜般用锁链禁锢著、囚禁著,遭人日夜蹂躏作践的日子,锦书也都无奈经历过。每每想到此,连冀胸膛里便似有无数蚕虫,如啃食桑叶般,一点点慢慢咀嚼吞噬著他的内脏。
他欠云锦书的,实在太多。锦书即使恨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而他现在遭受的一切,也许就是他应有的惩罚与报应。
也唯有靠这个念头,他才能彻底麻醉自己,让自己度过这无穷尽的绝顶羞辱。否则,身为男子,却沦为任众人发泄兽欲的性奴,他早已崩溃。
"啪!",在他身上那人忽然扇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个贱货在想什麽?整天像个死人一样,动也不会动。妈的!把屁股夹紧点!"
他用力一掐连冀蛰伏的男根,剧痛终於令连冀一阵轻颤,後庭也跟著缩紧。
"啊……哈啊……"那人腰背发酥,奋力捣弄两下後,猛地抽身而退,嘶喊著将热液射了连冀满脸。
"你这家夥,还玩出花样来了!"另一个教众笑著推开他,伏上连冀。
先前那人缓过气息,嘿嘿笑道:"盟主闭关了,咱们才能这麽清闲。等他出关,大夥又得跟著忙,未必有空再到这里来了,当然要趁现在玩个够!"
满面均是中人欲呕的腥膻秽物,连冀选择紧闭起眼帘。
如今这个身体,他自己都觉得万分肮脏。唯一庆幸的是,云锦书自从鞭笞过他一顿後,就没来再来过,不至於看见他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云锦书。
密闭的斗室里白雾氤氲,几乎看不清任何景物,唯有阵阵满含欢愉意味的呻吟轻喘充盈室内。
"鼎天……"榻上的云锦书双目紧阖,满头长发无风自动,凌空飘舞。
如痴如醉的雅致容颜逐渐在慢慢消散的白雾里变得清晰起来,本就白如冰玉的脸庞此刻竟近乎透明,隐约可见晶莹肌肤下急速流动的血脉。额间那血蝶的颜色却比之前更鲜红浓重,仿佛下一瞬将要振翅飞离。
他全身赤裸,与同样不著寸缕的祖鼎天紧拥盘坐,两条大腿紧缠在男人汗水津津的腰间,狂乱地扭动细腰,用身体套弄著男人深埋在他体内的硬挺。
祖鼎天也是黑发狂飞,脸如冰晶,正一记猛似一记地顶著那令他疯狂的销魂源头。
"啊──"两人陡地同时低啸,牢牢抱住对方,耳鬓厮磨,不再动弹。
斗室内,只闻两人似已合二为一的呼吸声。白雾完全消散时,两人面色也恢复正常,同时缓慢睁开了眼帘,相视一笑。
"锦书,你的功力,又精进了一大层。再练下去,我恐怕也赶不上你了。"祖鼎天低笑,吻著云锦书额头那被汗水浸湿的蝶印,心下得意非凡。
照这速度,不用太久,云锦书定能修炼至化蝶神功的至高境界。如此高手,是他一手造就,也只属於他一人所有。
云锦书笑著躺回榻上,瞅著祖鼎天,"你是抱怨自己功力不够我进展得快?这个容易啊,鼎天,让我来抱你不就行了?"
合体双修固然能令双方都得益,但接受的一方获益更多。祖鼎天当然明白这道理,却哪里舍得放弃拥抱云锦书?
"这个……呵呵,还是算了吧,我还嫌没抱够你呢!"他用手捞起云锦书刚才释放在他腹部的欲望之滴,涂抹抚弄著自己半软的器官上。不多久,便又精神奕奕地站立起来。
"再来……"他笑著俯身,吻住了云锦书泛起晕红的眼睑。
又一次尽情宣泄了情欲,祖鼎天心满意足地搂著云锦书并头而卧。
云锦书等紊乱的气息稍平,披衣起身。"鼎天,你睡,我可得去沐浴。"闭关双修了好些时日,都没彻底清洗过身体,如今已有所成,也该出去好好洗个澡了。
祖鼎天自觉略有些疲倦,便点头道:"你先去吧。"
云锦书旋动斗室机括,出了密室,衣袂掠风,直向洞口奔去。洞口的教众只觉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询问,云锦书已轻飘飘跃下奇峰。
在澄澈江水中洗了个痛快,云锦书惬意地穿回袍子,攀回了半山腰。
他本想直接返回密室,可沿途发现几个教众都从刑室方向而来,心中一动,忍不住叫住一人问道:"那个冀王爷,还被关著麽?"
"呃,是,一直关著呢!"那人刚发泄过,见了云锦书这等容颜,心头又不免蠢动,却也知道云公子乃是盟主最重视之人,哪敢乱想,低头施过一礼,匆匆告退。
云锦书呆了片刻,双脚不由自主地迈向刑室。道不清原委,可他就是想去见那人一面。
还未踏进,各种恶毒嘲讽夹杂在粗重的喘息撞击声中便已直钻他耳孔。
"喂!你也让咱们王爷歇口气罢!就算窑姐儿也不肯像他这样从早到晚不停地接客啊,哈哈哈,你们说对不对?"
余人哄笑:"他可比窑姐儿省事多了,既不用花银两,也不会大肚子,就是堵著嘴,听不到他叫,不够爽快!"
"那就帮他解开,让他喊爹叫娘啊!嘿,老子昨天玩过了下面,还正想试下他上面那张嘴呢!"
"唔唔──"男子沈闷的呻吟随即响起。
"都给老子吞进去!嗯……"一人舒服得发出声叹息,转眼却变成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噗!"连冀吐掉嘴里那条腥臭的肉块,讥笑著看那人下身血流如注,翻著白眼昏死过去。
刑室内其他几人全都愣住了,连正压在他身上律动的那个教众也脸现恐慌,急忙爬离。然而众人也只是一瞬震惊,回过神来即刻怒骂四起,拳脚如雨点般纷纷往连冀招呼上去。
胸腹都遭重击,脑袋也被一人狠狠踢上一脚,几欲昏厥,依稀感觉到粘稠液体流了下来,应该是踢破皮肉了。
连冀反而坦然闭目。内心深处,倒有几分盼望就此死在众人拳脚之下,也好过继续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噗通",数声重物坠地,室内顿变死寂。
连冀等了半晌,都不闻动静,他终於慢慢张开被血污体液沾染的眼皮。模糊晃动的视线里,一人素衣长发,美如不染纤尘的谪仙,正静静俯视著他。
他满身的污秽,也都无处可藏,悉数倒映在那人眼瞳里……
"呵呵……"最不愿见到的人偏偏就在他最狼狈难堪的时刻出现,果然连天也不屑帮他。
意识陷入黑暗前,连冀犹听到自己嘶哑的笑声。
男子周身鞭伤,已结了疤。英俊的面孔较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脸部线条也因而越发显得硬朗凌厉,但紧闭的双目与苍白脸色却为男子平添上一份虚弱。
云锦书就坐在自己居室的椅子里,对著床上昏睡的连冀怔怔发呆。
他究竟是中了什麽邪?居然见不得那几个教众群殴连冀,一时冲动便出了手,还鬼使神差地把人抱回了自己的居室,打水替连冀擦拭干净满身不该有的痕迹。
他本该对此人痛恨万分,啖肉寝皮才对!可先前在刑室看著连冀的那一刻,他心中不可思议地竟微微为之抽紧。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难以解释的怪异感觉。
"为什麽?……"他迷惘地问自己。莫非真如祖鼎天所言,他对这畜生心软了?
脑海里残留的那些记忆绝对不会有假,可是,即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连冀所受的折磨与凌辱也足够了。
兴许等这场报复落幕,他的心境也才能趋於平静。
连冀醒来第一眼,便发觉自己换了地方。扭头,正对上云锦书清澈的目光。
难得地没有痛恨流露,只是带著探究,注视著他。然而他却觉云锦书的眼神,已经刺穿他肌肤骨骼,看透了他这个肮脏龌龊的身体。
他吃力地坐起身,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裸体。
身体已被清洗干净,头上的伤口也止了血。锦书是为了继续羞辱他,才不让他死在那几个禽兽手里罢。连冀干枯的薄唇牵出个弧度,盯著自己筋脉已断的双手,低声道:"云锦书,杀了我!"
来时曾雄心万丈,一心想救出云锦书,用尽余生来弥补昔日过错,挽回破碎堪怜的那段缘,重新与之携手,纵马驰骋,看菡萏摇曳,梅雪飘零。可眼下,他废人一个,还凭什麽去留住云锦书?
祖鼎天说的确实没错,纵使云锦书邪术得解,对他这样的废物也根本不会瞧得上眼。
这一生,他已注定无法再拥抱云锦书入怀,那麽,不如干脆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上。
"我对你做过太多错事,是该以死谢罪,动手罢。"他平静地阖上双眼,等著一掌劈命,可只听到云锦书脚步逐渐远去。睁开眼,室内果然已没了那人身影。
他正讶然,云锦书已飘然返回,手里多了把腰刀,往床边一扔,淡淡道:"你自行了断罢。"
连冀无声苦笑,云锦书都不屑亲手杀他,他再活著,也实在没什麽意义了。深深叹了口长气,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腰刀。
"锵啷"一声,腰刀刚被他提起,又从他手中滑落。
连冀死盯住腰刀,人已僵如木石。他现今,竟连把刀都捏不住。
那不久前还强势倨傲的男子,此刻面色惨淡如死白的灰烬,目光亦死气沈沈。云锦书心头竟然冒出丝莫名的同情,足尖轻挑,挑起了腰刀,握入掌中。
就由他来给连冀个痛快吧!从此他也应当可以摆脱那些晦涩记忆……
云锦书正待一刀挥出,房门口倏地有人大声喝止:"锦书,把刀放下!"
祖鼎天大步踏入石室,鄙夷地对连冀扫了一眼。他睡醒後梳洗齐整,不见云锦书回来,却有教众急惶惶地赶来禀告说云公子闯入刑室,将连冀带走了。
看这情形,云锦书显然是想杀连冀复仇。祖鼎天之前那些微不安顷刻烟消云散,笑著走近云锦书,夺下他手里的刀。"大哥不是跟你说过,现在还不到杀他的时候麽?你要出气,就把他丢回刑室去,自有弟子帮你教训他。"
"我……"知道祖鼎天误会了,云锦书心念微转,并不想去澄清,反而顺水推舟道:"鼎天,你都叫别人代劳了,我还有什麽乐趣?把这畜生交给我罢,我要亲手慢慢地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想,再看到连冀受那种折辱……
祖鼎天对云锦书脸上阴狠的表情凝注片刻,最後颔首。"好,锦书你想做什麽,大哥总会依你的。"
猫逮到耗子,总要尽情戏耍捉弄个够,才会把耗子咬死。既然锦书要玩,就随他去罢,反正连冀已成废人,翻不了天。
他带著轻蔑的笑意走近床边,衣袖一扫,将连冀扇落,悠悠地道:"冀王爷,本座和云公子还没用饭呢!快去厨房叫人送饭菜酒水来。"
连冀赤裸著匍匐在地,动也不动。
"怎麽,没穿衣服就不敢出去见人了?冀王爷,这总坛里还有谁没见过你光著身体的丑态啊?哈哈哈哈……"
祖鼎天每一字,就像无形一鞭,抽得连冀全身都在轻微颤栗。
突地,一件衣衫落上他背脊,云锦书厌恶地踢了他一脚。"还不滚!"
连冀慢慢爬起身,慢慢披上衣衫,蹒跚著走了出去。
英治 2012-4-12 12:21
咒欲 第三部 9
发文时间: 2/1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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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青瓷茶壶从连冀手里跌落地面,粉碎。热水和瓷片四溅,湿了他鞋袜。
在床上盘坐调息的云锦书被惊醒,睁眼,冷笑道:"真是没用的废物!叫你倒个茶,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
连冀面无表情,只是默默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碎片。他背对著大床,所以并不知道云锦书凝望他背影的目光里,含著丝缕与尖刻嘲讽截然相反的怜悯之色。
那天执意跟祖鼎天讨下了连冀,可当祖鼎天走後,两人独自相处时,云锦书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样面对连冀。所幸连冀似乎因受打击过大,整个人都没了生气,终日缄默著,从不与他眼神接触,倒叫云锦书少了几分局促。
他清楚祖鼎天生性多疑,而且随时可能过来找他,倘若被祖鼎天撞见他对连冀起了怜意,连冀的下场必然比原先更为凄惨。所以存了十二分的小心,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都将连冀当成贱役呼来喝去,动辄讥笑一番。
祖鼎天来过数次後,果然再无疑心,也跟著一块对连冀冷嘲热讽,极尽奚落。有几晚更故意宿在云锦书房内,当著连冀的面,与云锦书翻云覆雨,刻意试探连冀的忍耐底线。
最爱的人,却在别人怀里意乱情迷,呻吟喘息。但凡血性男儿,谁堪忍受这种挑衅与侮辱?然而连冀只是直挺挺地站立在石室角落的阴影里,面容扭曲得厉害,却最终什麽也没做。
一个连刀也无力提起的废人,还能做什麽?……连冀看著自己掌心里那些碎瓷片,慢慢地一寸寸握起拳头。
瓷片深扎入肉的感觉,虽痛,又怎比得上他亲眼目睹那两人缠绵欢好时窒息般的灭顶痛楚。整个胸腔,在那一刻,仿佛都被人拿刀子挖空了……
他紧紧咬著牙,嘴角有血丝淌落。紧握的指缝间,也开始渗出鲜血。半晌,终是逼迫自己起身,用衣摆兜了那些碎瓷片,慢吞吞走出石室。
云锦书目送男人颀长瘦削的背影离去,一阵怅惘。
静寂中,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云锦书忙收拾好心情,下了床,迎上踏进门的祖鼎天。见男人眉宇间颇带喜色,他笑道:"鼎天,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诉我?"
"那失窃的两张地图有眉目了!"
果真是天大喜讯!云锦书精神大振。"夏侯枯木把地图追回来了?"
祖鼎天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夏侯传了音讯回来,盗物之人乃是赫连长佑身边的贴身侍卫。那人身手极好,夏侯无从下手。看来你我得亲自去宫中走上一趟。"
他双眉飞扬,挑起踌躇满志。"择机不如见机。这次回京,索性就将赫连长佑杀了,朝野必定大乱!我们自去取出宝藏招兵买马,让各路人马先斗个死你我活,届时你我再起兵,将他们扫平,何愁天下不定!"
云锦书神功有成,也正跃跃欲试,道:"鼎天,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京。"
"那畜生呢?"祖鼎天瞥见地面泼洒开来的茶水痕迹,忍不住嗤笑:"是不是又打碎了东西?"
"哼!可不是。"见连冀双手用力地抱住个崭新茶壶,缓步走回来,云锦书笑得益加轻蔑不屑。"那个废物笨手笨脚的,几天下来,都不知道打碎多少碗碟杯子了。要不是还没折磨够他,我早就一掌送他归西,省得看著生厌。"
连冀神色漠然,紧抿著薄唇,进屋放下了茶壶。
祖鼎天笑著抱过云锦书,道:"大哥知道你已经忍他很久了,呵呵,不过他多少还有点用。我们将来起兵时还可以拿他做幌子,招降忠於赫连皇室的旧属。你就再忍忍,等你我坐稳江山,你想怎麽宰割他都成。"
云锦书喟叹,露出脸不乐意又无奈的表情,顺从地道:"鼎天,我都听你的。"
他心中所爱,只有祖鼎天一人,也确实对祖鼎天所说的话都奉若纶音,然而唯独在连冀这件事上,云锦书心底却破天荒地不想听从祖鼎天的安排。
无从解释,可他如今对连冀,真的已全然没了最初那种刻骨恨意。
无数枯叶似残缺的蝶翼,漫山乱飞。大军铁衣映日,绵延数里,如条长龙穿山越岭,深入黔南。
大军前方,一面绣著斗大"楚"字的碧色大旗迎风猎猎劲飞,旗下侍卫披坚执锐,团团围护著中间那辆华丽马车。
封君平仍是长发披肩,穿著随意潇洒,跨骑骏马,赫然也在侍卫之列。
"君平……"车厢锦帘後,陡然传出个好听又慵懒的男人声音,封君平却猛打个寒颤,皱起了眉头。
又来了!他真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欠了楚梦深一屁股的债,以致今生被那家夥纠缠不清。
在琅环王府养伤时,那家夥像苍蝇似的,日夜围著他打转,轰也轰不走。好不容易等到大军出发,他坚持不肯和楚梦深同待在马车里,结果反而惹得那家夥大发人来疯,张嘴闭嘴在众多侍卫面前对他"君平君平"地叫个不停,令众人都拿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似乎认定他与那家夥有断袖余桃之嫌,著实叫他郁闷之极。
"楚郡王,您贵体又有哪里不舒服啊?"大前天说腿脚麻,前天说脖子酸,昨天说腰骨痛,软硬施磨逼著他为之捏拿松骨。封君平没好气地道:"今天到底是头脑涨还是屁股痒,快说吧!"
"噗嗤!"周围几个侍卫实在忍不住,喷笑著低下头,私下偷偷挤眉弄眼。
车内人顿了一下,才幽幽长叹,万分委屈地道:"君平,是我肩膀的旧伤口……"
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借口,封君平都已经抱定主意不予理睬,可听到是肩膀旧伤,他刚硬起来的心肠便又发软。
谁叫他欠楚梦深一条命呢!明知对方多半是在胡说八道,他还是没办法漠然视之。封君平认命地将缰绳丢给身边一人,钻进车厢里。
楚梦深锦袍玉冠,正懒洋洋地卧在一大堆柔软毛毯里,那样子说有多悠闲就有多悠闲,怀里还抱著一盘……胡桃。
"君平,来!"男人笑吟吟地将那盘胡桃送到了封君平面前。
"我不吃!"就知道楚梦深是闲得发慌。
"我不是叫你吃,是叫你帮我捏壳。"见封君平脑门青筋起,楚梦深忙换上副哀怨神情。"唉,都怪这壳太硬,我一捏,肩膀的旧伤就痛。"
鬼才信!封君平气结,板著脸,抓起两枚胡桃,想象成是楚梦深厚比城墙的脸皮狠狠捏了下去。
楚梦深轻笑摇头,"君平,你不用这麽用力!留点力气到前面杀敌罢!"他用折扇挑起车厢锦帘,凝眸远眺沿途重峦叠嶂,又转头望上车厢内悬挂的地形图,神色终是带上丝隐忧。
图是他回琅环郡前夕,云清寒绘给他的。照这图看来,大军离天下盟总坛所在已不过百里路程。算来,连冀等人轻骑上路,早该到了总坛,然而他这一路行来,均无连冀等人半点音讯。
莫非那几人都已失了手?还是途中出了什麽意外,被耽搁了?他沈思著,未几,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微笑。既来之则安之!兵马在握,他就不信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天下盟。
日当正午,阳光投落江面,洒下满江碎金,也照著岸边肃穆大军。铁甲金戈,折射出万千寒光。
数十张巨大木筏业已连夜赶工制成,载著将士,漂入江中。
楚梦深一脚踏在车架上,笑看江心那座陡峭奇峰,轻轻一挥折扇。"去!"
一字令下,战鼓雷动,大军高呼声震得群山回响。木筏兵分几路,呈包抄之势,急速破开水面,滑向奇峰。
半山腰的洞口顿起骚动,箭雨如蝗,直射滑近的木筏。半数箭头上还绑了点燃的油布团,横空划出道道黑烟。
木筏上盾牌兵各自结成了方阵,将铺天盖地的箭矢挡落江中,第二轮箭雨又接踵而来。
"轰!"终有数张木筏著火,燃烧起来。筏上兵士纷纷跳水逃生。
教众轰然欢呼,更趁机投下滚石,砸中了不少落水的兵士。然而木筏众多,几轮飞箭滚石岂能真正退敌,很快大半木筏已靠近奇峰山脚下。
兵士挥舞著锋利无比的铁爪,个个不让人後,攀住了岩石往上攀去。自有人中箭坠江,却有更多将士在前头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攀至半山腰。
最早抢到洞口处的几人手底连掷,将多个木管扔进洞穴深处。浓密的白色烟雾即刻弥漫开来。
教众连声惊叫,不一刻,却都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将士们的呐喊欢呼声传到岸边,楚梦深含笑朝正在身边观战的封君平道:"这天下盟总坛地势虽险要难攻,可惜深处山腹没有退路,又不像平原透风,正好让你那些下三滥的迷烟派上大用场了。"
"能克敌制胜就好,还分什麽上三滥下三滥的!"封君平不满地反驳:"再说用迷烟助攻,可是楚郡王你自己想出来的。"
楚梦深一敲折扇,大笑:"本王这不是跟著君平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闲话少说,我们上去找人罢!"
两人抓著将士垂落的粗长铁链升至半山,踏入洞口。
褐衣教众大多不支迷烟药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兵士挨个捆绑起来。有少数未嗅进迷烟的仍在负隅顽抗,不敌源源涌进洞来的将士,片刻间便都负手就擒。
眼看总坛众人几已全军覆没,祖鼎天仍无踪影,楚梦深同封君平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随手抓过个教众,问起祖鼎天的下落。
"盟主和云公子已经往京城去了,都走了好几天。"
难怪攻打全不费力,原来那正主儿不在。胜之不武啊……楚梦深干咳,道:"那之前有没有人闯进这里来过?"
他也是抱著希望一问,料想对方只是个普通教众,未必知情,却见那人面色变得极是古怪,吞吞吐吐道:"你是问那个冀王爷麽?他被盟主一块带走了。还有跟他一起闯入的另两个年长的,听说是受伤掉进了江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楚梦深大吃一惊,坠江那两人,当是赫连贤宗与云清寒无疑。而连冀既然被擒,肯定没少吃苦头。逼问之下,果然惊闻连冀被祖鼎天下令挑断了手脚筋。
封君平对连冀始终心存芥蒂,但此时也不禁为之心抖了一下,暗忖一个习武者突然变成个废人,可真是几分生不如死。
楚梦深怔了片刻,见那人眼神闪烁,显然心怀鬼胎,正想继续追问,视线里倏忽掠过个人影。那人身法极快,一晃後已转过个弯,消失前方。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撇下那个教众,和封君平齐步疾追。循著那人脚步声绕过个大石厅,已看清那人头发花白稀疏,是个老头。
前方是间石室,那老人推开石门便闪身遁入。楚封两人追到门口对望一眼,提起了戒心,缓步入内。
门後一条通道狭长幽暗,尽头是间斗室,摆放著石床、桌凳,显是有人居住过。墙上也有道石门虚掩著,门缝下隐约露出只布鞋。
那老人肯定是躲在门後的暗室里。封君平提刀在手,放缓脚步走到虚掩的门前,猛喝一声,踹开了门纵身跃入暗室。
门後,仅有一只鞋子。
糟糕!意识到上当,封君平急忙回头,想叫跟著他跃进的楚梦深快退出去,忽听外面机括声响,石门嘎嘎两声,已然阖上。
室内顿时黑黔黔一片,仅从石门下边的缝隙里微漏进丝缕黯淡油灯光。
封君平惊怒交迸,一刀劈上石门,叮的火光四射,刀口立时卷起道边,石门纹丝不动。
门外响起几声苍老的冷笑:"你们毁了总坛,还想活著离开麽?就在里面慢慢等死吧!"
随著外面另一道石门关阖,老人的脚步声终不可闻。
封君平不死心,又连劈几刀,自是徒劳无功,倒觉得身上开始发热,鼻端也逐渐闻到烟火味。
门缝下,火光闪现。
那老人临行前,竟在门外放了火。
"哎呀,这下可惨了!你我岂不是要变成烤猪?"楚梦深听见封君平在大声叫人,劝道:"别叫了。隔著两道石门和通道,外面人根本听不见。就算找到这里,不识机关,也开不了门。"
他似真似假地笑著叹了口气,深情款款地道:"君平,没想到你我居然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同一个地方,也算是有缘了。"
"老兄,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发疯?"封君平抓狂,一把揪住楚梦深的衣领,但看到男人在黑暗里异常光亮的双眸,再也骂不下去。
那双平素总是顾盼风流的眼,笑谑不再,认真热切得令他头皮也发了麻。他像被火燎了手,忙不迭松开了楚梦深的衣襟,後退。
背後便是已被烤到微热的石壁,他看著楚梦深慢慢逼近的脸,心慌意乱。"你、你想怎麽样?"
伸出去推拒的手腕,被男人双手抓住,压制在他身体两侧,男人把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荡气回肠地低笑:"君平,已经到这地步了,你还要继续跟我装糊涂?我心里想什麽,你难道还不知道?"
英治 2012-4-12 12:21
咒欲 第三部 10
发文时间: 2/19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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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封君平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即便在黑暗中,他也知自己必然面红耳赤。他又非蠢人,这些时日与楚梦深朝夕相处,哪会不懂楚梦深的心思。只是有义弟前车之鉴,他对这男风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任楚梦深如何旁敲侧击,他只一味装糊涂。
然而现在,表象却被楚梦深轻易挑破。男人的呼吸,吹在他耳畔,封君平只觉那比火势更烈,似乎立刻就要将他烧著。
"我不喜欢男人。"他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也一样啊,可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你了,君平……"楚梦深得寸进尺,更把身体都贴了上去,叹道:"你我如今死同穴,可惜未能生同衾,唉,君平,你就让我轻轻地亲一下可好?让我一了心愿,我死也能瞑目了。"
"我、我不喜欢男人……"心乱如麻,脑袋也已经变成盆浆糊,封君平只会重复这一句。
楚梦深好笑地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以吻封缄,印上封君平微颤的薄唇。
"唔……"封君平如遭雷击,手里的刀当啷坠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这混蛋!什麽轻轻地亲一下,竟然把舌头都伸进来了!
"君……平……"男人在唇舌亲昵之际呢喃轻唤,充满了叫人浮想联翩的诱惑意味,封君平的腰腿不由得都发了软。
"呼!"他吐出口屏住许久的呼吸,心一横,抱住楚梦深反客为主,用力吻了回去。
死就死吧!跟这罗嗦又狡猾的家夥同赴阴间虽然是亏了点,可好歹黄泉路上有人陪他说笑聊天,不至於太无聊。
"快,快救火!王爷他们在里面!快!"嘈杂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终於惊醒了正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人。
有人来了!封君平一下子恢复了理智,忙推开楚梦深,隔著石门高声道:"这门要外面的机关才能打开!"
门外随即响起拳打脚踢,伴随著将士的厉声喝斥:"老家夥!快把门打开!"
老人只是不住冷笑,气息微弱,显然已受了重伤。
"不好!他、他──"将士蓦然爆发出阵惊呼,似是看到了极为恐惧的景象。
"唉,这群家夥,来得真不是时候。"楚梦深做著深呼吸,惋惜地敲了敲折扇,本来还想借这好时机更进一步的。
他籍著门缝里泄入的火光,不情不愿地在门边略加摸索。石门霍然开启,明亮火光一下照亮了两人的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也有机关可以打开石门?……"封君平满面乌云笼罩,瞪视楚梦深。
後者笑得活像只偷到了腥的猫。"呵呵,云世子在这座石室里住了二十多年,当然知道开门的机关。他给我地形图时都告诉过我了,啊!"
一拳飞来,楚梦深左眼圈顿变青黑。
"君平,你好狠心……"他按著左眼嘘嘘呼痛,跟著已快气炸的封君平出了暗室,心底仍暗笑不已。一拳头换个深吻,不算亏。
火势已被将士合力扑灭。老人横尸地上,头颅位置却变成了血水,甚是诡异。
"王爷,这老贼不知会什麽妖术,竟把自己的脑袋也化掉了。"一名兵士兀自心有余悸,向楚梦深指手画脚地比划著。
楚梦深见多识广,倒也没太大吃惊。像这等亡命之徒,干著株连九族的谋逆勾当,嘴里可能随时藏了剧毒,以便被擒时自行了断。
他跨出石室,命将士将洞穴各处彻查一番,确认除了天下盟的教众外,并无无辜百姓,当即下令将士撤离。
"敢问王爷,如何处置这些匪类?"
"烧了。"
那老东西,居然想活活烤死他琅环郡王,也就休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所有教众连同总坛付之一炬。反正都是些乱党,死不足惜。
竹筏陆续漂离奇峰,滑向岸边。半山腰火光熊熊,夹杂著教众的惨叫哀号,直冲云端。
冬风凛冽,吹散了京城上空飘扬的细碎雪花。高墙内几株红梅已结起点点苞蕾,偶有一二微绽,暗香涌动。
院中八角亭里生了红泥小炉,暖著酒水。祖鼎天与云锦书正对坐轻斟浅酌,神情略有些沈重。
来到京城分坛已有数日,夏侯枯木却意外地并未在分坛等著迎接两人。祖鼎天一问分坛弟子,方知夏侯枯木为夺回失物,曾几次潜入宫中均无功而返,最後一次去了,至今仍未归来。
祖鼎天存了刺杀皇帝的心,本想向夏侯问明那盗宝之人的底细後,详做安排再行事,好一举得手。但等待至今,依旧不见夏侯枯木回来,想必已失陷宫中。
适才又有弟子带来了更坏的消息──总坛遭琅环郡王大军攻破,坐镇的死水堂主与教众无一生还。
一下子损兵折将,祖鼎天也不免心疼。他向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赫连氏上,倒确实忽略了那个在朝中出了名的懒散闲王。
那楚梦深虽从不过问政事,但手中有著数万亲兵,绝不容小觑。甚或那闲散模样说不定也是故意为之用来扰人耳目的,骨子里却想拥兵自重,取赫连氏而代之。
祖鼎天慢慢啜著佳酿,倏忽放落酒盅,道:"锦书,你我不用再等夏侯了,吩咐弟子们准备好接应,我们今晚就入宫,省得夜长梦多。"
云锦书正望著在墙根下扫地的男子背影出神,闻言点头,起身随祖鼎天出了院子。
连冀扫尽院中枯叶,伫立风雪中,木然凝视著那几株梅花。去年飘雪时节,他尚在飞鸿山庄,守著云锦书,看红梅盛放。
一载光阴飞逝如水,景物如旧,他曾拥有的一切却已灰飞烟灭,还被迫看著心爱之人与仇人卿卿我我。
死,对他而言,兴许是最佳的解脱之道。如今的他,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了结自己的生命,可临到动手那刻,他终究舍不得就这样永远离开云锦书,更无法忍受云锦书就此稀里糊涂地沦为祖鼎天的玩物和棋子……
即便死,也要先让云锦书摆脱祖鼎天的邪术掌控。
细雪下到半夜,骤变暴雪,片片疾飞,将宫宇顶上的琉璃瓦覆了一层又一层。巍峨森严的殿台楼阁隐在暗夜里,犹如无数头沈寂的猛兽,虎视眈眈守卫著这片属於帝皇的领地。
两道人影快若浮光,在宫城内飞快移动。
一对对侍卫手持长戈四处巡走,但在熟悉皇宫地形和戒备岗哨的祖鼎天眼中形同虚设。他毫不费力带著云锦书避开众人,潜进宫城深处。
皇帝寝宫内的宫灯大多已熄灭,仅有数盏长明灯幽暗摇红。几樽青铜麒麟暖炉大鼎里烧著檀香木炭,温暖如春。龙床上锦帐低垂,隐约传出轻缓的鼻息。
蓦地,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穿透了锦帐:"祖盟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罢!何必再躲躲藏藏?"
一道无形劲风随著他的冷笑从龙床上直扑而出,拍向暖炉鼎後的玳瑁玉屏风。
祖鼎天和云锦书刚撂倒寝宫里的侍从宫女,闪身潜入,不意便被人发现他俩藏身屏风後,刚在心底赞得一声好耳力,一股奇强掌风已卷著尖啸袭来。隔了屏风,仍觉炙热异常。
两人不约而同地各出一掌,隔空迎了上去。三股掌力在空中微一胶著,寝宫内的空气亦仿佛被突然凝固,停止了流动。
处在掌力中心的那座高大玉屏风自中央至四面八方出现无数道细微裂痕,如蛛网般急遽延展开来,转瞬便哗然坍塌,化作堆玉屑粉尘。
祖鼎天与云锦书被掌力反震,各自後退了半步,相顾骇然。以他两人的武功,联起手来,天下几乎已无敌手。却不知这锦帐後出手之人是何方神圣,竟能与他俩相抗衡。
肯定不会是那体质虚弱的赫连长佑,应当就是夏侯提及的那个高手!祖鼎天心念电转间,听到那人在锦帐後低咳两声,气息略有滞涩,显然在他和云锦书的两掌下受了点伤。祖鼎天大喜,扬手间几柄飞刀已没入锦帐。
"呃!"一人低声痛呼。
祖鼎天揉身而上,掌风凌厉震得几重帘帐尽化残片。四散乱飞的锦缎碎屑里一道青影急遽蹿出,飘身落地。
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一身天青色长布衫。暗红的灯焰照耀下,男人长眉入鬓,眼神锐利逼人,嘴角微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云锦书瞧著这陌生男人,心底却怪怪的,只觉这人身上透著股说不出的诡谲意味,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祖鼎天视线越过男人身侧,见龙床上一个赤裸瘦弱的青年紧按著流血的胳膊,蜷缩在角落里。脚边还掉著把沾血的飞刀。
他在宫里当差数年,一眼就认出这青年正是赫连长佑。可笑这新皇帝周身布满了可疑的欢爱痕迹,脸上更满是疼痛惊惶和羞愧,哪有半分天子气度。
青衣男子缓慢抬起双手,那其余几柄飞刀都被他抓在手里。他手指轻轻一捏,精钢打造的飞刀竟似薄纸般被他碾碎成了齑粉,纷纷飘洒落地。
这人的双手,仿佛已非人类血肉之躯。
祖鼎天眼角微微跳了跳,知道遇上了前所未见的劲敌,表面不动声色,隐在袖中的双掌已提聚起全力。云锦书也跨上两步,与祖鼎天并肩而立,凝神以待。
"呵呵……"青衣男子轻描淡写地一拍双手,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返回龙床边一坐,朗笑道:"祖盟主,你的来意,在下一清二楚,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祖鼎天向来自诩才识过人,长袖善舞,将对手玩弄於鼓掌之上。但此刻面对这淡定自若的神秘男子,却有种渐落下风的挫败感。他长吸进一口混著檀木幽香的空气,沈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男子嘴角一扬,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讥嘲。"日後你自会知道。"
他猛地一把揪住赫连长佑的头发,将人拖到自己膝盖上,毫不理睬赫连长佑压抑的呻吟和低泣,道:"在下知道赫连家的人一直都是祖盟主的眼中钉。不如你交出剩下的那张地图给在下,这当今皇帝就由你带走,死活随你处置。"
"本座要这个窝囊废有何用?"祖鼎天嗤之以鼻,不怒反笑:"阁下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他的拒绝似乎早在青衣男子预料之中,男子推开赫连长佑,慢悠悠地道:"那如果在下用手里的两张地图,跟你交换一个人,不知祖盟主你意下如何?"
"谁?"是什麽人,竟能令这神秘男子甘愿放弃富可敌国的财富?祖鼎天倒起了好奇心,却见青衣男子扬手一指。"他。"
指尖所指的,正是云锦书。
不单止云锦书,祖鼎天的脸色也大变。这厮莫非是觊觎云锦书美貌,意图染指?
他尚未来得及发怒,男子接下去一句更叫他震惊。"他练的化蝶神功,看来已快大功告成了。"
青衣男子端详著云锦书额心的血蝶印记,笑道:"在下只想要他的一身功力。祖盟主,地图归你,他归我,这笔买卖,可是你赚了。"
"无耻!"云锦书冰玉般的容颜气得泛红,正想一掌击出,忽然间头脑一阵晕眩,脚底不禁一个趑趄。
"锦书?!"祖鼎天眼明手快,扶住人。他精通医理,一搭上云锦书脉门,便知是中毒的征象。惊愕过後,很快悟到那暖炉中烧的檀香木炭里,混进了药物。
"祖盟主,在下知道毒物对付不了你,不过他就难说了。"青衣男子起身,朝前走来。
那药性十分强烈,只一会工夫,云锦书身体已开始发软。祖鼎天冷著脸,扶著他慢慢後退,忽然停步略作思忖,向青衣男子笑道:"好!就依阁下所言,本座就拿他来交换地图。"
"鼎天!"云锦书难以置信地盯住祖鼎天,後者却扭头不看他。
"祖盟主果然拿得起放得下,是成大事的人物!"青衣男子显然也有些意外,面上的神气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道:"把他推过来,在下自会交出地图!"
祖鼎天双眉微挑,果真一掌,将云锦书推向青衣男子。趁著青衣男子伸手欲接的刹那,祖鼎天遽然一声低啸,双手各执一柄柳叶飞刀,腾空跃过云锦书,眨眼已挥出几十刀。
青衣男子猝不及防,胸口"嗤啦"一声,竟被划破了衣襟,飞出几滴鲜血。他面色陡变狰狞,森然一笑,十指如钩,上下翻转著,轻松穿过了叫人眼花缭乱的那片刀光,猛抓向祖鼎天。
两把飞刀迅疾地扎上他手背,却像扎中铁板,立刻折断弹飞。
男子攻势丝毫无阻,一爪将祖鼎天左臂半只袖子都撕成了碎布条,更在臂上留下五条入肉的抓痕。另一只手跟著袭上,五指如铁钩,锁住了祖鼎天的左手。
祖鼎天面色剧变,倏忽发出声沈闷的吼声,左手用力一挣,硬是甩脱了青衣男子的掌控。他左手的小指无名指与中指却已齐根断开,和著血落地。
十指连心,本该痛彻心扉,然而祖鼎天脸上不见苍白痛楚,反而变得通红,左手疾伸,如柄利剑直插男子胸口。
"啊──!"青衣男子竟未能避开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闷哼著整个人跃後跌进了龙床,胸口鲜血直飙。
"走!"祖鼎天没有恋战,一把拉起地上的云锦书,飞快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带著云锦书急速冲出寝宫。
青衣男子急点伤口几处要穴,已缓住了血流之势,下床追至寝宫外,只见漫天大雪狂舞,已无那两人踪影。
他抹著胸口的血,自言自语冷笑道:"哼!算你够狠,居然用兵解术来脱身,不过迟早你还是得死在我手里。"
英治 2012-4-12 12:22
咒欲 第三部11
发文时间: 2/2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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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鼎天一掌推开房门,将云锦书放到床上,点著了床头的烛台。
云锦书服下药丸後,神智已清醒许多,见祖鼎天左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淌著鲜血,他颤抖著想去握住男人的手,却抓了个空。
"我给你吃的药可以缓解药力,根除不了毒性,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运功化解了。"祖鼎天此刻的脸色,终於透出骇人的青白,不想让云锦书看到他残缺丑陋的左手,他转身便走。
"鼎天!都怪我没用,连累了你!"云锦书心头大恸,更是惭愧,追著祖鼎天的背影涩然道:"我刚才竟然还怀疑你,以为你真的要用我去换地图。鼎天,我──"
男人回头,用右手抹去云锦书不自知间已夺眶而出的眼泪,微笑道:"锦书,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大哥就算什麽都可以不要,也不会丢下你!怎麽会拿你去换地图?"那是他的锦书,他绝不让任何人夺走!
"别再胡思乱想,快运动逼毒罢。大哥也要疗伤去。"他离房,踉跄踏入庭院。
大雪已将院落覆盖上一层厚厚积雪。他走了两步,腿脚一软,滚倒在雪地里,咬了咬牙,将左手断指处埋进雪中,靠冰雪寒气纾解那几乎无法忍受的钻心剧痛。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施展这兵解邪术,只因这邪术虽能在自残肢体的短时间内令内力大增,但事後便会受反噬散功,多日才能恢复元气。而伤势发作的痛楚,亦会较常人强烈百倍。
这次行动,是他太心浮气躁,过於轻敌了。
只是那青衣男子为何会知道那麽多的内情,甚至最後两人过招时,对他的刀法也似乎了如指掌。即使是青衣男子抓到了夏侯枯木严加拷打,也不可能从夏侯嘴里逼问出他的武功路数。
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疏忽了……祖鼎天皱紧眉头,却实在难忍伤口奇痛,不得不放弃了思考,哆嗦著闭起眼,任冰冷的雪花飘落到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被冻僵的左手已经失去了知觉,祖鼎天疼痛稍减,清寂中又隐约听见积雪被人踩踏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皮。
雪花如棉絮,还在簌簌扬扬无休止地飞,遮得天空一片阴霾,但在青灰的东际,终是微微呈现出些许亮色。
黎明将至。
连冀手里握著把剪子,慢慢走进院落,颇费了些力气,从梅树上剪下段绽放的梅枝。
不知锦书看到这红梅,是否能忆起昔日书剑楼下的那些梅树……他凄然凝望著梅花,折身正待离去,却见到了仰卧在不远处的祖鼎天。
连冀一怔,缓慢走了过去。
祖鼎天功力已散,身体更被冻得发麻,连起身也觉困难,不由暗叫一声冤家路窄!想高声喊前院的教众进来,忽又想起云锦书正在运动逼毒,最忌人大喊大叫惊扰,便强自忍下了叫人的冲动,极力维持镇定,用跟平时无异的轻蔑语气低声冷笑道:"冀王爷,你来做什麽?"
连冀俯视著他,目光冷冷地将祖鼎天从头看到脚,最终落在祖鼎天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薄唇倏地牵出个许久未露的弧度。虽不知详情,但他可以断定祖鼎天受了重伤,而且如今动弹不得。
想报仇,这刻便是天赐良机。他蹲下身,对色厉内荏的祖鼎天淡然道:"不用再虚张声势了。"
锋利的剪刀悬在了咽喉上方寸许,祖鼎天真正变了面色。
连冀青筋毕露的手在轻微颤抖,万分想就此刺破对方的喉咙,杀了这带给自己人生最大耻辱的罪魁祸首,可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寒冷彻骨的空气,他终於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怎样才能破解锦书中的摄心术?"
祖鼎天斜睨著他,竟低笑起来:"冀王爷,你到现在还没死心吗?呵呵,我不会告诉你的。"
连冀面沈似水,剪子在祖鼎天喉头割出条血痕。"别逼我杀了你!"
吃准了连冀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下杀手,祖鼎天反而越发笃定。"杀了我,他永远也没有机会恢复,有种你就动手!"
"你!"面对祖鼎天猖獗得意的笑脸,连冀再也难耐心底滔天的愤恨,怒吼一声,提高剪子对准了祖鼎天的眼睛,厉声道:"我只问你最後一遍。再不说,就刺瞎你的双眼!"
祖鼎天一凛,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白影正往院落门口走近,他心头大喜,对连冀轻蔑地笑了笑,竟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连冀怒极,用力扎落剪刀,然而手臂到半途,猛被人抓住,无法移动。他扭头,云锦书满含怒气的容颜即刻映入眼帘。
云锦书刚逼出余毒,急著寻找祖鼎天,查看伤情,不料却撞见这一幕。倘若慢一步,祖鼎天的眼睛,就要被连冀刺瞎了。
心中对连冀原有的那点怜惜之情此刻完全被震怒驱赶得无影无踪。云锦书手底愤而一拗,已将连冀右手肘关节卸脱,无视男人痛到扭曲的表情,把人远远扔到了梅树下。
他托起祖鼎天冰冷的身体,匆忙冲出後院,将人送到房中。
身上盖了两条厚实棉被之後,祖鼎天脸上终是有了点血色,身体却仍在颤栗。
云锦书握著男人冻满了冰渣子的左手,愣了半晌,眼泪无声滴落在断指伤口上。
祖鼎天忍不住长叹,虚弱地挤出个笑容,道:"锦书,别这样。大哥就是不想你看了难过才躲开你。你……"一个沾著泪水的吻轻轻覆上他的唇,咸而苦涩。
"鼎天,别再说了,你的金创药呢?"云锦书强逼自己收住眼泪,找出伤药纱布,又打来盆温水,仔细地为祖鼎天洗净伤口,小心翼翼包扎妥当。
他尽管已把动作放到了最柔缓,祖鼎天依旧疼出周身冷汗,云锦书瞧得心痛万分,索性点了男人的昏睡穴,让他能安稳入睡。
替祖鼎天关紧窗门後,云锦书怀著满腔怒火,折回後院。
连冀那畜生,竟想加害祖鼎天,决不可原谅!
天色已大亮,雪势终是所有减弱,仍未停,细雪飘零,落在连冀黑发上、身上……
他托著自己已麻痹的右肘,吃力地爬起身。看到云锦书去而复返,手中还握了根马鞭,连冀整个人都僵硬了。
"畜生!"怒叱与鞭声同时响起,撕裂了风雪,狠狠抽打到连冀身上。
自己滥发什麽善心,还想袒护这个畜生,结果险些害惨了鼎天!云锦书越想越窝火,落手也越来越重,马鞭每一记挥起,都带起连串血珠。
银白的雪地,很快就染上了朵朵殷红血花。
"啪!"皮鞭断裂。
云锦书终於停下手,喘著气,注视著那个已经被他鞭打到无力站立,摔倒在雪地里的男子。衣裳尽烂,体无完肤,满身鲜血淋漓,凄惨更胜於在刑室中被他鞭笞的那次。
那回,男子被铁链锁著,无从闪避。然而这一回,男子也没有丝毫躲避,从头至尾,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鞭打,甚至没发出半点呻吟哀求。唯有薄唇,已被男子自己咬至破碎流血。
云锦书也理不清为什麽,怜悯的感觉再次悄然泛起,他沈默了片刻,抛下了手里半截断鞭。
"再犯,我不会再饶你。"他冷冷丢下一句警告後,转身,却听见男子微弱地叫著他的名字。
"……锦……书……,等、等等……"连冀挣扎著伸出左手,想拉住云锦书素白的衣摆,可惜力不从心,始终抓不住。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谁来替他上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鞭伤。连冀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一死百了,倒也不错。可有些话,不管云锦书信不信,他必须说。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要再相信祖鼎天,他是骗你的。"他如愿看到云锦书愕然回过头来,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你是镇国公世子云清寒的儿子,也是我的、我的表兄。祖鼎天和你我两家世代宿仇,他对你施了摄心妖术,才让你爱上他。锦书,他是想利用你──"
"你住嘴!"云锦书开始还有点惊讶,听到後来怒不可遏。为了救他,鼎天断了三指,这份真情实意,怎会有假!岂容人信口诬蔑?
他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我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冀王爷?"
便是傻子,也听得出他的讥讽。连冀努力抬起头,痴痴仰望著那张似乎高不可攀的清美面容。冰凉的雪花飘进他眼窝里,蛰痛的感觉。
这辈子,他都无望再求得锦书的滴点爱意……这个认知,就像世间最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他心脏最脆弱柔软的地方,远比抽在身上的鞭子更痛苦。
他吞咽下嘴里涌起的血腥味,苦笑著摇了摇头,"锦书,你一直都不肯爱上我,可、可我是真的喜欢你。能死在你手里,我不後悔。"
这畜生,为何还能如此厚颜无耻?!云锦书先惊後怒,凌空一巴掌,打得连冀连滚两圈,口鼻溢血。"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一掌毙了你!"
连冀匍匐雪中,轻轻咳著血。眼前不远处,掉著他剪下的那株梅花。一抹殷红,比血犹浓。
"……呵呵……"明知往日已矣不可追,他却还在妄想些什麽?放弃罢……
"我只是喜欢你……,锦书,杀了我吧……"
竟还敢说!云锦书不可思议地瞪著男子颤抖的背影,怒而上前,一把抓起连冀,逼他面对自己。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他一掌高高扬起,却在触及连冀的眼神时停顿。
男子狭长的黑眸里,酸楚无限,又闪过丝欢喜。
云锦书确信,连冀是真的甘愿死在他掌下。就像刚才任他鞭笞一般,毫无怨言。
为什麽?
锦书的手掌,就悬在他头顶,只要击落,他所有的彷徨、忿恨、苦痛也都可以结束了……连冀笑得很凄凉,陡然用尽全力,用尚可动弹的左臂紧抱住云锦书,低头,狠狠地吻上了那两片如莲瓣般精致的嘴唇。
今生,最後一次。
他闭目,狂烈地,也是贪婪地,攫取著那久违的醉人甜蜜……
腥甜的鲜血,混著男子浓烈的阳刚味道,竟似最致命的蛊毒,令云锦书浑然忘却了推拒,直到男子放肆的舌在他口中越来越深入,他终於惊醒,猛力推开连冀。
清豔的眼眸里,刻满了莫名震骇。他竟然一点也不厌恶来自连冀的拥吻,相反,身体还因之起了反应!
英治 2012-4-12 12:22
咒欲 第三部 12
发文时间: 2/2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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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纵使心头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他都无法掩饰从身体最深处涌起的饥渴。每寸肌肤,每滴血液,都在骚动著、沸腾著……
他想要眼前这个男人!
怎麽可能?他紧盯住被他推倒在雪地里挣扎著爬不起身的连冀,明知自己应该离连冀越远越好,可脚步却拒绝离开,甚至反而向著男人走去。
破碎衣物间露出的精壮肌体沾著血珠,因痛楚和寒冷绷紧,肌理线条更显清晰,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男人凌乱黑发下的面孔也是英俊而坚毅的,薄唇也因疼痛而紧抿成一线,让他莫名其妙地兴起冲动,想安抚男人。
身体,已经先於意识俯了下去。他吻住连冀的唇,品尝著男人混杂血味的气息。
头脑里混沌一片,犹如天地未开,只有身下那人的味道,熟悉得令他害怕,又情不自禁地想更进一步接近……
锦书竟会主动向他投怀送抱?连冀霎那也懵了,但觉察到云锦书紧贴在他腰间的硬热时,他震惊地睁大了黑眸,随即开始奋力挣扎。
"不──"他在云锦书跟前,几乎已丧尽了颜面,不想连最後一丝勉强可欺骗自己的男性尊严也被剥夺。
欲望,并未被男人剧烈的反抗阻止,反在肢体磨蹭间益发高涨。云锦书气息渐促,蓦地将连冀翻转身,脸朝下压倒在积雪里。一手紧扣住连冀还在抵拒的左手,一手撕开男人早已破烂的裤子。
下体骤然暴露在冰寒的空气里,连冀浑身都颤栗起来,嘶吼:"云锦书,放开我!"
男人,在抗拒他。意识到这一点,云锦书竟克制不了心里无以名状的恼怒与失落,用膝盖大力分开了连冀的双腿,倾身压了下去,冷笑:"你又不是没被男人上过,我都没嫌你脏,你还装什麽?"
只消一句,便胜过天下最残酷厉害的刑罚。连冀霎那僵直,在下身被撕裂贯穿之时,张口,咬住了冰冷雪块,堵住自己几欲破喉而出的狂喊。
他在云锦书的眼里,原来就只是个供人泄欲的肮脏玩意。
心里,仿佛有什麽东西被碾得粉碎。眼角两边的积雪,慢慢地消融。他初次知道,自己竟也会流泪……
"啊……"男性最敏感的中心深埋入惊人的火热柔软之中,从所未有的异样畅快顿时如潮水将云锦书包围,沿著脊背直冲後脑。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几乎没给男人喘息适应的空隙,便循著本能在那令人疯狂的禁地肆意驰骋。
高潮飞快来临,他拂开连冀披散背後的黑发,一边舔舐著连冀肩头、背脊多处鞭笞伤口的血迹,一边低喊,轻颤著在男人体内释放出激情,却仍贪恋那片高热,不肯抽离。
他仅仅稍事歇息,便又复硬挺,再度由徐而疾地抽动起来。已发泄过一次,这次明显持久得多,也学会了如何在肉体厮磨间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快感。
"哼嗯……"他紧按著连冀肩膀,不断向著极乐的巅峰攀登。情焰,烧得云锦书热汗如雨,雪花未飘近他身周,就已被他全身散发出的热气融化成团白色的轻雾,笼罩住两人。
然而他身下的那具躯体,却依然发冷、僵硬……
他强烈地想要连冀也为他情热如火,於是把右手绕到连冀胯下,找到因疼痛而萎靡不振的男根,有力地爱抚、撩拨。
男子须臾便在他手里充血兴奋,傲然挺立。背部的肌肉,亦紧绷至如拉到极致的弓弦。
"呃呃……"後庭的胀痛与来自前方的刺激双重攻击下,连冀眼前阵阵发黑,来回晃动著的,尽是被囚刑室时破碎褪色的画面。那些禽兽,也喜欢这样玩弄他的身体,将他逼至高潮,然後嘲笑他的淫荡、下贱……
他痛恨自己,可欲望已不受控制地倾巢宣泄而出,染湿了云锦书的手。
包裹著云锦书的後庭遽然痉挛收缩,越发紧窒,云锦书被压迫得爆发出低哑呻吟,环抱住连冀紧实颤抖的腰身,激狂冲撞,最终猛地停了下来。
欲仙欲死,兴许也不外如此……他伏在连冀背上喘息,失神地望著天地间一片无垠的苍白。
这刹那,世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随他迸射飞散的意识崩碎消失了,只余下无穷无尽的空旷苍莽……耳际,只听见自己和连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他忽然错觉,他与连冀,从亘古起始,就已经像此刻一样无声偎依著,一起聆听彼此交错的呼吸与心跳,看天地缥缈,碎雪飘摇。
心底,有种他自己也描绘不出的柔情悄然滋长,他在雪上抹去满手粘稠,扳过连冀的脸,想重温男子口中的温度,却发现连冀木然闭著眼,紧咬的嘴唇边挂著两道血丝,已凝结成冰。
云锦书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了许久,才惊觉自己不该让连冀再在这冰天雪地里躺著,抽身退出,抱著连冀返回自己屋内。
连冀被他卸脱臼的右臂已肿胀到发紫,他默默地将之复了位,用热手巾拭去连冀全身上下的血迹污秽,上了药,最後拿出身干净衣服,给连冀换上。
自始自终,连冀都没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中,似个木偶,任由云锦书摆布。
云锦书陡然觉得心痛莫名,想要叫连冀张开眼睛看著他,言语到了发涩的嗓眼处,终究说不出口。
应该解释点什麽的,至少得让连冀清楚,他并非出於憎恨,也不想羞辱他。可这样苍白无力的说辞,他自己也难以信服。他刚才所作的一切,跟总坛那些令人作呕的教众,又有何分别?
他慢慢坐进连冀对面的椅子里,和对面那个人一齐陷入了沈默。房内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光阴流淌的声音。
窗外风雪已消停,一缕阳光缓慢地爬上窗纸。淡红的光,驱不散空气里凝固的寒意。
"……连冀,出太阳了……"云锦书低声呢喃,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已经不再恨你了……"
连冀罔若未闻,唯有嘴角在轻微抽搐。
昔日倾尽一切,也无非为求云锦书放下心结,肯与他相爱厮守,然而如今当真听到云锦书说出这句话,他却觉极尽讽刺。
是因为刚才的他像个女人一样被云锦书拥抱过麽?在他身上发泄够了,满足了,所以才开恩似地饶恕他了?
他听见云锦书还在轻声道:"等鼎天醒了,我会为你求情,让他别再来责罚你的。"
"呵呵……"沙哑的苦笑终於自连冀嘴里流漏。锦书是因为还没尝够他的身体,才愿意保全他罢。
难道他的余生都要靠雌伏在云锦书身下苟且偷生?想到此,他一颗心便似被人抛进了屋外的积雪中,冻结成石块。
受辱於那些禽兽,他还可以凭恨意咬牙强忍,可被此生最爱之人也视为玩物,却比死更可怕。
云锦书听出了连冀笑声里的悲凉与绝望,无言以对。
一片死寂,猛然被屋外几声凄厉惨叫打破。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云锦书神色微凛,腾地起身,衣袖挟风,挥开了屋门。
"啪嗒",两具教众的尸体被人从前院的围墙上抛了下来,落在屋前雪地里,染开大摊血泊。
那两人胸腹均已破了大洞,脏器流得满地都是,手足却仍在微微抽动。
好阴毒的手段!云锦书纵身跃至雪地中,双袖一展,拦住了飞落身前的青衣男子,面色凝重万分。
他和鼎天逃离皇宫时已极为小心,不料还是被这青衣人追查到了这落脚处。分坛的教众在这青衣男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实在没必要把众人叫来白白送死。祖鼎天又散功昏睡著,看来只有靠他来退敌了。
只不知,他一己之力,能否抵挡住此人?
"你的毒解了?"青衣男子在衣上抹去了双手血迹,迈向云锦书,笑容里尽是志在必得。"我是来跟你那位大哥拿地图的,呵呵,顺便麽,也要带你回去。"
"痴心妄想。"云锦书清雅如玉的面容似覆上了一层冰霜,渐变透明,双袖也如同吃饱风的船帆涨起。惊人一击,已蓄势待发。
青衣男子视若不见,反而停下脚步,轻描淡写地道:"云锦书,省省吧!别逼我出手,我可不想毁了个练功的好炉鼎。"
全身功力已提聚双掌,不得不发,云锦书清啸声中,决意先发制人,两道猛烈强劲的掌风,卷起两道回旋雪柱,直向青衣男子撞去。
男子青影一错,不退反进,冲入雪柱里,十指如利钩,罩向云锦书数处要害。
两人均是顶尖高手,进退腾跃间已拆了百招。云锦书毕竟对敌阅历不足,渐落下风,被青衣男子逼得慢慢後退。脚下忽被具尸体绊了下,身形微滞。
高手对阵,容不得半分差池。青衣男子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一掌击中云锦书肩头。
云锦书低声痛哼,整个人顺势飞起,跌落屋檐下。
他已经借著跃後之势卸去了大半掌力,但肩头仍如火灼般辣辣生疼,整条臂膀都发了麻。他挺身站起,单掌翻腕一吐,凌空拍向男子。
青衣男子脚底一错,避开了掌风,冷笑道:"还想跟我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好好教训你,学不乖!"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凌空抓出,竟将那两具尸体悬空提了起来,当做巨型暗器,振臂急甩。
两具尸体带著肠子鲜血,直扑云锦书。
从未应付过这种恶心的"武器",云锦书一时倒慌了手脚,等拍开那两具尸体,男子钩爪般的右手也已袭近,离他面门不过尺许,森然怪笑:"你这张脸,我看著就来气,今天就先毁了你的脸!"
"锦书!"从两人打斗起始,连冀便强撑起身体,挪到门外观战,见状面色剧变,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斜里疾扑过去,挡在了云锦书身前。
"嗤",男子右手抓中了连冀的脖子。他只想毁了云锦书容颜,是以手上并未用全力,但锋利如钩的五指还是在连冀颈中划出五道皮肉翻卷的抓痕。回手,带起血丝粘连。
云锦书张大了口,一切发生得快如电光火石,他却觉光阴慢到了近乎凝滞。怵目惊心的血光中,只看见连冀脖颈间鲜血长涌,灰白著脸,慢慢倒下……
他猛地伸手,牢牢抱紧了昏厥的连冀。
"碍事的家夥!"青衣男子悻悻地皱眉,正待再下杀手,却见云锦书点了连冀颈中几处要穴止住血流,缓慢地放下连冀,又缓慢地直起身来,面对他。
云锦书的表情,平静得异乎寻常。额心原本血红妖豔的蝶形印记也在逐渐地褪去红色,变得黯淡。
就在青衣男子惊讶之际,云锦书满头长发如有生命的墨色藤蔓,狂乱飞舞起来。他双臂大张,一双宽大的衣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充塞著不断膨胀,直至破裂成无数的碎片。
每一片,均被灌注了惊人内力,化成无数锋利夺命的暗器,铺天盖地,将青衣男子笼罩其间。
两团血红色的浓雾,亦自云锦书左右掌心升起,迅速在空中十倍、百倍地扩散开,犹如两幅高达丈许的巨大蝶翼,以最美丽炫目的姿态,扇扬舞动著,向男子包围过来。
温柔如情人的拥抱,携带著的,却是凌厉无比的致命杀气,封死了所有生路。
青衣男子被血雾映红的眼眸里终於露出强烈的恐惧,一声狂吼,身形急旋冲天而起。如雨飞洒四下的漫天血滴中,青影竟从蝶翼结成的死阵里蹿出,腾身越过了墙头。
雪地里,赫然留下了他手肘以下半截右臂,袖子连同皮肉已被血雾杀气绞得糜烂,露出最里面的森森白骨。
随著云锦书双手垂落,两片蝶翼状的血雾亦缓慢敛起,最终消散在空气里。飞舞的长发回落两肩,额发遮掩下,那蝶形印记却又恢复了殷红色。
云锦书宛如从大梦中醒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睹连冀负伤倒地的那瞬间,他脑海暂时一片空白,心头再无半点杂念旁骛,居然意外地练成了化蝶神功的最高一层。
这分坛所在已露了底,不宜再多逗留。不过离开前,得先替连冀包扎好伤口。
他蹲下身,抱起了连冀,兀自无法相信,连冀明知自己已是废人竟还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救他。
这样做,简直如同自取灭亡。究竟是什麽原因,才能让这男人甘心为他而死?
是因为喜欢他?忆起连冀先前那凄楚的神情,云锦书一阵迷惘,身上更隐约生寒,不敢再思索下去。
他怕知道自己不想知道的东西──鼎天,是绝不会欺骗他的。而他,也应当永远只喜欢只相信鼎天一个人……
"哗啦啦"珠帘乱响,青衣男子踉踉跄跄冲入寝宫,半身的血迹吓得宫女放声尖叫。
"滚!"他狠狠一推叫得最大声的那个宫女,女子顿时飞跌出去,落地七孔流血,已无声息。余人面无人色,夺路狂奔。
赫连长佑也惊恐万分,周身瑟瑟发抖,贴著墙壁一点点往门外移,没走两步,便被青衣男子左手扼住了脖子。
"嗯?你也想逃?还是见我受了伤,想去叫侍卫来抓我?"男子冷笑著慢慢收紧手指。
赫连长佑面孔发紫,挣扎著颤声道:"不、不是,我是想替你找、找御医来。"
青衣男子盯了他片刻,才松开手。"快去!你敢耍花招,我就把你全身的皮都给剥下来。"
赫连长佑拼命喘气,几乎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再无闲人在场,男子终於卸下了满脸的强硬,倒进龙床上。华丽的被褥,顷刻即被他断肘处的鲜血与满头冷汗浸湿。
"云锦书,你等著!"男子紧咬的齿缝间,一字一顿,挤出刻骨恨意。
英治 2012-4-12 12:23
咒欲 第三部 13
发文时间: 2/28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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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连冀换过伤药後,云锦书端过碗饭菜,坐在床沿,慢慢喂著连冀。
他们置身的,已不是原来那房间。那天击退了青衣男子,云锦书便命分坛教众各自散去暂避风头,只从中挑了几个机灵的留作随从,带著祖鼎天和连冀离开了分坛,在京城僻静处买下座旧宅落脚。
十多日调养下来,连冀各处伤口都开始结痂,似乎因脖子伤痛,始终沈默著不吭声。云锦书却知道,纵使连冀颈部未受伤,连冀也不肯与他说话。
雪地里那场凌辱,已在他和连冀之间划开条难以填平的鸿沟。缄默,也许已经是勉强维持这平静假相的唯一方式。
看著连冀漠然咽下最後一口饭,云锦书默默收拾起食盒,转身离去。
屋外院落里,已有个教众等候良久,见他出来,忙躬身道:"云公子,盟主那边急著找你呢!"
"我知道了。"云锦书轻叹,将食盒丢给了那人。
宅院不大,前後两进,中间隔著个小花园。只是天寒地冻,园中花草均已枯萎,仅剩几株落光了叶子的大树,犹撑著光秃秃的枝桠傲立严寒中。
云锦书老远就望见祖鼎天披著袭皮裘坐在树下,他微惊,快步上前道:"你怎麽不在屋里待著?你功力还没有完全复原呢!"
"屋里就我一人,我嫌太闷,出来走走。"祖鼎天淡然笑,话里不带火气,然而云锦书心思敏锐,自是觉察到了男人的不快。
这些天来,他确实对祖鼎天疏於过问。一丝歉疚油然而生,他面带愧色,在祖鼎天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男人裹在软布里的左掌,低声道:"鼎天,对不住。"
祖鼎天笑了笑:"锦书,你跟我这麽生分干什麽?你是我喜欢的人,不论你做了什麽,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只不过──"他话锋忽转,目中终於腾起几分愠意。"我听说你近来往连冀那畜生那边跑得勤快,还亲自为他治伤送饭。锦书,你难道忘了他从前怎麽污辱你的?"
"……没有……"可即便记得又如何?他对连冀已全无憎恶之心。
云锦书凝望祖鼎天眼里的妒意和恚怒,明知男人会生气,却仍是鼓起勇气,斟酌著措辞,缓声道:"他终究在那青衣人手中救过我。况且他那天想刺你的眼睛,我後来也鞭笞过他,为你出过气了。鼎天,他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你就放过他罢。"
他的锦书,居然为连冀求情?祖鼎天瞪视云锦书一脸怜悯,激愤地道:"那畜生究竟给你灌了什麽迷汤?竟让你帮著他来跟我作对!"气急之下,大咳几声。
云锦书忙扶起他,送他回房休憩。安顿祖鼎天在床上躺好後,他半跪在床边柔声恳求:"鼎天,我绝没有气你的意思,可是他受的罪,也够多了。我知道你抓他是为了替我报仇,可我不想再报复下去了。"
祖鼎天眉头越皱越紧,委实没料到云锦书深受摄心术控制,竟仍会对连冀动了恻隐之心。
当初他执意留著连冀不杀,是为日後起兵之用。但照眼下这情形,再容连冀活著,只怕天长日久後,云锦书整颗心都要被那畜生占据了……
"锦书……"他突然舒展开纠结的眉心,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既然你可怜那畜生,大哥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云锦书大喜,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去好让祖鼎天安静休息,却听祖鼎天道:"今天我胃口好多了,不想再吃药粥。锦书,常乐坊上有家天元酒楼,那里的白玉瑶柱羹和糯米八宝鸭都不错。"
"我这就去买。"难得祖鼎天肯答允不再为难连冀,他便是想吃宫内御厨房做的菜肴,云锦书也会毫不迟疑地去为他弄来。
目送云锦书兴冲冲地走远,祖鼎天脸上的笑容一分分敛去,神色冷得令人心惊胆颤。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大力踢开。
连冀在床上缓慢坐起身,看清在两个教众後慢慢踱进屋的祖鼎天,他眼角肌肉不禁微一抽动。
两个教众在祖鼎天示意下,将连冀拽下床,硬按著他跪倒在祖鼎天脚下。
"冀王爷,你可真有能耐,几天工夫,就把锦书哄得团团转,还向我为你求情呢!"
祖鼎天酸溜溜的一番话,听在连冀耳朵里,全变成了尖刻的讥讽。想起那天云锦书在他身上的疯狂索求,他死命咬住了牙关。
祖鼎天将连冀的沈默看成了示威,更是嫉妒若狂,笑容却越发温和,叫教众将人拖到花园中,双手反绑捆在了树干上。
他拿著把飞刀,锋利尖锐的刀剑沿连冀衣领缓慢下滑,划破了连冀上身的衣服,轻笑:"锦书求我放过你,可以。我今日就发个善心,让你解脱了罢。"
"客官,您的八宝鸭就快做好了,不过那瑶柱羹可是本店的金字招牌,最考火候,还得劳您再等上小半个时辰。"小二殷勤地为云锦书再斟上盏热茶,折身又去招呼大堂里其他的客人。
这酒楼的生意,十分兴旺。云锦书为免麻烦,出外便戴上顶竹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凭窗独坐一隅,倒还算清静。他慢慢喝著茶,想著今後该如何安置连冀,心下止不住惆怅丛生,一如淡涩的茶气,缭绕难解。
祖鼎天已传下密令,急召另几个堂主来京助阵,迟早又会有一场混战。届时,他可不能再让连冀置身於凶险之中……
发现自己如今满脑子转的念头,竟都与那人有关,云锦书自己也为之吃惊,旋即摇头苦笑。
"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街道上突然传来阵吵闹,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垂眸一瞥,路上一个胖妇人揪著个孩童的耳朵,正在又拧又骂:"叫你上学堂,你就给老娘装病,还骗老娘出门给你抓药去,自己溜出去跟人打架!还好今天被我逮著了,看老娘回去怎麽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云锦书听得好笑,然而笑容才露到半途,心弦猛被触动了一下。一直以来,鼎天都不放心让他离开视线,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要他去买吃的,而且还偏点了烹饪最为费时的两样……
鼎天,是为了支开他!
浑身如坠冰窖,云锦书整个人都僵硬了,陡地纵身,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啊!有人跳楼了!出了什麽事?"酒楼里其他人和街上路人齐声惊叫,云锦书充耳不闻,拨开骚乱的人群,飞也似地往回奔。一颗心噗噗乱跳,几乎就要蹦出胸腔。
连冀,有危险……
香案、供果、香炉,一一被教众送进院中,摆放妥当。
祖鼎天亲手点起了三柱清香,随後撩衣跪倒在香案前,神情肃穆恭谨,沈声道:"先祖义公在上,今有鼎天为您进香了。鼎天还为您擒来了赫连奸贼的後人,这就挖出他的心来祭献您老人家,还望先祖在天之灵庇佑鼎天,让我覆灭赫连皇室,重振我祖氏声威。"
他又恭敬地伏地三叩首,才站起身,噙著冷笑,朝连冀走去。
"冀王爷,上路吧,呵呵……"他一刀刺下,刻意想延长连冀的痛苦,因此并没有直取心脏要害,而是扎在胸口,入肉半寸,执著刀柄慢慢往下切,有心将连冀开膛破肚後,再挖出心脏。
"呃──"连冀被捆绑住的身躯一阵剧烈颤动,嘶吼,如伤兽悲鸣。"锦书……"
"你也真可怜,死到临头,还在想著他麽?只可惜,他现在根本就不在这里。我也永远不会让他发现你的尸体。"祖鼎天看著血水不断自刀下渗出,终是解恨地大笑起来。
"鼎天!"一声惊恐到顶点的大叫遽然响起,冻住了祖鼎天的笑脸。
云锦书素衣狂飞,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近前,看清眼前景况,他脑间顿成空白,什麽也不及细想,挥袖,劲风卷起片奇厉尖啸。
祖鼎天内力尚未全然恢复,更想不到云锦书会向他出手,转眼便被袖风击中,凌空飞出,撞倒了香案才落地。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勉力支起上半身,满脸都是惊愕与悲愤。"锦书,你竟然为了他来对付我!"
"大哥,我……"云锦书见他呕血,不觉心神大乱,但望见连冀胸口血流不止,他咬著唇,身形晃动间,将边上几个看傻眼的教众都点了穴道。跃至树旁,手指几下拉扯,连冀身上的绳索立时寸断。
"你真的要背叛我麽?"祖鼎天捂胸怒吼,面容已因嫉恨而扭曲。
云锦书面色发白,忽然朝他跪了下去,声音微颤,语气却分外坚定决绝。"鼎天,我什麽都可以听你的,可连冀,我一定要救,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他起身,低著头避开男人愤怒指责的目光,抱起连冀快步往院外走去。
"云锦书,你竟要离开我?"男人的质问声都嘶哑了。
"不是……"云锦书没有停步,只是摇了摇头。"鼎天,我绝不会离开你的。待会我就回来,随你怎麽处罚我都行。"
他听见身後祖鼎天气得直喘息,自觉愧对这爱他至深的兄长兼情人,不敢回头看,加快步伐逸出了院子。
匆匆回房为连冀换过衣服,包扎起伤口,所幸刀子还没触及内脏,流血虽多,却都是皮肉伤。他又取了衣物和几锭银两,同几瓶伤药一起打个包裹,挟连冀上了马车,一甩马鞭,赶著车冲出了宅院大门。
过了城门後他更连连扬鞭,一口气驶出六七十里地,天色已转暗,云锦书终於勒慢了马匹,最後在野外大片荒凉的芦荡边停下马车。
他钻进车厢,正对上连冀幽黑的眼眸。
两人的目光,便在这冰冷空气中凝固了。视线交织纠缠,似有万语千言,却谁也不知该说些什麽。
最後还是云锦书打破了沈寂。"你自己还有力气赶车麽?可以的话,就快走罢。从今往後隐姓埋名,躲得越好越远,别再让天下盟的人找到你。"他能帮连冀的,也只有这些。云锦书在心底微叹,转身跳下了马车。
"……锦书……"
身後,响起连冀微弱暗哑的呼唤,云锦书脚下一滞,等著男子说话,可耳际拂过的,仅有凄冷的夜风。
连冀喉头不住上下移动,最终黯然笑,费力地爬到车驾上,赶了马车朝前方血红昏暗的落日驰去。
云锦书呆呆听著车轮辚辚逐渐远去,回首远眺,残阳已沈没在齐人高的连天芦苇後。水面碎碎摇摇,晃出斑驳散乱的光影,扰乱了他的视线,令他再也看不清那辆马车。
心,也似乎随之消失天际,空空荡荡,无所依存。
他怅立风中,良久,才收拾起心绪,展开身形急往回赶。
这回破天荒地忤逆了祖鼎天,还将之打伤,祖鼎天肯定对他失望透顶。云锦书想著便觉难过,打定主意不论祖鼎天如何责罚,他一概照单全收。
回到宅子时,天色已全黑。整座宅院也黑黝黝的一片,竟没半点灯火亮著。
云锦书一惊,蹿入园中,扑鼻就闻到股浓烈的血腥气。之前被他点了穴道的那几个教众均横身血泊中,唯独不见祖鼎天。
"鼎天!?鼎天!"他骇然大叫,飞快在宅子里遍寻一圈,仍没找到人,不详的感觉立时将他淹没。
莫非是仇家找上门来,将祖鼎天抓走了?一念及此,云锦书全身冰寒彻骨,手脚都不禁微微发起抖来。再度冲回园中,想寻找蛛丝马迹,却意外地发现一个教众的眼珠正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原来只是被人封了哑穴。
他暗骂自己粗心,忙拎起那人拍开了哑穴,急问:"盟主呢?"
"咳咳……"那人满脸余惊未消,战战兢兢道:"云公子,你走後没多久,有个青衣人领著不少官兵闯进来,把盟主带走了,还杀了那两个弟兄。那青衣人留下我,要我给云公子传话,公子若想见盟主,就入宫去找他,要是他天亮前还见不到公子,就要将盟主凌迟正法。"
云锦书一路听,一颗心也不住直直地往下坠。那青衣男子半条胳膊断在他手底,已是结下了深仇大恨,如今抓了祖鼎天,决计会把满腔怨恨都迁怒到祖鼎天身上。
全怪他打伤了鼎天,还为护送连冀离开了宅子,否则就算青衣男子找到这里,也无法在他眼前把人带走。
懊悔和焦急涨满心胸,他一振衣袖,旋身冲了出去。
再次潜入宫城,云锦书可谓轻车熟路,避过侍卫耳目,径直踏入寝宫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