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子彈 A Lollypop or A Bullet】作者：櫻庭一樹(頁 1) - 品味小說館 - 輕小說館 - ☆夜玥論壇×§ 最新耽美．ＢＬ／ＧＬ小說．動漫綜合討論區

leungmon 2009-5-3 20:09

【糖果子彈 A Lollypop or A Bullet】作者：櫻庭一樹

[img]http://farm4.static.flickr.com/3337/3496998764_852c82ca70.jpg[/img]

內容簡介：gZ,P0l3y\
　　我不想變成大人。傲慢，就知道逕自宣揚些不合理的主張、反覆著無聊的藉口，然後用一堆簡單就能夠看透的道理搪塞小孩子。
　　可是，我想變成大人。自己實在太弱了、太悲慘了，手中沒有能夠戰鬥的武器。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我會就這麼氣絕在這個小小的鎮上。0b!Q)t3G4Q9C:Jg
　　我想要真的子彈。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但是我想要逃往別處。這樣的兩位13歲少女相遇了。8DwH{`
　　山田渚──生活在偏僻的鄉村，只想趕快畢業、步入社會的現實主義者。 sE1pP6`_
　　海野藻屑──主張自己是人魚的女孩子，有點不可思議的轉學生。
　　兩個人聊著天憀慁愬慇，駁駇駃骱呼吸著相同的空氣，讓想像盡情馳騁。這全是為了生活、為了活下去──
　　這就是這兩個人的小小故事，充滿青春晦暗的懸疑作品。

pc,dRJ6q

作者介紹：
　　在日本以GOSICK系列廣為人知的輕小說作家──櫻庭一樹，近年來轉型橫跨輕小說與一般文學，成為日本新生代小說家。
　　藉由兩位個性迥異13歲少女的相遇，描繪出日常生活中異常的陰暗面，開頭就是一則駭人聽聞新聞報導，虛實交錯的內容讓人對該報導半信半疑，Ky+JQh6qU_
　　直到最後方才真相大白。在幻想與現實、青澀與成熟之間動搖掙扎，青春晦暗的懸疑作品。7C)~S.x-j:KbC J

原日文書名：砂糖菓子の弾丸は撃ちぬけないc2h(A`B&ydgBh|Q
原所屬日本文庫：富士見Mystery文庫

leungmon 2009-5-3 20:11

遙遠山腳下的街道。
無邊無際延伸的黯淡日本海。
藻屑低聲發出「哦——」的聲音。-X2d"DZds7X+J&V1}
稍微高一點的大樓集中在鎮上，
車站則坐落在正中央。
細長的商店街有著壞掉的屋頂。#cpK6LS9Kgz
此外，還有長長的柏油路、田圃，7{ H#s5N!e;Dl
和零星散佈的民宅。IIE,q$wZT
停泊在海邊的老舊漁船，
群集一處的破舊卡車，
這是個宛如古老的景觀盆載般，qd;odYj.|2\G
小小小小的世界。
我的胸口突然不明就裏地，
湧起一股揪心的情緒。:K)n It f6m;Q y6gC
&M"Ck"Wa:z^NU M
友彥繼續將手伸進口袋裏
取出一枚五百圓硬幣。
「我要用咒語的力量讓它消失。」1n2B$f,ux
當他念完咒語攤開左手時 IC7G6v+jMyMJ
硬幣消失了。

leungmon 2009-5-3 20:15

第一章　我和糖果子彈合不來
WR^']3?xlP
　　新聞內容摘要

　　十月四日清晨，在鳥取縣境港市蜷山的山腰處，發現遭到分屍的少女屍體。身份已證實是居住在該市的國中二年級學生海野藻屑（十三）。藻屑同學從前一天晚上開始便行蹤不明，發現屍體的是就讀同一所國中的女性朋友Ａ同學（十三）。員警目前正在搜查嫌犯並調查犯罪動機，同時對於Ａ同學為何會前往屍體所在的蜷山塽墉塵壽，毄毃毾氳展開詳細的訊問……
|S7qT6~a
　　轉學生海野藻屑突然闖入……不，是轉入我們班的時間，是那一年九月的三日或四日左右，一個暑假剛剛結束、第二學期正要開始，令人懶洋洋的陰天早晨。她的名字以意想不到的漂亮字體寫在黑板上，看到那名字的我們，只有一個很普通的感想：「這名字太離譜了把！」總之，就是很不象話！姓海野的話怎麼會配上這個名字呢？不，這跟姓氏無關，應該是「藻屑」兩字本來就不妥。;|c gj$V@
T$?,YQrD/[f
　　隔著走道，坐我旁邊的男同學，花名島也低聲碎碎念道：「真想看看她的爸媽呐——喂！」他看向走道這邊的我：「你也這麼想吧，山田？」我正要點頭時，坐在我後面的女同學用自動鉛筆的尖端戳戳我。一回頭，她說出了讓我驚愕的情報：
2s L"f.x Z9R3]V
　　「小渚，那傢伙的老爸就是海野雅愛哦！」

　　「……啥？真的假的？」Ng4a;T7H Kl5xU
-S z"gen wx+N.h2mA
　　「海野雅愛不是本地人嗎？他的老家就在這附近呀。」4@7|+fRw|Elw9u

　　「嗯，這點我是知道啦……」 s%E F.kw ^

　　我想起了過去常在電視上看到的，海野雅愛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他很出名，雖然那已經是陳年往事了，詳情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當紅時期的出道歌曲非常好聽，直到現在仍然常被用來當作車子，化妝品或者是絲襪等廣告的廣告歌曲。

2S.@0SFx
『人魚之骨』OyLx%NPcwu
+H*U7fq(iC
作詞‧作曲　　　海野雅愛,``Q*b*Z#eNS5C F
,pb#Rd7Iz
　　在晨曦中看著大海
　　發現了你的存在$q}!z*K6[sI3I
　　如夢似幻的美麗人魚
　　僅僅一瞬又消失無蹤orL[ERh
　　於是我開始不斷地造訪這片海洋_+S#R8E0r6pW'xZ
　　只為了尋你……9zoMx!kyB!]

　　終於找到你　　出聲呼喚#\;qZU#N
　　你回頭望向我
　　如夢似幻的　　美麗人魚
　　你向我靠近
　　於是我伸出手　　終於抓住你
　　用我的手抓住了你……NI c K&V1G%x2Sf
^^h%L0\MB3d'N

　　——然而，鮮少有人知道這首美麗的歌曲的第三段歌詞。捕獲可愛人魚的男主角，竟然意想不到地，將人魚做成生魚片吃掉了。人魚哦！活生生的哦！於是骨頭成了漂亮的淺桃色，聽說是這樣的結局。真是好恐怖！
8?Hc%v.nf&s:c
　　直到第二段為止，這首曲子都還相當地羅曼蒂克，觀眾們也都因此而迷上了海野雅愛，但是那個第三段歌詞……

　　第三段歌詞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快樂分屍的殺人過程。

　　轉學生是那位名人的女兒，再加上令人難以置信的名字，因而引起了班上同學的興趣。惟獨我一個人冷眼旁觀，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盯著桌子。c2A0p"KA+E

　　從我煩惱著自己的將來還有哥哥的種種，最後總算大致決定了國中畢業後的人生方向，而打從心底決定今後「不再煩惱、不再涉入那些與生存無關的瑣事」起，到今天剛好滿三個月。錢、錢、錢。因此我對這傢伙的想法，就只有「她的父親是名人，所以家裏很有錢，真羨慕啊！」這樣。1Q_g0em
:Z%AIX^+S:k
　　可是那個轉學生——海野藻屑卻不知所措的站在講臺前，低著頭拼命抖腳。當班導說：「介紹一下你自己吧。」她的右手手指立刻開始卷起遮住臉蛋的黑色長劉海；明明是一頭短髮，但劉海卻莫名的長。另一隻手則是一副緊緊握住某個東西的姿態。

　　——啪嗒。uPjS ] |4M
L pFN T ] M!j
　　突然出現的水聲嚇了我一跳，不禁抬頭看向聲音處。

　　是礦泉水，而且還是二公升裝的寶特瓶。看來沉重的礦泉水瓶內已經空了一半。止不住抖腳的海野藻屑突然拿起瓶子，取下蓋子仰起慘白的臉狂飲起來。we1U`(E`2V7O.B(Z
`'dP N3G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tI1z@,} iq'_z7]

　　不一會兒瓶子就幾乎全空了。這時，我才注意到她不是在抖腳，而是在發抖。隔壁的男同學花名島低低說了聲：「怪傢伙。」海野藻屑喝夠了礦泉水後，放下瓶子。7h Zy.BH2~T$E
{@9on3MTU
　　眼前出現一張青白但漂亮的臉龐。猶如在白色的水彩顏料裏調進些許藍色，混合之後塗上的詭異膚色，但她的確是位美少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從無血色的單薄嘴唇裏流出水來。那嘴唇緩緩地，仿佛惡夢般的蠕動了起來。

　　「海、海、海……海海海……」
y"R~#P&@xve
　　大家——包括老師在內，教師裏所有的人全都屏息盯著她。

　　「海海海、海海、海海海海海海！」jl]j8Ko&Q*S

　　啪嗒……又有水滴下來，可能是口水吧。
*Fj K"}9d+p}~
　　「海、海野藻屑。」!MX3J3kbn?d
BuS)V s)sf |
　　藻屑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所有人同時松了口氣。

　　「我有問題——！」n&Jz+x o-V

　　一位坐在後面的女孩子舉起手來，是好事的映子。她一定是想幫這個奇怪的轉學生一把。她是個討人喜歡、好奇心旺盛、不知辛苦為何物的幸福傢伙。:E]_0t%EL8]c

　　「海野同學的父親就是海野雅愛嗎？」2kBz0J;u
E8sY&Ot,k@?
　　不知為何，海野藻屑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突然聽到十分傷人的話一般，她吸了口氣：6n0\-\N0TQy*g
{/x hH/v"d)z
　　「……嗯。」A eu} FH(x)e

　　「咦？是真的嗎！？」、「真的假的？」教室裏開始一片譁然。藻屑皺著眉，嘴邊流淌著不知是口水還是礦泉水的透明液體，滴滴答答地不斷落下。7x{ v|bf5aW-V;a4@ G
FR7M'HI#bzbe
　　「……才不是。」

　　她如此說著，並一個勁兒的瞪著映子。我感覺到了映子的怒火，她在後頭低語著：「搞什麼——幹嘛要撒謊啊？」接著，映子又再度舉起手：「我還有問題！」似乎還打算說些什麼。P"?FY I:b
5vX4` M8k(?-U8g/I
　　這時嘴邊依然流著水的轉學生海野藻屑說：
/w1e7Z%]-[NO
　　「我……」E#$e'W8L
;c7A5O(gW.R~ C$|3`
　　「……我？」（注：海野藻屑所說的「我」，在原文是使用男性用語的「ぼく」，所以同學們都很驚訝。）
]QF"T9qkn'E
　　不單單是映子，大家都小聲而疑惑地反問著，然後打量著轉學生的體型。制服的胸口部分柔軟而可愛的隆起著，比規定再短一點的裙子底下，露出青白色的纖纖細腿，確實是女孩子沒錯呀！Q0\S9G6q8oX$Hgu,d_
)a:o4m`'g#b
　　「我呀……」$v?L+?a_\7x B

　　藻屑以果決的口吻說著：

　　「我呀，是人魚喔。」

　　教師變的更加寂靜。大家全都直起身子，一副「什麼啊——！」的樣子，而我決定繼續裝作不知情般地無動於衷。我轉著自動鉛筆心想：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她似乎誤解了大家沉默的原由，海野藻屑一臉：你們終於懂了嗎？真令人開心啊——的表情，滿意地笑著。接著，她繼續說到：wi_|uZR;G#XxpR

　　「那個呢，因為人魚沒有性別之分，所以，雖然我看起來像是你們人類所說的雌性，但我卻沒有人類的生殖器官，而是會生出許多卵。因此，我沒有所謂的父親。日本海裏所有的人魚都是我的夥伴，至於說到我為什麼會來這裏，那是因為我想瞭解人類的世界。人類既愚蠢又得意忘形，壽命也短，真的是很笨的生物——我在海裏是這麼聽說的，所以決定來一探究竟。各位，你們覺得如何呢？」9Nal+Cr

　　藻屑對於呆然盯著自己的我們繼續大放厥詞：

　　「人類有多麼愚蠢？多麼沒有存在價值、不如死了算了？這些還請各位告訴我，請多指教！鞠躬。」

　　藻屑隨著奇怪的說明低頭鞠躬。`N8K.EN
s A+KGe0U+p"_4A
　　隔壁的花名島發出「嘖」地咋舌聲。

　　在教室內一片遭受衝擊的氣氛中，我心裏想著：搞什麼啊——

　　對於與生存毫無直接關係的事情——人生的意義、愛的真面目、世界的構成——等事煩惱不已。哥哥說過：那是中世紀時代的貴族階層才有的特權。因此，我認為這個說著大家如何如何、人類如何如何的轉學生，生活應該是相當充裕無虞的；她關心周遭事物、想要得到注目，像個小孩子般的撒嬌。h8XsdPt6TlU_

　　原本表情恍惚聽著藻屑發言的班導，重新振作起精神說：
c"_7XX(z2W|
　　「看來海野同學，嗯~是屬於個性派的人吧。那麼，大家要好好相處喔。海野的座位，我看看……那邊最後邊的位置空著吧？你就坐那邊吧。那麼，第一節課已經開始了，我先走一步。」

　　導師一陣滔滔不絕後，便匆匆忙忙的走出教室。海野藻屑則默默地走在座位間的走道，手上的大型寶特瓶發出啪啦啪啦的水聲。不知道為什麼，她以怪異的方式拖著腳走著，就這樣走過我的座位旁。EO0e3bt

　　青白色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我突然想起與海野雅愛結婚的對象，正是當時非常受歡迎的女明星，她擁有一雙大大的眼睛以及豐滿的曲線。海野藻屑的外貌正像是那位美麗迷人的女明星，經過徹底折磨後骨瘦如柴的樣子。不管怎樣，對我而言這根本就無關緊要。3Jn#q7?]F_*[

　　寶特瓶中的礦泉水又有了起伏，發出啪啦的聲音。:D*v4V|_UG;j4S4r&q
"K,mU I(k+g.AV ?
　　花名島突然伸出修長的腳。

　　海野藻屑突如其來地被絆倒，摔倒在地。
}nn)Cso9mI
　　花名島裝出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映子則是說著：「太好了！」並竊笑著。
*|?p8|"YX
　　僅僅一瞬間，回過頭去的我卻清楚看到了，海野藻屑摔倒時制服裙子飄起的裙下風光。我想其他人應該都沒看見吧。因為事情只發生在那一瞬間而已，而且因為角度的關係也只有我才看得見，陰暗的裙底正好因為窗外朝陽的照耀而一覽無遺。 fCT&h8g]~no

　　青白色的腿。&m7RCR0r1VY9H}

　　淺藍色的內褲。%j&l k"h)g[ `0A

　　腿上散佈著鮮明刺眼的……瘀青。:v,QJ;]5Bg:x A
^rP'vNr&C
　　——眾多慘不忍睹的毆打痕跡閃耀著。拳頭形狀的瘀青有的紫紅、有的呈腐爛般的綠，還有些是紅黑色，交錯浮在青白皮膚的表面。IJk/[r*P-CJ
8L"X1}xJ.R5Z
　　在那瞬間之後，藻屑啪地一聲摔在教室地板上。不曉得是不是很痛，她有好一陣子靜止不動。原本笑著的映子，也因為她遲遲沒有起身而擔心了起來問道：「喂，你沒事吧？」啵啵啵啵……水從掉落的寶特瓶裏漫流至地面。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起身的海野藻屑轉過頭，直直看向我。` s'e"p8A+aWXg]

　　——你看到了吧？
'Et/N8i Ax X4m
　　她臉上的表情這麼寫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從遮住小巧臉蛋的劉海後方直盯著我。
wH2vS.hD,\5P
　　然後，她張開那毫無血色、如同鬼魅般的嘴唇低聲說道：n[IQ`J G:X @8w
\x4Q| }0K
　　「你去死吧！」9E/x/InBKc
$N^6ji!pf@E v
　　我氣得發抖，皺著眉移開視線。\y,gAg)Cg v

　　為什麼要特地對毫不相干的我，說出那麼惡毒的話呢？

　　但是，我決定不再繼續思考下去。我決定當作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不想浪費心力在無法成為「真正子彈」的無益閒事上。我決定這輩子都不再多管閒事，到死為止。4E!Dx!]5J7b2@

那——!`e;W0m4iY W
是九月的事了。a@ Ijq5Y-~8f
而現在，是十月四日的清晨——
我一步步地走著。7gk p9[C
沉默地。
心裏有個預感。2WVSU/M/L

　　蜷山山麓即將進入楓紅的季節，到時會有大批人潮前來，為了觀賞那僅僅稍微變紅的紅葉。接著，一到白雪堆積的冬天，來客就會變成滑雪者。不過，現在這個不秋不冬的季節裏，山上連個人影也沒有。

　　這麼一大清早，還沒有任何人上山。

　　我默默地走著。
o6xk!r)I"Wy&x7S
　　因為有個我非找到不可的東西，似乎就在那兒……9J,x/Jp)Swewog
:H1n!q~dS!X%b
　　那個是，沒錯……
@Q ?,y5^9]F{9`
　　如果借用哥哥的話來說，那是貴族的點心，也就是無法果腹的糖果。&i~ W2f1C

　　我的名字叫山田渚。
GGKr8[ U*n(x
　　十三歲，國中二年級。
%Kxro4M+SMO
　　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留著長頭髮，如果要舉出什麼特徵，實在是有點困難。依坐在後面映子的說法，她會說：「冷淡的傢伙。」問隔壁的花名島則是：「你經常擔任飼育股長（注：負責照顧班上飼養的小動物的班級幹部）耶，你很喜歡小動物吧？你喜歡照顧人吧？雖然你的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種人。」問哥哥的話，他則會說：

　　「小渚最近很拼命地收集實彈喔！吾妹是現實主義者吧？」

　　我居住在一個很小、很蕭條的城鎮。稍微為各位介紹一下吧。

　　城鎮的正中央是魚市場，因此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海潮的味道。雖然清晨時分很熱鬧，不過到我們上學時就一個人也看不到了，只剩下被水管流出的水所濡濕的人行道和空蕩蕩的市場。那附近有個小小的路面電車車站。山裏的孩子會搭電車來上學，因此早晨時車上總是擠得不得了。電車的車廂外，不知為何畫著漫畫風格的沙丁魚，大概是為了鼓勵大家品嘗漁港捕獲的沙丁魚而做的宣傳吧。畫著紅色、黃色、綠色的可愛沙丁魚電車發出聲響停車，學生們頓時一湧而下。
%bk^9a2{|#y5_
　　縣民會館位在頗遠的地方，得由車站搭乘公車直往山裏去。有時會有舉行全國巡迴演唱會的歌手或是偶像來訪，但是名為全國巡迴的演唱會跳過我們這種小城鎮，也是常有的事。每一年，市內國中的吹奏樂社團會聚集在那裏，共同舉辦聖誕音樂會。我也曾受邀去參加。會館的牆壁上都是龜裂的痕跡，一直盯著它看的話，還會發現剝落的碎片掉下來，其破爛程度真教人吃驚！
/D8G/l1H3GO
　　夜晚。總是灰暗陰沉的日本海，惟有在夏夜裏才會顯得美麗繽紛。染成深紫色的朦朧地平線與激起雪白浪花的海岸線中間，捕捉烏賊的漁船猶如鬼火般閃耀著，並隨著波浪浮游飄蕩。圓形的橙色光暈非常美麗，讓人不禁有種錯覺，以為自己正看著不屬於這世界的景象。

　　此外，在山邊則有一座核能發電廠，剛好在我出生當時建造完成。所有都市人認為「那種東西最好蓋在鄉下」的——核能發電廠、監獄、少年感化院、精神病院，甚至自衛隊駐紮地——都在我們鎮上，所以我們通常不會靠近山區。本地國、高中生的約會行程，要不是逛逛鎮上的商店街、百貨公司，要不就是到海邊。

　　啊，說到鎮上的話，在商店街閑晃時擦肩而過的往往不是穿著流行、打扮時髦的人，多半是身著正式軍裝的自衛隊員。鎮上唯一的一家老舊電影院，總是一次放映著兩部電影，現在上映的是湯姆‧克魯斯主演的新片，以及「釣魚日記」（注：原名為「つりバが日誌」，自一九八八年由松下出品的電影，到目前為止共有十二集和兩部特別篇）系列的最新一集。怎麼會把這兩片湊在一起呢？真是亂七八糟。票價上寫著：6i'PzD)p,H^6G
\ w-P1[&^
　　大人一八〇〇

　　學生一二〇〇

　　小孩八〇〇

　　自衛隊一四〇〇

　　原來自衛隊有折扣價啊！每次看到那個票價表我都會這麼想。為了國家而去加入多國籍軍隊，成為其中一員的話，看電影就可以比較便宜了。

　　我家位於市場與車站附近的中心區，在一棟破爛不堪的國民住宅一樓。昏暗的１ＬＤＫ（注：一間客廳和一間飯廳兼廚房的格局）房子深處的那間房間被哥哥——他的身體、為數眾多的書本與電玩，還有我不知道的模型人物——佔領。我和媽媽則一起窩在稍寬廚房裏的小桌子旁，晚上在這裏鋪上睡床過著日子。

　　如果問我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自己的房間！」我想要一個可以獨處的空間。g@X-j6t

　　因此，我需要有用的實彈。

　　十三歲那年的夏天，我腦子裏想的儘是這件事。
J-EB@2N't Q
　　轉學生海野藻屑，在轉學過來的第一天早上就以強烈的衝擊打倒了班上同學。映子那群人小心翼翼的走近，從藻屑座位的四面八方圍上去，仿佛在觀賞珍奇動物般的望著她。
V+Po5]il0e?9{
　　隔壁的花名島偶爾會回過頭去看看藻屑，然後，即使心裏在意但他仍舊咋舌。其他男同學也有些心神不寧，我心想，真是群怪傢伙。接著，我突然注意到這些傢伙的反應，全是因為藻屑這個大怪人的臉，可愛的宛如映射管另一頭的偶像明星。(j~$Y(ncT@(zH

　　那傢伙似乎是來自某個城市，她沒有我們身上的鄉下氣息。近乎透明的青白肌膚、纖瘦的身材，還有—— |%T0sfw*u
'L&AJS(c^;p(C!z%B
　　「全部都是名牌貨欸！」l5F;L w3M8h3R

　　直到第一堂課開始才慌慌張張回到座位的映子，她戳戳我示意我轉過頭，並小小聲的說道。

　　「名牌？」 {I V T4~|%C
)[ mM7]'yU%qH
　　「包括文具用品、包包和手巾也是，全都是超有名的名牌呢。那條手巾，一條就要五千圓哦！」e1oY3`|Ccw
|wLaFx#W,G
　　「一條手巾要五千圓？」ihz3m r8~.Yk8M
+@R w+j1v} MB
　　「聽說是哦。」c(X+G,~H

　　……不過，聚集在海野藻屑周圍的女孩子們，隨著每個十分鐘的下課時間結束而漸漸減少，到午休時只剩下一、二個人，放學後就連一個也不剩了。海野藻屑本人倒是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仍舊一手拿著寶特瓶逕自咕嚕咕嚕地喝著水。z.f"thv+C

　　「……真是搞不懂那傢伙。」

　　映子抱怨著。女孩子之中，只有我從一開始就裝做不知道那傢伙的存在。映子因而選上這樣的我當作傾訴物件，硬是在我桌前繞來繞去。/|:w+kN M$o W!g5K
~m-q_a fW L~5r3P
　　「那傢伙不單單是奇怪，而且還很好戰呢。哪有人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那樣說話？」
Gv@ a\%b(D4_2bQ
　　「她對你說了什麼？」

　　「嗯，總之就是說了很多啦……」SR3Uup3AT0k p0P

　　我低聲說了句：「是嗎？」接著站起身，反正與我無關。
ut([Oe2o,H
　　從國中一年級就一直擔任飼育股長的我——山田渚，下課後直接走向校園一角的兔子小屋，走進鐵絲網籠子裏清掃、換水、補充紅蘿蔔或高麗菜。我以不可能用在人類身上的小心翼翼與愛情之類的情感，照顧著這些沒有我就會死掉的籠中生物，但是我不會去摸摸它們的頭或是和它們說話。它們哪會瞭解我那些舉動的用意啊？它們可是動物呀！#Q \,B$Q2Bd

　　我離開兔子小屋步向校門時，突然有什麼東西打中我的後腦勺，那東西掉在地上滾動著。當我撫著後腦轉頭一看，掉在地上的兇器是礦泉水的寶特瓶，而把它丟向我的那個轉學生，竟然還維持著丟出瓶子後的誇張動作。

　　「……幹嘛？很痛耶。」

　　「你為什麼要這樣？」

　　「怎樣？」
7A)OA7zuiG
　　海野藻屑慢慢走近我。左腳一跛一跛地拖行著，似乎很痛的樣子。6v7u_ S4n
s7S@U%Z#}
　　人魚公主啊……Ym)iR)`7]
7x'` e h1O9q mD
　　她的確也是這樣，每走一步，腳就會感到有如刀割般的疼痛。qlY{!{p5x+Rrx
'J?1y"{*J
　　「好痛、好痛……！」
#P f!F#e5L;xs*d/m
　　站在我身邊的藻屑揉著她的腿；那張漂亮的小臉皺得像醜八怪，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我想起早上藻屑跌倒時，所看到的那些毆打痕跡。

　　「你的腳痛麼？」

　　「我不是已經說痛了嗎！」
1|5K O7euK%Ija
　　「所以我才問你呀。」
i/w{Q1zk
　　沒辦法溝通……拜託，饒了我吧。
zN9z:O,YLY
　　藻屑一邊拖著腳走在我身旁，不知是肩膀還是手臂，像重病患那樣微微顫動著。沒辦法，我也只好跟著她一起走。平常總是一個人匆匆忙忙趕回家的我，現在正以完全不同的緩慢速度前進，我不禁焦躁了起來。Ngubc N
}+T$g:r3[]
　　「你幹嘛那樣？」
O C6Y^!UI?
　　藻屑又再問了一次。6^&x!\Lp
}s5hr8Y,O*et
　　「那樣是怎樣？」

　　「你幹嘛那樣？」xxS!J&u u^!V:]
e-g$Y)J/Dj z
　　「怎樣啦！」

　　「你對我沒興趣嗎？」5MW&_epF Fw
.u Cq4NL`j
　　我停下腳步。
c8t(b7{ N(n0o}c
　　走出學校好一陣子後，我們站在田地中央沒有鋪設柏油的道路上，聞著牛糞混合稻草發酵製成的有機肥料，在四面八方傳來的酸臭味中盯著對方看。,h5Wx-`-z[.d;x

　　「……難不成，你希望我注意你？」

　　「也沒有。」

　　「你是個超級怪異的轉學生沒錯，但是……」
.]-[c$X5@4q
　　我用鼻子哼笑了聲，心想真是有夠無聊的。

　　「但，你不是實彈。」
"hM&i0m7Ho di
　　「實彈？」H.M1R_-s

　　「就是實際而必要的東西。我從三個月前開始，就決定不再想其他無謂的事情了。」

　　藻屑身後的遠方，矗立了一座略高的小山。那是蜷山，山腳下有座小小的神社，這座山還有提供健行入門的行程。從這裏看不到的另一邊，就是陸上自衛隊的駐紮地。因為風向的關係，不斷發出奇妙的滋咚滋咚聲響。在這個不景氣的時代，特別是家裏有狀況的本地青年都會加入自衛隊。有錢可拿又不會有什麼生活開銷，學歷低也能夠加入。而且與其他工作不同，會把你當作「一個人」來看待，能夠早一步成為大人。6H:\I(O(NW
FZW`Vz9B
　　這就是實彈——能夠強而有力的打破生活現況，真實的力量。
6rAi.?9u v!Nz
　　這個夏天，我滿腦子只想著這件事。不過話說回來，對著眼前包包裏帶著五千圓手巾、不食人間煙火的轉學生說這些事，我想，頂多只會得到「沒有粥就吃肉啊！」這類的回應吧。於是我閉上嘴，繼續往前走。

　　藻屑又不知好歹的跟了上來。
,g`Q&{A3MF
　　她拖著看起來很痛的腳，沙沙沙地，吵死人了。
5suh.f]
　　「你幹嘛要拖著腳走路，清鞋底嗎？」
q6so_ g,iL
　　「我被巫婆施法了。」*BN7gN`5f)\,u

　　「啥？」dB'q&GA,|cZ3G

　　「當我離開大海由人魚變身為人類時，就會有雙走起路來很痛的腳，巫婆是故意的。如果我的願望不能實現的話，我就會變成大海裏的海藻碎屑、變成泡沫消失。」

　　「你白癡啊！」!|d&Iw8T
)J9z!Y%Y?-o5h_9o9c&^
　　我拋下這句話便加快腳步往前走。藻屑也認真起來，硬是拖著腳跟上我。
(d-hk`3B,Ch9tD3F
　　「所以我一定要實現願望。你叫什麼名字？」

　　「山田渚。實現什麼願望？」

　　「秘密。」

　　「是你今天早上說的那些事嗎？人類的愚蠢等等……」,}\,T:x@

　　「那些都是騙人的啦。」&b*hB)k+Gj mA6w
;_3Z*xTPXe
　　藻屑笑了起來。Nng-}"}}}U;w@ [

　　「我以為那樣會受到大家的歡迎，結果完全沒有。」

　　「那還用說。」
V7w1@`5y?s
　　「告訴你我的秘密吧。」
}b D@C
　　藻屑的漆黑雙眸睜得大大的。
3aSk/f3Y%k1~
　　「其實啊，我來這裏是為了想找真正的朋友。真正重要的朋友，可以為我拼命努力、感覺很棒的朋友。如果找不到這樣的朋友，我就會變成大海裏的海藻碎屑了。」

　　「嗯……這樣啊……祝你順利找到。」;Bx0? UZR0C(~w C

　　「山田渚，我和你應該能夠變成好朋友。」
6K)V8i%rr9r\5D
　　「為什麼？」
gJ&`9??0W
　　「因為你是班上長得最可愛的呀。雖然班上都是些醜八怪……不過，我來了之後，明天開始你就會變成全班第二可愛了。」

　　藻屑一臉認真的表情說道：9?-M*WOX\T@

　　「和我做朋友嘛！」
XKA|Grz
　　「……你今天早上不是還叫我『去死』嗎？我不認為我能夠和說那種話的傢伙變成好朋友！絕對不可能！」
~N4t"G j
　　「那是愛的表現呀。」

　　「你有毛病啊……」E/Sbg"{A l+jS8R

　　她的回答讓我有些驚訝，忍不住說出真心話，但藻屑仍舊微微笑著。於是我稍微認真的對她說教起來：3YWGO;yo
je:X1rB6u2s)I
　　「你弄錯了，那是憎恨的表現吧？」

　　分不清楚愛與恨的怪怪轉學生。海野藻屑仿佛被嚇到似的睜大了眼，接著像是受到了傷害般突然低下頭。

　　她就這麼沉默不語，讓我覺得有些恐怖。藻屑打開單手拿著的寶特瓶，又開始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的喝起水來，真是令人不快。t)occ#Onte&e
o|*KEWd,r(@0K_
　　藻屑面前是一整片茂密寬廣的稻田，再前面則可以看到日本海的海岸線。由於那邊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高速公路，所以即使站在這麼遠的地方，也能夠放眼望著海洋。今天是漲潮的日子吧，灰暗的水中到處混雜著青白色的飛沫。
q4q${j'v
　　鮮豔的綠色和灰暗的海水。因為日暮時分已近，田野與海面一點一點的染上了其他顏色，開始產生變化。
\`Gs-U#ky3g
　　「……那個，我得快點才行了。」{'q9D2@a/Mfy:r}#O

　　將水喝完的藻屑直接把空寶特瓶朝田裏丟去，雙眼直直看進我大吃一驚的眼裏。
|$l0jNpA[r:R
　　「我得在暴風雨來臨前找到才行。」+Ln@?U8_'a6X
MB`cN jS2I1z
　　「……暴風雨？」,g+R]iTz0u#@ d
i'z7Z \ E'VDs6A

　　悶熱的黃昏時分。耳邊傳來蟲鳴聲。沒鋪柏油的道路對面升起一片朦朧的蒸騰煙霧。加熱稻草時會出現的微暖氣味，伴隨著土臭味從山那兒傳來，那是由泥土、葉子和濕氣共同醞釀出來的味道。
&]9Q0a1]j/g
　　我擦去額頭上冒出的汗水。:M)S[b,C1fS

　　藻屑說：X$kv+q K

　　「人類可能沒注意到。」CA(?DC6j*jC8W
|m'I,}"Z bwjx
　　「啥？」qB5Dz)tV

　　「這座港口，每十年會有一次氣象預報預測不了的大型暴風雨哦。」Z0J5nbp1ELQGY
%{!R2fMZ CN
　　我的胸口，這個太過疏忽大意的胸口，宛若被巨大的手捏碎般緊縮、疼痛著。我屏住呼吸瞪著海野藻屑的側臉，藻屑的雙眼正凝視著在田野間搖晃的綠葉。

　　「我得在那場暴風雨來臨前找到才行。」%ZU-Fm)x9D5~!H

　　「……」
~2P g2s,t5E\U g
　　「人魚是無性別的，不過卻是比較偏向女性的生物。大家都在這片海洋裏生活，分佈在世界各地的大海中，但是每到十年一次的繁殖期，大家就算拼上性命也會回來。到時候，氣象預報所預測不到的大型暴風雨就會來到。你可能不記得了，十年前的人魚繁殖期也有一場大型暴風雨來襲……」
'gop7hDQ$G
　　「……我記得。」+G;F%m,@7r(u

　　藻屑似乎沒聽見我發出的低語繼續說：,EO)d;kf

　　「今年也會有大型暴風雨來襲，日期是十月三日，還剩一個月吧？如果到時我還沒找到我要的東西，就必須回海裏去了。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人魚公主，不回去不行。」
TC4g6GOzk@}!T
　　「我還記得那場暴風雨，怎麼可能忘掉呢？」 f vEuoRS%m0b
_-KR H1X ]8sK
　　我低聲說著。
tYv@_r)F
　　就這樣，我和藻屑再也沒開口，總算走到了田間小路的盡頭，我們一個向左，一個往右；我要回到國民住宅所在的城中心區，藻屑則是前往獨門獨棟、豪宅林立的高級住宅區去。Fb@&b0u1k'?

　　我已經不想和那位轉學生多說半句話，便加快腳步繼續前進。

　　一進家門，我聽到哥哥友彥的聲音從昏暗的１ＬＤＫ深處傳來。毫無抑揚頓挫，像是在朗誦什麼或者是在念經的聲音。:K(o h~pI4v

　　媽媽不在家，她在超市收銀台的打工會到很晚。我們家全仰賴媽媽一個人賺錢，以及很少很少的政府津貼才得以生活。不，也不算是什麼能過的日子。生活得很辛苦，什麼也不能買，這個鎮上沒有願意雇傭國中生的地方，因此我現在還無法工作。K:QF;K&A2BK2F,I M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拉門，哥哥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褐色的長髮優雅的紮起，露出有如女性般、帶有一些外國人長相的美麗相貌。哥哥是個美到讓人驚訝的男人；又高又瘦的身材，加上夢幻般的朦朧雙瞳。腦袋出乎意外的聰明，但是，也同樣出乎意外的什麼也不會做。^{{ cb_e:S)B

　　哥哥正攤開名為《魔法辭典》的莫名其妙書本，若有其事地認真吟誦著。

　　「你在幹嘛？」
5^1B.a&u)Cf~Z5J|
　　「魔法。」 @j%IW3|
\`$W#R2K1CE]
　　「看來也是。」

　　我站在廚房裏，開始準備三人份的晚餐；燉菜與味噌湯，還有沙拉。淘米時，哥哥正用優雅的語氣吟唱著，他當然還是繼續待在房裏。他會起身走出房門，只有去上廁所的時候，以及一個禮拜一次的泡澡時間。再來，就只有網路上訂購的奇怪物品送來時，會起身往玄關走去而已。eR/Lc8eVoQ
u\[1if O1I(T
　　友彥是個美男子，而且言行舉止優雅、頭腦聰明、成績優秀，因此在爸爸過世後，哥哥成了媽媽的依靠。她自豪的兒子是能夠讓大家脫離現在這種生活的魔杖，直到他國中二年級念到一半為止。但是現在的哥哥，按照鄰居大嬸的說法：「友彥就是現在很流行的，那個、那個啊！叫什麼來著？繭、繭……繭……」是繭居族（注：原文為「ひきこもり」。指青少年到年輕成人把自己與社會抽離，隱蔽自己的社會現象或是這種人。日本厚生省定義為「與社會、家庭隔絕，將自己關在房子裏超過六個月的個人。」亦譯為「隱蔽青年」或「家裏蹲廢柴」）啦！就算我知道也沒打算告訴她。現在的哥哥的確是個繭居族，但是我並不這麼叫他，心裏也不這麼認為。xb&kF3y S9]
d:Oa g/Tg
　　我認為哥哥是現代貴族。3E,vc,kP;iM|9H,k
0Vc6YiN8DG| Y
　　不工作、不受生活壓迫、逕自讀著自己有興趣的東西、思考有興趣的事情、談論有興趣的話題，如此生活著。哥哥現在沒上國中，也沒考高中，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已經三年了。現在的他，比以前還要美，擁有比以前還要夢幻的端麗容姿。我和媽媽都認為他不是以前的哥哥——感覺上，我們好像是瞞著政府當局在飼養一個美麗的生物。不過，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哥哥，其實對於現實派的我來說相當花錢。 K4_9N:z-S

　　為了支付他在網路購物買個不停的怪東西費用，政府津貼的錢、媽媽打工的薪水，還有爸爸的保險金，全都像幻影般消失無蹤。

　　也不清楚哥哥到底知不知道狀況，他什麼也不說，仍舊隨自己高興繼續訂購一大堆東西。然後，一直待在房間裏頭。:f ?*nTx _
`D'yh{%U@jk P
　　——晚餐做好後先取出媽媽的份，再將哥哥的晚餐費盡心思的擺在端盤上。高盤子配上漆筷；燉菜和沙拉謹慎考慮過顏色及配置後裝盤，附上白飯和味噌湯。我將晚餐端進哥哥房間去，哥哥正戴著耳機陶醉於音樂中。我看著他閉上眼睛的蒼白臉孔，悄悄地將端盤擺在桌子上。自己的晚餐則是毫不講究，隨意擺在廚房的折疊式矮桌上，我打開電視，大口大口的吃起飯來。`g kEm0h"V'h R
r S'd^|9cR[q:xV
　　「……小渚。」]%x| |WY7R#N_M

　　聽到鈴鐺般透明的聲音。我抬起頭來，哥哥正看向這邊微笑著；用著漆筷優雅品嘗的他，似乎正吃著與我完全不同的食物。^7|/_1P-ju
[~o+s7`j
　　「小渚。」&RS+lp"C2XDb

　　「幹嘛？」d4]Fn/Lf3x

　　我探出身子。w_/H^2j2{*jIP&UC

　　「你國中畢業後……」j0Sp ],GHW,I

　　友彥笑得更深了。 n+ZG f_ ~@
l#s7SO(EN0h9E
　　「畢業後，要去當兵嗎？」 ]:o^!d rs%\
([1Tp/}I|;G,_2|
　　「嗯，沒錯。」
3Ja vaB)R6X
　　我點點頭。'C.H9I8}M({7m ]4@

　　突然變得很想哭。
dox'@O]2m
　　於是我再度點點頭。+g0dTViL!ZY%]
}lY(Um!J]
　　「升學座談上我也跟老師說了。我不上高中，要去參加自衛隊。」

　　「自衛隊也有女生嗎？」2J!}g$J\9[:V
Kfo{ qoe R
　　「最近開始有了。我向自衛隊打聽過，聽說現在裏面已經有五位女性了，而且都是本地人。受到的待遇和男性相同，只有國中畢業也沒關係，而且馬上就能拿到薪水。」A%U e)RT B6G.A
-iR!j)p#u
　　「……薪水？」
:[9n,_^,\ dh7qI
　　友彥像是聽到什麼低級詞語般皺起眉來，然後「嗯……」點點頭。
} LK C3q|uB@Mk
　　「真是符合小渚的喜好啊。」|{Vc)oGb'o
{*w^Km$X
　　「嗯？」BydV-`j-g'K5D
3iX C7A6Q4n [J9\
　　「實彈。」
m3c4`1T5B\
　　「是嗎……」2o,O,zw%\4S

　　我一口吞下燉菜說道：*`HR#],W.LC]
G?6X-e hHn,g
　　「因為我要一輩子照顧哥哥。」4S^juV~
Md8z:Bu|/}]N
　　「哎呀哎呀！」
+T-srs? En
　　友彥優雅的笑了起來。n@E!Xg&Nxg
)x{4`u9M3U

　　哥哥他突然不去上學的原因為何，我和媽媽以及友彥的朋友都不清楚。不過有一件事令人十分在意；當時相當受女孩子歡迎的友彥，似乎和不請自來、強行闖入房間的同班女生發生過什麼事。那位女同學是個積極的女生，口風似乎不怎麼緊，感覺好像對友彥相當迷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女孩不再來，而友彥也不再出門。HiAGf Y

　　在路上遇到那位女生時，她一看到當時小學高年級的我，便笑著對我說：「哎呀呀！」接著便對其他同行的女孩子介紹：「這是山田同學的妹妹。」一群人便「呀哈哈——！」笑了起來，然後消失無蹤。

　　發生了什麼，即使契機微不足道，卻也無能為力。因此，人就變了。
8A/x3D)@Sfj#q.z/r
　　平衡崩壞了，以不好的意思來說，就是變成了「真正的自己」。YdF)k!sb2l

　　友彥的心中發生了什麼事？時間救不救得了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不知道。我想就算頭腦再棒，友彥一定也是完全不瞭解自己的。 o-V"g1^7t3i-E'w

　　友彥會在吃飯時間問我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情，這三年來一直如此。我的報告，就是友彥與外界的小小聯繫，如同纖細到快斷掉的絲線。友彥似乎愉快地模擬體驗著我的學校生活，並很珍惜的在腦子裏反復回味。不過，我今天的話題，全都是繞著奇怪的轉學生海野藻屑打轉。 G qIU7W1J'Zzk$k

　　「海野雅愛……？」
2o#w#K*oNI
　　友彥偏著頭。

　　「啊啊，是他吧，那個歌手……」
9\ThK3[{
　　「對。」

　　我點點頭。
{\#P-PQc O
　　海野雅愛，是這個位在日本海沿岸，毫無生氣的港口都市中最為人所知的名人。為什麼？話說他高中時，在本地組了個樂團前往東京，一出道所發行的專輯就空前熱賣。風潮過後，只剩下身為主唱的他繼續以演員身份出現在電視上，近期則是在低成本製作的電影（注：原文「Vシネマ」為不公開上映，直接發行錄影帶或DVD的電影）飾演流氓的角色。宇宙的和平該如何如何等有趣的發言還被稱為是「海野世界」，他也曾有過這般大受歡迎的時期。但自從幾年前，因為大麻還是其他什麼東西被逮捕後，就不曾再見他了……

　　他已經被眾人遺忘了好一陣子。過去那麼有名的名字——海野雅愛。,O$f9C3td yJ

　　友彥點點頭，接著優雅的笑了起來，對著因為藻屑而生氣不已的我說：
0e3[+ntp X+q:v
　　「那孩子真可愛啊。」
Q-{/t/FI6P
　　「啥？哪里可愛了？」
u$}e GY4h1j
　　「她啊，算起來應該是那個『糖果子彈』吧。」[ ~+qR-F"A

　　「啥？」3z`1nv!@/t

　　「小渚想要擊出的是實彈對吧？也就是和世界產生連結的直接力量、實際擁有的力量。但是，那孩子不斷擊出的，卻是假像的子彈。」
;{&}y Qy7}PX+J%d
　　撥了撥飄逸的長髮，友彥開心的笑了起來：
3ON3nR]"f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男人用岩鹽作成子彈殺了人。男人將岩鹽固結一發堅硬的子彈，在暖爐邊擊發，將對方殺死。因為是死在溫暖的火爐邊，於是屍體也跟著變熱，使得留在身體裏的岩鹽子彈融化，如此一來就全無痕跡了。」

　　「咦……」

　　我探出身子問：A*w OT"h0R6p,a(N

　　「可是，這樣不就無法逮捕兇手了嗎？但是，如果兇手沒被逮捕的話，哥哥你就不可能知道這件案子吧？兇手抓到了嗎？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麼抓到的？」
9Zdt+Jk,z$Zu:Y
　　友彥聳聳肩：6n^ Z6wDh
TS8cq BvIfP
　　「名偵探出馬，一一漂亮的破解。」

　　「……什麼嘛！」

　　我失望的看向友彥房間裏那些堆積如山的推理小說，可以當作實彈的幾率，零。:IkS)H|`nT!t
!`#s+S%yAXK [
　　「原來不是真實案件呀。」 `)C*Z8@bdhQ/_x.?
3T2DAG.ru#c-k]9X
　　「你也失望得太過分了吧，小渚。要更懂得享受謊言啊。」.b;l)TO&]P4LhLg

　　「嗯。不過，海野藻屑的謊言總是讓我氣惱。」a8cYf,L u^&g

　　「那孩子不斷射擊糖果子彈。只要射進身體裏面就會融化，在小渚看來是很無聊的子彈吧。小渚……」x"h#GJK;N3Gm
2z;bv6K0QS!~G
　　友彥以優雅的動作放下筷子：;n9lr)b[G`B
8J n;z3NX/\
　　「晚餐很好吃，謝謝。」
y2p%s%\%x(K*B4B&F
　　「不客氣。」

　　友彥悠閒的聲音讓我歎了口氣。我站起身，小小聲的說：
#bt0AU(kO
　　「像糖果球一樣的東西嗎？」

　　「沒錯，小渚。」
3v_?K(Y
　　友彥抬起頭，看見我撇嘴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接著又突然回復正經嚴肅的表情，戴上耳機專注於DVD上，猛然把我排擠在外。已經習慣這樣的我，只好楞楞收拾著碗盤，回到廚房去。

　　　　　　　　　　我正在走路。現在，是十月四日的早晨。J(cA/yek

1p'h\+~|P*^X@
　　脫離蜷山的健行步道，我來到了完全沒走過的獸徑繼續往上走。

　　獸徑上長滿青苔、堅硬的石頭不斷滾落，而且還佈滿了蛛蛛網，是個相當危險的地方。腳好痛，因為濕滑的青苔差點讓我數度跌落，但我還是繼續往前走。因為心中有一個確定的想法。2oQ3dy,XF
t8J*R|P;vf1_+o
　　很不安。

　　白色的晨霧遮住視線，好一段時間我被冰冷的風壓住，然後風又吹過。3Mo9k*dOuSG ]k
'^0I/S'X8I Za:v
　　我在這樣的環境中繼續走著…… {2lTu2Sz
/q2w8^S1zU H-MD
　　回憶湧現。
)ZYg|\
　　——真不敢相信，從那時起到現在才過了一個月。
　　無法挽回的時間。
　　在之後的一個月中。%HWny4kkRh+i,ut,m
　　她依然持續發射著糖果子彈。:w1~M!g})G3\,@
&WUh[,J$`;A3wO:T"}Y

　　第二天也是，再隔天也是，轉學生海野藻屑的怪異行徑愈來愈引人注意。她抬著頭，面對校園前庭那座來歷不明的裸婦雕像。我心想她在做什麼啊？仔細一瞧才發現，原來是在和雕像說話，而且不是她單方面傾訴事情而已，看來似乎是在對話。唱著奇怪的歌曲穿過走廊時，火災警報器突然響了起來，藻屑一臉「糟糕」的神情連忙逃開。~[e:v$N[w,]!l W
{6wX{Ee
　　我實在無法理解貴族的憂鬱與消遣。隨著日子過去，和藻屑說話的女生日漸減少，終至沒有。相反的，在女生的八卦網上，有關海野家的各式情報卻紛紛四起。{e K6Kp^p

　　女孩子的包圍結束後，換成男孩子帶著些許顧慮開始接近她。給她講義時多聊一句；輪到擔任掃除值日生時，告訴她掃把的位置。我看到不少表面裝作若無其市，事實上去拼命接近她的場景。藻屑或者不回應，或者回答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或是想要好好回答，卻回答了對方沒問的答案，讓人嚇一大跳……總之，她是個怪傢伙。

　　坐在隔壁的花名島在下課時，帶著幾分顧慮的出聲叫我：
EUEk$jX
　　「那個、山田……」#L/cw'UFdv
;mm"ZVS_
　　「……什麼事？你要跟我借預習的筆記嗎？」

　　「我要借！」\7?C{b+|"t:MZ
i*q&^3F%A_'c`;@
　　花名島接過筆記，還將重要的部分抄下來邊說：
v9cR"[/n5I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啦。雖然，筆記我也想看，不過……山田，你和她感情不錯嘛。」8UhcItwF/X

　　我以為他說的是映子。「嗯，還可以。怎麼了？」遲遲沒聽到回答，於是我抬起頭，發現花名島表情悶悶的沉默著。

　　「……嗯？怎麼了？」
i#|wnR-|1Q#X
　　「你和海野…不，你去邀海野。唔…總之就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看場電影或者做些什麼…吧？」

　　「啥？我和海野和花名島，然後還有映子？」q[9}$H,["O0I

　　「映子？」

　　我和花名島對看了一陣子。/h+D2R G0n
!Zhos^(w.J U
　　終於發現是自己弄錯後，我連忙回答：
0l;L6t]1Q#E F
　　「啊，你說的不是映子而是海野？呃……我和她感情不好哦。你看，我們都沒在講話。」
Fe RL iduR9T
　　「前天，她轉學來的那天，你們不是一起回家嗎？」k/Yc0~jX&NfP
tR)L$G G._Ww!W
　　「那是因為，她從我身後拿寶特瓶丟我的關係啦。」
F u"U_k+s
　　我不禁歎了口氣。[u7qbD:E|,M0tt^
1~ \ Ihr~[
　　看到花名島一臉不滿的樣子，我也跟著嘔起氣來。_3l:w-y\xo `u

　　「……我和她的感情一點也不好。這種事情，你還是去找映子那些社交界的人吧。」

　　「社交界？」 VC J!z0ns/?4Y3iX:o

　　花名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山田你有時也挺有趣的嘛！」
`%u*D1[S$aP~[/q
　　「拜託！」w(~,t$uI9C
*~+L)Z$TUl0pfi
　　「哈哈哈。」
dA!M3D|6C
　　花名島笑完後便沉默了，也不再跟我提起藻屑的事。開始上課而取回筆記的我，這時才慢半拍地注意到，花名島可是鼓起了相當的勇氣、故作鎮定的提起那個話題。我的胸口針紮似的痛了一下，偷偷看向花名島的側臉……唔哇！他竟然一下子就睡著了。真掃興！
P?3vb/bNqc
　　然後我悄悄回過頭，看向坐在最後面的海野藻屑。藻屑正熱中於謎樣的技巧；她嘟著嘴，將自動鉛筆擺在上嘴唇上，即使不用手扶著，自動鉛筆也不會掉落，臉上的表情真是超詭異的。和我四目相對時，仍舊靈巧的維持那副表情向我眨眨眼。我歎了口氣，真搞不懂那傢伙……(|)PJ!k/q+DA

　　轉學第三天放學後。
CS&S-|JJ*LX4uN%x
　　我仍舊走出教室，直接穿過校園往兔子小屋的方向走去。背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某人追了上來。拖著腳的獨特腳步聲，讓我馬上就知道來者何人，於是啪地閃到右邊。

　　礦泉水的寶特瓶從我的左側咻地擦身飛過，落在校園的地面上並揚起塵埃。

　　一回過頭，海野藻屑依然還是擺出那個投擲的姿勢，並掛著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l n cm6R A#U;M*M,tH!r
　　「……幹嘛？」!O$C7o&KT1N\-Lk

　　「小平頭的男生找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看電影。」q2U,p Z*Xw
k2rJv1{
　　「咦——！」

leungmon 2009-5-3 20:16

　　我嚇得瞪大了雙眼。小平頭的男生大多數棒球社的，班上有幾個人也是，不過她說的大概是花名島吧。我又低聲的說了：「咦——」真佩服花名島，看來他真的自己去邀藻屑了。"C+Ex0f3u`7L

　　「你們兩個去就可以了吧？花名島想和你約會啊。」

　　是賭氣還是自暴自棄呢？我故意用奇怪的說話方式挖苦道。藻屑拖著腳追上我：

　　「可是他說三個人啊。」

　　「只有兩個人的話，你就不會答應了呀。」)cz/sF#w7P

　　「啊蒯蓂虥虡，箛箍箌箈是這樣啊，因為我和山田渚感情很好呀。」
/~,K&q$X]8q W
　　我皺著眉。藻屑卻點著頭，似乎很滿意自己的答案。

　　穿越校園的我們，周圍儘是棒球社練習時發出的擊球聲或「打起勁來！加油！」的鼓勵喊話；在操場上來回奔跑的足球社；遠處的體育館則傳來籃球社之類的運球聲響；還有從校舍另一端流瀉而出的管樂社演奏……各式各樣的聲音混雜著。我感覺到視線而抬起頭來，一位棒球社社員正看向這邊，雙手合掌似乎是在拜託。是花名島嗎？穿著制服、戴著帽子的模樣讓我認不出來。

　　沒辦法，我只好說：

　　「可以是可以啦……」
CWV ``b6?M
　　「太好了！」
;Il.F7{4p!e_"xPdW
　　「要看哪一部電影？」

　　「不清楚耶～小平頭說會準備好三人份的電影票。」

　　「是嗎……」Ct7n,Nt'P
7J qw?H?
　　對花名島來說，那天會變成零用錢的散財日吧。我一邊心不在焉的開始向前走，一邊開口問著仍舊跟在我身邊的藻屑：
[9Z5I}J-pHA
　　「你不是人魚嗎？」

　　「嗯。」

　　藻屑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你有看過電影嗎？」)t*b@8d)QY*w

　　「沒有。」

　　藻屑簡單回答。

　　接著又劈裏啪啦說了一大串：
0IFCE k"@Z:h|I
　　「因為，我之前一直待在海裏呀。海洋，世界各地的海。我在中國的海裏待過一段很長的時間喔。雖然我聽不懂中文，但還是很好玩。非洲的大海我也去過，熱死了！這次，是趁著暴風雨來臨前回來的，每位元人魚都會在十年一次的暴風雨前回到這裏，大家必須回來這裏產卵。我是人魚之中唯一的『公主』，同時期出生的『公主』只有我。那次所產的卵之中，只有一顆紅色的卵，那顆就是公主。公主必須負責孵化全部的卵，因此相當辛苦。如果我不好好孵卵的話，所有的人魚卵都會死掉。所以老實說，現在實在不應該是我跑來人類世界的時候，哈哈！」J1nI9F:]!?
wWnQ _O.noDR
　　「……怎麼又來了。」[Q-Q,?9tj

　　「不是啦，因為你肯聽我說呀。」:yh&B+z$q,X4oO7j

　　「我沒在聽啦！好，工作了。」`f6z1`_:[s9s

　　在藻屑的糾纏下，我好不容易才走到兔子小屋前。緊跟著我的藻屑站在籠子外面，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走進鐵網籠子裏開始打掃，但是——喀沙……當幾隻純白色的毛茸茸兔子跑出來時——

　　「呀啊——！」

　　奇怪的慘叫聲。j g*e)[,c;^ c
L!y&Wk-B%R F^z
　　我抬頭看向她，發現藻屑連嘴唇也變成青白色並且顫抖著。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她開始狂飲礦泉水，哈啊哈地慌亂喘著氣，然後問：!D.FB2dFY{
'e/k0O)EsA Uv
　　「那是什麼！」
)Y;jz.W/~+J{,S
　　「什麼是什麼？就兔子啊。」

　　「你在對兔子做什麼？」
N1F$d&iB hm/^2?
　　「因為我是飼育股長，所以要負責打掃、喂飼料。」wG6^M4T!_0\:G

　　「……」w.\U+aqn/[L3e
*?2Ha&vi|fZ
　　藻屑變得異常安靜，我心裏不禁感到疑惑，不知她怎麼了？我繼續工作邊看著她，藻屑像小朋友一樣靠著鐵網，張大眼睛瞪著兔子。

　　「怎麼了？」5t\RG$aoq6K
9wu#{H[p6A
　　「你知道人魚的天敵是什麼嗎？」
L0C1~yE'R1@3w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兔子。」
DV;NW-u{!^8Csi
　　「為什麼？」

　　藻屑又開始狂喝水。

　　「不是有個『因幡之白兔（注：出自日本《出雲神話》，故事所在的白兔海岸即位於鳥取縣東部）』的故事嗎？」 r b2T4t*{#H k

　　「我聽過，那是本地的神話故事嘛。兔子騙鯊魚助它過海，結果謊言拆穿後，被鯊魚剝掉全身毛皮的故事吧？後來是路過的大國主還是什麼的給它藥，然後……這跟那有什麼關係？」N9f1`(O"y(?U"]4I
pFU/v#YT5Dzwd
　　「那個神話裏面出現的鯊魚，事實上就是人魚，是我們的祖先。因為有被兔子欺騙的不好回憶，所以，兔子是我們的天敵。哼！」
9x]wSzT'f
　　藻屑貼著鐵網對著兔子大吼。我不耐煩的無視藻屑，取出兔子食用的紅蘿蔔和高麗菜。藻屑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望著小心翼翼照顧兔子的我：

　　「很有趣嗎？」
c"haSu:_B.^N,X
　　「大概吧。」

　　「山田渚是飼育股長。」
*vD K_hXM
　　「沒錯。」
!o+[:adn E
　　「嗯……」

　　藻屑若無其事的小聲說道：;UDt5Sc

　　「……你還有養其他東西嗎？」

　　「沒，沒有。」
9^E)f Q!J d}
　　總算整理完畢，當我離開兔子小屋時，正好是日暮時分。橘紅色的夕陽降落在校園裏，令人眩目。1{^vER*Y`;Vjp
*u3kHo&W
　　棒球社、足球社、籃球社、管樂社，大家都還在努力練習。6NN6E,H3D"C.q R
xc(S9enh&in!\$V
　　我邊走邊晃著包包穿過校門，在田間小路上快步行走，藻屑也拖著腳跟上我。

　　相對于田圃另一側的寬闊大海，從地平線開始一點一點染成深紫色。夕陽時刻，落日突顯了大海令人不舒服的顏色。!E5vHT9w-MM-hXr

　　我必須快點回家，因此快步走著。於是，拖著腳的藻屑離我愈來愈遠，漸漸被拋在後面，在轉角處回頭時，已經不見她的身影了。
1E&q*c|^,[ r!z
　　地平線那邊，大海漸漸染成了陰暗濃深的紫色，來回撞擊著海岸。
+C\e3?2I"{9a~b.P
　　隔天晚上。9e9j&e hf ]4I#M{

　　結束一天的打工，精神奕奕回到家的媽媽一邊問著：「晚餐吃什麼？」同時一如往常的偷瞄友彥隱居的房間。她小小聲歎了口氣，脫下鞋子後突然——
tM+QGvX@/|
　　「在晨曦中～看著大～海～……」3N%{Ihh-f
k d)G9k%?&@Y1p5ZF9X]
　　媽媽開始哼起海野雅愛的歌，在廚房重新加熱咖喱的我心裏一驚：

　　「你、你幹嘛？」D"w5u8W3B.p/Z8B
3B.]!@8?JN
　　「啊？什麼幹嘛？」 c q3{U'Xe
+y{q(aJ0F
　　媽媽不知為何似乎心情很好，她將從超市帶回的剩餘熟食放進冰箱，而我把盛好的咖喱飯和辣韭菜擺在媽媽面前。%_V8q%Q)y{ Zao'p?
[H*O!]1p0E(x
　　「海野雅愛是這個城鎮出身的，你知道嗎？」

　　「嗯。」p/Do5pf}1v

　　「他最近好像回來了，不知在忙什麼工作呢？聽說好像是被委託作詞還是作曲。而且，他還養了只附有血統書的大狗呢！嗯……」Jq9T;A+l-s@+e`&jY

　　她就這樣一個人碎碎念個不停。咖喱吃到一半時，她抬起頭來：6r.@T;@v&x.KU(C;ni0`

　　「聽說他有個女兒喔。跟她媽媽長得很像，是個很漂亮的女兒。」6UT/I)cp0|^;`
8zK$azP%f8K{~9P#E [
　　「……她在我們班上。」jhvRd&sXb _.A
6Ld9w9uP6Kq$R
　　「哎呀！是個怎樣的孩子？」"GNMM@c9]*B(_,?
:[EY#e.q{#yt
　　「怪人。」
:F O4Vt c!mK_
　　「你跟她很要好嗎？」a4ah|}

　　媽媽講得相當起勁，整張臉都貼了過來。我正在矮桌前攤開筆記本寫作業，媽媽的積極讓我傷透腦筋。paP#tPDM3m

　　「嗯……」
/Dq~[ ZcS2s
　　「怎樣嘛？」vu[ bX)^sy,}
V*g?sn[6] f)K4e
　　「禮拜天我們要去看電影。」

　　「你們感情很～好嘛！」

　　我確信她明天打工時，八成會自豪的宣傳：「我家孩子和海野雅愛的女兒感情很好喔！」反正，我就是有這種感覺。}pN}4Z,H;awgP.RP

　　吃完飯的媽媽站起身往浴室走去，收拾完桌面的我仍舊繼續寫作業。等媽媽從浴室出來後，我才開口問了有點在意的問題：^ `_Z`3x

　　「那個海野雅愛，是個怎樣的人？」
r0cGtF/C0e7mI
　　「怪人！」)[%`Snkl

　　媽媽笑著回答，接著突然皺起眉來：y'h4[o(M

　　「是啊……真的是個怪人呢！」
#ME)?$NEI Lj%qP7c/[i
　　「你認識他嗎？」^!m\ zXD;a
HCn5S{
　　「因為他是我高中的學長。雖然並不認識，但是，該怎麼說呢……古怪？嗯……」

　　媽媽看見了晚報，一攤開來就搖了好幾次頭。6] `n?i5n

　　「也是呢……我們不是生活充裕的人，如果太親近他們反而麻煩吧。對於那類型的人，還是帶著有趣的心情遠觀比較合適。」(s%Ofg_6N$TV;T'@U8x
|7N?5L&Hg1k
　　「是嗎……」O fk;~wK$L:a:[
9F-Ah9|JFx0\?MA
　　那周的禮拜六。

　　我前往離家不遠，媽媽打工的超市採買食材。米太重了，所以下次再買；哦～番茄很便宜呢，買來做番茄沙拉也不錯。總之，只想著和現實生活有關的我，正打算走進超市時——
:j0WiuFnHX I
　　咯鏘——！！
(q W:ayD
　　猛然出了巨大的聲響。我抬頭一看，是一個身材高瘦的男人舉起長腿，用力踹了購物車一腳。購物車順勢飛馳而去，滑過站在入口處的我身邊，再一次發出巨大聲響撞上牆壁，在劇烈晃動之後停住。

　　中年的保全人員跑了出來。&q5\E&k$f9L6P8SA`
'lN C4E1r{9_x`&mho
　　「客、客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Al'NA$^2e

　　「那個購物車推不動啦！」x-p$cIm*M%z2v1pk

　　我呆然地望著那名高瘦的男子。推不動什麼的，剛剛踢飛購物車時不是溜得很順暢……這家超市的器材的確因老舊而不好使用，但是有必要氣成那樣子嗎？

　　男子咋舌道：
W']dSFb?EE@'{
　　「這種店誰要來啊！」a,Bs&X'K!Jtb-C

　　「客人……？」Ot7Kh-P6w(G

　　呆立在場的我，和那名男子四目相對了。'p5NG[rM3c@ o
Z(P~.cCx1}H}
　　兇暴。P*Hg Po,?m

　　帶著狂亂。
4V(qT^,`"s8[E
　　卻又十分脆弱……
,Yr$\F+W
　　那是一雙令人不舒服的眼睛。我的胸口猛然湧起一陣厭惡感，我不喜歡這個人，好恐怖。接著我突然注意到，這張臉好像在哪里看過？A:S(v7KE8\
!M6nnY7KO
　　啊……

　　想起來了，他就是海野雅愛，就是經常在電視上出現的那張臉。
/e][6y)N F
　　比我印象中的那個藝人海野雅愛，還要頹廢、還要削瘦的臉，只有那雙瞳眸給人更加強烈的印象。

　　海野雅愛似乎不想被不認識的國中女生纏上，僅僅發出「嘖！」地咋舌聲，緩步走過我僵直的身邊。
A)hK/_I"H!VX
　　然後，在後面——

　　有一位少女——iZMB{F't5N!u
`}ct['m&o#pA
　　害羞的低著頭走來。2P)AX)G"d:J~L:{eA

　　黑色連身洋裝的裙擺飄飄然展開，胸前的蕾絲更添幾分成熟的氣息。青白色的纖細腿部，露出了小小的膝蓋。那件連身洋裝肯定是屬於某個相當昂貴的名牌，連鞋子也是大人穿的那種設計精緻的高跟涼鞋，這身服裝搭配的真美。
`9TFuh$y{#i/D
　　大概是感覺到我的視線吧，少女抬起頭來。

　　海野藻屑青白色的臉上，有著吃驚，還有絕望。!hhAUd*z jQ*xu

　　我知道自己看到了現實面的藻屑，不知為何，心裏對藻屑感到幾分抱歉。藻屑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小跑步的從我旁邊經過，這時我聞到一陣類似香水的味道，是帶著清涼感的甜香味。海野雅愛粗暴的坐進晶亮顯眼的外國車裏，雖然藻屑費力地跑到車子邊，他爸爸卻關上車門大聲叫喊著。a!FL$hF
+L'X$d#[,jF%B
　　那聲音乘著風傳進了我的耳朵裏。H/bo}{ x y_ ghV

　　「你給我用走的！我先回去了！」
+~i.`.NM(K5q
　　噗嚕、噗嚕嚕嚕——！6_dk_*e4E2U

　　排氣管發出巨大的聲響，海野雅愛就這麼丟下女兒，開著氣派的外國車離去。#IW{/y!qP9J

　　佇立不動的藻屑，身上的連身洋裝隨風飄動著。?A.~`sY6{.m:Q4K$J

　　我站在那裏看了好一陣子，最後決定轉身走開，裝作不知情的進入超市。但這時卻從我背後傳來了嗚咽聲。我皺眉心想：啊……可惡！真拿她沒辦法，我又回過身來。

　　海野藻屑站在停車場正中央放聲大哭。

　　好像小孩子——被父母怒駡而抽抽噎噎哭泣的小孩子。*O"N.Z9La p.|\Z
)O~JN2m(P2xg
　　我在超市入口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小瓶的礦泉水，拿著它往停車場走去，然後在藻屑身後，對著她的背部擺出漂亮的投球姿勢，寶特瓶飛過空中，精准的打中藻屑的背。回過頭來的藻屑似乎很痛的揉著背，拾起落在停車場那吸滿熱氣柏油路上的寶特瓶。:zv'?x4oP2{ zg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0V_h,E*E w G
　　一口氣喝幹五百毫升的礦泉水後，藻屑吸了吸鼻子。
~-T.C i1n6a Lh Q
　　吸、
P:y!o4e[
　　吸、
AH#Bg0bRA%k
　　吸、吸！;N/z3j!bJh

　　然後，又和那天一樣……就跟轉學那天早上她摔倒時，只有我看到她裙子裏面那時一樣……

　　——你—看—到—了—吧——r4N3b'nEq)|+rR

　　她瞪著我，眼神如此訴說。然後開口：-Ue:NOid"X9R{

　　「你去死！」z@Yu3?
:cJWG$R"x#C
　　「……死不了啦，吵死了！」
8l4i5Ni.Y"@\f
　　「那、跟我做朋友吧！」
2rdtF7m
　　「明天不是要去看電影。」,}Jw{X$ImA
fz(\N9Ibv [C
　　「……那我們甩了小平頭，兩個人自己去吧？」

　　「他叫做花名島，好好記住人家的名字啦！想都別想甩掉他，這樣他太可憐了不是嗎？」L ~],b]0G$?
1\M$O ~*Sx5~(M!K z
　　「呿！」
o&^/v/I!dl
　　我和藻屑就這樣在停車場正中央紮了好一會而，但因為擋到一部部接著進來的車子，於是我們選擇超市入口的陰影處就地坐下。o~$H(L h#{T6ZSR

　　「那個，是你爸爸？」.zdPw4~B Bp+h

　　「…………」
@Cv1Qm"Aa7eDI
　　藻屑沒有回答。

　　「來買什麼東西？」b'W*K4X%a{e
0Z9t6?.Ar\E)E
　　「柴刀。」
VA*Z Z*L*c
　　「……柴刀？」BmC'By'W$d T
fL!?&{^D0_
　　我不禁失控的叫出聲來，但藻屑卻點點頭：
R!c6j d(k
　　「他急著要用。」z;A.q7Xh0}|;I

　　「誰？用柴刀來幹嘛？」C\5e _z}&`'M
$l/L$Bs k4w)]#A+p%BQ^
　　「爸爸，他要分解屍體用的。」

　　「……啥！」+SXK8dp4O1M
!q,]6s`RB
　　我搔搔頭，真是莫名其妙。不對，等一下！那個…… Wk-~%xa

　　「你爸爸就是剛才那個？」

　　「…………」
+hkF+O'C#]
　　「海野雅愛？」
Oq#rk5s G(X ?DXZiH!Z
　　「……唔、嗯。」:R%X0fMn a2Y1O
$N:^yp.N h
　　藻屑勉強承認了。
T;b DEQl
　　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猶豫了一陣子後，藻屑一副要向我托出相當重要事情似的，將毫無血色的嘴唇靠近我耳朵，小聲說道：\ag)\(u1sM5i@6I
k(MP4E!O.p2t Wj"c
　　「我最愛我爸爸了！」.Z iHCK"R'n-e"A

　　「欸！」X2ny6e2r
h3Sd9^5B*ek
　　「……欸，是什麼意思？」0yin#K|3f%j,@(E

　　「沒有，只是不自覺的……」

　　「愛，真是讓人絕望啊。」,Qn"Nou)x

　　藻屑自言自語些莫名其妙的話。

　　微暖的夏末和風徐徐吹過。

　　我感到有股視線從超市收銀台那邊穿過玻璃傳過來，伸長脖子一看，是我媽媽一邊打著收銀機，一邊看向這裏。她臉上的表情正對我說著：你在那個地方做什麼啊？不是很熱嗎？啊，那個女孩子是誰？長得真是漂亮。對了，她就是海野雅愛的女兒吧？媽媽也想看清楚一點……啊。真是的！現在客人正多，我沒辦法離開，帶她過來讓我看看嘛！不行嗎？你這孩子真小氣呐……+`Zaf+[m
d;ZH!DFF+CrO
　　她臉上的表情差不多就是這麼說的。藻屑注意到我的視線也跟著抬起頭，看到擠著奇怪表情的我媽，她哈哈大笑了起來，對照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 S6z f]6S8xo }

　　「好像喔！」 ?\GX\(o(T
!t#qUz*EPm[O7YA
　　「…………」z`3lzBCv ]
.s9|.ud-u
　　「山田渚的媽媽？」
8N{N;yt4IQ
　　「……唔、嗯。」`}~}c1YT

　　「很平常的媽媽呢！」T8^1R[3H7x
7P"e8bkQ4ld(L9m
　　她一臉羨慕的說著。這句話不曉得為什麼讓我覺得，難道海野藻屑的媽媽不是普通的媽媽嗎？-kL;@bP-p

　　「你媽媽呢？」o5zj|!dd'{d d)c+e
M@*x|w;p|4?I2e
　　「……在東京。」VqUVS$T!wVP
%L [)R L&Y1p*W
　　「哦？」!JE;Y~M~p \{5M
J?}d-P~9N2V `+e
　　「她的演藝事業已經開始走下坡了，現在只出現在一些小成本製作的電影中。」

　　「是喔……」XDhg yG'U#}n
j|)cZWPRBW9Y
　　「還有，前陣子在週二懸疑劇場裏面，飾演第二個被殺死的人。」

　　這樣算走下坡嗎？和談到那位怪異父親時完全不同，藻屑浮現極度憎惡的表情。

　　「爛女人。」

　　「為什麼？」a)U/F"T$vi A?
ma NwumpsK#N
　　「因為演藝事業走下坡啦。都已經死棋了，再加上上了年紀，也不再是美女了。滿臉皺紋像是要裂開似的前美女，還拋棄了丈夫。」

　　「為什麼拋棄丈夫？」

　　「她說他的腦袋有問題。」

　　「……嗯。」
Ab*Uux;YSk
　　「我和媽媽的競爭最後是我贏了，所以爸爸才會跟我在一起。只要有我在，就不需要那女人了！」2G6bA8eB

　　又起風了。"?k#htN

　　這陣暖熱的微風吹動藻屑的連身洋裝。從飄動的裙擺底下，又露出了青白色的細腿。腿上依然有著幾經毆打的痕跡；紫色、綠色、暗粉色，到處散佈著。
r;?b7{ ~,GQA
　　注意到我在看她的腿，藻屑又說了次：「……去死！」g9n)[c u#V
E9r#YD`0^9A(c
　　我只用鼻子不屑的哼笑了聲，沒有回話。WaaJeF2g

　　當我一站起身，藻屑也跟著緩緩站了起來。%U BV)^/CCE#Q ~)?b

　　「超市沒賣柴刀啦！要買柴刀的話，去賣農業用具或木柴的店裏買。」

　　「像手創館之類的地方嗎？」VB,M8Jd'Yk)`o
-F~#H*qF
　　「手創館是什麼？」V2a_Mr5QU
e@z R d,`W
　　「嗯……就是很大家的雜貨店。」/L9N2_7?l*Lbv{

　　我告訴她要去哪家店買柴刀，明明就在藻屑回家的路上，但藻屑卻不斷說著不知道、不知道。沒辦法，我只好先帶藻屑去那家店，再回頭來買番茄、雞肉和醬油。&\2^(wm"Z1w[8d

　　在寬闊的店裏來回尋找，穿過油漆、木材、水管後，我們終於找到柴刀了。有各式各樣的尺寸，但藻屑卻毫不猶豫的買了最大支的柴刀。令人意外的高價，藻屑在收銀台前很自然的掏出信用卡。

　　上面用片假名寫著父親名字的金色信用卡，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金卡呢。喔……自然而然買下高價商品的藻屑將柴刀背在背上，跨出漂亮但看起來很難走的高跟涼鞋，搖搖晃晃的蹣跚前進。
%z\5~\ZE5X~]W%@
　　步出店外，向著有如染上稻穗般金黃的田間小路走去。

　　耀眼的日光十分眩目。F%`Y#R@y"_`
S CA7?%vQy
　　蜷山看來比平常還巨大；太陽依然閃耀著強烈的光芒；綠油油的茂盛稻穗被時而揚起的暖風吹倒而更顯濃綠，看來就像是被隱形的巨人踩過般，不時變換著深淺。A#u3{tJ_AA)F)R's
T cq]1Lh
　　藻屑舉起一隻手，擦去青白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山田渚的爸爸呢？」

　　我瞬間欲言又止，然後小小聲的說： Pl8w7a"S.d `V&F

　　「……過世了。」

　　藻屑不解的偏著頭：哦？於是我繼續說：
Ke%]_9J)^_A
　　「就在十年前過世了。而爸爸的保險金也在三個月前被哥哥揮霍一空了。所以我決定不上高中，要去工作。」pMU:C zAd
R \4uX0v6vQ![|X
　　「十年前……？」
A aj5vFS
　　藻屑搖搖晃晃的邊走邊回道：,xi+LFW0J&uo
*nvJ {7\,Qx!iC)q
　　「巨大的暴風雨正好也是十年前呢。」
,c8Rl#d3^-wZ-biZ
　　「……就是死於那場暴風雨。」0_d+J/G$_(G ejI

　　「怎麼回事？」)@8i:Uz4I#a(F

　　「因為他是漁夫，而他又正好在船上。本地有很多人都是從水產學校畢業去當漁夫的，我父親也是其中一個。氣象預報明明說是晴天，雲圖上沒有的暴風雨卻突然來襲。許多漁船因此翻覆。我父親就這樣過世了。」(nRlN+UI
Em:Zgn+HLu
　　「他叫什麼名字？」
.u%QU T[Ya
　　「山田英次……你問這個幹嘛？」

　　「啊啊，我知道他。」]2gVh,xj4jx
k)PO&PM
　　藻屑冷冷的說。uWW/i6G:KG"[
ng2O7c3c+^xN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j1R6yh/q

　　我不希望家人的事情，變成藻屑說謊的題材——也就是友彥所謂的「糖果子彈」。那會讓我心痛、讓我憤怒。然而，藻屑卻簡簡單單就打破禁忌，以一派悠閒的口吻：

　　「我在海底遇過那個人喔，他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身邊有金銀財寶還有美人魚陪伴，把地面上的一切都忘了，開心地享受著。所有死在海上的漁夫都一樣，他們很幸福喔。真是太好了，對吧！」7j@ B9edb']
j6\(| c,y5C| W
　　我不發一語。4sv)i3Ocp ?

　　藻屑平常總是走在我的左側，這時剛好有卸貨卡車開來這條沒有人行道的柏油路，於是我閃到路邊對藻屑大叫：[%bH'AUI$f^
i7Y?!N,]
　　「閉嘴。」

　　「他們總是開心的喝著酒、跳著舞哦！即使死掉了也不覺得難過，所以山田渚也要打起精神來。再說……」/V Vzy[l,Y

　　「閉上你的嘴！」

　　「人魚很善良，海底生活也很愉快，而且……」
^*A{ X"f'vCl:e
　　藻屑明明聽到我的制止了，卻全然無視，還非常拼命的快速說下去。8k q8Vl_/|

　　終於來到了分岔路口，藻屑沒注意到我的不滿，還微笑著：
VL4x9D-iNnbe
　　「柴刀，謝謝你了。山田渚。」
1\!bI5K].H8PO
　　「…………」6m K[nI|Vs{ p
$Z"u BuV0{JF
　　「明天見。」
6R(E EL*X%h;F
　　藻屑用力揮揮手，腳步蹣跚的離去了。
+}8G-|z7I3U)a-y R
　　我痛苦的目送著藻屑離去的背影。

　　佈滿裂痕的柏油路向前延伸直到遠處，左右兩旁搖曳著鮮綠色的稻穗。放眼可以望見遠處朦朧的蜷山，行人稀少也沒有車子通過，仿佛這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藻屑走在一點也不合適她的鄉間小路上，搖搖晃晃但看來很開心的走著。
#}J8CJ"F5R
　　是風向的關係吧，潮水的味道隱約從大海那裏飄送而來。我就這麼佇立在原地，一直目送著藻屑的背影。

　　——這時的我當然還不曉得。
5r(}y h*A ^*L5t-d
　　我正看著的背影，這個在我眼前離去的可憐女孩，她身上背著的巨大柴刀，將會肢解她自己的屍體。

　　接著，到了隔天的星期天。我在約好的下午一點來到公車站時，只有花名島無事可做的坐在長椅上。我和花名島偶爾說幾句話，等待藻屑的到來。9nVOW&Zed7yK

　　藻屑她遲遲不出現。 { } qqr4oSuf
p{m.im+jB.d`M
　　超過約定時間二十分鐘後，藻屑才閑晃似地漫步走來。咕嚕咕嚕喝著礦泉水邊向我揮手，花名島很明顯的松了口氣。藻屑一副對花名島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逕自看著我笑著說：「山田渚在耶！」N3CW/Bd1y!? to

　　正好這時開往鎮上的公車來了。其實走路或騎腳踏車去都可以，但花名島今天的計畫是搭公車去。在他的約會行程中，似乎看不到走路或騎腳踏車的場面。我們一行人搭上那部由從中國山脈的深山裏駛出、終點在電車車站前的破爛公車，每人依序各取一張段次牌。 lt\v`8|

　　公車開動後，窗外遼闊的蜷山逐漸遠去，向著前方寬廣的大海愈來愈近。
&[*I(m k3r#a@:C
　　我們坐在最後一整排的座位上；藻屑在正中間、左邊是花名島、右邊是我。 ^QZFe.DE
[Rb9K'A&xM
　　藻屑一直盯著印有數字的段次牌，她好奇地將段次牌直、橫、正、反的翻來轉去。花名島則是緊張得要命，和平常坐在我隔壁的那個花名島不同，這副笨拙的姿態不禁讓我歎息，平常的樣子還比較容易贏得好印象吧，你太緊張了啦！雖然與我無關，但我還是忍不住開始扣起分來。1H:f-E&z!Lu+YA
n\Ai PXW2q
　　因為藻屑太在意那張段次牌，於是花名島片開口問道：「怎麼了？」藻屑卻無視花名島而轉向我：7BF,ypS-A-O-r

　　「這是幹嘛的？」l~`!h"S-Ve)rRq
7N#r v2G;VqF
　　「……幹嘛的？段次牌啊。」%gumYO
*s^kn X*k9w
　　「坐公車要段次牌？」'P7K,M*p3eT(X
/h*?RMo([2zv;R(sWf
　　真的無法溝通……$wI.\DE(i p^
J!g)lZ2HT(Co'wA
　　我和花名島根據藻屑提出的各種問題，千辛萬苦的整理出以下結論：藻屑所知道的公車——雖然她本人說是日本海海底的浪潮公車，但我想應該是東京的公車吧——不論坐到哪里費用都一樣，只要上車時付錢就可以了。哦～！我們兩人感到十分佩服，這就是文化衝擊吧！花名島說：] OS3r$Ev k
hP0b VrV%g
　　「那一定是因為，公車不是從山裏開出來的關係吧。」/Cb6d6MB|@e

　　「……有可能。」

　　這個城鎮的公車，都是從中國山脈近山頂之處、人煙稀少的村子出發。所以在起點上車的客人就會搭乘很長的路程，如果城中才上車的客人付同樣金額的確不公平，所以公車票價才會有二百圓到一千五百圓的差別。我們在城中上車，票價大約三百圓左右吧。那個印有數字的段次牌，就是為了證明乘客在哪里上車的，段次牌和零錢則在下車時交給司機。我們已經到車站前電影院附近了，下車吧！gEYs0Y

　　我和花名島站起身走向公車前門，然後藻屑也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拖著腳跟上我們。鏘啷鏘啷的投進零錢後下車。我們兩人一回頭，看到藻屑好像正拿出什麼東西給司機先生看。

　　似乎是學生證之類的東西。不知為何，司機先生在一瞬間屏住呼吸，接著點點頭。藻屑付了錢正要走下公車時，那位中年司機一直盯著藻屑搖晃肩膀走下階梯的背影。接著，他注意到楞楞等待的我們，不明就裏的生氣道：mT+TU8h

　　「你們是她的朋友吧！幫幫她呀！」;A w-W"{@D i3R yd

　　幫……幫什麼？sj"BdQ

　　我和花名島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兩人都一臉不解的樣子。司機先生氣得丟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這一句話，便粗暴的關上車門駛離公車站了。y X4T'w3G

　　我和花名島張著嘴、一臉呆然地目送公車離去，只有藻屑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5m%fvY?&S_![.brx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

　　她一個人學著司機先生的語氣，自顧自地笑了起來。6|gXe?yaV1U+|

　　是因為老年人比較多的關係吧，電影院裏空蕩蕩的。目前放映的兩部電影，一部是火藥過剩的好萊塢動作新片，另一部是法國製作的黑白懸疑老片。動作片才開始，藻屑就快速進入爆睡狀態，真的完全睡死了。因為是花名島請客看電影，機會難得所以我相當專心的盯著銀幕。藻屑坐在我的左邊，而藻屑的左邊是花名島。花名島完全不在意藻屑睡著的反應，吃著爆米花沉迷於火藥過剩的電影畫面。終於，第一部電影播完了，緊接著播放的是懸疑老電影。這時換成花名島，像是被麻醉槍擊中的野獸般「呼……」的一聲就失去了意識。悠悠轉醒的藻屑盯著銀幕「啊！」地叫了一聲。O3E0E)u.m0P3w
"Yd:m&`w mv
　　「喂，山田渚，那個彷徨的女人好漂亮喔！」

　　「那是珍妮‧摩露（注：JeanneMoreau，法國老牌女星，代表作為楚浮執導的「夏日之戀」，於2000年獲頒柏林影展「終身成就獎」）。」0`._zh6{h [

　　「誰？」

　　「好像是以前的法國女演員，我哥比較清楚。」.S-y#I+yJ'S

　　「為什麼她一臉傷腦筋的樣子？」wj7g c;J"z S;XL k

　　於是我將前面的劇情概略說明一遍，想不到藻屑竟然很感興趣「嗯，嗯嗯！」的點著頭。r@ y8_s5}d YL
n|%x,a2|
　　「……真的假的！？」$}!RRNne#l3fS
9P-W,D`!vCE
　　「噓——！」

　　「被關在電梯裏面嗎？要怎麼逃出去啊？」
I]Yv}J
　　「逃不出去了呀。」4rM6Epg%P)e/I
k7T/U7Wj jD!E
　　「不覺得很笨嗎？」
o|#L7^Gm
　　「哪、哪會很笨啊，那你會怎麼逃出去？」&z2r;nTAf8I4d8K5r
.JNHXA3X&dm
　　「咦——很簡單啊。」

　　藻屑盯著銀幕，同時小小聲對我說：dse%Pl mM#z

　　「因為我是人魚嘛。」
:aZ-S!j"]d[?*q
　　「又提這個？」7q{F A|`
1NS[;?~+V;sX\k
　　「人魚可以變成泡沫對吧？所以，我只要變成泡泡逃出來就好啦！而且還可以從密室消失、捉弄員警，自由自在來去自如。啊哈！」~&@~6O)q
WYW Y6g^
　　我無視笨蛋藻屑的言行，繼續看我的電影。藻屑不滿地鼓著臉，三不五時戳戳我。
l'T0P [A ]nVZ
　　「……你很吵欸!」At)s,d};]|

　　「你不相信嗎？」[${;okX/vF

　　「當然呀！不論什麼人，都沒有辦法從密室消失的！」)A1g R{8E
5m8C|,T F|1w/z+qn
　　「是嗎？」T&o)rRD@G4\b0p
Z7V8]Zzj
　　「我哥說的。」
/l6LoSX*op
　　「嗯，山田渚的哥哥說的沒錯，但是，那僅限人類吧。」

　　藻屑自信滿滿的不斷說著。 Rf ZT5Hs9V]
SOJ#R(s
　　走出電影院後，剛才一直熟睡的花名島說：「啊——真好看！」這是對第一部電影的感想，至於第二部則是：「真好睡！」接著，他開始說明後續的約會行程：先去咖啡廳喝茶，然後再走去海邊晃晃。不過，我和藻屑正為了能不能從密室消失的問題而大吵特吵；其實冷靜下來就會發現，這真是個蠢問題。

　　「可以消失！」8|u];n9vq

　　「不可能！」

　　「絕對可以！」
q_.^@'G
　　花名島以被打敗的表情搔搔頭：

　　「我覺得，怎樣都可以啦……」

　　藻屑開始自顧自地向前走、揮動著兩手、咕嚕咕嚕不斷喝著水，然後繼續以激烈的語氣說道：1~+N9Y9D t'|
V6kE9NQq9b)eS{o
　　「我就做得到！因為我可以變成泡泡，因為……」
]:P-E9GQ-Q@
　　「那就做給我看啊！」nlc2N"]u{^k
'e Y(`&m5~0_5x3A2\#DsR
　　「好……好啊。」
3{0F1w;m\|
　　藻屑在一瞬間退縮了。

　　然後立刻重新振作。+fLm E!~q
H.XM'u7Ly]4SH ~
　　「那下個禮拜……」
8S9s,B?(Rc$A;g:n
　　「現在！今天！馬上！」
a%k#a+d@h{Y{
　　「咦～？」h$b#roC%lo s~i(x4fY/X

　　「不是可以嗎？」

　　我故意向藻屑挑釁著。藻屑癟起嘴，最後總算點了頭：

　　「……當然可以！」

　　她帶著我和花名島開始走了起來。

　　沿著搭公車來的那條路慢慢走回家，三個人都不發一語。偶爾會有卸貨卡車搖搖晃晃地開過我們身邊，混了稻草的牛糞落在地上被卡車壓過，在柏油路上變成薄薄一片。夏天的烈日讓人頭暈目眩。當我們來到高級的獨棟住宅區附近時，有幾部看起來很貴的汽車開過。+k,v!K:^SW:e l

　　——我們終於來到位在住宅區一角的白色大房子前。那是由四角形的白色石頭所建造而成的房子，該說是現代風嗎？總之，是很煞風景的一棟房子。窗戶全都很小，又位在很高的位置上，房子前面則種著低矮的樹籬笆，上面還開著鮮豔的花朵。

　　「這是哪里？」

　　「我家。」

　　花名島發出低低的一聲：「咦！」-M%_Dw:ua&z

　　「也就是說，這是海野雅愛的家？哦～～」
!i-xZ$|0{3z(\
　　「我要從這個房子裏消失。」
[ `X|a
　　「怎麼做？」D!QHiV/b

　　「變成泡泡。」(V"J H'c._:N
iyuw1wi[ q
　　我不耐煩的歎口氣。我幹嘛惱怒不已硬要跟她爭論呢？這下子自找麻煩了吧！可是藻屑不知為何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她看了看手錶說：x4SkU)l?(bE
@"r1H B e
　　「進入房子整整一分鐘後，我就會變成泡沫，然後消失。那就是我的的確確是個人魚的證據。」

　　「啊……」n*Y!n.|*R;D

　　藻屑接著拉過我的頭，小聲地說：4IcU6L-Wy6hg

　　「三十分鐘後，在剛才的公車站見。」q qPx2B

　　「……咦？」4zq%aQ;S_;R_

　　「我在那邊等你。」mp6Rw+d
c(d7QME-S+N
　　藻屑又看了手錶。接著朝玄關大門緩緩走去，一步、兩步……走到玄關前，打開白色的大門。雖然已經黃昏了，但天氣仍相當炎熱，我們就這麼沐浴在耀眼的太陽下。此時正好五點整，當我們聽著遠處傳來的市公所鐘聲時，大門關上了。By*Fw1W*w.X+_

　　我和花名島面面相覷。
z)H_)Omh X:l PFe
　　沒辦法，我們只好看著表。
8n#p4^aV[d
　　過了一分鐘。;bv;L(m2_O#\j
r {.L-{P)h
　　——好像隱約聽到了什麼聲音。!U\?J+dJ\

　　我們又互相看向對方。

　　「……喂，我們要怎麼確認啊？」

　　「誰知道啊……」!m`\srY@
2zv} J7E
　　我戰戰兢兢走近海野家的大門，謹慎的敲了敲。9@&}|B+y8i:nS'|

　　沒人出來應門。
_%XG[6\.Y#H:x*C
　　花名島一副困惑的樣子說：
n,]Q"TI
　　「這就是消失的證據嗎？那傢伙在騙小孩子啊？不斷說自己是人魚、人魚的，根本就是頭腦有問題吧！啊啊，可惡……」"d&\ Z5X&je
nLQ ?1jd"m#k$A
　　「枉費你很喜歡她？」2RN)NsJjUH
J[ER,zSof{0v
　　「……我不知道啦！也許沒特別喜歡吧。」

　　花名島感到無趣的碎碎念著。
vd9y'G0wj
　　「應該說，我覺得很生氣吧。」3o:|y)FJ.Z

　　「……現在才說這些有什麼用，所以大家才會離藻屑遠遠的啊。」kiSiG|
(o gC7_ N!zL6M
　　我小心翼翼按下電鈴，還是沒人應門。按了幾次，漸漸覺得火大了起來：

　　「喂，海野藻屑同學！喂——你可以出來了啦！」
'A/k.ZHm`+}
　　我伸手一推，門竟然打開了。
%x,T[0Td^
　　花名島的視線停在玄關中央，我也跟著看向同樣的地方。

　　「咦……？」
$f7l7g c\|
　　我忍不住嘀咕出聲。
J1`!?6`~J"LK,y,K3J5n
　　玄關處沒有任何鞋子。

　　我和花名島四目相對。
D Bz$]7DL7Ti
　　「這傢伙……直接把鞋子穿進去了嗎？」;d] [1}"k Y({P
bCx"D)t.w1vR-Q
　　「這、不曉得。」u L4|B:}

　　以花朵裝飾的玄關寬闊到可以住人，中央晶亮的大走廊向前延伸出去。「海野！」、「喂，藻屑！」我和花名島邊喊邊悄悄脫下鞋子。
3XyG yeS
　　「打擾了……」G i v+Ux7X
1^7eM7m-O"F&LG(Nk
　　走進屋裏。

　　寬敞的廚房和客廳，還有大型液晶電視和鋼琴，還有……G_V MwCm:`

　　吧台和洋酒。] TU8h/x+H

　　——沒有半個人在。

　　看起來這個房子應該沒有後門，能夠出入的就只有那個寬闊的玄關了。所有的窗戶都從內側上了鎖，也找不到地下室，花名島甚至連屋頂上都找過了。
6jQ[4o O/CFZ
　　「她真的不見了嗎？」
Ot;k:A5Ht(O$|\t
　　他一臉不可思議的呆立在原地自言自語著。ccx{e9l}V `+X
CyxdiV#Y
　　想說去浴室看看，在前往途中聞到一陣奇怪的臭味。腥臭……就像市場傳來的那種獨特的腐臭味。
gb#m[y}5nm Dkr
　　柴刀孤零零的擺在浴缸裏。Y[(BZKX \.`+_6b d

　　那是昨天和我一起買的大柴刀。{+o*p]MZV sk
%u4f+nm~S-|
　　花名島也走過來，盯著那把大柴刀。c&r;{UE[O

　　「那、那是幹嘛的？」
.FIt4X2bl(pb
　　「誰知道。」

　　花名島不愉快的皺起眉，走向外面。我也正打算出去時，突然注意到牢牢黏在柴刀上的紅黑色東西，於是我停下腳步。6|x2M5gx&QEt
f*@T6`d ]g1tw5K
　　輕輕跪下來仔細盯著那個部分仔細一瞧。"X!C"G)IlM`7mp

　　「……血？」

　　沒錯，那是血。yd0E/a[4m

　　我呆然的抬眼向上陷入沉思。 b.vdL$AX.X)w

　　但是不論我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b {igVFq
　　我走出這棟沒人在家卻沒上鎖的白色房子。花名島一臉不能理解的表情，而我也一副不快的表情，兩人就此道別。
~:\RB!b
　　正準備往回家的方向走時，我突然想起藻屑所說的「等待場所」，便轉往公車站走去。隨風搖曳的鮮豔稻穗；灰青色的汪洋大海；無止盡延伸的班駁柏油路。稍微歪斜立著的公車牌。
G.aRH.l+I{1P
　　藻屑——r(S{H#q8C`!C.E

　　就坐在——6th*mv(Pu9j

　　那裏。

leungmon 2009-5-3 20:19

　　我搖搖晃晃的走近她。藻屑抬起臉來，一副開心的表情：2S5_n!x`7|'X$Dg
j3lX WhS
　　「唷！好慢啊。」&@ AoFZS

　　「因為我們在找你。」8WOe \0}NB/AAo/i"m
'Kz+F-R:Q|;x\
　　「嘿嘿！」7No_$o7n'J

　　「……喂，你是怎麼辦到的？」

　　藻屑微笑著：!b^yM"o9ER@,N
1i_ _3kk$g
　　「變成泡沫呀。」
/DLs#d5yH @]
　　「…………」8Y2} l)BQc.P zv
Eg%O1`E-~
　　「嘿嘿嘿！」Q[td8i Q

　　藻屑一個人開心的笑著。她的黑髮隨著微風吹拂而飄動搖晃，大大的眼睛直直看著我，一臉天真的說：

　　「小平頭回去了嗎？」M@P `!Sp
)EMu%Gl9[2i D A5kz
　　「嗯，一臉奇怪的表情。」

　　「那，我們兩個人去玩吧！」]wQ*~\

　　「……才不要，我要回家了。再說，今天的目的——藻屑與花名島的約會也已經達到了。」
&[+uXL VFYG
　　藻屑一臉失望的表情，明顯到讓人驚訝。

　　「為什麼！好不容易小平頭不在了耶！」
&}+?r]$I-PwXjUv~
　　「……咦？你該不會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做出剛剛那件事吧？」

　　藻屑沒有回答我的疑問，但是臉上有幾分「被識破了」的表情。似乎是注意到我生氣了，她嘟著嘴：QoK_Dl
&B6oYwK1lbY
　　「因、因為……」
4X8` e]DcN_
　　「這樣，他不是太可憐了嗎？」
"D/`\;H1Q5q2v
　　「可是我說要和山田渚一起，他也說沒關係呀！小平頭他自己也知道呀！而且我覺得，我沒有義務要滿足小平頭。」Yq[8yr$r`
n+Z*R.UMv.uS
　　藻屑突然開始理所當然的說著莫名其妙的藉口，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而苦惱地抱著頭。可是，我對藻屑的反感卻打從心底沸騰了起來，無法阻止。我憤怒的叫道：#S{C9^-Iv3?

　　「我不管了啦！你就只知道說謊！什麼人魚！什麼密室……」
$q:F*y8H7q0]cI
　　「才，才不是說謊呢！」6M.i-k I*X[!Yu
[:uH0m%R+tk'\(|n
　　藻屑表情認真的反駁。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於是我噤口不語。
P%T Uf*j(iIM&k|1`6`
　　「才沒有說謊呢！大家都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啊。日本海的海底真的有人魚，而我就是那群人魚的公主，只是我現在來到人間而已……我真的沒有說謊！全部、全部都是真的啦！」

　　「……你說的全是謊話！夠了，別再說了！」
[I,u!b~(F)l0BL
　　「不是！剛才我也真的變成泡泡消失了呀！進入家裏後整整一分鐘，因為變成泡泡需要一分鐘的時間，我就是那樣消失的啊！我說的是真的啦！」1K%~a6I~P(R!R

　　「全部都是謊言！海野藻屑是最爛的大騙子！」

　　「我不是——！」
7TEn${/U5Qq
　　滴滴答答的，藻屑的眼睛開始流下眼淚，嘴角也開始流出不知是礦泉水還是口水的液體。

　　「為什麼你不能瞭解呢？我沒有撒謊，全部都是真的！」
+~4o"ji&H'q!g!l
　　「昨天藻屑不也說了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麼買柴刀是為了……」
+PCI jw6Gu
　　說到柴刀，藻屑的臉上一驚。1c-p[8VI6l+B
(X`)QK;NxqC6ayq
　　「說是你爸爸要用來分屍。為什麼要說那種駭人聽聞的謊話？真像個白癡！你就那麼想受到注目嗎？你的確達到目的了！得到眾人注目，興高采烈的被大家當作笨蛋！」C}r7B2K"E(x

　　「我、我、我我我我我……」

　　藻屑開始呻吟了起來：
.L Xt6|7SnO
　　「我、我沒有撒謊！嗚……」@%M$S&h(sn+bVD p
XM GG aQw_8X
　　她流著眼淚說道：+V)I Y[9g6t'~

　　「我、我沒有撒謊！」

　　「那麼，被分屍的屍體在哪里？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不就變成殺人事件了嗎？你爸爸會被逮捕吧？還是說，其實殺人的不是你爸爸，是身為女兒的你？你爸爸只是幫你收拾屍體而已？還是……」t3C? |7Jn m}

　　我又為了這種不值得的事生氣了。這一點也不像我，根本就不像是我會做的事。今天一整天沒有一秒是用在收集實彈上，我被抓進滿是砂糖、莫名其妙的藻屑世界裏，簡直快要崩潰了！我真的很生氣，只顧著證明藻屑所想出的謊言不可能成立！

　　「……然後，對了，我記得你家有養狗吧？大型犬是嗎？還是說被殺的不是人類而是那只大狗？殺狗的話就不是刑事案件了。也許會因為虐待動物被逮捕也不一定，但比起殺人的刑責也就沒什麼大不了了。沒錯吧？被分屍的是狗吧？然後……」

　　「沒錯。」

　　藻屑一臉難受的說。

　　我停下滔滔不絕的諷刺。

　　「……什麼？」v,K"{+Y&k {

　　「你說對了，是狗。」s2O)}Z jf/j*LS
a R`A!n
　　藻屑指了指蜷山。一陣風揚起，吹動我們的裙擺。
O3k+rF:mYl4Z
　　「爸爸殺了他最疼愛的波奇。」
!a!\9Gn Kw)N/VjQ
　　「……為什麼？」7G,d1L{.JP7n

　　「呃，因為爸爸拿水泥磚打它。」'G1?$pz*Kis8X

　　「…………」p;h#i:M7T9HZ.`0h.J3YK

　　「原本以為它那麼大只應該不會有事，沒想到它卻搖搖晃晃的倒下死掉了。爸爸因此還嚎啕大哭，為它在山裏建了座墳墓。但是，因為整只狗太難搬運了，所以才會去買柴刀，把它分成四塊。昨天晚上，已經把它運到蜷山去了。爸爸還為波奇寫了信，上面寫著：『永別了，波奇。』所以……」

　　一開始聽來像是照本宣科的發言，後來卻愈講愈起勁，愈來愈像一回事。漸漸的，藻屑開始揮舞著雙手講個不停。我聽夠了！我拋下她邁步向前，得回家做晚餐才行了。

　　藻屑跑著追了上來。沙—沙—沙——拖著腳的不吉利足音漸漸靠近。

　　「我說的是真的，山田渚！」0a&a]F6c/L
3Jvj+g{m!E5s8m_.n
　　我停下腳步。O7jO'f8D@!z
XUs9qOH0M6i0Tv
　　「……真的？」m U4mh&a`7UQ
,Q]? r h
　　「嗯！」
~,O!V9v}Q
　　「絕對是真的？」RuyBSw ?"]zS
rX h Tx$d4[^tH
　　「嗯！」4`&H_ oOe_~
cEj~-_e1x
　　「你發誓，如果你所說的是騙人的，就永遠不再騙人？」\E{F!~8tA6h O
RiI gG rOA^X
　　「唔……」9Up*IC7Y!W
s!E&FNPGmct
　　藻屑遲疑了。

　　「……唔，嗯！」yp)k9?[\ Go"F7f

　　「那我們走。」0z;A@'zz.wb

　　我俐落的轉過身往蜷山方向走去，藻屑慌慌張張的晃著手：f#j%^4X@:QoG:_%\

　　「去哪里？」
S!A6r2XioL
　　「蜷山，波奇的墓。」)lqL5Pi

　　「山、山田渚……」

　　「你沒撒謊不是嗎？」j8j6I2z$L&g6|

　　我強勢的說完，就硬拉著激烈反對的藻屑走向蜷山的健行步道。一直吸著鼻子的藻屑，一轉進山裏便開始哭了起來。
p\'BN?&p
　　「我不要！」!T6`SU*Fn

　　「為什麼？那不是你疼愛的狗嗎？」$d4sy g+sdE5^

　　「我不想看啦！」
x$WQ7Rr(l
　　「我也不想看啊……如果真的有的話。」+]7{J0c+xlS

　　我現在也和那天拉著藻屑上蜷山時一樣，正往山裏去。/EO%qNTz9O!s?
O&k$u*wx0qf3n7S-p
　　十月四日的清晨——{8dxv3B!N'sm

　　我想起了邊哭邊跟著我的海野藻屑，她不斷流淚的樣子。
l`}^)| w%U Yk3I(@
　　我當時為什麼那麼生氣呢？因為覺得從頭到尾始終不記得名字，而叫做小平頭的花名島很可憐；因為邊哭邊跟著我的藻屑對我說：「我懂了，你喜歡小平頭，我猜對了吧，山田渚！」讓我感到莫名的憤怒。另外，海野家那棟雪白而豪華的屋子也突然浮現腦中，總之就是非常生氣。不具任何實彈的藻屑的樣子，還有被她耍著玩的我，這一切都讓我感到憤怒。於是我強行拉著藻屑往蜷山走去……u kF8uzOp

　　「——小渚？」

　　現在走在我身邊的人注意到我慘白的臉色，因而出聲叫我。
%ZG{._XfQtS
　　在朦朧的朝霧中，那個人的身影若隱若現。白色的霧氣宛如纖細的面紗，反覆將我們包圍、鬆開、包圍、又鬆開。

　　「小渚，你沒事吧？」_9t4DIVr!V%]!D

　　對方輕聲細語的問著。總之我點點頭回應：
lB{{!a
　　「……唔、嗯。」

　　「要休息嗎？」

　　「不用，我沒事。」
KF1YL9Bk$F8Cm.R
　　我搖搖頭。 X5bc^+q o

　　「……而且，我真的很在意，只想趕快確認。」pL$s%DBx0Z

　　「我明白了。我們走吧。」

　　十月四日的早上——
　　我現在，再度踏上蜷山。

　　「喂，山田渚的哥哥是怎樣的男人啊？喂！」)TSj+g*oy w

　　開始登上蜷山沒多久，我們因濕滑的青苔而跌倒、因蜘蛛網而尖叫，然後這令人無法捉摸的新朋友海野藻屑，當她精神恢復得差不多，安靜了一陣子之後，開始想要隨便聊點什麼。我明明不開心的沉默著，藻屑卻不以為意的提出問題，然後不斷重複自己的問題，或是按照自己的想像任意說個不停。V6C3aiNh%SA#c
`h$pD(S&}3Q\
　　「喂、喂、喂……」6N o$y)Z oNr

　　「煩死了！」
!s,VF~{e
　　山路上長滿青苔，腳邊叢生著羊齒類植物和不知名的雜草，頭上佈滿樹枝和蜘蛛網，真是寸步難行。還好我腳上穿的是運動鞋，但藻屑纖細的腳上穿的卻是成熟女人才穿的美麗高跟涼鞋，所以她不斷打滑，發出要摔倒的慘叫聲。即使如此，她仍舊不斷地想跟我聊些什麼。
;C!UwNwSb
　　看來藻屑似乎很害怕寂靜。她接連不斷地大口吞著水，接著像淋浴般喝著礦泉水，然後——

　　「喂！他是怎樣的哥哥啊？跟你像嗎？」
4A.YF+A*o
　　蜷山靜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除了我們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生物了。藻屑尖銳的叫聲傳得可真遠啊。實在拗不過她，我只好不高興的開口：

　　「他以前是個優等生，帥氣又爽朗。現在嘛，嗯……是妖魔。」

　　「妖魔？」D5v:M"g1m5i

　　「對，我家裏是妖魔森林，而我就是森林的管理人。」
C@.CfN\:g
　　煩躁地說著這一切的我，想起了哥哥的事——那美麗的妖魔，友彥。根據我的兒時記憶，友彥小時候原本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年罷了。聰明伶俐、常常抱著書看，偶爾有點怪而已。然而所謂的怪，也不過就是爬上不該爬的樹，結果不出所料的跌下來骨折；或是去河裏游泳，結果溺水；或是作些女孩子難以理解，但對男孩子而言確實家常便飯的魯莽蠢事。只是這種程度罷了。,TcRU;K8K.q4S.F

　　哥哥突然在三年前放棄了他的人生，躲進狹窄的房間裏思考一切、微笑著、攝取最低限度的必要食物……
LR|Z#x1Q t
　　哥哥他成了旁觀者。

　　看著所有的現象——
]`\'fj3V
　　我隱約認為，他現在的立場就是所謂「神的視點」吧。站在雲端上，旁觀人類的所作所為，不管是誰瀕臨死亡或者祈求希冀什麼，都僅是「哼哼——」看著一切的偉大的神祗。友彥就類似那種生物，因此……!^&z(p#a6v6w2c3u?

　　我的哥哥，早就不存在了。
f-?H'dY
　　在我們還很小的時候，友彥曾在夏季祭典的會場中來回找尋迷路的我。當時友彥才剛進國中，而我還是個幼童。「小渚！」我在迷路兒童中心哭著時，友彥像個正義使者般出現，以剛變聲的低啞聲音呼喚我。「啊！在這裏嗎？太好了！」他癱軟的坐下。迷路兒童中心的大人們給哥哥果汁還不斷安慰他，然而，哥哥卻認為和妹妹走失是自己的責任，當晚始終因為自責而心情低落。.LD5C!dPba
s7y@mR"`+f(P V
　　那時期的友彥偶爾會很恐怖；當我擅自碰他的電動玩具，或是一個人吃掉點心時，他真的會很生氣。有故意惡作劇的時候，但也有相當溫柔的時候。|F;h'b@`;o
i*D&` a8n d
　　現在的友彥，哪個都不是。我隱約覺得，哥哥已經不會再為我奔走、呼喊了。沒有父親也沒有了哥哥，現在的我當然沒有男朋友。當我一想到，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肯為我奔走的男人時，一股絕望感就湧上心頭。
u$HH%D X
　　「……啊，對了。」

　　「嗯？」q/ZJqc.rzG'K3x

　　我突然有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想問身旁的藻屑，於是轉頭看向她。藻屑擦著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

　　「好熱、好累、我們回去啦！」
\l/I8@&Q6M |Q/{8_
　　「不行，我問你……」:d;{,D&~f3q
j5[&`,T)z&\-h;l
　　我想起昨晚和變成神的哥哥那番不得了的對話。友彥用一貫的優雅笑容對我說：「你聽過猜對反而糟糕的謎題嗎？」這是在我們簡短的晚餐會話時間裏所發生的事——
)d8buP*AA
　　「聽好嘍，小渚，千萬別猜對喔！」
4@m,o(Mv}Z)J
　　「為、為什麼？」
8hM-ALA8Lx
　　「能答出這個問題的，歷史上僅有五個人而已。」7C0s4V2O \)dm
.kv L/P i(M&X
　　友彥他拼命威脅，在困擾的我面前開心似地甩著一頭長髮，然後開口說：TU`o_:pC
6L8m7iy$WV
　　「一個有妻子和小孩的男人，因為一場無聊的事故死了。葬禮上，男人的同事也到場了。同事和妻子不知為何卻在此時產生好感。嗯，就是所謂的相互吸引吧。但是當天晚上，男人所遺留下來的孩子卻被殺了，犯人就是妻子，她突然殺了自己的孩子。那麼，究竟是為什麼呢？」

　　「為、為什麼……」

　　誰知道啊！我呆楞的眨著眼。友彥似乎很滿意的點點頭：

　　「別發呆呀，吾妹。」cn"Bv\7\/v;K
3t"O}P-KA;I:F
　　「嗯，我在想啦。」
#c)eq3GN XByt
　　「想不出來嗎？」Vo)~?4K!IKE

　　「……真是抱歉呐！我一點頭緒也沒有。」Pd`3XM:{&Z4C}/Ts

　　「太好了，小渚！你的精神是正常的。」2]%N4P|X

　　「啥？」
$r3Yp/s#Gz
　　友彥開心地微笑著：
-z#RM/~ P@TG6zHK?
　　「這個問題據說是使用于檢測異常罪犯的精神狀態。在一般的青少年當中，幾乎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回答不出來，而歷史上能夠回答出來的人，目前僅只有五位，就是……」2s}BJ5Jf1}vnf

　　友彥把近十年間發生的著名殺人時間的犯人，也就是那五名孩子的名字一一說出來。我楞楞地看著他！

　　「答對就糟糕的謎題到此結束，看來吾妹很正常。就這樣嘍，小渚。」
e/Hm+LlgG
　　他留下呆然的我，關上房間的拉門。

　　——我想起這件事，便問著走在我身邊的藻屑同樣的謎題。藻屑喝著礦泉水，嗯嗯嗯地點著頭，然後問我：

　　「……為什麼？」iMM Ho8~P7y
*TlQ*vC9c2i1q)FD
　　「這個嘛……」
'ZJF#~hZ?
　　「為什麼小孩子死掉了？咦，妻子殺的？……我不知道。咦咦……為什麼？」.]KV:|l+P"F0\
:AkH'G8S&q!MfW%e
　　我思考了一整晚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於是今天早上做好早餐送進友彥房間時，已經問過睡眼惺忪的友彥了。可是現在不想那麼好心，因此故意不告訴藻屑：

　　「答案只有一句話。」^pb'n m7O%yp!p H
N0W(u)[]}2g
　　「咦～～——幾個字？幾個字？」
&V\|3Rk#@A)H
　　「這個嘛……一、二、三……四個字。」
M9T7b,Dtx,A
　　「唔——英文嗎？還是中文？」
/Bb1S_o
　　「不論哪一個數起來都是四個字。不知道答案嗎？」+R `'}+x!bjjD
0I-a s4}(Y~
　　「……不知道啦！」'}N8@ RR9Aw

　　藻屑鼓著臉頰小聲說道。*D+~!?_mQ4r/s9@
+ZZ k8Jez0~2Af
　　這樣一來就能夠證明藻屑也只是個普通的孩子，發現到這點的我稍微松了口氣。不過，也有一點點失望。什麼嘛，原來她不過就是個有點愛說謊的孩子罷了！想到這裏，不知為何有幾分掃興。

　　藻屑一定比她的外表看來還要普通，她只是個想要引人注意的孩子而已。現在也是，為了嚇唬我而撒的謊話已經快要接不下去了，因此正在傷腦筋。不論走向山上的哪個角落，被肢解的狗屍體都不可能存在，所以藻屑現在一定在思考著該如何敷衍過去。

　　山坡愈來愈陡，我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了起來。

　　走了一陣子之後，突然間視野大開，我們來到了樹木較稀疏、擺了張傾斜老舊木頭長凳的地方。遙遠山腳下的街道；無邊無際延伸的黯淡日本海。藻屑低聲發出「哦——」的聲音。稍微高一點的大樓集中在鎮上，車站則坐落在正中央。細長的商店街有著壞掉的屋頂。此外，還有長長的柏油路、田圃，和零星散佈的民宅。
S/|*HP`|
　　停泊在海邊的老舊漁船，群集一處的破舊卡車。)wX ^.OL1w/qY7{:c:Lv

　　這是個小小小小的世界，宛若古老的景觀盆載。8u*?$M2\s#mg&|

　　我的胸口突然不明就裏地，湧起一股揪心的情緒。總覺得讓來自都會、穿著時髦高跟涼鞋的藝人女兒——海野藻屑看到這副景色，好丟臉！我莫名其妙的生氣起來。R1JOIqFV
_tPu*K5q ^F
　　這時，伸著懶腰的藻屑低聲說道：「還挺漂亮的嘛？」我想她是希望我接話吧，但是當我張開口，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句。該說是不甘心？還是安心？或者都不是？總之，心緒雜亂卻什麼也說不出，於是就這樣又閉上了嘴巴。A.p9I!EN[xQ

　　藻屑沒注意到我這副摸樣也忘了風景的事，她反而想起剛才的謎題，嘟囔著：「還是想不出來……不過，嗯，算了吧。」然後，又繼續繞著我哥哥的事情開始問問題。Pij8f9s-q

　　雖然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但我發覺藻屑腦中，已經具體建構出友彥的樣子了。3m}B+_)^%Kz9f/DwM
I!Xx~ @|h.Y
　　而這點，也讓我產生了難以言諭的不快感。
7?`0m2jc(Z,f9c
　　最主要是因為，我不希望藻屑同情我。

　　這傢伙身為知名藝人的獨生女；能夠自由使用父親的金卡；繼承了與母親相似的美貌，她應該能夠開始清楚看到我這個住在鄉下、貧窮、未來一片黑暗、沒有父親、可仰賴的哥哥又正巧搭上繭居風潮，如此不堪的立場了。好丟臉！我心中害怕著，那些存在於我內心的「哥哥教派」邏輯，會輕易被別人的一句話否定而崩潰粉碎。UNs"c5}T B$~W VG
.N([_&Ts
　　藻屑邊走邊自言自語著：2A r8PW]oG9}/G

　　「我沒和他見過面所以不是很清楚。」bClt2?I,s ? W

　　「…………」
2j~0Py3a1tGI&d @
　　「山田渚的哥哥似乎很溫柔呢。小渚也是好孩子喲！這麼為家人著想，和哥哥的感情好像也很好。他一定是位很棒的哥哥，一定是的，山田渚。」H%e9Qy!RPC3q

　　我呆呆看著強力主張的藻屑她蒼白的側臉。藻屑現在的表情，就如同「拼死」這兩字一樣。她特地為了無精打采的我，竭盡全力接連對我射出感覺不錯的子彈——縱使是不切實際的糖果子彈。7XD9~~;miH%E&{
7Uvbns0j
　　我雖然感到驚訝，卻也注意到藻屑不可思議的古怪表面底下，被隱藏的另一項東西並接受了它，我們依然繼續往前走著。1RT[8dx;Q

　　前些時候，我提起父親死于暴風雨時，她不聽我的制止，不斷說著父親在海底很幸福的生活。搞不好，這個怪女孩是為了安慰我，才會編出那番謊話。+b"Spc@

　　雖然我換了一個角度去想，但藻屑的溫柔卻偏離原意反而帶來困擾。就像現在，她笨拙的稱讚著未曾謀面的哥哥，只會讓我傷腦筋。但我就是無法對黏答答的糖果子彈生氣，僅是默默的繼續往前走。/j5_aREG+`NY }~_

　　藻屑終於漸漸沉默了。太陽漸漸西沉，我們一邊擦著額上滲出的汗水，一邊撥開蜘蛛網——viB\L|qeh(a,w Q
.@N.^%`S,l
　　在獸徑的深處，有一塊孤零零的小廣場。那是一塊位在森林深處、既昏暗又潮濕的土地，大約可以蓋一間小房子的空間。

　　那裏有一個枯葉堆成的小丘。D+A/mp]S?fd

　　在那上面好像堆了什麼東西。\%zdv&P4H
"tV$| M)?
　　四處散佈的紅，混雜四處散佈的黑。
&OBfl`_s-m%}
　　那是什麼？Zdt/P|9k$k
pU6^Cs#_M
　　藻屑指了指那個紅紅黑黑的東西，悲傷的說：
mC(vp0YTQ
　　「……波奇！」

　　我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被柴刀肢解的狗屍體。9UJ0x"M uK1}
;G"^d2w7cH)n8~/v
　　我當場跪在地上嘔吐了起來。/r"r1}!jH\?,C
;O!p0D]9O

　　我登上蜷山。

　　和那一天相同的路徑。但是和那時的黃昏不同，現在是朝陽要升不升的清晨。在一片昏暗中卻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的肩膀顫抖著，加快腳步一步步往山上前進。
v}Xh2mA
　　殘餘的夜露讓青苔閃耀著晶瑩的光芒，卻害我數度幾乎滑倒。

　　同樣濕滑的雜草也不易行走。
"Q9ZN(Sn EP:L
　　漂亮卻腐爛的落葉與剛剛盛開的小白花。'`WA:me$i

　　終於來到那個視野遼闊的地方，那個可以看到海洋、和小小髒髒的城鎮，看盡整個老舊盆景的地方。被棄置在此的長凳傾倒著，差不多有半邊都腐朽了。1@E ?$r f]"z

　　海——!\ MmRy:B'O:tg
7qw d9[l!EML
　　上升中的朝陽照耀著大海，閃爍著青白色的光芒。
FQi'mM@H&WL(f
　　這景象真美。
6r$~z7mst7^wQ}
　　「你還好吧，小渚？」
QC^ ia[7R
　　聽到聲音。 N'B RyB8}w I)FX
re vLb
　　抬起頭，走在我身旁的友彥正盯著我。
G5Qv4q/C`%W2H
　　我深深吸了口氣。K)?2a:miEH]9HB@
5xq#h/@P
　　「唔，嗯……」2mO@6{L4Q2Y+C.w

　　面對哥哥一臉擔心的表情，我點點頭，繼續加快腳步。.AeV'E1k|I

　　然後。{Rx_x'^ b

　　那個時候……&yz#k$^7i X"baG)?~

　　我想起那時候看到的東西。~jgx-se$N4Rj
'HFQ Aj7x9l
　　慌慌張張的藻屑開始哭著對不斷嘔吐的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山田渚，對不起……！」她搓著我的背、緊緊抓住我的手、不知為何拿起礦泉水倒向我的後腦勺。

　　黑色部分是散發光澤的短毛，那是只擁有天鵝絨般美麗毛色的狗；紅色部分是被柴刀砍開的地方。狗被粗魯的分成四等份，屍塊被小心翼翼的堆放在一處，最頂端則擺著狗的腦袋。/k%Mg kv*{

　　耷拉著大大的耳朵。 M_QT.J'G

　　長長的舌頭猶如另一種生物般下垂著。

　　上面爬滿了發出嗡嗡聲的大蒼蠅。(H4tZgq_ ZA
$f*^A#Q7NtHR/?Y
　　開始恐慌的海野藻屑滔滔不絕的快速說道：6jZ0g kE

　　「因為是山田渚說要看的。那是波奇喔，到昨天為止都還活著的波奇。昨天在超市遇到山田渚之前的三十分鐘左右，它都還活著。爸爸拿水泥磚打它，它好像就流出腦漿死掉了。爸爸想要搬動它，可是它實在太大只了，完全動不了。爸爸他雖然很衝動，卻沒什麼力氣。所以，我們兩人才會出門去找柴刀。總不能就這樣把那個噴出腦漿的生物丟在家裏，對吧？」f"xU o(W1hS*`'lAC"r

　　「唔……嗯……」
c(b%V$g4b
　　「山田渚，振作點！」
ZFY%wS,w s%?
　　我一直哭一直哭。藻屑也流著淚哭著，不斷向我道歉：M+u/u2_&U3X
jA6l2]E3_`4~h$N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S I(Oi7Jn*L!p|A
;[0zi"[&?#J1~
　　「……唔，喂、你……」
+rw,h'Rf;y;a
　　我總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哈啊哈啊的喘著氣、窺探著藻屑的臉。她那像是要把人吸進去般的黑色大眼睛盯著我，透明的眼淚成串落下。我們就在大狗四分五裂的屍體前凝視著對方。
BF} ` t
　　「你、很疼愛那只狗嗎？」

　　藻屑不解的偏著頭：

　　「嗯，因為從幼犬就開始養了。」
zu ]4\.e Z!C3^
　　「幾歲？」
}!O z:@'A'R
　　「享年二歲，它還很年輕。」
]h9wSK
　　藻屑低聲說著，仍舊哭著卻笑了起來。

　　我蹣跚的走近那個紅紅黑黑的物體。$o6?#N3vx xy
MWz8@(d
　　那裏擺了一張紙片，上面用很醜、但可以感覺到用心書寫的字體：「永別了，波奇」那時如同小孩子的字。

　　我呆立在原地。I%K9M1]+[$R%j#?zFZ

　　「……為什麼？」Z8Z-|\TrS*x%Tx

　　轉頭問向藻屑。
8|J0YA(f;K Uj6eX wPX
　　藻屑沒有半點動作。藻屑有時會完美的扮演出「我聽不到」的樣子，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我再一次出聲：uND'YX!xk
]XD,VsM?'[5q
　　「為什麼？」
G CH-lb~
　　藻屑應該聽到了，卻沒有回答。我轉身開始往回跑，我要下山了。藻屑在後頭拖著腳追上我。
uH9B;H'T ^
　　「山田渚？你為什麼要跑呢？喂，為什麼要逃走？」
nJ*Qy%tP#hjPM
　　我沒有回答。腦海中反復播放著海野雅愛的暢銷歌曲「人魚之骨」的第三段歌詞。第三段歌詞，對，就是問題最大的第三段歌詞。簡直像殺人分屍般的歌詞。用力砍開人魚、作成生魚片吃掉的歌詞。將這首詭異的歌曲唱成多愁善感敍事詩的，就是很久以前那個奇怪的樂團。

　　藻屑不知怎的，突然害怕的大叫了起來：J5TZ{U$@-AQq@0]

　　「不是我！不是我！」

　　「啥！？」
SP_F@G7i6v
　　「是、是爸爸！是爸爸喔！不、不是我做、做的！不是！不是我……真的……！」|0_PP.U6\ I

　　那、那個我知道啊！
~%o|1w}~H(a
　　我開始改用快走下山。我注意到身後的藻屑即使跌倒、滑跤，仍然拼死跟著我。#g:vr uUG;b
.`RX$uU|A;Xw
　　「哇啊！我陷進洞裏了！」

　　她有時大叫，有時亂七八糟的唱著歌。
6mW*s.Pa.^G6x2j
　　「啊，幽靈！你看，在那邊！」2Qr;L.FAs
ag;l&X9Gg p"kI3~@
　　我當作什麼都沒聽到，繼續往前走。
SGr8?z2V
　　漸漸地藻屑開始意志消沉，垂頭喪氣的跟在我身後。9U^,U9sNx[P2a
|.T b){8m+q/z
　　日落之後氣溫也跟著下降了。 F"qqtaS [$?
Ji\X/ts [%wX
　　「山田渚，好冷喔。」
+TuWef8ja
　　「……要穿嗎？」 ?deS+FH

　　我從包包裏拿出應付電影院超強冷氣的薄毛衣，藻屑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的收下那件便宜的黑色毛衣。那件衣服一穿在藻屑身上，立刻變得有如名牌貨般的好看。可能是很喜歡吧，藻屑一臉開心的說：

　　「喂，這件衣服可以給我嗎？」
5w@%M'Le.F
　　「……不行！」)}5S(E |M

　　「呿！」
h'o)y5O`S-v!b
　　藻屑鼓起臉頰。7nqv D5mf ]@

　　接著又開始咕嚕嚕地喝起礦泉水。

　　我頭一次感到：啊啊，原來海野藻屑比我還不幸啊。
"~UzAh
　　為什麼這麼可憐呢？一直以來對她的反彈；不斷認為她是有錢的幸福孩子的想法，這種傢伙怎麼可能瞭解我的心情等等，這座防波堤突然之間潰堤了。然後，我第一次有了海野藻屑是我的「朋友」這種想法。Mi0loY

　　但同時間，類似自我嫌惡的厭惡感也不斷向我侵逼而來、使勁地苛責著我。體諒海野藻屑的情緒中混入了扭曲的自我意識——我不要和她做朋友！我……d}4`qG#DL%@3MF,Q
Z$J(W4?'m3~ q3CGa
　　當時看到的「那個」。

　　還有，這條我飛也似地慌忙逃下山的蜷山獸徑。

　　一邊回想當時的情況，一邊繼續默默的往山上走。`b p!I5`AT
$s`!XJ"U0mT]8F3K L
　　閃耀白色光輝的海面反射著炫目的朝陽。腳下踩者潮濕的落葉，發出令人不舒服的聲音。青苔的範圍逐漸擴大而密集。岩石上沾著朝露，散發出陰沉的光芒。;n n9F)_`p z

H$~qOPq5AD
　　十月四日的清晨——
5\ws{lm T?G
　　走在我身旁的友彥始終不發一語，卻突然開了口：

　　「小渚。」
L"z"{tX9{:WC
　　「嗯。」JoT&x,C.?8o+U%zi
$E{.dmG
　　「小渚聽過『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注：Stockholmsyndrome，被害人對於加害人產生好感、依賴心，甚至協助加害人的心理狀態）』嗎？」
Z*ZvX/H
　　我搖搖頭。
bYI`K*{
　　友彥淡然的開始說明：

　　「那是一種被綁架的被害者所陷入的心理狀態，命名是來自於實際發生在斯德哥爾摩的事件。所謂被綁架的被害者……」V%D0P8FHU

　　友彥突然以沉穩的聲音談起綁架的話題。3TD[-xZ'EN6c

　　森林被朝露濡濕，在一片寂靜中，微微地感到寒冷。

　　……我連滾帶爬的往下、往下、往下，跑下蜷山。終於抵達陰暗的落日範圍外。來到裂痕滿布的柏油路上。我毫不理會跟在我身後、不斷發出各種奇怪聲音的藻屑，逕自走進路旁那間像酒店又像便利商店的奇怪破店裏，買了瓶果汁，又搖搖晃晃的走出店門口。藻屑也買了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像在洗澡般灌著礦泉水。在她身邊，心臟砰砰跳個不停的我也打開果汁拉環，喝了一點。

　　總算稍微平靜下來了。
#G,rj+p5n1\L1eS
　　我和海野藻屑誰也沒開口，就這樣在路旁站了好一會兒，專心補充水分。太陽已經西沉，周圍開始變得一片昏暗。夏季的傍晚已經結束。蜷山一如往常的聳立，在落日的餘暉下染成橘色。!z8R#J \ W8fT

　　我緩緩邁出腳步，必須回作晚飯了。那明明是我必須要做的實彈，但我現在卻認為那是很遙遠的事情。晚餐？這種時候竟然還想到晚餐？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在我視線前方，有一輛腳踏車自昏暗中接近我們。小平頭、T恤和牛仔褲、穿舊的運動鞋……是花名島。他一開始沒注意到我們兩人，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花名島終於發現了。
:F/vLU e%gh#} ]z
　　「咦？」
q"X3];t3P T$hL7q
　　他訝異地叫出聲，腳踏車發出嘰——地聲響停下。

　　然後他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看我，又看看藻屑：U/FE2R x)E v

　　「你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
@+Cro S'g(SQQf
　　我回答不出來，只是大大喘著氣地看著花名島。花名島先對我說：
?`]a(J`.]OZ
　　「你不是回家了嗎？」
#^6]I!_~5LE|*uz
　　接著盯著藻屑：

　　「你……為什麼在這裏？」

　　面對回答不出的我們，花名島的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微暖的風吹動我們的頭髮與裙擺。花名島終於吐出一句話：| Z8] YW0i
^*k-`(\&L}%n't(n
　　「你們兩個，太差勁了！」:xz6l,A,Xy

　　「什……？」
,|7}#ylv!Y
　　「你們兩個一起聯手耍我吧？說什麼變成泡沫了，開什麼玩笑啊！」

　　我連忙解釋：a$L uj(u Y!F Yc _:N

　　「花名島，你搞錯……」)v~ iL2A-zt

　　花名島在我出聲的同時用力踩下腳踏板，騎著腳踏車遠去了。我想出聲喊他，卻沒有力氣，只能目送著那名因為誤會而受到傷害且憤怒、坐我隔壁的男孩子離去。
2zS1m$n+~+Rxd;B9v
　　藻屑笑了起來：J}-?f_e ]/e Y
h'{0l3_\c%J
　　「糟糕，被抓到了。」#s!Ebp$KIa
U2d)H pv3PiP;a s1[ s
　　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很開心，仿佛唱歌似的自言自語著。O:f%v5s`Vn

　　渾身無力的回到家，這時大門開著，宅配正好送了什麼東西來。友彥從快遞員手上接過那個大的要命卻看來很輕的箱子，很自然的從口袋裏掏出一萬圓鈔票，一張、兩張，數了三張交給快遞員。友彥沒有信用卡，應該說因為沒有工作所以無法辦信用卡，因此他總是利用可以代收貨款的郵購買東西。j&N iJ;IA$r T

　　等同於一家三口一個月份的餐費金額，就這樣換成了一個大而輕的箱子，消失在快遞員的錢包裏。友彥撥撥長髮看向這邊：「你回來啦，小……渚……」說到一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
:lP~I|8P2c
　　「……我回來了。晚餐、我、現在、馬上做……」&q4E6qin5k'B0v.V

　　「小渚？」9J`#stz8B

　　友彥不知道為什麼驚慌失措了起來，隨手將剛剛收下的、大而輕的箱子自玄關拋向房間裏去，接著粗暴地推著快遞員的肩膀將他趕出門。然後將手擺在剛進家門的我的肩膀上，撥了撥頭髮，靜靜地凝視著我的臉。#B]5yKZ
~+bf5v+C+O:F7E\?
　　玄關的大門「啪嗒」一聲緩緩地關了起來。

　　「怎麼了，小渚？」

　　「剛剛……今天、那個、啊……」j!fSj)_

　　我話不成句。看著哥哥的臉，那條繃緊的線突然被切斷了，我反復的張口、閉口、吸氣、擦眼淚，然後倒向友彥纖瘦骨感的堅硬胸口。身體開始顫抖。友彥緊緊的抱住我，一直靜靜地維持這個姿勢。

　　總算平靜下來後，我斷斷續續地說起今天出門後所發生的事情。友彥依然坐在自己房裏的那個老位置上，以嚴肅的表情點著頭聽我述說。不同于平常那個我行我素的哥哥、這次他沒有突然打斷談話戴起耳機、沒有關上拉門、沒有說出：「就這樣了，小渚。」只是憂心忡忡的盯著我的臉，表情認真的點著頭。
8}K;b1T4E|Q
　　我終於說完了。友彥以沉穩的聲音說：a%M+VC-|zI
+{VeY-`;p
　　「那只狗的事情真的很恐怖呢。」
j#o;enh6p.wB)Z
　　「……嗯。」 H;Abe'~%G

　　「又奇怪又恐怖的事情，小渚會受到驚嚇也是理所當然的。」7k9Z!X}3y
7f.eS.V|5@?}u+B5K
　　「唔嗯。」

　　友彥摸摸我的頭，默默的等我完全鎮靜下來。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左右，當我差不多穩定心緒、臉色也恢復之後，友彥才謹慎而溫柔的開口： N!v x1hKJ ID7pF:n#h

　　「小渚。」

　　「嗯？」:B7MF$wo(]1A
GqL9Sf6veEs
　　「如果小渚覺得已經比較舒服的話。」X5`6iLgP
}1HE1E3y5l?
　　「怎麼了？」

　　「我想談談心理誤導（注：psychologicalmisdirection）。」
{[3d;n p ?4z{9tc
　　我擦去眼淚，看著友彥。

　　友彥擔心的回望著我。因為不是很清楚他在說什麼，於是我回問他：

　　「咦，什麼？心理……？」

　　「嗯，心理誤導，也就是『心理上的詭計』。」
,x&@dv%b I*\
　　友彥站起身，揀起剛才隨手丟進房間的郵購箱子，啪擦啪擦的開始拆了起來。棒子、絲帽、像蛋的物體、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東西，一件一件自箱子裏拿出來。在我驚訝的同時，友彥優雅的笑了起來。P Xlp-z a
lpk*u0j"m)o$kU8Y
　　「我本來在研究魔法，但不知不覺間也對這些東西產生了興趣。古時候所說的魔法師，似乎就是現在的魔術師呢。兩者的差別只在於以魔術展示，或是以魔法欺騙他人而已。小渚，那孩子用的就是『心理上的』喲，是魔術上常會使用的初級技巧。如果那孩子是在小渚要求她消失給你看時，才突然想到這個技巧的話，我會認為那孩子是個相當有獨創性的有趣傢伙。」a:ef:h9b:G0D^6A
,m-gX;n$`
　　友彥拿起一張面紙，將它揉成一團，並且讓我好好看清楚，然後輕咳了一下。接著，他雙手合掌碎碎念著像是咒語的東西，最後兩手分開，握緊拳頭：lHA)?l X

　　「你認為面紙現在哪一隻手？」$_U*F#i G
O~J8B-w1p#?
　　「咦咦？我、我不知道啦。」+r+[%eOQ$QMH

　　「猜猜看。」 }:Z}(WZ([

　　我雖然苦惱卻也只好硬著頭皮瞎猜：Q6GDE7sG|k6R+~8E5n

　　「嗯，這邊？」jb+e&Ll@`

　　指指右手。友彥靜靜攤開，右手是空的。
2Z z4K ^ sz
　　「那，左邊？」
1i.XJg:@%N'{k5}
　　左手攤開。#L-Ck%m:p^:j;Pvl
{-u8Xu!e/eG
　　面紙也不在左手。

　　友彥輕輕笑著，指指我的背後，面紙落在我身後的地板上。我楞楞地看向友彥。於是他說：t`x(v&hm8[0H;adE
3owp0KDo9`
　　「剛才我讓小渚看過面紙後，不是故意咳了一下？就是那時將面紙丟到小渚背後去的。雙手合掌時，手裏已經沒有面紙了。」
u'N l}N
　　「啊，啊啊……」-t ]q`T

　　友彥繼續將手伸進口袋裏，取出一枚五百圓硬幣：0]9Y3|0Q)``vD
h!sX D"] C
　　「我要用咒語的力量讓它消失。」

　　他這麼說完，又咳了一下，將硬幣由右手換到左手。當他念完咒語攤開左手時，硬幣消失了。我指指右手：「在這邊吧？」於是友彥攤開右手讓我看，右手也是空的。e5l JBN1T,q!c
qKl}\#Lju9g
　　「咦咦？硬幣去哪里了？」

　　「藏在這裏。」7]Qwg~oZkW5Um
0L]0mm ?^I&^
　　友彥從右手襯衫袖子裏拿出硬幣來。

　　他對楞在原地的我說：nmmo-L3f
N.rX7UE\Z/w*m
　　「這就是心理誤導。」
ws"e:Q:^n|ql
　　「哥……對不起，我完全無法理解……」

　　「就是利用心理盲點的詭計，也是變魔術時常用的手法。也就是說，使用魔術技巧耍詭計的時間點，並不是在提出『我要在這裏做出很厲害的表演喔！』的零點。而是在零點時，詭計早已結束了。原本應該要在兩手中的其中一邊，也就是零點上的面紙，事實上早已移動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應該要從左手這個零點消失的硬幣，卻早就移動到右手，並且在你看著左手時，藏進右手袖子裏了。不過我的魔術還很拙劣，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實際挑戰。」5S~.JZ$v/A!}zK8d1H3g

　　「真的嗎？哥哥很厲害呢。」Op{SV |/C];P

　　「謝謝你，小渚。」 ~.IAUAj

　　友彥微微地笑了起來。

　　然後疼惜的摸著我的頭。_!lli1c.B@+TX%Vj\j

　　「不被識破的秘訣呢，就是讓大家的注意裏集中在零點。先說明要念咒語，但真正使出詭計的時候，卻是在像我剛才用咳嗽轉移大家注意的那種地方，小渚的朋友就是用這種方式。」

　　我沉默不語。5X,^*Z/d(R C%O
d0~xQrw&gO*\
　　那個時候……

　　海野藻屑不斷反復強調：「走進家門一分鐘後就會變成泡沫消失。」她不斷看著手錶然後走進家裏，一分鐘後，我們四處尋找，屋裏卻不見人影，除了玄關大門，其他地方都由屋內上了鎖。
D1L9kdtA.]
　　「那孩子走進家門時，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小渚，試著回想看看。」 SR`S2E8|hk

　　這……
8m3z-RJ4V`
　　那時正好是傍晚五點，從某個地方傳來了鐘聲。藻屑朝鐘聲方向稍微轉了一下頭，我和花名島也在那短短地一瞬間看向遠處的天空。接著視線回到玄關時，大門正好發出啪嗒一聲。
,l8J~T"{#P3H-L
　　於是我們等了一分鐘。

　　「……原、原來如此。」
NW3T2Ff
　　「沒錯，那個鐘聲就相當於咳嗽。那孩子一定是看著手錶，一邊等待著五點時鐘聲響起的時機。然後打開大門，聽著鐘聲，這時你們移開了視線。她家門口確實有一排矮樹圍籬吧？那孩子放開大門，悄悄躲進矮樹圍籬裏，沒有人走進屋子，只有門徑自關上了。事實上不是在一分鐘後，比起引人集中注意力的零點之前，詭計更早就發生了。小渚，她的手法一定是這樣沒錯。」?1jI5mW9d;Im

　　友彥低聲笑著。:\3ctQ"}K*Mi
t*pD s!ii
　　他溫柔抱住再度受到打擊的我，輕聲的說：W3V6ZX/w8IMT/|

　　「稍微釋懷了嗎？」

　　「唔，嗯……」9Jd;uP9f\:v`
9D'EYz{bQ:V"Y+w}
　　事實上我也不清楚。知道那只是魔術的手法後，究竟是覺得松了口氣，還是覺得「什麼啊，原來只是那樣而已啊！」而失望呢？我真的不知道。

　　被耍的自己。,X,w*Lw_V

　　讓我產生了莫名的焦躁。N"rzo4G-VenWuQ&H
D5Iqu.m4F s
　　於是我發出呻吟聲，滾倒在友彥房間的地板上。友彥則開始認真的用剛買的魔術商品，從棒子裏變出花朵來。
-x!X1E8?/u\s
　　我躺倒在地上，心裏想著必須去做飯、去做飯、去做飯。我猛然彈起身往廚房走去，以比平常還要快的速度噠噠噠噠噠噠……開始切起青菜。

leungmon 2009-5-3 20:21

第二章　我和糖果子彈獨處8Y ]H/X;] sV
4t!EK/s)[*I
　　「小渚，你聽過『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

　　我搖搖頭。7t0w2OeQ+ko.U _

　　友彥淡然的開始說明："pmx/E t3SO

　　「那是一種被綁架的被害者所陷入的心理狀態。命名是來自實際發生在斯德哥爾摩的事件……」Tx-C:c-aer `;ZY
Hu~;?izr9|`g#B
　　友彥突然以沉穩的聲音談起綁架的話題。

　　森林被朝露濡濕，在一片寂靜中，微微地感到寒冷。陡滑的斜坡很難走，羊齒類植物和樹根糾結在一起，偶爾會絆到腳差點摔倒。白色的朝陽自森林上空灑落陽光，潮濕的空氣顯得十分靜謐。 P'C-n9mNvx

　　不穩定的，清晨的味道。A Pw}$p
)^sJ%l8a6]
lW1o0a`0Q"E"w
　　十月四日清晨——_*]nlHv2d

　　友彥邊走又繼續說到：s1o4x'aE"r
1y B4y u4D-nQHU
　　「遭到綁架的被害人，被奪去了自由、也被奪去了思考，就這樣和犯人一起在窄小的密室中生活數天……」]6Oj ^N/N
9mfN*p4pT
　　「嗯……」*\:R#vr5nu@'^U
!ng?"DGd I3P-e
　　走入長滿青苔的獸徑，我和友彥兩人加快速度，以規律的步伐前進。

　　我心不在焉的聽著友彥的解說，哥哥澄靜的聲音令人感到清爽。3RQ6PQ&a^
$f`l2hlLd7n
　　「小渚，譬如宗教團體或是自我啟發研討會，還有企業的新人研修之類，這些都是類似的活動，只要思想被掏空，腦袋就會變成空的器皿，這時就能大量倒入新的思想，充滿容器的每個角落。宗教的教義、全新的自我觀點，或是對企業的忠誠心等等……」

　　「嗯……」

　　「而在綁架事件中，被害人對犯人的同情或忠誠心就是這種情況。在長時間被束縛的情況下，被害人被救出後反而轉向支持犯人，即使在法庭上也不斷發表包庇犯人的言論。」4A7bo%r+Z Q

　　小鳥啾啾地叫著。I @7O3Y?&@DP

　　朝陽一點一點地降臨這座森林，四周逐漸亮了起來。空氣中開始飄散土壤與剛剛開始腐爛的落葉味道，萬里無雲的天空一片清澄。

　　「在斯德哥爾摩的事件中，遭到恐怖份子綁架的富家千金就這樣行蹤不明。數年後，她成為恐怖份子的一員大肆破壞，那行為正好被監視攝影機拍到，傳送到世界各地，造成莫大的衝擊。」\YsAe-m V*g}
7xC%r9Zf"p8t+S2J
　　「嗯……」

　　我並不是很明瞭友彥在說什麼，不解的偷覷著他的臉。山路愈來愈陡，我心裏明白，我們已經快到那個地方了。
P c"YW;^2j'U
　　友彥的表情逐漸遠離那個優雅而美麗的貴族；每往蜷山頂走一步，友彥也隨之產生一點變化。友彥自己沒注意到這點。

　　他繼續說道：(i/M)J J/g!C~|

　　「我認為孩童虐待事件中的被害人，也就是孩子們，他們也應該被分類在『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症狀裏；長時間的軟禁，加上受到虐待的生活，而加害者是自己必須去愛而且應該愛著自己的雙親。結果呢？他們變得比沒遭到虐待的正常孩子更激烈、更悲傷、更眷慕父母。他們不認為父母是錯的，有些人甚至會責怪自己，因此要發現真的很困難。因為大腦運作的錯誤，讓他們對無情的雙親產生強烈的愛情，悲劇正是由此產生。」

　　我呆呆抬頭望著友彥的側臉。
3|?R,J\
　　啾啾啾……小鳥依然在遠處的樹枝上叫著。5W)sF2ObLnl
0c7L?!w w,j
　　森林又濕又昏暗，青苔遍生。

　　「唔嗯……」n"~ZTc&[4c

　　我點點頭。
5}oA_SCR(E
　　似乎……可以瞭解友彥所說的意思。K&z9Z3R5l6ge
-Pp$fPc&l
　　小鳥又啾啾啾……鳴叫了起來。
Sx0\Y;~+r
　　我沉默地繼續往前走了好一會兒，想了一下，又走向前，又想了一下，接著小聲回應友彥：0n,?s&e2k
&GD4J+P$l3?O+?
　　「哥……」

　　「嗯？」4_qO7OpsC} ny

　　「哥哥在說誰，我懂了。」

　　從那天起，自從在蜷山看到被分屍的狗屍體而嘔吐不已之後，我即使在學校遇到藻屑，也僅是無精打采的打聲招呼，和她稍微保持距離。不是藻屑做了什麼壞事，也不是對藻屑生氣……簡單說來，就是「遷怒」吧。S0n&T{n:As P5A

　　我從未對母親、哥哥、朋友提過，但事實上我對自己的遭遇相當不滿，而那種不滿，或者該說不幸，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我的個性特徵，也就是我給人的印象。我是不幸的、我很可憐，這些想法支撐著我，還影響到我對未來的打算。0q*QY6xF!Oh
&k*LqmGeS
　　對於一直禁錮在這種不幸觀點中的我來說，搞不好比我還要可憐的海野藻屑——一生下來就被賦予那樣怪異的名字，父親是知名歌手，長得相當漂亮的孩子——她的存在威脅到我內心的某個部分。雖然那並非藻屑的錯。她仍然是個怪孩子，仍舊咕嚕咕嚕地喝著礦泉水，偶爾會有學弟、妹，或其他班的學生聽說海野雅愛的女兒在我們班上，因而跑來我們教室張望並小小聲的說：「長得真漂亮。」不過藻屑仍舊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大概每隔一天，正要回家的我，背部會遭到她丟過來的礦泉水寶特瓶攻擊，等藻屑一走近，我便將瓶子遞給她，轉身繼續往前走。這樣的場景不斷重複上演。就這樣，九月結束了。某天放學後，藻屑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結果我遞回她的寶特瓶。然後又一次，使盡全力對著轉身離去的我的背部，擊出甜的過火的子彈。
xyIa L2wm^
　　「山田渚，暴風雨要來嘍。」
!z,^;S#xok
　　「……不會來啦。」jvr&g2Cb6t\ v4{;E+P
uHI:Y9G;ynY`
　　我頭也不回的說。藻屑認真了起來，拖著她的腳努力跟上說道：W1b+X;I5d'T2|Z~H

　　「真的要來了。十月三日傍晚開始到隔天早上，大暴風雨要來了。氣象預報沒提到的暴風雨，十年一次的暴風雨要來了。船會沉沒，海岸線會歪斜，我的夥伴會從世界各地的海洋回到這裏，因為我是公主……」
6Y,~+fd"o
　　我滿臉憤怒的回頭怒吼，藻屑嚇了一跳，小聲說著：「為什麼要生氣，山田渚？」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我不想向她解釋；我父親真的跟船一起消失的事情，竟然被她拿來當作說謊的題材，這種沒神經的行為對我而言是多麼大的傷害。我想就算和藻屑說了，她也不會瞭解，所以我不說。可是，當我看到藻屑她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卻仍扭扭捏捏繼續射擊糖果子彈的那張臉，竟讓我莫名產生「啊啊，她是我朋友」的想法。我背對著她繼續向前走，走了一會兒後回頭，藻屑正像個孩子般抽抽噎噎的哭著。於是我開口：

　　「喂！要不要一起去照顧兔子？」*B'X3c'UJ H
U4huE+}}
　　「……………………要！」

　　藻屑叫著回答，拖著腳跟上我，喀答喀答喀答，跑到我面前緊急刹車，然後開心得一臉微笑。
g vd%N%ra'Z
　　在兔子小屋裏，藻屑懷疑的眯起眼來，盯著大口大口咬著高麗菜的白色兔子。她看著我打掃的樣子跟著學，結果不斷翻倒、跌倒、把制服弄髒，最後她抱住頭「啊啊……」1Roe0v v
i;d&Hu#MW){3``
　　「怎麼了？」-\cIG Ppy(Q&aM

　　「兔子是很可愛，可是好臭喔。」

　　「你呀，人類不也一樣？就算再怎麼可愛，只要不洗澡就會變臭啊。」;z1I/Dq H)Mo

　　「唔……」4~g+eH*S!{
:nXI}(R^x
　　「不過友彥……就是我哥，一個禮拜只洗一次澡卻完全不臭喔。」Y ?:vUl%d
7d T^-f CsWEF
　　「那是怎麼回事？好厲害的哥哥喔！都不會臭。」
e#qnH4Nx S(U,{
　　「完全不會臭，甚至還散發著清涼感呢，就像王子那樣。」
$\,f1X,[JPX
　　藻屑一邊盯著毛茸茸的小白兔，一邊點點頭。接著仰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和看著兔子時一樣安穩。J(FB3u|!Gr
:E.B$H}%r*\'Mv)z
　　「原來山田渚很喜歡照顧兔子啊。」#@z@a;W
g.G(^N2@!di3I\:K6[
　　「嗯。」Kc+||._cJ~m

　　「也喜歡照顧哥哥呢。」
8bx;[zKGVr,k)v3T2B
　　「唔、嗯……」p2j;~0xq};{Y!b'~

　　「山田渚是飼育股長。」
?(xcG&{ n6[Sc
　　我心裏亂哄哄的。之後，我不發一語的使勁打掃。兔子們完全不在意我的一舉一動，繼續拉屎、吃紅蘿蔔、在角落打盹。
%B#^6~b7^ @ X"F7_
　　全部結束後，我站起身催促藻屑一起走出兔子小屋。藻屑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鎖上轉盤式的數字鎖。

　　「話說回來，藻屑。」
-KT @(s Tq%t']Yo
　　我邊上鎖邊說。
qQGX$e/bG
　　「友彥識破你的手法嘍。」

　　「手法是指？」
f)f,QSY |$kD+O#m
　　藻屑不解的問道。
\;MNr?N@d
　　「就是你變成泡沫消失的手法。」

　　「變成泡沫就是變成泡沫啦，山田渚。」

　　「才不是呢，是你動了手腳。友彥說你很厲害呢，他似乎很喜歡你喔。」+tj8|BT&C^+Gn

　　「我才不中意他！什麼嘛？」DQ9Gn2e6T#\

　　藻屑不知是憤怒還是嫉妒，滿臉通紅、激憤的踢飛腳邊的小石頭。我笑著說：
7r[o4\@dRe
　　「心理誤導。他說你用了心理上的詭計。」x*`%M Lt*X&V
J+R(C:D?v-@KYE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D%iXD4P4M

　　藻屑笑了起來。
9\+hB"c7f
　　她一邊仰頭大笑，一邊拖著腳走出校門。鏗……棒球社發出的擊球聲以及叫喊聲在校園中央響起。我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轉頭看去，一個頭戴棒球帽、身穿球衣、腳上踩著釘鞋的小平頭男子一直看著這裏，是花名島吧。雖然我不曉得，但胸口卻傳來一陣刺痛。ls;r5s#U
|hGe`'Q)HQl ai
　　藻屑邊笑著邊說：'i[!t!J$v$}7g*f:Y

　　「山田渚的哥哥，一定和我看到了同一個網頁吧。」

　　「網頁？」:v%\c$fW(g
-kD_:C'[6b[
　　「現在想要變得博學多聞就少不了上網。山田渚，轉告你哥哥！」4BI%Lk*{4L
V!Y:}4a5e)W%^ln
　　「轉、轉告什麼？」
4a4}i~.T)Y:k_Xur
　　「下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他識破，我會完全變身成泡沫。」
0d M%aI;}9bZ
　　就像魔術師對著觀眾下戰帖般，藻屑用裝模作樣的聲音說完後，臉上帶著笑意直視著我。

　　奇怪的事件接連發生，是從隔天早上開始。&OQ,@JX8[
!wX)[7f'x&hT
　　我為了先去看兔子，因此在上課時間前就到學校了。當我直直穿越校園往兔子小屋去時，看見一位身穿夏季制服的男生站在兔子小屋前。他理著小平頭。愈走愈近，我認出那是花名島。我以剛睡醒、神智不清的腦袋走近他，正打算開口問他怎麼了？晨練嗎？

　　花名島的手裏抓著某個東西。^Gn3{&LX{4`+v
K#Z'G{Z|
　　白色的。
+MCU~V
　　我注意到那是蓬鬆的皮毛，因而判斷花名島抓了一隻兔子。為什麼用那麼粗暴的方式抓兔子呢？生氣的我加快腳步，漸漸地，我發現那只兔子的樣子有些奇怪。s+M1}.~:\R

　　白白圓圓的，毛茸茸的。

　　但是……卻沒有頭。)}Di&}E5y$Ln"X

　　我尖叫著跑向花名島，然後沖進兔子小屋，看到不敢置信的慘狀。門鎖被打開了，敞開的門裏一片血海。白色的兔子全都癱在地上，空氣中充滿微暖的血腥味。裏面留有不少男子的鞋印，大概是花名島踏進去留下的。i(t^d3G7mkgn
!We5kV:kyh}
　　「……只有這一隻沒有頭。」

　　花名島以沙啞的聲音說道。)ZRB+O|'z)TmAEs]
uz7oC H2z*m5Jr$v
　　當我轉過頭時，那個坐我隔壁位置的小平頭男子，正鐵青著臉看向我，他舉起手裏抓著的兔子：

　　「我找過了，只有這只沒有頭，山田……」

　　我發不出聲音，仰頭看著花名島蒼白的臉。dudO hMG|

　　我和花名島被叫到校長室旁的會客室，接受校長、保健室老師和班導的詢問。在我們回答問題時，兔子小屋已經圍上藍色的防水布了。早上的課堂，就在我們缺席的情況下開始。
R.~fcpEz
　　花名島呆楞著。為了棒球社的自由練習提早到學校來，沒想到卻看見那番光景。他只是不斷的反復著：「沒有頭，只有這一隻沒有頭。」我忍住快流出來的眼淚，呆然地坐在花名島旁邊。

　　到了中午休息時間，我和花名島總算能夠回教室去了。花名島始終沉默，一進教室，聽到傳聞而騷動不已的映子她們圍了上來，花名島回答完她們的問題後，便回到座位上看著前方發呆。然後……
p)jR;{a]x}
　　花名島突然站了起來。

　　接著轉過身去：5P.vg ?[~

　　「喂，海野。」NP.hj#RVQB(Z
,Xeoi:f:L$X6eYa$[
　　低沉的聲音。

　　藻屑很難得的站在窗邊，無精打采的托著臉頰。窗外是鮮豔的稻穗和長長延伸的老舊柏油路，遠處的灰色海洋似乎比平常還要暗沉，不斷來回拍擊著海岸。

　　一直注視著大海的藻屑，好一陣子後才注意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緩緩的、不解的轉過頭。
u*G5b"LmXfn
　　「那邊那個腦袋有問題的女人——」

　　花名島以重低音的聲音說著。8De"F1C Bsw k
o9A3Z7Uf$df;w
　　我嚇了一跳，上前想要阻止花名島，花名島卻將我推開：
#U OHE8KJ6hrcj
　　「海野，是你做的吧？」:lQt&w?

　　教室裏一片騷動。
q#X,f6ga`a"d7[T
　　「我今天早上看到了。你平常總是在遲到邊緣，或者根本就已經遲到了才會到學校，但是今天卻很早就到了，對吧？」4n(Gq.[\1B Vg'G+x!@G
"z qI&g6a.zD;}x9t
　　藻屑皺著眉。花名島魯莽地走向藻屑：

　　「你昨天有看到山田將兔子小屋上鎖的樣子，所以你應該知道開鎖的方式吧？所以，你今天早上提早來學校，打開鎖，將兔子殺死。你想引起山田的注意，沒錯吧？你為了要引起山田的注意，什麼都做得出來，對吧？」

　　我走近他們兩人。花名島的臉因為憤怒和焦躁而漲紅，相反的，藻屑卻相當冷靜，像在看笨蛋似的抬眼看著花名島： Q"x3|q~g0b`
s*}9_#m Ly L @
　　「你幹嘛那麼生氣？」ja,^$E!]#}Xv$|
-}(lJ-~}D?)Mu-y|
　　「……我看到你就火大！」`8{)u8M5yn*A
@X4SxlIwJ+y/VZP
　　「那就別邀我去看電影啊。」!H1t;HG}8t"mgy
KHu;rRlPm
　　全班一片譁然。藻屑果然不知道哪些事可以說、哪些事不能說。我正想阻止時，藻屑又開口： uS T.{p(yc A5?9Qqu

　　「我記住你的名字了，花名島正太。我也知道你的生日，五月二十七日，對吧？」

　　花名島愕然屏息。E"jtis|3lv
'tVAZ^ `
　　他嘴裏嘟囔著啊……唔……之類的聲音，滿臉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藻屑全然不在乎，以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繼續說道：$A.yk7{7NSnN

　　「山田渚喜歡花名島正太喔。我昨天調查過了，看看班級名冊上是不是有生日為五月二十七日的男孩子。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那個兔子小屋的門鎖……」\J@z|1Ur
SAqTu
　　藻屑，別再說了……！

　　她的臉上浮現勝利的笑容。\+[C+Z,|0i;`)bqi,i3?
F:HHx d
　　「那個數位鎖的密碼正是527。我想，那應該是山田渚設定的吧。你拜託山田渚幫你和其他女孩子建立情感好像不知道她對你的心意似的。但如果你原本就知道山田渚喜歡你，那麼自然也就猜得出門鎖的密碼對吧？花名島正太，說謊的是你。兔子小屋裏面到處都是男性嫌犯的鞋印，那名男子一定渾身是血，萬一鬧到員警那裏就糟了哦。」

　　「你、你這、傢伙……！」

　　藻屑臉上露出令人厭惡的冷笑。冷笑漸漸擴大，明明是那麼纖細柔弱的模樣，卻帶著劇毒。花名島突然緊閉上嘴。正當我以為他不甘心地咬牙切齒時，那修長的、經過棒球社鍛煉的手臂揮舞了起來。K1^m0Uv[OV
CED-c3k+B~
　　只聽見一聲悶響，藻屑無聲的跌落。

　　花名島騎在倒落地面的藻屑身上，左手抓著她的衣襟大力搖晃著。然後舉起右手，緊握的拳頭再度落下，二次、三次、四次……盛怒的他毆打著藻屑青白色的美麗臉龐。

　　映子拔尖的慘叫聲響徹教室。/RYY9P7Ozr~7f

　　我無法動彈。因為屈辱、因為讓我不想再踏進學校的丟臉羞恥、因為對藻屑的怒氣，但更勝於這些的，是花名島驟變的可怕。我從來不曾看過這樣的花名島……不，是一個人對他人施暴的模樣。這種殘忍的畫面，在電影或漫畫中當然常常出現，電視新聞裏也常常在報導遙遠國家的戰亂、意外以及附近發生的殺人事件等等。但是這麼近、這種方式……
K3q*w%K~*X2R kj
　　牙齒發出打顫的咯咯聲。

　　藻屑的黑色劉海晃動著，我看到她睜著大大的眼睛。

　　悲傷的看著空中，不知為何毫不抵抗，藻屑像是壞掉的青白色娃娃般癱著四肢。

　　不知道為什麼，我注意到了，

　　藻屑——

　　似乎是在等待這波風浪平息。
v]EY']0z
　　沒有抵抗、沒有躲開，她靜靜等待花名島氣消了、打夠了，自然就會停手的那一刻。藻屑知道暴力總有結束的時候，如果結束不了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她帶著這樣達觀——不，是絕望的想法。
6C-go*bV
　　我看著花名島；不對勁的狂亂眼神，愈來愈用力揮舞的手臂，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要停手的跡象。束縛的咒語解除了。我大喊著奔向花名島背後打算扣住他的雙肩，卻驚訝的發現我們之間的力氣相差太多了。我知道這樣阻止不了花名島，便大叫著擠進花名島和藻屑中間。_Z{ {:Oi
l|W&y'|pY,wPd
　　「住手，快住手！藻屑會死掉的！」
([0y Jf1t#Z
　　我抱住癱軟無力的藻屑，顫抖著回頭看向花名島。此刻的花名島，不是坐在我隔壁位置上，那個和我很合得來花名島正太，而是教科書上，那個有著紅黑色奇異表情的金剛像。就在他舉起的拳頭要揮向擋在他面前的我的腦袋時，我們四目相對了，接著不可思議的，他慢慢放下了手。

　　「花名島……」
Egg`/g-?3\/]7u:iCS
　　我哭了起來。fOV*K[G3Fr
ZH2{8R ~vP` {X
　　花名島緩緩舉起兩手，猶如女孩子般，脆弱的張開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s` Zg*tL}{F
　　花名島也哭了。從低低的嗚咽聲，以及指縫間滴落到我臉上的鹹鹹液體，我知道他哭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起，不曉得是誰去把班導找來了。他飛快地走進教室。映子滔滔不絕的對班導說著。

　　我邊哭邊開口：O {j~j`/[*a5A
!g4pwIap q6J_%}$cQn
　　「花名島……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n|Y?^6MR9r7R~y
　　嗚、嗚……只有低低的、沉重的嗚咽聲傳過來。

　　「為什麼要打自己喜歡的女生？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做得出這種事情？花名島你明明很喜歡海野藻屑的呀！為什麼……？」oU7e/k%WVo F;g

　　班導粗魯的拉起花名島，將他帶出教室。花名島步履蹣跚的離開了。幾位女同學也趕緊扶起藻屑往保健室走去，藻屑一張開嘴，有如珍珠般的東西隨即落下。映子撿了起來，是牙齒。接著，藻屑毫無血色的嘴裏噗哇……流出紅色鮮血，凝固的血塊也自鼻子裏掉了出來。
w9R!~T\ P
　　藻屑有好一會兒因意識不清而無法說話，我知道她嘴裏大概破了。藻屑坐在保健室的床上，保健老師愈對她說：「會痛，不要說話。」她反而愈想說。她抬頭看向我的臉：
'OYjcj5T3{0^%d
　　「殺死兔子的，不是我。」'a;DDN7S
1i9GG)Oa
　　「嗯……」*D2JugE$h8D
x%S)|t*Cf
　　「是花名島、花名島做的。花名島他……」

　　她以厭惡的口吻開始說起花名島的壞話。我只說了句：「藻屑，別說話。」便緊握住藻屑微微顫抖的青白色小手。等待學校找的醫生到來。0jDJAXV+I%w
~r"OhW:o.V3SO2S
　　醫生終於來了。他要藻屑早退，便要我去教師幫她拿她的書包。下午的課已經開始了。我悄悄走進教室，在眾人的注目下，拿起她的書包、我的書包，想了一下，也拿起花名島的書包才走出教室。w\$y^5XX-o
cLT1Y K aQcJ4|
　　拿著三個人的書包走過走廊，走下樓梯。
z9rI.Qz9k Q3|9y
　　——這時，我注意到附近似乎有股腥臭味。;d:V]ZT4A-HS:h
5]z/s+}M7^}.|;o,`8v
　　我用鼻子嗅著四周，想找出味道的來源，但不管我怎麼走，味道似乎都跟著我一般的存在著。發現這點時，我這才注意味道是來自於我手上的書包裏。
t?OL ~SO
　　那是，血的味道……？

　　我放下自己的書包，雖然很過意不去，但還是打開了花名島的書包。裏面是教科書、便當，還有換洗衣物。T}n2S| QtHb
6awRQW[;A
　　當我正要打開藻屑的書包時……
5zh}gE3h ^
　　我發現好像有什麼白色的東西正窺視著我。b'pv,r*q/_X8c

　　要打開？嗎我猶豫著。
(Y)|!r \SyQ
　　我知道那個白色的東西，毫無疑問是兔子的耳朵，因此我決定不打開書包了。回到保健室，藻屑像緊繃的弦被切斷般，精疲力竭的睡著了。站在病床旁邊，我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可憐又殘酷的朋友，她慘白、猶如夢幻般美麗的睡臉。然後我心想，即使這傢伙腦袋很怪、即使她是手持糖果子彈的恐怖份子。我都無法討厭海野藻屑，我擔心藻屑。 Xm-h5i#g-y me
u+|,tF"jp4y._
　　花名島正太被帶到校長室去了。身為關係人的我也被叫去了，我拿著花名島的書包走向校長室。花名島在校長、訓導主任、教務主任、班導面前直立不動。
CzG/EH1Apx|e
　　他們要我說明整個事件，我將事件過程簡化到最低限度，只說了：花名島說殺了兔子的是海野藻屑，藻屑說是花名島，於是兩個人就吵了起來。花名島垂喪著頭、低聲下氣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剛才那個騎在女孩子身上、猶如惡鬼般痛毆對方的男人。最後，花名島被迫退出棒球社，並且處以停學一周的處分。我先一步走出校長室時，班導還以一副搞不清楚場合的開朗語氣說道：「這樣一來就可以把頭髮留長了對吧，花名島！」結果因此而挨了教務主任一頓罵：已經是個大人了，卻還是老樣子，不曉得判斷現場氣氛。$B/S2YB-vz8^

　　我腳步沉重的走過走廊。0j"p'sO6M p Y5~~ZuB
c {$}+Q)u:@~
　　來到保健室後，保健老師叫我先回家。我認為藻屑應該好一陣子都沒辦法來學校了，於是便寫下我家電話，擺在她的枕頭旁邊。我是班上少數沒用行動電話的人，是個害朋友必須提心吊膽打電話到我家裏說：「請問是山田家嗎？小渚在家嗎？」的沒用國中生。]2Q"w T weDc`/V a]
bx+K9Z6eU!QX k}
　　從我進入國中到現在這一年半以來，那間兔子小屋一直是我那天生飼育派靈魂的歸屬，而現在，裏面所有有生命的小東西全都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看著外面覆蓋的藍色防水布，一陣悲傷襲來，於是我轉身離開。穿過校門，快步走在破舊的田間道路上。從前鋪的柏油到處碎的碎、裂的裂，凹凸不平，雜草從底下探出頭來。能夠這樣厚著臉皮活著，還真厲害，我輕踏那些雜草，似乎一點也影響不了它們。
DnC |(MmM a.k
　　喀答叩咚，破舊的卡車發出很大的聲響慢慢越過我，已經可以退休的白髮爺爺哼著歌開過去。不景氣也對農家產生了影響，這附近的每戶農家都有副業。壯年男子大致上都在市公所或是車站工作，田裏的工作都是由老爺爺、老奶奶和老婆負責。

　　我踏著雜草向前走，後頭傳來有人追過來的腳步聲。我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趕緊加快腳步向前走。

　　追上來的傢伙，小心翼翼的出聲叫道：d-q8?l^tz
%T`N3f km
　　「山田……」

　　我無可奈何只好停下腳步，花名島一臉不解的站在那裏。
9WW%d%[9` o
　　遠處傳來市公所的鐘聲，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我們踏著沉重的腳步，並肩走著：
3yW.dr$?f%q
　　「山田，我的…生日的……那個鎖……」}a7]&gC ]*O-ex

　　「那是藻屑瞎猜罷了，號碼只是我隨便設定的。」9z!C5cxJE0I w

　　「什麼啊……我想應該也是。」

　　花名島說不定是個笨蛋，他竟然完全相信了。我從入學的那一年起，一直帶著那股若有似無、但還未斟成熟的喜歡過日子，沒讓當事人知道。總之，先撫平我的心跳吧，幸好花名島是個遲鈍的男生。
(RHjz FW2wc
　　接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我終於低聲問到：(wyy,ZV
N&yy&e`+}%e
　　「……為什麼要那麼做？」
Q2X5S{$k
　　「不知道。」@m3Vb4w{&J m&sI
6V6Qi y&iGJ7\(@Q
　　花名島丟下這句話。&q:D7]3q w-h4}"J3A5x
~;E;jM u1r
　　黑暗的憤怒之火又開始動搖了。
,|k{(D a
　　「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呢？」

　　花名島搖搖頭說：,jOMbV%~(SA

　　「是海野……都是海野的錯，是她讓我做出那種事的，是她不好，不是我。」3a5gM7k{8hgg

　　花名島一個人反復說著這些話，不斷的、不斷的低聲說著同樣的話。然後——

　　「從搭公車那一刻開始，就算我和她說話，她也無視於我的存在……」

　　陰沉的聲音。\&l kR.I@_\3]

　　一陣風吹起，鮮綠色的稻穗晃動著。空氣中飄來一股夏天結束時的幹稻草味，乾燥的柏油路被泥土、塵埃和有機肥料碎屑弄髒了。我和花名島繼續往前走，誰也沒開口。

　　終於來到分岔路口，我不禁松了口氣。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M6bzv7P] B#JR0Ct
　　分別時——

　　「不過，我……」@8]3plF}M[P
1X ?[)H+\'L f B;lr,C
　　花名島認真的看著我說道：x9|#HP8mD ]
qL7nx,h$G#K7c6}L
　　「我認為兔子事件的犯人，應該是海野。」n/dcw6j]h

　　「……藻屑說犯人是花名島。」
|m$r*t"C ^/pV |yJ
　　「嗯。」

　　花名島以陰沉的聲音說道：
0T`gw^2}B
　　「或許海野討厭山田疼愛的東西吧，所以才要從山田手上把那些東西奪走。我是這麼認為的。」

　　「藻屑也說了相同的話呢。」
,\!BtH&X;s3Xd
　　「哈哈……兔子是最後一件了吧。」 H SxtMO$`
@vhqp!c lCd*N
　　花名島說完這句話便垂下肩膀，走過我的身旁。{2xF.q.Hk{

　　我偏著頭，目送那個背影。N@Hj'q&R
#^;A!feV9b
　　兔子究竟是誰殺的？海野藻屑？花名島正太？

　　然後我開始思考，如果海野藻屑真的因為他所說的動機而屠殺兔子，那麼接下來，她的目標是什麼？奪走我疼愛的東西？……不管我怎麼想，下一個目標都是我哥哥友彥。那麼，如果兔子兇手換成花名島正太的話呢？那個坐在我隔壁的悠閒男孩子，花名島他出人意外的殘忍性格在數小時前才狠狠打擊過我。如果花名島正太就是兇手的話，繼兔子之後會被殺掉的，怎麼想都是——

　　海野藻屑。M1z(QOZ3l#Xe
#W;}{A%Bm

　　那天晚上，我一如往常的做好飯和友彥一起吃晚餐，之後便在廚房一角寫作業、溫習明天的功課，然後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媽媽很晚才結束打工回到家，我幫她重新熱過飯菜，讓媽媽洗完澡就能夠有一頓熱騰騰的晚餐可吃。今天的晚餐是肉片、青菜、中華炒麵加上現成醬汁作成的上海風炒麵，以及味噌醬油小黃瓜。媽媽從浴室出來，活蹦亂跳的擺出超人變身的姿勢，十分開心的說：

　　「仔細想想，小渚才十三歲就能把家事做得這麼好，真是個靠得住的孩子。」

　　現在才說這種話。讓我害臊到連我自己都驚訝的地步，叫了聲：「咦！」就在此時，電話響了起來。媽媽結束她的變身姿勢，伸手接起電話。
;n8M4A!}*[3Y:P!D-DL
　　「喂喂，這裏是山田家……」b^ZuO4k
H/C8I5jD(hC
　　接著「唔！」的一聲，一臉驚訝的看向我這邊，驚慌失措的說：
&\i&?]"Wp3F!ej2J*y
　　「她在，我叫她來聽。」7u9lGI(K]
*CKw+pS _%V
　　她把電話遞給我，接著用過分開心的聲音小聲說道：rU3Ny,b%P
W]2N[[t
　　「她說她姓海野耶，女孩子、女孩子。難不成就是那個『在晨曦中～看著大～海～……』海野雅愛的女兒？你和她感情真不錯呢！真棒！海野、海野！」!]+[ KG)kk

　　「媽，吵死了……喂喂？藻屑？」*qX9R$I|f
w!@/d2[;d
　　電話那頭海野藻屑呻吟著：^5|]'E0a+m1s6zzy

　　『……我又沒唱歌！』
+L.oW:A:a}^P@$s b I
　　「啊，你聽到啦？」zB&{q:O{'u
~0?K8rw$w*u
　　『聽到了！』

　　海野藻屑用極度寂寞的聲音說道：YhjnKo A
or zhGp"G#X\
　　『我們見個面吧，山田渚。再說暴風雨也快來了。』雖然我仍舊對暴風雨的話題感到生氣，但我還是將零錢包收進口袋，穿上運動鞋出門去。不知為何，約好的見面地點是在海岸邊。我騎著哥哥從前的越野腳踏車出門，乘著風踩下腳踏板，努力騎向海邊。用走路稍嫌遠的距離，騎腳踏車過去卻出乎意料，很快就到了。/}2EgiJ-n)WZ
&H"tC1S ?4k [b:G
　　海岸邊暗暗的，漂流過來的垃圾似乎是來自對岸的朝鮮半島，裏面混雜著寫了韓文的空罐子。四周充滿潮騷味，沒有半個人影。四處張望之後，發現在遙遠的青白色消波塊上頭，海野藻屑以絕妙的平衡站立在那兒，看似危險地搖晃著兩隻手臂。4ReQx~G7Or
2B3^/N4k|,hO]s
　　「藻屑……？」

　　我小聲呼喚她，海野藻屑轉頭看向這邊。

　　藻屑的臉龐在月光的照映下顯得朦朦朧朧，搖晃的劉海間若隱若現的，是散佈在臉上又紅又黑的瘀青。那是花名島正太的傑作。那個原本應該是悠閒的、原本應該是隸屬棒球社的小平頭男生、原本是極度普通的花名島正太的傑作。dR/Av5eY'`r
T kOh6l-]-~D6o)kzG e
　　藻屑一臉無聊的表情。Q*L&T*WoCq/@

　　「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廢話！夏天已經結束了，再說，現在是晚上。」

　　「……嘿嘿。」

　　藻屑像孩子似的笑了起來。接著毫無預警的，她突然從消波塊上跳了下去，在昏暗的夜裏，就這樣頭朝著海面直直落下去，落進無法與黑闇之境劃分出區別的深沉海裏。jN3cK3p r+yqu2Ol

　　海野漸漸消失在海裏的身影，簡直就像是突如其來的自殺。「啊！」我不禁驚叫出聲。藻屑今天也穿著設計素雅、優美的黑色連身洋裝；及膝長度的飄逸裙擺「噗嚕」一聲，吐出包藏的空氣，沉入海裏。

　　藻屑在潛水。我屈膝坐在沙灘上，等待這個不知打算要做什麼的怪怪朋友自海裏起身。然後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大概已經過了四分鐘吧……？藻屑沉入黑暗的深海底下，黑色裙擺猶如惡夢般飄動的姿態——這影像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於是，我趕忙站起身：F1|{T.u
%IlY2fDj:TS?l9{^v
　　「藻、藻、藻屑？」
Z0o{9\txw$o4I
　　……該不會死掉了吧？bO#T0N5`5l [:p5P
N!]Pl&}
　　我連忙脫下運動鞋、放下零錢包、拿下手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啪沙啪沙地走進大海裏。

　　愈來愈深了。海面從膝蓋、到腰部、胸口……最後整個身體都沉入海中。首先我感到身體被涼爽的海水舒服的包裹住，接著才開始覺得有點冷，隨著海水漂流，我用雙手找尋著看起來像藻屑的物體。我抓到了藻屑，不知是她的腰還是頭，我有些訝異她正在海裏蠕動著。我啪的一聲將頭探出海面，在我眼前，藻屑的黑髮和裙擺，正飄飄然像海藻般搖晃著。噗嚕噗嚕，小小的氣泡升上水面。&??J;q-bB$fS

　　好一陣子之後，藻屑才微笑著探出頭：mL1LYx7QN
H?l9uAMN/le
　　「呼！真舒服！山田渚。」

　　「……我還以為你死掉了呢！」
wq1[I7E}MZ6nw
　　「我？在海裏？」X~oHGvM

　　藻屑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玩笑般笑了起來：V+}#fKE#L)P0[
c%lM;G$Z
　　「人魚欸？」(J GDYPJ
B f3S,do
　　「也對。」
`8[I0bqRG#U$^]
　　我歎了口氣。
-Cl!hu6v[o
　　與大剌剌游著水的藻屑拉開距離：
6s2wb M!Lx
　　「不過你在海裏也待太久了吧。」

　　「因為我是人魚呀。雖然以人類的姿態生活，但我還是擁有人魚的呼吸能力喔。」!b(f&d*B|[ c5\
S[u6e$\e1~^
　　藻屑這麼說完，又笑了起來。*N7r&dh+mk
(_ oQ2MR ]
　　我和藻屑就這樣，在夜晚的海裏像人魚般漂流著，說些無聊的謊言，然後另一個人吐槽說：「那是騙人的吧。」不斷反復，直到筋疲力盡才爬上海岸，用腳在沙灘上玩耍。我的Ｔ恤和牛仔褲都濕透了，所以變得很重，藻屑濕透的黑色洋裝也貼在她纖細的身體上。藻屑將她的毛巾借給我，就是映子說的那條價值五千圓的名牌手巾。我接過手巾，擦著我的臉和頭髮。

　　藻屑撩起洋裝的裙擺，將它擰幹。FgeXH8CIe \Z

　　青白色、過分纖細的軟弱雙腳，連大腿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_&{2G(j)F-r7V%o
(`.T}0_:GN6| GN5z]
　　上面果然散佈著大大小小、新舊混合的毆打痕跡，平常穿制服時看不見的胸口也到處都是刮傷和碰撞傷。

　　在月光的照射下——+r&Eq"[m[I qb$joq

　　青白色的透明薄皮膚上——q1I/QVs%A-IS
QE*Vq+cZ v,y
　　浮現著過於恐怖、可怕到仿佛是假像般的暴力痕跡。
Cw0j;z{
　　我的視線無法離開那些傷痕。拼命擰幹裙子的藻屑注意到我的視線，注視著我。9WT8Sy?:V

　　「藻屑……」

　　「這個，不是受傷喔。」-He8j)j-|+E6Q
)N$L[,Q3i-O*y
　　藻屑突然很快的說。
)^lmA}_f1Kt0pI
　　「咦？」
p,LNm m
　　「不是受傷喔。」$s^1Hh|.Ji;T

　　「那，是什麼？」
IN O?7Z7j;I5F"v*P
　　青白色的月光灑落，映照在藻屑的臉上、濡濕的頭髮、和胸前的紅黑色傷痕上。藻屑一副拼死的表情繼續向我撒謊：*`Edp Xd~5e/g
-E {H4dxJj
　　「這是污染。」.Z;E8B/Z,w
R%|8}$palr6\
　　夜晚的大海黑暗而深沉，夏末的陣風偶爾吹過海面引起波浪。好安靜。我凝視著藻屑的臉，等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對於她編造出來的謊言，我心中感到厭惡、莫名的吸引力、煩躁的心情等五味雜陳……但我卻不知該怎麼做才好。令我呼吸困難。

　　「汙、染……？」;g|Fo9rK,d7Wd
B{&Xs5y7N/z
　　「嗯。」.?Uh\~!Zc w7ftO

　　藻屑點點頭。她將面紙撚成細長的紙撚，插進左耳不明就裏的清起耳朵來，同時快速的說：A9[N9T4gZ)^'O*y
2O0J.h1Gp,Y!Rq1@K
　　「人魚的生活總是一成不變的，從幾百年前開始就過著同樣的生活方式。但人類的文明卻不斷在改變，對吧？現在的大海因為現代工業化而遭受污染，排放出來的工廠廢水、地下水、垃圾，還有沉船流出的油污，都會讓附近海域變成一片漆黑。所以現在人魚們都因皮膚病所苦，新誕生的小人魚大多都有過敏症，實在很糟糕。我也一樣，從以前就在受到污染的大海裏長大。」
Hj~(w"vMZ6y^k/s
　　「可是看來像是碰撞傷喔？」6g#YG9n]!Y%X ~
:W*exV%T/E
　　「那只是人類膚淺的看法罷了。」

　　藻屑浮現會心一笑。Y'zO g})]}i-f4`$X
;D9Gq {3n0n
　　「這個啊，是從嬰兒時期就不斷沉澱在身體裏的毒素，它只是以很像碰撞傷的姿態出現在身體表面罷了。其實是毒素喲，因為人魚的皮膚很脆弱。」
'B-q(j Xn/K
　　「這樣啊，原來如此……」j{K"c.c'C0Gjt

　　我無能為力的點點頭。看到假裝接受這種說法的我，不知為何，藻屑臉上出現了受傷的表情。

　　我們離開海岸走上回家的路途，我牽著友彥的腳踏車走著，藻屑則搖搖晃晃地走在腳踏車的另一邊。回家的路很遠，黑暗而陰沉的蜷山聳立在夜空下。

　　終於來到家附近了，藻屑最後說：「我大概要休息三天才會去學校。」接著就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在分岔的路口揮手道別後，當我準備回家時，突然想起她借我的手巾還沒還。一條五千圓的手巾得趕快還她才行，一想到這裏，我趕緊掉頭，騎上腳踏車去追藻屑。

　　高級住宅區的道路修整得很漂亮，左右兩旁一間接著一間的獨棟房子，給人不愧是高級住宅的感覺。我莫名的膽怯了起來。我只去過一次藻屑家，所有有點迷路，也因此追丟了藻屑。我想她大概已經進家門了吧。雖然我總算想起該怎麼走，找到了海野家那棟白色四角形的建築，也來到了門前。

　　可是，已經很晚了……現在按門鈴恐怕會顧人怨。我想，還是下次見面時再還給她好了，於是準備回家去。&R/]XV*s!X!A.^ v1b

　　這時，我聽到了細細的哀嚎聲。$K-Z%@ Fr&g
V4^y i X2C;j4?I,B-r
　　我轉過頭。那聲音似乎是由這棟，我不知該不該按門鈴的白色豪宅中傳出來的。我知道那是藻屑的聲音，藻屑不斷、不斷的叫著：P@f-HtM ?K!~

　　「對不起！對不起！」v+M6S9fc*q*o_

　　還有「我不會再犯了」、「對不起」、「爸爸」等等。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摔在地板上，連續不斷的悶聲響起，然後是細細的叫喊聲。我呆立在原地，藻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最愛爸爸了！』dM'Yu3S]B(m
#J%U7b ^Va#Y-F(A D
　　哀鳴聲持續著。

　　『愛，真是讓人絕望啊。』
"Ub7YAS)Z]C [0q!y
　　似乎是在附近的伯伯，他慢慢從佇立不動的我身旁走過。手裏拿著香煙盒、垂頭喪氣走過來的伯伯，注意到我的存在而停下腳步，接著抬頭看著那棟白色房子。
a3g,xm[*Y
　　他充滿同情的瞄了眼我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然後就這麼走開。 \.L-J(Qus!cj

　　我什麼也不能做。緊握著那條手巾，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家，海水弄濕的衣服稍微幹了。回到家，媽媽正在講電話。她駝著背、專注而小聲的說著：「是啊。」或「怎麼會有那種事。」等等。當我洗完澡，搖搖晃晃從浴室裏出來時，媽媽已經掛了電話，她看向我問道：1VM0b+djV2q
ya&d1P3G3y/~1_gj q
　　「——海野先生的孩子沒事吧？」
JWB"l7Go.z6Z
　　媽媽一開口便這麼說，而且還是責備般陰沉的口氣。「啊？」我一臉不解。b5V&@1y^

　　和我出門前那歡天喜地的氣憤全然不同，媽媽現在不知為何一臉嚴肅：YQbuX-I^{4Fx/H k

　　「附近的鄰居傳得很厲害呢，說那孩子快要被她父親殺掉了。」oU$fw'Ss
(f8b3}Q-Uj1?o4}
　　我癱軟得就地坐下。就算告訴我這些事情，我也無能為力啊。我山田渚，十三歲，是國中生，是藻屑的朋友，也是飼育股長。但我能夠做些什麼？

　　我能夠為藻屑做些什麼？
qa$Y ~IUj_k
　　我終於瞭解，自己的不幸比起海野藻屑差遠了，我只不過是個普通常見的貧窮人家罷了。這點我也認同。但是我這種普通的不幸，與藻屑那種藻屑風格的非凡不幸之間有一項共通點：那就是我們都是十三歲，我們都還未成年，我們都是還在接受義務教育的國中生。我們還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必須在父母親的庇佑下成長。小孩子無法選擇父母。所以，我在這個媽媽的養育下，比其他人早一步兩步裝出大人的樣子；做家事、成為哥哥的守護者，只敢在心中虛弱坦承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倘若藻屑能夠離開的話，或許也會逃到其他什麼地方去也不一定，如果能夠變成大人，得到自由的話。但是，因為才十三歲，所以哪兒也不能去。
b#^4],eA*R-e
　　「聽說他們在東京的時候，還有人去通報虐待兒童中心呢，所以他們才會回到這裏來。雖然我認為，這附近的人大概再過不久也要去通報虐待兒童中心了……」 i;mx3k;U%|+G

　　媽媽沉著一張臉，在矮飯桌前托著臉頰。我用浴巾擦幹頭髮，同時盯著牆壁，不發一語。9Ju/X;`!SPPq/iG&X

　　「你知道那孩子領有殘障手冊嗎？」cOh'Xx7}c;Y
\Ph#_\)^3U
　　「……咦？」

　　「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這件事。不過，你看嘛，她不是老拖著腳走路嗎？因為那樣子實在太醒目，所以大家都聽說了。那孩子還是嬰兒時就被粗暴對待，結果造成一邊股關節出問題，所以那孩子沒辦法好好走路，她的腳完全沒辦法像這樣子打開。她不是沒上體育課嗎？」a6]OSw7|*z$Sb/pa^

　　媽媽邊擺出短跑的跨步姿勢邊說。我呆呆看著那個姿勢，然後想起和藻屑、花名島三個人一起出去時的情景……下公車時，藻屑拿出手冊之類的東西給司機看。

　　那時候藻屑也拖著腳打算要下公車，司機先生看到純潔無垢的美少女藻屑拿出那本手冊時，臉上表情仿佛受到什麼衝擊。他瞪著佇立原地、等待藻屑下車的我和花名島，對我們怒駡道：E*h'BPA5[ob4vG

　　『你們是她的朋友吧！幫幫她啊！』

　　我咬了咬嘴唇。任誰都會找藉口。s4e!j g)TuG ^

　　因為我不知道她是殘障者，我還以為她是故意的呀。要從一堆謊言之海中找出不是謊言的東西，那太困難了嘛。我還以為那只是藻屑想要引人注意的關係……#zWS|aZ8S
"C)f;u4izEg ou
　　「不是天生就那樣，而是生下來後遭逢事故才變成那樣的。」

　　媽媽低聲喃喃說著。接著，她一臉好奇的看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我，伸出手指比了比左耳：

　　「而且，她有一邊耳朵聽不見。」

　　「是嗎……？」
$Hg%r0Op
　　「聽說是因為耳膜破掉了才聽不見的。所以從左邊叫她的話，她不會回應喔。那個……映子，我剛剛從映子媽媽那裏聽說的。映子聽到這個傳聞，便和其他朋友一起實際實驗了一番。她們說，只要是從左邊和她說話，她絕對不會回頭，對她說了什麼她也不會注意到，所以映子她們在她左邊對她說了很多很過分的話。」
(T@%c6r9q%z
　　「…………」3H\n'wM2x0oP
I+nVOW/~7mFE w6`
　　我起身要把浴巾丟進洗衣機裏去。

　　我想起了好幾次、好幾次、當我被藻屑惹火時的情景。
/~Xk&b/_Jg~
　　也想起了花名島憤怒說著藻屑無視他說話的情景。
fL$^%f"fR3Lw0x
　　藻屑提到翻船之事時，我對她說「閉嘴」時的情景。花名島在公車上和她說話時的情景。全部，都發生在由藻屑左邊對她說話時。只要是藻屑自己不想聽的就假裝聽不見、太狡猾了！好幾次因為這樣而生氣的情景，重重壓在我身上。原來她聽不見！

　　藻屑每次一定會拖著腳拼命追上我，追不上的時候就拿寶特瓶丟我，讓我停下腳步後，再度拖著腳走到我身邊。她總是固定站在我的左邊，然後繼續搖晃著身體跟著我走。

　　她總是用聽得到的那只耳朵對著我。
v!iZ"` fzo$d7m
　　我站在洗衣機前，浴巾從手中落下，然後就像那時的花名島一樣，舉起兩手捂著臉。啪嗒啪嗒啪嗒……豆大的眼淚落下，我陷入了藻屑的陷阱，可憐、令人焦急、漂亮又卑鄙……2VeEuYy T @
$wKflE&A9l
　　我雙手掩著臉，將頭靠向洗衣機，壓抑住聲音哭著。藻屑，藻屑！藻屑用糖果子彈、我則用實彈塞進既靠不住有沒什麼威力的槍裏，波叩波叩地不斷射擊著，卻什麼也沒被我們射倒。
x;r"e uPh.c4l/DN)i,E
　　每個小孩子都是士兵，而這個世界是場生存遊戲。然後……+Z5|%Zt#y ?
lq1b-R#OE2x y
　　藻屑將會怎樣呢……？

　　隔天，以及再隔天，藻屑都沒來學校。進入十月，制服換成冬季制服了，穿上厚料子的西裝外套似乎稍嫌熱了點。花名島還在停學中，所以那個事件的相關人，只剩下我還在教室裏。女孩子們圍著我打聽有的沒有的事情，但我始終含糊其詞閃避問題，什麼也沒回答。對於我的反應，大家似乎不太滿意，於是派映子做代表。
8E6\Q1G ~?.H/_A-HSn
　　「你有好好說明的義務吧？」
9f&FFY*rxD-N*LY
　　「哪哪、哪有？」
"d%q\Hlp+S
　　「有……！」%O P"H-d9cK?"{b
i+pj_Li\'Iw
　　社交界果然是很可怕的地方。

　　隔天的隔天放學後，平常煮咖喱的鍋子終於破掉了，於是我前往商店街去尋找新的鍋子。有弧形頂蓋的商店街位在車站前的繁華街道上。老舊的塑膠屋頂相當高，因為它的用途是用來阻擋日光，因此總是昏暗且充滿灰塵。我在其中一間店裏找到了最便宜的鋁鍋，就決定買這個了！還稍微殺了點價。抱著鍋子走出店門，站在拱廊下的商店街上，迎面走來的竟是海野雅愛。M-M'M*i1ST#u*zO

　　如同顏色被抽離般的的白皮膚、清爽飄逸的頭髮、修長的雙腿，依然還是那副會讓人驚訝「咦？他已經有一個讀國中的女兒了！」的俐落模樣。稍微有點詭異的華麗夏威夷衫，配上看來很貴但不是暴發戶戴的、而是很有品位的手錶。那副清爽氣派的裝扮，與這個有些昏暗的商店街一點也不搭調。那個海野雅愛注意到一位抱著大鍋子的女生正瞪著自己，一度像是嚇到似的睜大了眼睛，那雙和藻屑一樣的大眼睛。

　　「藻屑同學……明天會來學校嗎？」t/`xzcv%u'pV
5[Cwh[Y
　　我低聲詢問，正要走開的海野雅愛停下了腳步。他看著我的臉，確認我的制服和校徽，然後看看鍋子。^ W5Dzv9n:ko
C_+c?9j'j'P
　　「你……是她的同班同學？」
;V!e3i,t8[ nX/Y
　　「是的。」
CVA?Q"X rd&\
　　「原來如此……不過應該不是朋友吧？」#P&W#X!p }Qp \D.|5a

　　爽朗青年風格的海野雅愛，一提到女兒就突然大變，臉上儘是卑劣的神情，不屑的用鼻子哼了聲：9S6B-TNj9u1d
t|1k4]a ^7^
　　「那傢伙沒有朋友吧？因為她實在太笨了，和笨蛋是很難交朋友的。打從一出生就是個笨蛋！跟她母親一樣，只有臉蛋好看而已，腦袋呢……」
P*I"pWP~
　　「我是她的朋友！」

leungmon 2009-5-3 20:24

　　一陣無比厭惡的感覺湧起。我從來不曾被家裏的任何人這樣看不起過。對媽媽或對哥哥當然有很多的不滿，但我從來不會像這樣挖苦的抱怨。我所認知的家族與海野家的羈絆，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m8}#Us.u4o
　　我緊抱著鍋子。走在商店街的人們，發現名人海野雅愛和抱著鍋子的女國中生正互相瞪著對方，於是開始在旁邊偷瞄著我們。TYHX x~H@
O$ID@ rPu
　　「為什麼你可以用那麼惡毒的口氣數落自己的孩子呢？」R:ec7PQy

　　「我也不想那麼說啊！可是那傢伙真的、真的沒救了。她還希望能幫助父母，實在太丟臉了。」

　　「就算這樣，也不應該對她使用暴力啊。」
*o"Fuy;}%jo2Z`
　　「……暴力？」

　　「鎮上的大家都在謠傳。藻屑身上滿是瘀青、一邊耳朵聽不到、沒辦法好好走路、還有家裏常常傳出哀嚎聲等等，所以才會從東京搬來這裏。」

　　「謠傳？」
5Q ]4j,v0zc.~
　　海野雅愛大概是礙于周圍的視線吧，說話緩和了些。仿佛談話對象是個令人困擾的孩子般笑了起來：

　　「那些都是只是謠傳吧？你能夠證明我女兒身上的瘀青是我弄的嗎？就算聽到我家裏傳出哀嚎聲，你也沒看到我做了什麼對吧？你難道不知道嗎？那孩子是個無藥可救的騙子。跟我說學校的事情時，還說自己在班上很受歡迎，但我知道那全是騙人的，可是我也沒辦法呀。你呀，就是太過相信藻屑的謊話才會那麼說，不過，就算你是小孩子，我也不會饒過你喔！名譽毀損，對於從事我這種工作的人來說，可是足以致命的，你知道嗎？」,awO,~)X-S*x{']8|z

　　海野雅愛的視線落在我抱著的鍋子上。
^S2f(W|]mr
　　「如果告上法庭打輸官司的話，你可要賠上一大筆錢呢，你爸媽付得出來嗎？」

　　「不要打藻屑！」

　　我大聲說著，好證明我沒被他的威脅嚇到。我的志氣，才不會因為金錢上的要脅就扭曲了事實！I1MK:{0q3`%G1B
!{ fkHS7`s z
　　「嘖！」海野雅愛發出了咋舌聲，接著腳一舉，就我把剛買的鍋子踢飛了。鍋子被踢凹、飛離我的手，落在商店街的石頭地板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我就這樣呆立在原地。#i|l*h\s0z5Q$]

我正在走路。 r'l2w(jq(Nf
　　蜷山的坡度突然變得陡峻。
　　就快到了，快到那個地方了。
` H%ep8m

　　十月四日的清晨——!g$?4{H-]$DU
RL+C#pEz/@Hr
　　朝露落在青苔上，不斷想要攫住我和友彥的腳。有時我快跌倒了，友彥便扶住我；有時友彥自己也差點滑倒。眼前的景色漸漸開闊，遠處的大海在白亮的朝陽照耀下，眩目不已。
v}"i]V
　　偶爾朝露會由群樹鮮嫩的葉片落下，滴落在臉上、肩上、脖子上……&R Oo!qQ
Z$Pr{A
　　「怎麼辦？」
|&b+Qm:t3N#~i
　　我低語著。d4i+?4u9D%d8h

　　怎麼辦？
.mZD.N2n{'d8K
　　如果我們在找的東西，真的在那個地方，該怎麼辦……-yC^m{q9~

　　「呐，友彥。」!h7j j oBk.xJ~]K

　　我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呻吟著。4Dc1GO3d8jRdN:I,e
w b:d]s
　　「怎麼辦，友彥……」
#JS.Q.y[i@b a
　　啊啊！/G^|$d6e1J$B6e

　　「友彥，;GA M2l.k-W
1v.b#]8Sd0~
　　昨天晚上，藻屑她說……」
9[lV7\&B?Q}-K
　　「這個人生全是一個大謊言。
6[*xl/qZ'B,G
　　因為只是個大謊言，所以怎麼樣都無所謂。」
`aL8~"R\`
　　海野雅愛在商店街中央踢飛我的鍋子，讓它凹了一個窟窿飛出去而激怒我的隔天，也就是十月三日禮拜六。這一天，藻屑終於來學校了，不過她還是遲到了，第三節課結束時，她才慘白著一張臉搖搖晃晃地走進教室。今天差不多要放學了耶。我在休息時間走近她的座位這麼說，她那張滿是瘀青的臉笑了起來：「……啊哈哈。」
:yiF:E;N.]F]
　　「那傢伙是為了見小渚才來的吧。」

　　路過的映子站在藻屑左邊厭惡的說。我隱約注意到映子在生氣。好管閒事、愛聽八卦、總是等待著驚喜，也就是特別的事情發生的映子，將突然轉學進來的藝人女兒海野藻屑，也就是所謂的驚喜，視為相當特別的存在。然而那個藻屑，卻不把自己當一回事，還拼命黏著毫不親切的山田渚，所以映子非常不高興。剛開始，藻屑周遭所發生的一切，我都認為那與我無關、且又不是實彈而全盤抹殺。然而，我現在已經無法像剛開始那樣了。因此，在映子還打算要開口說些什麼時——KqxZ#n+E
R:NH5DCb8I
　　「……映子，站在左邊盡情說你想說的話很有趣嗎？」6bAoA(o }w
5I1xo!i&bwV|
　　映子閉嘴了。然後她以過去未曾見過的冰冷眼神，瞪著我這個交情應該算不錯、應該跟她很投緣的同班同學。剛才不謹慎的一句話，讓我成了社交界的敵人。我雖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但我卻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反正我已經滿身砂糖；手裏所拿、眼裏所見，全都黏答答的，讓我應付不了。V eXli!]Q9__T1u/O
9ZC"F0eJgw
　　第四節課就在一片險惡的氣氛中結束，課外活動也結束了。這段期間，沒有半個女同學來跟我搭話。不曉得是映子的命令？還是大家無言的共識？我不知道，總之大家都離我遠遠的，和今天早上的氣氛完全不一樣。我從座位站起身，映子突然從身後撞向我的肩膀，那股衝擊力讓我又坐回椅子裏。我愕然看著映子佯裝不知情走開的背影。環視教室，屏息望著這邊的女同學們，同時移開了視線。I9oJ$a#@Rx!S(W
x{` ~*dWD;Jc
　　四周彌漫著一片不安定的氣氛，仿佛奇怪的祭典就要開始了。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怎樣都好，反正那也不是實彈。我又重新自座位上起身，然後，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意思，總之我走向角落的座位，接著—— ]s])w gv5q4N

　　「我們一起回家吧！」 g j%qTa+Q
LRuTuKB&]k4^
　　對藻屑這麼說。
p M#?vZuU3v ^[Rc
　　那時候藻屑正仰著頭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喝著礦泉水，結果卻被我的話嚇到，像噴水池一樣噴出水來。她將寶特瓶拿離嘴邊：%];?J9rI'CMj
9a]IxI0o {4Vw
　　「……呃，好啊？」
\b+EBS
　　我們兩人正互相點著頭時，照理說已經離開教室的班導又回來了。

　　「喂，山田，你來教職員室一下。」

　　「欸……！」:ZS!aC#W)@O[1M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了。」

　　一看到學生露出不滿的表情，立刻就一臉狼狽相的班導，慌慌張張不斷地說：「馬上、馬上。」我對著藻屑說：「好像只要一下下，你等我。」便無奈的往教職員室走去。d-O'N}M Cj/W aOy
nW3w aK,}G.Qa)Bx
　　放學後的走廊上，學生們噠噠噠地慌忙穿梭。但是，愈靠近教職員室就愈安靜，真不想進去……但我還是無奈的走了進去。幾位老師仍在辦公桌前工作，窗外的樹木沙沙地搖晃著。@5e.wY_y.{c*e`,d)P

　　班導擦了擦汗，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我站在他面前，然後——q8^;Qe:ki

　　「關於升學的事情。」
X&x:K}Tg!Jw"@3I
　　「嗯。」7W;_ ^/u z/[B6Z
aIr5iy9^
　　「你有拿到升學調查表吧？山田，你在那上面填了自衛隊。你喜歡武器嗎？老師我比較喜歡徒手的工夫喔！離題了，我不是要談這個。山田——」
7_N#lpcFu
　　班導又擦了擦汗。功、功夫？cCS0w~

　　「那個應該是高中畢業後的出路吧？而且應該是進入防衛大學去當美女儲備幹部才對吧？山田你的成績不差，不，也不能說非常好，應該算還可以啦……」

　　「不，我不打算上高中。」p#@C*Z2_h G

　　「不行！」0gV8Xe/C/t!pr;j
R5LEw(S0qcZ x#Q Z
　　班導突然叫了起來，害我嚇了一跳閉上嘴。接著班導開始列舉各式各樣的例子；總之就先去念高中，這樣子往後的人生才會比較輕鬆；也可以打工；或者是上夜校等等。盡情說完他要說的話後，他又緩緩說著：「對了，對了。」拿出寫有我家族成員，以及家庭介紹的資料。
h!g+g/t3pgD1I
　　然後一臉嚴肅的抬起頭。
8f&E N+N:P/VF
　　「父親過世後，現在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吧。哥哥呢？」j)|$t1])`,HqC

　　「哥哥他是貴族。」
2_zZ3s(_tQVZ:`*Sp
　　「……嗯？」

　　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說起哥哥的情況。班導的表情愈來愈嚴肅，恐怖的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開始瞪著桌子。
||\H-T,[z
　　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

　　「山田……」

　　「是。」f4lk-sX6O9`

　　「那個，我的弟弟，他也是一樣的情況。」"N#_+U]N8Q}
G.P0S3tq\`(Y
　　「一樣？」

　　「繭、繭、繭居族？」d$d(^&vF
vA Axw'I[
　　班導抬起臉，臉上的表情像是非常受傷、又像在生氣般的詭異。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大人，過去也是某人的小孩啊，只不過有點難以置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罷了。
s fEFg7u}x/|
　　班導接下來劈裏啪啦的連續說了一大串從各種書上，或電視的討論節目中看來的「繭居族」知識。在他說完原因、現代病魔還有解除方式後，班導說：

　　「但是我覺得，與其去討論什麼現代病魔之類的……這是我的想法，不是什麼老師的偉大主張喔，我認為那大概是母親的錯。我家的情況也是，老媽她放任年輕健康的男孩子不工作在家裏晃來晃去。只要不做飯給他吃，他就會肚子餓，肚子餓了自然就會動，對吧？因為肚子餓嘛。肚子餓就會產生問題，這樣一來，他一定會出門去搶便利商店，或是去打工，或是來趟沒目的的旅行什麼的。因為肚子餓嘛，沒有錢就活不下去了。對，就是山田所說的實彈，那時一定要有的。在我的想法裏，老媽只是想要有個人陪在身邊罷了。不是我這個已經獨立、未來安安泰泰、不需要仰賴父母的公務員，而是那個懶惰沒出息、沒有媽媽不行、最適合驕縱的繭居族……既然這樣，那就去養貓啊！對不對？」x]/m)I3jk6P
BWuWU)s
　　班導激動的漸漸大聲了起來。他自己也發現到這點，於是滿臉通紅的說：
I.fF\H N:Lj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這麼認為。父母親那一輩的若是不讓孩子獨立的話，會糟蹋孩子的。有些思想歪曲的父母甚至希望孩子什麼都不會，只要待在家裏就好。所以我聽了山田你的話……山田，就好像媽媽對吧？山田養育著哥哥，做飯給他吃，讓他不會餓肚子，讓他不會想著要工作、不會想著要自己射擊實彈——」
lV0_h[
　　我咬著嘴唇。Df0\?)Jt*ll
S5f|6A,a+q!a8u+Mm
　　你明明什麼也不懂……！
1v,E$kxV
　　我們已經經歷了多少年的辛苦，你懂什麼……

　　「如果換哥哥去射擊實彈的話，山田會很傷腦筋吧。所以……」-]-h7B6k^P

　　「又不是我喜歡這麼做！是因為沒辦法呀！」

　　「山田你一定要上高中，該工作的是你哥哥。那傢伙，不管山田你怎麼說，都只是冒牌的混蛋貴族而已。」

　　班導斬釘截鐵、以決不妥協的表情不斷說著：「山田一定要去念高中。」不同於平常那個不會判斷氣氛的傢伙，他現在一臉認真，像是抓住了某個東西，死都不肯放手。讓我相當反感：*Rro\LE

　　「……才不要。」

　　「關於這件事情，我也會找你媽媽來，三個人一起談。或是去你家裏談也可以。老師要和你哥哥來場大對決。」
:[0[$GkOAo@s#k
　　「老師為什麼你……」

　　「家人大多不會責備繭居族，讓繭居族成了家中的專制君主。但是這位君主的領土很小，無法和其他人好好說話，眼睛也沒辦法正視他人。山田也瞭解吧，對哥哥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其他人，然後，山田所需要的則是『安心』。」
QS[ zaw8c
　　「安心？」

　　「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心了。我是這麼認為啦。不過大多數的家庭都有『慢性安心不足症』，不是只有你喔。」D+@&[ cr`h I

　　我瞪著班導，後退兩三步。「你考慮看看吧！」「不要！」我小聲的回答，然後離開教職員室。
E5oblia!dL
　　「今天晚上我要去你家做家庭訪問，幫我先跟你媽媽說一聲！」

　　「不要來！」

　　我大聲喊著。"Nqr8l[*js3c!e+h'V
j _!}x [
　　接著開始在走廊上狂奔起來。? iK V!?(ZU)h S&c
*v ]j/ly8G
　　怒氣衝衝回到教室時，班上同學都已經回家了。窗邊有個人，藻屑她憂鬱的托著臉頰。發現我走進教室，藻屑指指牆壁上的時鐘：+IQFF0jsv(A2w

　　「好慢喔！」!z9es`IJUl
7W8~Z:^*Jo
　　「對不起，班導他一直胡言亂語的，吵死人了。」;RY/J8o[]n

　　「為什麼？」

　　我偏著頭：
"Y"i!wae7y1U:~
　　「他說什麼『小孩子最需要的是安心』之類的。」

　　「嗯——好難懂喔。」

　　「我也這麼覺得。」
` wMBN~)X/u/N
　　藻屑站起身向我走來，她背後的天空開始被滿布的烏雲染成不吉祥的灰色，並且不斷擴張延伸著。凝視了一會兒後，藻屑以困擾的聲音說：

　　「再不快點回去，暴風雨要來了。」1GVU1z%vR'g/z d

　　那個聲音讓我想起藻屑之前極力主張：「十月三日這天，氣象預報沒有提到的暴風雨會來襲。」

　　「早上看到氣象預報，說今天是晴天喔。」

　　「……我說，暴風雨要來了。」

　　藻屑似乎很開心，不斷反復說著：3zO@e#q

　　「暴風雨要來嘍。」;vyKv*R'Tq;wXp

　　「是、是。」我低聲回應她，拿起書包，轉身正要走出教室時……LEr1h)m:OW%d$eIR%p
%s3g8v@2bA(ok
　　門打開了。

　　站在那邊的是花名島正太。他身上穿著制服卻空著手，發現我們的存在時，短短地「啊」了一聲。我和藻屑都嚇了一跳，目不轉睛盯著花名島的臉。

　　「花名島……你不是還在停學中嗎？」yuj"wlB(QB
6w-nKC!Vs/~-_-Hlq
　　「啊，嗯。因為有東西忘了拿，沒那個的話不太方便，所以過來拿。那個……我還以為已經沒有人在了。」

　　花名島低垂著眼，沒看我也沒看藻屑，只是低著頭。但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動作生硬的往自己座位走去時，突然抬起視線看向藻屑。
T(o0go-@r"rp\N7C3A
　　接著他呆立不動。 lg9R,r\s*i

　　發出啊啊……的呻吟聲。"sgKm{X%})|;tL
^t&i!^| I*C{&TTl
　　「那個，傷……」

　　藻屑的臉浮現許多幾乎已經變成紅黑色的瘀青。那是污染。花名島痛苦的咬著嘴唇，注視著藻屑。該不會他的腦中又開始想著「都是藻屑她的錯才會被我打」了吧。+`vg3X.g,Z
,\_L uE
　　就在藻屑垂下視線的那一刻，花名島卻低聲道歉：c4RndWR2a8E

　　「……對不起。」

　　我呆立在當場。花名島的聲音，跟那天他在我面前極力主張有錯的是藻屑時，那孩子氣的聲音完全不同，有一股成熟大人的神秘氣息。+E~ xgg.uH
6fOv(D i V_
　　藻屑慪氣般的嘟起嘴沉默不語，花名島直盯著藻屑，我突然感覺教室裏似乎沒有我容身的地方。現在，烏雲密佈的天空底下，這間放學後的教室裏，只有藻屑和花名島，我突然變成透明人了。fovza_h4E:H{

　　「對不起。」a5{6O?FQ6Ejk

　　花名島又說了一遍。n1[3QG(h{

　　藻屑不發一語，像在鬧情緒似的晃了晃身體後，總算開口：j)B N6Vw8Eh:fX
E8S|(`5m
　　「……不原諒你。」b G-^ w^N9JB
@.N#Q)P#oJ/Y!X
　　「對不起。」F5w t?!L:~)K

　　「我絕對不原諒你！」
-iMd,e]'l{
　　「我、我……」loO*UN

　　「能打我的只有我爸爸！」Yp;~V;}^
Sy5}&s\ [
　　藻屑抬起臉。
Yx^N+SIIWU
　　激動的表情。花名島就這麼呆然站立著；那樣子好像是看得入迷有好像是被嚇到了。藻屑瞪著花名島，搖晃著身體走近他。
n;_.B2Yc)}
　　「海野，你的腳……」PS|o%qs:F
1w!h3?Q[3}{;A+{|
　　花名島怯生生的說：
,tyK?:a6L CU+Y
　　「你的腳有問題，是真的嗎？」#T7i7Qda RuW5bYG;C+L
N|8Pe&C"['u{
　　「……沒錯。」
@y]F c6sT"I
　　「聽說是你爸爸造成的，是真的嗎？」zw#w7\;pE#@

　　「是又怎樣？」

　　「聽說你的腳沒辦法打開……」+q"L upP%ZOU

　　「打不開，因為上了鎖啊。」

　　遭到污染的美少女——海野藻屑以前所未有的邪惡表情笑著，站在她的獵物花名島正太面前。花名島像是被迷惑了，嘴裏嘟囔著：「上……上鎖了。」藻屑仰起頭笑著，然後突然用力推倒花名島正太。花名島跌在教室的地板上，正緩慢起身時，藻屑卻壓在他身上停止不動。青白色的纖細手腕拉過花名島的制服襯衫，粗暴的扯開他的扣子開始剝光他。我只是膽怯的小小聲說：「藻、藻屑？」花名島正太一身被太陽曬的黑亮的肌膚，以及和藻屑完全相反的健康體魄展現在我們面前。藻屑站起身，奔向擺放掃除用具的櫥櫃，抓了把掃帚回來，冷不防就往花名島的背上打去。8I [ w*X-p

　　「唔……！」
LqFhc V
　　花名島短促呻吟了一聲，就這麼倒在地上，表情甚是吃驚的睜著眼看向藻屑。海野藻屑手裏握著掃帚，一臉駭人的表情。青白色的美麗臉上佈滿瘀青，眼睛閃耀著光芒。花名島正太瞬間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接著下一刻便悄悄伸出手，像惡作劇的小學生般天真無邪的抓住藻屑的裙擺，往上掀開。

　　青白色、纖細的膝蓋、腿、白色的內褲。扁平的小腹，上面有小小的肚臍。散佈其上的，全是新舊交雜的毆打痕跡。正在排出毒素的——人魚的皮膚病。
3pPCT VY"ScK
　　「是真的，你身上真的全是瘀青。海野……你、好髒喔。」

　　「花名島正太也一起變髒吧。」
T5wzbS!kJ |@
　　藻屑揮起掃帚，不斷、不斷地往花名島正太背上打去，教室裏響起啪、啪的聲音。花名島正太痛得縮起身子，發出短促的哀叫聲，但似乎沒打算要抵抗藻屑的攻擊。「痛！」、「唔……！」就只是叫出聲音而已。-wA2A#tvK5tE.@g

　　被舉起的掃帚。$wi P8xE,\8Y/h2Os
-a"[4} c c;o
　　花名島那太陽曬得黑亮的背上，開始出現鮮明的瘀青。,P!FpK aj ^Oy-HI
V~@8{_s!bk sq
　　——被藻屑污染的花名島正太，在這個我所喜歡的男孩子面前，我只能佇立在原地顫抖。藻屑開始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眼淚從青白色的臉頰上落到地面。花名島正太注意到了，他像個笨蛋似的突然張開嘴趴在地上，跪倒在藻屑眼前，接住掉落的淚水。眼淚落進花名島的嘴裏，有些落到下巴上、鼻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

　　「不、不、不原諒你！」
'eY7T:m k3Ia
　　「對不起……」0H~!J M7s0a$]%I!Td

　　「不原諒你！」d0X7k9L@%VKD

　　「對不起…………」

　　「不、不……」

　　藻屑一邊哭著，同時不斷揮舞著掃帚。激烈的暴力。那麼纖細柔弱的女孩子手腕，竟能夠使出這麼強勁的力量。這種我沒看過、不曾想過，甚至不知其存在的景象，正在我面前發生，我膽怯、厭惡，卻只能顫抖。這是我還不明白的世界，是海野藻屑和花名島正太早就明白的世界。藻屑憤怒扭曲的表情相當寫實，完全不像個十三歲的國中女孩子。倒在地上被打的花名島臉上，有著我在其他人臉上不曾看過、不可思議的恍惚表情。花名島似乎很開心又好像很痛苦。看到那副樣子，藻屑又更加憎惡了。我想起藻屑是個分不清楚愛情表現與憎惡之間區別的傢伙。藻屑對自己所珍視的人也會這麼做嗎？
]z!@mNDPP
　　她所重視的人會對這種表情感到開心？還是不開心呢？
W|&B hOs3C5s
　　舉起又落下的掃帚。I#FH*\ruG
C,zje!Yy
　　花名島發出零星的、微帶甜蜜的呻吟聲。
_2G}G$L&c g(i\1U(T
　　掃帚是藻屑首次擊出的實彈。藻屑是對男孩子以這樣的表情、擊出這樣的實彈的女孩子。9rb:m2G1w&K&O
s&L"^ wmQv/T$U%W;G
　　花名島背上浮現出許多明顯遭到污染的證據。最後，花名島終於精疲力竭的動也不動了。藻屑也將手上的掃帚丟在地上，癱坐當場。1Y+^a|eU;FV1P IDU

　　抬頭看看天花板，兩手抱著頭，然後……

　　她開始大哭起來。DqvR~[EhP

　　窗外的灰色天空昏暗到令人害怕。顛覆了氣象預報原本所說的晴天，那片昏暗的天空開始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了。花名島忽地一下子起來，屈辱、混亂與覺醒的興奮沾滿全身，他就這樣粗魯的穿起襯衫，沒看藻屑也沒看我，慌慌張張的逃出教室了。我在教室的一角倚著櫃子抱著頭，視線自逃出去的花名島身上移開。

　　我那懵懵懂懂的初戀就在今天結束了。因為花名島先一步通過了那條無比詭異的道路，不知道變成大人或是變態，反正就是變成和我不同類的生物了。永別了，坐在我隔壁座位的棒球社男孩。我重新振作，緩緩走向藻屑。5o7~J\~
@gE9E.SUKboB
　　走近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海野藻屑，遞上那條她借給我的手巾。藻屑沒反應，我只好用手巾擦去她臉上的淚水，還擤了擤她的鼻子。

　　我戰戰兢兢的在那個恢復小孩子模樣、無路可走的藻屑身旁坐下。窗子喀啦喀啦的響著；雨水大顆大顆的不斷落下，突然間就變成了暴雨，那雨大到幾乎要把窗子打破了。狂風發出可怕的咻咻聲晃動著整座校舍。藻屑突然說：p^ {Pk\
C o dm N$STn
　　「這個人生，全是假的。」+pgJ6{Si
Z7mgVm#k1F
　　「咦……？」

　　「一定全部都是某個人的謊言，所以我無所謂。一定全部都是惡意的謊言。」

　　藻屑凝視著我的臉。
+Y ]v|N
　　窗外的紛亂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而教室這邊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安全、昏暗……R7M u:Cq
4G&o!cr6Y8h`)kx
　　我輕輕伸出兩隻手臂。藻屑像是等待已久般晃了下腦袋，倒入我的懷中。藻屑她那正好讓我抱個滿懷的纖細身體，筋疲力盡的微微顫抖著。 tNm*kn%T/V
!ql at6E/Un5kuD
　　我輕輕撫摩著她的頭，藻屑發出吸鼻子的聲音。

　　「喂，山田渚，」5rP ~:\u
l;][kbaX
　　「幹嘛？」%XU_G)x3]
3k.U/M h!Nt!P
　　「班導不是說，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心嗎？」

　　「嗯。」uJ ] e/q~P-JM
/dJA]IbRGp
　　「但是，我不懂什麼叫做安心耶。」H3x t_e2N
&G2O/?lT@3i@ bO"G
　　「是啊……我也不是很瞭解。也許能夠安心就能夠得到幸福吧，我也不清楚。」 L3S g0`KH
~E)y5goy/cy/^2]
　　「嗯……不過，總有一天……」 [X La(_

　　藻屑將她的頭貼著我的胸口，像是正在尋找母親味道的小貓般，從鼻子發出嗅聞的哼聲。呼——熱熱的歎息透過制服襯衫傳了過來。#O*rZQ+fj6U!t&O
Zc0ix/k7R
　　「不過，我總有一天要去別的地方，這裏之外的地方。如果是可以一直賴床的地方就好了。深深的海底，在波浪的搖晃下打盹，然後只要十年產一次卵，之後就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了……」

　　「人魚的世界？」
]GBP*anZf;e
　　「嗯，在被污染的海裏不斷打盹。只要這樣……」]'g"X8~7S2}

　　窗外正吹起驚人的暴風雨。看看時鐘，現在只是將近傍晚時分而已，但天空卻一片黑暗，不斷落下豆大的雨滴。校園各處的樹木幾乎要被折斷般的激烈搖晃著。
\;Q Qt0JbKC
　　我和藻屑倚在玻璃窗邊，抬頭呆然地看著昏暗的天空。7Q]wt O5U;rx

　　這場暴風雨一結束，我和藻屑就必須各自回家；藻屑要回到那個有狂暴父親的家，而我則要回到那個班導即將前來打倒貴族的家裏。然後到了下個禮拜，又得到這間非來不可的學校、面對那群大人們不知情的黑暗社交界；她們只要一展開黑暗的祭典，就會讓我痛苦到想死。

　　我突然對藻屑說：

　　「我們逃走吧！」

　　藻屑瞬間抖了一下。

　　偷瞄她一眼，她正在偷笑。那張一如往常的表情，浮現在滿是瘀青的慘白臉上，奇怪的笑容。
E0Ma)C)]sR.zu
　　「好啊，如果山田渚想逃的話，我就跟你一起走。」dd%}^*I~n%I&n
'SQ/`Z w`#U9C4|3r8j
　　——暴風雨就像要激發藻屑的妄想般，用力搖晃著校舍。天空被染成一片漆黑，看來在夜晚到來前是不會平息了。我和藻屑呆立在教室裏，等待雨小到能夠讓我們離開。晚上七點過後，大風大雨總算過去了。世界各地的人魚應該都已經回到了日本海，等待能夠產卵的時機吧。我和藻屑手牽著手走出教室，在昏暗的走廊上走著，走下樓梯，來到被雨水濡濕的校園中。

　　昏暗的天空迅速將雨雲帶到老遠的地方去。美麗的靛藍色夜空出現了。我和藻屑走在平日那條鄉下小路上，離開學校一段距離後已不再泥濘，我發現接下來的道路，乾燥的仿佛大雨不曾降臨過一般。暴風雨好像只在我們學校天搖地動一番就離去似的。我們走在幹幹的小路上。
$]s,gaL.rd7]w
　　「還得回家拿行李才行。」

　　「是啊，山田渚。不過，你打算要帶什麼東西走呢？」 O L?~xI8RUe
p_dK5C&UJ
　　「錢、錢包……？還有，唔、嗯……吹風機等等吧。」

　　「哈哈哈！」我的回答讓海野藻屑仰著下巴笑了起來。站在國民住宅前，我家的大門口，我說：「我馬上出來，你在這裏等我。」藻屑沒說話，點了點頭。我一個人走進家裏，開始把替換的衣物、吹風機、喜歡的自動鉛筆等等放入包包裏。拉門無聲的推開，我突然發現好像有什麼動靜，一回頭，友彥正盯著我：
$]T+`#q\M0k B!l
　　「小渚……你要去什麼地方嗎？」j_iBHD?

　　「逃、逃走。」

　　我一說完，友彥稍稍扭曲了臉：

　　「這樣啊。嗯……我也很想逃往某個地方呢。」0dz s;TYLA
+J'y5B,mH5^
　　友彥這麼說完便粗魯的關上拉門，發出啪的巨大的聲響。我的心臟像被揪住似的跳了起來，然後抓住包包連滾帶爬的離開家門。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已經不用再做飯了。也不用幫媽媽的忙了。實彈已經連一發也不剩了。
A3x!Sp~5}j
　　我奔出玄關，結果卻連半個人也沒有。「……藻屑？」我怯怯的叫著，沒有回應。

　　晚風吹起，飄來夜晚的味道。濡濕的柏油路閃著光芒。風一吹，電線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沾濕了我的臉。f;u*R5Z(]q${
X sQ;fDA%}x
　　「藻屑——！」#B!VjnYY5kjF

　　「……嘿嘿嘿！」

　　藻屑終於從隱蔽處探出頭來，一臉開心的看著快要哭出來的我。她邊笑邊看著我包包裏頭的行李：

　　「山田渚，你帶了什麼？」
1Z;vf s1S E_ PNU6I
　　「替換的衣服、吹風機、自動鉛筆，還有肥皂……」K1o.ub;?7O

　　「嗯？真是奇怪的選擇啊。」m|a&TW\c&q
!J0pET'M(T
　　接著我們兩人繼續手牽著手，這回要往海野藻屑她家所在的高級住宅區去。Kc:cLSs `D~:@h j
l+Y]8YVZ#]? |m2D
　　藻屑那白色的家今天仍舊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住家的氣息。藻屑小聲的說：「在這裏等我。」就一個人往玄關裏去。我注意到自己站的地方，就是之前和花名島正太兩人，一起被藻屑的幻術所騙時站的地方。我無意識的一直凝視著往大門走去的藻屑。這次沒有鐘聲，藻屑也沒有停下腳步，打開門後便走進玄關，回頭朝這邊輕輕揮揮手，臉上有著天真的笑容。那笑容似乎真的很高興、很開心；我發現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野藻屑真心的笑容，而不是之前那些冷笑。
c-o.W9U,S#K'Ne1m
　　微笑的餘韻隨著逐漸關上的大門遠去。我就這樣站在原地，腦中想像著和藻屑一起前往的遙遠國度。在那裏，總之就是這裏之外的某個地方，我和藻屑都自由了。對了！在那個地方應該有那個東西吧！就是那個我和藻屑都不明了、也不知道它到底重不重要的那個……u&K!DDF7dW;OT5h

　　安心。/X5Z5[ bN*{;H:?!? a.K
M)kd.zL&AXQ0m
　　然後，過了三十分鐘、過了一個小時，海野藻屑還是不出來。接著，過了二個小時之後，就在我快要哭出來時，玄關大門靜靜打開了。「藻屑……！」正要出聲喊她時，我噤聲不語。
?BWw'yZ6S*i!@
　　走出來的人是海野雅愛。x!P xXu
7dc#R6y*H!Bo
　　海野雅愛，他正在哭。%a;K7IjD0fp
|$]i E&|{5gS(IK*t
　　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大人哭泣了。從十年前暴風雨的夜晚，看見流淚的媽媽那時起到現在。和女兒藻屑的哭法一樣，海野雅愛難看的嚎泣著。他搖搖晃晃的走出玄關，往車庫走去。玄關的門似乎沒打算要鎖。海野雅愛要去哪里？要逃往什麼地方嗎？為什麼呢？他拉著小型的旅行箱，邊哭邊將它擺進車裏，然後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排氣管發出噗嚕噗嚕的巨大聲響，那部帥氣的進口車開了出去，消失在眼前。
$I&VV*^ @
　　我抬頭看著這棟白色的房子。*twa1c.ygsy

　　已經過了二個小時，一定有問題！我小心翼翼的走近玄關大門。門沒鎖，海野雅愛究竟要去哪里旅行呢？我心裏邊想邊打開門。
`2h/Rx ` L4b7L"F
　　玄關處只有一雙鞋子。N)W4t c7OL_N&t

　　那是直到剛才為止，都還穿在藻屑腳上的黑色休閒鞋。(i\MF.u4Q6S$`

　　「藻屑……？」

　　我呼喚著藻屑。
Z*eW|YTO"Yd
　　沒有回應。 ~5k1G6X6~&yn| vTZ

　　我脫下鞋子，走進屋子裏。心裏雖想著，如果海野雅愛回來的話，該怎麼辦？但我還是跌跌撞撞的跑向走廊，在屋子裏尋找著。藻屑？藻屑？你在哪里？我想起藻屑當時說的那句充滿挑戰意味的話。
bwRq8V!zwB#X#q!{3W
　　『下次一定不會被識破，我會完美的變身成泡沫給你看。』
3|S?wZ7R
　　這是藻屑的幻術第二彈嗎？這種時候藻屑還會開玩笑嗎？我在屋子裏面來回尋找，但是到處都沒有藻屑的身影。這時我突然想到，藻屑會不會躲在玄關旁邊，等著我走進屋子裏時，和我一入一出的往外面去了呢？於是我回到玄關那兒，藻屑那雙小小的黑色鞋子仍在那裏。我有開始在屋子裏面搜索。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我在寬闊的屋子裏徘徊，卻怎麼樣也找不到藻屑的蹤影。

　　往浴室去看看，似乎……聞到了一股腥味。浴缸裏頭那個眼熟的東西，就這麼立在那裏。
X'vCq0G2w
　　那把柴刀。
$e}qU!dr)V
　　因為油脂的關係而油亮亮的。 I/O:C7U f;J@r

　　浴室裏全是濕的。

　　「……藻屑？」

　　我突然認為藻屑就在這裏，不禁抬頭看看浴室的瓷磚、抬頭看看天花板，轉啊轉的環顧四周：

　　「藻屑？藻屑？」

　　我抱著頭：
f8k QVWS mWi
　　「藻屑！」
f5JQ(LBF:p
　　「……你在這裏做什麼？」V;Hun,vT,tii
Ib:XL J4]
　　低沉的聲音傳來。我尖叫著回過頭，他什麼時候回來了？海野雅愛正站在那裏。我繼續尖叫著，海野雅愛則困惑的看著我。好不容易，我終於恢復了平靜：}5bN`4_1@f
(k~(I(BkG?
　　「藻屑，她不在嗎？」
{8ED%dQ
　　「……她不在。你在人家家裏做什麼？」th;PUJvoI,gB

　　「可是，她的鞋子在啊，而且我剛才看到她走進屋子裏了。」
u/i)b ^C
　　「我沒看到，請回吧。藻屑回來的話，我會告訴她的。」

　　他拉著我的手臂把我拖出海野家的浴室。這時我的腳完全不聽使喚。偶然抬頭，我看到海野雅愛的側臉上又開始落下成串的眼淚。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我不禁顫抖了起來。6}YJ1k AE"izB9r
+b8e"etxf5@i @
　　得說些什麼，得問些什麼才行！我焦急不已。海野雅愛拖著我，看來是要把我趕出這個房子。來到走廊，就快到達玄關了，已經看得到藻屑的黑色鞋子了！&P7}Rdo6QY

　　對了！我靈光一閃。
[9j7z'eGZ1IV0eh
　　「那、那個……」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牙齒喀噠喀噠響著。海野雅愛用毫無感情的眼睛看向我，不過眼睛還在滴滴答答流著眼淚。

　　「是我、我、我哥哥告訴我的謎題……」B]Io BQd n
(\c? TJQ
　　「謎題？」
d)RW.M,T
　　「嗯。」U*ZXa(]$KB"hY

　　我用顫抖的聲音和喀喀作響的牙齒，開始說明起那個答對就糟糕了的謎題：
)v"S:l4x p_S
　　「有個地方有對夫婦，他們很幸福，但丈夫去突然過世了。」

　　「為什麼？」
hu+Y'O2VU5g:c FJu
　　「這個嘛，我想是意外或是生病的關係吧，總之那不是這個謎題的重點。」R\/kvX+\H\QG

　　「喔，是嗎。然後？」

　　「嗯，這對夫婦有一個小孩，然後在丈夫的葬禮上，丈夫的同事也來了。而那名男同事和成為未亡人的妻子之間，產生了不錯的感覺，似乎是相互吸引。但是當天晚上，妻子卻突然殺死自己的孩子。你認為是為什麼呢？」

　　聽到這個幾乎沒有人回答得出來的危險謎題，海野雅愛點點頭，然後說：;nY!Ek&H/a

　　「BecauseImissyou。」Uzw)y9]6G

　　「咦……？」
$J+Q{L7z2XG _tJ
　　「因為我想見你，對吧？」mno9BCEt

　　海野雅愛簡簡單單的說出——
-MlV8H@
　　正確答案。 s2v:uQ`

　　謎題的答案，就是因為「我想見你」。

　　只要能夠再辦一場葬禮的話，就能夠見到那個男人了。這是妻子的想法，於是為了再辦一場葬禮，她把小孩殺了。正確答案就是「因為她想再見到那個男人」。

　　我的腦袋裏頭開始反復奏著海野雅愛的出道歌曲「人魚之骨」的第三段。多愁善感的那首歌；柔和的敍事詩；只有第三段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奇怪的那首歌。

　　到了玄關，他將我拋出門外去。正準備關上門時，我對著海野雅愛喊道：m7a#wR(rl
wL {5n|
　　「你把藻屑怎麼了？」nGaaB}e

　　海野雅愛沒有回答。-R8w(Q/X)` M ca,bm
? h4j7J!o)Y,jmRh
　　只是繼續流著淚水。

　　「你究竟把她怎麼了！」Sil:V/c8D H`1k1q

　　「……變成……海裏的……泡沫了。」

　　海野雅愛簡短的回答，旋即關上玄關大門。我緊緊抓住那扇大門大喊著：)L3c!sM dY'l`SR8XAp

　　「騙人！騙人！」
yV4B|Jt] E
　　玄關仍舊靜靜的，不管我怎麼叫喊，都不打算開的樣子。我只好放棄了，連滾帶爬的跑回家。
*mb,H1qIQ
　　我夢想著在回家的昏暗夜路上，藻屑會出其不意的探出臉來對我說：「鏘鏘——！」可是藻屑沒有出現。我大口大口喘著氣，回到家裏，打開大門。 W,RS(z8^9}8Wl` z8B
l6A9N5oX o,hT
　　「……哎呀！」g#]!JfIOy

　　媽媽抬起頭來。
1{b*]ZE8?1u_
　　「你回來的真晚啊，老師已經來了喔。」
4x/[\&xr4U
　　玄關有雙男鞋。班導在矮桌前正襟危坐，桌上擺著茶和茶點，電視正開著。 C)U)}%NIo
l;C#E8f"n
　　屋子深處的拉門關著。~3D,QE(A)PV1z`

　　我脫下鞋子，穿過媽媽和班導身邊，打開拉門。戴著耳機的友彥似乎正在觀看很難理解的科幻電影。他緩緩轉過頭來，一看到我急忙把耳機拿下：「怎麼了，小渚？」!qXh8y`jE

　　「哥，可能、我說可能、可能……」Np6mzyk5o Y Y$b1QDT

　　「小渚？」wkV f3\ Ka M&S%~a

　　媽媽和班導也屏住呼吸看著我。「哇——！」我雙手抱頭叫了起來：
RD%dV@9?'D4h
　　「藻屑被她爸爸殺掉了啦！」Go3B wS3]

　　不顧媽媽和班導的勸阻，我堅持跑去警察局，向員警劈裏啪啦的說明。但沒有一個人肯認真聽我的話。虐待的傳聞、藻屑的瘀青、浴室裏濕淋淋的柴刀、從家裏消失的少女；以前曾經施展過一次的幻術成了障礙。t,H$CG&WG }

　　「一定是那個孩子在跟你開玩笑啦。等你在學校遇到她，你就會明白了。」XJ WE3xX

　　警官這麼說，從後面追過來的媽媽和班導，也口徑一致的說道：

　　「海野雅愛的女兒愛說謊這件事，最近傳聞得眾所皆知不是嗎？」

　　媽媽拿傳聞的事舉例勸著我。班導也說：$r#t @@4d'Su?t

　　「因為山田在為未來的事情神經緊張，所以才會這樣。」X-t Z3E#Qz9@
4o3DS!}u&QFq
　　兩人分別從左右架起了我，硬是把我從警察局拖回家中。夜深了，大家都筋疲力盡。搖晃著稻穗的田圃沉入黑暗中，看來像夜晚的大海。鎮上飄蕩著大雨過後的微冷氣息。

　　我哭著回到家，只有我確信我最重要的朋友海野藻屑消失了。
$m0i&R5B%O"ga,K
　　打開拉門，走進友彥的房間，坐在友彥專用的床上，我抱著頭。友彥靜靜地坐在椅子裏聽著音樂。我一動也不動的坐著，藻屑已經不在了，這項認知攫住了我，百般折磨著。誰都沒注意到，藻屑她……
JTUNX2i&g
　　經過一個或兩個小時了。友彥一直默默聽著音樂。時而大發慈悲、時而殘酷的旁觀著命運、猶如神一般的友彥，終於轉過頭看著我：0G$S/t7S%^tY;~dlqI

　　「小渚。」t[ f:?j"\!v-t

　　「…………」,A)Iqi0^.E D4be

　　「那個孩子，死掉了嗎？」

　　我點點頭說：/_*T6Y\{_)G|(^

　　「……嗯，我認為她死掉了，可是誰也不肯聽我說。」!J3X0|z'j_w0q5S(r
b D1m7f+q'A
　　「小渚那樣認為的話，我相信你。」

　　我抬起頭。[CV1va9X#E

　　友彥一直凝視著我：4T,}3juq PE a}
Z Jv io/p
　　「小渚，說來聽聽吧。」
;|MU7PX#Vs%g7v
　　「嗯……」s5alx$u

　　接著我開始說起我心裏想的事情。

　　在蜷山上看到的四分五裂的狗屍體，至今還無法逐出我的腦海。用水泥磚打死心愛的狗，然後為了搬運方便，竟然拿柴刀分屍後棄置山裏。然後是不久前的剛剛，進入家裏後便像幻術般消失的海野藻屑。過了好一陣子，從家裏走出來的只有海野雅愛。趁著他離開家時進入屋子裏搜尋，藻屑卻消失了。然後便在浴室裏發現剛用過的柴刀。

　　當時海野雅愛手裏拖著小型旅行箱。我還以為他是要逃往什麼地方去，沒想到他立刻就回家了。['n(m6U*g3T2qd;JF-|

　　除了海野雅愛之外，從那個房子裏離開的，就只剩下那只行李箱了。+}:^-j)J.z X
{x2N;_? l-b?z
　　然後，還有剛剛用過的——柴刀。

　　——說到這裏，我開始覺得難受，累得把頭枕在友彥的腿上。友彥沒有回應。我奄奄一息的對友彥說：
8|fu/jpVr
　　「……這些話，你也不相信吧？」

　　「…………」
9o#R baAz Ho
　　「大人們誰都不肯聽我說，大人們全都不關心藻屑，光會說她是騙子或者她是怪孩子，還嘲笑我對她的擔心。可是……」2yR/F!p E2|{}2i#l b

　　友彥臉上的表情相當認真。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大人。沒有過自己的生活、擁有「神的視點」的友彥一臉擔心的看著我，一點也不像他。然後，突然地，他以不像友彥的直率口吻說：!t2` zt8b5X$Q3OB

　　「小渚，我們走吧。」
2S5Sv"g2D,X
　　「……咦？」sE%m4D0}"^ |7Q

　　我開口反問。#nB;pv7N7_

　　「走？去哪里？」

　　「蜷山。」

　　我就這麼癱軟在友彥的腿上，抬臉看向友彥。友彥正在找綁頭髮用的橡皮筋。綁好飄逸的長髮後，他站起身拉開拉門。

　　穿過廚房，來到玄關，找尋自己的鞋子。總算找到運動鞋，打算穿上時，卻發現尺寸不合「嘖！」地咋舌一聲把鞋子丟出去。接著找到了海灘涼鞋便穿上它，打開了門。h{3yZ^(u8K(R
boS5y pM6ah
　　我慌慌張張的跟上他。#j:O9\~9}to%L

　　外面仍是一片漆黑。距離黎明還有一點時間。
!};a/d#dnz |LO
　　這是友彥相隔三年後第一次踏出屋外。
!v2R~SBn/f,_-C(V
　　接著他搖搖晃晃踏出第二步、第三步，似乎感到暈眩的晃著腦袋，彎下腰俯下頭，在路邊像瀑布流瀉般狂吐了起來。K\v%kzxq8R

　　「嗯————！」}(\)D2N{*~4k
"jj iB@x1\
　　「哥、哥、哥哥？」
|*i'A8m6Z0q3@;E*g
　　「……已經沒事了。」-UZ-gm7m

　　友彥腳步不穩的開始向前走。:EW!SMb3B W

　　突然間又停下腳步。&W]w!~,w
/S`r:v O9Jj
　　「嘔————！」OB `/G9z'hhA7CYG
CE+X7FJV
　　「唔哇！哥！」9l![L0i(X9~3m

　　「……不，真的、真的沒事。」

　　回過頭的友彥，用不像友彥的笑容笑著。我在那一瞬間，感覺好像有人跟我擦肩而過，明明沒有其他人在啊？於是我轉過頭。Bc*p_*cD*YCyy
/E3[v2CU:G7z
　　黑暗的柏油路。稻穗包夾的濕淋淋的黑暗道路。
'MI[7Ju[
　　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逐漸遠去。我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瞬間看到了一團濃濃的粉紅色、像霧一樣的東西。有個東西從我和友彥身旁緩緩離去了。5v.u%r [4N)j
%pu/IGsz
　　注意到的只有我而已，友彥又開始腳步蹣跚的走了起來，背對著那個粉紅色的物體，搖搖晃晃向前走。

　　那團霧遠離友彥而去了。

　　我呆立在原地好一陣子，然後終於回過神來，匆匆忙忙朝友彥的背影追去。

leungmon 2009-5-3 20:26

終章　再也見不到糖果子彈了 Ux j5\#vt3kK

　　十月四日的早上——

　　就這麼降臨到我頭上。-fd_b H _2q5m

　　我現在正和友彥手牽著手往蜷山山去。剛剛還吐得稀裏嘩啦的友彥，現在已經恢復精神，一步一步用力往山上走去。G7\8HB G"v.V_0sq
+g^X[A8E~H:s
　　我一直在沉思，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藻屑……
&Q[H%n)n `^#`!}[
　　藻屑，希望那裏不會有你的屍體。
Px&k6W @9T6kU nhdJe
　　就是在蜷山山上，那個遺棄狗屍體的地方。q2V"JzE S0i4iw-Z#`

　　正如你所說的，暴風雨真的來了呢。我現在寧可相信你是變回人魚，和海裏的夥伴一起產卵，然後彼此約定十年後再回到這個地方來，所以到其他大海去遊歷了。真是這樣就好了。9b4UW"PgW0|8h8ZSI

　　啊啊，如果人魚的故事是真的就好了……！

　　蜷山愈來愈陡峻，開始感覺涼颼颼的了。那是可稱為冷氣的白色山嵐，感覺好冷。明明陽光已經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啊，我們微微顫抖著。,x'J`.d8N-^+X\

　　可以看得到遠處的海洋。波濤變得強勁，這裏可以清楚看到白色的泡沫撞擊消波塊後四散的模樣。
mi%Fj)AR
　　我和友彥逐漸安靜下來，最後的十分鐘左右完全不說一句話，靜靜地往山林深處走去。最後，終於來到那個之前曾看過的小廣場。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四周充滿了野獸的味道。友彥停下腳步，嗅著夾雜在風裏的氣味，接著表情嚴肅的對我說：
~0j-S` z4j
　　「小渚你在這裏等著，我先去看看。」
Q)N2J4WRd
　　「唔、嗯……」
,o4L&P9Vpt [Xk
　　友彥緩緩的前進，朝著由樹葉堆出來的小丘前進。過了好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回來，我呆立在那裏等著友彥。沙、沙，友彥總算慢慢回到我身邊了。他帶著非常悲傷的表情低頭看著我說：
}t"L,j:}:P@;]`
　　「下去吧。」
H3Ir5q+v _$_
　　「……下去？」
j N*f(mH3u+Dh5{
　　友彥搖搖頭：
KK&rwy/qT
　　「下山去吧。」(Iqd K`'n2tI
XK6`\%G Q-X^
　　「為什麼？」

　　「得去通報員警才行。」-O S JP6L1C

　　友彥輕輕回頭看向樹葉小丘。我也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那邊有什麼，友彥卻用雙手手掌遮住我的雙眼：

　　「女孩子支離破碎的屍體。」

　　「藻屑！」1g.?Y l&Fi7l6eVt
d'k7F.Q'IG4`
　　「大概是那個孩子吧。黑色的頭髮、大大的眼睛，是個相當漂亮的孩子。可是現在變成相當恐怖的樣子了，你最好別看。小渚，這個……」

　　友彥小心翼翼的遞來一張紙。
0@6VY1tOt5j%B+mx
　　我接過它。邊緣被血還是什麼其他液體弄得黏稠稠的紙片，正中央以醜到不行的字體寫著：「永別了，藻屑。」啊！我叫了起來。那和被柴刀分屍的狗屍體上頭擺的那張「永別了，波奇。」相同的字體。當時我還隱約認為放紙片的人是藻屑。結果不是。這個像小孩子般的拙劣顫抖字跡，正是那首詭異敍事詩的作者，海野雅愛的字跡。

　　我不顧友彥的制止跨步出去。

　　我的鞋子踏在潮濕堆疊的落葉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L`%~k0D!y

　　某處傳來小鳥的鳴叫聲。j+w?WC^ p

　　我跑近那個堆起來的物體，停住、凝視。y-~Ba6oWr#d
z8]p(lW d9X
　　然後，我看到了被肢解、被謹慎堆疊起來、已經不會動的朋友。藻屑張著雙眼，時間就停止在她臉上交雜著害怕與放棄的悲傷表情。我曾經有過這個表情。(qE&dB`!F r)f

　　嗡……一隻碩大的蒼蠅來回飛舞著。

　　『你身上真的全是瘀青。海野……你、好髒喔。』花名島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

　　才不過是半天前暴風雨中發生的光景而已。NQFA(Sv?
"}]j0UPA}7g x
　　『花名島正太也一起變髒吧！』K IM/Uxn,i*pGh%Xx
A5yR)o(`g:?!C
　　我回頭看向友彥。友彥一點也不像友彥，臉上帶著無能為力的表情看著我。我放聲大喊道：
,o&Z!ykX/i
　　「哥！海野藻屑死掉了啦！被她那個腦袋有問題的爸爸殺死了啦！」

　　友彥牽著我的手，守護著哽咽哭著的妹妹，急忙下山。我們奔進清晨的警察局。我哭著、顫抖著、話不成句，所以友彥代替我發言；友彥漲紅著臉，結結巴巴的想盡辦法要對員警說明發現屍體的經過。

　　為了我而走出家門、在玄關前大吐特吐、步履蹣跚的友彥，似乎從那一刻起，就失去了隱居生活中所得到的特殊力量「神的視點」。現在的友彥，不僅笨拙的說不出話，而且光是和走出來的大人們視線相對就十分辛苦，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湧現。溫柔的女警員拿咖啡給友彥喝，友彥像要保護我似的抱著我的肩膀繼續說話。說明完畢之後，發出抽噎的聲音，這回變成淚水如瀑布般的自他眼中成串落下。$@3a-n0`S g9T

　　刑事警官調度著員警們，慌慌張張的出動了。像是在發洩三年份被堵塞住的感情般，十七歲的少年友彥，淚水持續落個不停。哭泣中的友彥十分美麗，那模樣強烈勾起了母性本能，年輕的女警們輪流為友彥擦拭眼淚，摸摸身為妹妹的我的頭，然後不斷拿草莓巧克力、糖果、口香糖、芝麻煎餅等零食過來。已經不再是神的友彥才十七歲而已，既虛弱又無力，只能夠像過去的夏季祭典時一樣，緊抱著妹妹摸摸頭。我突然發現，三年不見的哥哥終於又回來了。tZc KCKQ3s(Ss
GI!M8g,wddNX8|
　　也許……走出家門時，和我擦肩而過的那個——那團深粉紅色的霧，就是友彥拿生活、未來、朋友以及戀愛所換來的神吧。
`#sq9se8j
　　對於消失的神，我想了很久。那個粉紅色的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呢？完全不清楚。
esvEPg TV~#wc
　　又過了一會兒，好像從其他警署來了幾位刑事，他們向友彥問了同樣的事情。友彥又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著，目光閃爍不定的看看牆壁、看看地板、或看看自己的手，一邊努力的說明。友彥的實彈很靠不住，但是他很拼命。終於傳來在蜷山上發現屍體的消息。我們所在的房間裏湧入了媽媽、剛睡醒還神智不清的班導等各式各樣的人。看到哭著的友彥和筋疲力盡的我，兩人立刻飛奔過來。面對緊緊黏在一起分不開的我們，媽媽來回走著、深呼吸，然後又來回踱步：8\!M!}m4p,f

　　「是真的嗎？聽說海野先生的女兒，死掉了……」D WoSBW8R\4l-J

　　我們沒有回答。已經說不出話了。於是，媽媽開口說道：/{*J%CK"`.]\

　　「那、那、那就叫做現代病魔吧。大家都扭曲了……」a'E k }.x~
(yiR6p:_
　　「胡說八道！」

　　一臉睡呆表情傻傻站著的班導突然對媽媽大聲咆哮：

　　「別像愚蠢的評論家一樣說些有的沒的！什麼叫病魔？什麼叫扭曲？這跟那些根本沒關係！殺掉小孩的人，腦袋本身就有問題！就這麼簡單！跟現代一點混帳關係也沒有！蠢蛋！」

　　被罵的媽媽縮成一團。班導只說完那些話，便揉揉想睡的眼睛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接著，他突然坐進沙發裏「啊啊！」大叫著抱住頭。;}"X&j3ws2}%g.Y
9I|y$yWYS
　　數分鐘間，沒有一個人開口說一句話，房間裏流動著沉默的氣氛。

　　突然有人哽咽了起來。'h p^Evh5`U%x
\v~H7e7W_
　　是誰……？&vOWp?
+k^^&AN3TU_e
　　我在哥哥的懷抱中環顧房內。在俯著臉、抱著頭的班導腳邊，啪嗒，有什麼東西滴落在地板上，是眼淚。0{_w?}2N!Z2w7~5Mw
T1L.Q+ox@}|7X
　　「我也想要改變她的情況啊。」wHR(l1D&y"`
w6gF[ KyV!\ g
　　「改變？老師，什麼意思？」;sR1`VJ"{
:I1ER!G:Ly3T:wq
　　我以顫抖的聲音問著。班導抬起臉。$` c5I%Pt\&z)^"Z0T
t'I:axW.F9}
　　臉上悔恨似的表情扭曲著，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
Uoi,m(dQ ?
　　「我也聽說了傳聞，附近鄰居也向我通報過，我也和兒童商談所談過。但是，一和海野同學本人提起這件事，她就全力護著父親，談話完全沒有任何效果。」p#Zo!|$V;e&z5W?
b(N L:LP,X0\:b)SYD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大腦發生錯誤的關係。4x1_8@k#fg0G

　　「但是我試著想保護她。我成為大人、成為老師，是因為我想成為超人。山田同學的事情也是，就算會被你討厭，我仍舊強力主張無論如何你都要上高中。海野同學家裏的事情，我也想盡力做些什麼。英雄一定要在危機發生時趕上才行。這是我想要做到的，但是情況卻並非如此，我的學生死掉了……」

　　「老師……」

　　班導揪著頭髮，痛苦的呻吟道：
a"m'Jf)h(bD
　　「啊啊，海野同學，如果能夠堅持活下來的話，就能夠成為大人的……」'Z,tX9fs3}9{
;f9k;xB8OnV)s g
　　勉強擠出來般的聲音繼續說道：
'S'uwa+_4o
　　「但是啊，海野。你、有想要努力活下來嗎……？」`NN,}`;`+k;H6dZ

　　到了傍晚，我們總算離開了警察局。整個時間似乎被媒體大副報導著，警察局外頭全是電視臺的人員。我們偷偷從後門離開回家去。途中，我在便利商店尋找礦泉水，想買來喝喝看。中國山脈腳下的某個村莊，將溶解的雪水當作生活用水，非常美味好喝。與果汁價錢相同的礦泉水沒人會買，那是都市人的飲料。我打開瓶蓋，像藻屑一樣仰著頭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喝下去。水從嘴裏流到脖子附近。這水也沒有多好喝啊，有一股礦物之類的怪味道。我發覺，不論怎樣喝都解不了喉嚨的乾渴，於是將礦泉水的寶特瓶拿離嘴唇，心想，啊啊，原來這就是海野藻屑的真面目啊。
/B*`[4Q9pxL4ix
　　海野雅愛被逮捕了。他很乾脆的自行招認罪行。為女兒哭泣悲傷的表情，在連日來的電視新聞以及八卦節目上引起很大的騷動。多半是帶著低級玩笑的諷刺意味，海野雅愛的出道歌曲「人魚之骨」又再度進入排行榜，大家晚一步才注意到這首多愁善感的敍事詩，其第三段歌詞有多麼怪異。評論家煞有其事的緊咬這起事件，進行各式各樣的分析，喧騰了好幾天。但是，不論誰說些什麼，藻屑都不會回來了。知道這點的人很少，只有海野雅愛、我、友彥，還有老師。

　　休息了十天左右，重新振作回到學校那天，四周充滿了奇怪的氣氛。教室裏也異常安靜，不多話的社交界，讓我和花名島正太的心情輕鬆了幾分。

　　然後過了幾天，漸漸的，映子開始跟我說話了。「昨天的那個，看了嗎？」關於電視節目的事、或是髮型、或是讓睫毛卷翹的方法，還有在卷翹的睫毛上能放幾根牙籤等等，總之，就是些無關痛癢的輕鬆話題。我一如往常的回應著她，原來社交界也有溫情。
&MjubH7h&m0p2YV
　　從學校回到家，友彥從房間裏出來和我一起做晚飯。他以笨拙的技巧將萵苣切絲，淋上調味汁；炒豬肉和泡菜，淋上醬油，友彥還蠻會做菜的。某天從學校回到家時，友彥已經剪去他那頭飄逸的長髮，頭髮理得像小平頭那麼短。「哇！」我大叫。友彥最近常常外出，皮膚稍微被太陽曬黑了，肩膀也變寬了，該怎麼說呢？就像個我所不認識的普通男人。那位在雲上踩著優雅步伐，降臨在哥哥身上、擁有美貌的神，不著痕跡的消失了。秋意漸濃，有一段時間，友彥一個人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突然間，他跑去當兵了。代替我、比我早一步，他加入了本地的自衛隊。真教人意外！「哥，沒、沒問題嗎？」友彥不解的回答：「什麼東西沒問題？」每次休假返家，他都邊吃著大碗飯，邊問我學校或電視的事情。可靠、俊美、溫柔，我的哥哥。k0VY#hB;JOj
)]K/VB]*qF
　　我突然失去了相遇的藻屑，失去了神一般的友彥，回過神來時，發現我身邊已經再也沒有人會射擊甜的不得了的子彈了。藻屑不在了，友彥則如字面上所示的，每天過著射擊實彈的生活。傳聞友彥將機關槍拆開解體清理後，瞬間又能將機關槍組回原狀，而且是優雅的「像與機關槍共舞般」。這是某天哥帶回家來的部隊夥伴說的。友彥似乎被大家稱作「機關槍貴公子」，身為妹妹的我，對於這點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T5hi]SM
nM3d,j!P'J
　　所以，
xrER @*^K
　　已經——

　　已經沒有人會再發射糖果子彈了。
){.u:t2bsa3I)i%|
　　不會再有人從我身後丟來礦泉水寶特瓶，或大力主張瘀青是污染造成的了。;w i!DkV/I
:_K)\ jXsl
　　不會再有人對我說，去哪里都好，我們一起逃吧。

　　我的頭髮漸漸長長、身高變高、手腳也變長，就像和變成男人姿態的友彥交換似的，我變得有女人味了。某天照鏡子時，我意外發現自己竟有幾分神似長髮時期的纖細友彥，不禁嚇了一跳。

　　我打算去上高中。雖然我家並不富有，想必會很辛苦，但是放學後打打工，畢業後去工作，應該總有辦法過得去。班導一直盯著我，擔心我會改變心意。+WY)leu.|L3c
nI-T$?4rDc?
　　今天的電視新聞仍不斷報導小孩子被殺的新聞。我發現著種事情在這世界上似乎不是少數，只有能夠存活下來的孩子才能成為大人。那天在警察局的房間裏，老師這樣自言自語著。或許老師過去也是倖存者吧。存活下來而成為大人的老師，今天仍不斷為孩子們奔走；有時成功，有時趕不及。然後對自己的事情保持沉默。
q/yp1s#i1VdW"ir
　　或許我也會變成那樣。;E*~/d%N:KFno

　　或許我也會裝做沒有暴力、沒有失去、沒有痛苦、什麼也沒有，在某天辛苦得變成大人吧。把朋友的死當成是年輕時代的勳章，當作滿懷同情心在居酒屋喝酒時聊天的話題，我不想變成這種腐敗的大人——我有這種預感它將要發生了。但是，我以十三歲的年紀生活在這裏，周圍也都是拿著拙劣武器、波叩波叩射擊著奇怪子彈的戰士們。我認為，決不能忘了這裏曾經有過存活下來的孩子，以及死去的孩子。gR3d;a7r1O
_o{ a,T+?uk
　　不能忘記。 @t]*?4q3[ua

　　在遙遠日子的戰死者名簿中，海野藻屑的名字與不知名土地上、不知名孩子們的名字悄悄擺在一起，藻屑被父親殺死了，被那位最愛的、最戀慕的、最期待被疼愛的————親生父親。

　　這個世界上偶爾會發生這種事情。手持糖果的孩子無法與這個世界對抗。
Q1?D2C+L%~ae,U6O
　　這點，我心裏明白得很。6V&D3ka*eX({

全文完

伊蒂斯 2013-7-14 19:11

這我看過漫畫版的，但有些細節沒小說版來得詳細。

查看完整版本: 【糖果子彈 A Lollypop or A Bullet】作者：櫻庭一樹

【糖果子彈 A Lollypop or A Bullet】作者：櫻庭一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