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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mbioorg 2009-5-17 19:28

拿心來疼 作者:黃千千

簡介

  聽說,他很聰明,光用計謀就把一干山賊給嚇走了。
  聽說,他武功高強能以一抵百。
  聽說,他讀很多書,既能寫詩,又出口成章的。
  聽說……
  騙人騙人騙人!那張斯文俊雅的臉果真騙死人不償命,
  害她的「逃婚」計劃一再受挫!
  怎麼辦咧……
  這個據說是光龍堂裡心思最賊的「鏢客」難道真沒有弱點?
  會有吧?凡是人都有弱點的。
  嗄?這怎麼……可能?!他的弱點竟是……

  


  楔子

  火龍堂──江湖封稱第一大鏢局。

  老堂主冷然跟他的四個堂主兒子,專門保 別人不敢保的鏢。

  大堂主冷非雲。

  二堂主冷御風。

  三堂主冷拓海。

  四堂主冷浪雨。

  官府的、江湖的、民間的,只要是火龍堂出面,沒有達不成的任務。

  但要火龍堂接下鏢物,也不是容易之事。

  江湖上盛傳,火龍堂不接傷天害理之鏢、不接看不上眼之鏢,但是只要交情夠、只要價錢令他們滿意、只要冷家人高興,什麼鏢都可以成交。

  總而言之,接不接鏢,一切都隨火龍堂的高興、隨冷家人的喜怒。

chembioorg 2009-5-17 19:30

  第一章

  「老二,這一趟鏢就由你和劍晨去吧。」冷然摸摸發白的山羊鬍,下了指派命令。

  「爹,這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你讓老三和小四去吧。」冷御風白白淨淨的臉上,斯文的唇角總有著最完美的弧度。他搖起了骨扇,扇柄是象牙製成,綴著銀色柳絮,扇面是一幅桃花舞春風,落款風字。

  「一個是永遠都搞不清楚狀況,」冷然用手指比了比冷拓海,「一個是還沒長大的小孩。」他再比了下冷浪雨,「我不放心他們押這趟鏢,只有你這個滿腦子賊心思的才有辦法順利完成。」

  冷拓海和冷浪前面面相覷,這趟鏢千里路遙,他們也不願意走,爹爹罵得還真是英明。

  「爹,您這是褒還是貶?」冷御風疑惑的挑了挑眉。他哪裡賊了?他可是聰明機智外加反應靈敏。

  「都有。要不是你大哥現在正抱著美嬌娘在享受新婚之樂,我會找你這個賊小子去嗎?」

  「爹,只不過送個新娘到銅林縣,這麼簡單的任務,需要動用到我這二堂主出門嗎?」他從來不做賠錢生意,這趟路得跋山涉水──走了官道,換走山路,還得渡河,若錯過宿頭,說不定還得夜宿荒野,這麼勞苦的工作,只不過為了護送個新娘,卻得浪費他整整半個月的時間。

  冷然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管老爺子答應給我們一千兩銀子當謝禮,如果你不願意,我看這個謝禮就讓老三和小四賺好了。」

  冷拓海和冷浪雨年紀還小,若要走鏢,也是和堂內的大老一起行動,冷然還不放心讓他們單獨負起鏢物的責任。

  冷御風眼睛一亮,收起扇面,不疾不徐的走近爹爹身邊,「爹,我們商量商量,我可以分多少?」

  「就知道你這小子見錢眼開。」冷然摸了摸他有些稀疏的頭頂,故作思考狀。

  「有錢好辦事嘛!」冷御風笑起來如沐春風、齒白唇紅,比起扇面上的桃花絲毫不遜色。

  冷然挑了挑眉,唇角揚起的笑和兒子的淺笑如出一轍。

  「事成後,二一添作五,你看怎麼樣?」

  冷御風也在心裡打著算盤,「五百兩?」

  見爹爹點了頭,他右手的扇子敲了自己左手的掌心一下。「成交!不過我得先拿二百兩當訂金。」吃了爹爹太多次悶虧,為免爹爹事後又翻臉不認帳,他決定這次要讓錢兩先入袋,免得事成後不但一毛錢都拿不到,還賠了本。

  「我養你這麼大,父兼母職,付出這麼多心血,你還為這一點點小錢跟爹斤斤
  計較?」冷然一副痛心模樣。

  冷浪雨欺到爹爹耳邊,小小聲的提醒:「爹,您這招已經用過很多次了,可以換點新鮮的詞。」

  冷然意會了小兒子的話,說變臉就變臉,指著二兒子的鼻子,「你這個不孝子,火龍堂是我創立的,你吃我的用我的,事情都還沒辦,就想先拿銀兩,你想都別想!」他振振有詞的數落著。

  「爹,出門在外,食衣住行樣樣都要花錢,況且路途遙遙,難保不會出什麼事,不多帶點銀子在身邊,怎麼行呢?」

  這小子完全學到了他的精明。冷然擺了擺手,「好啦好啦!就五十兩給你當前訂。」

  「那我不去了,你讓老三和小四去,這筆生意我不接了。」冷御風扇面唰的一聲打了開來,涼涼的又搖起扇子。

  「不接?那怎麼行!」冷然好不容易才接到這麼大宗的生意,管老爺子給的謝禮又這麼高,他怎能看著快要入袋的一千兩白白從眼前飛過?

  上次幫老大接的鏢物,害他不但收不到謝禮,還差點把火龍堂給賠掉;這次無論如何只准成功不許失敗,否則火龍堂上下百來人,不就要喝西北風?

  冷御風雙肩一聳,給了爹爹一個比女人還媚的笑。

  冷然只好又退一步,「一百兩,多一毛都下行。」

  「誰讓您是我親愛的爹爹,一百兩就一百兩。」冷御風故意將訂金提高,因為知道爹爹一定會討價還價。他一副認栽樣,其實心裡樂得很。

  冷然雙手負在背後,踱起步子,「只要你把管家小姐安全送到銅林縣,送進趙家大門,就算功成身退,可以回來領五百兩。」

  「沒問題,只是送個姑娘去成親。」

  「聽說管家小姐美若天仙、才德兼備,你可不要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冷然醜話說在前頭,警告著兒子。

  「爹,您放心好了,看在五百兩的份上,我是連正眼都不會去瞧管家小姐一眼的。」要什麼美人沒有?這些銀子夠他享樂好一陣子了,他才不會傻傻的跟銀子過不去。

  「那樣最好!」冷然摸了摸山羊鬍,「老二,你明天就和劍晨出發吧。」



  空氣中連一絲風都沒有。

  冷御風一向笑臉迎人,但在看到眼前這等陣仗時,也不免皺起眉頭,心煩加上氣燥,他搖起扇子,躲到屋簷下的陰暗處,納著涼。

  「劍晨,你看管家的這群人是要去成親還是去逃難?」他不耐的對著貼身護衛──火龍堂裡的首席鏢客狄劍晨說話。

  「逃難。」狄劍晨不離身的長劍斜背在身後,他一向沉默少語,配合著二爺的話多,剛好是天生一對。

  「跟我想的恰巧一樣。」

  看著那浩浩蕩蕩的六輛馬車,冷御風的頭開始發疼。雖說管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但只不過是嫁個女兒而已,需要用到這種排場嗎?

  更有甚者,此刻還有一箱箱的東西正從屋裡往外搬!這趟路跋山涉水的,帶這麼多東西,他怎麼有辦法把人早早送到、早早交差了事?

  終於,他按捺不住喊了老總管一聲:「管總管,管總管!」

  管總管用袖口擦了擦滿額的汗水,連忙走到屋子下。

  「冷二爺,有什麼事?」知道冷二爺是要護送小姐的鏢客,管總管因而對他特別的禮貌,不敢有所得罪。

  「管總管,這此去路途遙遠,不用二十來天也得半個月,帶這麼多東西,實在不適合遠行。」冷御風迷人的笑臉展露無遺,再加上他彬彬有禮的俊秀模樣,一向能博得人好感。

  「冷二爺,這些都是小姐陪嫁的嫁妝,不帶不行呀!」在管總管印象裡,鏢客不都是虎背熊腰、威猛高大的?像冷二爺這樣斯文的書生,不知道保護得了小姐嗎?倒是一旁的狄爺,看起來比較有鏢客的架勢。

  他只答應將人帶到,可沒答應要護送這一大堆物品;這樣拖拖拉拉的,另外的四百兩他什麼時候才能入袋?!

  「管總管,嫁妝可以事後再請火龍堂派車隊運送,才不致延誤了管小姐成親的佳期,更不會因為龐大的嫁妝而引起歹徒覬覦。」

  「這……」管總管一時決定不了,猶豫著。

  冷御風繼續遊說:「為了確保 管小姐的安全,我們還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盡量輕車簡從。況且,路途遙遠,我們還得翻山越嶺,我看只需帶輕便的衣衫及能夠服侍小姐的丫鬟,這樣就夠了。」他語氣輕緩,卻是不容置喙的堅持。

  能偷懶,他就絕不多出力,押送物品是最吃力不討好的事,還可能引來盜匪山賊的,他可不想一路上打打殺殺,把自己累得半死。

  「好吧!冷二爺說什麼就是什麼,老管事年紀大了,也不太懂得這個。」管總管笑得很見腆。

  於是管總管指揮家丁們將嫁妝又搬回府裡。

  「那是不是可以請管小姐準備出發了?」他氣定神閒的搖著扇,扇柄是上好的杉木製成,扇面是鴛鴦戲水圖。

  「是的,我馬上去請小姐出來。」

  冷御風納著涼。怎麼日頭還是這麼赤炎?此刻他全身上下一點勁都沒,如果能躺在大樹下小睡一下,那該有多好……

  他的白日夢還沒來得及做,就因為眼前出現的兩個娉婷姑娘而為之一振!

  紫衫少女眨著靈動的眼,眼珠滴溜溜轉,對四周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藍衫少女依偎在紫衫少女身旁,含羞中帶著嬌俏,不若紫衫少女的大方自信。不過兩位少女在十七歲的花樣年華中同樣有著傾城的花容月貌。

  冷御風收了扇子,將折扇插於腰帶之中,迎上前去,在藍衫少女前拱手頷首:「姑娘,在下火龍堂冷御風。」

  藍衫少女羞赧的動了動唇,微低著頭,拉了拉一旁的紫衫少女;「二爺,奴婢是芬芳,不是小姐,她才是。」從管總管口中,她們已經知道要保護她們前去銅林縣的是火龍堂裡的冷二爺和狄爺。

  冷御風原本優雅的笑臉變成了尷尬的扯動唇角,他再跨一步,轉而面向紫衫少女。

  管紅月興味的看著他出糗。她挑了挑細細的柳眉,揚起小巧的瓜子臉,仔細品量著他。好一個相貌俊秀的男子!

  名為芬芳的丫鬟,有股閉月羞花的氣質;而管家小姐,則美得火紅。怎麼看,那丫鬟都比較有小姐該有的神韻和氣質,而這個管小姐,這麼挑釁的看著一個男人,不怕惹來非議嗎?

  他與她的眼光對峙了下,突然記起了自己對爹爹說的話──他是連正眼都不會瞧管姑娘一眼的。於是,他退了一步的頷首拱手──

  「管姑娘,在下冷御風,真是有眼無珠,錯認了小姐。」看來又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

  「冷二爺,你別這麼說,本來芬芳就比較有小姐的樣子。」管紅月又不是第一次被錯認,反正誰當小姐、誰當丫鬟對她而言根本沒差,她就是喜歡和芬芳穿一模一樣的衣衫,不但好玩,還有種黏膩的親密戚。

  余芬芳急了,「小姐,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管紅月牽起芬芳的手,嘟了嘴微斥:「我一向都這麼說的,我們是好姊妹,還分什麼小姐奴婢的。」

  芬芳是管家奶娘的女兒,只比管紅月晚半個月出生,兩人可說是喝同一奶水長大的,當然也成就了情比姊妹的感情。

  「管姑娘,芬芳姑娘,這是我的好兄弟狄劍晨,他會和我一起護送兩位到銅林縣。」冷御風的舉手投足充滿文人的翩翩風度。

  狄劍晨走近,一樣頷首拱手。

  相對於冷御風的溫文爾雅、滿身的書卷味,狄劍晨風吹日曬下的五官,在剛毅中有股令人心疼的滄桑。

  「二爺、狄爺,奴婢承受不起,以後請直接喊我芬芳就行了。」芬芳依舊垂著頭,不敢看著他們說話。

  「兩位姑娘,大熱天的,請先上馬車吧。」冷御風最難忍受這種大日頭,他拿下背在身後的大圓盤草帽,往頭上一戴!這一戴,臉被遮去了大半,他這才舒坦的吁了口氣。

  草帽是冷卻風特地請人用稻草編織而成,不但防曬,也能防雨淋。

  兩個姑娘互看了一眼。她們從沒看過這樣的帽子,戴在冷御風頭上更顯得怪異。看著新鮮,芬芳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管紅月卻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管紅月偷偷瞄了一下冷御風的反應。冷御風正等著她們上馬車,看到她們的笑容,也淺淺回笑。 

  管紅月按捺不住,差點又爆笑出來,為了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失態,她趕緊拉著芬芳快步躲進馬車裡,順便也躲躲惡毒的陽光。

  「二爺,這趟路程就麻煩您照顧我們家小姐了。」管總管憂心忡忡的交代。

  「管總管放心,只不過是送管小姐到銅林去成親,這事兒簡單,我一定平平安安將她們送達。」冷御風保證。

  管總管看著小姐進入馬車裡,才又解釋著說:「二爺,我家老爺已經出遠門去洽商,一個月後會直接去銅林為小姐主持婚事。」

  難怪不見管老爺,也不見其他眷屬出來相送,這管家還真有點奇怪。

  「我明白,管總管您辛苦了。」冷御風溫文又多禮。

  馬車從六輛減為一輛,除了管家的家丁兼車伕外,管紅月和芬芳就只帶著一箱隨身衣物。

  冷御風和狄劍晨身手俐落的各自躍上座騎,揮別管總管。兩匹駿馬,一輛馬車,緩緩往銅林縣前進。

  待馬車走遠,管家大門內陸續走出了管老爺、管夫人、管二夫人、管家的十多位子女,大伙看著馬蹄揚起的塵埃,個個面露哀容。

  管夫人憂心的問:「老爺,您看紅月會安然到達嗎?」

  管老爺答:「有火龍堂出面,一定可以的。」不然他千兩銀子不就白花?

  二夫人不以為然的說:「難說哦,憑紅月的鬼靈精怪,恐怕還沒出長安城就給跑了。」

  管老爺歎了口氣,「不會的,冷老爺子說,冷二爺聰明無比,心思轉得比賊還快,紅月逃不出他手掌心的。」

  管大少爺說:「可憐的冷二爺,和三妹斗下來,不知誰勝誰負?」他倒很想親眼瞧瞧。

  管二少爺說:「冷二爺一定要勝,不然三妹逃走了,誰去銅林縣和趙家和親?」

  和親不成,管家落魄,他不就沒有少爺可當?

  管老爺糾正的說:「說和親多麼難聽,這是利益共享,」

  管四小姐說:「三姊只不過被趙少爺瞧到那麼一眼,就得千山萬水的去嫁給他,真是沒道理。」她為三姊抱不平。

  管夫人說:「珍珠,你還小,等你大了,就會明白。」明白:貧賤能移,威武能屈。

  全家人都樂意紅月去和親,就只有她自己死也不願意。

  管紅月已經逃過一次,幸好被管家的人眼明手快的給抓回來,從此牢牢看緊。

  管家已經奄奄一息的事業得要靠趙家來拯救,趙家唯一的要求就是讓紅月嫁給趙家的長子趙群。

  一來趙群被管紅月嬌美的容貌攝去了魂魄,自從上回來長安城見過她一面後,就害起了相思:二來管家雖然落魄了,但還是長安城裡最大的絲綢盤商,有了管家的通路,趙家將可宏圖大展。

  管四小姐疑惑的問:「可是三姊不願嫁給趙少爺。」

  管六少爺嫩嫩的童音說:「娘說,三姊要是沒有出嫁,我就再也吃不到人參雞湯了。」

  管老爺最後下了結論:「只要紅月平平安安抵達銅林縣,我們以後就能衣食無虞,繼續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一家子十餘口全點了頭。不出來相送不是他們無情,而是怕刁鑽的紅月會使出非常手段。

  全家人看著馬蹄揚起的風飛沙,心裡都吁出了一口悶氣,總算把紅月交到了火龍堂手上。反正出了管家的門,責任就是火龍堂要承擔,日後若有什麼差池,也不關管家的事了。



  「小姐,你在幹什麼?!」芬芳驚呼。

  管紅月在搖晃的馬車中將那一箱裝衣物的箱子拖到自己腳邊。

  馬車正走在官道上,她打算一出長安城,就找機會逃走。

  「收拾衣服。」她打開箱子,好幾次穩不住身子,必須一手扶著芬芳的手,一手打開衣箱。

  「小姐,你還要逃啊?」芬芳小臉皺成一團,想起小姐堅定的意志,她就煩惱。

  「不逃,難道真的被送去嫁人?我不能坐以待斃。」管紅月說得氣呼呼的,往箱子裡翻找,想找一些樸素衣衫。

  「小姐,趙公子不好嗎?女人該遵守三從四德,在家得要從父,你就聽老爺的安排,安心的嫁給趙少爺。」芬芳苦口婆心的勸。

  管紅月不管芬芳的碎碎雜念,這些話她已經聽了不下百次,都能倒背如流了。

  「可惡!」奶娘幫她準備的衣衫不是紅就是紫,全是喜氣洋洋的顏色,這要她怎麼穿嘛!

  聽說趙群風流成性,還未娶妻就先娶了一堆小妾。

  聽說趙群的脾氣火爆,動不動就以拳頭解決事情。

  聽說趙群小眼睛小鼻子,一身的肥肉可以和大豬公媲美。

  聽說趙群滿嘴口水,腦子還有點癡呆。

  聽說……

  打從趙家上門提親後,有關趙群的傳言,就不停的在她耳邊進進出出;可惜她沒見過他本人,到是聽說他偷偷在花園裡瞧過她。

  「小姐!」芬芳捉著管紅月那只在箱中翻動的小手,「聽說冷二爺不是簡單的人物,你要逃沒那麼容易,況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能逃到哪裡去?」

  管紅月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一提到冷御風,她倒是興致來了。

  「聽說,又是聽說。好呀,把你聽說的事都說來聽聽。」

  芬芳露出崇拜的眸光,「聽說,他是火龍堂的二堂主。」

  「這不是聽說,是事實。芬芳,你說重點嘛!」

  「哦!」說到一個近在身邊的男人,芬芳臉色上有了嬌態,「聽說,他很聰明,光用計謀就把一干山賊給嚇走了。」

  管紅月點頭,拉開馬車上的布廉,看著外頭的景色;從出管家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時辰了,走過朱雀大街後,繁華的街景慢慢的已不復見,眼前儘是綠意盎然的田地和一間間農戶。

  「聽說,他武功高強,能以一抵百。」

  青山綠水、小橋人家,管紅月看著景色,臉上淨是滿足的笑容。待在家裡當千金大小姐,最遠只去過觀音廟裡進香,根本沒機會出遠門,更別說能見到這等農村景致了。

  「聽說,他讀很多書,既會寫詩又出口成章。」

  前頭的駿馬放慢了速度,與馬車並齊。她看著馬背上他的背影,心中升一股怒意。哼!美麗的風景都被他給破壞了!

  他是爹爹請來的鏢客,說保護她是好聽,其實是要押著她到銅林縣去成親。聽說,把她送到銅林縣,他就有千兩銀子可拿。

  「聽說……」芬芳還要說聽來的消息,卻被管紅月給打斷。

  「夠了,別再聽說了,再聽下去,我心都煩了!」她唰一聲的拉回了布廉。

  「小姐……」芬芳看著小姐的表情,揣測著小姐的心思。她知道小姐不是在對她生氣,可是一定有某件事引起了小姐的不快。

  「芬芳,我問你。」管紅月顯得很慎重其事。

  「小姐,你問。」

  「我是絕不會嫁給那個趙少爺的,外頭那個冷二爺和狄爺也絕不會放我走,我想偷偷溜走,你跟下跟?」她的脾氣是所有兄弟姊妹中最強也最固執的,若打定了主意,千軍萬馬也改變不了。

  芬芳秀麗的臉佈滿了陰霾。看小姐這樣的堅決,她只能鼓起勇氣說:「小姐,我跟你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分開過,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有我在身邊,多少也可以照顧你一些。」

  「好姊妹,我就知道你會答應!」

  「可是有冷二爺和狄爺在,我們要怎麼逃?」

  「見機行事,反正時間還長得很,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管紅月彎下腰,既然說服了芬芳,她就繼續整理衣衫,把一些較貼身的裡衣先收進隨身包袱裡,這樣要逃的話隨時可逃。

  突地碰的一聲,傳來馬兒對空嘶鳴的叫聲,接著車輛一個劇烈晃動,管紅月和芬芳緊急抓住車窗邊的橫木,而被掀了蓋子的箱子,就在搖晃的車廂裡左右滑動,最後撞出了車廂外。



  

chembioorg 2009-5-17 19:31

第二章

  兩隻兔子突然衝上官道,馬伕為了閃躲它們,緊急拉緊了韁繩,馬兒受到驚嚇,揚起前蹄對空嘶鳴。

  馬伕雖然俐落的操控韁繩,極力想穩住馬兒,但受驚的馬完全不受控制命令,仍往前狂奔。

  冷御風和狄劍晨見狀,一左一右護在馬車旁,就怕失控的馬車會危及到車內兩位姑娘的安全。

  隨著兩位姑娘的驚叫、車廂裡的木箱撞出車外後,狂奔的馬兒才漸漸平息下來,放慢馬蹄。

  等到馬兒完全平靜下來,馬車內的兩位姑娘已嚇得花容失色。

  狄劍晨緊急翻身下馬。

  冷御風以最優美的姿勢──右腳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緩緩下馬。

  管紅月兩眼呆滯的說不出話來,芬芳驚恐的雙眸流出串串珠淚,她們的雙手都還緊緊捉住車窗邊的橫木。

  冷御風柔柔的問:「管姑娘,你們沒事吧?」

  看她們依舊緊張的繃緊身體,他猜想可能被嚇得魂都還沒有歸位,「管姑娘,芬芳姑娘!」冷御風又喚了一聲,伸出右手輕輕拍撫管紅月的肩,「沒事了,沒事了。」

  管紅月似乎清醒了些,忍住急遽的心跳,拉起芬芳的手,「芬芳,快逃!」然後,一個箭步就往車廂外沖。

  芬芳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讓管紅月拖著跳下馬車。

  可兩個被嚇壞的小姑娘雙腳軟趴趴的,才一落地,就整個人跌在泥上地上。

  車伕在控制住馬兒後,也趕緊下車,低頭愧疚的說:「小姐,是小的不好,害您受驚了。小姐,您有沒有事?」

  剛剛她差點以為自己就要飛出車外,以為會這樣就死掉!管紅月平常的伶牙俐齒全不見了,此刻身體打著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冷御風蹲下身子,拿下頭頂上的大圓草帽,改斜掛在背後,柔聲細語的說:「沒事了,我們到一旁的樹蔭下休息吧。」

  他扶起管紅月的同時,也示意狄劍晨扶起同樣腳軟的芬芳。

  將她們安置在大樹下的石頭上後,他才對著車伕阿福說:「讓馬兒也喝喝水休息一下吧。」

  阿福先將冷御風和狄劍晨的座騎帶到另一棵大樹下,然後再將那匹闖禍的馬兒給牽到了路邊,接著再去收拾那一箱飛散四處的衣衫,可惜一箱漂亮的衣衫都給弄髒了。

  芬芳抽抽噎噎的哭泣聲沒停 過,聽了讓人心煩。怎麼才出門就出事了?有點不吉利。冷御風蹙著眉,拿出腰間的折扇,輕輕揚著悶熱的空氣,看能不能搖出一些涼風。

  過了一會兒,管紅月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於平撫了驚恐的情緒。

  「怎麼回事?!」她雙眼生波,睞著眼尾,看著一副悠然自在的冷御風,有些怒氣騰騰。

  「兩隻兔子橫過馬路,馬兒受到驚嚇。」都快日落時分了,怎麼天還是這麼熱?!御風不疾不徐的搖著扇。

  那她和芬芳都受到驚嚇,怎麼他還像沒事人一樣!?她忍住氣,暫不跟他計較,還是先安撫膽小的芬芳要緊。

  「芬芳,不哭了,沒事了。」她拿出懷裡的帕子,替芬芳擦去一臉鼻涕眼淚。

  「小姐!」芬芳聽到小姐哄她,更是委屈得大哭,像是要把剛剛受到的驚嚇全哭出來才夠。

  管紅月將芬芳擁入懷裡,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不哭了,不哭了,那只臭馬,害你嚇成這樣,待會我們把它殺了烤來吃,你說好不好?」

  冷御風傻了眼!這對主僕的角色還真是錯置了,怎麼看芬芳都比較像是嬌滴滴的大小姐。

  芬芳終於止住了哭聲,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小姐,我不吃馬肉的,你千萬別殺它。」

  「它把你嚇成這樣,我不宰了它,怎麼幫你報仇?!」管紅月故意說得咬牙切齒。

  芬芳破涕為笑,「好了啦!我不哭了。」

  「這才乖嘛!」安撫完芬芳,管紅月瞥了一眼倚在大樹上的冷御風,他一身的儒裝,眉清目秀的,若要從他手上逃脫應該不是難事吧?

  狄劍晨走近冷御風,抬眼看看天色,說:「爺,再不走,恐怕會來不及到下個落腳的村鎮。」

  冷御風收起折扇,來到管紅月身邊,「管姑娘,時候不早,我們得勁身了,否則到時就得露宿荒郊野外。」

  「嗯。」管紅月扶起芬芳,她也不想在這種沒有人煙的地方過夜,而且路途才剛開始,她還是聽話些,這樣才有助於日後的逃脫計劃。

  「小姐……」芬芳怯懦的喃語。

  「怎麼了?」

  「我不敢再坐馬車了。」那種要被摔出車外的可怕記憶猶存,芬芳一臉的哭意。

  「不會有事的,剛才只是突發狀況。」

  芬芳猛搖頭,眼看又要成為淚人兒。

  管紅月沒奈何的看著冷御風。她柳眉一挑,眼波流轉,話還沒說出口,冷御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聰明的先開口詢問:「管姑娘,你認為該怎麼辦?」

  管紅月轉身問:「芬芳,那你想怎麼辦?」

  芬芳頭低得不能再低,「小姐,我……我也不知道。」

  管紅月先瞥了冷御風一眼,再睞一眼始終沒出聲的狄劍晨,最後將視線放在那兩匹高大的駿馬身上,她的眼睛異常晶亮。

  「芬芳,你不敢坐馬車,那你敢不敢騎馬?」

  「騎馬?」芬芳不明所以。

  「是呀,我相信冷二爺和狄爺的騎術一定比阿福駕馬車的技術好很多。」重點是,她從來沒騎過馬,也很想試試馬上的威風。

  芬芳又猛搖頭,「不行啦!」男女授受不親的。

  冷御風興味的瞇了瞇眼。這位管姑娘,竟然打主意到打他身上了。

  「給你二選一,不然你就自己走路。」管紅月側低著臉,等著芬芳決定。

  這管姑娘倒很聰明,懂得用威逼手段,可卻又讓被逼迫者感覺不出來。

  四人都看著芬芳,等著她決定,心想反正她一定會選擇坐馬車。

  而芬芳淚眼汪汪中,整張小臉卻是燒得火紅。左思右想過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騎馬……騎馬好了。」性命重要,她寧願相信兩位大俠的好功夫,也不要再回到那該死的馬車上。

  管紅月對著冷御風微微聳肩,大眼眨呀眨的,「冷二爺,芬芳已經做出決定了。」

  「我能說不嗎?」冷御風有些啼笑皆非。誰讓他拿人手短?看在銀子的份上,他連反對的餘地都沒有。

  「不行。芬芳受到驚嚇,說不定還會生大病,還是聽她的好了。」

  「好吧!讓她休息一晚,等情緒恢復後,明天或許她又能坐馬車了。」也只好如此了。

  「那……芬芳,你想上冷二爺的馬還是狄爺的馬?」管紅月又故意捉弄膽怯的芬芳。

  「小姐!」芬芳不依的撒嬌著,這多難為情!

  「冷二爺,那……你想和誰共騎一匹馬?」捉弄不到芬芳,她只好改問冷御風。

  這個冷二爺總是溫文淺笑,可那淡漠的眼神,卻顯得高傲和疏離;她們剛受到驚嚇,他卻像個沒事人一般,一點愧疚、安慰之意都沒有。她氣不過,非得也要作弄作弄他。

  「這種小事,管姑娘作主就行了。」冷御風腦子動都不用動,又輕鬆將問題丟回給管紅月。

  狄劍晨實在看不下去這樣的拖拖拉拉。要話家常,這裡不是好地點。他沒預警的便將芬芳打橫抱起。

  芬芳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狄劍晨安穩的放在馬鞍上:他飛身上馬,動作俐落漂亮,一氣呵成。

  「爺,你們慢慢聊。」喝的一聲,他輕輕扯動韁繩,駿馬揚蹄慢慢前行。

  「這……」管紅月看著狄劍晨的身影,楞住了。

  「管姑娘,上馬吧!」冷御風淡笑著提醒她。

  看著高大的駿馬,她哪上得去啊?

  「還是你要坐馬車?」他禮貌性一問,不過騎馬比較快,可以早早結束行程,銀子早早入袋。

  掠過冷御風的笑臉,管紅月看到阿福還在跟受驚的馬兒悄悄私語,看來馬兒還有點躁動不安。

  「冷二爺,我沒騎過馬,這要怎麼上去呀?」她決定還是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管姑娘,那就像芬芳一樣,好嗎?」他禮貌性的詢問。他得保持君子之風,鏢客的責任是保護鏢物,千萬別和鏢物有什麼不清不白的牽扯,他可不想落什麼話柄到爹爹手裡。

  管紅月點了頭。她能說不好嗎?

  冷御風將她輕輕抱起,安置在馬背上,再旋身上馬,然後輕放韁繩……



  日落西山,天邊出現一片片詭譎的暗紅雲彩,就像在管紅月和冷御風之間流動的詭異氣氛。

  他就在她身後,感覺他的呼吸吐納全在她四周飄蕩。

  她的耳根在發癢,心口喘動得厲害,眼尾不時往後瞄,卻什麼也瞧不著。

  雖然他挺直的腰背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管馬兒是走是跑,他絲毫沒有碰到她半分,就連拉動韁繩的手,都沒任何逾矩,但她就是忍不住意馬心猿。

  一個男人啊!她竟和一個還算陌生的男人共乘一騎,他看似手無縛雞之力,但馬上功夫卻極好,讓她沒有任何顛簸和不適。

  乘著夕陽微風,兩匹馬並肩而行。幸好日頭的威力已減,不然這樣的熱天騎馬,恐怕她那張粉嫩臉蛋早被炙陽荼毒。還是他聰明,不知從哪弄來的大草帽,戴在他頭上雖顯突兀,卻是很好的抵擋陽光方法。可惜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大草帽也不肯借她戴一下。

  她就在他身前,她烏亮的青絲隨著馬兒奔跑的速度幾度拂上他的臉。

  髮絲柔而軟,那觸感比任何撫摸過他的女人,都還要令他心癢難耐。

  她的美有種奔放的活力,與他見過的名門千金不一樣。

  可她是趙家未過門的媳婦,無論如何他都要端正行為,盡量不要碰觸到她的身軀,否則共乘一騎已是不合禮節,若要是再讓她誤解,誤認他是登徒子,那可就不妙了。

  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馬蹄聲是沉默大地裡唯一的聲響。

  沒多久,寂寥的大道上出現了裊裊炊煙,三兩間農舍讓管紅月原本昏昏欲睡的瞳眸為之一亮!

  因不曾騎過馬,所以即使冷御風的騎術再高明,也讓她這千金之軀酸痛不已。

  「冷二爺,還要多久才能入城?」她的話裡帶著疲 憊,軟軟的音調顯然已沒了力氣。

  「管姑娘,快了,等過了這個山坡。」他極目遠眺,只能安撫。

  她側首,看著另一匹馬上的芬芳;看芬芳低垂著頭,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

  天色尚未全黑,馬兒緩緩進入大街;這是長安城邊的一個小鎮,街上行人不多,除了小販零星的吆喝聲外,沉靜的大街,感覺有點死氣沉沉。

  兩匹馬、一輛馬車在一間小小的客棧前停下。

  簡陋的客棧前連招牌都沒有,只用一塊已經腐朽的木頭寫了個「宿」字。

  冷御風抱她下馬。

  由於她跨坐在馬上太久,下馬時根本打不直腳。

  芬芳更慘,下馬後直接跌坐在地上,還得勞狄劍晨將她扶進客棧。

  冷御風沒有扶管紅月,轉身將馬兒拴到馬樁上。

  「阿福,將馬匹安頓好,先把馬車上的箱子抬進去,然後你也進去休息吧。」他不是下命令,而是親切交代。

  阿福笑著一張圓臉,趕忙張羅三匹累壞了的馬兒。

  微弱的燭火搖曳,小小的客棧裡沒有其他客人,店掌櫃一看到有客人光臨,趕忙從打盹中回神。

  「客倌,歡迎光臨,請問是要住店還是用飯?」

  「都要。給我們四間上房,另外再來一桌酒菜。」冷御風的翩翩風度,有禮中帶著生疏的高貴。

  掌櫃端上來的菜色已經是客棧裡的拿手好菜,可不知管紅月是累了,還是吃不慣客棧裡的粗食,她兩眼盯著飯菜瞧,就是沒了胃口。

  「鄉下地方,難為了管姑娘,姑娘就多少吃一點,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冷御風維持一貫的有禮。

  管紅月索然無味的夾了一口菜,勉強自己吃下去。他說的沒錯,不吃不喝,她哪有力氣逃走。

  「我們出長安城了嗎?」她問。

  「還沒,這裡還屬於長安城的城郊。」冷御風淺酌水酒,和狄劍晨對飲。

  芬芳始終低著頭吃飯。這裡沒她和阿福說話的餘地,能同桌吃飯,她已經很感激冷二爺的寬大了。

  「這樣礙…」一口菜在嘴裡,她說得有些含糊。那她就還不能逃走,至少得出長安城,離家夠遠些,這樣才不會一下子就被抓回去。

  吃沒多少,她全身實在酸痛,於是早早告退,帶著芬芳先回房。還是早點歇息,現在對她來說,體力比什麼都重要。



  管紅月和芬芳同榻而眠,不善騎乘的她們,幾乎是一沾枕就沉入夢鄉。

  半夜三更,床上的兩位姑娘睡得沉,窗外卻有著烏壓壓的人影在伺機而動。

  「裡頭睡的確定是她?」瘦高的蒙面男子問。

  矮胖的蒙面男子回答:「沒錯,根據消息來源,兩男兩女和一個馬伕,應該沒有錯。」

  「那就動手吧。」

  兩位蒙面男子俐落的手腳,只靠一把小刀就將房門給打了開來。

  燭火已熄,房內黑漆一片,就著窗外微微的亮光,兩位蒙面男子互看了一眼。

  矮胖男子疑惑的問:「哪個是管家千金?」

  芬芳睡在內側,管紅月睡在外側,朦朧昏暗的光影,誰是誰根本分不清楚。

  「老大說,比較美的那個。。」

  矮胖男子搔了搔頭,「看不出來哪個比較美埃」這可難了,別說瞧不清臉蛋,就算瞧得清,也不見得分得出誰美。

  瘦高男子打算往前一步,以便看仔細些,不料腳下碰到椅腳,椅子咚的一聲翻倒在地。

  兩個蒙面男子機警的蹲到了桌下。

  床上的人兒連動都沒動一下,繼續沉睡。

  兩個蒙面男子吁了一口氣,才又站起來。

  矮胖男子用唇語提醒:「小心點。」人不能作賊,一旦作賊心就虛。

  瘦高男子站到了床沿,仔細的看,看得兩隻眼珠子差點沒突出來,可還是看不出來誰美。

  「都帶回去。」只能如此了。寧可全捉,也不要捉錯人。

  才正準備一人抱起一個時,一記手刀從頸後重重劈了下來,瘦高男子應聲倒地,矮胖男子正想反擊,也被一掌打落了牙齒。

  來人什麼時候進到房裡,兩個蒙面男子全無所覺,偷襲的人被暗算,現在只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重物落地聲只讓床上的兩位佳人嚶嚀一聲,管紅月翻了個身後,繼續睡。

  睡在裡側的芬芳揉了揉睡眼,然後坐起了身子,在黑暗中她惺忪的眸只看到兩個人影在晃動……

  「啊!」她驚聲尖叫了出來。

  冷御風馬上打亮火折子,點燃了蠟燭。

  管紅月反射性的坐起身來,眼睛半瞇,話音困頓:「芬芳,你怎麼了?睡覺不睡覺,叫什麼叫嘛。」

  冷御風搖頭,笑容裡有著無奈,心裡咕噥:有這麼累嗎?

  「小姐,小姐!」余芬芳搖了搖管紅月的手臂。

  「怎麼了?」四肢酸痛,讓她好想睡哦!

  「你看!」芬芳牙齒打顫,幸好燭火已經照亮了冷御風和狄劍晨的面孔,不然她可能會被嚇昏。

  管紅月慢動作的轉動脖子,卻看見要笑不笑的冷御風和沒什麼表情的狄劍晨。

  「你們在我房裡做什麼?」這下她混濁的腦袋馬上清醒了,拉緊被子,把芬芳擁進懷裡,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

  「抓壞人。」冷御風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們緊張的模樣。

  他和狄劍晨就睡在隔壁房,要不是聽到奇怪的聲音趕過來,恐怕她們已經遭到毒手了。

  狄劍晨一把掀開兩個蒙面人的布巾,威嚇的說:「誰派你們來的?」

  管紅月這才發現原來地上還躺著兩個人,礙於自己和芬芳只穿一件裡衣,她將被子拉到下巴,驚恐的眸睜得大大的,卻還要強裝鎮定。

  「劍晨,把他們拖到外面去,別嚇壞了兩位姑娘。」冷御風說起話來還是一貫的溫和,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狄劍晨一手抓起一個,將他們拖離了房間。

  「這……他們是什麼人?!」管紅月看著冷御風,意識到有盜賊闖進房的驚嚇,心口跳著急快。

  「管姑娘,沒事了,你們繼續睡吧。」沒挑吉日出門,果真不太順利。

  「這樣叫沒事?」

  「我會盡快查明真相,不會誤了管姑娘的婚期。」

  一提到婚期,她心裡就不舒服。

  「萬一壞人又來呢?」她口氣裡有著倔強的怒意。

  「我就在隔壁房,管姑娘請放心。」說著,緩步移往房門口。

  「等等!」她話還沒說完,他怎能這樣就走了?

  芬芳拉了拉管紅月的衣袖,要她別太激動。

  「管姑娘是要在下留在這裡,好保護兩位姑娘的安全?」他唇邊閃過一抹譏誚。

  「你……不用了!」她撇過頭,不想再看到他。

  一派斯文的他,該是姑娘家心裡合意的郎君,可是,每當她看到他那種事不關己的雲淡風輕,就覺得一股氣惱衝上來。

  冷御風微微頷首,君子風範的退出了房門。

  看來這趟押鏢並沒有他想像中的無聊。這樣也好,總得活動活動筋骨嘛!



  天亮,雞啼。

  不平靜的一夜,讓管紅月和芬芳的眼圈下出現一層淡淡的黑影。

  儘管知道冷御風和狄劍晨就在隔壁房,可是已經被驚嚇過的心,怎麼樣都無法睡得安穩,身體累,心理更是疲憊。

  在芬芳打水服侍管紅月梳洗過後,兩人才相偕來到客棧的前廳。

  此時冷御風和狄劍晨已經在吃早飯了。

  「兩位姑娘早!」掌櫃親切的招呼。

  冷御風有禮的含笑招呼,狄劍晨仍是那張滄桑到讓人心疼的俊容。

  管紅月帶著芬芳背對著他們,在另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姑娘想吃點什麼?」掌櫃拿起肩上的長布巾又將桌子仔細抹了一遍。

  在這種鄉下地方,吃什麼都一樣,管紅月想都沒想就說:「隨便來點粥或饅頭吧!」

  「馬上來!」掌櫃小跑步的走向後頭的廚房。

  芬芳貼在管紅月耳朵邊問:「小姐,你不過去跟他們一起坐嗎?」

  「為什麼要跟他們坐在一起?人家都不關心我們了,幹什麼去巴著人家!」要吃飯,不會打一聲招呼嗎?竟自顧自的先吃起來!他只不過是個鏢客,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雖然只和他相處一天,但他那張無害的笑臉,卻讓她感覺有一道無形的藩籬。

  「小姐,我覺得二爺和狄爺的人很好。」芬芳實在不知道小姐的火氣從何而來。二爺總是笑咪咪的,待人溫文又有禮;狄爺雖然不愛說話,但言行舉止卻有大俠風範。

  「那你過去跟他們坐呀!」管紅月嘟了嘴,才一天的工夫,芬芳的心就被冷御風給收買了。

  「小姐!」余芬芳不依的低著頭。

  掌櫃適時送上來米粥和小菜,大概是昨晚吃沒吃好、睡沒睡好的緣故,米粥小菜的味道,讓管紅月頓覺飢腸轆轆。

  她連吃了三碗米粥,才有了些飽意,又吃了饅頭,肚子才有滿足感:而芬芳吃得很秀氣,儘管肚子再餓,還是保持著姑娘家該有的儀態。

  吃飽喝足後,冷御風交代阿福去準備馬匹,也吩咐了掌櫃打包一些乾糧和飲水,以防錯過市集時可以充飢。

  「管姑娘、芬芳,我們該出發了。」冷御風唰的一聲打開折扇。

  管紅月憋在心裡的話不吐不快,昨夜那一切難道是她在作夢?

  「冷二爺,那兩個賊呢?」

  「我放他們走了。」既已知道是誰唆使,就沒必要留下那兩名小角色。

  「什麼?!」管紅月吃驚不已。

  「他們也是聽令行事,別為難他們。」事實上,他不但廢了兩人的武功,還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但這話不能明說,他不想增添她們的困擾。

  「那兩名賊子夜闖我和芬芳的房間,你就這樣放了他們?」她好歹也是管家的大小姐,平常 被家人萬般呵護,幾時受過這等驚嚇和委屈來著?!

  「不然管姑娘認為該怎麼辦?」

  又是這種問法!看似在詢問她的意見,事實上一切都是他在作主決定。

  「我……」她頓時無語。

  「芬芳,今日你想騎馬還是坐馬車?」冷御風不再理會管紅月,轉而問著芬芳。

  「二爺,坐馬車好了。」經過一夜的心情平復,又看到小姐為了騎馬而弄得四肢酸痛,她知道自己得要克服坐馬車的恐懼,才不會再讓小姐吃苦。

  冷御風收起扇面,「那我們走吧,中午前或許就能離開長安城了。」

  芬芳挽起管紅月的手,「小姐,我們走吧。」

  管月紅看著那走出大門的頤長背影,突然開口:「我要騎馬!」

  冷御風回過身來,笑容仍舊,齒不露白,「管姑娘,你要騎馬?」

  「沒錯!」她仰起下巴,以期增加氣勢。

  「騎馬勞頓,況且正值夏日,還要風吹日曬,姑娘膚白若凝脂,還是在馬車裡會比較舒服。」

  她偏不!

  她走到他面前,嬌小的個頭得仰高小臉才能對著他說話。

  「冷二爺,你這個借我,我就不怕被風吹日曬了。」說著,扯下了他斜背在後的大草帽,然後往自己頭上一戴。

  過大的帽子讓她的眼睛也淹沒在帽裡,她拉高了帽沿,才又重見光明。

  芬芳惹不住發笑!小姐就是這樣的小孩子氣,在府裡時可是沒人管得動,明明騎馬累得半死,還要死硬著脾氣。

  冷御風沒有阻止,她絕麗的容顏裡有種純然的天真,況且看在千兩銀子的份上,這點小事,他豈會計較。

  「管姑娘昨夜受了驚嚇,理當在馬車上休息。」

  「累不累是我的事!」她故意與他針鋒相對。

  「既然管姑娘樂於陪在下騎馬,在下能說不嗎?」

  管紅月為這小小的勝利而得意著,昂首闊步,穿過他眼前,走到了馬廄邊。

  「二爺,您多包涵,這趟路程,勞您費心了。」芬芳客套的說,希望不要讓冷御風留下不好的印象。

  「芬芳,你太客氣了,我是鏢客,拿人錢財,受人之托,這是我應該做的。」

  芬芳帶著羞怯匆匆走出客棧,進入馬車裡。

  看著管紅月,冷御風只有一種感覺:每家每戶的大小姐都一個樣──慣性嬌氣。看來往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不過,她這點小小的伎倆,他怎麼會放在眼底。




  

chembioorg 2009-5-17 19:31

第三章

  冷御風持韁繩的手快速揮動。

  不同於昨日的緩步而行,他讓馬兒在大道上急奔。

  風從四周狂嘯而來,管紅月看不清前方的路況,更別說要欣賞沿途風景了,她只能壓低身軀,雙手死命抓緊韁繩,努力維持平衡,下讓自己從馬上掉下。

  她明白,他是故意要她知難而退的。

  他表面上謙恭有禮,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他談吐溫文爾雅,卻是和善的假象。

  只要把她平安送達銅林縣,他的酬銀就有千兩,她和他的這趟行程只是一宗買賣。但,她怎能讓他將自己送到趟家後,還讓他趁心如意的獲得這千兩銀子?

  不行!她一定要逃走,一定要!

  忍著烈日炙身之苦,冷御風只想盡快到達下個城鎮。

  昨夜的賊人分明是有備而來,連他們住在哪個客棧都一清二楚,顯然他們的行蹤已被盯梢。

  於是他放棄走官道,改走羊腸小徑。不是他怕了賊人口中的老大,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敵暗我明,他還帶了兩個姑娘,一切以安全為要,正面硬碰硬一點意思也沒;能躲他就絕不出手,躲不過他也會虛應一番,絕不白白浪費力氣。

  管紅月似乎已忍受不了這樣劇烈的震盪,頭昏腦脹之際,胸腹間一陣陣酸液湧上喉頭。

  「停下來!快停下來!」她高喊的同時,雙手已軟軟無力的放開韁繩。

  冷御風一手持韁繩,一手將虛弱的她擁入懷裡。

  馬兒停下的同時,他抱著她一個縱身飛下了馬。

  她的手搗在嘴上,整張小臉因痛苦而糾在一起,「放我下來,我要吐了!」她透過指縫喊。

  冷御風趕緊放下她,手臂卻還是緊緊攙扶住她纖細的腰。

  她哇的一聲將一早吃下的米粥、饅頭全吐了出來。

  他一邊拍撫著她的背,一邊暫停呼吸。這嘔吐物的味道還真是噁心!

  吐到最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她這才覺得稍微舒暢些。

  他將她安置在路邊,取下掛在馬鞍上的水壺,「喝點水。」

  她接過水壺,咕嚕咕嚕先漱口,將口中的穢物都清乾淨後,才喝下一大口水。

  冷御風的快馬而行,將狄劍晨和芬芳遠遠拋在後頭。看著管紅月不舒服的樣子,他一向的心硬此刻卻軟了下來。

  「舒服點了嗎?」他蹲下身子,看著她慘白的容顏。

  「頭還很昏。」她單手支撐著快爆裂的頭。

  「管姑娘,等等馬車過來時,你就先到馬車上休息。」

  她努力睜大眼眸好彰顯自己的氣勢,「二爺,你騎這麼快,難道不怕我從馬上摔下來?那到時你要怎麼向管、趙兩家交代?」

  「我不會讓管姑娘摔下馬的。」他從腰問拿出折扇,輕輕在她頰邊揚動,希望在大熱天中能有一絲絲涼風吹涼她滿身的火氣。

  「你……」對於他體貼的舉動,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你對騎馬如此不習慣,否則我會堅持讓你待在馬車上。」是她堅持要騎馬,他則是有意的小小懲罰她,以為她忍受得祝

  「為什麼要騎這麼快?是不是想早早把我送到銅林縣?」她充滿怒火的眼一睞,卻瞥見扇面上畫的是「清泉石上流」;而看到那泉水激流,就如同頰面迎來涼風,讓她胸口又舒服了些。

  「當然。我是鏢客,讓你平平安安到達銅林縣,是我最重要的任務。」他說得理所當然,不夾雜一點情分。

  虧她剛剛還差點迷失在他為她扇涼的舉動裡!

  「你故意的,故意要我受顛簸之苦。」她回過神,皺著小臉指控。

  「我為何要故意?」對於小姑娘的耍性子,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裝傻。

  「因為……」總不能說他是小家子氣、為了騎馬的事、為了拿了他的大草帽,就說他故意吧?

  遠處傳來了噠噠馬蹄聲,跟著塵土飛揚了起來。

  顯然是狄劍晨和芬芳已來到。

  他收起折扇,心想就讓芬芳去伺候管紅月吧。這天氣……實在太悶了。



  離開長安城的第四天,管紅月決定在繁華的富江縣執行逃走計劃。

  熱鬧的市集有助於她藏匿,而且日常生活上的所需,在大街上也方便多了。

  她邊吃著飯邊想著計謀,眼神遊移了下,才放下碗筷,面有難色的說:「我肚子不舒服。」

  「小姐,你怎麼了?」芬芳緊張的問。

  「可能吃壞肚子了。」在吃飯時提這種問題實在令人尷尬,可是若不趁日正當中逃跑,等天色一暗,對兩個大姑娘家來說,可就麻煩了。

  「那怎麼辦?」芬芳看著冷御風。

  冷御風回應芬芳:「管姑娘,需要請大夫嗎?」

  「不用了!」管紅月的雙手按在肚腹上。「芬芳,你陪我去茅廁吧。」

  「嗯。」芬芳趕忙扶著管紅月站起。

  管紅月拖著步子走路,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在掌櫃的指點下,她們由後門穿過一個庭院,走過一片空地,來到僻靜的茅前。

  管紅月放下原本撫在小腹上的手,走前又走後,東瞧瞧西看看。

  「小姐,你不痛了嗎?」芬芳納悶了。

  管紅月小小聲的說:「我剛剛是假裝的,我準備在這裡逃走。」

  「逃走?」這幾天來,小姐一直沒有動靜,芬芳還以為她已經打消了念頭。

  「趁著現在沒人,你快去馬車上將我們的包袱拿過來。」

  「小姐,你打算逃去哪裡?」該勸的該說的,芬芳不知苦口婆心了幾次,無奈小姐一句也聽不進去,堅持不嫁給趙公子。

  「人海茫茫,總有我們容身之處,而且這次我帶了不少銀兩和手飾,夠我們過好幾年了。」

  「萬一趙家去找老爺理論怎麼辦?」芬芳的秀眉鎖上濃濃的愁雲。

  「趙家用生意上的手段來逼迫我爹,這跟強搶民女有何不同?我絕不能如了那趙群的願。」

  「可是……」

  「別再可是了,你快去拿包袱,不然我就丟下你,自己一個人走!」

  芬芳無法可想,只能遵照辦理。

  她躡手躡腳的,頻頻左右張望,還沒開始做壞事呢,腳步就已不穩。

  來到馬車旁,她彎下身,想偷偷進入馬車裡取走包袱,身後卻傳來低沉的聲音:「芬芳姑娘。」

  她整個身子震了一下,心口狂跳著,回過頭,囁嚅的說…「狄……爺……」

  「有什麼事嗎?」狄劍晨問,

  冷御風從客棧裡看見鬼祟的芬芳,起了疑心,於是要狄劍晨出來探看。

  她驚嚇著,「我……」嚥了口口水,想著說詞,「這個……」眼眸垂得低低的,就怕狄劍晨看出什麼破綻。

  狄劍晨看出她的慌張,卻耐心的等著。

  「我……小姐她不小心把衣衫弄髒了,要我找件新的衣衫。」

  「嗯。」狄劍晨微點頭,轉身走回客棧。

  芬芳喘著氣,趕忙拿出包袱,小小頭顱垂得低低的,以小跑步的速度往茅廁的方向走去。

  冷御風吃完飯,囑咐阿福準備出發,卻久候不到管紅月和芬芳。

  「劍晨,她們去茅廁,應該去很久了吧?」

  狄劍晨和冷御風對看了一眼,兩人同時往客棧後方急奔而去。

  這茅廁前哪還有她們的身影!

  兩人在客棧裡裡外外尋了一圈,仍是沒有她們的蹤跡。

  冷御風攔下路過的掌櫃,「大叔,有否看見與我們同行的兩位姑娘?」

  「兩位客倌,我看到她們往後面巷弄走了出去。」美麗的姑娘總是讓人記憶深刻,掌櫃的怎麼可能忘記。

  這是怎麼回事?冷御風道了謝,思索著這一切的變化。

  「劍晨,你認為呢?」

  「也許,管姑娘帶著芬芳去街上走走。」

  「應該說她們是逃走吧?」如果管姑娘真的不見了,不但他的千兩銀子飛了,火龍堂的名聲也會因此而蒙受巨大傷害。

  更重要的是,萬一她發生了什麼意外……

  「事情透露著不尋常,還必須調查清楚。」

  「要不是剛剛瞧見芬芳的行為鬼祟,我會以為她們是被擄走,而不是逃走。」冷御風執著扇柄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掌心。

  「是逃走,抑或是被擄走,還不能下定論。」狄劍晨謹慎個性,不妄下斷言。

  「難怪管老爺肯出千兩銀子,看來我太低估了這件鏢案。」原以為簡簡單單就能賺大把銀子,看來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好像有點棘手。

  「二爺,我們分頭去找人。」

  「唉!找吧,無論有沒有找到人,日落前一定要回來客棧。」大熱天的,他實在懶得動,現在卻必須到大街小巷去找人……唉!他怎麼這麼命苦。



  熱鬧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各種攤販都有。

  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著兩位小姑娘的好奇心,一下在胭脂花粉前停留,一下子看看各式布料,一下又挑選古怪的小玩意,吃的玩的,樣樣都能引起她們的流連注目。

  「小姐。」芬芳緊緊勾著管紅月的手臂。

  「什麼事?」管紅月正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一串串香甜的糖葫蘆。

  「我們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落腳?這樣在大街上,會不會一下子就被冷爺和狄爺找到了?」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一從客棧裡偷溜出來,她就像只從籠子裡放出來的小鳥,對什麼都新鮮好奇,差點忘了她們後頭還有追兵。

  「小姑娘,兩文錢,買一枝吧!」老伯伯拿起一串糖葫蘆叫賣。

  「嗯!給我一枝。」管紅月饞涎著嘴角,興高采烈的接過糖葫蘆,並從腰際的錦袋裡拿出了兩文錢,交給賣糖葫蘆的老伯伯。

  她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想將放銀子的錦袋系回腰間,拿錦袋的手都還沒碰到腰際,一個從背後衝撞過來的男人,就在大街上公然搶走了她手中的錦袋。

  「啊!」她尖叫,話音還未停,手上的糖葫蘆已落了地。

  她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要出門,身邊也跟著好幾個丫鬟和家丁,何曾遇過這種光天化日當街被搶的情形。

  「搶劫!有人搶東西!」平常看似軟弱的芬芳,眼看小姐手上的錦袋被搶,下意識的喊了出來。

  人群開始慌亂,大家眼睜睜看著歹徒搶劫,卻沒有人敢出面千涉,大家自動閃開到兩邊,讓歹徒輕易就從人群裡逃開。

  「搶劫啊!搶劫呀!」芬芳又高喊了幾聲,可惜大家充耳不聞,只是像看戲般,沒人理會她們。

  管紅月哽咽著,別說她是個弱女子沒力氣去追,就算她想追,也追不到手腳俐落的歹徒。

  「誰呀!有誰呀!求求你們幫忙追歹徒,求求你們呀!」管紅月大聲求助。

  神情冷淡的群眾,你看我、我看你,不幫忙追歹徒也就罷了,還對著兩人指指點點。

  「小姐!」芬芳把管紅月拉到了街角,避開了大家的竊竊私語。

  「怎麼會這樣?我們的銀子……」管紅月激動的握緊了芬芳的手。「怎麼辦?我們的銀子全都在錦袋裡,沒了銀子,我們要怎麼生活!?」

  「小姐,你別慌,我身上還有一點銀子,是我平常一點一滴存下來的。」芬芳陪著管紅月低泣了起來。

  「世風日下,怎麼會有人這麼可惡!難道這世上都沒王法了嗎?」她受著委屈,不顧什麼千金大小姐的形象,握緊雙拳,號啕大哭起來。

  「小姐,別哭了!以後我們小心點就好了。」芬芳安慰著管紅月。

  「嗯!就當是受一次教訓學一次乖,下次財一定不要露白。」她不該把整個錦袋拿出來招搖,才會引起歹徒的覬覦。

  是她太天真了,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一心只想著逃婚,以為只要找個地方住下來,就可以不用嫁給趙群。

  從小她就待在府裡,從來也不知道外頭的人會是怎麼個樣子,更不知道壞人應該長什麼德性,沒顧慮到人心的險惡,如果有多一層防範、多一點危機意識,那錦袋就不會這樣輕易被搶。

  這只是逃離的開始,就遇到這樣驚心的事,那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呢?

  兩個小姑娘淚眼潸潸,手牽手相偕離開熱鬧的大街,完全沒注意到那一抹窺視的人影。

  冷御風搖著扇,懶洋洋的偎在屋簷下的牆角邊。他不想引人注目,早將那頂大草帽收進馬車裡。

  剛剛那麼運動一下,害他全身又汗濕淋漓。

  摸了摸放在腰問的錦袋,他愈來愈覺得這千兩賞銀不好賺,看來還是不要把錦袋還給管紅月,至少他替她保 管還比較妥當些。

  原本他在大街上尋找她們的蹤影,幸好管紅月那一聲淒厲的叫聲才讓他聞聲追過去,要不是他眼明手快,在歹徒還沒出大街前就將他活逮,這銀子早就飛了。

  他的心情因為尋找到她而有了輕鬆的快意,殊不知他剛剛在大街上活像一隻無頭蒼蠅。

  她害得他白白擔心,所以,他收了銀子,也算心安理得。



  縣郊的客棧前,管紅月和芬芳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投宿。

  「小姐,這問店怎麼沒什麼客人,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芬芳往店裡探了探頭。

  經芬芳這麼一說,管紅月也緊張了!兩個大姑娘家,出門在外本來就有諸多不便,何況她們還是人見人愛的清麗佳人。

  「別怕!這客棧開在大馬路邊,總不可能做什麼害人的營生吧?」管紅月明明心口怦怦跳,卻還是壯起膽子。

  「如果二爺和狄爺在這就好了。」芬芳十指不安的交叉絞著。

  「如果他們在這,我就逃不掉了。」提到冷御風,她心裡就有氣。

  「小姐,也許你跟二爺說清楚,他說不定會幫我們。」

  「芬芳,你腦袋糊了嗎?他是拿銀子辦事的鏢客,只要把我送到銅林縣,看著我跟趙群完婚,他就可以拿千兩銀子,你想他會平白無故跟銀子過不去嗎?」

  「也許二爺會同情你……」

  「不可能的事,他是冷到骨子裡的人,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又怎能冀望他有同情心。」

  「小姐,如果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就算做了鬼,也無法向老爺和夫人交代。」畢竟才只十七歲,這樣的芳華,卻得面臨這麼大的難題,芬芳一想到這,心就酸澀無比。

  「芬芳,你別一張苦瓜臉。之前會被搶,是我運氣不好,我相信老天爺不會這樣對待我,你放心好了,這家客棧一定沒問題的。」管紅月拉寬了薄唇,給芬芳一個安心的微笑。

  芬芳無可奈何,只能配合管紅月。

  壯起膽子,兩人才剛要踏進客棧,就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得連退了數步。

  「二……爺……」芬芳害怕得支支吾吾。

  「冷……」御風兩字被管紅月即時吞進了嘴裡。她怎麼這麼倒楣!才逃出來不到兩個時辰,就被他給追到了。

  「管姑娘,我和劍晨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們,猜想你和芬芳一定迷路了。」冷御風兩邊的唇角略拉高,還是那一貫淡薄的笑。

  芬芳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只敢看著自己的繡花鞋。

  管紅月閃爍著眼神。迷路?茅廁才多遠,怎麼可能會迷路!這個人滿嘴假話!

  冷御風也不管兩位姑娘家的花容慘白成什麼樣子,繼續說:「管姑娘、芬芳,我找你們找得好辛苦,我這就帶你們回去客棧跟劍晨會合。」

  芬芳根本沒有勇氣跟冷御風辯駁。

  「我……」管紅月彎彎的眼有著無言的控訴。她不能再裝肚子痛,那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逃得了?她平時的聰敏,怎麼現在全不管用?!

  「請!」他執扇的手往前一擺。

  「小姐,走吧。」芬芳拉著管紅月往前。

  管紅月惱羞成怒,臉色由白轉紅,她不會甘心的!先是被搶光了銀子,又被冷御風捉回,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知道這次逃不成,冷御風一定有了防備之心,想要再逃,可能比登天還難。

  冷御風跟隨在她們身後,不用看管紅月的表情他也知道,此時她一定是氣紅了臉,就跟每次她生氣時一樣。

  他嘴角的笑是歡愉的,不同於以往的淡然。看著她生氣時那股特別的韻味,就令他捨不得離開眼光。

  從她們被搶之後,他就一直跟著她們,就是想知道她們到底是想逃走?還是被人所迫?

  直到找到她們的蹤影,他不安的情緒才緩和下來。據他觀察,還將她們的對話一清二楚的聽了進去,原來她不想去銅林縣,不想要嫁入趙家,這可有趣了。

  有人派賊人來阻止她去結這個親,而她自己也不想去,那為何管老爺還要花大把銀子請火龍堂來保這趟鏢,強迫管紅月去成這個親?他對這中間曲折的過程沒多大興趣,只想平安將她送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身為一個鏢客,就是要守護好鏢物,火龍堂如日中天喲名聲,講的就是信用兩字,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圓滿達成這次任務。




  

chembioorg 2009-5-17 19:32

第四章

  夜裡的管紅月睡得極淺。離銅林縣愈近,她就愈不安。

  白天,冷御風拚命趕路,連一絲喘息和自由的時間都不給她。她明白他的用意,就只是想早早將她送到趙家,他就可以交差了事。

  可是他愈是這樣,她愈不想如他的意。

  她輕輕搖著睡在她身邊的芬芳,「芬芳,醒醒!」

  芬芳睡眼迷濛、低低啞啞的說:「小姐,你怎麼還不睡?明天還要趕路呢。」

  「我不想睡了,我想離開這裡。」聽冷御風說,明天就要棄馬車改走水路,然後翻過一個山頭改走山路,據說這樣可以比預定的行程快上五天。

  一旦上了船、走入深山裡,那她就更沒有機會逃跑了。

  「小姐!」芬芳差點沒哭出來,「現在是三更半夜,你想往哪裡逃?」小姐怎麼還不死心?!

  管紅月坐直了起來,「逃到哪都行,我絕對不能去銅林縣。」

  芬芳也只好跟著坐起,看來今夜甭想睡了。

  「小姐,哪個爺沒有三妻四妾,你是去當正室,又不是讓你委屈當妾。」

  「就算我可以容忍三妻四妾,可是,聽說他很凶狠,動不動就打人。」

  「小姐,你長得這麼美,趙公子怎麼捨得打你。」這話芬芳不知勸過多少次,就不知道小姐想逃婚的念頭從何而來。

  「可是,他長得很像一頭大豬公。」

  芬芳重重的歎了口氣,「小姐,你看過趙公子本人嗎?」

  管紅月瞠大了眼,「我怎麼可能看過他!」

  「那就是嘍,傳言不可信嘛!」芬芳極力勸阻,她可不想大半夜的摸黑逃走,「也許,趙公子是個很有學識的人。」

  「不是傳言,是表哥告訴我的。你不走,我自己走。」

  「小姐,萬一又遇到壞人,我們怎麼辦?還是待在冷二爺和狄爺身邊比較安全。」

  「要我嫁給趙群,我寧可死!」管紅月態度堅決,她輕手輕腳的拿起床尾的包袱,下了床,再慢慢的穿妥繡花鞋。

  芬芳慌了,小姐說到做到,從來就沒人可以阻止得了她,那現在該怎麼辦?

  「小姐,你別嚇我,幹什麼說死!」芬芳哽咽著,也趕緊穿好鞋。

  「我沒有嚇你,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她點燃房裡的油燈,走到房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

  萬籟俱寂的深夜,什麼聲音都沒有,有的只是她咚咚咚的心跳聲。

  打開房門,她左右張望了下。沒人,很好。她快速走出迴廊,出了小小的庭院。

  芬芳緊跟在後,心裡雖害怕,但還是得跟著小姐走。

  出了客棧,除了朦朧的月光和從油燈裡發出的微弱光芒,黑漆漆的四周,什麼都看不清楚。

  「小姐……」芬芳嚇得兩腿發軟,只好攀緊管紅月的手臂。

  「別怕……」管紅月其實已經嚇得心裡發毛,眼神不時朝四周遊移,就怕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鬼魅的夜,潛藏著什麼危機,她也不知道,她只能憑藉著一股想逃的勇氣。

  往東?往西?往南?往北?她拿高手裡的油燈,看能不能將路面照遠一點。

  「現在該往哪裡走?」芬芬顫抖著問。

  管紅月想了想,「我記得我們來的時候,曾經過一家土地公廟,我們暫時去那裡躲著,等到天亮後,再決定該去哪。」

  她壯起膽,在前頭帶路。

  明明是夏季,怎麼夜裡的風吹來,偏讓她起了一身疙瘩,連帶四周的氣氛也變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吞嚥著口水,龜速般的往前走。

  還沒走過兩戶人家,突然從巷弄間走出數個人影。

  管紅月用著最大的意志力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她在心裡拚命祈求:千萬不要是壞人,不要是壞人……

  「紅月?」來人驚喜中有幾許甜膩。

  「是誰?」管紅月驚恐中帶著慌亂。

  「我是表哥呀!」施一豪走近一步,直到整個人罩在油燈光芒下。

  「表哥?」管紅月在看清楚來人後,喜出望外。「表哥,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如同在沙漠中獲得救命的泉水,他鄉能遇故知,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夜中,她訝異得腦筋一片空白。

  「表少爺!」芬芳小巧的瞼也滿佈欣喜。

  施一豪的母親和管紅月的母親是姊妹,同嫁給大戶人家的兩姊妹,自幼感情就很好,於是兩家人經常有來往。雖然幼時施一豪和管紅月並不熟識,但近一年來施家和管家因為生意上的往來,施一豪就經常性的出入管家,也因此讓他和管紅月熟稔了起來。

  「我千里路遠,一路從長安馬下停蹄的追趕至此,為的就是紅月表妹。」施一豪說得情深意重,管紅月聽得飄飄然,眼底還有著熱切的感動。

  他又跨前一步,幾要貼上管紅月的身子,才又繼續說:「紅月,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為了不讓你嫁給那個下三濫,我從你一出家門,就派人跟著你,幾次錯失了你的蹤影,好不容易才讓我查到你住在這家客棧,所以不管半夜時分還是趕了過來。」

  他雖是精明的生意人,卻有著武者的壯碩體格,站在纖細的管紅月身邊,更突顯他的人高馬大。

  「表哥!」管紅月感動得差點要掉下淚珠。「能看見你真好!你不知道我好害怕,怕真的要嫁給那趙群,我想今夜帶著芬芳逃走,沒想到一出客棧就遇見了你。」

  自從爹爹答應趙家的提親後,表哥就四處幫忙打聽趙群的為人,結果爹爹不顧她的反對,還是收了趙家的聘禮,按照隆重的六禮──納了采、問了名,除了還沒執行迎娶的儀式外,她已經算是趙家未過門的媳婦。

  表哥說,管家的絲綢生意雖然大不如前,但還不致於會動搖到根本,一切都是趙家想併吞管家的絲綢通路,才會威逼爹爹將她嫁入趙家。她幾次與爹爹抗命,就是無法讓爹爹改變主意。

  爹爹說服她的說法是:聯姻等於是兩家勢力的聯盟,趙家在絲綢原料買賣、加工製造上,一直是龍頭地位,至今還無人能及。 管家有了趙家這個上游原料的親家後,就不怕絲綢價格被哄抬,更不會有缺貨的可能。這不但可以各取所需,還能壯大兩家財勢,總比讓管家的生意日漸凋零好。

  可是,生意上的是是非非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也不想懂,更不想陷入其中的恩怨。 

  表哥說,姑娘家合該找個終身的依靠,才是最重要的,而她也這麼認為,怎能糊里糊塗嫁給一個惡名昭彰的色胚。

  「別怕,有表哥在,一定不會讓你去銅林縣,表哥這就帶你離開這。」施一豪的話溫柔無比,熨燙著她孤寂無助的心。

  他根據手下辛苦查探得來的消息,知道冷御風帶著紅月落腳在此,於是快馬加鞭的趕來。反正暗的下行,他乾脆來明的,在冷御風要走水路之前,他得從冷御風手上搶走人,不然時機一旦錯過,要想再搶回紅月,可能會愈來愈困難。

  先前他礙於火龍堂的威名,不敢和冷御風正面作對,於是派出人馬打算在夜裡偷偷將紅月擄走,不料他派出的人反被冷御風給擒住,自此冷御風有了警覺心,改變了路線,一會走官道,一會又走崎嶇小徑,他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又探得冷御風的行蹤。

  原本想趁半夜帶走紅月,卻沒想到她也有逃走之心,真是天助他也。

  管紅月欣喜的點頭,這才發現表哥後面跟了幾個彪形大漢,「表哥,他們是誰?」她指了後頭那群滿臉橫肉的人。

  「我請來的朋友。」他的眼神閃爍了下,「他們特地來相助,不然憑表哥一己之力,絕對救不出你。」

  「嗯,我們快走,免得被冷御風發現了。」管紅月將手裡的油燈交到施一豪手中。

  突然,她想起冷御風那一身儒衫、沒有抑揚頓挫的說話音調。整件事說來他並沒有錯,錯在他不該收爹爹的錢來走這趟鏢。她討厭他自以為是的嘴臉,她一定得逃了這場婚,哼!看他怎麼去向爹爹交代!

  「小心點。」施一豪伴隨在側,護花的態度明顯。

  唰的一聲,在深夜中清脆響亮的甩扇聲格外讓人心驚膽跳。



  管紅月和施一豪和那群人不約而同都回了頭。

  施一豪拿高油燈,在看清楚來人是誰後,那雙原本溫柔的瞳眸立即轉為狠戾而兇惡。

  怎麼又是他!難道她真逃不開他的手掌心?她彎彎的眉眼多了一分含怨的怒氣。

  冷御風依舊含著笑,「劍晨,你覺得我對管姑娘好不好?」他搖著扇,依舊悠哉悠哉。

  狄劍晨握緊劍 柄,凝眸專注,「二爺,很好。」

  「那你覺得我對芬芳好不好?」

  「很好,二爺。」

  「那管姑娘為什麼要帶著芬芳離開我?」

  「那得問問管姑娘。」

  主僕二人自顧自地對話,一點都不把施一豪放在眼底。

  冷御風收了扇,扇柄輕敲管紅月額心,「怎麼了?為什麼要離開我?」他調皮得像個大孩子,完全不管眼前的劍拔弩張。

  她心窩怦怦亂跳。對於他那記敲打,她完全無措。這個人不管現在是什麼情形嗎?她可是真的要逃走,難道他不明白……

  她絞著蔥白的十指,鼓起勇氣說:「我……我不想去銅林縣。」

  「管姑娘,我也不想去銅林縣,可是非去不可。」既拿了銀子,就得辦好事,不然大熱天的,他不會在家享福嗎?

  「我不要嫁給趙群!」管紅月氣惱著,乾脆把話說白,反正有表哥可以當靠山。

  「我不是你爹娘,這我就不能作主了,我的任務只是把你送到趙家。」冷御風只對她說話,話既輕且柔。

  施一豪被晾在一邊。從沒見過這麼目中無人的人,冷御風畢竟只是一個拿錢辦事的鏢客,竟然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底。

  施一豪沉著聲:「冷二爺!」

  冷御風緩緩將視線對著聲音來源,「施公子。」

  施一豪壯碩的身軀一震!他明明沒和冷御風打過照面,他為何會知道他?

  「我是紅月的表哥!」

  「我知道。」廢話一堆,看來今晚他甭想睡了。

  「紅月不想去趙家。」施一豪擺出威嚇的氣勢,並示意手下將冷御風和狄劍晨團團圍祝冷御風又輕鬆的搖起扇來,「施公子,你不是管姑娘的父母,你同我一樣作不了主。」

  「紅月跟我是青梅竹馬,我們互相愛慕,還請冷爺高抬貴手。」施一豪話裡聽似求情,其實挑高的眉眼顯示勢在必得。這個文弱書生,他一點都不放在眼底!

  「表哥!」管紅月大大的水眸佈滿驚訝。 表哥為何要撒這種謊?

  「哦?」冷御風興味一笑,「看來我是棒打鴛鴦嘍!」

  「冷二爺,別為難我們,我可以給你相同的報酬,只求你放了紅月。」施一豪濃眉一凝。

  冷御風笑得很魅惑,「施公子願意出多少酬勞?」

  「二千兩。」施一豪一開口便是管老爺的一倍。

  「沒想到我冷御風就只值這個價錢。」他嗤笑著自己。

  「冷二爺,你要多少才肯放人?」

  不想跟施一豪廢話,「劍晨,我帶管姑娘走,芬芳就交給你了。」話落的同時,冷御風單手捲住管紅月的纖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個旋身,衣袂飄飄的躍過眾人頭頂。

  等施一豪驚覺是怎麼回事時,冷御風已經落在數十尺外的地方。

  「來人,給我追!」沒想到冷御風會使出這種懦夫行逕,原本他還以為免不了一場打鬥,怎知冷御風竟連出手都沒有。

  狄劍晨的速度並不比冷御風慢,他以同樣的招式,抱住芬芳,朝和冷御風相反的方向一躍而飛。

  「追誰呀?」彪形大漢們左右張望,不知該去追誰。

  「當然是追他們!」施一豪沒想到請來的竟是一群呆頭混帳,只好帶頭往冷御風離去的方向追去。

  連馬屁股都還沒追到,就見冷御風抱著管紅月躍上一匹駿馬,然後留下漫天煙塵,隨即消失在黑夜中。

  竟然連衣角都沒碰到!原以為冷御風會被他利誘,不然也打不過他請來的一群江湖人士,誰知,他竟會來個不戰而逃。

  再轉身回頭,街道另一邊也完全不見了狄劍晨的蹤影。

  施一豪用力砸下手裡的油燈,「追!統統去給我追!」他怒吼。

  冷御風,他絕對跟他勢不兩立!



  冷御風將管紅月側放在身前,緊緊圈住她,護她在懷裡。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從被冷御風強行擄走後,管紅月嘴裡就不停叫嚷著這句話。

  她扭動身子,甚至手腳並用的想要掙脫他的鉗制,無奈她小手小腳的力氣,怎能動得了武功高深的冷御風。

  他文質彬彬、玉樹臨風,看似軟弱,卻是火龍堂裡眾兄弟中功夫最高深的。

  他的深藏不露,加上個性上懶得動手,江湖上都以為他武功平平,只能靠身邊的狄劍晨才能行走保鏢,殊不知他的武功猶勝狄劍晨一籌。

  「喝!喝!喝!」他策馬狂奔,不是怕了後頭那群庸兵,而是想讓懷中的軟香玉骨安分點。

  「放我下來!」夜裡的風聲特別令人驚悚,像是一聲又一聲的鬼哭狼嗥,她很怕死,更怕在馬下慘死。她嘴裡雖不認輸的喊著,雙手卻不由自主的抱緊他的腰,並將臉埋進他胸膛裡。

  冷御風沒放鬆,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她真的是為了施一豪才逃婚嗎?那就真的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不過,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他告訴自己,他只是為她覺得心疼和不值而已。

  那兩名夜賊是施一豪派來的,據火龍堂傳來的消息,這人無所不用其極,比街上的混混還要更讓人唾棄。

  吃、喝、嫖、賭樣樣都來,還是惡行一方的小霸王,不但強搶民女、為所欲為,還將施家的財產毀敗到只剩一座空殼。

  看來管紅月的眼光並不怎麼樣,連這種人渣都能看入眼,也或許她是被隱瞞了,被施一豪的甜言蜜語所騙,才會有逃婚的行徑。

  那他更應該幫助她,將她平安送達趙家,最起碼,趙群的人品要比那施一豪好太多了。

  「放我下來……」她嘴裡依舊哭嚷著,只是由剛剛的號啕大哭到現在的嚶嚀低訴。

  出了城鎮,穿過樹林,他在一處山凹停了馬。

  懷裡的人依然將他抱得緊緊。

  因為夜、因為黑,在靜止的這時刻,他特別的感到她的纖細,聞著她的髮香,感覺著她狂亂的呼吸聲。

  跟前兩次與她共乘一騎不同,從陌生的君子之禮、故意的捉弄到此刻對她油然而生的憐意。

  這個看似刁鑽的姑娘,千里迢迢要去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對於自己未知的命運,其實她內心應是彷徨與無助的。

  「別怕了。」他抱著她飛身下馬,在一處山洞前坐下。

  她啜泣的哽咽,還無法感覺自己已經在乎地上。

  他撫著她柔順的秀髮,輕拍她的背。

  「我們已經下馬了,別怕了。」他一貫的柔和,只不過這次多了關心和不捨。原來她的嬌弱,可以讓他平靜無波的心緒掀起一陣陣漣漪。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昏沉沉的腦袋讓她的視線一下無法凝聚,而四周的黑漆,漫天捲來更大的懼意,讓她又瑟縮的垂低了頭。

  「冷御風,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掄起粉拳,敲打著他的胸膛。

  他嘴唇揚著笑,有著縱容的意味,「別哭了,會哭醜的。」

  她停止了哭聲,用手心抹乾了兩頰的淚水,才發現自己的姿勢很曖昧,她竟然還坐在他大腿上,想到此,她連忙挪動身體退了一步。

  「你……你故意欺負我!」她咬牙。

  「我不把你帶走,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跟施一豪走?」練武的人視力奇佳,他就著樹縫間篩落的月光,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好一張花容月貌,卻哭得淒淒慘慘,他伸手想要幫她拭淚,卻為自己的唐突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才伸出的手。

  「我不要去銅林縣!我不要去趙家!你現在不讓我跟表哥走,我還是會找機會逃走的。」像要掩飾心慌,她說得又重又快。

  等不到他的聲音,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漆黑的夜像要將人吞噬般,她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恐慌中。

  「你別不說話!」她因為害怕:心跳極速的加快著,「你說話呀!」為了感覺到他,她又挪向前一大步。

  直到看見了他模糊的表情,她差點又偎進他懷裡。

  「管姑娘,你要我說什麼?既然我答應了管老爺,就會乎平安安將你送達;大丈夫言而有信的道理我還懂。你若真的不想嫁給趙群,到了趙家,你再自己去對趙老爺說,我真的無能為力。」要是助她逃婚,火龍堂的名聲豈不掃地?他是個鏢客,也是個生意人,賠錢的生意他可不會做。

  「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難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黑夜中她嗲柔的哭聲特別撼動人心。

  他一向的心硬、不愛多管閒事,如今卻因她的哭聲而逐漸心軟;一向自以為的精打細算,此刻也面臨崩塌。

  「你很喜歡施一豪嗎?」

  「你在說什麼呀!他是表哥,是我的親戚,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她氣急,怎麼把她跟表哥扯在一起!

  他眼底閃著奇異的光芒,原來是施一豪一廂情願。「不是為了他?那你為什麼堅持要逃婚?」

  「聽說趙群有一堆妾,又愛流連花叢,而且脾氣火爆,人長得跟只大豬公沒兩樣,腦袋還有些癡呆。你說,我能嫁給這種人嗎?」一講起罪魁禍首的趙群,她的淚水沒了,轉成嚴厲的指控。

  冷御風忍不住縱聲大笑,乘著夜風,他的笑聲顯得開懷舒暢。

  他時時都在笑,卻總是薄唇一勾,絲毫沒有一點真心,第一次,她真正聽見他的笑聲,是這樣的孩子氣、這樣的發自內心。

  她破涕為笑的問:「有這麼好笑嗎?」始終敵對的他,沒想到竟會在荒郊野嶺和她閒話家常。

  「你形容得很好笑,只是,你沒見過趙群,又怎會知道趙群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的情緒一向無所波動,難得的笑,是因她直爽的話語。

  「是表哥告訴我的。」

  原來是施一豪造的謠!難怪她一心想逃走。「他不是個好人。」

  「誰?」

  「你表哥。」

  「你別亂說話!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她氣得嘟起小嘴。

  「隨你信或不信,反正趙群是個什麼樣的人,到了趙家自會分曉,也不用我在這裡多說。」以他對趙群的瞭解,趙群絕對是人中之龍。

  「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肯放我走?」她垮著小臉。

  「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難道你永遠不回管家、不見你爹娘、不想你的兄弟姊妹?」

  「我……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想暫時躲著,等事情過了再回家。」

  「當然,事情總有過去的一天。趙家沒了新娘,頂多讓管家家破人亡,到時你想回家,可能連家都沒了。」

  「你別嚇我!表哥說,姑娘家要以夫為天,若嫁給趙群,鐵定會生不如死。」

  「是施一豪要你逃婚的?」看來施一豪在走投無路下,想人財兩得。

  「不是,你別老說表哥的不是,他沒要我逃婚,他只是要我自己想清楚,是我自己想逃的。」

  他在心裡歎息。那是當然,有施一豪在她耳邊揚風點火外加造謠生事,不用施一豪明說要她逃婚,以她的單純,就會把施一豪的話奉為聖旨。

  他很懷疑,到底施一豪那張嘴是吃什麼長大的,竟可以把管紅月拐騙到是非不分、大膽到不遵守婦德。

  沒聽見他的聲音,她心裡怦怦亂跳著,「你別又不出聲,你是想故意嚇我嗎?」

  她雙手往前一揮,想確定他的存在,沒想到撥弄的蔥白十指,卻正巧摸上他也伸出來的手。

  「啊!」她低呼,手一縮,趕緊放回自己膝蓋上。

  幸好夜黑,否則她一定羞得想鑽進泥洞裡去。

  「睡一下吧,明天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事得她自己去明白和瞭解,他不想多說,就回到原來的當初,他只要把她平安送達趙家即可。

  「睡?這裡怎麼睡?」她眼珠上下左右骨碌碌的轉。

  「你後面是個山洞,你可以靠在山洞裡的山壁稍微小睡一下,明天才有體力。」

  在此情況下,她怎能睡得安心,「我怕。」

  他挪上前,「來,別怕。」他雙手扶上她肩頭,輕輕將她往後帶,她順勢抓緊了他的衣袖,直到她的背抵到了山壁。

  他的雙手在安置好她以後,就規矩的放了下來。

  山洞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感覺到他的退開,她心慌的喊:「冷御風!」

  「管姑娘,我在這。」什麼時候,冷二爺這個稱呼改了?

  「你別走,我真的好怕!」怕無形的鬼魅,更怕有形的老鼠、蛇、害蟲之類的。

  她不顧黃花閨女的身份,將左手臂緊緊勾住他的右手臂。

  「別怕,我來升火。」他站了起來,準備去尋找枯枝,她也跟著站起來,亦步亦趨的跟著。

  他在山洞中撿拾枯枝,將枯枝堆積在山洞口,然後從隨身的包袱裡取出火折子,熟練的讓一堆枯枝燃起熊熊火光。

  「太好了!」看到竄出的火苗,管紅月忍不住歡呼,等到小小火苗變成壯觀的大火時,她原來不安的心才稍微緩和一些。

  冷御風找來了一大截斷木,將斷木投入火源,引起劈劈啪啪的響聲。

  她這才瞧清洞內的一切──狹而窄的山洞,約莫可容納五個大人平躺,小小的洞內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斑駁的青苔和蜘蛛網。

  看著火光跳躍上他俊秀的臉龐,她這才警覺自己跟他共處一洞。

  剛剛在洞外時因為看不見他,反而能隨心所欲和他閒談,而今看著他,她才發覺有些許的曖昧和羞怯。

  「好了,你可以安心睡了。」他添足了木頭,相信這把火會一直燃燒到天明,不但能夠阻絕惡狼猛虎,也可以驅走夜晚的懼意。

  「嗯。」她選了一塊較平坦的地方,沿著山壁坐了下,卻見他轉身走出山洞,她急急的問:「你去哪?」

  他想,這山洞就這麼小,孤男寡女的,雖說是不得已的情形,但他還是要守君子之儀。「別擔心,我到洞口外,幫你守著。」

  「冷御風……」她囁嚅叫著。

  「嗯?」他看著她有口難言的樣子。

  「我還是會怕,你別留下我一個人。」她怪自己沒用,需要這樣向他開口。

  他懂,畢竟她是個沒出過遠門的千金大小姐,何況這還是露宿荒郊野外,也難怪她會擔心。

  他體貼的什麼都沒說,在離她一步距離的地方坐了下來。

  「睡吧。」他先閉上了眼,強抑下內心的翻攪。今晚是特殊情況,他什麼念頭都不該動,他得恢復慣有的淡漠。

  他怎能這樣無所波動,連眼裡都不帶一絲情感?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呢,而且還是個人人稱讚的大美人,怎麼到他眼裡,她似乎跟路邊的小石頭沒兩樣?!

  睡就睡吧!每次看到他的無動於衷,她就覺得氣惱。

  閉上眼睛,她偷偷向他挪近了一步。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她才能即時拉住他呀!




  

chembioorg 2009-5-17 19:36

第五章

  看著她眉眼彎彎,小巧的唇畔有著微微笑意,冷御風怎麼都不忍心打擾她的睡夢。

  枕在大腿上的頭顱動了動,又以極舒服的姿勢將整張臉靠近他肚腹間。

  什麼時候她睡著睡著就睡到了他腿上?她竟一點都不怕他?

  輕輕撥開她掉落頰邊的髮絲,他這才驚覺自己的失禮;不應該有的躁動,讓他渾身熱了起來。

  他一向冷靜自持,這是鏢客該有的修為,這會兒卻怎麼失了分寸?

  也許這一路上的朝夕相處,在不知不覺中,她的吵吵鬧鬧已經烙進了他的心底。

  走鏢以來,他遇到的新鮮事不少,可從來沒有個鏢物像她這麼麻煩。一下要騎馬、一下又被賊子闖入,還不安分的想要逃離。

  她的怒、她的樂、她的哭、她的笑,這會兒近在眼前,他才明白什麼叫對感情的渴望。

  鏢客生涯中,他從不曾特意想要去經營感情,總是任由紅粉知己來來去去。他很懶,懶得費心思去討好姑娘家,有些江湖俠女、酒樓紅袖總是罵他薄情寡義,不懂珍惜。

  在洞內涼風不易吹入,洞外又生著火,他拿出腰際的折扇,無意識的揚著。怎麼會想到感情上頭去呢?無意間瞥見她額上的點點細汗,他不由自主的將扇面放到她臉側輕揚。

  昨夜的突然,懷裡的嬌軀……本不該有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悄悄在改變,但改變了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對她,再也無法如當初的無所謂。

  她一夜好睡,他卻一夜無眠,看來她是累壞了;日頭早已升起,而她依然睡得香甜。

  他不忍喚她,昨夜也夠她驚嚇的,就這麼耗著吧,等她想醒時,自然會醒。

  好舒服哦!夢中的她睡在白雲堆裡,四周流動的風是柔和的,她心滿意足的東摘一顆星星、西抓一片白雲,享受著手中觸感的柔軟,直到陽光從雲縫中透出來。

  她眨眨 被刺痛的眼,蠕動有些僵硬的身子,雙頰的嫣紅嬌艷欲滴。

  等她完全適應亮光,才睜開惺忪睡眼。

  「咦?」眼前出現的臉?她被他如沐春風的淺笑嚇得彈起了身子。

  「醒了?」看到她的驚慌,他就有股想笑的衝動。

  「我……」她剛剛是把他的大腿當枕頭?「我怎麼會睡在……」她……這話可難啟口了。

  他像沒事人般不理會她的害羞,站了起來。

  「餓不餓?我去拿點吃的。」

  「別擔心,我跟劍晨分開走,這樣才不會引起注意,劍晨會帶芬芳到趙家和你會合。」

  「意思是說,剩下來的路途,我得時時跟你在一起?」那她不就沒有機會逃走了?

  「委屈管姑娘了。」看著她又氣紅了臉,他知道自己又惹她不開心了。

  「冷御風,你千萬別給我找著機會,否則我還是會逃的。」她撂下狠話,氣沖沖的衝出山洞。

  他也踱出洞外,「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勸你還是親自去面對解決,總比躲一輩子、永遠背負不貞的罪名來得好。」之前,這些勸說的話,他說得理所當然,但現在竟牽引起他心頭的不悅及苦澀。

  哼!她側過頭,不願看他,反正他心裡想的只有那千兩賞銀。

  他從包袱裡拿出一件暗紅色的薄披風,為她披上。

  她嚇了一大跳,跳著轉過身。

  他拉起她披風上的帽子。「日頭正艷,別曬傷了。」然後在她驚愕中抱她上了馬背。

  她的心頭好像被什麼擊中般,又像有一團東西緊緊的塞住胸口。

  隨即他也上了馬脊,策馬緩行。

  她微側著臉,好讓她的聲音能傳進他耳裡,「你不用披風嗎?還有,你的大草帽呢?」他不是比她還怕風吹日曬?

  「大草帽我扔了,那太引入注目了,從現在開始,我得保護好你的安全。」施一豪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為了管家的家產,他一定會不擇手段的阻止趙、管兩家聯姻,怕只怕施一豪到時會對她不利。

  「我看你是怕我逃走吧!」她轉過臉,拉緊了身上的披風。披風上有他體貼的暖意,可他又執意送她去趙家成親,這一切的一切,如同前頭的黃沙滾滾、看不清的路途。



  日落前,冷御風在市集上將駿馬給賣了。馬兒這段時間跟著他們長途奔波,也該休息了。

  他預定今晚在客棧留宿,明早他將乘舟渡河,然後走捷徑翻越一座山,進入相鄰的銅林縣。

  在這段行程的最後,他不能讓任何意外發生,他不放心她單獨住一房,於是假裝是兄妹,只跟掌櫃要了一間上房。

  誰要跟他是兄妹!她家的哥哥弟弟已經夠多了。她瞠眼看他,等著他解釋。

  「出門在外,一切講求方便,冒犯姑娘之處,還請管姑娘見諒。」內心愈澎湃,他就愈強裝鎮定,在面對她天真姣好的容顏時,他得保持一貫的冷淡。

  他說話的方式,她怎麼聽怎麼不舒服,「冷二爺,孤男寡女同住一房,要是被趙家知道,你想他們還會要我這個媳婦嗎?」

  「管姑娘放心,我坐著打盹就行,絕對不會妨礙到你的名聲;況且,你不說我不說,趙家不會有人知道的。」他向她解釋。

  「你跟我同睡一房,就已經壞了我的名節了。」他這樣時時刻刻盯著她,為的還是他自己!

  他眉一挑,笑得很無奈,「那姑娘認為該怎麼辦?」

  「你自己再去要一間房,別跟我睡同間。」別說她的睡相難看,就算好看,她也不想被他那雙利眼盯著。

  「沒有芬芳相伴,萬一再有歹徒侵入……」

  提到這,她不免要心驚和氣餒,愣愣的不知要如何反駁。

  「早點睡吧,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句話像變成了例行性,每晚他總要這樣說一遍。但他任何體貼的心思,在她心裡,全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她早日到達趙家。

  「我偏不睡!我為何事事都要聽你的?你是鏢客,我是鏢物,我睡不睡關你何事?你要的不就是銀子嗎?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會葬送我一生的幸福……我偏不聽你的、不聽你的!」說到最後,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灑落在她絕麗的容顏上。

  從小就跟著父親走鏢,拿人錢財,平安將鏢物送達,是天經地義的事。火龍堂會有今日的名聲,靠的是信用。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單純的買賣行為,有一天會讓他面臨兩難。

  火龍堂是做生意的,考量的當然是利益。即使沒有利益,也要考量交情;而在沒有交情的情況下,就只能當是大發慈悲了。

  他一向沒有多餘的慈悲心,在四兄弟中,他的心腸最硬,淡漠得從不正眼瞧世間事,雖不致見死不救,但他也絕不會是拔刀相助的人,更不會替自身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不像大哥空有一副威風凜凜、剛毅不屈的外表,卻是十足的軟心腸。

  看著眼前指控的小臉,梨花帶淚好不可憐……他何時也變得跟大哥一樣了?!

  大哥的前車之鑒不遠,這時時提醒著他,別為了一個姑娘斷送自己大好的前程,更別讓火龍堂陷於不仁不義之中。

  理智與感情,他痛苦的下了決定──

  他趨前一步,「趙群是個儀表堂堂的男人,至少我認識的趙群是如此,你若嫁給了他,他定會給你幸福的。」

  她的盈盈水眸就這麼直直瞅著他。

  那雙眼呀,含著多少幽怨,為何他會覺得心痛、覺得無奈和不捨?他不是不懂,但還是得狠下心來。

  「睡吧!到了趙家,一切就明白了。」趙群富甲天下,是很多姑娘夢寐以求的對象,相信她也該會喜歡他的。

  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她依了父母之命嫁給趙群,他交差了事,火龍堂也能賺進賞銀,就依原來既定的計劃進行。他說服自己,他很懶,懶得有太多變化,他不想用太多精力去蹚這趟渾水,他該視而不見那含怨的眸子,他該隱下自己蠢蠢欲動的情感。

  她掄起拳頭,往他胸口交互敲打著,「你為什麼這麼自以為是?!就算趙群是人中之龍,我也不要喜歡他!」

  她的粉拳猶如午後的雷雨,轟然敲進他心坎中。

  他任由她發洩。她的思維著實大膽了些,雖說施一豪的巧言令色對她有所欺騙,但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應該照著傳統,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她偏不。

  「別哭了。」他輕輕拍上她抽搐的肩,「哭腫了眼,會變醜的。」

  明明他是狠心絕意的,明明她恨他恨得入骨,為何她還會感覺到那若有似無的溫柔?為何她的心像被撕扯般在痛?

  她倒入他懷裡,悶聲的哭。

  爹娘要她嫁,為的是管家上上下下百餘人的未來;冷御風不准她逃,為的是那千兩的賞銀:趙群非娶她不可,為的是兩家勢力的結盟。

  既然這麼多人都站在同一條船上,表示她有很大的利用價值,那她何不稱了他們的心意,反正犧牲她一人,可以換取這麼多人的利益,那麼她就嫁了吧!



  粼粼波光,藍天白雲倒映著湖光山色。

  小舟上,船家努力搖著槳。

  她坐在船篷內,夏風柔和,景致宜人,卻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乾澀的眼眶,因為昨夜的哭泣而紅腫不適。

  他站在船首,手裡搖著扇,儒衫飄飄,更顯得他的玉樹臨風、文質彬彬。

  昨夜過後,兩人之間少了言語、多了份瞭解,他不再提趙家之事,她也不再威脅要逃婚。

  默契已達成,兩人之間變得沉默,還有些不明的尷尬。

  他叮囑船家慢慢搖槳,怕從未乘過舟船的她,會因水波的晃動而感不適,他實在不願再看到她暈吐難過的樣子。

  兩個時辰後,船靠了岸,她在他的攙扶下上了岸邊。

  他在岸邊的市集裡採買了足夠的乾糧和用品。一旦進入山裡,雖可以捕殺小動物為食,但還是要有備無患,畢竟她可是嬌滴滴的姑娘家,他不能讓她餓著或凍著。

  他又挑選了一匹駿馬,山路崎嶇雖不適合騎馬,但考量她的體力,他還是細選了一匹好馬。

  他依然將她抱上馬背,可是這次他並沒有上馬,而是牽著韁繩走在前頭。

  「為什麼不上馬?」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難道是為了避嫌,不願再與她共乘一騎?

  這兩日來由於風吹日曬,他臉上原本白皙的膚色已有一大片呈現赤紅和脫皮,可見他是被毒日給曬傷了。

  「山路不好走,我還不知道這匹馬的習性,怕馬兒不安分,又會害得管姑娘受驚。」他仰起臉,唇角揚了揚,又看著前方的路。

  泥濘小徑,兩邊林木蒼蒼、高聳入雲。前無來者,後無人煙,大地寂靜到只剩馬蹄噠噠聲。

  他怎麼不再趕路了?相較於之前的急匆匆,這會兒的緩慢而行倒像是刻意。

  還未至午時,他就在一處山澗邊停下馬。

  「我們在這裡休息吧。」

  雖是日正當中,但由於巨木長年遮掩陽光,山徑上反而陰冷潮濕。

  不需再經過她的同意,他的大手放在她腰際,俐落的將她抱下馬。

  她打算坐到一旁的大石邊,好與他隔開距離。

  山澗邊處處青苔和滑石,她沒注意,踏上一塊長有青苔的石子,腳下一滑,嘴裡驚呼慘叫,等他從馬的另一側回身時,諒他有飛天遁地的本領,也已經來不及了。

  她呈大字型的往前滑去,整個臀部以上乃至脊髓骨的地方,全都重重摔落在地。

  他按著她的肩,想將她扶起,「啊!」她痛得眼淚溢出眼眶。

  「怎麼了?」他急急問,平常的冷淡自持完全不見了。

  「我不能動……一動就好痛!」她擰眉,小臉皺成一團的,喘著氣。

  「哪兒痛?」他難得心慌,在她身上看前看後,就是不知他的雙手該在哪裡著力,好減輕她的疼痛。

  「腰,還有腳。」她哽咽著。

  都怪他太大意了,怎麼沒將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看來是傷到腰骨。」

  他從馬背上拿下一個大包袱,裡頭有兩條大被子,原是要在山裡過夜時用的。

  他拿出其中一條,找了塊平坦之處鋪上,然後走回她身邊。

  「我抱你起來,你忍著點。」

  見她動彈不得的痛苦樣,他小心翼翼的打橫將她抱起,然後再將她輕放在棉被之上。

  他再取下她的包袱充當枕頭。

  「管姑娘,我幫你推拿,多少可以減輕疼痛。」他雖是習武之人,自我療傷他還勉強可為之,但要幫她療傷,他卻怕會將她的傷勢愈弄愈糟,他只能用最簡單的推拿筋骨,讓她舒服些。

  「會痛嗎?」她含著淚,緊張兮兮。

  他溫柔的安撫:「會有一點痛,你忍耐點。」

  「不要,我最怕痛了,像現在,我只要不動就不痛了,你讓我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

  「乖,這樣只會更糟,相信我,我的手勁會很輕,盡量不要讓你感到痛。」她這樣的孩子心性,怎麼去趙家做當家主母?想到這,他不自覺又煩了心。

  她感覺得到他勉強的笑容裡有著擔憂,為了這份察覺不出來的感動,她點了頭。.

  「冷御風,你小心點,別弄疼了我。」就算他的話柔到可以把她的心酥掉,她還是很害怕。

  他坐在她身側,讓她對著他側躺。

  「前一趟鏢,我幫官府押送賑災的糧食到揚州。」他的右掌貼上了她的脊椎骨,「途中遇到一群山賊來打劫。」

  「山賊?」她的眼睛一亮,那只有在奴僕們口中才能聽見的事。「那你怎麼辦?」

  「山賊有十來個,每個都威武勇壯,一抬手就能舉起一個官兵。」掌心緩緩移動揉搓著。

  「那糧食被搶了嗎?有官兵被抓嗎?」她雖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音調,還是讓她好奇。

  雖隔著衣裳,他還是能感覺她腰骨間過於緊繃的肌肉,那是拉傷的症候,他微微運功,將熱氣逼於掌心中。

  「嗯……」她嘴裡逸出叫聲,從腰間傳來的疼痛讓她有點忍受不了。

  「放輕鬆點,沒事的。」怕弄疼她,他力道又放輕了些。

  「後來呢?」她對這種江湖奇聞最有興趣了。

  「後來呀,我怕山賊不小心傷了官爺,只好讓山賊將糧車搶走。」兩掌的拇指在她腰際畫著圈圈,再下去已屬她較隱私之處,他不敢再往下。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能夠讓山賊得逞?那些等著糧食的災民,不就沒飯可以吃了,他們會餓死的!」她口氣沖了起來,完全忘了有人在幫他療傷。

  「別緊張,我和劍晨故意引開山賊,是怕傷及無辜,況且有官爺在場也礙事,等到山賊到了無人之處,我和劍晨……」十指點點移動,幸好沒斷了骨頭,只是傷了筋脈。

  「怎麼了?快說呀!難不成,你和狄劍晨偷偷把山賊給全殺了?」不是她想像力豐富,惡人最後都有惡報呀!

  「我從不殺人。」手掌的熱氣以脊椎為中線,向兩旁揉推。

  「那你真的放任山賊為所欲為?」她急了。

  「我和劍晨把山賊引到一處無人的山坡,然後施放了迷魂煙,不久山賊就一個一個昏迷倒地,糧車輕而易舉的就又回到我手中。」手心換手背的點壓,緊繃的肌肉明顯的放鬆。

  「你不是堂堂的大俠嗎?竟然使用這種下三濫招數!」她嗤的一聲笑。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大俠。」掌心緩緩收了力道。

  「那你是什麼?」舒服的感覺從腰間傳來,錐心的疼痛減輕了許多。

  「好了!有沒有比較舒服些?」他起身,從包袱裡拿出用葉子包裹著的百葉糕和燒子餅。

  她這才知道,他剛剛口中的故事,竟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多了!」抬眼看著他的身影,腰背還殘存著他指腹的暖意,他為何總是在無意問流露出看不見的溫柔?

  他又在她身側坐下,「我扶你起來吃點東西。」

  他單手將她上半身抬起,然後將她的背靠在自己胸膛上,以自己的脖子當枕頭,將她的頭安置在頸項間。

  「這樣可以嗎?會不會不舒服?」她的身子又軟又輕,這樣的軟香玉體,卻不是他能遐想的。

  她垂低著眸,搖了頭。

  靠在他懷裡,她羞澀的紅了臉。

  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雖然是為了她的傷勢,但他不怕她想入非非嗎?

  她接過他手裡的百葉糕,靠在他的心窩處,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山澗溪水潺潺,也掩不住她狂亂的心跳聲,若再不說說話,她怕他會聽到她心兒怦怦跳的響聲。

  「你不吃嗎?」她側首一問,才發現他的俊臉就近在咫尺,連忙又低下頭。

  啊!這下不只臉紅心跳,還將百葉糕掉到地上。

  聞著她沁心的香味,將她的嬌態全收入眼底,這樣的貼身親密連他都快要無法自持。

  所有堅持的理智都因為她的受傷,而差點蕩然無存。

  他又拿出燒子餅,「等你吃飽了,我再吃。」

  山風徐徐,他壓下滿腹的慾火,說得氣定神閒。他不該對她有任何奢望,她是趙群未過門的妻子,朋友妻不可欺,一切的一切,都不該有任何變數。



  

chembioorg 2009-5-17 19:39

第六章

  夜晚來臨前,他在山澗邊升起了大火,原本要走近路到銅林縣的,沒料到適得其反。依她的傷勢,沒有三五天的休息復原,根本無法再騎馬,更別說讓她翻山越嶺的走山路了。

  他利用隨身的短劍,在溪裡捕捉新鮮肥美的魚,並在大火上架起了架子,將魚燒烤成香噴噴的美味。

  經過一下午的休息,忍著腰間的不適,她已經能獨自坐起。

  看著他俐落的身手在水裡上上下下,雖沒看過他與人過招,不過憑他在滑不溜丟的石頭上飛來飛去,她相信他的武功應該不錯。

  他將串起的烤魚送到她眼前,並叮嚀:「小心燙。」

  她接過手,嘗了一口,眼前的烤魚,比她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還要鮮美。

  寂靜的大地,火光飄搖,兩人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垂首吃魚,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揚著扇。

  「你失過鏢嗎?」在她將一隻烤魚吃下肚子後,突然問。

  他愣了一下,看著閃閃火苗,「沒有。我是生意人,不會做賠錢生意。」

  他說得極冷淡,之前她恍惚看見的柔情彷彿不曾存在過。

  「我會不會讓你破例?」明知問了會傷心,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上一問。

  「不會。」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帶一絲猶豫。可是痛苦卻是由喉頭慢慢滾進心窩處,想吞,吞不下,想吐,又吐不出。

  吃進去的烤魚變得腥味重重,明知不該有任何的冀望,偏偏要來嘗試那種難堪。

  「我想睡了。」坐起來容易,這會要躺下又扯痛了她腰骨連接大腿之處。

  她秀眉打上無數個結,卻咬牙不讓自己叫出來。她慢慢的想要躺下,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她身側,右手扶在她背下,想助她一臂之力。

  「你走開,別管我!」她掙扎著,因著情緒上的委屈,伸手就想推開他扶住自己的手。

  「別這樣,你別亂動,好不容易才好些的傷,別又弄疼了。」他看著心疼,她怎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她已經痛得七葷八素,誰要他來假好心0你幫我療傷是因為怕我耽誤了你的行程,對吧?」

  他的手一僵!不是的,可這紛紛擾擾又怎說得清楚呢?

  他不顧她的抗議,怕她傷了自己,只好將她順勢緊緊擁入懷中。

  「別這樣,你何苦呢?」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她還真的很愛哭。這幾天下來,不知她已掉過幾次淚了。每次看,一次比一次都要揪心。

  「別哭了。」他一貫柔和的拍撫著。

  看似獨立活潑,其實孩子心性重,脾氣倔強得很,受不了委屈時,就以淚水來發洩,他疼惜著,卻有萬般無奈。

  「我不要我的傷好,你乾脆讓我死了算了!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到趙家,不用去成那個莫名其妙的親!」她大叫,要不是他緊緊抱著她,恐怕她又要弄傷自己了。

  他平時的冷靜睿智在面對她的哭鬧時,一點都不管用。

  他著急的說:「別說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你要先把自己的傷照顧好。」

  「轉圜?你別騙我了,我知道我非嫁給趙群不可,可是我不甘心呀!」無論趙群是好是壞,對她來說都只是個陌生人。

  他幽幽歎著氣,「別生氣了,好嗎?」多說什麼都是無意義的,他還是幫不了她。

  聽到他這句看似安慰的話,她更加難受,一逕的哭,最後哭累在他懷裡。



  蟲鳴,鳥叫。

  美好一天的開始,她在他懷裡清醒過來。

  枕著他的手臂,感覺他均勻的呼吸在她發頂吹拂著。昨夜她鬧了多久?她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將她擁得緊緊,歎息頻頻。

  她動也不敢動,怕驚擾到他。這樣的親密,該是夫妻間才有的,她卻在大地之上、藍天之下,與他親密不可分。

  偎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她靜下心來思考,其實要不要去趙家,他也是身不由己。如他所說的,他是個鏢客,必須忠人之事,就算能放她走,那又要他將火龍堂的名譽置於何地?

  她不該強他所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不該再任性為之,爭鬧也無濟於事,就把握這最後的幾天,與他好好相處吧。

  感覺到他的動靜,她連忙閉上眼睛。

  他動了動有些發麻的手臂。 固定一個姿勢從夜晚到天亮,即使他是練武之人也有些吃不消。

  他知道她是醒著的,從她鼻間改變的氣息,他就能感受到。

  看著她長長的眼睫覆眼,懷裡的她此刻是這樣的柔順。

  輕輕縮回自己的手臂。他怎麼會抱著她睡了一整夜?幸好在這無人之處,否則他豈不是玷污了她閨女的名聲?

  他起了身,懷裡頓時有著莫名的空虛。

  他又撿來枯枝斷木投入火源,再弄了新鮮的烤魚。

  這時,他看見她已經勉強坐起了身。

  吃著烤魚的同時,他問:「還很疼嗎?」

  「好多了!」她笑著,燦爛如艷陽下的花朵。

  她很少笑,總是生氣的睞著他,現在的她,比陽光還耀眼,讓他失了魂忘了要眨眼。

  他熱切的注視換來她的垂首,何時他的無情無緒變得會噬人了?

  知道自己的失禮,他連忙收回目光。「等會我再幫你推揉,看來我們得在這裡休息個兩三天,等你傷勢好一點,才能再出發。」

  「那總不能天天吃烤魚吧!」再吃下去她可要反胃了。

  是他疏忽了。「我待會去採些野果、捉幾隻山雞或打幾隻野鳥,最好能抓到山豬,那我們這兩天就不愁吃的。」

  「哇!」她的大眼閃動著,「我從來都沒打過獵,好想跟你一起去!」

  「等你傷好了,我再帶你一起去。」他笑著給她承諾。

  「一言為定!」她不再胡思亂想,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反正困在這山裡,只有她跟他,她就暫時忘掉煩人的一切,享受短暫的歡愉。

  在他細心溫柔的推拿按摩下,她的腰傷一日好過一日。

  夜裡他依舊當她的枕頭,只因為她撒嬌的說:「沒有你在身邊,我根本嚇得不敢入眠,我膽子很小,你就陪著我一起睡,好嗎?」

  他沒拒絕,笑著答應她。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反正都已經有了親密的接觸,他再要保持君子之風,也顯得太過矯情。

  只要不想到火龍堂、不提到趙群,他便能隨心所欲。

  直到她能夠站起來走動時,已經是第四日了。

  「你答應過我,等我傷好了,要帶我一起去打獵。」她眼巴巴的望著他,像個等糖吃的小女孩。

  「山路潮濕難行,你的傷才有些起色,別一不小心又受傷了。」他寵溺的拒絕。

  「這次我會很小心的,絕對不會再跌倒。」

  任何人都難拒絕她嬌媚的請求。

  他笑說著:「今天,看能不能抓到野雞?」這兩天他獵來了兩隻野鳥和採了一些野果野草果腹,外加之前準備的乾糧,兩人倒也過得悠然自在。

  「你肯帶我去了?」她燦笑。

  「你得跟緊我,山裡隨時會有兇猛的老虎、獅子出現。」他骨扇一點,輕點她發頂。

  「你別故意嚇我,這幾日我可是連只小白兔都沒見過。」她很懷疑這座山是不是除了他們兩人外,連一隻小動物也沒有?

  「因為我從沒讓大火熄過,所有的動物跟我們一樣都很怕火。」

  「難怪你要日夜燒著大火,難怪你要我隨時待在大火邊,片刻都不准離開。」她恍然大悟。

  他執起她的手,「管姑娘,小心走。」

  酥酥麻麻的觸感,流進了心頭。

  她想起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看著他溫雅斯文的側臉,她心兒突然怦怦亂跳著。



  夜裡看著滿天星海,她依舊躺在他懷裡背對著他;他知道她還沒有睡,於是淡淡的說:「你的傷勢也復原得差不多了,明早我們就上路。」再怘擱下去,他怕自己會想與她在此山中共老。

  終於要離開了嗎?為何她的心會這樣的痛?

  這裡的雲、這裡的風、這裡的大樹、這裡的溪流,她還沒來得及熟悉,她怎麼捨得呢?

  「不能再多待兩天嗎?」她可憐兮兮的乞求。

  「再耽擱下去,我怕劍晨會擔心。」其實他不是怕劍晨擔心,是怕耽誤她的婚期,愈拖愈久,他明白自己愈難自持。

  感覺她的背隱隱在抽動,他知道她哭了。

  離開他的懷抱,她沒預警的坐起,「我去梳洗一下。」不讓他看見她的淚,她急匆匆的跑開。

  「小心,別摔倒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卻無法阻止她。

  跑過火堆,來到山澗邊,這次她沒有跌倒。

  坐在大石上,她掬起一把清水,往臉上潑。

  淚水混著溪水,她想讓自己清醒點,不想讓他看見那沒用的淚水。

  管紅月呀管紅月!要爭氣點,銅林縣非去不可,非嫁趙群不可,在這裡傷心流淚有何用呢?她氣自己的窩囊,不停的在心裡罵著自己。

  她不會讓他為難的,至少她會幫他完成差事,讓自己平安到達趙家。

  不知何時,他俏悄來到她身後,雙臂懷抱上她的纖腰,頭埋在她頸項間,貪戀著她的髮香。

  天地靜止在他擁住她的那一刻,兩人都無法言語,只聽見心亂碎了一地的聲音。那是一道衝不破的藩牆,世俗的眼光、火龍堂的誠信、朋友的義氣,他們只能隔在牆的兩端,遙遙相望,觸也觸不到。

  明知道,這種感情不會有結果,他生平第一次做了賠錢的生意,賠進了自己的心、賠進了自己的情。

  以往都能冷眼看待男女情愛,為何這次無法抽身?

  夏風、滿月,自此該形同陌路,不再牽絆,不再悸動。



  站在趙家閃亮亮的匾額下,管紅月真想一走了之。要不是看在冷御風的份上,她絕不會走進趙家大門。

  她被安置在一處安靜的院落中,與分別數日的芬芳重逢。

  主僕倆相見歡,叨叨述說幾日分別的情景,唯與冷御風之間理不清的事,管紅月是隻字不提。

  幾天來,朝朝暮暮的相處,這會他不在身邊,管紅月看著趙家內到處是大紅喜字、張燈結綵,而她卻像被大石頭壓住般,連連喘不過氣來。

  由於新郎和新娘在還沒有成親前,不宜見面,否則會不吉利,所以趙群避開了管紅月和芬芳,單獨宴請了冷御風和狄劍晨。

  主廳上,佳餚美酒,趙群為風塵僕僕的冷御風接風洗塵。

  「冷二哥、狄大哥,一路辛苦了!」趙群持著酒杯豪邁的敬酒。

  趙群和冷御風的交情緣於運送絲綢。

  一趟趟從銅林縣運到大江南北的絲綢,都是靠火龍堂的護送,長年累月的合作下,雖說冷御風極少親自押標,但生意上的接洽,也促成了冷御風和趙群的好交情。

  「好說!」冷御風和狄劍晨也執起酒杯一干。

  趙群關切的問:「路上出了什麼事嗎?為何冷二哥會比狄大哥晚到數日?害得小弟早也等晚也等,就是等不到冷二哥到來。」

  活潑好動的趙群,雖說與冷御風年紀相當,卻把他敬為大俠,對於他四處走鏢的悠遊日子非常欽羨,每次冷御風來趙家,趙群都非得纏著他說說走鏢上的趣事不可。

  「管姑娘不小心跌倒,受了一點傷,所以才會耽擱行程。」提到她,他的眼神不自覺的柔和。

  「紅月她沒事吧?」趙群急得跳腳,絲毫沒有當家主人的威嚴樣。

  「沒事了!」趙群的一聲紅月,令冷御風亂不是滋味,看著山珍海味,心裡卻想著她用過晚飯沒?

  「沒事就好,不然再沒幾天就要成親,沒了新娘可不成。」趙群斯文中有種愛笑的調皮,與冷御風斯文中的淡漠,完全不同。

  「我可是將管姑娘平安交到你手中,明天我就可以回長安交差了。」成親這兩個字血淋淋的刺著冷御風的心,他卻還得裝作不在意。

  「冷二哥,這怎麼可以!這是趙家的大喜事,也是我生平頭一遭娶新娘,你就留下來喝杯喜酒,也好讓小弟我盡盡地主之誼。」趙群誠摯邀約。冷御風不只是生意上的交情,更是他認定的知心好友。

  「既然趟兄弟都這麼說了,冷某就留下來叨擾了。」順著人情,冷御風是不好拒絕,但他內心卻交戰著,想留又不敢留。

  酒過三巡,趙群突然想起什麼,問著身邊的貼身丫鬟,「如香,去一趟管姑娘那兒,看看管姑娘還有沒有缺什麼,也順便囑咐奴婢們要好好服侍管姑娘,別怠慢了。」

  「爺,如香馬上去。」名喚如香的丫鬟恭謹的退出大廳。

  不到一刻鐘,如香神色緊張的回到大廳。「爺……」她欲言又止。

  「如香,說吧,冷二爺和狄爺不是別人。」

  「爺,據服侍管姑娘的奴婢說,管姑娘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她把奴婢們準備的飯菜都原封不動的退了出來。」

  趙群臉色大變是飯菜不合管姑娘的胃口嗎?」

  如香戰戰兢兢的回答:「聽奴婢們說,管姑娘說她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整個人病懨懨的樣子。」

  冷御風發起愁來。

  「我去看看她。」話一說出口,冷御風就知失禮了。

  趙群興味的挑了眉,「還未成親,我也不好去探望她,就勞煩冷二哥了,你們是同鄉,又有同路之誼,看看紅月還需要什麼,或者需要請大夫,我馬上差人去打點。」

  「趙兄弟,管老爺將管姑娘托付給我,雖說到了趙家就該由你來照顧,但是管姑娘是在我的護送下傷了腰脊,在下理當去探望。」冷御風心虛的補話。

  「我明白我明白!辛苦冷二哥了。」趙群笑得很真誠,一點都沒起疑心。



  在如香的帶領下,就著夜色,冷御風和狄劍晨來到管紅月和芬芳居住的院落。

  管紅月一見到冷御風,大眼閃亮亮,小臉卻是慘白。

  「冷二爺、狄爺。」芬芳恭謹的喊。

  「聽說管姑娘從中午到現在未曾進過一粒米飯?」她是故意要讓他心疼?還是真的想以死要脅?

  「二爺……」芬芳不知該如何說。

  管紅月毫不避諱的瞅著冷御風瞧。

  「是不舒服?還是不合管姑娘的胃口?」冷御風問著芬芳,硬是忽略管紅月熾熱的眸光。

  「二爺,小姐是心情不好。」芬芳只知道管紅月不願嫁給趙群,她認定小姐是在鬧脾氣。

  「你可以直接問我,為什麼要去問什麼都不知情的芬芳?!」她氣惱他,到趙家後,他馬上跟她劃清界線,那些在山中的相處歲月好像一點都不曾存在過。

  冷御風終於看著管紅月,心中滿是無奈,臉上卻還要強裝出淡漠笑意。

  「管姑娘,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幫你準備。」才一天不見,她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你已經達成你的任務,千兩銀子也已經賺進手,你怎麼還不回長安?難道你想留在這裡看我成親?」心裡明明念著他,可講出來的話,偏偏沖得很難聽。

  「趙兄留我和劍晨喝喜酒。」他說的是實話。

  「有銀子可賺,又有喜酒可喝,這趟鏢你獲利不少。」

  「你多少吃一點東西,這樣下去不行的。」他柔言哄著。

  「我什麼都不想吃!」她真的一點吃的慾望都沒有。

  「芬芳、劍晨,我有事和管姑娘談。」冷御風讓他們出去外頭候著。

  屋內只剩下兩人時,管紅月幽幽開口:「有什麼好談的?」

  「不吃東西,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他始終和她隔著三步遠。

  「這不關你的事。」

  「如你所見,趙群相貌堂堂,不像只大豬公,也並不傻呆。」

  「沒錯,他的外表是很出色。但我之前不想嫁給他,現在更不可能因為他的外表而嫁給他。」在趙群來迎接他們時,她曾匆匆見上一面。

  「管姑娘……他會好好待你的。」冷御風言不由衷,說得痛苦,但還是得勸她。

  「叫我紅月。」她和他已經這樣親密過,她難道還不值他的一聲叫喚?

  「你這是何苦?」若叫了她的閨名,他豈不是更陷入無法自拔之地?

  她趨前,主動投入他懷裡,「冷御風,你要不馬上離開趙家,從此對我不聞不問;要不帶我離開趙家,我隨你遠走天涯。」

  話得問清楚,她不像他是個悶葫蘆,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頭,他不說就由她來問,不明不白的梗在心頭,她只會胡思亂想的把自己逼瘋。

  原以為她來到趙家後,就可以拋下那剛萌芽的情意,誰知情意已根植,才一下沒見到他的人,她竟就食不下嚥。

  他怔愣,腰背挺得直直的,連抱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沒想到她敢這樣問出口,而他這堂堂大男人,竟然比不上她的勇敢和果決。

  他一向淡薄,更是深思熟慮的精打細算,他從不做沒利益的事,更不會平白對哪個外人好。

  在他過慣了爾虞我詐的行鏢日子後,她的熱情、率真、敢言、不做作,比他還要像江湖兒女,或許就是如此,他才會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吧。

  看他面有難色,無法決定,她忍住溢滿眼眶的淚水。

  「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尊重你的決定,再也不會纏著你不放。」她比誰都清楚,根本不敢奢望他會帶她遠走高飛,她要的只是個讓自己死心的理由。

  「對不起,我不能帶你走。」這是誘拐良家婦女,罪名足以讓火龍堂無法立足;而且她還是趙群未過門的妻子,後果足以動搖火龍堂的半片江山。

  她淒淒苦苦的笑了起來,早知答案會是如此。「你喜歡過我嗎?」

  「除了你,我再也遇不到能讓我心動的姑娘。」分離在即,那觸動心頭的痛,他側低著頭,情不自禁的在她芳唇上烙下印記。

  就這麼一剎那,她還來不及感覺唇上的滋味,他已飛身離去,消失在她眼前。

  咬著唇,她不想哭,淚水卻狂瀉而下。

  這是她讓他選擇的路,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他。

  她一開始想逃,他為什麼不讓她逃?她若一走了之,至少還能無憂無慮的過下半輩子。

  如今情愛已失,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個不具心魂的空軀殼,那麼她逃與不逃又有什麼分別呢?



  夜深人靜,管紅月房裡多了個不速之客。

  幸好她和芬芳還未就寢,不然鐵定被突然冒出來的施一豪給嚇破膽。

  「表哥,你怎麼這個時候來?」管紅月眼神警戒著,對施一豪少了熱絡。

  「紅月表妹,表哥特地來帶你離開的。」施一豪小小聲的說,就怕被人發現。

  「表哥,我不走了。」走已經沒有用,乾脆成全大家的希望。

  「不走?」對於管紅月態度的大轉變,施一豪猜測不出原因。

  「謝謝表哥對紅月的照顧,我不想讓爹爹為難,所以我會待在趙家等著和趙公子完婚。」

  她隨便搪塞的理由,完全說服不了施一豪。

  「紅月,這怎麼行呢?趙群不是好人,你若嫁給他,定會吃苦受罪的!」他急了,音量微微拉高。

  「表哥,木已成舟,我人都已經住進了趙家,再談這些又有何用呢?」

  「有用!當然有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嫁給趙群。」讓趙、管兩家聯姻,那他怎麼辦?

  近一年來,施一豪處心積慮的接近管紅月,不但想抱得美人歸,還妄想著管家的家業,他怎能讓趙家坐享其成!

  「表哥,事已至此,已經非你我所能決定,紅月謝謝表哥的一番好意。」管紅月心意已堅。

  「不,我不能讓你嫁給趙群!你難道不知道表哥對你一往情深嗎?」

  她對表哥一直是兄妹之情,絲毫談不上男女之意,表哥說出這樣的話,她為何只感到害怕?一點都沒有被愛慕的喜悅?

  「表哥,我一向敬你如兄。」雖然表哥造了很多謠來欺騙她,但她不會去計較。

  施一豪露出了猙獰的惡狠。「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麼,反正今夜我一定要帶你走!」就算他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表哥,你別這樣,這裡是趙家,趙公子不會讓你把我帶走的。」從沒看過表哥有這樣殘暴的神色,管紅月心裡恐慌,但還是強裝鎮定。

  施一豪心急下拉住了管紅月的手腕。

  一直在一旁的芬芳,看到施一豪粗暴的舉止後,大聲叫著:

  「表少爺,你在幹什麼?!快放開小姐,你這樣會弄傷小姐的!」

  「不許叫!」施一豪怕被發現,另一隻手甩過去,賞了芬芳一個火辣辣的耳刮子。

  「啊!」芬芳痛得大叫出聲。

  「芬芳,你要不要緊?!」管紅月心急於被打的芬芳。

  「別叫,統統別叫!」施一豪摀住了管紅月的嘴巴,反手再給芬芳一個巴掌。

  芬芳前一刻腳還沒站穩,後一刻又被重掌所擊,一陣天旋地轉,重重的跌下地,腦袋撞擊到地上,昏厥了過去。

  看著倒地的芬芳,管紅月卻無力掙脫施一豪的鉗制,可她哪肯乖乖的就範,她雙手拚命的拉扯,外加雙腳亂踢亂踹。

  「別動!再亂動!別怪我也對你不客氣!」施一豪威脅。

  守在外頭的幾個彪形大漢聞聲衝進了屋內。

  管紅月看見這等陣仗,心驚不已!雖然不知道表哥為何會突然變得這麼可怕,但她還真怕表哥會在一氣之下失手殺了她和芬芳。她不敢再亂動,只能死命的搖頭。

  這些變化本不在施一豪的預料之內,原以為可以順順利利把管紅月帶走,經過這麼一鬧,他怕事情敗露,連忙喊著。

  「走!大家快走!」

  施一豪押著管紅月,一群人連忙離開,全忘了還有個躺在地上的芬芳。

  不一會兒,芬芳幽幽轉醒,臉頰已經火燒似的灼燙一片,昏脹的後腦袋,讓她有作惡的不舒服感。

  「怎麼回事?」她撫著頭,回想之前的一切,驚慌的跳了起來,「小姐!小姐!」

  空蕩蕩的房內,只有凌亂的桌椅,哪還有小姐的蹤影!

  她跌跌撞撞的衝出房外,明月高掛,萬籟俱寂,小姐呢?

  由於奴僕丫鬟早已入睡,這裡又屬於獨棟的院落,離主屋尚有一段距離,以致於人來人走,竟沒讓趙家的人發覺。

  是自家的表少爺將小姐給帶走,她能高喊救命嗎?這豈不是讓趙家的人給看輕了?

  沒法可想,她只好去向冷二爺求助。

  她多少感覺得出來小姐和冷二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可是小姐不願多談,她也就不多問。

  她跌跌撞撞的來到冷御風房外,還沒敲門,房內的冷御風已經警覺的打開房門。

  「芬芳?」冷御風連忙攙扶住搖搖欲墜的芬芳,另一房間內的狄劍晨也已衝出房外。

  「小姐……」芬芳顫著抖,氣喘吁吁。

  「怎麼了?快說!」冷御風被嚇得揚大了音量。

  「表少爺和一群凶神惡煞把小姐給捉走了!」始終打著轉的淚珠終於落下。

  「該死!」冷御風低吼,將芬芳推往狄劍晨懷裡。「通知趙群,請人代為照顧芬芳,我們分頭去找人!」

  話落,便縱身上了屋簷。

  在屋簷上一起一落的飛快行走,居高臨下,放眼街道巷弄間搜尋。她究竟在哪一異?

  夜色茫茫,昏天暗地,他的心卻無比緊張狂亂。

  回到趙家後門,他沿著施一豪可能走過的街道細心留意,看是否有可疑的蛛絲馬跡。

  施一豪的大隊人馬想必定不快,外加帶了紅月,他們或許還在附近……

  寂靜的夜裡,他豎耳凝聽,細微的雜沓聲從東南方傳來,他施展輕功飛快的追去──



  

chembioorg 2009-5-17 19:40

第七章

  「表哥……」管紅月坐在床沿,驚恐的看著此刻惡狠的施一豪。

  「表妹,只要你聽話,別大聲嚷嚷,表哥會好好對你的。」施一豪刻意的輕聲細語。

  他帶著管紅月回到客棧裡,讓他請來的江湖人士在房門外守著,房內就只剩下他和管紅月。

  「表哥,你帶我來這做什麼?」她強忍住哭意,表哥變得不像之前的表哥,她害怕他那猙獰的模樣。

  「紅月,我怎能讓你留在趙家?我怎能看著你嫁給趙群?!我這麼喜歡你,你應
  該嫁給我才對!」

  他步步逼近,她顫抖的直往床角里縮。

  她拉高嗓子:「表哥,我只當你是表哥……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況且……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許配給趙公子,我不可能會嫁給你!」她的腦子亂烘烘,隨便找著理由。

  「你逃婚難道不是為了我?我知道姑娘家都是害羞的,嘴裡說不要,心裡卻喜歡得緊,表哥瞭解你的心意。」生米一旦煮成熟飯,一切都成定局後,趙群不會要個殘花敗柳,表妹是非嫁他不可了。

  看著施一豪的大臉已經近在咫尺,她連連高呼:「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救……」命字沒還出口,她的嘴巴已被施一豪的大掌給摀住了。

  「乖,我的紅月表妹最聽表哥的話了。」施一豪雙眼佈滿腥紅血絲。

  那雙充滿慾望的眼,她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麼,她猛搖頭,只能心慌的頻掉淚。

  施一豪從衣襟裡拿出一條帕子,塞住了她小巧的嘴,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紅月,我這麼愛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這是為了得到你才做的不得已手段,你放心,等你成為我的人之後,我還是會明媒正娶的。」說著說著,他的雙手已經壓在她雙肩上,那張豬嘴就想要吻上她的唇,她的頭往右一個閃躲,他的豬嘴落了空。

  施一豪惱羞成怒,「好說歹說你不聽,非要我用拳頭嗎?!」他反手一拍,輕脆的巴掌聲傳來,痛得管紅月想哭也哭不出聲,想叫叫不出口,眼前的施一豪臉色嚴重的變形──

  他將她壓在床上,拇指及食指扣緊了她的下巴,軟香玉體在下,另一隻手則撕扯她的衣襟。

  「不哭了,表哥疼你,不哭了。」他的唇貪婪的吻起她的淚水。

  不要不要!她在心裡無助的喊著,卻沒人可以助她半分,她悄悄抽出一支沒被壓住的手,抽出了發頂上銀製的鳳簪,趁施一豪吻上她眼簾時,用力往他背後肩頭一刺──

  「啊!」施一豪吃痛,整個人彈了起來,右手摸上左後肩,已經濕漉漉血紅一片。

  管紅月趁機縮了腳,坐了起身,然後將鳳簪抵著自己胸口,一副視死如歸樣。

  「媽的!賤婢一個,給你敬酒你不吃!」憑他的人高馬大,他衝過去就想奪她手裡的凶器。

  她鳳簪一刺,毫不猶豫就往胸口刺進去。

  想叫叫不出口,眼前的施一豪在驚駭中臉色嚴重變形。

  想笑也笑不出,天意如此,這下誰都不能娶到她。

  神智開始恍惚,天地上下搖動,終於知道心死是什麼滋味了。

  她聽不清楚他嘴裡在叫些什麼,在生命即將消失之前,無法凝聚的視線裡,她隱約看到冷御風俊傑的身影。



  撲朔迷離的夜裡,狄劍晨在安頓好芬芳後,也在大街巷弄間找尋管紅月。

  以趙家為中心點,他判斷著施一豪可能逃走的路線。

  施一豪在銅林縣裡無親無故,這點是火龍堂早就查探到的消息。

  若這麼多人要落腳,勢必不敢驚擾民宅,那不是往城外逃去,就是找最近可以落腳之處。

  狄劍晨沒有冷御風敏銳的聽力,但憑他的處變不驚、直覺判斷,他直往銅林縣最大的客棧而去。

  夜風颯颯,冷御風和狄劍晨不約而同來到客棧前。

  「分頭找。」冷御風躍身上了屋頂。

  狄劍晨則翻牆進入客棧中。

  隱隱約約,風中傳來她不真切的聲音。

  不安的感覺,撲天蓋地的向冷御風捲來。

  他額上泌出了涔涔冷汗。

  紅月,你千要不要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這時,清脆的巴掌聲傳來,他縱身至客棧的庭院中。

  眼光四巡,他和狄劍晨同時發現那幾個曾經照過面的惡漢。

  兩人在不動聲色下,折扇一點、劍 柄一揮,惡漢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的全倒了地。

  他一腳踹開房門,從床上一拳打飛施一豪時,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鮮紅的血液在她胸前漫了開來,染紅了那破碎的襟口,而她手中還握著那支沒入胸口的鳳簪,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子慢慢軟倒。

  冷御風一把抱起她,「紅月!紅月!」他淒厲的叫聲驚天動地,卻怎麼也喚不醒她漸漸昏沉的意識。

  狄劍晨食指及中指一探她的頸脈。還有呼吸。

  「二爺,快帶管姑娘回趙府。」狄劍晨提醒著方寸大亂的冷御風。

  冷御風看著那支染血的鳳簪,痛不欲生,「紅月,你不能死,你得為我而活著!」

  他施展輕功,緊緊把她擁在懷裡,感覺著她逐漸流失的溫度,他的心也跟著降至冷凝。

  留下善後的狄劍晨,將罪魁禍首痛打一頓後,將半活半死的施一豪一併帶回趙家,等候二爺發落處理。



  燈火通明的趙府。

  管紅月的血染紅了冷御風雪白的儒衫。

  「快!將城裡的名醫統統給我請來!」趙群神色凝重的吆喝著下人。

  那天,在管家遠遠的見到管紅月,趙群就被她那如花似玉的天真笑顏勾了魂。回到銅林縣後,一直對管紅月念念不忘,便稟明父母,托了媒人上管家提親,沒想到管老爺一口答應,於是趙家正式派媒人去長安送大禮下聘。由於千里路遙,嫁娶不易,於是雙方父母同意,讓管紅月到銅林縣來完婚。

  冷御風將管紅月輕放在床鋪上,看著她白慘慘的容顏上是緊蹙的眉眼,那把還留在她胸口上的鳳簪,拔是不拔?

  「冷二哥,多虧你即時將紅月給救回,不然後果真的無法想像。」紅月是在趙家被捉走的,要是她失了清白,他趙群就算有十條命也無法向管老爺交代。

  冷御風沒理會趙群的話,他全心全意只有眼前昏迷傷重的佳人。

  趙群看著冷御風的大手緊握著紅月的小手……這有點不合禮節吧?雖說紅月正受著傷,但她已經來到趙家,理應是他這個未婚夫在照顧她,怎麼會被冷二哥反客為主?

  雖然他非常敬重冷二哥,但心中難免不是滋味,「冷二哥,你辛苦了一夜,要不要先回客房休息?紅月的傷就由小弟來照顧。」趙群爭的是一口男人之氣,總不能讓下人們看笑話。

  「劍晨,你認為該不該拔?」冷御風動都沒動,現在誰都不能把他趕離她身邊。

  「二爺,拔了簪,恐會大量失血,不拔簪,恐命在旦夕。」狄劍晨立於床尾,隨時聽候差遣。

  冷御風陷入了兩難,不一會兒,他面露曙光。

  「護心丹!」

  「二爺……」狄劍晨的話有著阻止之意。

  「給我護心丹!」冷御風再強調一次。

  狄劍晨從懷裡取出白瓷藥瓶,將它遞給冷御風。看來二爺這次真的動了真情。

  相傳護心丹是由天山雪蓮、人參王、麒麟角、虎王鞭、珍珠粉等四十九種珍貴藥材,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封爐煉製而成。

  相傳護心丹在這世上僅存三顆,是練武者的聖品,吃了護心丹後,不但可以增進十年功力,還可以起死回生。

  然而護心丹的一切都只是在傳說中,有沒有效用,冷御風根本沒有把握。 別無他法下,他只能孤注一擲,就算不能起死回生,至少對她的傷勢也絕對有幫助。

  「護心丹?」趙群擠到了床沿,「傳說中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護心丹?」

  「嗯。」狄劍晨代替冷御風回了話。

  「冷二哥,沒想到你身上會有這種稀世珍寶!」趙群興奮得眉飛色舞。

  冷御風見管紅月動了動眼睫,她的呼吸變得急躁而混亂。

  「紅月,紅月!」他喊著,想喚醒她。

  她擰了擰眉眼,掙扎著想要清醒過來。

  「紅月,紅月!」他一聲聲喚她。

  她的眼神有了一線生機,想笑的唇角,卻沒力氣動。「是你……」

  諒他的耳力再好,他還是將耳朵貼到了她唇邊,才能清楚她那氣若游絲的喃喃。

  「是我。」他熱淚盈眶,有股想哭的衝動。

  「紅月醒了,紅月醒了!」趙群開心的叫著,幸好狄劍晨阻止,否則他早就衝上前去了。

  「你終於……喚了我的名。」她眼神飄忽,半瞇著。

  他將黑色圓形藥丸放到她嘴邊。「紅月,把嘴張開,把藥丸吃下去。」

  她螓首微遙「我不想活……別救我。」本來她萬萬沒有尋死的勇氣,如今有機會讓她死,她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一句不想活,重重扯痛他的心。

  「紅月,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他的眼光痛心而纏綿。

  這種節骨眼上,他才肯喚她的名,她無法意識他話裡的深情,更看不清他痛苦的表情。

  「讓……我死……求你。」活著既沒有任何意義,那比死了還要痛苦。

  她細微的呢喃,趙群聽不清楚她說什麼,急得又跳腳。「她說什麼?冷二哥,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我不會讓你死,就算要拿我的命來換,我都不會讓你死!」有記憶以來,冷御風第一次掉下男兒淚。

  她閉上眼,胸口如火燒般的疼痛,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又昏死了過去。

  「紅月,你看看我,看看我呀!」他呼天搶地。

  她連跟他在一起都勇氣十足,卻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老天呀!他到底傷她傷得有多深?

  「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趙群要衝向前去,又被狄劍晨攔祝見她眼角流下兩行淚,那支鳳簪猶如插在冷御風胸口上。他不能看著她死,絕對不能!

  他將護心丹放於口中,單手半抬起她的背,以吻封唇,不讓她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他將護心丹吻入她的嘴裡,纏綿的吻一點熱度都沒,直到她將護心丹嚥下,他才離開那冰冷的唇。

  眾人驚呼,卻沒人敢阻止。冷御風是在救人,趙群即使有異議,也來不及阻止。那他未婚妻的清白,不就毀了嗎?

  他將她胸前的大穴給封住,「劍晨,準備乾淨的布。」

  如香趕緊遞上乾淨的布給狄劍晨。

  他的手握上了那只佈滿血的鳳簪。

  見冷御風欲拔簪,趙群連忙說:「冷二哥,要不要等大夫來?這樣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是他不相信冷二哥,實在是人命關天,他可不想妻子還未過門就慘死。

  「等大夫來,一切就為時已晚。」他一手扶住她的背,神情凝重的只看見她又昏沉的容顏。「劍晨,我拔簪,你止血。」

  「二爺,小心!」狄劍晨立於冷御風身旁。

  趙群嚇得冒冷汗,卻也無法阻止。

  冷御風發顫的手,迅速將鳳簪給拔出來。

  在鮮血噴灑出來之前,狄劍晨已經用布巾止住了傷口。

  冷御風拿出止血散,待狄劍晨稍稍將布巾挪開,就將整瓶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再將布巾覆上。

  礙於眾多人在場,冷御風無法脫下她的外衣包紮傷口,剩下的就只能等大夫來處理了。

  原本的絕麗佳人,如今是毫無生氣。在她拿著鳳簪自我了結時,她心裡可是恨著他?他傷她究竟有多深?為何會讓她求死甚堅?



  天亮了,烏雲佈滿天際,雷聲轟隆隆作響,可預期的是一場夏日大雷雨。

  房門外,迴廊上。

  冷御風沒了優雅的姿態,全身罩著寒意,不發一語的等著房內的消息。

  「冷二哥,紅月是在趙家出的事,發生這樣不幸的事,你千萬不要內疚,你已經將紅月平安送達,該付給你的銀兩,趙家是絕對不少給的。」趙群以為冷御風是在為這件事擔心,趕忙解釋。

  冷御風僵了身子,趙群的話如刀割般狠狠刺穿他的心。

  早知如此,他就該任她逃走。什麼利益?什麼信譽?什麼道德仁義?全是狗屁!此刻,他恨透了自己。

  「二爺!」狄劍晨憂心忡仲的看著冷御風。

  趙群又被晾在一邊。他好像說什麼話,冷二哥都不理會他。他只是不想要冷二哥為了這件事情內疚,他這個主人才出言安慰,難道他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何冷二哥的臉色那麼陰沉難看?

  髮色花白的老大夫走出了房間,冷御風搶先一步迎上前。

  「幸好!就差那麼一寸,否則連神仙都難救活她。」老大夫汗水淋漓,用袖尾拭了拭汗,看得出來老大夫已經滿臉倦容。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冷御風急急的問。

  「未來三天是關鍵,若她還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恐怕就……」老大夫斟酌用詞,雖然他行醫三十寒暑,但「死」這個字是忌諱,除非必要,否則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雨聲敲打屋簷,滴滴答答落下。

  冷御風、狄劍晨、趙群神情繃得死緊。

  「恐怕性命不保?」冷御風替老大夫接了話。

  雨勢突變,斜打入迴廊。

  「有此可能。不過小姑娘沒有大量失血,體內有股熱氣在支撐著她,只要燒能退,傷口不再惡化,應該可以度過難關。」

  是護心丹發揮了作用!冷御風重重的吐出悶著了的氣息,不顧雨水淋濕衣衫,他仔細凝聽老大夫的話。

  「對了!先前你們有給小姑娘服了什麼藥嗎?」老大夫不解,雖然鳳簪沒有刺入心房,直接要了小姑娘的小命,但能支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跡。

  「是護心丹!」趙群邀功似的搶著說。

  冷御風和狄劍晨怒瞪了趙群一眼,責怪他的多嘴,趙群縮了嘴巴,不敢再多話。

  「護心丹?」老大夫張大雙眼。「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起死回升之藥,老夫算開了眼界,不過……」老大夫一下如獲至寶,一下凝著稀疏的白眉。

  又是不過!冷御風情緒被吊得七上八下,「大夫,請直說無妨。」

  「這得看小姑娘的求生意志,小姑娘脈象混亂、氣息不穩,絲毫感覺不出她的生命力。」

  雷電交加,風狂雨驟。

  轟隆隆的巨響,撞擊得冷御風搖搖欲墜。

  「大夫,請你用上好的藥材,無論花多少銀兩,一定要救回我的未婚妻。」趙群懇切的請托。

  「救人乃大夫的天職,老夫會盡力而為,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在小姑娘身上,先派人跟我去取藥吧。」

  趙群囑咐了下人跟著老大夫回藥鋪取藥。

  冷御風推開房門,腳步遲疑凝重。

  狄劍晨擋下趙群,「趙兄弟,你和管姑娘尚未成親,應當要遵守禮節,以免落人口舌,這裡有我和二爺在,你大可放心。」

  這是趙群認識狄劍晨這麼久以來,聽他說過的最長一段話,原以為他話少不是因為結巴就是粗啞難聽,沒想到他低沉的聲音還真好聽。

  「那就有勞冷二哥和狄大哥了。」




  

chembioorg 2009-5-17 19:42

第八章

  冷御風腳步沉重的走到床邊,坐在床沿,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裡百轉千回。

  他伸出修長手指,撥了撥她微亂的髮絲。

  指尖劃過她的柳眉、長長的眼睫、鵝蛋型的小臉,最後停在她的唇上。

  那毫無血色的唇,像是在做無言的抗議,抗議著他的狠心絕情。

  明知她的心意,明知她對他的感情,他竟還是將她推得遠遠的。

  如果他快上一步,那支鳳簪還會插入她的心口嗎?

  他心中有太多的恨,恨自己這幾日來刻意保持距離,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以為來到趙家,施一豪便不敢上門,他的輕忽,換來的竟是她胸口的傷。

  她心痛,他心碎,兩顆心其實早就緊緊相連,他為何到現在才明白?

  拿起覆在她額上發燙的棉白布巾,他將白布巾沾過冷水擰乾後,再度放回她額上。

  她臉色潮紅,因為高燒。憶起在山中的日子,她日日紅暈著雙頰從他懷中睡醒。

  「紅月,」他執起她的手,「你最愛聽我走鏢的故事,你得快快好起來,我才能將那驚險刺激的故事全說與你聽。」

  他想了想,「還是你現在就想聽?」

  想起他幫她推揉腰傷時,她總是一遍又一遍求著他說他走鏢的故事。

  「我運送過最有趣的一趟鏢,你知道是什麼嗎?」他凝睇著她,深情款款,「是一群豬。」他不管她是否能聽見,又繼續說:

  「你一定會問,我這堂堂火龍堂的二堂主,怎麼會淪落到去護送一群豬?」他自嘲的揚起了笑,卻是苦澀難看。

  「其實你別小看這一群又黑又臭的豬只,它們可是一群種豬,肩負著傳宗接代的使命,所以它們的身價非凡,各路人馬都虎視眈眈想要搶奪。反正看在錢上,管他是金銀財寶還是一群笨豬。」提到錢,就想到自己的自私和市儈。

  他頓了頓,強顏扯動唇線,「這好像不太好笑,我換說別的。」

  「你想聽什麼?那說說火龍堂裡的事,好嗎?」就當她是同意,他又喃喃地開口:

  「火龍堂是我爹爹一手創立的,現在他老人家升格當老堂主,只管出嘴巴交代事情,不用再辛苦的到處走鏢。堂裡的事務就由我們四個兄弟負責,我大哥前陣子才娶了大嫂,他們也是經過一翻折騰,攪得天翻地覆,才成就一樁姻緣。我在家排行第二,這我有沒有說過?」他抿了嘴,想了想,「我的家務事,好像有一點無聊,要不要再換個話題?」

  他不想她睡著,他要給她生命力,就像她平常的愛哭愛生氣。他無法可想,只能一直說話給她聽,不管她想不想聽,她若覺得吵,自然會醒過來大罵他,他不要她這樣死氣沉沉、毫無知覺。

  「紅月,」他握緊她冰冷的手心,「我這個人怕麻煩也懶得動,見錢眼開又唯利是圖,事不關己絕對不會多管閒事,我孤僻寡情沒有善心,自以為是的高傲又狡猞,像我這樣的人,全身上下沒有優點。」

  她的柳眉輕輕扯動,像是不舒服下的自然反應,他注意到她臉上細微的變化,卻像是她把他的話給聽了進去。

  「還是你喜歡聽我的事情?聽我說自己的不是?」他臉上有著異樣光采。

  他不氣餒的繼續說:「我爹爹總愛叫我賊小子,愈難接的案子、愈難保的鏢就叫我出馬,可是我很懶,能躺就不站,能走就絕對不跑,我爹爹沒辦法,總是拿銀子來利誘我。」

  他再幫她額上換了一條冷布巾。

  她發燙的額際依然如火般燒著。

  「我總覺得男女之間沒有感情這回事,反正時機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娶妻成親,這是種本性和使命,從沒想過會遇到讓自己心動的姑娘。」以往不曾對她說出口的事,在面對她的毫無知覺時,竟能如此的叨叨絮絮。

  「紅月,紅月,你聽見我在叫你嗎?」他幽深的喊著她的名。在她堅持要他喚她名時,他卻忍心拒絕她,如今念著念著,苦澀漫漫心中。

  「對你的感情是從什麼開始的?也許是在管家外頭的第一眼,也許是你和我共乘一騎的剎那,也許是我在大街上尋你時的心焦,也許是心疼你的委屈,也許是朝夕相處的日久生情,也許……」

  太多的也許,他如何理得清,他哽咽著音調,強抑不讓自己流下男兒淚。

  「什麼朋友妻不可戲?!什麼火龍堂的威望?!什麼仁義道德?!什麼金錢利益?!我從來都不是個君子,偏偏在這些沒用的事上固執不通,該死的是我,害的卻是你。從此以後我要拋開一切的愛你,如同你的勇敢,我要比你更加勇敢,身為一個男人,我再也不要瞻前顧後、裹足不前。」他單手支額,頭痛欲裂。

  「你別放棄,一定要好起來,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對你好的機會。」

  奴婢如香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

  「我來吧。」他接過如香手中的藥碗。

  如香幫忙扶起管紅月孱弱的身子。他如餵食嬰孩般,一口一口拿著小匙耐心的餵進她嘴裡。

  一碗藥喂完,足足花了兩刻鐘。

  「冷二爺,我們爺請二爺去休息,小姐由奴婢照顧,請二爺放心。」如香恭敬的陳述趙群交代的話。

  剛剛餵她喝藥時,藥湯灑到她的衣襟,也是該讓如香幫她清理乾淨。

  「你好好照顧小姐,我晚點再來。」他依依不捨的再看一眼,才轉身走出房外。



  不顧旁人的眼光,不顧道德的約束,冷御風衣不解帶的日夜照顧管紅月。他已經錯過了一次,不能再錯過第二次。

  趙群雖然無法親自來照顧管紅月,可是僕役奴婢間的竊竊私語,很快的便傳遍了整個趙府、傳進了趙老爺、趙夫人耳裡,沸沸揚揚的加油添醋。

  趙老爺和趙夫人都很關心這件事。這媳婦是兒子自己挑的,這火龍堂和趙家也在生意上合作多年,怎麼會有這種醜事傳出呢?

  媳婦還未過門,就鬧得滿城風雨,一下被表哥劫走,一下又為保清白而自殺,現在又和火龍堂的二堂主有不清不白的傳言,兩位老人家想著,搞不好未來的媳婦已被表哥玷污了清白,否則怎麼會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尋死?

  看來這個未過門的媳婦著實不簡單,可以同時招惹好幾個男人。 

  本來以為大家閨秀應該都是守本分知禮節,怎知這麼一鬧,那趙家的名聲面子可還要不要?怎麼說趙家都是銅林縣有頭有臉的大戶,若真的有什麼難聽的謠言,他們寧可不要這個媳婦。

  千叮嚀萬囑咐,要兒子小心點,別媳婦紅杏出牆了,他還被蒙在鼓裡熱呼呼的招待著野男人。

  趙群受不了閒言閒語、受不了父母的壓力,想到冷二哥對紅月的那一吻,雖說他是急於救人,但那本該是他這個未婚夫的權利,他愈想愈不對勁,也不管什麼禮數,就直奔管紅月休養的院落。

  門一開,碰的一大聲,坐在床沿的冷御風緩緩回頭,手上還執著管紅月溫熱的手。

  「你……你怎麼可以?!」趙群氣連「冷二哥」這敬語也不喊了。

  冷御風不疾不徐的放下她的手。「門外談。」

  他明白趙群橫眉豎眼的原因,換成是他,他早就把搶走自己未婚妻的男人給宰了。

  來到房門外,正巧遇上來看診的老大夫。

  冷御風先不管趙群的怒氣沖沖,攔著老大夫憂心的問:「大夫,管姑娘已昏迷三日,怎麼都不見她清醒?」

  老大夫日日來為管紅月診斷,他笑著老臉回答:「別擔心,那是因為我在藥裡放了一些安眠、退燒和止痛的藥,這樣會讓管姑娘睡得安穩些,不然醒著了,傷口的痛,恐怕連大男人都受不了。」

  趙群想開口,話又被冷御風截斷:

  「那她都沒吃東西,不會受不住嗎?」

  「我加入了補氣養身的藥材,眼前以她的傷口為主,待會我給她的藥就會將安眠的藥量減輕些,讓她可以先喝些新鮮的雞湯或者米粥。」

  冷御風又問:「那她還有性命危險嗎?」

  「依目前看,她的傷因為有護心丹的藥效,所以算是穩定,等等經過老夫再行診斷過後,她的病情應該會更明朗化。」

  「麻煩大夫了。」冷御風拱手回禮,替老大夫開了房門。

  由於要替管紅月傷口換藥,他不便在場,只能在房門外候著。

  見著老大夫走進房內,趙群終於忍不住發出下平之鳴:「你……你對紅月也未免太熱心了!」

  他斟酌著要如何開口,才能將對趙群的傷害降至最低。

  「趙兄弟,我對紅月有一份情在。」

  趙群急急的問:「什麼情?」

  「男女之情。」冷御風挺直背,不卑不亢,絲毫沒有不安或羞愧,斯文中隱隱有一種高傲。

  趙群沒料到冷御風敢直接把話挑明,反而怔愣住,久久之後,他雙掌握成拳,怒不可遏的說:「紅月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怎能對她有非分之想!虧我把你當成兄弟,把你奉為上賓,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不仁不義之事?!」

  天氣似乎沒有之前的悶熱,連續兩日的午後雷陣雨,讓空氣中夾雜著泥土青草的芳香味。

  他甩開折扇,抑制體內的煩悶躁熱,以平和的語氣道:「我就是對她不敢有非分之想,才會害得她今日身受重傷,」一切若能早知道,這樣的憾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那好!人言可畏,還請冷二哥見諒,以後照顧紅月的事就由我和奴婢們來,請冷二哥和紅月保持距離,否則閒言閒語會傷害到紅月的名聲。」趙群看冷御風悠哉悠哉,一副不把他放在眼底的模樣,那股氣實在很難嚥下。

  冷御風搖了頭,「沒有看到紅月康復,我絕不會離開她身邊。」他強霸的宣誓。

  「你……」到底誰才是她的未婚夫啊?!

  趙群更加羞怒!他是趙家的大少爺,他的一聲威嚇甚至可以撼動整個絲綢的半片江山,而冷御風竟敢如此大言不慚!

  「冷二爺,那就別怪趙家和火龍堂多年來合作的交情了,我只好請冷二爺馬上離開趙家。」

  「那我會帶著紅月一起走。」冷御風挑釁,沒有任何愧疚。

  當初他就是為了該死的所謂仁義道德,推拒她對他的感情,若是沒有顧慮到趙群,他早就和她雙宿雙飛。

  趙群傻了眼!他崇拜多年的大俠,怎麼會是奪人之妻的惡霸?

  「冷二爺,我不想和你撕破臉,大家是魚幫水、水幫魚,趙某好言勸盡,若冷二爺執意如此,我只好報官處理。」

  狄劍晨不知何時來到冷御風身後,他拉住冷御風的袖口,「二爺……」他的眼神提醒著要冷御風三思而後行。

  房內傳來老大夫的叫聲:「醒了!醒了!管姑娘醒了!」



  接下來的日子,趙群命令護衛團團守護著管紅月的住處,不准冷御風和狄劍晨接近一步。

  冷御風若想強行進入,那群護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礙於管紅月的傷此時還不宜活動,否則可能會更加嚴重,加上芬芳頭上的傷已復原,能夠全心全意照顧她,因此冷御風也只好暫時隱忍了。

  從鬼門關來回走了一趟,管紅月第一眼張開時,並沒有見到日夜思念的人,心碎之餘,讓她忍不住又昏了過去。

  活著痛苦,想死也死不成,她身心煎熬,心神俱裂。

  先前在昏昏沉沉之際,她總能似真似假的聽見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迴旋,她聽不真切,卻能安定她欲飛的魂魄,讓她有著眷戀,想走也捨不得走。

  就這樣睡睡醒醒,從醒來之後又過了三日。

  「小姐,小姐,起來喝藥了。」芬芳輕喚沉睡的管紅月。

  管紅月眼皮子懶得掀,只是嚶嚀了一聲。

  芬芳扶起管紅月的身子,讓她半躺在墊高的枕頭上。

  「小姐,不吃藥身體不會好起來的。」芬芳輕哄著,將藥碗放在管紅月唇邊。「小姐,張開嘴巴。」

  照顧小姐這幾日,芬芳知道當小姐哼出聲響時,其實是醒著的,只是小姐常常不願張開眼睛,更不願開口說話。

  管紅月猶如孩兒般乖乖的將嘴邊的藥一口一口喝下去。

  芬芳幫她拍拍背順了氣。「小姐,你得趕快好起來。我不知道你和冷二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冷二爺要我轉告你,讓你快點好起來,他才能帶你離開趙家,遠走高飛。」冷二爺這話著實大膽,差點嚇壞了她,但還是必須轉達。

  管紅月的柳眉動了動,緩緩的眨動眼睫睜開眼。

  「小姐,你醒了?」芬芳驚喜。

  這幾日小姐睜開眼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她真怕那致命的一刺,會讓小姐留下後遺症,不然平常話很多的小姐,怎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芬芳剛剛說,他願意與她遠走高飛?

  他答應帶她離開趙家,與她遠走高飛?

  「小姐,喝雞湯好嗎?」

  管紅月不表意見,芬芳就當她是同意,一口一口的餵她喝湯。

  「冷二爺又說,現在趙公子把這裡看守得緊緊的,不讓他來探望你,他不想和趙公子硬碰硬,所以他無法親自來照顧你。」

  她不是燙手山芋嗎?他不是不敢要她?那他讓芬芳來傳達這些話又有什麼意義?

  「聽說你前幾日昏迷的時候,是冷二爺日夜守在你身邊照顧你,可是趙府裡閒言閒語傳得很難聽,於是趙公子就下令,不讓冷二爺再接近你一步。」

  「傳什麼閒言閒語?」管紅月在喝下一口雞湯後,有氣無力的問。

  「小姐!」芬芳欣喜著,「你終於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連嗓子都受傷了。」

  管紅月掀了掀眼睫,無力的翻了白眼,「到底什麼閒言閒語?」

  「就是……聽說……」芬芳娓娓道來,從管紅月傷重時,冷御風以嘴含護心丹渡進她嘴裡,再從冷御風不眠不休的照顧,一直到趙府老爺夫人及趙公子的懷疑……「聽說趙公子懷疑小姐你和冷二爺之間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否則冷二爺只是一個鏢客,幹什麼對你費盡心思的照顧。」

  管紅月將雞湯推往一旁,「冷二爺呢?」原來她生死交關之際是他一直在身邊守護,那幽幽遠遠不真切的聲音,也是源自於他。

  難道她往心窩處這麼一刺,刺出了他的勇氣和真情?

  「冷二爺被趙公子趕出了趙府,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只是他和狄爺會利用吃飯時刻,在經過廚房的路上攔住我在假山後頭說話。」

  「紙終究包不住火。」她曾一心求死,他偏偏要救活她;她才感到生不如死,他卻又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芬芳瞠大了雙眼,「小姐,你……」她原本想傳言只是傳言,小姐是大家閨秀,又是趙公子的未婚妻,絕對會遵禮守節,怎知小姐的行為竟這麼驚世駭俗?!

  本以為小姐一見到一表人才的趙公子,應該會打消逃婚的念頭,死心嫁給趙公平,怎知又冒出了一個冷二爺!

  「告訴他,我會好好養傷。」希望這不是他為了要讓她活下去而編的理由,否則她會恨死他一輩子。



  自從管紅月日漸好轉後,趙群不顧未成親之嫌,天天在傍晚時分來探望她。

  剛開始,管紅月一知道他要來,都會假裝昏睡,而趟群也總是迷戀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離去。

  今日趙群又興匆匆的來到管紅月房裡,等著對佳人訴心曲。

  管紅月知道自己不能老是躲著趙群,總得虛與委蛇一番,再怎麼說都是她先對不住他。

  「紅月,能看見你好起來我真是太高興了!」趙群的笑容裡有屬於男人的見腆。

  「趙公子,給你添麻煩了。」管紅月不敢望向他深情的眸,畢竟是她負了他。

  「你怎麼還這麼見外?我們即將成親,你就是我趙群的妻子,是我該保護好你,沒想到你卻在我這裡發生了事情。」趙群滿臉憤慨。

  「表哥呢?他怎樣了?」表哥縱使干下千該萬不該,但還是她的親戚,她這幾日沒問,因是沒心思,現在既然趙群提起,她也就順水推舟。

  一提及施一豪,趙群心裡就有氣,「那種人渣,我本要送官府法辦,讓他再也沒有機會為非作歹,偏偏冷御風不肯,只是派人將那個惡棍送回長安。」

  「也許冷二爺有他的想法。」冷御風一向不喜與官府打交道,這是她所知道的,像之前有夜賊闖入,冷御風也將他們放走了。

  「別提他,提他就掃興!」雖然管紅月還是毫無血色的病懨懨,但她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更見我見猶憐的憐人姿色,讓趙群看著看著,不自覺的癡迷著。

  管紅月感到那曖昧氣氛,「謝謝趙公子來探望紅月,紅月累了!」

  趙群回了神,明白管紅月的意思,「你的傷勢才稍有起色,可別累壞了,是該多休息。」

  他走到房門口之際,又轉身交代芬芳要好好伺候管紅月,然後才不捨的離去。

  趙群一離開,管紅月就吁出一口長氣。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既無心於他,卻要敷衍他,天啊!她為何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

  「小姐……」芬芳看著小姐憂鬱的神情,「看得出來趙公子很喜歡你。」

  管紅月搖著頭,「我知道,他一開始就很喜歡我,才會千方百計讓我從長安嫁過來。可是我不喜歡他,更不可能嫁給他。」一開始她不想嫁是被施一豪所騙,錯認他是個壞男人;現在是因為心裡已有了個冷御風,因此更不可能嫁給他。此刻她也只能無語問蒼天了。傷口還沒復原,卻還要糾著心頭承擔這些紛紛擾擾,她該怎麼辦?



  月黑風高,明月遙遙。

  冷御風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不管狄劍晨的諄諄告誡,他決定夜探管紅月。

  自從和趙群攤牌之後,他就被趙群請出了趙府,再也見不著管紅月。狄劍晨要他忍一時之氣,否則奪人妻的惡名,不是火龍堂,甚至他可以承擔的。

  當然,憑他和狄劍晨深不可測的功夫,在趙府來去自如是沒問題的,所以他或狄劍晨時常潛入趙府,透過芬芳傳話。

  在得知趙群天天在管紅月那兒流連忘返時,他內心的妒火可說是燒得滿腹滿腔,再也無法冷靜以待。

  他來到管紅月居住的院落,以一顆小石子聲東擊西,引開護衛的注意,然後輕而易舉的進入房內。

  芬芳一看到冷御風,差點嚇掉手裡的湯藥。

  冷御風傾身單手接住了芬芳差點摔破的藥碗。

  「冷二爺?!」芬芳驚呼。

  冷御風淺笑以對,好個風度翩翩。

  床上的管紅月一聽「冷二爺」三個字,反彈似的坐起了身。

  他的笑齒不露白、含情脈脈,像是要把她融入眼裡。

  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好像有一輩子那麼長。她大眼瞬也不瞬的就這麼盯著他瞧,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眼淚無聲無息流了滿頰。

  「你別哭呀!」他急忙坐到床沿,「不是該相見歡的嗎?」

  「你怎麼來了?」她接過芬芳遞來的布巾,將淚水抹乾。

  「先把藥喝了。」他輕聲哄著。

  芬芳看他們你儂我儂的模樣,不覺臉都紅了。「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點心,就麻煩冷二爺餵我們小姐喝藥了。」說完,就離開了。

  唉!她就是這麼沒用,他曾經那樣無情的對待她,將她推得遠遠的,可是這會兒一見到他,什麼怒火、什麼矜持,全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口一口喝下苦藥,直到喝完,她的眼睛還是捨不得離開他。

  「你怎麼來了?」她又問了一次。

  「想你,就來了。」他說得露骨坦白。

  從來沒聽過他這麼大膽的言詞,一向是她比較主動,因而她羞得耳根子都熱了,眼神也不敢緊盯著他瞧。

  「你不怕趙群知道?」

  「不怕,反正他已經知道我們兩人的事了。」他還是一貫的悠然,只是多了份愛戀和寵溺。

  「我們的什麼事?」她吃驚。

  「我跟他說我們有男女之情。」他將藥碗擱在桌上,改握住她的小手。

  相對於他的閒適,她就覺得惶恐和不安。「你真的這樣說?!」她不敢相信。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只有想或不想說,從來就不騙任何人。

  「你怎麼可能對我有男女之情?你是在同情我吧?」從頭至尾不都是她一廂情願嗎?

  「我若同情你,只需哄哄你即可,需要跟趙群坦白一切,甚至賠上自己的聲譽嗎?」不怪她懷疑,怪只怪他自己。

  「那支鳳簪的力量還真大,隨便刺一刺,就刺出了你的感情?」她掙脫被他握住的手,沒了初見時的熱切。一碗藥入喉後,她整個人清醒不少,話裡含著諷。

  「紅月,很多事我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經過你受傷之事後,我才明白,再不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我一定會後悔的。」他不氣餒的又執起了她的手。

  「我不是為你尋死的,我是為了自己的清白,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需要負什麼責任,也不需要覺得愧疚,更不需要帶我遠走高飛,你已經用護心丹救活了我,我會如你所願嫁給趙群,不會壞了你一世的英名。」她講的都是氣話。

  其實心裡早就原諒了他。自從清醒後更是天天期盼著他,可是理智上卻怎麼也無法輕易原諒他。

  「我這個人懶得動又怕麻煩,更是唯利是圖,事不關己,絕對不會拔刀相助,外加我孤僻寡情沒有善心,自以為是,高傲又狡猶,像我這樣的人,全身上下沒有優點。」他重複了那日在她傷重時說給她聽的話。

  他形容得還真貼切,將他那種不張揚的惡質,形容了七、八分,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這麼扯動了胸口的痛,她連忙斂笑,要笑不能笑的,憋著難過,小臉也扭曲成一團。

  「怎麼了?傷口又發疼嗎?」他直覺碰上她的胸,大掌正好覆在渾圓處。

  她臉色由青白轉為血紅,就這麼盯著那隻大手掌瞧。

  他慢慢的收回手,「看來這是讓你恢復元氣的好方法。」他笑看著她的尷尬。

  「你確實一點優點都沒有,連這個時候都還能佔我便宜。」她的眼光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竟喜歡上他這種人!

  「其實我的缺點就是我的優點。」

  「嗄?」她不明白。

  「像我這麼懶的人,只要對一位姑娘動了心,就絕不會再自找麻煩的去喜歡別的姑娘。我會很努力賺錢存錢讓我未來的妻子過好日子。而像我這種水裡來火裡去的走鏢日子,依我見死不救的個性,我保證會長命百歲,絕不會讓家中妻子擔心。況且像我這麼狡猾的人,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絕不會讓別人來欺負我的妻子。」他含著笑,說得頭頭是道,「紅月,我會好好照顧你,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長篇大論下來,黑的變成白的,缺點變成優點,怎麼她眼角有些濕潤?他這是在承諾未來嗎?怎麼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話感動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這樣暗通款曲,他們會被冠上姦夫淫婦的。

  「等你傷勢一穩定,我就帶你走。」這些日子無法見著她,他才明白相思難耐;而他也無法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那何不乾脆和她一定了之。

  「那你不就回不去火龍堂了?不就會被天下人唾罵?」相對於她之前的勇敢和為所欲為,傷重的這幾日,她考量了很多,使她變得脆弱猶豫。

  「我不在乎。我寧願負趙群、負火龍堂、負天下人,也不要負你。」他的字字句句都嵌進了她心底深處。

  「我這麼跟你走,那趙群會不會對我爹爹挾怨報復?」

  「紅月!」他輕輕一拉,將她拉往自己懷裡,又怕弄疼她的傷口,他只好小心翼翼的隔著些許距離。「我盡量讓事情圓滿,若不能兩全其美,為了你,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自從那支鳳簪在她心窩處來去一回後,角色開始互換,相對於他的果決,她卻變得怯懦,她……應該要欣喜若狂的不是嗎?

  「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的,對嗎?」她小小的臉蛋枕在他肩上。

  他撫著她烏黑柔亮的長髮,給她安定的力量,「你的勇氣和膽識到哪裡去了?
  之前你不是不顧一切的嗎?」

  「我不知道。自從住進趙府,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後,也許曾經嘗過死亡的滋味,我的心變得不堪一擊,我突然變得很害怕,如果你不把我救活,讓我安靜的離去的話,或許一切都將……」

  他的唇輕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未說完的話。

  柔軟芳香的唇,他只能蜻蜓點水般,為了她的傷勢,他不敢挑動朝思暮想的慾望,只能低低在她耳邊喘息。

  細細麻麻的吻,如同前一次的突然,讓她無所防備,才要感覺唇上的甜蜜,卻已經抽離。

  「不准你再提死這個字,你知道嗎?當我看著你在我眼前倒下,那支鳳簪就插在你胸口,而你在我懷裡逐漸沒了溫度和脈搏,我多懊悔自己的懦弱和無能,我竟讓你承受這樣的痛苦,我痛不欲生,如果我真的失去你,就算要追到閻王殿,我也會把你追回來的。」

  他的愛雖來得晚,卻是真誠無比。她感覺得到他的情意,否則他不會把稀世珍寶護心丹用在她身上,也不會跟趙群坦白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我不提,我再也不提,不管我們有沒有未來,有你這些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你再忍耐些時候,等你完全復原了,我再帶你走。」

  她還來不及點頭,就聽見芬芳在房門外緊張的敲著房門,「小姐,趙公子在迴廊的那端,往這邊走來了!」

  管紅月連忙推開他的擁抱,「怎麼辦?!怎麼辦?!」

  看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淺笑說:「別急呀。」

  哪能不急!她左瞧右看,看哪裡能藏下他這個大個子。

  「快!你快躲到屏風後頭,不好……不好……還是躲到床鋪底下?好像也不太好……那你要不要躲在衣櫃中……不行!衣櫃好像太小了。」

  他笑著搖頭,拍拍她肩膀,「別緊張!」他人一跳,跳上了床,棉被一蓋,縮進了床裡邊。

  這……她傻了眼,那這下就等於是捉姦在床了?!

  還來不及喊他別躲在床上,門外的芬芳已經喊著:「趙公子,請進!」

  推門而入,芬芳左右瞟瞟,有種驚慌,細微的汗珠已經佈滿她額上,冷二爺人呢?

  趙群人高馬大,笑起來卻有點大男孩的害羞狀,「紅月你醒了?」難得這次來紅月沒有在睡覺。

  「嗯……」管紅月連忙拱起雙腳,讓被子成一個半圓形的小山丘狀。

  她的心窩處跳得好厲害,她被子底下正躲著一個男人,而這男人還不懷好意的用身子緊貼著她側邊的大腿處。

  她右手撫上亂跳的胸口,還猛吞了兩口口水。

  「紅月,你怎麼了?胸口還疼嗎?」趙群看著她的樣子,心急的問。

  管紅月猛搖頭,想了想又猛點頭。「我……」

  「你……」這下連趙群都看不懂了。

  「我是……我是不想讓你擔心,其實是傷口在痛……沒錯!」她有些語無倫次,怎麼要說個謊這麼難?她又是擰眉又是嘟嘴,背脊還嚇出了一身冷汗。

  「紅月,那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瞧瞧?」

  趙群看她一副難過樣,往前走兩步,還沒碰到床沿,管紅月先叫了出聲:

  「礙…你別過來!」

  「你怎麼了?」趙群嚇得停了步伐。

  「我……男女授受不親……趙公子……我……請自重。」她向一旁的芬芳使眼色求救,誰知芬芳比她還要無措,根本看不懂她的眼色。

  「原來是這樣!我們都已經快要成親了,只是說幾句話,應該沒關係的。」看來她的確是個好姑娘,連他稍微要靠近一步,她都尖聲驚叫了,怎麼可能會是人盡可夫的隨便女子,更不可能會跟冷御風有什麼曖昧關係。

  「我累了,想休息,」她只好下逐客令。

  趙群難掩失望,他跟她才講沒兩句話呢。「那我請大夫來看看,可好?」

  「不用了,今日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我想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感到被子底下的男人有些不安分,她雙頰不自覺的嫣紅,急急想要解除這種窘迫。

  趙群看她的羞澀,愈看愈喜歡。真是個大美人!不忍美人捧心之痛,他只好先行告退。

  「紅月,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隨時讓芬芳來告訴我,我明兒個再來看你。」

  「嗯!我會的。芬芳快送趙公子。」她勉強扯動唇對趙群一笑。

  這一笑更讓趙群的魂都要飛了,呆楞了一下,才隨芬芳走出房門口。

  看著趙群離去,她一顆被緊壓住的心,才稍稍鬆懈。

  冷御風拉開被子,露出春風滿面的笑臉。

  「趙群走了?」

  管紅月轉頭看他,掄起小小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卻被他的大手一掌接祝「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差點嚇死?!你是嫌那支鳳簪沒要了我的命,此刻要讓趙群來要我的命嗎?」她又急又怒又覺得委屈,眼睫一眨又掉出了淚。

  冷御風翻坐起身,「怎麼又哭了?」他用大拇指指腹拭著她的淚,「我怎麼捨得要你的命,這臥房一目瞭然,我無論躲哪裡都會被發現,只有躲在你身邊,趙群不敢近你的身,我們才能全身而退。」

  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可她真的嚇壞了,「那你也不要靠我靠得這麼近,萬一趙群發現什麼異狀,那我不就什麼都完了嗎?」

  「又不是沒抱過你,以為你該習慣的。」

  「你還說!」她已經又羞又惱了。

  「是我不對,我不好,把你嚇著了。」

  他又想一親芳澤時,門外芬芳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小姐,我進來了哦!」提醒著裡面的兩人。

  冷御風像做了壞事般匆匆忙忙跳下床。

  管紅月訕笑。他不是老神在在,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這會兒卻像是夾著尾巴落跑的老鼠。

  「冷二爺……你……」芬芳差點撞到冷御風,驚嚇著房內平空冒出來的人。

  「沒事,沒事。」他對芬芳笑了笑,「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小姐!」他雖捨不得走,但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否則真的會污了紅月的清白。

  他一縱身,躍窗而出。



  

chembioorg 2009-5-17 19:52

第九章

  冷御風看似輕鬆的搖著扇,腳步卻是沉重無比。

  「我這次算是栽了大跟頭,早該回長安覆命,卻還留在這裡,這一點都不像以前的我。」他歎了口長長的氣。「我終於能夠體會大哥為了大嫂那種不顧一切、驚天動地的行為。」

  「二爺,請三思而後行。」狄劍晨話不多,通常言簡意賅。

  「別再叫我三思了,我就是想得太多,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當初要是順著紅月,別把她送進趙府,故意讓她逃走,也許一切反而還比較好解決。」

  「管姑娘是趙群未過門的妻子。」狄劍晨直指重點。

  「可是紅月不願嫁給他,硬逼她嫁只會把她推上死路,這下不只死她一個,可能要死上一雙。」他很佩服自己竟還能跟狄劍晨抬摃。

  「二爺,唯一的辦法是讓趙群自動退婚。」

  「我也這樣想。可是趙群那個色胚,虧我還稱讚他是相貌堂堂的好男人,結果他一見到紅月,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怎麼可能會主動退婚。」一想到趙群看著紅月的樣子,他心裡就不舒坦。

  「趙群重情重義,如果讓他知道紅月無意於他,或許他會成全二爺和管姑娘。」狄劍晨以局外人角度分析。

  一語驚醒夢中人,冷御風收起折扇,用扇骨輕打著左掌心。

  「是呀!我怎麼沒想到,如果趙群知道紅月寧死也不嫁給他,那他是不是就會知難而退?」像是獲得什麼寶貴的訊息,他的眼神閃閃發亮。

  「二爺,姑且一試。」

  「劍晨,我這就去通知芬芳,讓紅月來個尋死尋活外加一哭二鬧三上吊,看趙群放不放人。」

  「二爺,若弄巧成拙,管姑娘的名譽將不保,火龍堂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不能再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了,就算她壞了名聲,我也會負責的。」說完,冷御風就要離開客棧的臥房。

  「二爺,別急,現在是大半夜。」狄劍晨滄桑的臉,難得的出現一絲譏誚。

  「我真是急糊塗了!」他何曾這樣坐立難安、吃不好睡不著了?大半夜還拉著劍晨談心,明明劍晨的經驗比他還要少。

  好不容易挨到天大白,他迫不及待的尋到了芬芳,讓她轉告管紅月他所計量之事。

  原先只有小姐想逃婚,現在多了冷二爺,她只能硬著頭皮幫忙了。

  管紅月一得知冷御風的想法,劈頭就問:「行嗎?行得通嗎?我要如何開這個口?」男女之情是羞怯的,她要當著未婚夫的面講這話,她如何啟得了口?

  日落之際,趙群又來訪。

  「紅月,今天有沒有覺得好過些?」他本欲坐到床沿,想到她昨日的激動,他只好改坐在離她有些距離的椅子上。

  「謝謝,好多了。」

  「紅月,你別這麼生疏。」趙群抓了抓耳朵,一副為難樣。

  管紅月低著頭,斟酌著說詞。這麼難為情的事,該從何說起?

  「因為你的傷勢讓我們的婚期延後了,我請算命仙用我們的生辰八字又重算了個日子,下個月初八是大吉日,不知你意下如何?」他一見到管紅月,總有份羞怯的見腆,跟平常的活潑好動回然不同。

  「會不會太急了?」算算只剩半個月了。

  「不會!錯過了下個月初八,三個月內就沒適合的日子了。況且我們成親後,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顧你,你更可以好好的養傷。」

  她想說出她不想嫁他的話,可看到他殷切的神情、認真的神態,她竟說不出口。她一向很勇敢的,怎麼話到嘴邊了偏就是說不出來,她如何能傷害他對她的一往情深?

  傳說中的趙群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呀!

  他應該是風流成性,還有一堆小妾。

  他應該是脾氣火爆,動不動就出拳傷人。

  他應該是和大豬公沒兩樣的。

  他應該是腦子癡呆,

  他應該……

  總之,他不該跟傳說中不一樣,他不該對她這麼好,那樣她就可以毫無愧疚的拒婚,結果她卻連一句對不住都沒辦法說出口。

  隔日黃昏,趙群照慣例來探訪佳人。

  管紅月愁苦著臉,還是說不出她有了心上人的話。

  看著滿室從長安運來的嫁妝,她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明日,明日一定要跟趙群坦白一切!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拖延。

  翌日,又是彩霞滿天時。

  管紅月提早半個時辰服了藥,坐在床上等著趙群到來。

  趙群一進房門,照例跟她保持著些許距離。

  「趙公子。」她面露難色的喚著趙群。

  趙群喜孜孜的迎上前一步,「紅月,你別這麼生疏可好?」

  「我……」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鐵了心,「我不能嫁給你。」

  原來只要開口,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趙群不懂她話裡的意思,又走近了一步,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沒聽清楚。

  「什麼?」

  「趙公子,我不能嫁給你。」再說一次,她更有勇氣了。

  「為什麼?」趙群高壯的身軀晃了晃,像隨時會倒下般。

  「我……」她要從哪一段開始說起?

  「為了冷御風?」他眼微瞇,慢慢穩住情緒、理清頭緒。

  「是……」她又忙搖頭,「不是……」她的伶牙俐齒呢?

  「是他逼迫你的嗎?你不用怕,雖然火龍堂名震江湖,但我趙家也不是省油的燈,上至高官、下至江湖俠士都有我趙某人的好友,冷御風他絕不敢動你分毫的。」趙群說得意氣風發。

  「不是的,你聽我說!」怎麼會被扭曲的?

  趙群長衫衣擺一拉,第一次坐上床沿。

  面對他那誠摯的表情,她往床角縮了縮。

  「別急,你慢慢說。」

  她一咬牙,不說清楚是不行的,不然會一次怘誤了三個人未來的幸福。

  「一開始我爹爹要結這門親事時,我就大力反對,可是爹爹不顧我的反對,就同意了你的提親。」

  「你為什麼要反對?」

  「我……」關於那些表哥的造謠,她要如何啟口?

  「說呀!」他鼓勵她,話得說清楚,他不想被拒絕得不明不白。

  「我對你不熟識,又沒見過你,以為你是趁著管家有難,財大氣粗的想藉此逼婚。我不想嫁,爹爹不允,我就只好逃走,卻被爹爹給抓回去,於是爹爹才會請冷二爺護送我來這。」

  原來還有這麼曲折的一段。「我是真心喜歡你,對你可說是一見鍾情,我並沒有對管家要脅什麼,如果當初管老爺拒婚,我也不會因此而斷絕跟管家的生意往來。」他說得柔情似水。

  聽趙群這麼說,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稍稍緩和了些。

  「我就知道趙公子是好人。」她差點就要淹死在他的柔情裡,要不是先遇上冷御風,她說不定會喜歡上趙群。

  「現在你也看到我了,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小人,那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嫁給我?」

  「我……我和冷二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她囁嚅的說,聲若蚊蚋,幾不可聞。

  這種有礙名節的事,足以讓女人一輩子背負蕩婦的罪名,尤其還是在未婚夫面前,他可以以「七出」之罪休了她,讓她和管家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趙群沒有動怒,只是額上青筋一浮一沉。

  早先從冷御風嘴裡得知這件事時,他已經狠狠發過一陣火,現在再聽一次,似已有了心裡準備,不再那樣激動。

  「冷御風已經毀了你的清白?」久久,他終於吐出他最想問的。

  「不不不!他是個君子,」她急急搖頭,算來還是她主動時多。

  趙群看她急的,心裡可樂的。「既然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可以既往不究,忘記該忘的事,我們還是成我們的親,你就寬心當你的新娘子。」

  「我不能當你的新娘子,很對不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愛上了冷二爺,我心裡只有他……」她大眼水汪汪的,語未竟,淚先流。

  看著她梨花帶淚,他心裡很不捨,可是聽著她愛上別的男人,他這個未婚夫,如何忍受得了?!

  如果一開始管家就拒絕這門親事,那他還可以坦然死心,可是都已經按照隆重的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過後,就只剩下迎娶的程序,她已經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如何能讓這種醜事發生?!

  況且趙、管兩家聯姻,無論在長安、在銅林、在商場上,都已是人盡皆知的大事,他丟不起這個臉,也無法讓趙家成為銅林縣茶餘飯後談論的笑柄。

  「紅月,不管你和冷御風之間怎麼了,和你有婚約的是我,只要我不放人,你就得跟我成親,你永遠都無法跟他在一起!」他的情緒絲毫沒有隱藏,他這是在爭一口氣,他不相信他會輸給冷御風。

  「我不會嫁給你的,我本來想一死了之,要冷二爺別救我,可是他偏要救了我的命,我人雖活著,卻比死了還痛苦。你知道一個沒有心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她轉為哽咽。

  她的宇字句句猶如那支鳳簪般,也刺進了他的心。

  「別威脅我,我的心也被你刺傷了。你怎能這麼自私,只為你和冷御風著想?你將我置於何地?你又如何對得起我這麼誠摯待你的心?」他低吼著,思緒亂成一片。

  他站起身,準備拂袖而去。

  她急急喊住他:「趙公子!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不該,我不該讓我爹允了這門親事,不該來到銅林縣,不該喜歡上冷二爺,不該沒一死了之!」她捧著胸口處,忍著心痛如絞,已經走到這一步,該說的她得全部說完。

  「到這節骨眼,你口口聲聲只說自己的不是,還不是一心在維護冷御風!你怕我對他不利,怕我揭發他奪人妻的惡行,怕他在江湖上無法立足?!」

  他在威脅她,若她不嫁他,就算她死了,冷御風也活不成了。

  她無言的搖頭,只能任憑淚水氾濫。

  「我會在下個月初八準時迎娶你入門!」丟下這句話,趙群決絕而去。

  管紅月開始心慌!早知道就不要聽冷御風的話向趙群坦白一切,坦白了這一切,她和冷御風不就不打自招了?怎麼事情反而弄巧成拙了?



  「你怎麼這麼傻!三言兩語就被趙群給唬了去,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很好對付的角色嗎?」冷御風在晚飯過後用了老方法,進入了管紅月的臥房。

  管紅月跟他述說入夜前趙群來訪的經過,換來冷御風拿著扇柄輕敲她一記。

  「你看起來的確是呀!」她所認識的冷御風,懶散、愛美、一副事不關己、老是悠哉悠哉的白面書生,他怎麼可能鬥得過趙群?

  她真的想氣死他!自從認識她以來,他情緒波動之大,連他自己都吃驚。

  「你一點都不瞭解我,虧你還把一顆心都給了我。」他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喜歡上她這樣糊塗的佳人。

  「光看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趙群可能一掌就能將你打死。」她可是為他設想,他還敢罵她傻!

  誰讓他懶,從來不願與人正面交鋒,她根本沒看過他大顯身手的樣子。

  「若我說我的武功是火龍堂第一,甚至在劍晨之上,你信不信?」

  她沒吃驚,游移的眼神、嘴上的沉默,擺明著就是不信。

  他再接再厲的說:「若我說我的聰明才智也是火龍堂第一,甚至凌駕我另外三個兄弟,你信不信?」當然是旁門左道、投機取巧之類的鬼點子。

  她只當他是在吹牛皮,「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笑話,人家都快急死了!」

  從沒被人這麼看輕過,偏偏看輕他的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他怎麼開始覺得有些無力?

  心疼她的淚眼,他還是將她小小的頭顱壓枕到他肩上,「別哭了,放心吧,趙群動不了我,也殺不了我,我得想想法子,要怎麼扭轉這個局面,讓他心服口服的退婚。」

  「要是無法可想呢?」

  「那更簡單,我帶你遠走高飛,青山綠水,你我四處走天涯,反正你本來就要逃的,現在有我保護你,你再也不會被壞人欺負,也不會讓別人給抓回去。」這幾年來幸虧他拚命賺銀子,這下半輩子也不愁吃穿了,雖然這種平凡的生活不在他的預期內,但為了眼前這張愛哭的臉,他還是很願意收心的。

  她本來的憂心忡忡,怎麼到了他嘴裡,事情竟變得如此簡單?難道他真的有通天的本領,還是故意說給她心安的?

  「趙群說下月初八要行迎娶之禮。」

  「我們還有一點時間,你就乖乖的繼續養傷,至少要等你完全康復,才能和我一起浪跡天涯。」這個趙群,他是有點小覷了,以為趙群會有成人之美,結果他錯打如意算盤。

  「真的不會有事嗎?」想到趙群雄霸一方的財勢,她就無法像他這麼輕鬆。

  「放心!」看來老天是故意懲罰他平日的自私自利,她一心想要逃婚,他卻拚命的阻止,千方百計把她帶來趙府,卻又必須千方百計把她帶離趙府,世間事真的無常。

  碰的一聲,房門被打開來,趙群鐵青著臉,看著他們相擁的身子。

  跟在趙群身後的是氣喘吁吁的芬芳。「小姐!趙公子……」看來她是來不及攔阻衝進房的趙群。

  冷御風斯文淺笑,沒有被逮著的驚慌,更沒有立刻放開懷裡的管紅月,看來他是沒有時間多想了。

  管紅月尷尬著小臉,在看見趙群破門而入的那一剎,就驚嚇得想要掙脫冷御風的懷抱,無奈他卻更加的抱緊她。

  「冷御風,你欺人太甚!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趙群額上青筋暴出,雙拳死命握緊,其實憑冷御風的耳力早就聽見門外的動靜,他不避不閃,就是要給趙群一個下馬威,反正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君子,趙群既然敢要脅紅月,他也不用再瞻前顧後的顧著趙群的面子。

  「趙兄弟,我和紅月你情我願、相互傾心,還請趙兄弟成全。」冷御風不卑不亢,依然雲淡風輕。

  趙群氣得頭頂生煙。「既然把我當兄弟,你還登門踏戶的勾引我的未婚妻,你眼裡當真無王法?!」

  管紅月慌了,使力的要離開冷御風懷裡,無奈冷御風還是不放。

  「我和紅月相識在先,相戀也在先,雖然你是明媒正聘,但是紅月無心於你,你又何必強求?」

  趙群聽不進這些話,他眼底燃燒著的怒火噴向他們相擁的身影。

  「你奪人妻子、玷污閨女,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你昧著良心行事,你自信你能逃得過王法的制裁?」

  冷御風眼微瞇,「倘若報了官,全銅林縣的百姓不都知道趙府的公子沒本事獲得管府千金的芳心?」

  趙群咬牙切齒,「就算我毀了名聲,我也要拖火龍堂下水!」

  「火龍堂是江湖中人,江湖兒女的行事作風本來就不能按照常理來規範,就算天下人恥笑我冷御風,我還是一樣能在江湖上行走。」他說得輕鬆,心裡其實也是發著顫。如果讓老爹知道他捅了這麼大的樓子,還讓火龍堂的名聲掃地,會不會一氣之下就將他逐出火龍堂?

  可他現在無法可想,只能勇往向前,如果在這時示弱,就等於拱手把紅月讓了出去。

  趙群忍無可忍,拳頭一打,虎虎生風,就往冷御風面門襲去,管紅月的驚聲還未喊完,冷御風抱著她一個閃躲,輕易避開拳頭。

  「冷御風,你人在我趙家,還敢口出狂言,今日我就逮你上官府問罪!」

  「別……」眼看他們就要打起來,管紅月急急要出聲阻止。

  冷御風將她安置在床上,「放心吧!我不會傷了趙群,你乖乖待在這裡別亂動,小心你的傷口。」

  趙群的拳頭直襲冷御風後腦勺,冷御風的後腦勺卻像長了眼睛般,一個後空翻,翻過大圓桌,翻到了門邊。

  「要打到門外打。」趙群的身手頂多只算靈活,一點都構不上功夫,冷御風根本不放在眼裡,頂多讓趙群出出氣,陪趙群練練手腳。

  他一個轉身先出了門。

  趙群緊跟著衝到外面。

  管紅月不放心,也在芬芳的扶持下走到迴廊上。

  趙群直追著冷御風揮舞拳頭,冷御風像戲耍著猴子,東跳上假山、西躍過流泉,趙群拚命的揮拳,就是沒碰到冷御風半片衣袖。

  趙群面子上掛不住,怎麼也料不到看似文弱書生的冷御風竟有這般上乘的輕功。

  丫鬟、奴才全都在一旁看著熱鬧,連府裡的護衛也聚集在一起。

  趙群大喝一聲,抬起一塊假山旁造景用的雲璃石,就往冷御風扔去。

  眾人張著嘴,連驚呼都忘了。

  「小心!」管紅月看得心驚膽顫,要不是有傷在,又被芬芳給拉住,她可能會衝出去救人。

  冷御風一個旋身,拿出腰間的骨扇,扇面就這麼將雲璃石穩穩給接祝

  那雲璃石說大不大,約有一個小娃兒的高度和重量,這樣沉的雲璃石卻能立於薄薄的紙扇上而不掉落,眾人皆張大了眼,除了見識到好功夫外,也終於知道冷御風不為人知的好本領。

  冷御風絲毫不覺吃力,他帶著笑意,扇子一抬,雲璃石飛了起來,他右腳側踢出去,腳掌接住落下的雲璃石,然後轉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才將雲璃石緩緩歸於原位。

  像在看武術表演,有人差點就要鼓掌叫好,但一瞥見趙群鐵青著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就沒人敢出聲,只能又收回興奮的神情。

  管紅月看到冷御風如此厲害,幾日來的愁雲慘霧似乎一掃而空,她揚唇對著冷御風笑得又甜又崇拜。

  「還要繼續打嗎?」事實上冷御風連出招都沒有。

  冷御風搶了他的妻子,又讓他面子掛不住,他怎能善罷甘休?!

  「來人呀!將冷御風給我拿下!」

  「趙公子,打來打去並不能解決事情,就算你把我抓進官府裡,她還是不會屬於你,你這是何苦呢?」

  大家還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為何冷二爺會跟自家的公子打起來?護衛們面面相覷,就是沒人敢先出手。

  「就算是如此,我也不會將她拱手讓給你!」趙群嗆狠話。

  「是冷某對不起你。」再打鬧下去也不是辦法,事情都已經攤開來了,自然不能再將紅月和芬芳留在此。

  他梭巡了下,看見單手握住劍 柄,在屋簷下戒備著的狄劍晨。

  「一句對不起就行嗎?」趙群從護衛身上抽出一柄劍。「我曾經那樣的崇拜你,還當你是兄弟,結果你竟然強搶……」礙於這麼多下人在場,他難堪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曾掙扎過,可是理智終究輸給感情。」他有一絲的歉意,可是不能因為如此就要他放棄心愛的人。「我不想讓悲劇繼續下去,所以管姑娘我帶走了,一切後果全由我冷御風承擔。」話落,不理會趙群手上的長劍,來到管紅月身邊,不多說一句,抱起她就飛躍而去。

  多年來良好的默契,狄劍晨二話不說的也把芬芳帶離趙府。

  原本想等管紅月的傷勢完全康復才帶她離開,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只能順勢而為了。

  暴跳如雷的趙群,眼睜睜看著冷御風從家裡搶走未婚妻,在顏面盡失下,這口氣是如何也無法吞下了。




  

chembioorg 2009-5-17 20:01

第十章

  「那個賊小子把趙群的新娘給拐跑了?!」冷然吹鬍子瞪眼,狂抓著頭頂上稀疏的白髮。

  冷浪雨站離老爹三步遠的地方,就怕被老爹的口水荼毒。「爹!您老人家別生氣,據銅林縣傳回來的消息是這樣說的,可是事實真相到底如何,還是得等找到二哥的人。」

  「那小子白白拿了我一百兩的前訂,又害我收不到另外的九百兩,這下我拿什麼去賠給管老爺一千兩?還得賠給趙府一個新娘子!」想到此,冷然的老臉就皺成一團。

  「爹,您老人家先別生氣,二哥這個人精得很,他一向不做賠錢生意,要不要派人先去探探?或許二哥是遇上了麻煩?」二哥也有出差錯的一天?冷浪雨心裡憋笑,嘴裡卻不放過難得虧二哥的機會。

  「若真有老二解決不了的事,那全火龍堂也沒人可以幫得了他,就讓那小子去嘗點苦頭,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老在金錢上跟我計較!」看來他這火龍堂的區額,早晚會被他那四個小子玩完。

  「爹,不好吧!二哥愛錢都是為了火龍堂,我們怎麼能見死不救?」忠厚老實的冷拓海發出不平之鳴。

  「我早就說管府的千金小姐貌美如花,要老二別動了歪念,想不到一向自制力甚好的老二還是忍不住;他自己要去搶了人家的妻子,做了這種不入流的事,我要怎麼救他?」冷然是罵的難聽了些,心裡卻在計量: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可不輕,何況趙府的來頭也不校「爹,不然我跟三哥去一趟銅林縣,看看能否幫上什麼忙。」冷浪雨自告奮勇,為的還不是悶在堂裡發慌。最近不知怎麼了,老爹都不派他和三哥出去行鏢,寧可讓還在新婚中的大哥大嫂去忙,也要把他們關在堂裡。

  「你們?」冷然比了比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六歲,半大不小的兒子。「算了吧!別到時我老骨頭一把的,還要出去救你們回家。」

  「爹,你也太小看我和浪雨了。」冷拓海挺直腰背,心裡就是不服氣。

  「去吧!去吧!」也該讓他們見見世面,他總不能一輩子將他們兩個綁在褲腰帶上。「通知你大哥,讓你大哥跟著去。」

  「老爹!」冷浪雨淒苦的叫了一聲,「大哥還在新婚當中,你是準備讓我去找罵挨的嗎?」想起大哥不怒而威的閻王樣,他心裡就害怕。況且大哥要娶大嫂時,他還在老爹的命令下擺了大哥一道,這仇大哥鐵定記得牢牢的,他怎麼可能自動去送死!

  想起大兒子的性子,冷然也不想破壞父子感情。

  「好啦,老三、小四就你們兩個結伴去。小四你得多多照顧老三,別讓他給賣了,還幫他數銀子。」

  冷浪雨高興的跳了起來0老爹你放心,我會幫忙一起數的。」說著,拉著冷拓海衝出了大廳。

  這四個兒子是生來氣他的嗎?他怎麼老是要為他們收拾爛攤子?冷然摸摸花白的山羊鬍。雖然老二回報過不少消息回火龍堂,但沒提過他看上管府的千金呀!看來他得上管府一趟。這,別英雄當不成,反而變成過街淫蟲,人人喊打。



  礙於管紅月的傷勢不能長途奔波,冷御風和狄劍晨在縣郊租了一處民宅。

  趁著午夜兩位姑娘家都已經休息之際,冷御風和狄劍晨坐在院子裡聽著唧唧的蟲聲,迎著初秋的微風納著涼。

  「劍晨,幫我件事。」冷御風看似輕鬆的搖著扇,內心卻是沉重無比。

  「二爺,請說。」狄劍晨跟冷御風的交情如兄似弟、生死與共。

  狄劍晨的父親是火龍堂裡的鏢師,父親跟著老堂主冷然到處走鏢,從小狄劍晨與娘親就住在火龍堂的堂口中,跟著冷家四兄弟一起習武、一起唸書,冷家人從沒有把他當作外人:他們的感情雖親如兄弟,只是秉持著上與下的禮數,他還是尊稱冷家四兄弟一聲爺。

  「動用我的火龍令。」他拿出小小的火龍令牌。

  火龍令。

  火龍堂裡有四支火龍令,分別在四位堂主身上。

  火龍令既出,火龍堂各堂口莫敢不從。

  四位堂主一旦使用了火龍令,便得拿條件跟老堂主冷然交換,無論老堂主提出什麼樣的交換條件都得遵從;若敢違背條件,將背負著叛堂欺祖的罪名而被逐出火龍堂。

  「為了管姑娘?」狄劍晨的話雖不多,卻也是個聰明人。

  雖然他帶走了管紅月,可總不能要她明不正言不順的跟著他,就算要遠走天涯,也得把一些瑣事給安排好。

  冷御風點了頭,在生死兄弟面前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劍晨,你讓探子去查查,趙群會使出什麼手段?無論是對付管家還是對付火龍堂,我都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光靠他一人的力量絕對不能成大事,況且他這麼懶的人,放著現成能動用的人力不用多傻。

  最好是忙翻外頭的人,他才能在這裡好好照顧紅月的傷。

  雖然紅月胸口的傷已經結痂,不過生死關卡這麼走上一回,也大傷了元氣,再加上這些日子的勞心,讓原本就已經嬌瘦的她,更顯得弱不禁風。

  他得好好補償她、好好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二爺,我馬上去。」

  「還有,老堂主可能氣瘋了,幫我請堂內的大老勸勸他,千萬別讓他老人家把我逐出堂門,我可不想這麼快就沒靠山。」最好能吃得飽睡得暖,天天抱著紅月睡覺,那該有多好!

  「二爺,值得嗎?」狄劍晨不懂向來以利益為重的二爺,如今竟會執著到如此地步。

  「這輩子再也遇不到比她更讓我覺得值得的人。」他的眸光閃動,因為她的愛、她的勇敢、她的癡心。

  「萬一老堂主拿火龍令要脅你?」

  「要脅我放棄紅月?」

  狄劍晨點頭。

  「那更簡單,我就等著被逐出火龍堂,反正我銀子賺得也夠多了。」他從不杞人憂天,就算被逐出家門,他還是可以裝傻的回去,頂多賴著爹爹不放,就不信爹爹真捨得將他踹出門。

  狄劍晨無可奈何。二爺從小就是這種性子,臉皮厚得跟城牆一般,他真是甘拜下風。



  好日子過沒幾天,狄劍晨帶回了消息。

  「趙群報官了,官府派出衙役四處在找尋管姑娘的下落。」

  冷御風緊握管紅月出汗的掌心,「別緊張,我會有辦法的。」

  狄劍晨又繼續說:「趙群倒是沒有對管府報復,一樣的生意往來,一樣的貨物進出,目前瞧不出有什麼變化。」

  冷御風點了頭,「至少是衝著我來,這樣我也安心許多,不愧是趟群,還算是頂天立地的男子。」

  「奪人之妻、誘拐良家婦女,這罪名要被判多重?」管紅月哆嗦著嘴問。

  「放心,不會有這項罪名的。」冷御風轉而問狄劍晨:「劍晨,我記得銅林縣的縣老爺跟火龍堂是有交情的。」

  狄劍晨答:「幾次的開倉賑災都是讓火龍堂的車隊運送的。」

  「那好辦。我自動去投案,免得縣老爺以為我畏罪潛逃,還要他勞師動眾出動官衙,就太過意不去了。」

  一聽到「投案」兩字,管紅月慌了!不顧狄劍晨和芬芳都在廳上,轉身就投入冷御風懷裡。「不行的!」

  狄劍晨和芬芳見狀,很有默契的默默退出大廳。

  「我雖然可以帶著你一走了之,可是事情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讓縣老爺弄明白,否則這一逃,我們不但成了通緝犯,一輩子都得在外逃亡,還會累及無辜的火龍堂及管府一家老校」說來說去,他寧可上官府走這一趟,也不想日後麻煩叢生。

  「萬一縣老爺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你捉拿入獄?」她真心感動,這麼大的一個罪名就這麼扣在他身上,而他還能這般的無關緊要,為的也只是讓她安心。

  「他要抓我,我不會逃嗎?難道你還認為我是三腳貓的功夫?」想必這件事已經沸沸揚揚在銅林及長安傳開,如果說得動縣老爺,那是再好不過,如果說不動,就只能當縮頭烏龜了。

  「只要有你在身邊,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願意和你去。」

  「不管怎樣,銅林和長安我們都待不下了,等你身體完全康復了,我就帶你遠走高飛。」就算縣老爺能放過他,不用律法來制裁他,但輿論的壓力也絕不會放過他和紅月。他是男人倒無所謂,但女人的名聲最為重要,還是別讓那些閒言閒語來擾亂紅月的生活。

  「我已經完全康復了!」像等不及要跟他遠走高飛似的,她急急宣告。

  「那我看看傷口。」他不信任的伸手就要探上她的襟口。

  她反射性的將襟口握得豐豐的,「你幹什麼?」

  他笑得很魅惑,「這時候才來怕我,好像有點為時已晚哦?」

  「我……不是怕你,我的傷已經好了,芬芳天天都幫我換藥的,你不用擔心。」他從沒有不規矩的動作,她只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我怕你為了要早早離開這裡,故意誆我呀!」理由有些牽強,其實他心裡想的還不是要一親芳澤。

  「我才不會呢!」一切彷彿在夢中,她一覺醒來,他們不再隔在陌生的距離,他的溫柔也不再冷冰冰,她這才明白他當初的裹足不前,其實都是在為大局考量,當初她是太孩子性了些。

  看她依依不捨的樣子,他就情難自禁。

  俯身落下,他的唇碰上了她軟軟的唇瓣。

  她一驚,慌得胸口處蹦得震天亂響。

  不同於之前的蜻蜓點水,他吻得昏天暗地,一顆心早被她的芳唇所融化,可是唇舌交纏之際,他覺得有那麼一點怪異……懷抱裡的她,是僵硬著身子的,而鼻間怎麼感覺不到她呼出的氣息?

  稍稍睜開眼睫,看到的是她瞠大的雙眼和憋紅的臉蛋。

  他連忙離開她的唇畔,「紅月,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了他貼近的俊臉,少了他唇上的纏繕,她提吊著的心,才恍然回了神,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她用力的將缺失的氣息趕緊補了回來。

  她一起一伏的胸口,證明著她緊張的程度。

  冷御風瞧了她好一會,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她是被他的吻給嚇到了。

  想到此,他縱聲大笑,好一個可人兒!

  好不容易順了氣,又看見他笑得張狂,她不依的嘟囔:

  「你笑什麼啦,人家又沒有……」沒有被這樣吻過。

  他將她擁入懷裡。「不笑,我不笑了!」

  事情得早些解決,他才能早些安心,看來縣老爺那裡他是非去不可了。



  「劍晨,快!縣老爺帶著衙役親自追來了!」冷御風行色匆匆衝進屋內。

  原本坐在椅上的狄劍晨站了起來,他雙手環胸,沒有躁動。

  「二爺,你弄砸了?」

  「這次我的小聰明一點都不管用,是砸得徹底了。」冷御風邊說邊衝進屋裡的房內。

  喚著芬芳拿著包袱,執起管紅月的手,就往屋外走。

  再怎麼說,民不與官鬥,能閃就閃,閃不過就躲,躲不了只好請老爹出面善後。

  「怎麼回事?」管紅月被冷御風緊張的樣子嚇得只差沒掉下淚來。

  「沒事。」冷御風擺擺手,要她安心。

  「怎麼可能沒事!」不然一向臨危不亂的他,怎麼好像要逃難似的。

  才走到屋外,就看見兩個小蘿蔔頭在竹籬牆外探頭探腦。

  「那不是老三和小四嗎?」冷御風蹙著眉,怎麼都來銅林縣湊熱鬧?

  「三爺、小爺。」狄劍晨打開竹籬迎了出去。

  冷浪雨一看見狄劍晨,忘形的跳了起來。

  「哇!終於讓我找到了。二哥,你知不知道我和三哥找你找得多辛苦,我們千里迢迢從長安來到銅林,沒想到你換了住處……」

  「停!」冷浪雨還沒說完的話,硬生生被冷御風的手勢截斷。「老三,你說。」要是讓小四繼續說下去,可能一日一夜還說不完。

  「二哥,爹說你拐跑了趙群的新娘子,要你賠一千兩銀子出來,還要賠給趙群一個新娘。」冷拓海去長截短的將爹爹說的話轉述。

  「三哥,你也幫幫忙,說重點好不好!」冷浪雨扯了扯冷拓海的衣袖。

  冷拓海楞了一下,反駁道:「這不是重點嗎?」

  冷浪雨瞥了三哥一眼,將說話權又拿了回來。「二哥,老爹說,要讓你嘗嘗苦頭,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老在金錢上跟他計較。二哥,我看你這次鐵定完了,為了個大姑娘,不惜做了賠錢生意……」冷浪雨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冷御風含笑的眼尾吊得高高的,一副使奸的模樣,他全身疙瘩不覺起了滿身,自動噤了聲。

  冷御風用扇柄敲了冷浪雨一記額心,「你這個小不隆咚的傢伙,在這裡嘴碎些什麼!」

  管紅月僵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來眼前的兩人是冷御風的三弟和小弟,而在冷家人心中,她可能是紅顏禍水吧?!

  「二哥,你怎能這樣說我,我可是千求萬求老爹,他老人家才肯讓我和三哥來這裡幫你,你不但不感謝我,還這樣說我!」冷浪雨一副受傷的可憐兮兮樣。

  「你們兩個都欠人照顧了,還妄想幫我的忙?別害慘我就不錯了。」這個節骨眼上他都自顧不暇了,還跑來這兩個小傢伙,簡直是雪上加霜。

  剛剛顧著和二哥敘舊,這時冷浪雨才注意到一旁的兩個大美人,他雙眼發著亮,一副小色鬼的模樣,左瞧右看兩位美人。

  「二哥,哪個是被你拐跑的新娘子呀?」

  咚一聲,冷浪雨的腦袋又挨了一記扇柄。

  「你這小子,要是再敢亂亂瞄,我就先廢了你的雙眼。」

  冷浪雨痛得直跳腳,卻也不敢閃躲。

  「二嫂好!」冷拓海對著管紅月恭敬的彎腰鞠躬。平時他楞雖楞,此時卻眼尖的看著二哥牽著管紅月的手。

  一下子被冠上二嫂的稱謂,管紅月白皙的臉龐乍起一片嫣紅,她羞得想要掙脫冷御風的大手。

  冷御風沒讓她的手掙脫,嘴裡稱讚著:「還是老三懂禮貌。」

  意思是他不懂禮貌嘍?冷浪雨小孩心性的嘔上脾氣,他大大的笑臉對著管紅月說:「奇怪了,大嫂也是這麼死過一回,才跟大哥在一起,而二嫂也差點去了閻王殿,怎麼要當上我們冷家的人,命都得這麼壞嗎?還要弄得火龍堂上下灰頭上瞼、雞犬不寧?那以後我是絕對不要娶老婆的。」

  冷御風這次沒用扇柄警告,直接一個拐腳踢上冷浪雨的小腿腹,冷浪雨以一個狗吃屎的姿勢趴倒在地。

  「哎呀!」明明只是一點痛,冷浪雨卻呼天搶地。「好痛呀!痛死我了!二哥要殺人了!」

  眾人看冷浪雨的吃癟樣,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冷拓海搞不清二哥為何要踹小四,趕忙將冷浪雨給扶了起來。

  「再亂說話,別怪二哥縫了你的大嘴!」冷御風出聲警告著口不擇言的小弟。

  狄劍晨看著前方的塵土飛揚,手上的劍 柄握得牢牢的。「二爺,來不及走了。」

  冷御風很想掐死眼前的兩個小鬼,要不是他們來礙事,他早就擺脫眼前煩人的陣仗。

  「怎麼辦?管紅月緊張得手心直出汗。

  「小姐!」芬芳嘴裡喊著小姐,眼神卻偷偷望向那挺傲的狄劍晨。

  十來匹駿馬在冷御風一干人身前一字排開。

  為首的縣老爺率先下了馬,再來是總捕頭,其餘的衙役也一一下馬。

  趙群雖然報了官,卻憑著和縣老爺的交情,要縣老爺不要聲張,私底下抓人即可。

  畢竟這是不名譽的事,若傳了出去,趙府在銅林縣也會被同行打壓,甚至羞辱,而他更會被指指點點的取笑,甚而抬不起頭來。

  「縣老爺,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冷御風大步向前恭迎縣老爺。

  今早冷御風獨自上了衙門,想尋求縣老爺的諒解,無奈縣老爺雖很同情他,卻也是依法要辦,除非他能將管紅月送回趙府,否則情理法皆難容,於是他看情勢不利於己,二話不說就使出了溜字訣。

  「冷二爺,請別為難我,把管姑娘交出來吧。」縣老爺先禮後兵。

  縣衙門跟火龍堂的交情深厚,好幾次托運官銀上京城,全靠火龍堂這塊金字招牌。可是趙府造橋鋪路,捐贈行善樣樣都來,是銅林縣的大善人。

  兩方人馬都不能得罪,縣老爺陷入了兩難。

  冷浪雨興奮的街上前來。「何叔叔!」

  「小四!」縣老爺看著冷浪雨這個小鬼頭,開心的直揉著他的頭髮。「好像長高了一些。」

  「何叔叔,我都快比你高了!」冷浪雨撒嬌似的直在縣老爺身上磨蹭。

  冷御風靜觀其變,什麼時候小四跟縣老爺有這等交情?

  縣老爺像發現什麼寶似的,咧嘴直笑。「拓海你也來了呀!」

  好幾次官府托運的鏢物都是由火龍堂裡的鏢師帶著冷拓海及冷浪雨運送的,冷浪雨舌燦蓮花、活潑討人喜,就這麼跟縣老爺結下了不凡的交情。

  「何叔叔。」冷拓海依舊木訥的傻笑。

  「你們兩個來了何叔叔的地頭,怎麼也沒過來跟何叔叔敘敘舊?」縣老爺看似輕斥著,其實是愛寵著這兩個小孩。要不是冷拓海的年紀還小,他還打算將長女許配給忠厚老實的他。

  「我跟三哥前腳才到,何叔叔你後腳就來了。」冷浪雨一看這陣仗也知道是衝著二哥來的。

  「冷二爺,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就攤開來明白的講。」縣老爺文質彬彬中有股官老爺的氣勢。

  「縣老爺,裡頭請。」冷御風將縣老爺請進了屋內,留下那一群衙役在屋外候著。

  「何叔叔,你可千萬別抓我二哥,我二哥這人是賊了點,可是他絕不會去做壞事。」冷浪雨拍胸脯保證。

  冷御風翻了翻白眼,卻不置一詞,他在等縣老爺先開口。

  「管姑娘,你可知媒聘了以後,你就是趙府的人。烈女不事二夫,這道理你可懂?」縣老爺擺起官架子,就地問起案子來。

  「縣老爺,都是民女不好,民女幾次拒婚,無奈民女的爹爹還是收了趙府的聘禮,才會造成今日這種局面,還望請縣老爺大發慈悲,放了民女一條生路,否則民女寧死也不願嫁給趙公子。」管紅月堅定的訴說己願。

  郎有情女有意,縣老爺也是個明理人,雖說不合禮教,但總不是趙群所說的,冷御風是強搶民女。

  兩情相悅下,縣老爺何忍拆散一對鴛鴦。「冷二爺,其實大家都是朋友,你和趙府也都有生意上的往來,實在不需要弄到這種告官的僵局,你們若能私下和解,是再好不過了。」

  「何叔叔,那你要幫幫我二哥呀,我二哥這人缺點一大堆,從來沒有姑娘家肯喜歡他,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姑娘肯嫁給他,何叔叔你要幫忙成全。」冷浪雨始終拉著縣老爺的衣袖不放,就好像是個要糖吃的小孩一樣。

  冷御風忍住扇柄揮出的動作,十指關節握得泛白。

  「好好!」縣老爺寵溺的回應,「冷二爺,我看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得當面和趙公子談談,看看怎麼樣善後才好。 本官可以當個調解人,畢竟你們三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希望將事情鬧大。」縣老爺能如此中肯建議,還不是看在眼前這兩個小傢伙的份上,誰讓他疼這兩個小傢伙疼入心。

  「要是趙群不肯善罷甘休呢?」冷御風才不想去自投羅網。

  「如果趙公子堅持非告不可,那本官就只能依法究辦。」

  「依法要怎麼辦?」冷御風又問。

  「看是私通之罪,抑或是強搶之罪。」

  「兩者有何不同?」

  「私通之罪依法男女都要坐監服刑;若強搶之罪,當然犯罪的只有男人。」

  被縣老爺這麼一說,管紅月慌得又差點掉下淚來,要不是冷御風緊緊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她可能會痛哭失聲。

  「何叔叔,你不可以抓我二哥的。」冷拓海再怎麼聽不明白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拓海,那就看你二哥怎麼決定了。」縣老爺語氣和緩的安慰。

  冷御風想了想,扇面一打,故作悠哉樣,「縣老爺,麻煩你跟趙公子說,對於他向管府下的聘禮,我願意照價償還,另外再加一千兩的賠罪金;至於見面嘛,我認為就不必了。他若想繼續告官,歡迎!反正醜事若宣揚開來,是他難堪不是我,更何況我冷某人也不是怕事之輩。」

  兩個硬漢準備硬碰硬,縣老爺有些頭疼了。「那本官就不能讓冷二爺離開銅林縣了,至少得等冷二爺和趙公子把事情解決。」

  看來縣老爺是打算抓人了。「劍晨,記得待會兒按照老規炬,但這次你別跟著來,你把芬芳暫時帶回火龍堂。」

  狄劍晨會意的點頭。

  在眾人不明他們打的暗號之後,冷御風又開口了:「縣老爺,等趙公子決定了,麻煩通知火龍堂一聲,火龍堂自會派人將銀兩奉上。」

  他一使眼色,「老三、小四,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跟老爹說,過一陣子我會回去看他老人家的。」話落,他單手將管紅月捲入懷裡。

  冷浪雨和冷拓海還搞不清什麼狀況時,冷御風已經衣袂飄飄的抱著管紅月飛窗而出,隨後的狄劍晨也以同樣的方式抱著芬芳緊隨在後。

  屋外的衙役見狀,反射性的要上馬追去,卻在縣老爺的一聲吆喝下,停止腳下的動作。

  「別追了,讓他們去吧。」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縣老爺看著一個往東一個往西的身影,想要抓到他們,也只是徒勞無功。

  況且趙府交代不得聲張。

  「二哥!劍晨哥!」冷浪雨和冷拓海跟著衝出屋外狂喊。

  「你們怎麼跑了?這不完了!老爹要是知道二哥丟下一堆爛攤子,鐵定會吹鬍子瞪眼的。」冷浪雨唉唉叫,早知道就別來蹚這趟渾水。

  尾聲

  青山邊、綠水旁。

  冷御風在溪澗的亂石上捉著新鮮的魚,而管紅月就著火源在燒烤一隻肥美的山雞。

  這裡可以算是她和他初萌情意的地方,雖然才短短數日,卻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轉捩點,足夠她回憶一輩子。

  冷御風從溪澗邊走回來,手上多了條已經清理乾淨的魚。

  「好香哦!可以吃了嗎?」他聞著香味,涎著口水。

  「應該可以了吧,雞皮都有點燒焦了。」她伸手想拿串著山雞的竹子,他卻他手攔阻。

  「我來,小心燙。」

  同樣的地方,卻是兩樣的心情,現在的她卻有著被寵愛的甜蜜。

  吃了他親手剝的雞肉和魚肉後,初秋的夜來得特別的早,天邊已經染上了一層的墨黑。

  「御風,我們該怎麼辦?」雖然已經離開趟府,但她還是揮不去那份憂心。

  「山裡風大露重,你才剛剛康復,身體還很虛弱,這裡不能久留,明早我們就一路回長安去。」他擁著她,小心的將披風覆在她身上,不讓半絲涼風侵襲到她。

  「然後呢?」她有些不捨,可是山裡確實無法久留。

  「從長安來銅林時,我們急著趕路,都沒有好好欣賞風景,這次我們可以沿路慢慢玩回長安。」他知道她愛玩,反正時間多的是。

  「真的嗎?太棒了!那我一定要去走一趟九曲橋,聽說橋上有亭台樓閣,橋下有鴛鴦對對,那兒的風景比仙境還美。」

  他點了頭。「我們去。」

  「我還要去王井城,聽說那兒專賣姑娘家的胭脂飾品,有長長的一整條街,一整天都逛不完的!」

  他笑了。「我們也去。」

  「還要去伍縣的觀音寺上香,聽說那兒觀音非常靈應,有求必應。」

  他點了頭,靜靜的聽著她想要去的地方。

  「還要去……」她細數著她要去的地方,在他溫暖的懷裡、在星辰的照耀下,她帶著滿足的笑意幸福的睡著。

  銅林和長安鬧得如何雞犬不寧,他不想管;火龍堂與管、趙兩府吵得如何不可開交,他也不想問;他眼裡只想看到她快樂的笑顏。

  總有一天,或許要三年五載,才會讓大家忘記這件不名譽的逃婚事件,但他不在乎,更不在乎別人為他冠上忘恩負義、強搶人妻的罪名。

  未來會如何他不敢保證,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光明正大的從管府裡將管紅月迎娶入火龍堂。

  輕輕吻上她的唇,惱人的事就交給火龍堂及爹爹撐著,快樂的事就讓他來獨享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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