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mbioorg 2009-5-28 08:27
狼與小羊的戰爭 作者:決明
書名起源 決小明
這次的書名,和電影「狼與羊」完全沒有關系,絕對不是拜電影之賜而來的靈感。
本來「左右」這一對的書名叫《冤家》(嗯……好像很多書名都叫這個哦?),我也一直以為它的名稱已經定下來了,結果改成印在書封上的那個《狼與小羊的戰爭》只能算是機緣吧(搔頭)。
那是某位貴人姊姊打電話來閒聊時發生的事(至於為什麼叫貴人姊姊,因為她是我人生中遇到的貴人呀,笑)。
「妳覺得《貓與老鼠的游戲》這個書名怎麼樣?」她這樣問我。
《貓與老鼠的游戲》?聽起來很一針見血,光聽書名就覺得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死對頭形象已經明顯確定,而且很合適衍生成系列,下一本可以叫《狼與小羊的戰爭》、《拖鞋與蟑螂的纏綿》、《無尾熊與尤加利葉的愛戀》、《吸血鬼與大蒜的怨念》……
「不錯呀,寫完《貓與老鼠的游戲》還可以寫一本《狼與小羊的戰爭》。」至於後頭一長串源源不絕、越來越走偏的書名,我沒膽開口講。
「那,這個書名讓給妳寫好不好?」貴人姊姊很大方分享向來都相當困擾我的書名。
「咦?!」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有陰謀──(毆死)
「我取的這個書名被我的編輯退回來,她說哇啦哇啦哇啦……(我忘了詳細理由)……既然妳覺得書名不錯,妳拿去用吧。」甜笑。
好吧,不同出版社的編輯可能對於書名的喜愛程度會不一樣,貴人姊姊大概是認為禾馬編輯對於書名的忍受度已經大到無遠弗屆(好了,不要再舉我的小牡丹當實例啦,嗚,這叫一步踏錯步步錯嗎?時常被人拿出來取笑,淚奔),不過因為沒考慮以這套書名來衍生成系列,我只好挑了那堆名字裡最適合男女主角關系的那一個,這就是《狼與小羊的戰爭》由來(沒辦法,老鼠在我眼中必須是聰明的,偏偏右綰青和聰明掛不上邊,硬要讓她去當貓又不覺得她有貓的優雅俐落,我實在是無法硬拗……說不定哪一天有機緣,我也會把上頭的書名拿來用,如果角色的個性適合的話^_^)。
感謝貴人姊姊的賜名(啾),妳也要努力寫書吶!我一向都覺得妳的書名很贊呢!
總算這次填完一個書坑了(拍胸口),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寫的這一對,終於也讓我如願,不過從古代跳回來難免又有時差,當我在稿子裡發現自己把「小時」寫成「時辰」時,我就知道這本稿子寫起來會比較辛苦了(嗚),之前被關在「幽魂淫艷樂無窮」太久了,才會發生這種情況,不過接下來開始要填一些現代的書坑,所以我會盡早調整好時差的,古代的書坑就明年再說吧(圍毆),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哦(甜笑)!
這本《狼與小羊的戰爭》算是《冰女對上火焰男》的姊妹作(但是我想獨立解決他們啦),因為這兩只小動物之前就是在《冰女對上火焰男》露臉,然後害我一直被催催催催催到飆淚,加上有些情節我是交叉寫的(像這本的故事前幾章是發生在《冰女對上火焰男》之前,後幾章就是接續《冰女對上火焰男》之後),先前在《冰女對上火焰男》寫過的情節,在這本我就輕描淡寫帶過去,不然同樣的情節從上一本貼到這一本應該會被秒殺吧(干笑),我盡力讓大家閱讀上沒有困難,希望真的能做到(羞笑)。
關於「青梅竹馬」這類的題材,曾經有讀者問過:「為什麼一對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女就一定要配在一塊呀?!(爆青筋)」
親愛的,所以這才叫青梅竹馬呀(搖晃食指ing),如果作者本來就打算寫一對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女間的愛情故事,當然就會這樣安排呀,不然怎麼叫「青梅竹馬」呢?這就像你去餐廳點了一盤蛋包飯,菜單上都已經告訴你這是一道蛋裹在香噴噴的炒飯外頭的食物,你卻偏偏要殺到廚房去追打廚師說:「難道蛋就不能包面?!我想要點蛋包牛排不行嗎?!」一樣的無理取鬧呀(笑),所以千萬不要問我為什麼這對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女主角一定要配在一塊,因為,這本就是青梅竹馬嘛(呼呼)。
事實上,我個人還滿偏愛青梅竹馬的故事(這又是作者的私心了),總覺得感情如果可以綿延那麼久的話,似乎也非常棒,兩個人一起幼稚過,一起成長,再一起變老,這種感情遠比轟轟烈烈很快就燃燒殆盡的那種更令我向往,希望全天下的青梅竹馬都幸福(喂!好像不是這個重點吧,應該是全天下的大家都幸福快樂美滿平安啦,笑)。
這個月算是忙碌的一個月,有好多事情想做,但是一直沒有空閒去做(最想做的事情是玩「明星志願三」啦,但是……我要等明年放年假才敢玩,不然現在就沉迷下去,可能好幾個月都跳不出來……我還好想到棒球場去看棒球比賽哦,雖然在家裡看直播才有特寫放大和精彩畫面重播,可是我也想去球場唱歌尖叫兼吃便當──後者是重點吧,哈哈),在天氣變化很大的期間還得分心來感冒生病,真是辛苦到不行(跪地ing,大家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吶),那天我二姊看到我穿短袖露出兩條肥軟的手臂,竟然大叫:「妳是鬼呀?!白成這種死人樣?!妳看妳的手,一點血色都沒有!」
喂喂,口無遮攔耶,想誇人家白也不能用這種形容詞好不好?我是不介意妳用「膚若凝脂」來諂媚我,其他和鬼相關的用詞我都敬謝不敏。
我只是討厭被太陽曬,非常的討厭,討厭到傘不離身,討厭到就算陰天也會不顧眾人掃來的注目徑自撐傘,討厭到被朋友戲稱「傘在人在,傘亡人亡」也不在乎,無關美不美白的問題,就是討厭曬太陽。真不敢想象我以前有一陣子迷上打排球,每天正午都和同學在球場上把陽光吸得飽飽的(叫現在的我再去大太陽底下晃兩圈我都會很想死……)。
不過我也不是整天都躲在房間不動的家伙,我一天花兩個半小時以上(分時段,下午一次,晚上一次)做運動,為了身體健康順便讓小贅肉們也活動活動,偶爾也是會去小小曬曬陽光(當然還是在傘下躲躲藏藏),所以擔心我會吸不到日月精華的朋友們請放心,我會很元氣的(笑)。
以上,近況報告完畢。
補充說明一下,很謝謝大家願意寫信給我(並忍受我長期的拖信),不過我遇到不少信件內文看起來很像廣告交友信,但不確定是不是寫給我的(例如只有一行:很喜歡妳,可以交朋友嗎?),我擔心回了信之後會被網路上的色老頭纏上,所以最基本的開頭稱呼寫明給我算是一種尊重,也可以減少被我直接歸類為廣告信的機會(笑),日後沒有開頭稱呼的,我都不再回信(因為我收過非常沒有禮貌的回信,讓我開始重視對作者的一點小小基本尊重,為了避免大家將別位作者的信寫到我的信箱,等我撥空回完之後又跟我說發錯了,還人身攻擊一下,感覺好像自己送上門去討挨罵及羞辱的,沮喪ing,所以很抱歉必須做出這種決定,請大家也體諒一下作者的難處吧,跪地ing)。
10570台北市松山區南京東路五段234號11樓之3禾馬文化決明收(手寫信件要投這裡)
正文 楔子
暴風雨前的寧靜,滿室鴉雀無聲。
豪華海鮮餐廳可容納七十幾桌的大場地完全淨空,讓人無法想象就在幾個小時前,這裡才因某富豪娶媳婦辦了一場熱鬧氣派的喜宴;幾個小時之後,喜氣全數被驅散,取而代之的變成了濃濃殺氣。
正中央大圓桌上只有一壺熱茶和一盤瓜子,圓桌左方、右方分別坐著兩個人,兩人身後各自站了一排凶神惡煞,空有喝茶的場地卻沒有喝茶的逸致。
這是談判,黑道間互不相讓的挑釁談判。
左右兩人都沒開口,面前的杯子裡飄著淡淡高山烏龍茶的茶香,她瞪著他,他卻連看都不屑看她,黑襯衫包裹的長軀慵懶依著椅背,左手擱在桌上,長指以緩慢節奏輕敲桌面,像在無言催促,更像不耐煩地等待對方低頭。他像黑豹,看似閒暇休憩,實則隨時會亮牙露爪撲殺過來。
被忽視的感覺不好,被看扁的感覺很差,被……敵視的感覺簡直像被人狠狠拿刀捅進心口一樣疼痛!
她努力無視這些,下巴倔氣地揚高四十五度角,眼眸因為俯睨而被長睫掩蓋掉大半,硬著聲問:「你們左派未免欺人太甚,東街從以前就一直屬於我們右派,現在憑什麼要讓給你?!」
問完話,一片沉默,他看起來很不想鳥她。
「左風嘯!你說話呀,耍什麼陰沉呀?!」她拍桌大吼。
他終於瞄她一眼,像施捨般的。
「誰告訴過妳東街是屬於右派所有?」一句反問問得像冷嘲熱諷。
「呃……它本來就是!」從她有印象以來,就是既定的事實,不容動搖!
「以前是左派不想爭,現在我想要東街所有的利益,我們各憑本事,誰能拿到手就屬於誰。」左風嘯又不看她了,神情倨傲,彷佛跟她多說幾個字都會弄髒他的嘴。
她當然知道以前左派處處不爭、處處禮讓,甚至處處讓右派人馬欺壓到底也不吭聲的理由是什麼,而現在他說他想要跟她爭,憑本領來搶,正代表了他已經不想容忍她。
好急好沖的酸意從鼻腔快速蔓延開來,酸得差點讓她刺紅了眼,她忍住濃重的深呼吸,自傲與自尊支持著她繼續與他對峙。
「你這是在跟我宣戰?!」
「對。」他回以冷笑。
不行!不行了!她壓不住眼眶中又辣又扎的液體湧出的速度,再不逃開的話,就要在這裡,就要在眾兄弟眼中、就要在他面前全面潰堤──
她霍然站起,左風嘯身後的兄弟以為她要對自家大哥動手,反應極快地擺開干架架式,她這邊的人馬也准備迎戰,唯一沒做出任何防備舉動的,就只有左風嘯。
「我去洗手間!」哽咽聲被她藏得極好,但也僅止於說完短短五個字,她藉尿遁落荒而逃。
扳開水龍頭任水流嘩啦嘩啦洩下,就像她的眼淚一樣奔流。
她嗚嗚哭泣,用手背抹淚也抹不及它掉落的速度和數量,哭皺了臉。
她第一次看到左風嘯這麼冷漠無情……不,她看過,但那是他在對付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乙丙,對她也這麼冷漠無情,這是第一次……
好可怕,怎麼會這麼可怕?她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他不再對她笑。不再像將她當成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那樣容忍疼愛,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嗚……」
怎麼辦?她好慌好亂好恐懼,她不想走出洗手間,她想躲在這裡逃避現實,她不想再出去看到左風嘯的冷顏,不想再聽到他像攻擊敵人那樣攻擊她,不要他用對待陌路人的森冷眼神掃睨她,不要……
砰!
洗手間的門板被人一腳踢開,她嚇了一跳,才抬頭,洗手台前的大玻璃已經映入一條純黑身影。
「你……你……這裡是女廁所!」她一邊在哭,一邊吃驚地指著闖進女廁的左風嘯尖叫。
他看見她的眼淚,皺起眉,讓原先就異常陰鷙的黑眸顯得更闃暗。
「我是被隱形眼鏡弄得眼睛不舒服,不是在哭!」她搶先一步聲明,但說完又立即懊悔不已。他什麼都沒問,她爭什麼先呀?!好像……小孩子在賭氣似的。
「妳以為妳是什麼東西?妳是在哭或是眼睛不舒服關我什麼事?」
眼淚瞬間如狂風暴雨來襲,不聽使喚地從眼眶裡不住地往下墜,可是她竟然沒有移開看著他的只限,看著他,然後繼續哭泣。
他煩躁地抽掉嘴裡的香煙,將它按熄在洗手台上,大步逼近她,她嚇得往後大跳一步,往他身旁一閃就要逃出洗手間。
他長手長腳擋住她,將她扯回胸前,箝制在她手臂上的力道大到幾乎要將她提到半空中。
「如果妳不是從小與我指腹為婚,妳以為我會看上妳這種家伙?!妳以為妳會有資格與我平起平坐?!妳以為妳憑什麼讓我煩悶焦躁?!」
「你干嘛說這麼過分的話?!你以為我喜歡和你指腹為婚嗎?!我也不想呀!又不是我指的!我那時還在娘胎裡,我才是最被動、最無辜的受害者!你又憑什麼自以為只有你最倒楣、最吃虧?!誰喜歡一出生就被每個人指指點點說我有未婚夫未婚夫去你媽的未婚夫啦!」滿臉眼淚鼻涕吼人是完全沒有氣勢的,即使張牙舞爪也挽救不來。
他瞇眸。「我這個去你媽的未婚夫又何其吃虧,盼到的未婚妻也不過如此。」
「你好過分!」她飆淚吠他,努力想挖出更多更多粗鄙的國罵回敬他。
但是她的腦子裡只剩漿糊,挖不出反擊的辭匯,一再重復的也只能是「你好過分」這種毫無殺傷力的廢話,她數不出來自己說了幾次,十次?一百次?還是一千次了?只知道自己像跳針的唱片,反反復覆也僅有這貧乏的四個字。
「你好過分……」
「妳就不過分嗎?妳說出口的話就比我婉轉、比我不傷人嗎?會哭的人才代表有受到傷害嗎?」
她愣然看他,他這句話說來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可是聽在她耳裡好巨大,宛如成千上萬的指控排山倒海而來──
她就不過分嗎?
她說出口的話就比他婉轉、比他不傷人嗎?
因為,先叫他滾離她面前的人,不就是她嗎?
因為,先唾棄指腹為婚古老又不人道的人,不也就是她嗎?
因為,先出口傷人的人,還是她呀!
真正過分的人,到底是誰?
chembioorg 2009-5-28 08:28
正文 第一章
在司徒綰青懂事之前,她就擁有一個未婚夫。
未婚夫是什麼?年幼的她不是很明白,只是從媽媽口中聽來,未婚夫就是長大以後會和自己結婚,變成自己丈夫的男人。
變成丈夫的男人?
可是她喜歡的是哆拉A夢──那時還叫做小叮當──只想要跟哆拉A夢結婚,所以她才不想要什麼未婚夫,她決定要討厭未婚夫到底。
後來上小學一年級,她才知道,哆拉A夢喜歡的是貓而不是人類,所以她失戀了,失戀的打擊對一個孩子來說不算太大,因為過沒兩天,她又迷上「小甜甜」裡的安東尼,展開第二回戀情……
此時的未婚夫,與她上同一所小學,在同一棟大樓讀書,就連放學回家都還跟她住在同一棟洋房的左邊和右邊,晚餐還得碰頭一塊吃。她小一,他小五,老她四歲,他長得沒有安東尼好看,沒有安東尼高,沒有安東尼的金發,也沒有安東尼對小甜甜的溫柔體貼,這樣的未婚夫一點也不讓她期待。
但是她討厭未婚夫的程度倒是與日俱增,因為她有未婚夫這件事被班上的大嘴巴王小花知道,她跟班上所有同學說,也跟隔壁班同學說,更跟老師家長說,害她被人調侃、被人指點,就連她第二喜歡的班長也以為她有男朋友而改和呂小玲手牽手一起去抬便當,嗚嗚。
沒多久,安東尼也摔馬死掉了,她再度失戀,在電視機前哭得淅瀝嘩啦,覺得全世界都塌下來,難過得晚餐都吃不下,趴在床上哭好久,久到肚子好餓,但那時已經是凌晨,晚餐撤的撤、冰的冰,桌上空得連個盤子都沒有,她在冰箱裡也找不到能吃的食物,可憐兮兮地品嘗失戀又空腹的痛苦。
她的未婚夫就在那個時候出現,沒多問她半個字,拆了碗泡面沖熱水,蓋上紙蓋後緩緩地放到餐桌上她固定會坐的那個位置前。
他側過頭看她,眼神像在說:幫妳泡好了,還不過來吃?
她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這麼想,有些遲疑地注視他,一手握著筷子,一手握著湯匙,緩緩爬上椅子坐定,再緩緩掀開紙蓋,又緩緩探進筷子,緩緩夾面,緩緩放進嘴裡……這一切的動作都沒被他阻止,她終於肯定這碗面是特別泡給她吃的。
而且是她最喜歡的海鮮口味,熱呼呼的,胃好暖哦!
她窸窸窣窣吃掉三分之一的湯面,另外的三分之二對一個小女孩而言是太多的分量,她打了個小飽嗝,他接過她吃不下的泡面,迅速幾口便吃個精光。
她跟他會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原因是兩人的父親分別身為天龍門左右護衛,任務便是保護天龍門幫主。兩人的父親情同手足,曾生死患難,一同經歷數度危機,更有無數次彼此扶持互助,兩人為鞏固得來不易的金蘭義氣,甚至推出寶貝兒女來延續這段可歌可泣的情誼,玩起生男為兄弟,生女為姊妹,一男一女就指腹為婚,親上加親的老戲碼。
她不懂未婚夫是什麼,那他呢?
他懂嗎?
「爸爸媽媽說你是我以後的丈夫。」她咬著筷子,眨眨困惑的眸說。
「嗯。」他隨口一應。
「你以後要跟我結婚。」
「嗯。」
「結婚好玩嗎?」她對人生大事一知半解,小小眉頭皺了起來。
「不知道。」
好少言的未婚夫哦。
「我比較喜歡班長。」她實話實說,第一任初戀幻滅,第二任戀情早夭,輪到第三任了。
他挑眉。「什麼?」
「我比較喜歡班長尹小祖,他常常把營養午餐的肉分給我吃,如果要結婚,我想跟他結。」
「別說蠢話了。」他笑她的愚笨,「妳是我的。」
從他四歲開始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正孕育在她母親肚子裡,他就期待她的出世,他比她父親更勤勞地貼在她母親肚子上聽她的胎動,比她父親更積極地對著她說話,現在她說她想和別人結婚?想都別想。
她一臉迷惑,偏著腦袋看他,不懂他的主權宣示。
拜托,一個國小一年級的女生會懂才有鬼。
「我把泡面分給妳吃。」和肉相比,他也是有投出釣餌的。
「……肉比較貴。」小孩子心裡的無形天秤做出不平衡的比較結果。
「我炸可樂餅給妳吃,要不要?」馬上加籌碼。
「要、要!」馬上點頭。
他揚起笑容,從冰箱裡拿出冷凍可樂餅,她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兼提供意見:「我要吃有蝦子的那種,要是沒有蝦子,蟹肉棒也可以哦。」
「鮮蝦白奶油可樂餅。」他念出手上那盒口味。
哇,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蘇──
「好!」快炸給她吃快炸給她吃快炸給她吃快炸給她吃──
倒油、待熱,放入可樂餅,煎到兩面金黃,再將好幾塊可樂餅盛到盤上,她快速伸手過來,殷勤地幫他端著盤子,小鼻子湊到可樂餅前不斷嗅動。
「可樂餅一塊大概三十元上下,妳手上那盤有一百五的價值,比一片肉還貴。」要先講好價。
「喔。」她眼裡只剩下外表酥脆、內在香濃的可樂餅。
「現在有比較喜歡我了嗎?」
先讓她咬一口就有。
「吃吧。」
她歡呼一聲,大口地咬下可樂餅,被燙著了舌頭的痛也阻止不了她趕快舔掉滑溢下來的白奶油。
拿幾個可樂餅就完全將她拉攏到自己這邊,真好收買。
「好好吃哦。」她滿嘴沾著白奶油,雙唇油膩膩的,還一邊咀嚼蝦子,含糊不清地沖著他笑。
笑得這麼單純、這麼笨做什麼呀?他撐著臉頰,看她貪嘴的吃相,心裡才這麼想著,她卻拿叉子叉了一塊可樂餅遞給他。
「你也吃,真的很好吃。」
「我是特別炸給妳吃的,全部都給妳。」他又不會特別愛吃可樂餅。
「……你人好好哦。」
什麼怪異的贊美詞呀?人好好?聽起來和贊美他好可愛一樣讓人不苟同、不喜歡。
「原來未婚夫就是像你這樣呀?早說嘛,那我就不討厭了。」這個「未婚夫」真是好人,知道她肚子餓就泡泡面給她吃,還炸好吃的可樂餅,她決定要喜歡他!
「難道妳以前很討厭我?」
「不喜歡。」她嘟嘴。「王小花都笑我,大家都沒有未婚夫,只有我有,那怪怪的,羞羞臉……你也有被人家笑過嗎?」所以害她被笑的「未婚夫」才會成為她最仇視的對象。
「笑過呀。」國小一年級的小學生能笑出什麼名堂,他這個國小五年級的比較慘好不好?同班同學老是拿這點當笑柄,還在他桌椅上刻「男生愛女生」這種低層次的字句。
「那你跟我一樣可憐……」她有好幾次都被王小花他們取笑到哭了。
「有什麼好可憐的?有未婚妻又不是可恥的事,我覺得還不賴呀。」
她眨眨眼,「還不賴?」
「我的未婚妻很可愛呀。」他對她露出今夜第一個最稚氣的笑容。
她臉色一紅,沒有人不愛被誇獎的,她也不例外。
還未展開的第三段班長之戀在今夜被她親手拈除,直接跳往第四段未婚夫純純戀愛,從今天晚上開始。
大人們都不清楚這對小未婚夫妻的感情是何時突飛猛進,只知道她開始在他身邊跟前跟後,他寫功課時,她自己搬張小凳子挨著他坐,認真背著注音符號;他被父親捉去武館學習天龍門人必備的武術時,她也跟著去挨摔挨打,弄得渾身青青紫紫;他開始拿槍打靶,她跟在一旁摸槍,差點被子彈給射穿白嫩嫩的小掌,名副其實的跟屁蟲。
「老左,你看這兩個孩子感情真好──」
「老右,我們當初指腹為婚真是指對了!」姻緣天注定!
老左,左風霆,原姓「風」,「左」是他在天龍門至高無上的左護衛代稱,久而久之便冠在姓氏之前,幾乎完全取代了原姓。
老右,右烺,原姓「司徒」,「右」則是天龍門右護衛代稱,理由與左風霆一模一樣,在此不必贅述。
「看我家那不成材的丫頭,成天追著嘯小子跑,我看女大不中留了。」
「這媳婦兒這麼可愛,我得叫我家兒子早早將她娶進門,省得夜長夢多。」
「我看趕快找個日子先給他們訂婚吧?」
「正有此意!」
「等青青一成年就讓他們結婚!」
「贊成!」歡呼。
雙方父親感動地看著孩子們正在萌芽的愛苗,忍不住扛來兩大箱啤酒,為此干杯慶祝起來,不醉不休。
三個月後,她的左手中指上多出一枚金光閃閃的小戒指,是他替她戴上的,她也同樣在他手指上套進一枚相同款式的金戒指。
青梅竹馬的感情最是純淨,婚想,也許就會和他這樣一路一塊讓書、一塊長大、一塊結婚、一塊變老吧,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未來。
她將自己的想法跟他說過,他聽完只是笑了笑,沒有像她一樣興奮期待,讓她有些不滿,她還以為他應該會和她抱持相同的喜悅才對。
對於他,她有時都弄不懂,他誇過她可愛,也說擁有她這個未婚妻是很高興的事情,但是她老覺得他並沒有他所說的喜歡她──別小看一個孩子的直覺,誰待她好、誰待她不好,她多多少少有感覺,當然並不是說他不好,實際上他對她很好很好了,可總會有種奇怪的感受盈滿她心窩,偏偏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她時,他又會毫不遲疑地回復:
「不會呀,我很喜歡妳,真的。」
真的嗎?
只要她臉上露出一絲絲的懷疑,他馬上又會加強補充:「絕對是真的,我喜歡妳。」
當他親親她的額頭這麼說時,她還是選擇相信他,畢竟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胡思亂想,說不定他真的很喜歡她呢……
這樣的信任,在兩年之後,完全破碎幻滅,摔得粉身碎骨。
************
「懦夫!你這個懦夫!」
狠狠一拳揮來,重擊在皮肉上,硬拳如暴雨落下,綿密不中斷。
「老公,你快住手……」
「不要擋我,讓我揍死這個懦夫!」
司徒烺火紅著眼,壓在風霆身上揮出一拳又一拳,打得風霆滿嘴是血,司徒綰青嚇得縮在沙發後頭,她母親及天龍門裡一些叔叔伯伯都上前去阻止司徒烺,但誰也拉不住他,甚至連帶被遷怒,挨拳挨腳。
「為什麼自作主張?!為什麼不幫老大報仇?!你他奶奶的什麼時候連膽子都不見了?!說呀!你說呀!」司徒烺扯起風霆的領子,粗暴地將他拉起來摔向純白牆面,風霆靠著牆挺直身子,好幾顆血珠濺上白色牆面,綻開紅花。
「報仇?你拿什麼去報仇?就憑你差點瘸了的那條腿,還是我這只差點廢了的手臂?」風霆想冷笑,但是一笑卻嘔出許多鮮血。
「只要還有一條命,我老右什麼都不怕!」
「死了就什麼都沒用了!」風霆打斷他。
「你──」
又是重重一拳迎面而來,風霆偏頭避開,司徒烺更加火大,不需要靠著拐杖支撐便飛撲過去,用盡蠻力痛毆風霆,風霆終於也開始反擊,靠著還能動的左手狠狠地回敬司徒烺,打上石膏的右手則做為輔助,轟上司徒烺的腹間,兩人隨即都發出痛呼,司徒烺是肚子火辣辣在痛,風霆則是才接回去的手臂傷處裂開了。
「媽的!」司徒烺越打越火。
「娘的!」風霆也吐掉口裡鮮血,跟他槓上,反正司徒烺聽不懂人話,說再多也是廢話!
司徒綰青頭一回見到親如兄弟的爸爸和風霆叔像仇敵般互相傷害,彷佛要置對方於死地,她不懂有什麼誤會可以讓兩人撕破臉,再這樣打下去,爸爸和風霆叔都會──
嘩啦。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讓扭打成一團的兩個大男人腦袋清醒、清醒。
風嘯冷冷地站在兩人身旁,俯瞰司徒烺與風霆狼狽的模樣。
「鬧夠了沒?」
司徒烺和風霆這時才感覺到身上的傷口開始泛起劇痛,兩人剛剛全憑腎上腺素在支配意志,沖動到完全忽視掉身體的傷,現下冷靜之後,所有知覺都回來了,痛得幾乎無法站起來。
「哦……」一人抱著手臂,一人抱著大腿,在地板上滾動兼呻吟嚷痛。
「快找醫生來替左哥、右哥包扎傷口!」
門下小弟趕忙動作,但正要打電話的手被司徒烺阻擋下來。
「免了!我老右沒這麼廢!玉來、青青,你們過來扶我!」他賭氣地叫自己的妻女過來,不讓其他的人碰他。
「老公,你別逞強──」
「死不了啦!教我待在這裡,我才受不了!」他從鼻腔重重哼息,「這裡全是些沒種的廢物,他媽的廢物!反正左風霆覺得老大的死活一點也不重要,那麼我就自己去替老大報仇!從今天起,我右烺和他劃清界線,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各走各的!」
「老公,你在胡說什麼?!你和左哥的感情一向那麼好,只是意見分歧,有話好好說呀……」
「沒什麼好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一味地沖動行事,犯不著拿兄弟的性命陪著他去做蠢事,要走就走吧。」風霆也由愛妻攙扶坐起,但火氣不比司徒烺小。
「你們兩個……」
兩人的妻子只能苦著臉互視,當初因為司徒烺及風霆的兄弟交情,使得她們兩人亦視彼此為姊妹,感情好自是不在話下,偏偏兩個任性又臭脾氣的丈夫竟然打壞多年情誼,教她們該怎麼挽救呀?
「我們走!」司徒烺一拐一拐地往外走,但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拉住司徒綰青折回來,箝起她的小手掌,粗魯地扯動她指上的小金戒,她疼得哇哇大哭,但司徒烺非常堅持要摘下它,弄疼她也在所不惜!
小金戒被扯下的同時也幾乎被司徒烺給擰扁了,他忿忿地丟回風霆身上。
「既然撕破臉,你們家的臭小子別想娶我家青青!」哼!
「你以為我們稀罕嗎?!我家兒子要找什麼樣的小美女沒有?!他們班的美女班長有多喜歡他,還寫情書給他,哼!」
「哼哼!我家青青在學校追她的男生也是一籮筐,用輪的也輪不到你家臭小子!誰稀罕你家臭小子那種女婿!」
「哼哼哼!我家兒子根本就不喜歡你家臭丫頭,要不是因為他倒楣被指到,他哪用每天被你家臭丫頭纏著,你沒看到他嫌惡得不得了嗎?!誰稀罕你家臭丫頭那種媳婦!」
「哼哼哼哼!我家丫頭才倒楣!她是沒得挑了才和你家兒子好的!」
「哼哼哼哼哼!不指腹為婚的話,我家兒子絕對不會喜歡你家臭丫頭!」
「哼哼哼哼哼哼!這句話我倒裝之後還給你!」
吵架絕對沒好話,司徒烺及風霆正活生生在驗證這件事情,兩人你一句轟來、我一句轟回去,爭得面紅耳赤,而兩人爭執對話中的當事人,一個表情淡漠彷佛事不關已,一個則是哭花了臉蛋,豆大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墜。
甜蜜的假象破滅,原來他與她,都只是因為父母自作主張的指婚而成為彼此心目中稍稍特別一點的角色,若是跳脫掉這層關系,他與她根本就不會產生任何關聯。
他說喜歡她,只是因為她「正巧」被指婚給他,所以他才會喜歡她,否則的話……
她終於知道心裡那股不協調感是怎麼回事。
他是喜歡她沒錯,但僅限於有婚約的「她」,他沒有說謊騙她,他真的喜歡「她」……未婚妻的那個司徒綰青。
所以他才會在此時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漠視兩人的父親互吼爭執,也漠視她的哭泣;他像個旁觀者,淡淡看著一切,淡淡看著她。
她朝他伸出手,希望他牽住她,不要讓她相信雙方父親那些傷人的話。
他雙臂環在胸前,凝覷她透露出祈求的軟嫩手掌,卻遲遲沒有任何舉動,直到她的身子被司徒烺扛抱在肩上往屋外走,她努力舞動著雙臂,天真的以為他會在最後一刻沖上前來捉住她。
但他沒有,他竟然沒有。
她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泛濫成災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可以看見他的無動於衷。
對她的無動於衷。
chembioorg 2009-5-28 08:28
正文 第二章
司徒綰青從討厭的回憶裡回魂,大概是看到中指上留下的淡淡戒痕,才又想起那段往事。
「這麼久以前的事,怎麼還清晰得像昨天才發生一樣?」那時才國小三年級的她,記憶力應該沒有這麼見鬼的好吧?要是背課文時也能擁有神奇的記憶力,她現在的成就都不知道到哪去了呢!
摸摸額,有些發燙,看來是昨天帶著手下去圍堵七星幫時著了涼,難怪頭好暈,等會兒到西藥房去買些藥吞好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一名年輕男孩匆匆奔來,臉上有著焦急的汗水和潮紅。
他手捧鮮花,衣著打扮看得出來花費不少工夫,畢竟是兩人頭一回約會,馬虎不得。反觀她,一件純棉白T恤和隨興套件牛仔褲,削短的黑發服貼在臉龐,青春氣息洋溢,但稍嫌不夠正式。
「妳有沒有等很久?」年輕男孩靦腆搔搔汗濕的短發,不想在她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沒有。」她也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發呆想起了一段不算短的記憶。
「那就好……對了,這花是送給妳的。」他將鮮花遞給她。
「哦,謝謝。」是她最討厭的紅玫瑰,嘖,要是拿回幫裡,一定會被右叔指著鼻子笑上三天三夜。
「我們先去吃飯吧。」
「好呀,我也餓了。」
這個年輕男孩是她大學的直系學長,從一開學就對她很有好感,特別關照她,前兩天突然向她告白──她是不太討厭他啦,加上其他學長姊及同學鼓噪,她決定給他及自己一個機會,說不定……他會是她未來的丈夫。
呃?!
腦海裡剛剛浮現出什麼玩意兒?!
為什麼「未來的丈夫」五個字一跑出來,那個姓左的也跟著湊上一腳,霸道又不懂禮貌地跳出來朝她笑?!
不對不對,甩掉甩掉!
「綰青,妳怎麼了?」
「呃……我有點頭暈。」為了掩飾失常,只好硬拗。不過也不算騙他,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要不要緊?我帶妳去看醫生!」
「不用啦,晚上睡一覺就好了。」嗯,他是個體貼的人,可以原諒他送錯花的失誤,加分。
「真的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可以嗎?」他要她的保證。
「好。」
她看見他順勢牽起她的手,表情雖然很僵硬,但是誠惶誠恐的模樣挺逗趣的,手心還微微在發抖,青澀的舉動讓她決定不甩開他的手,感覺到他緩緩松口氣,開始故作輕松地和她閒聊學校裡發生的大小雜事。
以前她也常常牽著左風嘯的手,吵著要他幫她寫數學作業,他一開始一定會拒絕,堅持她必須要自己寫功課才能弄懂課本上的題目,可是她會一直甩動兩人的手,一邊耍賴嚷著「好嘛好嘛,幫我這一次」,最終他還是會屈服於她的死纏爛打,拜他之賜,她的數學考試總是一塌胡塗,因為他能替她寫作業,卻不能替她去考試,不自己寫作業解題的下場,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成績回報。
她那時就覺得左風嘯的手掌好大好大,大到好像能將天空包覆起來,雖然他的身形高高瘦瘦的,但長期練槍練武的影響,他的手非常的有力──
司徒綰青突然像被火燙著了手,快速甩掉學長的大掌,驚慌地將右手藏在身後。
兩人陷入尷尬的氛圍。
「對不起,是我踰矩嚇到妳了?」
她搖頭。她是被自己記得清清楚楚的一點一滴給嚇到了。
「可能被靜電電到啦。」趕快替自己的反常舉動尋找好的解釋,她咧嘴朗笑,自以為這是個完美無瑕的好借口。
孰料學長聽畢,臉上笑靨如漣漪般擴大,馬上扭曲她的原意。
「這該不會是暗喻我們兩個很來電吧?哈哈哈哈哈……」自己笑得好樂。
司徒綰青臉上冒出三條小丸子黑線,陪著干笑也不是,嚴詞否認也不是,只好窩囊地轉移話題。「我、我們等會兒吃什麼?」
「牛排好不好?」
「嗯嗯。」是她喜歡的食物,加分!
「還是妳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學長溫柔詢問她的意見。
「特別想吃的……」她偏頭沉思,腦袋還在想,嘴巴已經滑出答案,「可樂餅,鮮蝦白奶油的。」一口咬下,濃稠的奶油就擠了出來,熱呼呼的鹹香在舌尖擴散,她只要在裡頭挖到一尾干扁小蝦子就會樂上好半天,然後……風嘯還會把他自己那份的小蝦子也挖給她……
「妳喜歡吃可樂餅?」
靈魂出竅的意識瞬間被拉回來,司徒綰青混沌得如夢初醒,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她馬上推翻大吼:
「不!我最討厭的食物就是可樂餅!尤其是鮮蝦白奶油口味!超討厭的!」她皺著臉蛋、擰著雙眉、嘟著小嘴,用盡最最嫌惡的神情來強調可樂餅和她的不共戴天之仇。
呃?剛剛不是還說特別想吃,怎麼才不過幾秒,立刻又變成超討厭的?他弄不懂女人的善變心思。
「好好,討厭吃可樂餅就不去吃它,真不懂它是哪裡惹妳。」他笑著緩和她的激動情緒。
司徒綰青低垂著頭,方才還在喊餓的好食欲消失殆盡,而且覺得頭更暈眩了……她好想對學長鞠躬說聲抱歉,說她不想去吃東西,說今天的約會就先到這裡暫停,說有機會下次再聯絡,說她身體不舒服……
「像我呀,我喜歡吃肉,煎的煮的炸的,只要有肉就可以配好幾碗白飯,我不喜歡吃蔬菜,特別是青椒,水果的話……不討厭,但是懶得吃,我都喝果汁,還有還有,我不喝牛奶,會拉肚子,吃海鮮會過敏,以前小時候才吃了兩只蝦子,全身發滿紅疹,癢死了──」學長滔滔不絕地說著,細數他的飲食偏好,自以為起了個有趣的話題,正巧能增進彼此間的認識。
「你看不出來她已經在發高燒了嗎?」
打斷學長自得其樂的喋喋不休,不是司徒綰青,而是一道嚴厲的沉嗓,在說話同時,兩只大掌握住司徒綰青的雙肩,穩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勢。
學長這才注意到司徒綰青的不對勁,她臉上的暈紅並不是因為初次約會的羞澀所導致,他急忙探手去摸她的額,被掌心所感覺到的高溫嚇到。「怎麼這麼燙?!綰青,我帶妳去看醫生,快──」
「沒事沒事,只是一點點暈而已,不要大驚小怪,走走走,我們去吃牛排!」司徒綰青強打起精神,擠出最有活力的笑容,不想破壞學長的興致,畢竟他是那麼期待今天的約會。
不過是哪個家伙揭了她的底?還大剌剌將雙手按在她肩上,若不是學長在場讓她得顧及形象,她會立刻給對方一記過肩摔!她正要回頭瞧瞧那家伙的廬山真面目,學長又急乎乎地拉著她的手要帶她去醫院。
「不行!我不放心,走──」學長不讓她唬弄過去。
「餓比暈還要嚴重啦,我吃飽就有抵抗力了──」
「你不需要試圖用人話說服她,她的耳朵向來都只是掛在那裡當裝飾品罷了,不勞費心,我自己來就好。」站在司徒綰青身後的高瘦男人對學長說話時,一邊打橫抱起司徒綰青。
司徒綰青腦袋一片空白──當她近距離看清那家伙的長相時,被一陣亂雷轟得眼前發黑。
是炫目的太陽曬昏了她?
還是發燙的腦袋燒出了幻覺?
或是她現在正作著白日夢,而且還是那個她最常夢見的夢境?
好久沒見了,但是她記得這張臉,太熟悉太熟悉,熟悉到毛骨悚然──
風、風嘯!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學長頓住正要彎腰向對方致謝的舉動,察覺到不對勁。「這位先生,綰青是我學妹,再怎麼說也應該是我對你說『不勞費心,我來就好』吧?」明明就是個不請自來的路人甲,竟然反客為主得理所當然,害他差點誤以為自己該淪為配角,更差點謝謝他的舉手之勞。
「青青是我的未婚妻,你認為誰比較有資格為她費心?」
「未、未婚妻?!」學長震驚地結巴起來。
「對,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風嘯扯著笑,順勢將司徒綰青捧著的鮮花塞回學長手中,「還有,她討厭紅玫瑰。」
一句話,擊沉想追求她的情敵。
司徒綰青壓根無心去理會學長捂著破碎的心、消沉離去的落寞,她的雙眼至今仍無法從風嘯臉上移開。
記憶中他有雙濃眉,現在似乎更深色了一些。
記憶中他的臉龐瘦瘦長長,現在除了瘦長不變之外,輪廓彷佛更深刻有力了許多……
「看來燒得不輕。」
他的手碰及她臉頰的同時,她彈跳起來。不知何時已被他抱進他的車子前座,連安全帶都系得好好的了。
她動手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就要逃命。
「青青!」
「不要這樣叫我!」省得她沖進車子打他幾拳再走!
「青青,我們好久不見了,妳這樣對待──」
「對,好久不見了,以後不見也最好。」才不讓他有機會把話說完!
「妳還是和以前一樣沖動。」他笑,像在回憶。
「我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耐心十足又溫柔體貼的賢淑女性!」才不是他記憶中只會跟在他屁股後面哥哥長、哥哥短的小笨蛋!
「那麼可能是妳和我對於『耐心十足又溫柔體貼的賢淑女性』的定義有落差。」耐心十足?溫柔體貼?賢淑?在哪裡,他很想看看。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咬牙瞪他。
「就是妳聽出來的那個意思。」
「你才是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以前的溫柔體貼是死到哪裡去了?!」她反擊。
「我從出娘胎以來就沒有溫柔體貼過。」他相當有自知之明。
「誰說的?你以前──」好好。這兩個字即時封口。
他興致盎然想聽,她卻撇開臉不屑說。
干嘛回憶這個爛人的好,那也不過是更突顯他現在有多差!
說司徒綰青是不想多費唇舌和他說話也好,說她是想逃避他也好,總之,她使勁甩上車門,往對街走去。
風嘯從另一邊出來,靠在車門邊,緩緩從口袋裡取出煙包,銜起煙管,好整以暇地吞雲吐霧,在迷蒙的煙幕裡看著她跑得越離越遠。
血液裡一股追逐的野性油然而生,若不是他自制力強,他幾乎要立刻飛邁步伐地追上她。
「傻青青,羊怎麼可能跑得贏狼呢?」白煙自咧笑的唇瓣間吐出,混雜著無聲的淺笑,「追逐的戰爭現在才正要開始。」
妳逃吧,我就要追上來了。
************
司徒綰青邊跑邊回頭看,確定風嘯沒有追上來後,她大吁口氣,像是松口氣他沒追過來,更像歎口氣他竟沒追來……
她癱坐在花圃的水泥矮磚牆上,等待氣息平復。
她完全沒有心理准備遇到風嘯,就算演繹過無數次相逢的場景,她不只一次發誓再見到他時,二話不說先痛毆他一頓,打到他連膽汁都吐光光,結果真的見到面,她還是慌了手腳,廢物一只。
「應該先給個右勾拳打斷他的牙,再給個直拳打歪他的鼻梁,最後再補一記上勾拳打碎他的下顎,嘖……」
誰教他……害她哭了那麼多次……
他都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有多難過……
對,他當然不知道,他根本就無動於衷。
「還要再回旋踢,踹斷他的肋骨!」不用跟他客氣!
明明一句很狠的話,她說出來卻哽咽了。
一直以為自己不在意他了,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無視他了,現在只是在嘲弄她有多自欺欺人。
看著自己的眼淚滴在掄成小拳的手背上,她好氣自己的窩囊,氣到一拳一拳捶打自己的腿,瞞咕數落著自己沒用。
「妳剛剛是在說著該如何料理左風嘯嗎?」
「廢話!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和我梁子結得這麼深!」
「哦。」了解。打火機當的清脆彈開,點燃煙頭,深深呼吸,再吐煙。「妳跆拳道練得不錯,要打殘他不難。」
「那是當然!」打掛他都可能。
司徒綰青忿忿抹淚,驀地察覺到不對勁,猛一轉頭,卻看到那個她想要打斷牙打歪鼻打碎下顎順便再踹斷肋骨的風嘯正大剌剌挨在她身旁坐著,微仰著臉,一派悠哉地叼著香煙看她。
「你──」
「沒必要再見到我還是這麼震驚。」第一次是沒做好心理准備,第二次還驚嚇成這樣就太傷害他這顆雀躍想見她的男人玻璃心了。
「你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一分鍾又十二秒前。」他倏忽傾身,以額輕抵住她的,「青青,妳燒得好嚴重。」充滿煙味的氣息近在咫尺。
「我──要你管!」
「不要在這種時候逞強,想打殘我,就先養好病吧。」
「我才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她撐直身子坐得挺挺的,腦袋的昏沉背叛她的硬撐,她晃了幾下,差點往後倒,他伸來長臂攫抱住她,她瞳大眼瞪他,身軀卻虛軟得無法動彈。
她沒有如她自己所說的沒事,實際上她糟透了,暈眩的感覺強烈襲來,讓她想懦弱逃避,偎在他胸前好好休息,就像以前那樣……
「真的很不舒服就睡一下,其他的全交給我就行了。」
他的聲音奇異地安撫了她,她看著他,眼皮沉沉重重的,看著他在笑,感覺短發正被人溫柔撫摸。
「青青,睡吧。」
搖籃曲般的輕哄,誘引她閉上雙眼,無聲吁出一口如釋重負的氣息,讓他將她抱在臂彎裡,不一會兒便深深睡下。
笑意襲上風嘯的唇瓣,柔化冷凝的臉部線條,小心翼翼且不驚動她半分地抱起她。
她終於又回到他懷裡,他真懷念這樣被她依賴、被她需要的眷戀,雖然明白她現在的溫馴只是因為她正病著,當她身體恢復健康時又會再度張牙舞爪,對他怒目橫眉,與他對抗。
不過,就算只是如此短暫,他都甘之如飴。
************
司徒綰青是被自己的手機聲吵醒的,她正睡得香甜,覺得床鋪柔軟到令人捨不得離開,偏偏就是有擾人清夢的壞東西不肯放過她。
她在床頭盲目摸索好久,終於在距離不遠處摸著了它。
「……喂?」頭還有些昏昏重重的,她按著額心,接通手機。
「綰青?妳在睡嗎?」
「學長呀……」光講完短短三個字,差點又睡死在軟軟大枕裡。
「妳身體有沒有好一點了?」
「……身體?」司徒綰青完全狀況外。哦,對了,她好像發高燒,可是現在已經沒那麼難受,目前折騰著她的頭昏全是因為甫睡醒的惺忪。「好多了,睡一覺就好了……謝謝你的關心。」
「不過……綰青,妳睡在哪裡?」
「嗯?」廢話,當然是睡在家裡呀,還沒睡醒的人到底是她還是他呀?她正准備一邊打哈欠一邊說「睡在自己的床上」,微張的小嘴瞬間僵住。
這這這這裡是哪裡?!
深藍色的全套式床單棉被枕頭,像湛澄的大海將她吞噬,她深深陷在其中,茫然得不知東南西北。
「我早上熬了一鍋清粥送去妳家,想說病人吃些清淡的食物比較好……呃,結果妳那個長著凶神惡煞臉的叔叔還有什麼堂哥表弟的都說妳不在家……妳未婚夫把妳帶走,我很擔心──」
司徒綰青立刻清醒,「他不是我未婚夫!」否認她和風嘯的關系,比擔心現在身處何方更加重要一百倍。
「但他說……」
「他說的話全是屁!我和他一點瓜葛都沒有,你相信我說的還是他說的?」
「當然是妳,我相信妳說的,真的太好了,綰青。」學長松口氣,心儀的女孩向他打包票,他沒有不信的道理。
司徒綰青抿抿唇,相較於學長的喜出望外,她有種說了謊之後的沉默反省。
「那妳現在在哪裡?」
她也想知道自己在哪裡呀。
眼神無意識越過窗外,她看見一片油綠草皮,彷佛被吸引一般掀開棉被,光著腳丫子下床,地板上鋪著柔軟的毛毯,讓她感覺不到涼意。
走近窗邊,她推開窗戶,耳邊還傳來學長關心的呼喚,她卻無心聆聽。
這裡……
是她從小居住的天龍門。
屋外的景物沒有太大改變,除了主屋外,還有左右兩棟房子,她和爸媽就在右邊那棟住了好長好長一段日子,一直到脫離天龍門才搬出那裡。
屋子周遭有寬闊的綠地,爬著青籐的圍牆一角還有她曾經貪玩畫過的奇怪動物,連她自己都忘了那時的她是想畫狗?貓?還是四不像?
右屋前有一棵大樹,讓小孩子學潑猴一般爬上爬下,還能輕易爬到二樓的窗邊。
左屋旁側有小水池,池旁有青竹,池裡是名貴肥錦鯉,她和他曾在小水池邊釣魚欺負肥錦鯉,下場當然不會太好,他被他爸捉去武館操練到腳軟,她則是被她爸罰扎馬步好幾個小時……
彷佛還能看到年幼的自己正追在風嘯身後,兩人在草地上奔跑游戲的幻影,從東邊跑往西邊,然後,消失無蹤,又從南邊出來,笑聲如風鈴清脆……
「綰青?綰青?」
她從虛幻裡被人喚回,幾乎要失望地遷怒無辜的學長打破那樣美好的回憶,她勉強維持笑意,「學長,我改天再打電話給你,bye。」不等對方回應,她按掉手機。
發覺自己的目光竟然還在追尋著兒時歡樂的幻影,她有種想掉淚的沖動。
明明已經被拋棄了,卻還念念不忘的人,最傻。
她在窗前發呆好久,直到耳尖地聽見門外有動靜,她皺起細眉,悄步走到門旁,擺出備戰姿態。
當門把轉動,對方緩緩開門進來,她俐落送出一記飛踢,但攻勢被閃過,她非但沒放棄,還在完全看清來人的長相時,第二腳踢得更凶狠。
房裡的空間很大,足夠她肆無忌憚地施展拳腳。
「左風嘯,有膽就別躲,正面和我決斗!」
左腳右腳、右腳左腳、我踢我踢我踹我踹我掃我掃,喝!喝!
右拳左拳、左拳右拳,我揮我揮我揍我揍我扁我扁,呀!呀!
每一拳每一腳都以分毫之差錯過,以為自己就要毆打到他,偏偏下一瞬間就會落空。
就在她抬高左腳要給他迎面痛擊時,支撐全身重量的右腳突然被人掃偏。她失去平衡,摔進大床裡,又陷入棉被海之中。
「吃藥了。」風嘯端著的溫水半滴不漏,笑笑地朝她走近,遞來藥包。
她偏頭不甩他,額心卻被溫熱的手掌覆住,他滿意頷首。
「退燒了,難怪妳又生龍活虎起來。」真的跟小孩子一樣,身體不舒服時就病奄奄的,完全喪失活力,身體一好又忙著破壞安寧。
「誰要你來獻殷勤!」她不領情地揮開他的手,但他手心的熱度還殘留在額心,燒燙著她。
「真不知好歹。」嘴裡罵著,眼裡卻只有滿滿的寵溺。
「我要回去了!」
「很多年沒回來這裡,妳不想瞧瞧屋子裡有什麼改變嗎?」他沒伸手攔她,只是淡淡問著,同樣成功地讓她停下腳步。
「……」心裡很想,但她不想在他面前坦誠,只是賭氣回他:「有什麼好看的?反正這裡的東西都跟我沒關系了,從我爸脫離天龍門開始,我們就和你以及這裡劃清界線,我一點也不留戀!」一點也不想留戀!「現在這裡是你們左派的地盤,對我來說是賊窩,你是賊頭子,我們誓不兩立!」哼!
他沉沉笑了起來。「賊窩?賊頭子?」
「對!」
「賊窩?賊頭子?」他重復一次,想更確認自己的身分,長腿一步步靠近她。
「大賊窩!無恥下流的賊頭子!」她修正用詞,越修越狠。
「那妳不就是誤闖賊窩的小綿羊?」
「小綿羊?!你會後悔將這種軟綿綿的生物套用在我這個堂堂右派首領的頭上!」
「在我眼中看來,妳的確很像這種軟綿綿的生物,非常的相像。」軟綿綿的臉蛋兒、軟綿綿的唇瓣、軟綿綿的胸脯、軟綿綿的腰桿子,無一處不迷人。
她的回答是扎實的羊蹄──不,是粉硬的拳頭飛來。
五指包覆住她的拳頭,她第二只拳跟著揮來,同樣淪入另外五指的擒獲。
「妳的拳腳功夫似乎退步不少,這幾年偷懶沒練了,是吧?」他只用了幾成的力道,輕易將她雙手扳到她腰後箝制得無法動彈,而這個舉動逼使她不得不貼近他的胸膛。
「我每天都有練!」她一點松懈也沒有,是他……進步得太快,遠遠將她拋在後頭。
「以前還勉強能和我對上幾招,現在完全不行,是被男女間愚蠢的妳愛我、我愛妳追逐游戲給搞得滿腦子只退化到剩下粉紅色少女幻想嗎?」他的笑容變冷,鑲在唇邊看起來相當危險,心裡介意昨天她與那個學長的純純約會。
「你在說什麼?!」
「不是嗎?妳昨天興匆匆和男孩子約會,怎麼,他知道妳的身分之後還有膽追求妳?還是妳根本沒對他提過半句妳的黑道背景,順便隱瞞他,妳目前可是堂堂右派的首領,嗯?」
「他才不會在乎這些!他說他很欣賞我!」
「欣賞妳什麼?」輕蔑一笑。
「欣賞我活潑樂觀上進不做作好相處!」
「喔──」他長眸細細瞇起,決定明天就去斃掉那個男人,「所以妳讓他追求妳。」
「有什麼不可以?!」
「妳問我這個未婚夫有什麼不可以?」他失笑,笑她天真。這跟妻子問丈夫「我能不能外遇」一樣白癡。
「左風嘯,你挖干淨你的耳朵給我聽清楚,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所以你沒資格管我交不交男朋友,就像你想玩女人玩到全身上下爛光光,我也不會去醫院探你的病,OK?達成共識了沒?」
「我唯一會和妳達成的共識,就是確認我們的未婚夫妻關系,OK?」
「不OK!你少像只吸血蛭纏著我不放!我們雙方的父親早就替我們解除婚約了,當時你也在場,你還默認了!」只有她一個人哭得天崩地裂,為關系的破裂最感受傷。
「我沒有默認。」
「但你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吠著他,哽咽聲隨之洩漏她的脆弱,「就像你爸背叛我爸一樣,你也背叛我……」
「背叛這兩個字太沉重了。」他不苟同。
「被背叛的人才有資格說這種話。」她被他突然貼近的臉龐嚇到,卻因為雙手被反扣而無法逃掉,「你、你要做什麼?!」
「吻妳。」
這個死色狼!
「我不准!」她努力偏著頭,不讓他得逞,絕不!腦袋左閃右閃,抿閉著唇,不容他染指。
無論那顆腦袋搖晃得多激烈,還是沒辦法逃出他的箝抱,隨著她的掙扎,那頭短發也劇烈晃動,半掩住她的臉孔,他不急著擒服她的小嘴,而是先朝細白的脖子進攻。當他吻住那裡,她重重抽息,彷佛要立刻消滅他似地拿下巴去努撞他,微乎其微的反抗完全不讓他看在眼裡。
她被他壓陷在大床中央,他的牙關陷在她的肌膚之間,滾燙的舌尖將被他牙齒擠壓凸起的小小肌理完整舔舐品嘗,咂吮出暗紫色的淤花。
她悶哼,垂死掙扎。
「妳不讓我往上吻,我只好繼續往下了。」以她的脖子為界線,她死守上面的小嘴,他可以退而求其次,朝脖子以下進攻,反正樂趣不同。
況且,脖子以下的面積比以上的面積還寬廣,他不吃虧。
「你──」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掌明明只剩下一只,為什麼還是掙不開?!可惡的混蛋!
他一吮一舔一啄地膜拜完精致鎖骨,意猶未盡地沿著T恤的圓領來回徘徊,意圖很明顯──他肖想將舔吻的范圍擴充到白色T恤之下。
「快給我住嘴!不可以再往下──」
他在她懷裡抬頭,一臉興味地挑眉看著她。
她視死如歸地揚高下顎,將雙唇嘟起來,決定犧牲脖子以上的部分。
「要親嘴就給你親,誰怕誰!」緊閉的長睫卻一顫一顫地,將她的緊張全露餡給他知道。
「妳就不能心甘情願一點嗎?」他差點被她的表情逗得噗哧笑出聲來,幸好勉強忍住。
「我本來就不是心甘情願的!你要就他媽的快一點,婆婆媽媽的算什麼男人?!」
他卻全盤撤離,放開扣住她雙腕的手,也從她身上離開,點起煙抽。
「妳太青澀了,破壞我想吃的欲望,我沒胃口了。」
她瞠圓陣子,不敢相信他的評語和不滿意的嫌棄,忍不住頂回去:「你這種老牛本來就沒本領嚼嫩草!少在那邊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天底下就是有這麼白目的蠢羊!
看不出餓狼用盡自制力不將狼爪伸向她,將她撕吃入腹,偏偏還在逞口舌之快,對著饑腸轆轆的狼不斷地用甜美可愛的聲音咩咩叫著:你有本事就把我吃掉呀!我肥嫩嫩的,你有本事就吃呀!吃呀──順便再搖晃搖晃她肥美誘人的小俏臀。
她一身純白素淨的T恤坐在他的床上,眸子水水圓圓閃著光芒,可口迷人而且不知死活。
幾乎就在他准備粗暴地扯開黑襯衫扣子,以最快速度剝光自己,再狠狠撲向她,將她按在床上、按在他身下,用他知道的所有性愛技巧挑逗她、勾引她、要她、欺負她之際,司徒綰青宛如一只察覺到危險的小動物跳離大床,一臉不爽地瞪著他,右手捂著被他咬出來的那朵紅艷吻痕,離他遠遠的。
風嘯壓下翻騰在血液裡的滾滾欲火,掄握住浮現青筋的雙拳,以阻止它們脫離意志將她逮回自己懷裡。幾個深深吐納,他冷靜下來,放過近乎到了嘴邊的美食。
「你就去找你這種老牛最愛嚼的老草好了!哼!」
這棟房子她很熟悉,不用他來指點大門在哪裡,她自己走!
風嘯目送她甩門離開,不敢移動分毫,就怕自己追過去將她扳正,強吻那粉軟如花的唇。
苦笑搖頭。
原來,他比自己以為的更加思念她……
chembioorg 2009-5-28 08:29
正文 第三章
那個男人會思念她才有鬼!
距離當年雙方父親大吵一架後已經又過了多少年,她後來到國外去讀了幾年書,他跟了過來,她又逃回台灣──實際上也不過是「聽說」他來到她讀書的國家,她自己像個被害妄想症的病患一樣在逃命,然而哪一次真正見到他出現在她面前過了?
沒有,一次都沒有。
那些日子他不聞不問,像是平空消失一樣,現在卻莫名其妙冒出來,霸道宣告他未婚夫的身分。這算什麼呀?!真以為她應該要死心塌地等他,等他哪一天又想起了她,她就必須隨時准備好迎接他嗎?!
當她司徒綰青是什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嗎?!
她的行情才沒有這麼差,他嫌她青澀難入口,偏偏喜歡她的還大有人在!
雖然第一次約會被那家伙破壞而告吹,但是很快的,第二次約會又找上她,男主角同樣是那位癡心學長,在她解釋清楚她與風嘯毫無瓜葛之後,他又開開心心地重新追求她,這次遞上的花束不是紅玫瑰,而是香水百合,看他笑得那麼殷勤,害她不好意思跟他說……實際上她最喜歡的植物是豬籠草。
她原先有些擔心風嘯又會跳出來阻撓她,以致於心神不寧,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四處尋找風嘯的蹤影,還差點揪住一個和風嘯身高相似的路人甲揮拳扁他,幸好,似乎一切都是她多心。
「綰青,妳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妳有另外和人約嗎?」就在她切牛排切到一半,突然握著刀叉、一臉凶殘地扭頭往店門口看時,學長終於忍不住問。
「沒有呀。」轉回來繼續切牛排。她剛剛瞄到頎長的身影從店外晃過,長得有點像風嘯,還以為是他吶……
「可是妳好像在找人。」一雙眼睛幾乎沒停在他身上超過三秒,讓他有點不安。
「不是啦,我是怕有討人厭的家伙來打擾我們。」絕不承認她在尋找風嘯的鬼影子!
「我還以為和我出來讓妳覺得無聊。」學長搔搔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有一點啦……
說穿了,學長對她一點也不了解,她又刻意隱瞞她的「家族事業」,他只誤以為她是個再單純不過的大學生,和同年齡的女孩一樣活潑無邪,要是他知道她背包裡帶了一把槍,會不會真如風嘯所說的就被嚇跑了呢?
不,說不定他真的很喜歡她,才不在乎她的黑道背景,也能接受她三不五時帶兄弟去和敵方談判,更不介意她偶爾和敵方互毆個鼻青臉腫……
會有人不在乎才怪。
她垂頭喪氣,不想自欺欺人,她這輩子別想從良嫁個正常老實人。
這樣和學長出來約會,彷佛在浪費她的時間,也在浪費他的心意,還不如攤牌告訴他實情,如果他聽完之後,還有膽想追她,那就試試看在一起吧──可是萬一他大嘴巴到學校去宣傳她的私事,那不是又得面對同學怪異的目光和永無止境的指指點點?
唉,頭痛。
吃完飯,她堅持不讓學長付錢請客,不想占他便宜,學長拗不過她,只好順從她的意思,然後他提議去看電影,她沒異議,只是同樣堅持各付各的。
在電影院枯坐將近兩個小時啃完她最不喜歡看的愛情肉麻片,她還是沒想好要不要開口,還有應該要怎麼說才婉轉……
以後絕對不要再做這種蠢事了,倘若從一開始就不要答應和學長約會,不要給他希望,她現在就不用苦惱,自找苦吃嘛……
「要不要去吃消夜?」他意猶未盡地問。
她暗暗掂掂錢包,裡頭實在搾不出太多零用,他們右派向來收入小於支出,像這樣約會一天的揮霍她吃不消,想想真同情替女伴支付所有花費的男人。
「我不餓,吃消夜會胖的。」抬出女人最愛用的借口。
「還是我們續攤去唱KTV?」
KTV比吃消夜的花費還要大好不好!
「我明天早上還有課,老葉的課,遲到就死定了。」兩人穿過電影院外頭那座小公園,公園旁有公車站牌能搭車直達她家,她往這個方向走,暗示她想回家的意圖夠清楚了吧?
「不然,明天下課後再去?」
不行了,不說清楚就沒完沒了,玩弄人的罪惡感太沉重,她都快扛不住了,她會答應學長的第二次邀約也不過就是在和風嘯賭一口氣,可是學長太無辜了,他只是想談一場戀愛,她有啥資格拿他當擋箭牌?
快刀斬亂麻吧!
「學長……我還是跟你說實話吧,實際上我是黑──」
「右綰青!看刀!」
司徒綰青身後傳來咆哮,她只來得及看見有人持刀殺過來,第一個反應是將學長推開,先以百合花束擋住攻勢,花束被砍成碎片,她旋身一腳掃向偷襲她的家伙,將刀子踢飛。
然而那家伙不是唯一一個,還有八、九個人正在縮小圍攻的范圍,一步步逼近她。
這種情況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仇家嘛,難免會有好大一群,她也曾以多欺少過,更曾像現在被人圍起來海扁,不過要是在小公園裡開扁,學長恐怕會被她嚇到──
咦?人呢?
因為擔心而匆匆回頭一瞥,身後哪裡還有人影存在?學長早就不知道逃到哪裡去躲了。
不怪他,他只是做出正常人會有的正常反應。
她扳扳指,不退反進地往攻擊她的那群家伙走去。
攻擊,是最好的防備。
「嘖嘖嘖嘖嘖……」
不遠的暗處,有人嘖嘖稱奇,看著司徒綰青毫不留情地痛扁人。
「她身手滿俊的,那些小嘍囉打不贏她。」
「那是當然。」聽見她被誇獎,有人顯然很高興。
雖然他曾當著她的面羞辱她拳腳功夫退步,但實際上她稱得上硬底的練家子,若拿她最習慣的比喻來說,她有資格成為電玩游戲裡的小魔王,讓玩家打來吃力,卻又不是超強的終極大魔頭。
風嘯身後佇著左宏飛及左凌豫,兩人一左一右在他耳邊嘟嘟囔囔。
「左爺,又不是在誇你,你樂個什麼勁呀?」左宏飛翻白眼。
左凌豫出聲提醒,「左爺,按照她這種打人的速度,不用一分鍾,那群人會被她擺平,你就不能英雄救美,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讓她對你感激涕零。」跟蹤司徒綰青一整夜,不就是為了找機會帥氣出場嗎?錯失現在就太糟蹋老天爺賞給他的好時機了。
「阿飛、阿豫,沒聽過山不轉路轉嗎?」
「什麼?」這句名言是聽過,但不懂此時用在這裡干嘛?
「你們兩人猜個拳吧。」
「我們?」左宏飛和左凌豫面面相覷。
「快一點,她快擺平他們了。」風嘯沒有太大耐心。
左宏飛和左凌豫沒弄懂老大葫蘆裡在賣啥怪藥,但他交代了要猜拳,他們也只能照做。
剪刀石頭布!左宏飛勝,左凌豫敗。
「好,阿飛,把槍掏出來。」風嘯扯開襯衫最底下的兩個扣子,對著一頭霧水的左宏飛指指腰際,「等一會兒就打這裡,偏掉的後果你自己知道。」
咦咦咦咦?!左宏飛真的不懂風嘯在說什麼外星話,還想問清楚,風嘯卻已拋下他,向著司徒綰青那方走去,他只能捉著身旁的兄弟急乎乎追問:
「阿豫阿豫,左爺是在說什麼?!他到底要我干什麼?!」
左凌豫面無表情地將自己身上的槍掏給左宏飛,順便拉過左宏飛的手握牢槍,再將左宏飛轉向風嘯的背影,終於替他解惑──
「左爺改變戰術,不用英雄救美那招,改采第二招,苦肉計。你現在還有十秒可以瞄准左爺剛剛指給你看的部位,那裡一槍打過去不死但會受傷,偏掉的話,左爺死掉你也別想活,你還剩三秒,三、二──」
一!
************
砰!
司徒綰青沒料到除了那群小嘍囉之外,還有槍手躲在暗處。
她更沒料到,不該在此時出現的風嘯竟為她擋下一槍!
「風嘯!」
她的聲音破碎,淒厲得連她自己都不敢置信那是出自於她的嘴裡,她飛奔過去,展臂將他傾倒的身軀抱住,她的手掌按到了濃稠的液體,她知道那是什麼卻不願低頭去證實,只能緊壓在上頭,阻止它越流越多。
「青青……」
「你不要說話!不要再開口說話!」她的嗓音在抖,但很堅決,她提氣大喝,一把支撐起他,瞬間的驚人爆發力讓她背起幾乎是她兩倍重的男人,跑出小公園攔計程車。
躲在草叢邊的左宏飛手裡那把槍抖得很嚴重,他的槍法不算差,開過槍的次數也已經計算不出來,只是臨時毫無准備被推上火線──而且開槍對象是自家老大,他緊張到心髒彷佛要跳出胸口,喘氣的聲音好巨大,豆大的汗水沿著臉頰滴在手背上。
「阿飛,你打偏了。」左凌豫淡淡說著。
「被、被你發現了?!」左宏飛大驚。
「你死定了。」左凌豫那張冷臉連一絲絲抽動也沒有。
「我死定了……不,現在要緊的是,左爺會不會死在我的槍下?」
「……」
「阿豫,你為什麼沉默?!我們是哥兒們,你應該要安慰我才對呀!」好歹說一、兩句「放心,左爺福大命大」、「安啦,左爺長命百歲」這類的人話來安撫、安撫他吧?!
左凌豫瞄他一眼,如他所願地動了尊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你這個烏鴉嘴,左爺才不會──」
「我是說你。」左凌豫終於笑了,幸災樂禍。
「……%$&」消音的粗話。
小公園外,司徒綰青終於攔到計程車,匆匆報了自家地址,不顧司機從後照鏡不時瞄來的懷疑目光,她用手帕壓住風嘯的傷口,一邊粗聲粗氣地要司機開快一點。
「該死的左宏飛,這次不把你調去非洲打獅子你試試看……」
「你在嘀咕什麼?!」她抬頭瞪他,眼裡一片水霧,鼻頭紅通通的,「就叫你不要說話了……」聲音一哽,她抽抽鼻。
「我沒事,小傷而已。」雖然出乎他的預期位置,但似乎也沒中要害。
他的手機響起,他從口袋拿出手機接聽,不意外聽到左宏飛的聲音。
「左爺……你還有氣在?」
風嘯回以冷笑,「你說呢?」
「呃……苦肉計嘛,要演得逼真一點,你說對不對?」趕快替自己脫罪。
「對,很對。」夠逼真,本來只是要子彈擦過衣服,留道小血口就好,現在子彈卡在身體裡動彈不得。
左宏飛松了口氣,「那我……」
「腎破掉就割顆腎來賠,肝破掉就切塊肝來補,心破掉就挖顆心來償。」
風嘯用最小音量說完這幾句最大威脅,收線,徒留左宏飛對著手機哇哇大嚷饒命。
他摸摸司徒綰青的頭,再將她攬在胸前。「我會沒事的。」
「誰想管你有沒有事……」
「那妳就別哭呀。」
「我才不會哭!」她在他懷間倔強地回他。
「小姐,要不要我改送你們去醫院?」司機先生忍不住問。
「不能去醫院!快點送我們回家就好了!」去醫院只會將事情弄得更麻煩,萬一醫院通報警局,這種槍傷要找推托之辭就夠麻煩的了!
司機先生識趣地閉嘴,猛力踩下油門,開始在無人馬路上飆起速度。
司徒綰青的住處不遠,大約十分鍾車程,她掏出背包裡所有的現金遞給司機,多的部分就當作洗車費,然後又扛著風嘯離開車廂。
「我可以自己走。」
「少囉哩叭唆的!」她喘吁吁地吼他,要扛動他已經那麼吃力了,還要吠他,很累人耶。「噓!不要再發出聲音,我不想吵醒右叔。」
若是右派的人看到她扛了左派的人回來,她的當家風范就岌岌可危!
尤其當年右派和左派完全撕破臉,她更是不只一次在眾人面前唾棄左派全是禽獸畜生,說得那麼義憤填膺,現在卻做著自打嘴巴的事。
她躡手躡腳打開門,先探進半顆腦袋往客廳左瞧右瞧,確定右派那小貓兩三只的眾兄弟都沒在場,才快速奔過客廳,直沖閨房,進去之後關門上鎖再將風嘯安置在床上,順便推了一張桌子抵著門板。
「青姊,妳回來啦?」門外傳來右叔睡意濃濃的聲音。
他是打年輕時便跟隨在司徒烺身邊的小弟,算算輩分也是司徒綰青的叔叔級了,不過還是尊稱她一聲「青姊」,為的是要讓她在其他右派兄弟眼裡分量加倍,畢竟一個小女生要接下父親遺留的勢力,辛苦之處,不言而喻。
「是,我要睡了,別吵我!」
「哦。」右叔的房門關了起來。
司徒綰青拿出急救箱,將風嘯的衣服剝光,傷口在接近腰際的地方,必須也將他的褲子脫下好幾公分才能料理傷口,此刻顧不得羞恥,她一把扯開褲扣,拉下拉煉,他卻伸過手來阻止她。
「這樣就夠了吧?」不用一臉凶狠的要將他剝個精光,這對男人是種極大的挑戰。
「呃……」好像真的剝過頭了,露出他四分之三個窄臀,連內褲都扯下大半,看見平坦結實的腹肌以及沒入長褲內的濃密毛發……
她拉來棉被蓋住他下半身,火燙的小臉燒得紅艷,但仍要故作鎮定,檢查他的傷口。
「子彈嵌在身體裡面。」她沒找到子彈貫穿出來的痕跡。
「妳要拿菜刀替我挖嗎?」他笑問。
司徒綰青臉色鐵青地瞪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自己跑到一旁去打電話。
「唐,我這邊有人受了槍傷,嗯,你過來一趟好不好?當然是現在,病患是不能等人的!好,我等你。」
「唐?」風嘯似乎挑了挑眉。
「有名的黑袍密醫,黑道受傷最愛找的人,你應該也很熟吧?」找密醫最能省去和條子打交道的麻煩,加上唐醫術極好,讓人信賴。
「沒錯,熟透了。」風嘯很想請她換一個醫生,就是因為太熟了,這種槍傷一定會被唐指著鼻子狂笑。
司徒綰青先替他暫時止血,這時才發現風嘯身上竟然有刺青,這是以前沒有的。
那是一條色彩鮮艷的龍──黑道人最愛刺的俗氣圖案第一名,美不美她不予置評,只是外表看起來干淨溫雅的他,衣服內的刺青實在是突兀至極。
「干嘛學人家去刺青?又不好看。」她爸身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刺青,沒穿衣服看起來都像有穿,讀小學時有幾次是爸爸來接她,就單單穿一件汗衫,露出兩條粗手臂和盤旋嚇人的刺青,讓她覺得很丟臉,現在看到相似的刺青,居然覺得……好親切,可是她裝出不苟同的嘴臉,「跟你的長相一點都不配!」
「衣服穿著也沒有人看得到。」只有剝光他的她有機會看。
「我爸爸那種粗獷的漢子才適合刺青。」刺起來威風又有氣勢,風嘯書卷氣太重了。
「我同意。」
司徒綰青看見他額前有汗,輕輕替他拭去,又調整枕頭讓他躺得舒服點。
「……唐很快就會到了,你還撐得住吧?」忍不住流露出憂心忡忡。
「可以。」
明明看起來就很痛,而且他的手心開始變冷,就連她剛剛替他擦汗,也覺得滲出來的汗沒有溫度……司徒綰青感到心慌,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想分享體溫給他。
風嘯張著眼看她,也看穿她,知道現在任何安撫的言語都入不了她的耳,從她死盯著他的傷口專注不移,彷佛想用這種方法凝固住汩汩在流的鮮血,他可以看出她的擔心。
他反手握住她,給她一個笑容。
司徒綰青好氣他這樣對她笑、這樣撫慰她,她一點都沒辦法安心呀!他的臉色蒼白,連笑容都像是硬擠出來的,傷口的血流速度完全沒有減慢,她看得心驚肉跳的,好害怕他會失血過多或是引發敗血症,他以為用一個笑容就能收買她嗎?!
她忍不住又按下相同的手機號碼,對著電話那端汪汪汪地催促:「唐──你在哪裡?!你到了沒?!你快一點啦!他一直在流血!我止不住它啦!我要是會挖我就自己動手挖了還要你來廢話嗎?!你快一點!快!你他媽的哪裡在快了?!你應該要馬上立刻就是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才對!哭?誰他媽的在哭了──」
嗚嗚嗚。是哪個孬種在咬唇哽咽的?!
嗚嗚嗚……才不是她哩!不是!
「唐,快過來吧。」風嘯拿走她手上的手機,將她輕按在自己寬闊的肩窩裡,輕輕撫觸著柔軟如絲的短發,她抽抽噎噎,身子一顫一顫的,伏在他身上,巨大得同樣撼動著他。
現在不是他血流不止的問題,而是她哭得淚流不止……心口上熱辣辣的痛,絕不是腰際上區區槍傷所能比擬,太過疼痛了。
讓她哭泣是他最不願做的事。
************
「他可能半夜會有發燒現象,留意一下就行了,其他倒沒什麼要緊,明天大概就活跳跳了,這種傷對他來說是小事,他還受過更重的──」
說話的人一身慣穿的黑色醫生袍,帶著輕松自得的淺笑,偏深藍色的眼珠子彷佛海洋清澈,也彷佛海洋深沉,「唐」只是他的姓氏,司徒綰青與風嘯都不清楚他的全名,大伙「唐唐唐」的也叫習慣了。
唐的話只說了一半,知道自己似乎太多嘴,肩一聳,不再透露,幸好司徒綰青專注於風嘯的傷口,對他說的話有一句、沒一句聽進耳裡,完全只挑她想聽的重點──風嘯半夜會有發燒現象。
「唐,萬一他真的發燒,我該怎麼處理?要是他不小心弄到傷口,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我又該怎麼處理?還、還有,如果他突然斷氣──」她滿臉慌張,手足無措。
「冰枕,溫水替他擦身體,我會再給妳一些退燒藥,多喂他喝些水,至於其他的就放心吧,即使這樣放左風嘯一個人睡到隔天,他也會恢復的。」身體這麼強壯,哪可能虛弱成什麼德行。
「你說得太簡單了!」虧她還拿出厚厚一大本筆記本要抄寫注意事項,結果只有短短一行呀?聽起來一點都不專業。
「好好照顧他吧。」唐拋出一物,她反射性地伸手去接,原來是那顆從風嘯體內取出的子彈。
朝她揮完手,黑袍密醫帥氣退場──如果他可以不要爬窗戶出去的話,應該會更英姿煥發。沒辦法,誰教他必須跑到右派來治療死對頭左派的首領,不只司徒綰青有所顧忌,連他也擔心被右派其他人看到時,他難逃被圍毆的命運,雖說大家都是舊識,但揮出來的拳腳可不管你友情不友情。
司徒綰青目送唐離開,回到床邊坐下,風嘯因為麻醉藥的關系,睡得很沉,可愛而無害,像極了她熟識的那個風嘯。
「真卑鄙……你在什麼時候變成了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本來還以為我們會一起長大的……」
真的好不甘心,想狠狠揍他一拳洩憤,但看到他的傷勢,拳頭一軟,無力地垂放回腳邊。
窩囊,想扁又扁不下手,無可救藥的心軟。
她探探他的額溫,確定還在正常范圍裡才稍稍松下緊繃,這一松懈,所有的疲憊都湧了上來,她才感覺到好累,窩在床邊的一小角落,握住他的手,手指卻在他指節碰觸到一只男戒,她用指腹去蹭觸戒面,素色戒紋淡淡的,幾乎除了微凹與微凸交錯外,再也沒有其他圖形。
但是她記得它。
那是訂婚戒指,她親手替他戴上的那只,可調式的戒身已經扳到最末尾,套在他粗長的手指上略顯小巧寒酸,但他仍沒摘下它。
這算什麼呀?!
不是說好要毫無瓜葛了嗎?!
不是說好要切八段了嗎?!
他這樣又算什麼呀……
玩弄她嗎?還是想再一次欺騙她?
她討厭這樣,討厭死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忍不住更握緊他的手,將他與戒指握在一對掌心裡……
她真的不知道。
chembioorg 2009-5-28 08:29
正文 第四章
正如唐所言,風嘯隔天醒來已經完全沒有病態,甚至不像中過槍的傷患,神清氣爽。反觀整夜沒睡,一心擔憂他會因傷勢引發高燒或是熟睡時無意間翻身將剛縫合的傷口弄裂的司徒綰青,憔悴邋遢,只想躺平好好睡一覺。
可是房裡多出一尊這麼巨大的家伙,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睡覺,再說他也不會允許。
「妳的房間……還真粉紅。」凶狠的右派小首領,房間淨是柔柔的少女粉紅色……不,應該說,他老是忘了她充其量也還是個女孩,只不過礙於現實,讓她多出一個右派首領的身分。
司徒綰青抽掉他嘴裡的體溫計,上頭顯示的溫度趨於正常,她繃了整夜的蹙眉終於舒展開來,但聽到他的話,以為他在取笑自己,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又狠皺起來,惡聲回他:「要你管!」
他低笑,繼續瀏覽她的香閨。
有點亂。這是第二個評語,穿過的、沒穿過的衣服全堆在椅子上,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沒有乖乖歸位,倒是挺像她的為人,大剌剌的不拘小節。
目光掃視過不少散亂的言情小說,桌上一張照片吸引住他的目光,那是她與她爸媽的合照。
司徒烺在她十三歲左右過世,一直到死他都滿心想替天龍門幫主報仇,他行事沖動,查到一些蛛絲馬跡便貿然展開行動,結果當年真正殺害天龍門幫主的,並非如眾人所猜測是外幫人馬,而是天龍門裡暗藏的背叛者,司徒烺就在毫無預防之下,被自己曾經信賴的同門兄弟所害,而沒過多久,她母親也因為郁郁寡歡而撒手人寰,將司徒綰青獨留下來。
這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他一清二楚,她是個喜歡為難自己的傻丫頭,認為自己必須接下司徒烺的所有,包括照顧好那幾名曾與司徒烺同甘共苦的兄弟,以及繼續為天龍門幫主報仇雪恨,她都想一肩攬下,結果將自己累個半死。
干嘛不去當個清清白白、單單純純的平凡少女,享受生活也享受戀愛?
自找苦吃。
「青青,妳管理右派還順手嗎?」他狀似隨口問問。
「非、非常順手。」
哦,那麼那個停頓是怎麼回事?風嘯魅人一笑,親切得像和善的大哥哥。「有任何我幫得上忙之處,盡管跟我開口。」
「不用你多事!」她一口回絕,不接受施捨及討好,「就算沒有你,我也能將右派管理得有聲有色,成為北區最大的黑道幫派,揚名海內外──」
就憑右派的小貓兩三只?不過風嘯很識趣的沒這樣問,不然她藏在枕頭底下的那把掌心雷手槍就會派上用場──拿來擊斃他。
「就算沒有你,我還不是一樣過得好好的!」她握著雙拳低喊。
對,她根本不需要他,他對她而言不是空氣、不是陽光也不是水,有他沒他並不會讓天塌下來,她一個人好久好久了,沒什麼事情是她自己做不到的,她不需要他!
風嘯沒有反駁她,兩人互視了數秒,她扭頭別開臉,以為自己是不想看到他,殊不知那正是落荒而逃的敗者行徑。
「有事就跟我開口,我會盡力幫妳。」他仍是淡笑著重申。
「不用你多事!」老話同樣轟回去,加上補充:「我一點也不稀罕!」
風嘯表情帶些無辜,「妳不依賴我,會讓我很無所適從。」
「無所適從?」她一臉問號。
「感覺自己不被妳需要。」他想抽煙,才剛拿出煙包就被她全部搶走,揉爛後精准投進垃圾筒。
病人還抽什麼煙!司徒綰青轉身對他假笑,「真高興你看出來了,我本來就不需要你。」哼。
「一箭穿心。」真狠的反擊,刺傷得他無力招架。
「少裝可憐,你根本就不在乎這種事……沒錯,你根本就沒在乎過,就像那時我問你喜不喜歡我,你嘴裡說喜歡,心裡卻不這麼想,你只是用謊言在騙我,現在說的,也不過是謊言吧?我才不會信你,半個字也不會再相信了。」被騙一次叫無知,被騙兩次就叫呆了。
「我可以解釋。」他指的是幼年時期的事。
「但我已經不想聽你廢話。」口袋裡的手機嘟嘟輕震,是她擔心手機聲會吵到風嘯才設定成無聲震動。她邊拿起來看來電顯示,一手指揮著他,「如果你想早點復元的話,就乖乖到床上躺平,省得傷口裂開。喂?是,學長。」聲音變成溫馴的咩咩叫,和方才吼他的中氣十足完全不像。
學長?又是那個肖想著她的學長?!風嘯危險地瞇起眼。
司徒綰青背對著風嘯,自然沒能看見他眸子裡的妒忌及殺意,她對著手機發出驚呼:「呀?你不是自己逃命……呃,我是說……你後來跑去找警察來救我?!」黑道的私人恩怨扯上條子還有什麼搞頭呀!找警察來救她?是找警察順便來捉她吧……
她干笑。「學長,我完全沒有事,沒有被打傷、沒有被打殘,更沒有被打死。」她好歹也是右派的頭兒,扎實的武力還是有的,好嗎?該擔心的是那群企圖圍毆反被打成豬頭的家伙。「……我順便跟你坦白吧,喂喂,我不是要跟你告白,你不用深呼吸做什麼心理准備啦……學長,事實上……我是黑道大姊頭。」她咬牙大聲坦白,但隨即一愣,「我沒有在開玩笑,是真的──」沉默三秒,然後歎氣,掛電話,癱坐在床。
「他不信妳的說辭?」風嘯有點幸災樂禍。
「他說我是個乖巧的女孩子,不可能。」這句話連她自己說出來都會打冷顫。
「很好呀,他很看得起妳。」他酸酸冷笑。
她爬梳短發,煩躁道:「他根本就不認識所有的我,就算喜歡也只不過是喜歡在學校的司徒綰青,我討厭這樣。」
「既然不喜歡,拒絕他就好,跟他有什麼廢話好說?」叫那混蛋有多遠滾多遠。
「我們常要在學校見面,撕破臉對彼此都沒有好處。」只是徒增尷尬,況且還是同社團的。
「婆婆媽媽。」他嗤哼,「我不是告訴過他,妳是我的未婚妻,他對別人未來的老婆也敢有興趣?」活久嫌煩了是嗎?
「我當然是向他否認我們的關系。」
「為什麼否認?」
「那還用說?!我們本來就沒有關系!」
「笨青青,妳何不拿我當擋箭牌?有了未婚夫加持,惡靈雜兵全數自動退散。」包管她從大學一路到畢業也不會有半只蒼蠅蜜蜂追著跑。
「……你倒是提醒我一個好點子,找人來假冒男朋友,學長應該會對我死心……」
「他看過我,妳再找其他人毫無連貫性及故事性,缺乏說服力。」他是唯一男主角人選,想臨時換角,觀眾會憤而轉台的。
「我會向他解釋──你只是一個死纏爛打的出局追求者,幻想自己是我的未婚夫,實際上我的未婚夫另有其人。」只要堅持這種說法,學長不信也不行,一旦她名花有主,也能省下不少麻煩,太好了。
司徒綰青為這好主意正要咧開笑顏,本來閒臥在床頭的風嘯宛如找到最好時機撲捕獵物的狼,迅速精准地鎖定她襲擊而來,她反應不及,淪為落入狼爪之下的肥美羔羊,她的世界翻天覆地,手腕被牢牢箝制,感覺身子旋了好幾圈,最終壓陷在軟床中央。
「妳非得激怒我嗎?」可恨又可愛的小家伙,讓他想一把掐死她,又想狠狠地親吻她。
「你有什麼資格生氣?!」她抬腳,長期練武使得她的筋骨比平常人柔軟,腳掌抵在他胸口,不讓他靠得這麼近,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十幾公分的小距離罷了。「你現在可是連『追求者』都稱不上!」少一副將她當成所有物的樣子在那邊吃醋發脾氣!
「我以為我們已經可以直接跳過追求的階段了。」
「哈!本來是這樣沒錯啦!可是幸好我爸和你爸替我們解除婚約,而且雙方還反目成仇,之後更是老死不相往來,關系斷得干干淨淨,否則我還真倒楣,沒談過戀愛卻已經有個丈夫在等我長大!我現在可以自己為自己做主,我要選擇跟誰交往、跟誰結婚都隨便我,而你,左風嘯,我現在宣布你三振出局!」請離開比賽現場,謝謝。
「也就是說,根本只有我一個人還把以前的婚約當真?」他的聲音相當平靜,平靜到像在問一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
他黑闃的眸死咬住她的視線,聽見他這麼說時,她心頭一揪,彷佛自己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
她沒辦法大聲回他一句「對,沒錯」,因為那像在說謊。
「……我覺得……沒有婚約也不是壞事,至少你不用因為婚約才強迫自己喜歡我──當然我也一樣!」最後這句一定要鏗鏘有力的強調再強調。
她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垂下眸,避開他的注視,低低再道:「如果我們彼此不喜歡,就到此為止,很好呀……」
「妳是因為婚約才喜歡我嗎?」他撫摸她柔細的發絲,用五指穿梭在黑亮的發間,享受它的纏繞,再到耳廓、下巴,動作溫柔,只用指尖慢慢滑過,幾乎要令她發出哆嗦戰栗。
「……我不知道……」對,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問什麼,只注意到他的指腹好燙,被他碰過的地方都留下火焰,碰碰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就發紅了,摸摸她的臉頰,她的臉頰也泛起嬌紅,教她連曲抵在他胸前的腳丫子都開始虛軟背叛,被他扳開分置在他腰際。
他逼得好近好近,用低沉的氣聲對她呵道:「如果沒有婚約,妳就不會將我放進眼裡?」
「……也、也不能這樣說啦……」
「不能這樣說?」指腹描繪她的唇形,「還是就算沒有婚約,妳仍會愛上我?」
「呃……好、好像也不太對……」她的意思也不是這樣啦……唔,他磨蹭得她下唇好癢,也將她的思緒攪糊攪爛了。
「那麼,來試試吧。我重新追求妳,不利用未婚夫這個身分,妳放開心胸接受我,拋棄固執,讓我們看看沒了婚約,妳和我是否還會在一起。」
「呀?」什麼什麼什麼……她沒聽清楚……也可能是有聽但沒聽懂。
「請多指教。」
然後,他低頭吻她。
************
她實在很沒骨氣,那時應該要揮拳打歪他的嘴……
結果卻被一個嘴裡說要重新追求她,但竟跳過好幾個正常追求步驟的家伙給吻腫了唇。
請吃飯呢?送花呢?送禮物呢?上下課接送呢?寫情書呢?說情話呢?這些全都不重要哦?
「青青,還不來睡嗎?」慵懶迷人的嗓正沉沉誘笑著。
她從梳妝鏡前瞪著身後的他,吹風機轟轟作響,她一頭半濕半干的短發東歪西翹,像只正豎起硬毛的刺蝟,誰來惹她就刺誰。
要不是看他有傷在身,她一定會沖過去揍他!
「你的傷不是一點也不妨礙你下床走動嗎?干嘛還不自己從窗戶爬下去,滾回你的左派去,愛怎麼養傷就怎麼養傷隨便你!」
「沒想到造成我二度傷裂噴血的人竟然會說出這種喪盡天良的話。」他歎氣搖頭,故意捂著紗布下泛有淡淡血紅的部分呻吟。
「那是因為你太過分──」
「我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
「你──」她說不出口,說不出他用他的舌頭在她身上做過的每一件事!只能窩囊的用鼻孔噴吐著濃重怒火。
她就是在他幾乎要將她剝個精光之際,失手一曲膝頂上他的新傷口,昨天才剛縫妥的傷,哪裡受得住這種重擊,立刻血流如注,而他,也就光明正大的繼續窩在她的香閨裡,搾干她的內疚及同情,並且緊抓住這唯一的把柄,對她予取予求。
「睡你的覺啦!」她抓起一盒面紙朝他丟過去,他一偏頭便輕松避開。
「我把右邊留給妳。」他拍拍床鋪。
「我會睡地板,不用你雞婆!」
「一個人獨占妳的床,我良心不安。」
「你的字典裡有『良心』兩個字才怪!」
他低低一笑,躺在她的枕頭上,閉眼舒服吁歎。她的被窩怎麼特別的溫暖,棉被還有股太陽的味道,真香。
司徒綰青發覺身後沒動靜,轉過頭已經看見風嘯狀似熟睡。
她關掉吵人的吹風機,房裡瞬間恢復安靜。
她躡手躡腳將燈光關暗,只留下柔和的暖黃小燈,又忍不住動手替他將棉被拉高蓋好,收回手之前還摸摸他的額頭,確定他沒有發燒跡象。
等這一切做完,又窩回梳妝台前埋頭呻吟低咒自己的多事和手賤。
原來她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嘴裡好像說得多有志氣,結果還不是淨做些自己很唾棄的蠢事。
像現在,她從自己的手臂裡抬頭,鏡子裡映照出來的她,哪裡有什麼不滿和怨懟,笑得像個大花癡,就因為他說要重新追求她。
沒人格!沒尊嚴!
她對著鏡裡的自己無聲蠕唇唾棄著,抿抿嘴,嘴角還是在笑,自我反省的謾罵一點也無損她的好心情。
「妳真的很高興吧?」她問著鏡中另一個自己。
她從鏡裡浮現的那朵羞怯笑花,得到了答案。
「好吧,經過我深思熟慮,外加不計前嫌之後──我答應讓你追,我可以先和你去吃頓飯、看場電影什麼的。」
翌日一大清早,司徒綰青仰首站在床前,如女王一般尊貴地對他宣布。
風嘯才剛睡醒,半瞇著眼,迷蒙覷她,而她則在等待他叩首泣謝女王陛下賜予此等最大殊榮。
他完全清醒的同時,唇間逸出笑聲,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很可愛,嘴裡說是經過深思熟慮,臉上卻不是這麼說的。
「好,先去吃頓飯再看場電影。現在嗎?」低柔發問的嗓音幾乎要教人筋酥骨軟。
她想了想,「還是等你的傷好一點再說。」病人需要多休養,她可不想邊約會邊替他纏止血繃帶。
「只是吃頓飯再看場電影,它不會裂開的。」
「猴急什麼呀?」飯館又不會因為他多躺幾天就倒閉,電影也沒這麼快下檔呀!
「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他笑。
「我只答應跟你約會,要是我們不合適,我還是會甩掉你,你干嘛用那種好像我們不是要去約會而是要去結婚一樣的口氣?」她沒好氣道。
「不小心太興奮了。」
「有什麼好興奮的。」她故意說得好像滿不在乎,實際上自己也是胸口卜通卜通慌亂在跳,一點也不像外表平靜。
「先定下時間吧。」省得她反悔不認帳。
「你養傷半個月,復元半個月……就決定一個月後吧。」
「如果不是太認識妳,我會當妳在說笑。」風嘯扯唇笑,「我最高容忍極限──一天。」食指囂張地伸到她面前晃。
「請問一下,一天和現在差在哪裡?」他的傷口會立刻脫痂不留疤痕嗎?!
他笑得比她更甜,「差二十四個小時。」
「你以為你的傷二十四小時前和二十四小時後會差到哪裡去?」
「不會有太大不同。所以不用等到明天,就今天來約會吧。」
說穿了還不就是猴急嗎?!
司徒綰青努努鼻尖,給他一記鬼臉,風嘯忍住想傾身親吻她高挺鼻尖的沖動,附加一個笑容。「如何?今天?」
「……十天後。」她可以退一步,但別想她全盤退讓。
「三天後。」他跟著喊。
「七天後。」她又小退一步。
「四天。」
「明天。」
「成交!」
拍板定案,喊得她措手不及。
chembioorg 2009-5-28 08:30
正文 第五章
約會就約會,誰怕誰?烏龜怕鐵錘、蟑螂怕拖鞋啦!
司徒綰青做好備戰狀態,同樣T恤牛仔褲當戰斗服,不同的是白T恤正中央點綴了一朵鮮黃向日葵,也點綴著無窮無盡的熱情洋溢以及她的喜悅好心情。肩上小背包裝著簡單的急救藥品,預防風嘯一不注意碰撞到傷口,造成三度傷害。
風嘯老早便在約定地點等她,一派輕松,看不出他為這次約會做了什麼改變,同樣那襲黑衣黑褲,黑得真夠徹頭徹尾。
「你就空手來嗎?花呢?」她一站定到他面前就扠起腰來。花是初次約會最最基本的配備吧?
「如果妳不介意捧著一大盆豬籠草去餐廳吃飯,我可以立刻叫人送來。」
原來他還記得她喜歡的植物呀?好吧,原諒他。
帶著豬籠草去吃飯,他們一邊吃牛排,它一邊吃蒼蠅嗎?呵。
「……那現在我們要干嘛?」約會經驗少得很可憐的她開口詢問。
偏偏風嘯是中看不中用型的男人,雖然長得一副桃花旺盛的模樣,但約會次數絕對不超過她。
「你都沒帶女生約會過嗎?!」
「我有未婚妻,為什麼要跟別的女人約會?」那叫不貞。
她帶著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哦?這麼專情?不會還是守身如玉的童子雞吧?」
他低聲笑而不答。就算身經百戰也不能坦誠,他不認為司徒綰青有此等雅量接納。
「真的假的?」換她不敢置信地嚷:「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這麼清純,你只是想用沉默蒙混過關而已吧?」
「妳一定要在第一次約會時討論我的性經驗?」
「……我總要做一下身家調查,看看你清不清白、干不干淨呀。」很理直氣壯的理由。
「關於這點妳盡管放心,我絕對符合妳的要求。」
「自吹自擂。」她輕哼。
風嘯走向她,朝她伸出大掌,她困惑地看看他的手心又看看他。
「妳之前不是也讓妳學長牽著?手伸過來吧。」
「是他自己牽過來的,我只是沒甩開而已。」她算是半推半就,不是心甘情願的。
「結果還不是都讓他牽到了。」光想到那一幕都讓他不滿。
「至少我不是自己伸過去牽他的!才不像現在,我主動反握住你,將你的手指捉得緊緊的──」她舉高兩人牽在一塊的手,還想要解釋,卻望見他得逞的笑靨,終於知道自己被他擺了一道,正想要甩開他,他的長指卻密密勾住她的不放。
「妳這樣講讓我安心多了。」
她看見他的笑容真實浮現出來,比方才還要清晰。
她沒再試圖甩開他,讓他一路牽著,不知是太陽有點熱,還是走得有點累,她的臉上始終鑲著兩團紅嫩。
約會的模式幾乎和之前與學長的那兩次同樣步驟,吃吃飯、天南地北的閒聊,聊完又喝下午茶,喝完下午茶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又去吃飯,吃完飯還得以消化散步為名四處逛逛,逛完又喝茶,喝完又逛,逛完又吃吃喝喝,真是名副其實的廣告詞──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無限輪回。
同樣的舉動,身旁的人不同,做起來卻讓她感覺有趣許多。
風嘯摸透她的飲食喜好,就算到了一家新的店裡,她想挑戰新的套餐,他也會替他自己點一份明明是她才愛吃的東西,等到新的套餐送上來,她苦著臉嫌棄這樣不好吃、那樣不好吃時,他便會將他的餐點讓給她,不讓她因為偏食而餓掉一餐。
本以為和風嘯話不投機半句多,卻沒想到和風嘯閒聊反而更自在,因為他熟悉她的一切,她麼用顧忌什麼不能說、什麼要隱瞞,也不用擔心被人知道自己的黑道背景,反正風嘯比她還黑呀。
就連看電影都很痛快!她終於不用勉強自己去看愛情文藝片,選擇打打殺殺、你送我一顆手榴彈、我還你一把霰彈槍的暴力美學片也能得到風嘯的點頭支持,並且看得比她還入迷。
這也算是另類的物以類聚嗎?
她不是很確定,但她知道今天很愉快,不只很愉快,她更覺得時間過得好快,有種不想和風嘯就此結束這場約會的任性。
彷佛以前年幼時的傷害不曾真正影響兩人,彷佛他還是她那時唯一最信任、最喜歡的人,彷佛兩人就注定要這樣手牽手一路走下去。
但是說她完全不介意以前的事當然是不可能的,那時的她是被他拋下的,她雖然只是個孩子,但她仍是被深深刺傷了,無法忘卻他的絕情。
「你當初不喜歡我,現在又為什麼回來找我?」
她以為自己可以忍住不問的,但卻在聊完黑道最新勢力劃分的幾秒沉默間突然開口。
他的表情一點也不驚訝,好似等了整夜就在等她問這句話。
「那時候,我不懂什麼叫喜歡。」他坦言道。
他分不清自己是喜歡她,還是喜歡一個將成為他未來妻子的她,當雙方父親撕破臉時,兩人混亂爭吵,他冷眼旁觀,覺得一切像是可笑的鬧劇,她的哭聲震天,他不是沒有聽見,只是他還不懂,不懂那股想沖上前從司徒烺手裡搶下她的念頭稱之為獨占。
「……你現在懂了?」所以才回來她的身邊?
「我不知道我懂或不懂,但是我知道我很想妳,非常的想。」
第一次發覺自己思念她,是某回在夜裡醒來,當他發覺自己在瓦斯爐前炸起一整盤的可樂餅時,他才知道自己並沒有遺忘她,她竟然被他深深地、深深地烙印在心裡。
司徒綰青臉色一紅,無法言語,想逃開他炙熱的眼神,卻又像被緊緊縛鎖,讓她完全無法移動,只能看著他的雙眸發愣。
「……那……那你為什麼要隔這麼多年才來?」她虛軟的聲音聽起來像埋怨撒嬌。
他揉揉她的短發,仿著摸貓的方式,笑容很寵溺。
「我也很想早點來。」
很想?但是不能嗎?她正想一口氣問清楚,風嘯緩緩握握她的手背。
「我不想讓妳等這麼久。」
「……誰、誰在等你了……我才沒有……」火燙一般的臉蛋左轉右轉,就是轉不到一個最佳掩藏的角度,只能任他盡情將她看透透。
她的口是心非相當拙劣,一眼就可以瞧破,他笑,是因為看見她的誠實。
耳根子都紅了,好可愛。
「不管妳有沒有在等我,現在我們身邊都沒有別人,可以重新開始,別忘了,今天是第一次約會,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如果以前的事讓妳不愉快,妳就忘了它吧,把我當成新的追求者,要是認同我,就繼續按受我的殷勤,很簡單吧?」
「聽你說起來是很簡單沒錯,但是你以為說忘就能忘嗎?誰知道你會不會之後又跟我說,你沒弄懂你有沒有喜歡我,所以掉頭又走,那我該怎麼辦?」
「再有那麼一天,妳就拿妳枕頭下的掌心雷斃了我,我會站著不動讓妳打。」
「哼,誰要浪費子彈呀。」右派可沒有那麼多子彈可供揮霍!
「青青,妳就再信任我一次吧,我絕不騙妳。」他收起笑顏,一臉認真,讓凝覷他好久好久的她終於忍不住輕輕點頭,從細微的頷動逐漸加重,猛力地點頭。
她願意再相信他一次,說她是呆子也好,愚蠢也罷,不懂得記取教訓也無妨,她想要再相信他,尤其是他聲音輕軟,輕吐承諾,不用在神明面前斬雞頭立誓,聽起來仍是那麼巨大有力。
她投進他的臂彎裡,將他牢牢抱住。
「真的不可以再騙我……」
************
司徒綰青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當她心情大好時,她就像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用最溫暖的光芒普照大地;心情不好時,也能用最明顯的表情讓人知道她大姑娘今兒個火氣很旺,不想挨揍的話就別來惹她。她就是這種個性的人,所以──
現在彷佛籠罩在玫瑰花瓣飛舞下的懷春甜笑代表著,她戀愛了。
在戀愛的人眼中,一切都是美麗的,花會開,好美;鳥會叫,好美;藍天白雲,好美;連右派兄弟慣性脫口而出的髒話也好美。
右派的早晨,眾人圍桌吃飯,今天的早餐是蛋炒飯配上蔬菜湯。
「靠!好硬的飯!哇咧,蛋還焦掉……」
「湯裡還有煙屁股……」惡!
「我飯裡有一大坨煙灰!」這是人吃的嗎?!
「右叔,你今天炒的蛋炒飯好好吃。」
完全和眾人相左的評語,讓大家抬起驚訝的眸子掃過去,是哪個味覺壞死的白爛竟敢昧著良心說屁話!
司徒綰青一口一口津津有味,飯硬得連嚼進嘴裡都還有咬石頭的喀喀聲,她卻眉開眼笑,彷佛嘴裡嚼的全是鮑魚、帝王蟹這類高檔食材。
「青姊,妳發燒囉?」才會吃不出食物的味道是嗎?
「沒有呀,我很健康。」司徒綰青咧嘴對眾人笑,順便遞出盤子,「右叔,再來一盤。」心情一好,肚子跟著餓起來!
「青姊怪怪的……」連掌廚的右叔都不得不這麼嘀咕。
換做平時,司徒綰青老早就跳上餐桌將他高高揪起,再逼他連飯帶盤一起吞下肚去嘗嘗自己煮出了什麼豬食……今天不但沒有,還誇他,甚至要續盤,說她不怪才有鬼!
「大家也多吃一點吧。」她甚至好心情地招呼大家。
真的很反常。眾人眼裡流轉的全是這句話,最後大家將視線停留在右叔身上,派他上前去探探司徒綰青的口風。
「呃,青姊,炒飯真的很好吃嗎?」被大家推上火線的右叔硬著頭皮問。
她挖進一匙混雜著沒炒散的鹽巴炒飯送入嘴裡,右叔心驚膽戰,害怕司徒綰青下一瞬間會朝著他的臉噴吐出那口飯,緊接著再奉送一顆火辣拳頭──
但是沒有。
她嚼嚼嚼,笑道:「嗯嗯,右叔,你的手藝進步好多。」
「謝謝青姊誇獎……」吞吞口水,右叔不知該笑還是該慶幸,「青姊……最近有遇上什麼好事嗎?」難道,上一期的大樂透億萬頭彩得獎者就是她?!
司徒綰青兩頰馬上暈染兩朵粉色彤雲,鮮艷可愛。
「哪有什麼好事呀!右叔你不要亂猜啦!」她羞答答的一掌拍向右叔肩膀,差點將他打到脫臼。
「可是妳最近心情很好耶。」右叔捂著很痛的肩膀不敢哭,只能悄悄挪到司徒綰青打不到的范圍繼續說:「……是談戀愛了嗎?」
兩朵粉色彤雲瞬間變色──變成火紅的濃濃顏色。
「你他媽的滿嘴口臭又屁話連連是在說什麼狗屁不通的鬼話?!再胡說八道我就叫你把右派裡僅存的兩把槍給吞到肚子裡去看看能不能種出什麼碗糕!」司徒綰青轟然賞給右叔一連串流利的髒話,一邊罵一邊手足無措地猛搔短發,一邊絞手指還一邊傻乎乎地笑。
果然是談戀愛了。
右派有女初長成,可喜可賀!
不過奸夫……不,情郎是誰?誰有那個狗膽想追他們右派唯一一朵凶暴食人花……呃,是清純小花,好歹得先向他們右派上上下下拜拜碼頭奉杯茶來潤潤喉吧?!連在路邊擺攤子都得先捧上保護費討好他們,何況是要把右派的心肝寶貝?!至少先擺個十來桌請客才叫懂江湖禮數吧!
「右叔,要不要跟蹤青姊,看看是哪個家伙在追她?要是上回那個送粥到家裡來,被我們幾個兄弟嚇得落荒而逃的卒仔,我們就直接恐嚇他離青姊遠一點!」
「小聲點!被青姊聽到你就死定了!」右叔狠狠朝小弟後腦勺就賞一記爆栗。沒看到司徒綰青還坐在餐桌前喝蔬菜湯嗎?!講這麼大聲要死呀!
四個人圍蹲在廚房流理台旁的一個小小角落互咬耳朵,正在秘密盤算著一項陰謀。
「右叔你不好奇嗎?」
「當然很好奇,可是要是青姊知道我們跟蹤她,我們的下場會更慘。」他一點都不想拿老骨頭去讓司徒綰青練習過肩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咦?你們干嘛這樣看我?」某小弟被大家看得很茫然。
「沒有沒有,只是很驚訝你會用成語。」明明沒讀過書嘛,成語還用對時機,真神奇。
「右叔,我們要是小心一點的話,青姊不會發現我們的,我們會保持安全距離。」
「說不贊成偏偏我自己也好奇個半死,如果青姊真要找個人嫁,至少我們這邊也要摸清對方的底細,青姊看起來雖然像個小大人,實際上腦子裡什麼都沒裝,和以前右烺哥同一個德行,我們不保護她誰保護她──好吧,右一右二右三,你們從今天開始就跟著青姊,有任何消息馬上和我聯絡!」右叔最後還是敵不過旺盛的求知欲,和一幫小弟嘀嘀咕咕擬好作戰計畫,決心揪出奸夫……不,是情郎的身分!
「右叔,青姊要出門了!」
「好!跟上去!」
************
風嘯發覺有人在跟蹤他們,不過司徒綰青毫無所覺,所以他也沒有向她點破,只是透過街旁櫥窗的反射,將跟蹤的人數一一清點出來。
他更好奇的是,那些人跟蹤的對象是他還是她?
以目前右派的微小勢力,樹立的敵人已經屈指可數,甚至嚴最格來算,要找出一個象樣的敵人還相當困難,那麼……是沖著他來的?
他瞇起眼,不打算連累司徒綰青──加上她好事的個性,原來輕松能解決的小事都可能會被搞成大事。
「青青,我早點送妳回去,妳明天早上不是有課?」陪她買完幾本學校做報告要用的厚重參考書籍,風嘯接過書的同時也在准備結束今天的約會。
「蹺掉也沒關系的啦。」她揮揮手,才不在意。
「當學生的本分就是將書讀好,怎麼可以說蹺課就蹺課?」
「反正我又不准備拿全勤,考試能allpass就好啦。」
風嘯將司徒綰青揪回前座,用安全帶將她綁好,不顧她的反對,執意把她送回右派門口,然後親親她的額頭,跟她道晚安,像哄小孩般催促她快快洗完澡上床睡覺之後便將車開走。
他在下一個路口轉彎處將車子停住,打開車門,靠在車旁悠然抽煙。
果不其然,跟蹤的人騎著機車三貼尾隨而來。
他等在那裡,讓機車上的三個人不敢輕舉妄動,當他朝他們走近,他們立刻發動引擎後退十公尺。
「你們跟蹤我卻只敢離我那麼遠?」熄掉煙,風嘯恥笑他們的孬。
遠遠三人竊竊私語,經過幾番討論,他們終於有了反應──既然行蹤暴露,決定蹺頭跑掉──才剛催動引擎,靜夜裡囂張的轟隆隆聲裡挾帶了一聲槍響,機車前後兩個輪胎瞬間消氣,車子變得好沉重,差點壓倒三人。
風嘯收回槍,幾個邁步便來到三人面前,不過當他看清三人的臉孔時,微訝地挑眉。
「你們不是右派的人嗎?」這幾張眼熟的年輕面容他曾見過,右派人口單薄,要全記住不難。
「我、我們是又怎樣?!」右一立刻佯裝出黑道兄弟該有的霸氣,只是一開始的結巴就注定這句話沒辦法形成任何威脅。
「你們跟蹤了我一天,目的該不會是想瞧瞧司徒綰青約會的對象吧。」風嘯一猜就中。
「對!保護青姊是我們的責任!如果你配不上她,我們會馬上脅迫你和她分手──」突然想到自家的機車是被槍給射破輪胎,而且還是一槍兩個……眼前這男人和之前送粥的軟弱書呆子完全不同,他只是站在他們面前,壓迫而來的氣勢巨大到讓人忍不住軟腳,豪氣的撂狠話最後淪落到失去聲音。
「根據你們的觀察,我合格了嗎?」這幾個年輕人似乎並不認識他這個派的頭兒。
「……你好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風嘯明白他們的意思,不是好東西指得是他的黑道身分,不是人身攻擊。
「我和你們是同類人。」大家都不是好東西。
三人看看他,又彼此相視,異口同聲:「同類人?可是氣質差很多耶……」
不對不對,怎麼可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黑道人該有黑道人正港的味道,像他們,穿著打扮講話才是最純的,眼前那個男人不倫不類,一眼無法讓人知道他們是黑道的造型就是失敗中的失敗!
「你如果跟我們一樣都是出來混的,難道不明白想追我家青姊之前得先通過我們這群親衛隊同意嗎?!你懂不懂禮數呀?!呀──會不會做人呀?!呀──哪條道上的呀?!呀──老大是誰呀?!呀──」右二一臉凶相,咄咄逼問起風嘯,吊兒郎當的口氣聽得出來是硬撐的。
「我沒先拜碼頭是我的錯,我請你們喝酒賠罪,順便彼此認識認識。」風嘯手底下這類兄弟也很多,他自有一套收服他們的方法,男人的友情往往來得很奇特,喝過一次酒,下回再見面就稱兄道弟了。
「唔?一哥,他好像還滿懂事的耶。」右三掩著嘴低聲道。
「對呀,他說要拜碼頭請客,雖然補償得晚,不過有搶救還是不賴的。」右二也直點頭。
「他打壞我的機車輪胎──」說到這個右一就有氣。
「當然,機車的修理費用全算我的。」風嘯補充,右一立刻雙眼一亮,右手臂馬上勾過去。
「好,兄弟,我們喝酒去!」
「既然准備要擺桌,那麼今天所有跟蹤的兄弟也全都一塊去,大家都辛苦了。」風嘯不介意大花一筆,喂飽跟著他和司徒綰青一整天的九個人。
「所有的兄弟?」右一右二右三茫茫然看著他,「就只有我們三個呀。」
「三個?不是九個嗎?」
「一、二、三。」三人還認認真真答數給他聽,證明絕對不會突然冒出第四位,更何況是九個人,翻遍全右派也找不出那麼多好不好!
「三個?!」一股惡寒襲上風嘯的腦門,扣除掉右派這三個家伙,還有六個人──
司徒綰青!
************
司徒綰青在進家門之前,被人團團圍住。
瞄見其中一張臉孔時,她心裡有底。
「上一次圍毆我失敗,這次又找別人來幫忙?」幸好風嘯先離開,他身上還有傷在,要是因為這群家伙而舊傷復發,她一定跟他們沒完沒了。
「妳少囂張了!這一次不把妳打到殘廢!我就跟妳姓!」
「你真是小心眼,我也不過就是有一回在暗巷裡打斷你的好事,你一直記恨到現在,還三番兩次找我麻煩,你不累我都嫌煩,干脆一對一單挑啦!不管打輸打贏都一筆勾消。」怪就怪她自己多事,看不過去這家伙揪住一名國中生勒索金錢,她行俠仗義,也注定三不五時就被人圍起來報仇的命運。
「看我們人多會怕了,是嗎?」他以為她在耍拖延手段,冷冷地笑。
「打一個總比打六個容易。」她是不怕對方人多,只是打多了拳頭也是會痛的。
「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女人,將我們兄弟看得真扁。」他亮出開山刀,身後五人也仿效地掏出武器,連喊聲「上」都沒有就直接沖過來砍她。
司徒綰青的身體做出本能反應,使出擒拿手奪下迎面而來的第一把開山刀,背後偷襲的第二把也狠狠掃來,她蹲下身,刀子掃過她的短發,差點劃破她的額心,她老大不爽地踢開對方的手,順便在他鼻子上補一拳。
「喝!」兩人連手圍剿她,她往右閃時,右邊那個殺過來,她朝左偏時,左邊那個也不手軟,兩把開山刀殺得她措手不及,就算她身手再好,也難逃皮肉之傷。
「嘿!」她借著身後圍牆的幫助,翻身躍上,待對方收手不及,雙刀齊砍向牆面,反彈的力道震得他們手麻,她再跳下來壓垮他們,不過她沒有太多喘息的機會,解決了兩把刀,還有四把正虎虎生風揮殺過來。
「青姊!」右叔在屋裡聽見動靜,拿著掃把就趕過來幫忙。
「右叔!快回去!」司徒綰青一邊閃著刀,一邊對著右叔喊。
「不要小看我,我當年也是跟著右烺哥出生入死!呀!哈哈!喝!」胡亂揮動的掃把嚇阻那群小混混靠近不了他。
右叔的出現分散了小混混的圍攻,讓她輕松不少,她只需要先料理掉眼前兩人,再去幫右叔就行了!
司徒綰青才正要擺出架式,一記又快又狠的硬拳從她身後殺出來,將她面前那個張牙舞爪的小混混毆向牆邊的垃圾筒,砰地重重一擊,她怔然佇立,第二拳已經處置掉第二個。
「風嘯……」她只能呆呆喊出他的名字。
「想動她,請先做好和左派為敵的心理准備。」風嘯懶得再痛毆其他幾名嚇到連刀都握不住的小鬼頭,淡而嚴肅地對他們如此宣告。
「左、左派?!」個個瞪大雙眼,驚恐得無法反應。
「我左風嘯,隨時候教。」報出名諱的同時,對方再也不敢逗留,半扶半拖著自己的同伴做鳥獸散。
風嘯轉向她時,臉上表情繃得死緊,順著他的目光低頭,她才看到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好幾道開山刀劃開的小血口,最長的那道在右手臂上,大約十公分長,傷口不深,但血流不止。
司徒綰青到現在才感覺到會痛,胡亂地用手抹掉傷口上的血跡,她反倒比較擔心他。
「你的傷口沒有裂開吧?」摸摸他的腹間,幸好沒摸到濕意。「我自己可以解決他們的,你不用跳出來幫忙呀。」
「妳都受傷了還說這種話!」沒得到她的安撫已經很惱火了,還被指責,風嘯幾乎要變臉。
「小傷用口水舔一舔就好了。你怎麼又折回來了?」
「我原本以為他們是沖著我來的,想引開他們,但我沒有想到是兩路人馬。」
「兩路人馬?」她看見站在他身後一臉惶恐的右一右二右三,「咦?他們怎麼會跟你一塊出現?」
「他們跟蹤我。」
「你們跟蹤他?!」
「呃……我們擔心青姊妳被壞家伙騙,所以才……」右一想替自己和兄弟們脫罪。
「你們這群雞婆!」一個人都用力海扁一下。
「青姊──這樣很痛耶──」
「活該啦!」司徒綰青惡狠狠吼他們。
「右、右叔也有份啦!」右三馬上出賣右叔。
司徒綰青當然不會放過共犯,美眸瞇得森冷冷的,霍然偏頭掃視過去,平時被她一瞪就哇啦哇啦跑給她追的右叔非但沒逃,反而直勾勾瞪著風嘯,握在手裡的掃把越握越緊,到後來甚至開始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
「右叔?」她試探低喚,右叔還是沒有反應,反倒是風嘯走近他時,他咬牙的舉動更明顯。
「好久不見了,右金中。」風嘯不認為友善地伸出手會得到回應,干脆就省下來了。
「你接近我家青姊又有什麼目的?!你連右烺哥的女兒都不想放過嗎?!你非得要趕盡殺絕嗎?!」
風嘯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三言兩語都不足以解釋右叔逼問的這些。
「你們在說什麼?風嘯、右叔,我聽不懂!」司徒綰青雖然嚷著她聽不懂,但從右叔的話裡去捉重點也不難知道,風嘯似乎並不是單純如他自己所言那樣,只是因為想念她而回到她身邊。
「青姊,妳被他騙了!」右叔將司徒綰青拉到自己這邊,「他接近妳是為了要傷害妳!」
司徒綰青怔了怔,訥訥傻傻地蠕唇低語:「他說他不會再騙我的……」
「妳知道右烺哥為什麼會死嗎?」右叔沉聲問。
她邊點頭邊回道:「是因為天龍門裡的舊兄弟告訴他找到了當年殺掉幫主的凶手,他被人約出去卻發現一切是陰謀,中了埋伏──」她猛然噤聲,驚覺到自己這句話裡,出現了重點人物。
「那個天龍門的舊兄弟,就是左風嘯的父親左風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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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天氣陰,滂沱大雨整整兩天,花園裡積起好幾處水窪,她站在窗前發呆,傻乎乎的模樣也跟著大雨持續兩天。
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暴怒洩憤、沒有食欲不振、沒有輾轉失眠,她甚至還會在連續劇的播放時間開始後,安安分分地窩在沙發裡,拆開洋芋片包裝、打開電視,專注地將劇情看完。
課照上、飯照吃,唯一不同的是,她不開口說話了,誰跟她講話,都得不到她的回應。
語言是最虛偽的東西,心裡想的和嘴裡說的根本就不一樣,她不要再信任任何語言,拒絕去聽,更拒絕去講,全都是謊言!
一個再怎麼討厭妳的人,同樣能當著妳的面誇獎妳的好,即使內心將妳數落得體無完膚,語言還是能修飾掉他的嫌惡,笑得很甜,心裡是毒的。
「青姊,我買了蛋糕,妳要不要吃一塊?」
蛋糕?哦,就是那種甜甜膩膩,有水果或布丁或巧克力裝飾的玩意兒嘛,吃呀,放著她等會兒吃。
「青姊,要不要去溜個狗,順便散散心?」
溜狗?哦,就是被狗拖著跑,牠在前面好樂而她在後頭好喘,不知到底是她在溜牠,還是牠在溜她的活動嘛,可是雨這麼大,溜什麼狗呀?!
「青姊。」右叔很嚴肅地坐在她正對面,將她從沙發裡挖起來,扳正她的雙肩,確定她將困惑的眼光挪到他臉上時,他才深吸一口氣道:「不值得為左風嘯那種人恍神!我們就像以前那樣繼續仇視左派!和他們劃清界線!和他們敵對!和他們誓不兩立!妳這副模樣教眾兄弟看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左風嘯?哦,就是那個之前騙過她一次,結果第二次又騙她騙成功,將她當白癡耍的男人嘛……她才不會為他恍神,她要率領右派繼續和他的左派槓上,仇視他!敵視他!和他誓不兩立呀──
可是,心為什麼揪揪的、痛痛的、沉甸甸的,一想起「風嘯」這兩個字,就會抽疼一下,她是不是生病了?
讓她先睡一會兒,難得今天沒課,腐爛一下不會很過分吧?她完全提不起勁,只想睡覺……
「青姊!」右叔不讓她躺回沙發去當縮頭烏龜,「左風嘯接近妳一定有他的目的,妳不要傻傻踩進他的陷阱,就像妳爸那樣完全相信他們,最後落得淒涼的下場!妳忘了右烺哥被人扛回來的慘樣嗎?!」
沒忘呀,她那時還哭得好慘。
長得一副怒目橫眉的爸爸、說話總是用吼的爸爸、咧嘴一笑就特別爽朗豪邁的爸爸、實際上不過是個疼女兒又怕老婆的爸爸……最後被抬回家裡,有一大半的身體幾乎快要被彈孔打糊的爸爸,不可能忘得掉。
她只是……不知道她該做什麼,覺得自己好糟糕,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半吊子,沒有一樣做得完美漂亮。撂下豪語說要代替爸爸管好右派的兄弟,讓大家繼續過好日子,結果右派被她越管越勢微,就連派兄弟去收保護費也能半毛錢都沒收到,反而掏給清寒的賣菜阿婆更多更多的錢,搞得入不敷出,她真的好糟糕……
為什麼沒有人要責備她?
為什麼沒有人要背叛她,把她拉下當家的位置取代她呢?
說不定他們會做得比她更好百倍、千倍呀!
「左風嘯對他父親的所作所為沒辦法提出反駁,哼,那是當然的,從頭到尾都是他們設計好的,虧右烺哥還當左風霆是兄弟,表面說鬧翻,內心裡卻還記得哥兒們的情誼,太不值得了……」
對呀,風嘯為什麼一句話都不反駁?不解釋呢?
右叔指控他的時候,他不說;她瞠著大眼等待他搖頭否認時,他還是不說,自始至終都只有沉默。
澄清是件很困難的事嗎?不是就說不是,是就說是,她最討厭不點頭又不搖頭的模稜兩可,太狡猾了。
然後她追問他,左風霆將她爸爸約出去做什麼?!為什麼單單赴了一個約,她爸爸就再也回不來了?!那天究竟發生什麼事?!她一直以為她爸爸是死於黑道大火並,她一直這麼以為的呀!
他卻不給她答案,只是用深深凝覷的眼神看她,他以為她真那麼懂他,會從他眼裡找出正解嗎?!她什麼都看不懂也什麼都看不到,她要聽他親口跟她說!
他為什麼不說?再騙她就好了呀,她一定會信他的,只要是他說的,她都會信呀,他這樣反而讓她連想信任他都做不到……
倘若一切正如右叔所說,而他又不否認的話,他就是她父親喪命的最主要線索,她必須逼問出一個答案,必須要。
要是她爸爸的死,與他父親真脫不了干系,她又該怎麼做?有仇報仇、有恨雪恨嗎?還是帶把槍去,必要時將風嘯一槍打死?
好混亂、好混亂,整個腦子裡都是漿糊,無法思考,不能做下任何決定,她也想冷靜下來聽右叔好好分析,跟右叔商量對策,但是她更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誰都別來吵她,她會自己想通該怎麼做。
「青姊……」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司徒綰青決定等她睡飽之後再說。
或許,等到那個時候,她會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
在深夜三點睡醒睜眼。
司徒綰青木然套上T恤牛仔褲,輕輕打開窗戶,攀著窗沿跳出去,花了四十分鍾走到左派大門口。
她最熟悉的地方。
猛按著電鈴,手指完全壓陷在電鈴中央,叮咚叮咚聲連成一氣,幾秒過後,左派所有燈光都亮起來。
「媽的!都幾點了還上門按電鈴?!」
咒罵聲不絕於耳,鐵門被粗魯地拉開,門後四、五個凶神惡煞狠狠地瞪著她,她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妳誰呀妳?!妳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司徒綰青穿越過他們,不用任何人指點她該往哪裡走,她知道路,知道風嘯睡在哪裡。
其中一個大漢伸手捉住她的肩,想要阻止她大剌剌地踏進別人地盤,她身子一彎,將那名大漢摔飛出去,撞翻了桌椅,其余人見狀幾乎立刻要掏槍──
「讓她上來。」風嘯站在樓梯間斥退眾人。
司徒綰青看著他,一步一步踩上階梯,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讓出通往房門的路,司徒綰青停也不停地走進去,他跟在她身後,將房門關上。
她走向大床,坐下,他則是替她倒杯熱茶過來,她覷向他,沒伸手接過茶杯,他以為她還會沉默許久,沒料到她卻突然跳起來撲向他,先朝他腹間送出一記扎扎實實的硬拳,再給他一記過肩摔,將他摔到床上,她鞋也不脫就跳上床,繼續胡亂地痛打他,拳頭落在他臉上、胸前、手臂,像在猛揍沙包一樣毫不客氣,他完全不掙扎,承受她近乎發洩的攻擊。
直到她滿頭大汗,打累的拳頭逐漸緩慢下來,她呼呼地喘著氣,他從床上坐起身,正要靠近她,她又揮來一拳,正中他的槍傷處,他皺眉,但沒被她擊退,輕撫她凌亂的短發,她不讓他安撫討好,扭頭甩開他,他不輕易放棄,仍想馴服她,大掌環過她的腰際,將她扯近自己,她自然不可能順從,用著最後一絲力量反擊他,他任憑她掙扎、任憑她揮拳蹬腳,硬是抱著她,將她安置在胸前,不放她離開,這是他唯一不妥協的事。
懷裡的掙動轉趨微弱,一直到她完全不動已經是五分鍾後的事。
他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他也知道她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一個只要他坦誠了,她就能繼續開開心心窩在他懷裡,成為他最迷人溫馴小羊兒的答案。
但是他不能。
不能讓司徒綰青知道真相之後做出任何危害她生命的蠢舉,以她的沖動及蠻干,她有十成的可能會自己跳進危險中。
如果她必須要擁有一個可以仇視的對象,那麼就由他來擔任吧,至少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反擊她,他會成為一個最孬的對手,一個被她視為世仇,卻又捨不得傷害她的敵人。
「妳來這裡,不就是想知道些什麼嗎?妳問吶。」他貼在她耳邊輕道。
她蠕蠕唇,聲音就是發不出來,喉頭莫名梗塞,連發出微弱的呻吟都沒辨法。
「妳想知道右金中講的話有幾分可信,是嗎?」他替她接續問。
她困難地點點頭。
「百分之百。」他自問又自答,「他說的百分之百全是真的。」
她在他懷裡僵直了背脊,無法動彈。
「還想問我父親約右烺出去談了些什麼?」他笑了,沉沉的,「有人傳言,天龍門幫主是誰殺的,妳知道嗎?是妳父親右烺,他自導自演了一場戲,制造出遇襲的假象,實則親手殺了幫主,事後更慷慨激昂地扮演起復仇心切的忠貞角色,讓眾人不對他起疑──」
「你胡說!」她大吼,瞬間湧起的蠻力將他推開,「我爸才不是那種人!他一直到死之前都還在追查真凶!」她爸爸是那麼盡心盡力、那麼努力堅持,到最後還賠上了命,風嘯憑什麼控訴他?!
「作戲當然得逼真一點。」他面無表情。
「你這個混蛋!不准你再毀謗我爸!」火辣辣一掌打偏他的臉。
他緩緩轉回來,臉頰上的掌印漸漸清楚浮現,她狠狠地瞪他,他回以凝視,就在她又揚起手要揮下時,他箝制住她,右手像是撫摸又像是使勁扣在她的下顎,逼她仰頭看他。
「不是毀謗,是我們查證之後得到的答案。」
「所以你們殺了他?!」她不得不做此猜測,緊握的雙拳因為隱忍的力道太強烈而微微顫抖。
「幫規處置。」
司徒綰青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可是眼淚完全不聽使喚,一顆一顆背叛控制往外淌。
「左風嘯,我恨你,我絕對不原諒你……我恨你……」
對,恨他吧,將他視為死敵吧,至於他所隱瞞的部分,只要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
「那就再多恨一點吧。」風嘯將她按壓在床鋪上,吻住她的唇。
司徒綰青當然不容許如此親密的行為,她張嘴咬他,逼他退離她的唇,她牙關喀喀作響,還學著大白鯊咬合的狠勁在他面前逞凶,威脅著他敢再靠過來試試,她口下絕不留人!
他突然對著她露出笑靨,一點也不像會被她嚇到退縮的懦夫。
他伸手觸碰她的臉頰,晶瑩的眼淚還懸掛在上頭,沾濕他的指尖,她挪著腦袋要追咬他的手指,但他退得更快,讓她看得到咬不到,只能沉狺。
然後,他摸著她的脖子,她低頭要咬,已經完全脫離她的行凶范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指一步步繼續往下。
等到她察覺他的企圖時,他的手掌已經停駐在她牛仔褲的扣子上。
「你要干什麼?!」她呼吸一窒。
「妳知道我要干什麼。」說話的同時,只動動兩根手指,她褲頭的扣子隨即分開來,隱約露出粉色的碎花小褲。
司徒綰青滿臉漲紅,幾乎就要沸騰起來。
她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他怎麼能在她說恨他時還對她這樣──
她開始掙扎,不許他這麼操弄她。
「你敢你就試看看!」司徒綰青吼他,想借著加大的音量來嚇阻他,但是聲音立刻荒腔走板:「不准你動我的牛仔褲──」她尖叫,挺腰就要爬起來,卻馬上又被壓回長腿底下。
「妳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不記得!」
他不介意提醒她,「今天是我生日。」
她記得!她在好幾十天前就不斷思考要怎樣替他慶生,她錯過他好多個生日,想在這一次補償回來,結果在他生日前夕竟然讓她知道了真相,她哪還有心要替他過什麼狗屁爛生日!
「你生日關我屁事!」都撕破臉了還敢向她討生日禮物嗎?!送他一桶汽油和一枝番仔火啦!
「妳特別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替我慶生?」他用唇磨蹭她的短發及耳廓。
「去你媽的啦!」她明明是來扁他逼問出真相!
她滿口髒話,他微笑以對,拉下她的牛仔褲拉煉,換她慌了──
「左風嘯!你沒有聽到我說我恨你嗎?!你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還滿腦子只想著──」
「我聽得夠清楚了,妳恨我嘛,還需要補充些其他的嗎?」
「我恨死你了!」
「好,聽見了。」他頷首接下她的攻擊,笑容不變,唯一改變的是他原先擱在她褲頭的手──它離開她身上,改挪到他自己的襯衫扣子上,一顆一顆解開它們。
襯衫底下的麥色肌膚強壯有力,隨著他的呼吸起伏有致的厚實胸膛,以及盤踞在他半片肩臂的鮮艷刺青,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風嘯;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來歲出頭的青澀小男孩,這一刻她強烈的意識到,他已經不再是個男孩,而是道道地地的男人……
他緩緩剝光自己,並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可惜他似乎耐心用罄,一點也不肯溫柔對待她的衣服,直接撩高它,露出她底下的棉質內衣。
他沉沉在笑,「妳這個生日禮物,我應該會非常喜歡。」
他的嗓音好沉好低好有魅力,非常非常的溫柔──如果他拆禮物的動作也這麼溫柔就好!司徒綰青扭動掙扎得像條遭受攻擊的小蟲,為求自保,不斷手腳並用地反抗敵人,但是舞動的雙手被人強扣在頭頂,失去反擊能力,踢蹬的雙腳幾乎成了變相輔助他方便脫掉她下身褲子的幫凶,司徒綰青嚇得快哭出來了,無計可施地紅了眼眶。
「不要這樣──」看見自己在他面前逐漸赤裸,她慌了手腳。
「青青,別怕,妳不應該怕我的,妳對我是那麼熟悉,不是嗎?」
「孬種才會怕你!」她大聲在喊,聲音卻破破碎碎。
「哦?那妳就別抖成這樣呀。」像布丁一樣,越抖越美味。
他低頭吻掉她的哽咽,她忘了還有亮牙咬他這個必殺絕招,只能慌張地轉頭避開,卻逃不過他的速度,小嘴被他噙住,她學要自閉的蚌殼不肯張嘴,無論他多溫柔哄騙、多努力叩關也不松開唇瓣。
「開口阻止我,否則我就視同妳默許。」風嘯沒用強迫的手段,貼著她軟嫩的唇,邊細啄邊說道。
開口?!在你舌頭就停在我唇間,只要我一張開嘴,你絕對會無恥下流的立刻竄進來的時候?!你當我司徒綰青不長腦的嗎?!司徒綰青惡狠狠瞪他。
她才不會讓他順心如意咧!
司徒綰青瞪大雙眼,看見他貼近的笑意及……惡意!
她隱忍著,絕不在這種時候妥協,就算、就算他的手已經沿著她的大腿滑上來,帶著薄繭的手指挑逗地在她身上放火,她還是堅決死抿著嘴巴,用那雙骨碌碌的黑眸用力瞪他。
「原來是這樣呀……是我太遲鈍了,我怎麼會不懂妳的意思呢?對不起,青青。」風嘯臉上的表情先是恍然大悟,緊接著卻變得好抱歉,轉變之快,讓司徒綰青傻眼。
對、對不起什麼?他在道什麼歉?司徒綰青一頭霧水。
「我竟然沒弄懂妳的邀請,是我不好,該罰。」他眸子深沉,眼裡不懷好意的笑幾乎要滿滿溢出來,在她纖腿游移的大掌貪婪享受她細膩膚質的觸感。
什、什麼意思?!
在司徒綰青弄懂之前,冷息一抽,她難堪地收緊了身子,腿間驀然竄進的長指帶來疼痛,逼出她眼裡打轉的淚,讓她無法呼吸,她想擺脫他,卻只是讓他的攻擊變得更綿密及無止無盡。
他、他、他竟然……
司徒綰青想要喝止他,不允許他侵犯那麼私密的禁地,卻不知道如何抵抗他,她心裡又急又慌又怕又羞,全在花樣的俏顏上化為無助的混亂。
「不……」她咬著唇,差點忘了他的唇還等在她嘴邊,等著她宣告棄守,她倔強地鎖住所有聲音,就是不肯求饒。
他輕啃她的嘴角,舌尖刷過她咬得死白的唇,仍在與她進行拉鋸戰,徘徊在她唇外,等待她允准他深吻她,而探訪溫暖花徑的長指並沒有仁慈地放慢動作,迫使她學著准備好自己,准備好要長大。
司徒綰青想大吼著要他住手,要他離開她,像以前每次吵嘴一樣辟哩啪啦轟得他自覺無趣轉身走開,可是她不敢開口,不只是害怕被他吞噬,更是因為喉頭有什麼東西像要沖喊出來,彷佛只要她一放棄,接下來就只能面臨慘敗。
她不要這樣……
司徒綰青試圖逃離,她必須……必須先掙脫那只箝制她雙手的大掌,這樣才有本錢狠狠朝他臉上狂揮一拳,將他臉上的笑容打碎,也才有辦法扭斷他現在在她腿間興風作浪的另一只手……
察覺她的意圖,風嘯對於她的單細胞計畫覺得有趣,他並不需要用暴力來讓她屈服,他甚至主動松開釘握住她雙腕的大手,方便她施行任何她想做的反抗,也方便他……將那只手拿來進行其他更火熱的引誘。
司徒綰青沒料到他會輕易放開她,她的雙手還傻愣愣地擱在自己的腦袋上方,來不及收回來充當武器開扁,風嘯的手卻已經探進內衣,握住她一邊小巧胸脯,完整地包覆住,掌握她的卜通心跳。
「恨我還不夠,妳必須牢牢將我刻在骨髓裡;妳必須滿腦子都想著我,就像我一樣──妳一定無法想象,我有多思念妳。」
司徒綰青忘了要揮拳,這一刻,她只記得要哭泣。
說謊!他在說謊!
他根本就沒有思念過她,沒有!只有她一個人傻傻的在想他,只有她一個人呆呆的這麼難受。
他才是那個無法想象她有多思念他的人……他把她要說的話搶走了,嗚,把她要指控他的話用掉了,卑鄙!卑鄙!卑鄙!
他接近她根本不是因為他想她,他是帶著目的的!他不是單純想見她,否則他就不會這麼多年對她不聞不問,卻在此時此刻才跳出來,騙她說他好思念她,騙她再一次愛上他。
結果呢?
他和他父親以幫規處置了她爸爸,還污蔑她爸爸莫須有的罪名──
他到底還要對她說多少個謊言才肯善罷甘休?!
「唔……」她轉開火紅的小臉,無法忍受自己的身子正回應著他的侵略,汗珠滲出她的鼻尖,悶悶呻吟著,聽起來像曖昧的嗚咽。
「妳已經為我准備好了。」
不要說這種讓她無法回嘴的下流話!司徒綰青在心裡吼吠,他的得意只是更彰顯她的無能。
她終於忍無可忍,「你快停下來──」
她開了口,也被封了嘴,在她唇間等待許久的火舌終於得到最好的時機進占她的甜美芬芳,享受他耐心十足所能得到的獎賞,不過他的「獎賞」似乎無法乖乖接受自己即將面對的下場──她咬破了他的唇,而且是咬著不放,讓風嘯即使吃疼也無法逃開,以此為報復。
「我喜歡妳有反應,這樣才不會讓我覺得自己在摧殘幼苗。」他不急著從她的牙關裡掙脫,反而將此當成她的熱情回應,不過她太專注在阻止他舌間攻勢,似乎忘了她的危機並不僅止於此。
風嘯拉近兩人的距離,結實大腿貼著她柔軟的肌膚,她顫了顫,咬住他的唇無意識地更施了力道,緊縮的喉間吞咽著分泌過多的慌亂唾液。
「青青,妳要不要抱住我?」他建議她──善用那兩只漂亮的藕臂,別讓它們閒著擱在枕頭上方發慌,太暴殄天物了。
「不要!」她咬得切齒,回答得含糊。
「真可惜,我一直在想,當我們做愛高潮時,妳的手臂緊緊抱住我的感覺,我一點也不介意妳在我背上留下幾條爪痕。」他不只一次在腦子裡演繹過他會如何如何剝光她、如何如何盡情占有她、如何如何淋漓盡致享受她的可愛甜蜜及銷魂身子。
他原先並不打算在她還如此年輕時教會她品嘗成人的情欲,他還有自信在幾年之內把持住自己,等待她長大,但是……他知道從今天起,她會用盡心力來恨他,他必須要忍受的是她拋來的對抗及仇視,那並不好受。
男人之所以堅強,是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而她,就是他要守護的人,不計任何代價,即使被她深深恨著。
他會咬牙撐過未來她所回擊的仇恨重拳,而現在──
就讓他在她身上汲取勇氣,讓他足以抵抗即將到來的寒冷黑暗期。
「你──」她已經竄紅的兩頰更是燒得炙熱,不敢相信從他嘴裡聽到了什麼……不,她早就知道這個男人的惡劣,他會說出這麼無恥的句子,她一點也不驚訝!
「我一直在想,當妳變成我的,我的心,是不是就能平靜一點,不要再把妳懸得這麼重要,是不是就能對妳少一些眷戀……」他自言自語,可是兩人貼得太近,讓司徒綰青也聽得很清楚,他的聲音低沉,仍續道:「也許我會像個喜新厭舊的男人,對妳的新鮮感全失,從此可以把妳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不用像個發情的毛頭小子,讓妳這般影響擺布,讓妳牢牢握在五指山裡,逃也逃不掉──」
他要知道,他對她到底只是一種得不到的迷戀,還是無法抑止的愛戀。
他會證實他要的答案。
司徒綰青只愣了半秒,但已經足夠讓情勢逆轉,她原本還自詡反擊勝利咬傷了他,一眨眼工夫,他比她更驚猛地反攻,將她咬出來的腥血哺喂到她嘴裡,讓她嘗到自己的傑作,竄進她口腔裡的舌攪亂她一切思緒,還不容許她拒絕他的入侵。
她閉上眼,不敢去看那雙恁近的黑眸,她害怕他眼裡的認真,那種根本不讓她有逃命機會的狩獵眼神。
失去了視覺,渾身的觸覺與聽覺卻更敏銳起來,她甚至可以聽到他的肌肉摩擦過她的曖昧聲音,以及他的黑發搔過她發膚的撩撥,她忍不住發顫,分不清是因為太過無助或是新奇悸動。
但是,當所有的新鮮感覺消失,唯一剩下的是最強烈的痛楚,司徒綰青疼得哭了出來,她的腳踝被他掌握在手裡,只能在他的逼迫之下為他張開雙腿,青澀身子困難地容納著他挺入體內的巨大熱痛。
她不顧尊嚴地哇哇大哭,卻喚不來他的憐惜與停止,她拳腳並用想打退他,他還給她的,卻是更深沉有力的侵占,她難受地拍打他的手臂,要他停下來、要他離開她,可惜力量微薄得可笑,直到她耗盡力量,再也無法反抗,只能消極地撇開漲紅的小臉,咬唇掉淚。
風嘯傾身吻掉她鼻尖的汗珠,她不領情,將頭轉到另一邊,委屈的眼淚沒停止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明明好氣他,也在剛剛發誓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要將這個男人的一切都忘得干干淨淨,無論她曾經真的那麼喜歡他,她都要一起推翻掉,不要讓他再牽動她的情緒。
她以為自己堅強得足以對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影響,可是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從頭到尾根本就還活在他的影子之下,她的人生,因為他而改變了多少,每一個夜裡,她回憶起來的點點滴滴,都是屬於他的記憶──不管是她憨傻地跟在他身後,小拳掄揪在他的衣服上,像只小小跟屁蟲;還是那一天,他眼睜睜看著兩人被拆分開來,臉上的無動於衷。
司徒綰青以為自己在仇視他,殊不知每次當她將風嘯的名字拿出來咒罵一回,也就是在心裡將他烙得更深更深……
她可恥地發現,自己根本不曾忘記過他,根本就不曾停止眷戀他!
司徒綰青嚶嚀哭泣,是因為生澀的身軀正承受著初夜的疼痛,也是因為她對自己的懦弱感到厭惡和鄙視……她清楚知道,無論她怎麼欺騙自己,她都知道,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風嘯,不可能忘得掉這個男人……
怎麼辦,她就要越變越沒用了……
他在她耳邊哄她,說著安撫的話,要她不哭了,說他知道她最怕疼,說他也捨不得讓她這麼難受,但女孩的第一次總是這樣……
迷蒙的眸兒覷見他挺直腰桿,雖然這個動作讓兩人的下身更密合,然而卻將兩人的視線拉開更遠,她不要他離開,雙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將他緊緊環住,將他的吐息留在自己的耳邊,要讓她能聽得到他的呼吸,感覺得到他的溫熱氣息。
不要走……
「放心,我不會離開。」
他用行動證明,她有多成功地留住他,讓他根本無法從她的甜美包容中走開,她牢牢束縛住的,不單單是他的欲望,更是他的心魂。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推開他,可是卻抱他抱得更使勁,通紅的臉蛋貼偎在他的肩窩,他的汗水交融著她的淚水,纏膩得分不出彼此。
她的身子仍是好疼,可是她知道那是因他而生的疼痛,思及此,幾乎一切不再難熬,痛楚之外,她感覺到他的溫柔……
一定是因為她還好喜歡他,才會產生錯覺吧。
司徒綰青才在自嘲地想著,她額前凌亂汗濕的劉海被人輕輕撫開,她睜開眼,瞧見他的唇貼著她的額心,他線條優美的頸顎占據她所有視線,她為他此時滿布欲望的臉龐深深著迷,細汗讓他的皮膚像是鋪上一層薄亮光芒,他的黑發不整齊地貼著臉龐及肩頸,自成一股難以言喻的魅惑。
他的動作讓她想起了好小好小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吻過她的額頭,那時心窩熱熱的、臉兒紅紅的感覺還一直牢記在腦海裡,沒有遺忘過。
雖然現在他做的其他舉動更煽情,也更燎火,但是這個淺淺的吻卻最能撩起她忠實的反應,她發出嬌吟,氣息陷入紊亂。
她破碎地喊著他的名字,小小的身子被他搖晃得無法平靜,只能攀附他汗濕的背脊。
她的回應讓他迷戀不已,他必須要非常克制,忍住想在她溫暖體內瘋狂放縱的野蠻,可是她不懂他的體貼,軟嫩的唇啃著距離她最近的頸窩,刺痛與她口腔的溫熱芬芳,讓他幾乎要渾身戰栗起來。
他被耐心所拋棄,再也無法君子,他被她操控,像個最卑微的臣子,忠誠而完整地奉獻給她,他追逐著她、想念著她,她一笑,他的心情跟著大好,她一哭,連帶揪絞著他,將滿天空的烏雲帶進他的世界,他以為那只是得不到她時的過度幻想,然後當她完完全全屬於他,在他身下為他嬌弱細吟,他竟然更加沉淪,他知道,那是所謂的──
上癮。
chembioorg 2009-5-28 08:32
正文 第七章
右派與左派的關系正式進入了水火不容的對峙冰點。
右派新訂幫規第一條:與左派人馬狹路相逢,給他死!
右派新訂幫規第二條:與左派人馬餐館巧遇,給他死!
右派新訂幫規第三條:與左派人馬路邊擦肩,給他死!
右派新訂幫規第四條:走路絕不靠左走!開車絕不左轉!左撇子不准入幫派!遇見兩條岔路,就算右邊那條一看就烏雲密布、森冷可怕,活脫脫就是死路一條,也絕絕對對不准選左邊那條光明的康莊大道!
反觀左派則是低調再低調,忍讓再忍讓,窩囊更窩囊,面對右派完全處於被動,不主動挑釁、不主動爭執,甚至被右派的人圍毆也只能打不還手地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不過,也不是所有左派的人都有這種寬大忍耐的胸襟,與右派人馬零零星星發生過數十次的沖突,右派雖然囂張,但論強悍、論幫派人數,右派都無法勝過左派,一旦左派反擊,右派肯定吃癟,所以那數十次的對抗,右派零勝全敗,但是凱旋而歸的左派人馬也不會光榮領賞,反倒是一頓嚴厲處罰少不了。
「打贏死對頭,不賞反罰,真是見鬼了!」左凌豫源源本本轉述手下弟兄的不滿。
「那算什麼,我上回只是從右派門前經過,他們拿出沖鋒槍准備掃射,我正要掏槍自衛,左爺竟然逼我收回槍,叫我跑快點就好!」左宏飛才覺得氣人咧,最氣人的是──那把沖鋒槍還是從他們左派搶走的,不然窮瘋了的右派哪有本錢買這種高檔貨!
「左爺,再這樣下去,弟兄們會忍無可忍的。」左凌豫也吃過右派的虧,不過他反擊那狐假虎威的兩三只小貓之後就當成無事人一樣回來左派,只字未提,省得被風嘯懲治。「你就不能和司徒綰青和好嗎?」兩人吵架連累兩個幫派,不劃算。
風嘯叼著煙,閉眸聆聽著書房裡悠揚輕柔的音樂,當然也聽見了左凌豫的問題,他吐出白煙,張眼笑了。
「短期內要和好應該是不可能的事。」這早在他意料之內,他是有意要和她走到這一步,與她為敵,讓她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而無心去探查事件的真相與……真凶,用盡她的所有心力來恨他就好。
「你們已經吵了四個多月了,還不夠嗎?」左宏飛實在無法想象風嘯能容忍一個小女人放肆成這副德行。
「什麼時候找出福田匡弘,我和她就什麼時候和好。」風嘯笑意微斂,提到那個人名時,眸光轉為陰狠。
「你干脆直接跟她說清楚福田匡弘這家伙的真實身分,讓她跟你合作一起報殺父之仇,不是更好嗎?被她把你當死敵一樣仇視這主意不太高明。」左宏飛討厭這種太刻意造成的誤會,明明自己沒做的事卻要被對方誤解,背黑鍋的鳥氣他最受不了。
「然後,教沖動的司徒綰青不顧後果送上門去讓福田匡弘一槍打穿她的腦袋嗎?」風嘯冷哼。
他就是不願意讓她面對任何危險才以自己為籌碼,情願成為她的死敵,承受她的仇恨目光。
「姓右的都沒長腦來思考嗎?她爸一樣,她也一樣,只會連累姓左的,你爸也是,你也是。」左凌豫替姓「左」的感到不值,老被姓「右」的連累,暗地裡替姓「右」的勞心勞力還被當成驢肝肺,蠢到爆。
「她帶領那幾只小病貓找我們麻煩,明明弱得要命,說不定連我半根指頭都挨不住,卻偏偏還要讓他們。」左宏飛越想越嘔。
「你們就再忍一段時間吧。」最有資格哀號的他都沒開口了,其他人就少吠幾聲。「阿豫,你查得怎樣了?」
「福田匡弘兩天前用假身分從日本出境,據說他吃了日本組織那邊好大一筆款項,日本組織也派人在尋找他的下落。」
「那麼我們得更快一點,在他變成屍體之前先逮到他。」
*********
「福田匡弘?」
司徒綰青高高聳著眉,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
「好耳熟的名字……」右叔倒是皺起眉,陷入沉思,想呀想地曾在哪裡聽過這個姓名。
司徒綰青又拆了一包餅干,吃掉好幾塊之後才拍拍身上的餅屑問:「左派努力找這個人做什麼?」
右一努力吞咽滿嘴的餅干,順便再干掉一杯紅茶才順氣回道:「不清楚,只知道左風嘯找這個人找得很急,我可是正好在路邊逮到一個左派的家伙,死打活逼才得到這個消息。」
「左風嘯那個人仇家滿天下,我看福田匡弘九成九也只是仇人之一,跟我們沒關系。」不重要不重要,一聽就知道不是女人的名字,一點都不重要。
「呀!」右叔突然跳了起來,嚇到正端起杯子的司徒綰青和右一,紅茶全灑了出來。
「厚!」兩人都死瞪了右叔一眼──在右派是沒有「敬老尊賢」這四個字的存在。
右叔趕緊汗顏地拿抹布將桌上茶漬擦得干干淨淨,但又想到比擦桌子更重要的事,急呼:「青姊,我想起來福田匡弘是誰了!」
「哦?誰?」她漫不經心地問。
「他以前是右烺哥的手下,不過右烺哥離開天龍門時他並沒有跟著右烺哥離開,反而投向左風霆那方,後續我就不清楚了。」因為他當年可是忠心不貳,與右烺同進退,在離開天龍門之後,跟著右烺盡力追查殺害老大的凶手。
「……」司徒綰青重新倒滿茶,捧著茶杯啜了幾口,又塞幾片餅干到嘴裡嚼,沉默聽著、聽完沉默,清脆的咬餅聲在她嘴裡回蕩,她不斷咀嚼著餅干,也咀嚼著右叔的話。
乍聽之下並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因為當年她爸爸帶出來的人馬確實不多,司徒烺並未強迫手下都得和他一塊走,想留在天龍門的人都隨各自的意思,福田匡弘選擇不走也沒啥好疑惑,不過……福田匡弘投入左風霆那邊,照道理來說,現在應該是聽命於左風嘯,而左風嘯卻在找他……
怎麼想都覺得這裡面藏了什麼症結。
也許是她太多心了,將單純的事情復雜化──說不定福田匡弘只是偷走了左派的一箱機關槍就落跑,所以左風嘯才會死命地找他,這種左派的家務事,一點也不干她鳥事……
「右叔,福田匡弘是怎樣的人?」明明不想管的,她卻意興闌珊地問了。
「怎樣的人呀……不怎麼起眼,所以妳問我,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右叔和福田匡弘沒那麼深的交情,只知道彼此的存在。
「他的忠誠度高嗎?」
「倒沒聽過他有什麼不忠誠的事。福田匡弘這個人的存在感很薄弱,感覺時常能見到他在眼前出現,但真要提出他的豐功偉業又找不出半項。」簡言之,就是路人甲一枚。
「這麼不重要的人值得左風嘯費神找他?」她真的很好奇這點,而且越問越好奇,不得到一個正解她是不會死心了。
司徒綰青霍然拍桌而立,這回換右叔和右一嚇到濺出手中的紅茶,兩人重重「厚」她一聲,她窩囊且認分地拎著抹布把桌子擦干淨──
應該來訂個右派幫規第五條:不准叫老大擦桌子!
「右一,你去查出來左風嘯找福田匡弘的理由是什麼,查清楚一點。說不定還可以適時扯扯左風嘯的後腿、破壞左風嘯的好事。」和左派作對是右派的重大使命,誰教左風嘯要惹到她!
「是!青姊。」
司徒綰青滿意一笑。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見左風嘯挫敗的嘴臉。
嘿。
*********
設定好的劇情完全扭曲,原以為應該是路人甲的福田匡弘實際上卻是重如泰山的狠角色,司徒綰青頓時傻眼,青天霹靂一道道當著她的腦門劈下來,挨得她眼冒金星,差點站不住腳。
福田匡弘,一個暗地裡先耍陰謀殺掉天龍門幫主,再私下散布謠言誣陷她爸爸是凶手,最後更用偽善的嘴臉將她爸爸與左風霆分別約出來,再一箭雙鵰除掉兩人的幕後黑手。
她又被風嘯給騙了!
若不是她堵到左宏飛這個隸屬於風嘯的心腹大將,她也挖不到真相,就要被風嘯當成傻子耍遍遍了!
「妳也不用這麼生氣吧?反正妳只要坐享其成,等著左爺將福田匡弘料理完畢,順便替妳報父仇,妳落得輕松又不用出半分力,最後還能分杯羹吃,有什麼好火大的?」左宏飛太陽穴旁頂著一把槍,被迫到右派來做客,他當然可以輕松地反擊逃脫,但又礙於司徒綰青在風嘯心裡的崇高地位,還是少得罪她為妙。
上回在左爺肚子上開偏的那槍,已經被記在帳上,暫時可以不處罰他,但要是再犯,他恐怕真的要去非洲獵一頭獅子才能交差。
不過他失言說出福田匡弘的身分,左爺絕對不會放他好過,唉,認命……
「誰稀罕他多事!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會報!他敢插手我才跟他沒完!你回去告訴他,福田匡弘我會親自解決,我允許左風嘯坐享其成,你叫他晾在旁邊等著看!」司徒綰青壓根不領情,她好氣風嘯企圖隱瞞她這件事,想自己居功。
左宏飛毫不客氣地翻翻白眼,「早就跟左爺說了,妳不會心存感激的,不管他做了多少,妳不領情還不全白搭!」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還沒跟他算這筆帳,你還有膽幫著他指控我?!」真以為抵在腦袋上的槍是假槍嗎?!
「右綰青,妳呀,不要對左爺太壞,傷害他對妳沒有好處。」左宏飛意有所指。
什麼嘛!把她說得多狼心狗肺似的,被騙被欺負被傷害的人都是她耶!
司徒綰青心裡想著什麼,臉上就有什麼表情,即使是向來大剌剌成習慣的左宏飛也能一眼看穿,不過他今天已經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他不想也不敢再多嘴。
「我可以走了嗎?」他想回去負荊請罪,並且趕快讓風嘯知道司徒綰青已得知實清的事,好計畫應變措施。
「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左派。」司徒綰青突然喚住他。
「青姊!妳去左派做什麼?!」右叔驚呼,手上那把槍卻先被司徒綰青拿走。
「去跟左風嘯說清楚講明白,叫他少管別人家的閒事!」
左宏飛扁扁嘴,不置可否。此時真希望左凌豫在場,罵罵這個不知好歹的蠢女人,左凌豫嘴壞,雖然少言,但罵起人來一針見血,從不說廢話,一句話就能傷得人體無完膚。
「青姊,我是不反對妳去啦……可是別帶槍去,右叔怕妳一時喪失理智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事。」
「不!我就是要帶槍去,要是左風嘯不識時務,一槍就要他趴地!」
「裡面也真的只有一顆子彈呀……」右叔嘀咕道。
「妳如果在左派的地盤欺負我們左派的老大,就請先做好被亂槍打死的心理准備。」左宏飛把丑話說在前面,省得她真以為自己那條小命有多硬。
「那麼你們左派老大在欺負人時,你們怎麼不跳出來指責他呢?!」
「那種時候跳出去不是更尷尬嗎?打斷左爺的好事,說不定輪到我們被亂槍轟出來,妳不知道欲火中燒的男人火氣都很大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啦?!」完全混亂,沒頭沒尾的!誰在跟他說什麼欲火中燒?!
「就說那天左爺欺負妳的事呀,我們雖然在門外都有聽到動靜,不過考量過後還是覺得不該破門進去救妳,因為惹到妳,我們無關痛癢,惹到左爺,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了,所以只好眼睜睜看妳捐軀。」左宏飛自認是個有正義感的人,然而正義感遇上風嘯,只能自動啵啵啵的宛如肥皂泡泡一顆一顆快速爆破消滅。
捐、捐軀?!
「誰在跟你說這件事?!」司徒綰青臉色爆紅,彷佛全身血液都沖到腦門上,幾乎快要從鼻子眼睛嘴巴噴出一缸子血。
左宏飛的話讓她回想起那天風嘯在她身上做的一切,一直到四個多月後的現在,她還記憶猶新,身體每一吋被他碰觸過的地方都深深記得他,有時光是站在窗前發傻,當風吹過她的短發,她也會想起他的氣息輕拂在發梢的感覺,然後更會像個白癡一樣閉上眼睛,想象是他的溫度,然後……又像個笨蛋一樣大哭。
「呀?不是嗎?左爺不就只有欺負過妳那一回,難道還有別次?」
「閉嘴閉嘴!」司徒綰青朝他腳邊開了一槍──實際上不只一槍,她扣扳機扣得喀喀作響,無奈彈匣裡就那麼一顆子彈,後頭她扣得再激動、再用力也都不可能平空冒出第二發、第三發……
「哇!」左宏飛跳起來避開那一槍,拍拍胸口吁氣。還好還好、不怕不怕……
「最、最後也是唯一一顆子彈──」右叔好心痛地看著砰一聲就浪費掉的貴重資產,嗚。
「就這樣沒了?」右一也好心疼,這顆子彈跟著他們多久了?他們都捨不得用它,把它當寶貝一樣留著,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浪費在地板上,他好像聽見子彈在哭泣,哭它的壽終正寢。
「大寶!」右二捧著子彈在哭。
「咦?你還幫它取名字呀?」右叔、右一以及非右派自家人的左宏飛瞠目結舌地驚問。
如果現在有人替子彈挖個墳埋,順便再立碑上香他也不會更驚訝了。
左宏飛認命的掏出槍,打開彈匣拿出兩顆子彈立在桌上。
「喏,算我補償你們的啦。」也算是他包給大寶的奠儀好了。
「……你人還不錯耶。」右一有點感動,他還以為左派全是混蛋再加三級的大混蛋,以往也沒啥機會和左派的人攀攀關系,先入為主當他們不是好東西,今天說沒改觀是騙人的。
「我們兩派本來就沒什麼深仇大恨,還不是上頭兩只在鬧別扭──」
「誰說我們兩派沒深仇大恨?!我們的仇可深了!」司徒綰青跳起來哇哇叫,只等著右叔裝好一顆子彈就急乎乎搶過來再朝左宏飛又開一槍。
砰!二寶也沒了,這回拿去喂了牆壁。
司徒綰青要去搶三寶來塞彈匣,手才伸過去,馬上挨了四只手掌狠狠拍擊,啪!啪!啪!啪!嫩白的手背上留下四個重迭的掌印。
右叔、右一,右二、右三瞪著她,臉上都是一副她敢再動三寶,他們四個人就跟她沒完沒了的狠表情,司徒綰青只能垂著腦袋面壁反省。
好可憐的右派頭頭。左宏飛看完都忍不住想同情她了,他現在要是再掏出幾顆子彈來敦親睦鄰,大概會被這幾個人視為上賓……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吧?
害他有點想試試看再掏子彈出來接受右派的高呼萬歲。
「走吧,妳不是說要跟我回左派去看左爺嗎?」左宏飛朝她揚揚顎,然後緩緩一笑,「左爺看到妳一定會很高興。」
說不定龍心大悅,就會原諒他多嘴失言的錯。
嘿,帶司徒綰青回去,大功一件。
*********
風嘯是很高興看到司徒綰青沒錯,不過當他從司徒綰青口中聽到她踏進左派的主要目的時,他冷冷地掃視左宏飛,後者非常識相地低頭認錯,但雙眼骨碌碌暗瞟司徒綰青,藉以提醒風嘯──現在應該先處理的棘手問題,是她。
「阿豫,帶阿飛下去。」風嘯一個眼神,左凌豫立刻會意。
他勾著左宏飛的脖子,涼笑拋來一句:「走,我們好好『聊聊』。」
「聊聊」當然不會是指你一杯熱茶、我一杯熱茶,桌上一盤瓜子讓我們嗑到嘴酸,順便講講八卦、談談是非這樣的悠閒好事,尤其是左凌豫笑得就像准備好好活動活動筋骨,開扁某人一樣……
左凌豫不笑則已,一笑必有凶事。
「左爺,我好歹把她帶到你面前,一解你的相思之苦……」這種時候該求的情、該討的賞一定都要全討回來。
「所以我前三拳會輕輕打。」左凌豫也是賞罰分明的人。
風嘯給左凌豫一記淡笑,完全授權讓左凌豫做主,他不加以干涉,不理會左宏飛的號叫,黑眸轉回司徒綰青,添了笑意。
「妳既然都知道了,還要我說些什麼?」
「我要聽細節,包括福田匡弘是用什麼方式將我爸騙出去,又是用什麼方式害死他,我全都要知道,這是我的權利!」雖然從左宏飛嘴裡聽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但是她要風嘯親口再說一次,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好吧,妳想聽,我就說。來,坐。」一把將她勾進懷裡,安坐在他腿上。
司徒綰青一拳揮去,他偏頭閃掉,她旋身從他腿上躍離,抬起右腳狠狠踩在她剛剛坐過的黑褲上。
「誰說要坐在你腿上的?!」
「坐這裡聽得比較清楚。」尤其他只要微微傾身就可以貼近她的耳朵,將話一字一句喂進她耳裡,最佳選擇,可惜她不領情。
「我坐這裡一樣聽得清楚!」司徒綰青挑了他正前方的桌子坐,與他以半步距離面對面,掛在他大腿上的腳沒有放下來,方便他又企圖動手動腳時可以踹他踹得迅雷不及掩耳,管他褲子會不會被她的鞋弄髒。「你開始說吧。」
「福田匡弘跟著妳父親五年,並不是起眼的人,也還算忠心,至少沒惹出什麼大事,他謀害天龍門幫主那一段,妳要聽嗎?」
「……跳過好了。」她對天龍門幫主已經沒有太多印象,那時年紀小,該忘的早就都忘光光。
好,應觀眾要求,跳過。
「那年妳父親離開天龍門,福田匡弘留在幫裡沒走,不久之後幫裡有耳語傳出來,暗指妳父親是幕後凶手,起初我父親不以為意,但謠言傳久了便開始有人相信。」
「包括你和你爸吧。」她忿忿看他。
他不置可否,只緩緩繼續說:「福田匡弘在幫裡放出種種不利於妳父親的言論,甚至連偽證都安排齊全,到最後幾乎全幫的人都認定妳父親行凶暗殺老幫主──」
「我爸才不會,他是個死腦筋的人,老幫主對他有恩,他成天掛在嘴邊,他如果會背叛老幫主,全天龍門裡絕對找不出半個忠心的人!」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爸根本就是愚忠型的代表人物!
「我父親也是這麼認為。」
「咦?」
「他沒懷疑過妳爸。而且是獨排眾議、完全信任。」
「風霆叔真的……」她很驚訝,她還以為風霆和她爸翻臉過後會……
「所以當福田匡弘以我父親的名義將右烺叔約出去──當然他用的理由是他在天龍門裡調查很久,終於知道真凶是誰──右烺叔……」
「我爸聽到一定馬上趕去……」司徒綰青喃喃接話。她老爸根本就是沖動派的,用這種理由釣他,百分之百必然成功。
「對,然後妳猜福田匡弘說的真凶是誰?」
她想了幾秒,「……風霆叔?」
他贊賞一笑,頷首。
「聽完福田匡弘的挑撥,右烺叔打電話約我父親出來質問,他並不像我父親信任他那樣的信任我父親。」
司徒綰青咬咬唇。對,她不難想象她爸火爆揪住風霆狂吼的激動模樣,也不難想象當風霆試著解釋時,她爸又會是如何拒絕去聽。
風嘯的口氣不帶任何責備,他彷佛在閒聊般輕松。
「結果,兩個老家伙吵得不可開交,像小孩一樣扭打起來,妳爸罵他忘恩負義,我爸回他人頭豬腦,你一拳我一拳,兩人被彼此揍得像豬頭──然後,我爸胸口中了一槍。」
她倒抽一口涼氣。
「不是妳爸開的槍,別緊張。」他安撫地摸摸她的短發,看她緩緩松懈才解答:「是躲在暗處的福田匡弘。」
「又是那個家伙!」她咬牙。
「不是那個家伙,是那群家伙,他帶著一大群的人來,一人一槍就足以將咱們家那兩個老家伙轟成蜂窩。」
而實際上也幾乎是了,從她爸的遺體就知道那時情況有多慘……
等、等等!
不對勁,很不對勁!
「你怎麼知道細節知道得那麼清楚?好像你在現場看到一樣──」
「我是呀,不然怎麼會知道兩個老家伙的遺言包括了『忘恩負義』、『人頭豬腦』這兩句話。」
「……那你怎麼沒死?」他爸和她爸都傷成那樣,他又如何幸存……
風嘯輕敲她額心一下。
「我會當妳這句話是失言。」這麼巴不得他死真是傷人。
「我不是在咒你,只是不懂……」好吧,她承認問這個很失禮,感覺好像他不死才奇怪。
「我命大吧。真可惜沒死,妳想這樣說嗎?」
「我……我才沒有這麼惡毒!」干嘛說得她好像一點良心都不剩?!她才不可能會覺得他沒死真可惜,相反的,她……
「我沒死,是因為我答應過右烺叔一件事,為了這個承諾,我不能死。」
她看見他的神情變得好認真,認真中還有一股溫柔,那樣專注地看著她,眸子裡好像只有她的存在。
「什……什麼事?」
「替他好好照顧妳。」
這句話,讓司徒綰青莫名火大。
「原來,這才是你這麼多年之後出現在我面前的最大主因。」
什麼想念她,想念個屁啦!全是個屁!
什麼眷戀她,眷戀個屁啦!全是個屁!
什麼將她懸得多重要,重要個屁啦!
如果不是她老爸托孤,他八成連她這號人物都忘得干干淨淨,她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被他擱在心上,他只是基於責任才回來找她,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一個責任……
她司徒綰青不需要被他照顧,她自己也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好好的,如果他不是出自於本意、出自於真心,她才不需要!
「青青,不要扭曲我的話。」
「誰准你喊我青青的?!你夠格嗎?你最多只配叫我一聲司徒小姐!」她冷冷地堵回去,深深呼吸才壓下胸口那股悶痛,「我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得夠清楚,多謝你的解惑,順便知會你一聲,報仇的事,你無權把我排除在外,算起來我爸吃他的虧比較多,應該由我來主導才合理。」想到自家老爸被福田匡弘耍得團團轉又被背叛出賣,她真的好憤怒!
「司徒綰青,妳又在胡鬧什麼?」風嘯蹙眉,被她防備性的舉動惹得也不高興了。
聽他叫她「青青」時她不爽,聽到自己的全名從他嘴裡喊出來她又覺得氣憤,司徒綰青也被自己的前後矛盾攪得一頭霧水。
「你報仇叫正事,我報仇就叫胡鬧?!」
「等我逮到他,自然會讓妳也出一口氣。」
「哈!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把她看得真扁,可惡!「右叔,我們走!」
吆喝右派小貓兩三只來匆匆去匆匆,閃人。
風嘯狀似平靜地坐在原處沒攔她,只有那雙眸子閃著火光。
真該死的小羊,老是在他面前張牙舞爪,不時抬起羊蹄踹他幾腳,當真以為他沒脾氣嗎?!
而他最火大的是,她真如他所預料,打算沖動尋仇,將腦袋裡的智商放在一旁任憑腐爛,只想靠蠻力硬干就是了!
她到底要讓他操心到什麼程度?
她到底要這樣操弄他的喜怒哀樂到什麼地步?
「左爺,你不用太擔心,右派沒太多本錢去追查福田匡弘的落腳處,她最多只是嘴上逞逞英雄,一點用處也沒有,你就讓她自己去一頭忙,她沒空來扯你後腿說不定也是好事。」左凌豫和左宏飛好好「聊」完,神清氣爽地回來,正巧目睹司徒綰青臨走前那一幕。
風嘯知道右派經濟上的困難,也知道司徒綰青即便明白事情真相也不代表她就一定會有危險,但是一顆心偏偏忍不住為她擔憂,最氣人的是還被她如此踐踏。
「……這只凶暴羊,真的欠人教訓。」
風嘯越想越窩囊,卻也只能這樣窩囊咕噥。
成語應該改一改──
狼落平陽被羊欺。
chembioorg 2009-5-28 08:33
正文 第八章
司徒綰青確實耗費所有的人力和財力──僅有的剩余財力──去追查福田匡弘的下落,只是查了近半年也查不出半點頭緒,最後還是仰賴風嘯上門告知她福田匡弘人在日本。
得到最重要的線索,她興匆匆地帶著右派新加入的秘密武器冰女黑凝和左派借過來的火男黑煉殺到日本去,結果那個原本應該是稻田匡弘窩藏老巢的地址,竟然變成了一家豪華大飯店!
又被風嘯誆了……
她怎麼都不長腦,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真蠢!
幸好老天有眼,自作聰明將她騙到日本,然後自己跑去法國堵人的風嘯也沒能處理掉福田匡弘,讓福田匡弘又逃回日本,她正好坐收漁翁之利,等福田匡弘自投羅網,好不容易和福田匡弘正面對峙,卻因為黑煉中彈而讓煮熟的鴨子又飛了!
氣死了!
為了這件事,她和風嘯冷戰,明明有資格生氣的人是她,風嘯是擺什麼臭臉給她看?!她都還沒跟他清算他騙她的事情,他還有膽子氣她和福田匡弘正面槓上?!
司徒綰青偏著臉不看他,從她被風嘯自飯店餐廳抱回房裡後,她就沒正眼瞧他。
她紅著眼,因為剛剛才哭過,鼻子擤得好紅,方才吼他吼得好大聲,說要和他切八段的唇抿得也紅通通。
風嘯半蹲著身子,仰首凝視她,她哼地一聲轉到另一邊,擺明還沒消氣。
「妳知不知道我生氣的原因。」他淡淡說著,一點也不像正在發怒的人。
她不開口,也不想知道。
「妳知不知道當我到達那棟廢棄大樓,看到妳額心上那點瞄准的紅外線,心裡做何感想?」淡淡的嗓,添了火氣。
她動也不動,連吭一聲都沒有。
「妳知不知道福田匡弘人在法國,我卻騙妳他在日本,為的是什麼?」
「……」
「妳知不知道當他從我手裡逃走,我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
「……」
他森冷嗤笑,「妳當然不知道,妳自以為是習慣了,永遠也看不見我。」
「你──你憑什麼指控我?!明明就是你的錯!是你先騙我的!」司徒綰青跳起來反駁他,雙拳握得死緊,「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你明明就知道我在找福田匡弘,你卻還是騙我!他明明在法國,你卻把我騙到日本!我一直一直一直被你欺騙,你根本就沒對我說過半次實話!你覺得戲耍我很有趣嗎?!看我傻乎乎被你耍得團團轉,你很開心嗎?!唔──」
她被逮進他的懷中,想轟出口的話還沒罵盡興便被打斷。
他半瞇著眼,「那麼妳覺得把我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妳很得意嗎?」
看他緊張得幾乎渾身顫抖,連胃都痙攣抽痛;看他為了她幾乎瘋狂不安,失去冷靜,多害怕自己趕不及到達日本,讓她在福田匡弘槍下喪命。她讓他驚慌失措,現在卻不先安撫他,反而還句句指責他,簡直不知死活。
「……我哪有把你變成什麼模樣?」她根本聽不懂他在問什麼,在她眼中只看到他非常生氣,至於他的心思……真如他所說的,她自以為是習慣了,真的看不明白他。「你生氣就生氣,有什麼話就直說呀!吵架吵架,就是要大吵大鬧後再干一架才爽快,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就告訴我呀!少裝一副冷臉誰看得懂?!我又不是你肚子裡面的肥蛔蟲!你要是再不爽,來單挑呀!我不會讓你的!喝!」
她在他懷裡擺開干架姿勢。
「要是單挑可以解決問題,我不會跟妳客氣。」問題就在於,單挑也於事無補她的遲鈍!
「不用客氣呀!來呀!我現在也很想扁你洩恨!要不是你阻止我,我早就追上福田匡弘了!這筆帳算在你頭上──」一拳先偷捶上他的胸口,力道沒拿捏好,砰了好大一聲連她都嚇到了,差點趕快伸手過去替他呼呼痛。
「妳還真懂得如何吃定我。」風嘯環住她的腰,將她更攬近自己。
他低下頭,司徒綰青以為他要吻她,但她料錯了,他只是讓她更瞧清楚他臉上的慍色而已。
「我怎麼可能對妳動手?我根本捨不得傷妳,妳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敢這樣挑釁我,對不對?」
「我、我……你少說得好像自己有多癡情,你根本就不是這種貨色!滿嘴謊話誰不會說呀?!你哪裡不會對我動手,哪裡又捨不得傷我了?我明明就被你傷害很多很多很多次了!」
吼完,兩人沉默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她緩緩拉開他的手,要從他身邊走開,風嘯卻在她轉身走了兩步後將她扯回來。
「我傷害了妳?」
「對!」
「我怎麼傷害妳了?」說來聽聽。
「你還好意思問?!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吧──你仗著未婚夫的身分阻撓我的新戀情、仗著未婚夫的身分打擾我的生活、仗著未婚夫的身分干涉我的一切一切,你還仗著未婚夫的身分強暴我!」
司徒綰青,閉嘴閉嘴!閉上妳的嘴!妳只是在說氣話,妳實際上並沒有這麼仇視他,妳只是在耍任性,不要用言語攻擊他,不要用這種連妳自己都覺得好惡毒的言語攻擊他──
她很盡力想阻止自己開口,當話離了嘴之後,她馬上後悔得想全部吞回去,尤其是看見風嘯臉上閃過淡淡的沮喪和陰霾。
「妳讓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
「我……」
「原來妳是這麼看待我。」
她的左手被他握住,掌心塞來一物,他淺淺笑著,那是一種自嘲,也是一種疲倦,將她五指彎彎包在手裡。
「司徒綰青,再見。」
他松手,頭也不回離開。
她錯愕地佇在原地,那一瞬間被拋下來的恐懼將她包圍得快要喘不過氣。
掌心裡可以感覺到他交給她的東西是什麼,可是她不敢去證實,握得好緊好緊,緊到掌心裡的東西深深陷入膚肉間,帶來刺痛。
那是……
訂婚戒指。
*********
「我們又被左派的人給扁回來了……」右一右二捂著差點被打歪的嘴,跌跌撞撞爬進右派大門,話才說完,兩眼一翻就昏死過去,右叔趕忙提著醫藥箱替他們急救。
「怎麼左派的人最近一直在找我們麻煩?!以前他們都是打不還手的──就算有幾次會還手,也不至於下手這麼重吧?」右三前幾天才被左派人馬扁到右腳骨折,只能躺在沙發上唉唉呻吟。
司徒綰青托著腮,雙眼盯著電視節目,一點也不專心聽大家說話。
「左風嘯已經管不住左派了嗎?聽說他之前下過命令,要左派的人不准動我們半根寒毛,左派的人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是吧?」真是家教不嚴。
這台好無聊,轉掉。
「以前是我們堵左派的人,現在是左派的人堵我們,我們這段期間還是少到處溜達,省得挨揍。」
這台又是在吵政治,好煩,再轉掉。
「可是這樣就被左派看扁啦!」右一雙限圓瞠大吼。
「你醒啦?能醒過來就沒事了,閃一邊去躺!」右叔拍開右一,改替右二上藥。
「最氣人的是我跟左派的人嗆聲,叫他們照子放亮一點,也不看看我們青姊和左風嘯是什麼交情,敢惹我們青姊就是和左風嘯作對──你知道他們怎麼說嗎?!」
「說什麼?」右叔好奇地問。
「他們竟然說青姊算哪根蔥!蔥之前也飆漲到一斤將近六百元,身價很驚人耶──這不是重點,他們說左風嘯早就搞上另一個姘頭,甜甜蜜蜜得很,青姊被踢到太平洋去了!」右一越說越氣,兩管鼻血一直流。
眾人暫時噤聲,悄悄瞄向司徒綰青,她卻沒有任何反應,看著電視裡的模仿秀哈哈狂笑。
「左風嘯他……變心了?」右叔朝右一勾勾手,兩顆腦袋湊近,細聲嘀咕起來,怕會刺激到司徒綰青而將音量降至最低。
「我也不清楚,但是看現在左派的態度,我想八成是了,不然左派哪會扁我們扁得這麼凶狠……青姊又一副好像無關緊要的態度,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到左派只能逃命。」以前的風光囂張好像一場夢吶,夢醒之後就是殘酷的現實──他們根本不是左派的對手,雙方逞凶斗狠的等級落差太大了。
大門此時突然打開,是黑凝回來了,她身後跟著火男黑煉──那個左派新增成員。
「黑煉!過來過來!」右叔對著黑煉不斷招手。
「干嘛?」他被拉到角落。
「你們左派吃錯什麼藥了?!干嘛對我們右派大開殺戒?」
「有嗎?我和凝的感情還是很好呀。」
「誰管你和黑凝的穩定發展呀?!」右叔頓了頓,急著要證實一件重要的事,「左風嘯是不是真的養了別個女人?」
「他最近身邊是跟了一個新的女人沒錯啦。」黑煉直言回道。
「美女?」
「沒凝好看啦。」黑煉擺擺手。
這種說法太難判斷狐狸精的美丑,因為黑凝並不算是驚艷型的美人,只有在黑煉眼中她才是宇宙無敵美。
「男人真賤!喜新厭舊!」右叔唾罵風嘯。
「哈哈哈……黑凝黑凝,快點過來,這個模仿秀很好笑哦,坐下來看!」司徒綰青在廣告時間才抬起頭,一看到黑凝就直接拍拍身邊的空位要她陪坐。
黑凝也很聽話,捧了杯水就乖乖坐著,黑煉見狀立即拋下右叔,跟著挨近黑凝身邊。
「你們約會回來啦?」司徒綰青笑問。
「嗯。」
「真是亂甜蜜一把的,呵呵。」她瞄見黑煉手指上有一圈怪怪的奇異筆痕跡,挑起細眉,「黑煉,你的手指怎麼了?」看起來也不像是傷痕呀。
「哦,妳問這個呀?」黑煉舉起左手,動了動手指,「戒指嘛。之前看左爺手上也戴著戒指,我好奇問他戴戒指是干嘛的,他說被訂下來的人都習慣會戴上這個,我當然也要趕快和凝買一對來戴,可是妳也知道,那種玩意兒在我手上一不小心就會融成一條銀色水漬,所以干脆叫凝替我畫,這樣就不用擔心它又被我的高溫給融了。」黑煉獻寶似地執起黑凝的手,她手指間也同樣有一道歪歪斜斜的奇異筆線,淡淡的冰山表情有一絲絲淺笑,雖然不明顯,但真實存在著。
「……哦。」司徒綰青眸裡閃過什麼,卻立刻快速地消失,「呀,節目又開始了!」她又盯著電視不放,認真得像個電視兒童。「哈哈哈……他模仿那個立委好像哦!說話的口氣和動作也好像!哈哈……」
「不過左爺好像摘掉他的戒指了,最近都沒看見他戴。凝,我也要喝。」黑煉向黑凝討她手上那杯水喝,黑凝將杯子遞給他,一點也不在意他將唇印在她剛喝過的地方。
司徒綰青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誇張地捧著肚子狂笑,整間屋子裡只聽得見她哇哈哈哈的。
「青姊,妳跟左風嘯還沒和好嗎?」黑凝問她。從日本回來之後,司徒綰青就沒和風嘯見過面,她覺得不解。
司徒綰青臉上的笑容凝住,嘴巴雖然咧著,但僵持許久,好半晌才又控制嘴角高高揚起。
「沒有什麼和不和好的啦,我們本來就……不好。不用擔心啦,就算我們和左派關系很差,我也不會阻止妳和黑煉在一塊啦,看你們這麼幸福,破壞的人會下十八層地獄。但我還是那句老話──只准妳拐黑煉到右派,不准妳嫁去左派!有沒有聽到?!」她以為黑凝是煩惱兩派交惡會影響她和黑煉的交往,頑皮地安撫她。黑凝現在可是右派的新寶貝,拿來冰紅茶、冰綠豆湯或是冰人都很好用!
「妳真的跟左爺吵架啦?」黑煉看著司徒綰青,總覺得她的笑容好假、好軟弱,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因為她明明從頭到尾都掛著笑容,說起話來也輕輕快快的,但就是奇怪,連他這種心思不細膩的人都察覺得出來。
「我們是仇人耶,不吵架才怪吧?」司徒綰青將腦袋擱在環抱起來的手肘間,目光不時瞟回電視上,這時茶幾上的電話突然鈴鈴作響,最靠近的她直覺地伸手去接,「喂?」
原本懶懶的坐姿倏然挺直。
「嗯嗯嗯,好呀。」她拿起memo紙快速寫了一行字,「沒問題。」
費時不到三十秒,她掛掉電話,發現大家都看著她,好像很好奇是誰打來的,她笑了笑,將memo紙收進牛仔褲口袋。
「你們干嘛啦?是追我的那個學長打來的,他還沒死心咧!呵呵,天生麗質難自棄啦!長得美也是挺麻煩的!」順便惡心的捧捧自己。
「妳不是說那家伙要是知道妳是黑道大姊,他一定會嚇破膽?這種卒仔不要也罷啦!」右一打從一開始就看那個學長不順眼,沒有男子氣概的人沒資格成為右派的女婿!
「他到現在還一直以為我是良家婦女,我看……我們真的考慮從良好了。」司徒綰青失笑,「我們右派做到現在一事無成,沒像一般幫派大富大貴,說起來好丟臉,連子彈都買不起,想想還真可悲……右叔,你之前不是說想改行賣雞排嗎?也許真的能試試哦!」
「那只是玩笑話,再說……我們也沒資金好不好?」右叔對右派淒涼的經濟情況一清二楚。
「資金呀……我的保險受益人是寫你耶,那就快有啦。」
「青姊,妳在說什麼?」
她趕快搖頭。「沒有沒有。右三,你不是對車子改裝很有興趣嗎?」
「呃,對呀。」怎麼忽然問他這個?
「你可以找一家修車廠從學徒做起,等學會了,再自己出來當師父。」有一技之長最有用了,不怕日後沒飯吃。
「我哪有閒工夫去學?右派不能少了我。」
司徒綰青沒理會右三的抗議,繼續往下點名,「右一,你應該把高中讀完,你很聰明,只是用錯地方。右二你最乖了,晚上還去加油站打工貼補家用,好辛苦,你還是找個朝九晚五的正職,才不會把身體搞壞了。」
眼光一個掃過一個,最後落到黑凝身上。
「黑凝的話……黑煉應該會好好保護妳吧,黑煉真的很喜歡妳,他對妳真好,妳千萬千萬要珍惜,不可以把他的心意視為理所當然,沒有誰對誰好是理所當然的,妳要感恩,謝謝他陪在妳身邊。」
原來……這番體悟就是她最近才學會的,覺醒得太晚,晚到她只能告誡別人,而不適合自己改進。
「黑煉,黑凝雖然來右派不久,可是我真的當她是姊妹了,你不要欺負她,她要是有時耍耍脾氣,你能包容就包容她,人的心是肉做的,你做了多少,她都心知肚明的,可能嘴上不說或是嘴硬不承認,但都不是漠視,你千萬不要誤會她不喜歡你……你們要做一對成功的青梅竹馬哦。」
像她和風嘯,就是失敗的青梅竹馬范例,完全沒有參考的價值。
「青姊,妳說話的方式好怪異……」
「沒什麼啦,有感而發。」她對著困惑的眾人搖搖手,笑得燦爛。「我明天還要去約會,得早點睡了,不然皮膚會變糟吶。」
她起身,伸個懶腰,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對右叔叮嚀:「我明天要是玩太晚還沒回來,房間窗台上的豬籠草別忘了替它澆水哦。」
「……好,我知道。」右叔愣愣點頭。
「謝啦,大家晚安。」
司徒綰青徑自回房,直到將房門關起,她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探手到口袋將memo紙拿出來,上頭潦草抄著地點和時間。
那通電話,是福田匡弘打來的,並不是她刻意避開而漸行漸遠的學長。他約她明天見面,她當然不會白目到以為福田匡弘是要約她喝咖啡、聊是非……
可是她不打算讓大家知道。
看見黑煉和黑凝感情濃烈,她不想要他們陪她去涉險,先前在日本黑煉胸口中了那槍,讓黑凝慌亂哭泣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今天如果情況相反,黑凝受了傷,黑煉也絕對會非常的心痛,她不能自己瘋狂得想報仇就讓黑煉和黑凝陷入危險,若再出事,她也沒有本事賠給他們一個黑煉或黑凝。
她不想破壞黑煉和黑凝渴望那麼久的安詳和平。
如果可以,她想藉由黑煉和黑凝看到美滿。
右叔那麼疼她,像第二個爸爸,右派兄弟也替她做了好多事,是一家人,大家都還有很好很好的未來,不該被她拖累。
至於風嘯……黑煉不是說了嗎?他有新的情人了,他也會像包容她那樣的包容那個女孩吧?真好,真甜蜜……
當然別去打擾他。
只有她……
這麼糟糕的她……
一事無成的她……
把所有事都搞砸的她……
讓風嘯露出那種疲憊神情的她……
司徒綰青緩緩攤開這些日子都沒松開的左拳,金戒指因為她的握擰而微微彎曲變形,它滑出她的掌心,只有好幾個凌亂的圓圈紅痕深深烙在手上。
風嘯交還戒指時跟她說了再見,實際上是再也不想見她,他明明是淡淡說著,卻像巨雷一樣轟下來,余音到現在都還在她耳邊回蕩。
感覺像是她等待了好久好久,一直無法釋懷幼年的離別,因為他沒有跟她說再見,所以她才會傻傻等著他。當他再度回來,她好高興,可是她又不甘心在他面前笑,那好像大剌剌告訴風嘯,她還在喜歡著他,她不想被他看穿她的心思,她害怕丟臉,也害怕自己一相情願,可是他說要重新追求她……
他根本不需要追求她,她自始至終都還是他的,她是那麼那麼想他,嘴裡說恨,心裡卻背叛了意識,她幾乎是立刻再度愛上他,和他在一塊時,是她這些年最快樂的事,可以像重新談戀愛那樣愛戀的他,讓她覺得幸福。
她不是一個坦率的女孩,她時常會說出違心的話,她只是想保護自己,不想自己付出得太快到時收不回來,她用攻擊當防備也不過是因受過的傷害還沒愈合,她一點都不是真心想傷害他……
但是他終於厭煩了,忍耐到了極限,再也不想費心關注她,所以他說了再見,所以他身旁有了新的人陪……
他說了再見,對著她還有小時候的那個她,一塊畫下句號,她的等待到此被宣布終止,她慌了手腳,無所適從,茫然得不知該如何接招。
如果可以,有好多話她想要收回來,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謂的覆水難收就是這個道理。
她對黑煉、黑凝說的那幾句話,也是她想對自己說的。
可惜,太晚了。
她慢慢拾起金戒,將它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無論明天是吉是凶,它都會陪著她的……
孤軍奮戰。
chembioorg 2009-5-28 08:33
正文 第九章
「妳一個人來?」
福田匡弘本以為會看到驚人陣仗,他擬了一整夜的作戰計畫來應對,尤其遇上左風嘯還有一個火男、一個冰女,絕對不容小覷,卻沒料到出現在眼前的,只有司徒綰青一人。
「左風嘯呢?躲在暗處不敢出來?」
「他大概還在家裡睡吧。」抱著美美的新歡,窩在軟綿綿的被子底下,耳鬢廝磨、濃情蜜意……不行不行,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辦正事要緊。
「他就讓妳一個人來?實在不像他的作風。」福田匡弘仍不斷打量她身後動靜,他不相信左風嘯會讓她單獨涉險,說不定左風嘯正躲在暗處算計他!
「只有我一個人又怎麼樣?反正是我們兩個的恩怨,我們自己解決就好,不用看了,我沒誆你,就我一個啦!」
福田匡弘看她不像在說謊。她和司徒烺最神似的地方是個性,都是臉上藏不住話的那類人,做不出來高段的欺騙表情,看來她是真的單刀赴會。
「那妳可別抱怨我以大欺小。」
「不會啦,你別以多欺少就好。」她瞧瞧福田匡弘身後的人群,個個人高馬大,真要圍起來打她一個的話,她會吃虧。
「看在妳是司徒烺的獨生女份上,我不會用人海戰術,我們一對一單挑。」福田匡弘竟然說出了人話。
「太好了,我正有此意。」單挑福田匡弘,她有八成五的信心痛扁他。「單挑什麼?赤手空拳?還是一槍定生死?」
「妳搞錯了吧?」福田匡弘嘿嘿笑著,面容猙獰,「我所謂的單挑,是妳先跟他們一個一個單挑,要是妳能完全撂倒他們,最後才輪到我。」
司徒綰青臉上的自信笑容垮下來,嘴裡念念有詞──媽的,我就知道沒這麼好康,%$&#……
不過罵歸罵,她挽起袖,喀喀作響地扳扳骨節。「誰先來?」
福田匡弘身後最高個子的男人站了出來,身形幾乎是司徒綰青的兩倍大,她攏攏眉,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開干,先下手為強,一腳踢歪對方的臉孔,在他還沒站穩之前繼續補上三拳三腳,立刻讓他倒地不起。
「下一個。」她朝福田匡弘勾勾手指。
「妳的身手有點像司徒烺。」干淨俐落。
「謝謝誇獎。」
第二個男人很快就上場,已經有了前車之鑒,司徒綰青的突襲快攻沒有收到好效果,他身手靈活地擋住司徒綰青好幾回攻勢,甚至成功回擊,將她打得頭昏眼花;她快速地甩甩頭,將暈眩甩開,避掉差點掃中她腰際的長腿,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卻沒工夫叫痛,硬生生挨下對方一記硬拳。
「喂,小黑,你就讓她三招吧,再怎麼說,她爸爸以前很照顧我。」福田匡弘說著徑自笑了起來。
聽見福田匡弘這麼說時,一股怒火在她胸腔裡燃燒,她咬牙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灰塵,齜牙咧嘴地扭扭脖子。
這男人下手真重,痛死了……
她呼出一口氣,突然整個人沖撞過去,兩人一塊撞向牆壁,他被當成肉墊,又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後腦勺重重一叩,還沒來得及反應,下顎被一記上勾拳狠狠擊中,他火大地撂了句粗話,決定速戰速決,不跟她客氣!
揮拳、挨拳;飛踢、被踢;揍人、被揍……最純粹的蠻力肉搏戰。
司徒綰青還感覺得到痛,但分不出來是被打的痛,抑或打人打得太盡力而渾身都痛;她還聽得到拳頭重擊在肉體上的啪啪聲,但聽不出來是她被打還是她在打人所發出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會輸,她非常有毅力,而當毅力化為助力時,她堅強得不會被打倒,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和福田匡弘單挑,替死去的父親教訓這個叛徒!
「呼……呼……呼……」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嘴裡全是腥膩的血,她用手背抹掉鼻血,最後一記拳頭轟往半昏厥的男人臉部,讓男人直接去夢周公。
她的周遭散亂躺著六個壯漢,全是被她撂倒的,她的情況也沒多優,只比面目全非好一點點。
她撐著牆面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你……那邊還有人要上嗎?咳咳咳……」呸掉一口帶血的口水,她半走半拖地來到福田匡弘面前。
「妳現在這副模樣還想跟我斗?」哼哼。
「我……也沒有太多力氣了……我這把槍裡只有一顆子彈,就用它來解決好了……咳咳……」八成被打成內傷了,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要是反悔了呢?」
「俗辣!」飆台語罵他。
「妳別忘了我可是壞人的角色,壞人是不用跟妳講信用的。」
「你就是在耍我就對了……」
「誰知道妳會笨到單槍匹馬來?那個全身冒火的妖怪呢?還有那個像冰一樣的妖女呢?左風嘯呢?」
「不用他們幫忙,我一個人就可以。」
「可惜對我來說,棘手的人是他們,不是妳,就算把妳除掉,我的眼中釘還是在呀!比較起來,左風嘯的威脅性大得太多太多,就像風霆和司徒烺,風霆心思縝密,要取得他的信任很難,但司徒烺隨隨便便就把人當兄弟,掏心挖肺的,一直到死恐怕都還不敢相信一切是我做的──」
「所以你不覺得自己很丟臉嗎?養條狗牠都還會在看到主人被欺負時汪汪吠兩聲,你比狗還不如。」養狗還比養他好!
惱羞成怒的福田匡弘反手操起槍就朝司徒綰青腦門上指。
「本來想抓妳當人質逼左風嘯求饒,但妳這張嘴實在太不懂得諂媚,讓我聽了很不爽──」
「就算我這張嘴很懂得諂媚……咳咳,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拿我當人質去威脅左風嘯……不,應該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去打擾他。」司徒綰青也緩緩舉起槍,右手已經揮拳打人到發麻,她用也很痛的左手輔助著托穩槍身,對准福田匡弘。「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她有點了解風嘯在日本對她發那頓脾氣的心情。
他的確是騙了她,但也是為了要保護她,不想讓她涉險,就如同她現在的想法一樣,情願自己獨力面對福田匡弘,也不要他有半點的危險……
她真是愚蠢,竟然還和他賭氣,說出傷人至極的話,漠視他的用心良苦。
「哈哈……妳和他竟然說出一模一樣的話!這叫默契十足嗎?哦,我都忘了風霆和司徒烺曾經把你們兩個湊成一對小情侶,如果不是我設計挑撥的話,妳和左風嘯說不定早就結婚了,嘖嘖,我真是個壞人姻緣的混蛋──」
「你知道自己是個混蛋就好。」
「妳需不需要我給妳時間,撥手機向左風嘯求救?我可以大發慈悲等到他來再料理妳。」他的目標,當然還是想以司徒綰青為餌,釣出左風嘯。
「我不是說了這個時間他還在睡嗎?擾人清夢也是混蛋的行為好不好!」
「難道睡覺比救妳更重要嗎?」福田匡弘一直以為司徒綰青對於左風嘯而言異常重要,應該是司徒綰青一有危險,左風嘯就會像個英雄跳出來救美,難道他料錯了?
「我想……他不會再管我了,這樣也好,我只會惹麻煩而已,他終於……可以不用替我收拾善後了。」他應該……會大松一口氣吧。
「妳失戀了?」福田匡弘一針見血地問。
司徒綰青瞪他,這種說法聽了真讓人火大,有種幸災樂禍的嘲弄意味。
「原來左風嘯是這種玩弄感情的人,真可惜沒能替妳出氣,那時要是將他和風霆、司徒烺亂槍打死就好了,妳也不會淪落到被玩玩就甩的淒慘下場。」福田匡弘笑得惡意。
司徒綰青一直很想知道當時風嘯是如何逃過一劫,偏偏風嘯又說得輕描淡寫,現在聽見福田匡弘提起,她立即接著他的話問──
「那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左風嘯不是也在現場嗎?!他是怎麼毫發無傷離開的?」
「毫發無傷?」福田匡弘扯扯唇。「妳怎麼會以為我會讓他毫發無傷把風霆和司徒烺的屍體帶回去呢?」
她怔忡半晌。「可是……」
「他每一次站起來,我就朝他開一槍,故意避開會讓他立刻斷氣的要害,想看看他能撐多久。」
「但他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呀!」
「槍是我開的,我很清楚。」
「他──」司徒綰青瞪大眼,張著口卻發不出聲音。
風嘯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至少她完全沒看見,因為她的視線被盤踞了好大一片的刺青給迷惑,在那些顏料及圖案底下,說不定……
「我本來以為他扛著那兩個人走不了多遠,說不定半路就失血過多死掉,誰知道這麼多年之後,他又活跳跳來找我麻煩,當年真不該輕易放過他。」縱虎歸山,失策,幼虎長成猛虎之後仍是那麼凶悍。
「你少囉唆,反正你不可以再去找他的麻煩,他現在過得很幸福,你少去破壞!」
「嘖嘖嘖,真偉大,他幸福妳不幸,這樣也好?」
「你管那麼多干嘛?!」
「好歹我以前也是妳爸爸的手下,妳剛出生時我還抱過妳,算起來也是妳叔叔,怎麼可以讓左風嘯欺負妳呢?妳打電話叫他出來,我替妳罵他。」
「喂,你當我被打成白癡了嗎?」沒看到他手上的槍還指著她的腦袋嗎?這種時候攀關系實在太虛偽了,想誆她打電話釣出風嘯的意圖昭然若揭。司徒綰青不耐煩地催道:「你囉唆完了沒?干脆一點……咳咳,我也不過只有一顆子彈,砰的一聲就結束了,你廢話那麼多干嘛……我可不是來陪你聊天的。」
事實上,她隨時隨地都可能昏過去,她好像有被打到腦部,沉沉昏昏的,若不是一股傲氣支撐著她別在福田匡弘面前露出疲態,她真想軟軟躺平算了。
「這麼急著想死?」福田匡弘也不意外拐不了司徒綰青,要是正如她所言,左風嘯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還不全是白搭?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嘛。」她當然是在說他。
「好吧,我就做做好事,送妳去和妳父親作伴。」
「喂,福田匡弘,你想好了沒?」
「想好什麼?」
「等一下見到我爸時,你要怎麼向他賠罪?」司徒綰青甜笑,反嘲回去。
「……」
兩人四目相交,滋滋冒出火花,誰也不讓誰、誰也不肯先眨眼認輸,終於都不想再讓對方多呼吸一口氣。
「一。」福田匡弘開始喊數。
「二。」司徒綰青補上。
「三!」兩人同時同聲,扳機也同時扣下。
砰!槍響的聲音相近到幾乎像是只開了一槍,福田匡弘與司徒綰青都應聲倒下──
她有中槍嗎?她感覺不到痛,因為渾身上下的痛已經全數混雜在一塊,她根本分不出來。福田匡弘呢?他怎麼也沒動靜了?他被她打中了嗎?不然他應該要站起來朝她補上幾槍讓她斷氣呀……
身體一躺平,才覺得疼痛越來越清楚,她痛到閉起眼,吁吁微喘。
妳讓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
風嘯的聲音和表情在腦海中浮現,那時他的笑容扎得她好疼……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在她全身都痛得想要尖叫的時候,繼續在她心口上狠狠踩一腳?
司徒綰青,再見。
閉起的眼縫漸漸濕潤。
她不想說再見,她不要說再見,她想在他身後大嚷,耍賴說著不要不要不要,哭著將他逼回來……
可是她又好怕在她哭著祈求之後,他仍然不回頭,那麼她一定一定會好難過,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就好……
現在這樣就好……
不說再見。
******
司徒綰青是痛醒的,當有人替她將脫臼的左手腕接回去的時候。
她瞠大眼,尖叫,坐起身子,眼淚飆出來,破音,又癱軟地倒回床上。
「很痛?」坐在床邊的唐噙著溫柔的笑,然後繼續「喬」她的腳踝。
叫不出聲音,她只用冷顫做回應。
「好了,都接回去了,還撐得住吧?」
「……」怎麼辦?她痛到想扁醫生。
唐開始處理其他細碎的傷口,上藥包扎,不時聽見她「嘶」地抽息。
「打架打到骨折,妳還真不學好。」他是醫過不少身上插滿刀的古惑仔,醫治古惑女倒是頭一遭。
「輕輕輕……輕一點……」連說話都覺得下巴好像快碎了。
「少說點話,妳下巴骨有小裂痕。」
難怪她覺得痛。
「我……身上有彈孔嗎?」她不敢張開嘴,上下唇瓣像黏在一塊似地含糊問道。
「沒有。」
「福田匡弘的槍法也很破嘛……」嘿嘿嘿。唔,痛……「咳咳……我怎麼會在這裡?是右叔他們把我帶回來的嗎?」在意識喪失之前,她明明就躺平在廢棄大樓裡。
「誰帶妳回來很重要嗎?保住小命比較要緊吧。」唐輕笑,摸摸她的額頭。「還有沒其他地方覺得疼痛?需要止痛藥嗎?」
「……手痛、腳痛、頭痛、臉痛、肚子也好痛……」還不如問她哪裡不痛比較快啦……
「那幾個地方都是挨揍的地方,會痛是正常的。」臉上和肚子的淤青都很嚴重,輕微腦震蕩還要觀察幾天。
「胸口也好痛……是不是也被打到了?」她吃力地挪動手掌,覆在胸前。
唐面對病人時不分男女,伸手按在她胸口,緩緩施力。「這樣會痛嗎?」
他記得之前檢查她全身的傷勢時,並沒有在她的胸口看到嚴重的淤傷,照了X光片也不見肋骨斷裂或刺穿內髒。
「……不是那種皮肉痛,好像內傷,是在更裡面一點點……」一揪一揪的,像現在就還在抽痛。
「我會安排幫妳做更精密的檢查。」
「……那種痛好難忍耐,讓我好想哭,怎麼會這麼痛……」她喃喃自語,表情痛苦又困惑。
唐先是一怔,打量著她好半晌,試探地問:「那種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壓著,沉沉的、悶悶的,痛到連鼻腔都酸酸澀澀?痛到就算不想哭也會流淚?」
她想了想,點頭。
「不論我現在有沒有壓著妳的胸口,都還是會覺得痛,並沒有因為我壓它而更痛?也沒有因為我不壓它而少痛一點?」
「嗯……」
「好,我大概知道是什麼問題,我會替妳注射止痛劑,讓妳好好睡一覺。」
「嗯……」
乖乖地讓唐替她打完針,她始終淡淡皺著眉,唐仔細觀察她的反應,一直到她彷佛沉穩睡下之後,才離開她的房間。房門外仍未安寧,他關上門,不讓外頭的吵鬧傳進裡頭打擾她休息。
「右叔,你還沒罵完呀?」唐雙手插在口袋,笑著走過來。
「他這種混蛋,我罵他三天三夜都還嫌不夠!」
「休息一下吧,你罵到傷喉嚨還不是得累到我?不想聽聽司徒小姐的傷勢情況嗎?你不想聽,想聽的人還是有的。」唐意有所指地瞟了瞟面無表情的風嘯,他眉心那處皺折可真深吶。
「你快說──我家青姊怎麼樣了?」右叔心急地追著唐問。
「她臉上的淤青過幾天會變成黑紫色的,看起來一定很嚇人。」幾乎占了一張小臉蛋的三分之二,嘖嘖嘖。「打人打到指骨都有裂傷,被她打的那些人可能也很慘,內傷是難免的,我看她也被當成沙包挨了很多拳,聽她說話時還很喘,應該是連呼吸都很痛──」
「左風嘯!全是你害的!」右叔只聽到這裡就再度發飆,跳起來直接揮拳朝風嘯打過去,左宏飛和左凌豫同時反手制止他,右叔打不到人洩恨,口氣更火了。「我們發現青姊先前的反應怪怪的,拿2B鉛筆在她寫過的memo紙畫畫畫畫才描出她要去的地點及時間,還特別打電話告訴你,是你叫我們不要去,你會把她帶回來,要不是我們對你不放心,偷偷跟著過去,我們恐怕還不會看見你冷血的一面!」
本以為尋求左派的幫助會比右派小貓兩三只自己送上門去拖累司徒綰青更有用途,沒想到變成了「請鬼拿藥單」──自找死路!
右叔雙手被左宏飛及左凌豫捉住,他只好盡力伸長腿想踹人,無奈就是差了那麼幾公分。
「你做了什麼冷血的事?」唐倒是很想知道。
他接到風嘯的電話時,明明就聽見風嘯焦急的口吻,以及言情小說裡男主角最愛對醫生說的至理名言──你救不活她我就拆了你的醫院!以他對風嘯的認識,不信風嘯會對司徒綰青做出啥狠事。
「他就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青姊被打!」右叔狂吠,到現在仍不能冷靜下來。
那時他們右派的人趕到現場,正疑惑左風嘯怎麼獨自站在一角,完全沒有移動身體的跡象,嘴裡還叼根煙,等他們走近一瞧,竟看到司徒綰青已經和福田匡弘單挑完畢,她渾身是傷地痛暈過去,而福田匡弘額心中槍斷氣──左風嘯這個混蛋完全沒對司徒綰青伸出援手!
「哦?」唐高高揚眉,目光掃向風嘯。「這的確是過分了點。我是有聽說你另結新歡,但這樣對待舊愛說不過去,如果不想幫她,從一開始就直接拒絕右叔,跟他們直說『這是你家的事,與我無關』,也好過嘴上說要幫忙,實際上卻是去看她被揍成那樣……還是,你就是專程去看人揍她的?」
風嘯不承認也不否認的神情,落在門扉後頭的司徒綰青眼裡,她看著右叔狂罵風嘯無情冷血的憤恨模樣,悄悄扭轉著門把將門關上,不發出半點聲音。
她捂著胸口,痛到幾乎昏厥,整個人趴在地板上,等待止痛藥快點生效,讓她可以少痛一些。
再等一下下,只要再一下下就不會痛了……
藥效發作就不會再痛了……
不管是身體上的痛,還是心窩泛出來的酸澀,都不會再痛了……
******
「綰青,妳的臉是怎麼回事?」
司徒綰青正准備到停車場牽她的腳踏車,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正中她的傷處,她打個哆嗦,回頭看見之前追她的那位學長。
「這個呀……」她摳摳臉。「摔車啦,我為了閃小狗,機車打滑,整個人在路面上滾了好幾圈,撞到人行道,然後又撞到停在機車格裡的機車輪子,最後機車倒下來,直接壓到我臉上。」
已經習慣每個人看到她的臉就要問她一次,所以她這套誇張的說辭已經越說越順口──要解釋臉上這麼大片的淤青,總得要有非常誇張的過程來輔助,大家才會相信。
「好慘呀……」
「是呀,好慘。」她牽出腳踏車,與學長一塊走向校門口。「你要去約會吧?」
學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畢竟在自己曾經想追求的女孩子面前提到最新戀情,總還是有些尷尬,他只能點點頭。
司徒綰青倒不像學長想這麼多。「聽說是她跟你告白呀?」
「呃……嗯,我也很驚訝,原來她從大一就暗戀我,我還以為她只當我是同學……」
「那她喜歡你好久了,不要辜負人家呀!」司徒綰青豪氣地拍拍他,一副哥倆好的海派。
「我現在也覺得她好可愛,同班這麼多年怎麼一直沒注意到呢?」他自己也不懂,明明座位就在隔壁,聊天也常常聊到欲罷不能,和她在一起很輕松沒壓力,卻從沒有冒出火花,直到快畢業了才發覺她的好。
「沒關系啦,現在注意到也還不遲呀!」司徒綰青知道他在等的新女友還沒來,干脆陪他站在門口多聊幾句。現在學長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覺得很自在,這就是單純的友誼吧,對學長而言,當朋友是比情人合適的。
她彎眸笑著,看著學長眉飛色舞地陳述新萌的戀情,好像整個人都處在春天裡,容光煥發,連她都被感染了一絲絲喜悅,錯就錯在她不應該將目光追隨著那輛和風嘯同型的車子,這一看,她看到了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漂亮的女人以及……風嘯。
學長也跟著她的視線望去,驚訝道:「那個不是自稱是妳未婚夫的男人嗎?他……」糟了,漂亮女人挽住他的手臂,拉著他要到咖啡廳去買咖啡。「呃,那是他妹妹吧?」學長試圖讓司徒綰青別想偏,可是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如此親密的行徑,絕不是兄妹間會有的。
「不是妹妹,那是他女朋友。哇靠……慘敗……」
「呀?」
「我是說我慘敗啦!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原來……是這麼漂亮的女生哦。」輸得無言以對。她一直覺得自己和風嘯站在一起很不搭,她像個黃毛丫頭似的,風嘯就穩重多了。反觀他的新歡,高挑纖瘦,打扮得好有女人味,雪紗裙輕盈飄飄,隨著腳步在小腿肚邊跳舞,真好看。
「綰青,他移情別戀?」
她搖頭。「是他看開了。」
「我還以為妳和他應該也很甜蜜,才會想與我保持距離,以免他誤會……妳還好吧?」
「嗯嗯,我沒事呀。」
她才剛笑著說完沒事,風嘯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緩緩回頭,覷見她與學長站在一塊時,眸光轉為森冷,身旁的女伴跟他說了幾句話,她看見風嘯唇邊揚起笑,點點頭,女伴自己進去咖啡廳,他則站在門外,面向著司徒綰青這個方向,臉上那抹笑意消失得干干淨淨。
「妳和他分手分得很平和?」學長問,不然她怎麼看起來還是堆滿笑容?
「也不算平和,是有吵一會兒,不過沒有很激烈,他還跟我說再見。」司徒綰青努力擠出笑,低頭不去看風嘯,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下意識想排斥、想掙脫、想當做不曾存在過。
沒多久,那個漂亮的女人從咖啡廳出來,將手裡的咖啡遞給風嘯,又重新挽著他,兩人回到車子裡,一直等到聽見車子發動駛遠的聲音,司徒綰青才敢抬起頭。
「妳不要太難過,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學長不擅長說安慰的話,只能抄襲別人最常用的那句。
「我知道。」她咽下哽在喉頭的苦澀,強打起精神笑著對學長點頭。
「改天我請妳吃飯,替妳打打氣。」
「都有女朋友了還敢請我吃飯?等一下她誤會怎麼辦?」她嘻嘻哈哈,心口有多沉重,她的笑容就裝出多甜蜜來與之對抗。
「她才沒這麼小心眼。」
「這不叫小心眼,這叫謹慎,也是女性本能。面對我這個曾經讓你追過的家伙,她一定會有戒心的,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省得你晚上回去跪算盤。」她大笑,跳上腳踏車,拋下一句,「呀,你女朋友來了,我先閃啦!祝你們約會愉快──Bye!」
跳上車,她努力踩著踏板,加速在小巷子裡狂飆。
彷佛逃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些什麼,她身後明明沒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著要吃掉她,她卻一下踩得比一下更重、更急,腳踏車的車體發出抗議的吱吱嘎嘎聲,好像只要再多操勞它一點,它馬上就會瞬間解體給她看,但這個危機並沒有讓她稍稍減緩速度,她一定……一定要做些什麼才行,就算腿肌已經感到酸軟,她還是覺得自己不夠賣力。
剛剛風嘯的眼神真令她無所適從,當他看著她時,竟然完全沒有笑容,他以前都不會這樣的……
也許她真的應該接受這個事實,他那句「再見」不是賭氣,她不能還站在原地不動,以為他還會再回過頭來,她必須往前走,加快腳步往前奔馳,只要走得夠快、走得夠遠,說不定她有一天也能直視風嘯冷凝掃視過來的視線,然後笑得像朋友一樣回應他的冷漠──
只要走得更遠更遠更遠一點,她就不會受傷,不會傷得這麼疼痛──
然而,埋頭猛飆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即使是在小巷子裡,也有發生車禍的機率。
她撞到人了。
幸好腳踏車無論飆得多快都不會有太嚴重的殺傷力,對方痛呼一聲之後便是成串精彩的髒話奉送,而司徒綰青則是失去平衡,跌個五體投地。
她真想請對方閉嘴先別罵,因為她也痛到很想罵幾句粗話,但似乎能想到的辭匯都被對方搶先炮轟完,並且快速操完她的祖宗十八代順便連她下三輩子也臭罵下去──
不過對方突然噤聲,瞬間的安靜讓司徒綰青沒空再去揉自己撞疼的膝蓋,回頭看著被她撞到的人。
「咦?!右三?」
「青姊?!」
「我撞到的人是你?!」她被右三扶起來,馬上先打爆他的頭。「你剛剛那些髒話是在罵我嗎?!是你在問候我爸我媽我爺爺我奶奶好嗎?!是你詛咒我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沒胸部嗎?!」每問一句就再K一拳,死小鬼,淨說些造口業的話!
「我、我不知道是妳嘛……等、等一下回去再給妳隨便打,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啦──」
外人?
司徒綰青終於發現巷子裡除了右三和少少幾名右派新加入的小兄弟外,還有好幾個人正凶神惡煞似地瞪著他們。
「右三,你們在干嘛,他們又是誰?」
「妳看不出來嗎?我們在對峙。」
對峙?她覺得比較像大眼瞪小眼吧。
「他們是左派的人。」右三在她耳旁嘀咕,快速解釋目前的情況。「東街以北本來一直都是我們右派的,但左派近來一直吃我們的地盤,今天我帶著兄弟在巡視東街時,發現他們竟然在強收保護費,所以就跟他們槓上了。」
「哦。」司徒綰青大抵上明白了。
「你們慘了!我家青姊來坐鎮了,識相的還不快滾!難道你們沒聽過我家青姊單挑福田匡弘的那段偉大事跡嗎?!」右三對著左派的人馬叫囂,彷佛司徒綰青一來,他連說話音量都加大十倍以上。
左派人馬面面相覷,忽然有人先笑了。
「偉大事跡是沒聽過啦,不過她被我們左爺拋棄的事我們倒聽過不少。」
說完,其他人也跟著笑,司徒綰青抿緊唇,不發一語,臉上看不出被刺傷的扭曲,平靜無波,反而是右三急乎乎替她抱不平。
「是我家青姊看不上你們家左風嘯!想當初左風嘯追我家青姊追得多勤,像條狗似的,只差沒搖搖尾巴、吐吐舌頭求我家青姊丟根骨頭給他啃!」
「話都是你們自己在說,有長眼的人都知道和右綰青比起來,美音小姐才配稱為美女,我們左爺會選美音小姐當大嫂是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審美觀,如果以前左爺真的追過右綰青,大概是那時候被鬼附身吧,噗哈哈哈……」
「你──」
「右三,算了啦,不用跟他們吵。」司徒綰青一點都不想再爭這種事,除了當事人之外,誰都不知道事情發展的起承轉合,又怎麼能斷定她和風嘯到底是誰愛誰多,又是誰後悔曾經付出真心,又有誰……深深責備著自己,那些都不關他們這群路人的事。
「聽聽她的語氣,好可憐哦,被左爺拋棄後很慘吧?沒有人再讓地盤給妳了,也沒有人再制止我們向右派挑釁,更沒有人要我們擺明著讓右派欺壓我們,沒有左爺的幫忙,右派大概沒辦法再撐半個月吧?」
「誰需要左風嘯的幫忙?!我們右派自己有本事!」
「連子彈都買不起的右派說自己有本事?笑死人了!喂,右綰青,要不要我們兄弟替妳唱一曲『我會好好的』安慰妳受創的心靈呀?」清清嗓,用假音裝女調。「我會好好的──花還香香的──時間一直去──回憶真美麗──」
右三馬上指揮小兄弟們合唱:「有沒有他沒所謂!解不解渴有所謂!有時情人不如一杯熱咖啡──有沒有愛沒所謂!快不快樂有所謂!他帶不走我們的全世界──Oh!GoAway──去喝個醉耶耶耶──為孤單干杯!祝失戀萬歲!」
「失戀萬歲」立刻火並「我會好好的」,快樂活潑有動力的曲調和淡淡愁緒優美的編曲形成拉鋸戰。
「到現在還是深深的──深深的愛著你,是愛情的友情的都可以──那是我心中的幸福,我知道它苦苦的……」
「有沒有愛沒所謂!痛不痛快有所謂!只要我要明天還會有人追──有沒有哭沒所謂!開不開心有所謂,我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現在是新人歌唱大賽嗎?她可不可以兩隊都淘汰,哦……還破音。
終於雙方都唱到曲末,又不想認輸,各自重復再唱一遍。
司徒綰青決定去牽腳踏車離開現場,放他們好好唱個痛快。
雖然雙方嘴裡唱的主角都是她,但她情願去聽好歌喉的歌星唱,也不想荼毒自己的耳朵──畢竟聽歌聽到心痛是作詞人的高段,但聽歌聽到耳朵痛就是唱歌人的罪孽了。
扶起倒地的腳踏車,檢查檢查車體,沒事,跨上車,准備閃人──
身後的歌聲還在抖顫飄揚,一邊加入了拳頭互毆的喝喝哈嘿,司徒綰青剛起步騎了不到一公尺,突然唱歌的破嗓停下來,右三吼聲震天,滿嘴含著鮮血邊說邊噴──
「媽的!回去告訴左風嘯!就說我家青姊約他出來談判啦!」
「誰怕誰,談判就談判啦!」
「咦?!」
司徒綰青二度摔車,但是摔傷另一只腳的膝蓋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什麼時候說要約風嘯出來談判啦?!
chembioorg 2009-5-28 08:34
正文 第十章
司徒綰青被趕鴨子上架,在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前,直接讓右一右三架到「海底世界」生猛海鮮餐廳,左派已經一字排開等在那裡,個個雙臂環胸、氣勢驚人。
「我不知道要跟左派談判什麼啦──」司徒綰青試圖掙開箝制,只想逃回右派去看電視……她不想面對風嘯啦!
「妳就拍桌子吼他,叫他好好管管左派,不要來搶我們的地盤,哪邊涼快哪邊滾!」右叔傳授教戰守則。
「右叔,你說得好棒,那……讓你去談判好不好?」
「妳才是我們右派的當家,妳去談才名正言順。乖,去和左風嘯好好廝殺一頓,殺得他片甲不留!」上!
「我比較怕被殺得片甲不留的人是我……」不是她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事實擺在眼前。
「青姊,這事攸關我們右派的尊嚴,被他甩了沒關系,地盤要是再被占走,我們右派就真的被看扁扁了!妳沒有聽過情場失意、戰場得意嗎?!讓他看看妳單挑福田匡弘的好氣勢!」
「右叔……少說兩句好不好……」她反而覺得右叔講的話好直接、好殘忍,無意中一直刺傷她脆弱的芳心。
「青姊,端出架子來!」
「威嚴!把妳的威嚴拿出來!」
「瞪他,用凶狠的眼神瞪他!」
右一右二右三在一旁不斷地催眠她,右一甚至動手去調整她的眉毛和眼尾,將它們往上拉揚,塑造囂張跋扈的假象,要是手邊有膠帶,他看起來非常有可能直接貼住她揚高的眼眉。
嗚,她不知道怎麼做啦……
司徒綰青被架到座位上,圓桌只有兩個人有資格坐,一個是她,一個自然是風嘯。
「青姊,瞪他!」右一嘀咕提醒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盤瓜子的司徒綰青,「拿出妳最具殺傷力的眼神瞪死他!」
司徒綰青暗暗歎氣,揚起眼睫瞪他──但是看到他比她更不耐煩的表情時,她差點又縮回去看瓜子。
「青姊,質問他為什麼搶我們的地盤?!」右二貼在她另一邊耳朵指導。
呃,要瞪著風嘯,然後質問他──司徒綰青全盤聽從自己人的教導。
「你們左派未免欺人太甚,東街從以前就一直屬於我們右派,現在憑什麼要讓給你?!」
問完,看見風嘯不甩人的態度,她胸口揪緊。
「青姊,拍桌吼他呀!叫他不要耍陰沉啦!」右三也湊過來咬耳朵。
司徒綰青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朝桌面一拍──哦,手掌好痛!
「左風嘯!你說話呀,耍什麼陰沉呀?!」用盡她最大的聲音質問他。
風嘯終於看她,但嘲弄反問:「誰告訴過妳東街是屬於右派所有?」
「呃……它本來就是!」
「以前是左派不想爭,現在我想要東街所有的利益,我們各憑本事,誰能拿到手就屬於誰。」風嘯淡淡道,他說話的語氣真的很淡很淡,淡到像是不想和她多交談,淡到只想趕快結束這次無趣的談判。
「你這是在跟我宣戰?!」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抖。
「對。」他冷笑。
司徒綰青早就在心裡演繹過無數次他會說出來的冷言冷語,她還假設過更狠更長更毒辣的字眼,可是為什麼他只不過說了一個「對」字,竟然……竟然就讓她完全無法招架……
怎、怎麼辦?她該做什麼反應?是要當做沒聽到,還、還是反唇相稽?還、還是現在立刻就翻桌開扁?
她也不好一直愣著不動……為、為什麼右叔右一右二右三不趕快再點醒她接下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要放她一個人陷入尷尬的手足無措裡,她不知道怎麼辦了……
在她還沒想到該有的反應之前,她模模糊糊聽見自己說出一句「我去洗手間」,對!尿遁!趕快尿遁!逃到廁所去躲起來,不要留在這裡讓大家看見她失態──
司徒綰青推翻椅子站起來,掉頭就跑,不去管身後傳來多少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
將自己關進洗手間,她用力扭開水龍頭,讓傾洩出來的水聲蓋掉嗚咽,她終於掉出眼淚,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原來是哭泣的本能。
風嘯將戒指塞回她手裡的時候,她想哭卻沒有哭。
聽見風嘯放任左派對付他們時,她想哭卻仍沒有哭。
知道風嘯身旁有了人,她還親眼目睹,她想哭卻依然沒有哭。
無意間從右叔口中聽到風嘯冷眼旁觀她與福田匡弘的對抗,讓她獨力面對一切,她想哭卻同樣沒有哭。
不是不夠難過,而是不敢哭泣,彷佛只要一哭,她就會用光所有的勇氣,然後再也無力支撐住自己,因為她知道已經不會有人在她哭泣時讓她依靠,如果今天沒有與風嘯面對面,她可以忍住不哭的,一直在眾人面前當個樂觀的司徒綰青,她的堅強面具竟然在風嘯冷漠的三言兩語之下,破碎得不堪一擊。
她想,還是別回去談判現場好了,廁所不知道有沒有窗戶可以爬到外頭去,說她膽小也好、說她廢材也沒關系,至少她了解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她不認為自己還能若無其事地回去面對風嘯,她怕自己會在他面前哭得淅瀝嘩啦,久久無法停止,而風嘯若還是冷眼看著她,完全不安慰她、不心疼她,她一定會撐不住的……
正准備搜尋廁所裡是否有逃生窗口,廁所門突然被人猛力踹開,司徒綰青彈跳起來,來者何人已經大剌剌地映照出來──
「你……你……這裡是女廁所!」司徒綰青指著他嚷,驀然想到自己正哭得滿臉眼淚鼻涕,丑態百出,而當他盯著她看時,她窘得想挖地洞鑽。「我是被隱形眼鏡弄得眼睛不舒服,不是在哭!」她沒有對他狡辯的義務,但嘴巴就是管不住話,不想讓他察覺她是因為他的態度而掉眼淚。
「妳以為妳是什麼東西?妳是在哭或是眼睛不舒服關我什麼事?」
司徒綰青腦門狠狠挨了一記悶雷,先劈得她瞠目結舌,再劈得她暈頭轉向,最後劈得她屍骨無存。
當他拈熄香煙,步步逼近她時,她命令自己挪動雙腳逃離他,因為她知道繼續留在這裡,他一定又會出言傷害她,他真的以為她那麼堅強,怎麼嘲弄、怎麼傷害都不會痛的嗎?!
她以為自己能逃掉,卻在奔出第一步時就被他捕獲。
「如果妳不是從小與我指腹為婚,妳以為我會看上妳這種家伙?!妳以為妳會有資格與我平起平坐?!妳以為妳憑什麼讓我煩悶焦躁?!」
正如她所料,他開始攻擊她了,每一句都幾乎讓她忍不住發顫哆嗦,她哭出聲音,不像先前一直強逼自己咬唇忍耐,哭泣使得她的吼聲聽起來奄奄一息,彷佛垂死掙扎──
「你干嘛說這麼過分的話?!你以為我喜歡和你指腹為婚嗎?!我也不想呀!又不是我指的!我那時還在娘胎裡,我才是最被動、最無辜的受害者!你又憑什麼自以為只有你最倒楣、最吃虧?!誰喜歡一出生就被每個人指指點點說我有未婚夫未婚夫去你媽的未婚夫啦!」
「我這個去你媽的未婚夫又何其吃虧,盼到的未婚妻也不過如此。」
「你好過分!你好過分!你好過分……你好過分……」
整間廁所裡只剩下她由大到小、由急至弱的「你好過分」及抽泣聲。
「妳就不過分嗎?妳說出口的話就比我婉轉、比我不傷人嗎?會哭的人才代表有受到傷害嗎?」他沒有安撫她,沒有慰惜她,反而冷靜地回著她。
她就不過分嗎?
司徒綰青從不斷淌出淚水的眼中看見說出這句話的他,或許是經過眼淚的洗滌,也或許是她嘗到了風嘯曾經嘗到的痛苦,她竟然懂了……
那是清澈透明的傷痛,是被她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及沖動妄為傷出來的,她一直傷著他而不自知,直到易地而處,她才知道被漠視心意及踐踏熱情是件多難受的事。
真正過分的人,是她。
她無法反駁,半個字也辯解不了,她就像作賊卻猛喊捉賊的混蛋,覺得他好傷人,覺得他沒心沒肺,覺得他殺人不見血,覺得自己被他狠狠辜負,覺得他說的話每句都像刀劃在她心口上,痛得讓她委屈大哭,結果呢?
她做過比他更無情的事,說過比他更無情的話,他只是沒像她這樣耍賴地放聲大哭而已。
她沮喪的低頭,咬住哭聲不讓它逸出唇瓣,因為她沒有權利哭,這副模樣看在風嘯眼裡幾乎磨盡了他的耐心──
「妳到底要把我逼瘋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他將司徒綰青扯向自己,熱唇壓下,重重吻住她的唇,大掌按在她腦後,逼她迎向他的侵略。
「妳到底……還要怎麼操控我才肯罷休?」
她不懂他在說什麼,她沒有逼瘋他,更沒有操控他,明明……明明就是她才快要被他的冷漠逼瘋,被他的無情操控……
風嘯親吻她臉上仍帶著青紫的部分,他老早就想這麼做了,天知道他必須多嚴厲地喝止自己才能逼退這股強烈的沖動,他一啄一啄地細吻她的傷,扯開她的T恤露出半邊肩胛,他清楚那裡也有好大一片淤傷,他沒放過,張嘴吮住。
那片看起來嚇人的淤紫只剩下深深的顏色,實際上並不會讓她感到疼痛,她已經不明白他是在撫慰她的傷勢,還是在加重她的傷勢,他絕對不是單純的啄吻而已,他的輕吻逐漸變質,逐漸有了力道,她被推抵至洗手台邊,他動手解開她的牛仔褲,褪下它的同時更將她抱坐在台上,他喪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無法等待她的適應,立即釋放火熱的欲望,饑渴地享受她甜美的包覆。
她半呻吟半嗚咽,雙手攀在他寬肩上,不敢相信他就在這裡占有她……
腦子昏沉沉想拒絕,卻又忍不住更抱緊他,她的T恤被拉高過頭,直接剝離她的身體,胸衣被解開,他埋頭在她胸前,吮納害羞的小花蕾,她收緊十指,深深在他肩上留下痕跡。
燃燒的身軀好熱好難受,在他的掌控之下彷佛融化成泥,她混沌的耳朵聽見自己的急喘和哭聲,也聽見他膜拜她身軀的吮吻聲,更聽見自己深深接納著他的聲音。
他的唇重新回到她唇上,輾轉深噬,她幾乎快要昏厥,狂風暴雨的翻騰將她拋高又扯低,她只能選擇趴伏在他頸窩間,尋求安穩的支撐,將他視作唯一的浮木。
當他與她都從激情裡緩緩回到現實,洗手間裡除了彼此凌亂的喘息之外,有道哭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到後來變成號啕大哭。
哭泣聲是來自於司徒綰青嘴裡。
她坐在洗手台上哭得像個狼狽的孩子,越淌越多的豆大淚珠濕濡了她不斷抹淚的手背,好似蒙受多大的委屈般放聲號泣,已經無法在乎哭聲會不會傳到洗手間外頭的左派、右派其他人耳裡。
風嘯在歎氣,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他任性蠻橫的小羊,對他從來不溫馴體貼,老用她無形的羊角頂撞他,他分不清楚自己在日本發的那頓脾氣,究竟是氣她糟蹋他的用心,還是氣她傻乎乎地陷入險境,他只清楚自己太認真,竟然跟她鬧起脾氣……看看他將一切搞成什麼情況?她在他面前哭得那麼無助,這是他所樂見的嗎?
當然不是,他最想見到的是她在他的呵護之下綻放最甜美活潑的笑容。
糟糕透頂了!
「青青,妳……」
司徒綰青猛然抬頭,打斷他正要出口的話,忘卻她正在哭泣。
「你……你叫我青、青青?」還在流著淚的雙眼布滿驚訝。
「我不是都這樣叫妳嗎?有必要震驚得像妳中了頭彩?」他幾乎要被她的表情逗笑,至少讓她從哭泣中分心,也算好事一件。
「可是……你明明……」感覺好像很久很久沒聽見他這樣叫她了,她竟然因為這樣又鼻酸了。
「我認輸了。」風嘯自嘲一笑,雙手一舉,投降。
「呀?」認輸?
「這場戰爭,我一敗塗地。」
「什麼戰爭?」她還是一頭霧水。
「我和妳的對抗。好吧,我想妳說不定完全不知道,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苟延殘喘地掙扎,一方面要對抗妳,一方面又要對抗自己,結果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盡又討不到好處,像個笨蛋一樣。」他抽了幾張紙巾替她擦臉。
她茫然覷他,正如他所說的,她不知道什麼戰爭、什麼對抗,她只知道他那時氣到拋下她走開,還准備老死不相往來跟她說再見,現在他卻突然認輸,她贏得莫名其妙……
「我真的很生氣,氣到甚至咒罵自己為什麼不在當年那場槍戰裡跟我爸及右烺叔一塊被轟成蜂窩,也好過死裡逃生之後滿腦子只想著要趕快回到妳身邊,連復健都幾乎不肯按部就班去做,搞得自己這輩子差點沒有機會再用雙腿走路──結果卻還得面對妳的敵視,我承認我氣炸了,決定拋下妳不管,隨便妳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現在想想,這樣賭氣的我似乎比妳還幼稚。」他不禁失笑搖頭,之前的氣憤現在從嘴裡說出來卻是雲淡風輕,連他自己都想取笑自己。
司徒綰青慢慢消化完他的話,再聽不懂她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他……他不是真的真的想拋下她,他只是在生她的氣──這個認知幾乎要讓她破涕為笑。
「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傷人的話,我只是想讓妳知道,那些話說起來容易,但是聽的人有多難受。」風嘯親吻她柔細的鬢發,輕聲道:「當妳說我傷害了妳,那是多重的指控,我這輩子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妳保護好,而在妳眼裡我卻成為傷害妳的元凶,妳推翻我所有的努力,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那是我所有的信念啊,青青,這樣很痛的……」
他的低吟淺語,讓她忍不住又哭了。
她知道這樣有多痛,她真的知道了,以前不明白,說出傷人的話好簡單,她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把他想得太堅強,以為怎麼傷害他、攻擊他都不會讓他受傷流血,直到她也嘗到這種滋味,她才懂得心真的會疼痛,真的會因為一句話、一個字而痛得揪緊,她好混蛋,她傷了他好多回,面對他這個打不還手的敵人,她從來沒有心軟過──
她蠕著唇瓣想開口道歉,好多個「對不起」准備要沖喉而出,他卻輕輕捂住她的嘴,續道:「可是我用了最蠢的方法和妳對抗,我裝作無視自己手下的兄弟去欺負右派;裝作對妳毫不在乎──或許我天真的以為這樣會讓妳在失去之後才發覺我的好,但我錯了,妳看起來並沒有過得更糟,反而是我,幾乎要把自己搞瘋了。我以為妳是可以被替代的,所以我試圖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妳吝嗇給我的溫柔,找是找到了,她也真的很願意給,我幾乎唾手可得。」
司徒綰青咬著唇瓣。她親眼見過那個女人依偎在他身邊,比她溫馴、比她適合……
「但那不是妳,我不要。」風嘯冷然道──並不是對她冷然,而是冷冷說著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曾接受美音的溫柔。
她失神松開咬住下唇的牙,他趁機吻上她的唇,不讓她再凌虐自己。
「我真的很過分,對不對……」司徒綰青在他的嘴裡哽咽道,「我真的好自私,對不對……我才是那個傷害人的施暴者,對不對……」
「妳只是還沒有看見而已。」
沒有看見他就在她身旁,渴望著她的凝眸注視,渴望著她也能夠愛他。
「我現在看見了……我看見了……還來得及嗎?」她忍住哭泣,不想用眼淚達成目標,好認真地問他。
「青青,我還沒解釋完。」風嘯不想先回答她,當做沒看見她的焦急。
她雙拳掄握住他的襯衫。
「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我們沒有其他的誤會了呀!啊,是不是那天你看到我和學長在一塊──沒有的!他是在等他的女朋友,我就和他聊了那麼一分鍾而已,我們後來馬上就分道揚鑣,你誤會的是這個嗎?!」她只想從他口中聽見他是否願意原諒她,是否願意再和她從頭來過,除了這個之外,什麼都不重要了!
「不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那個男孩有什麼威脅性,我要解釋的是──我沒有冷血地站著看妳被福田匡弘的手下毆打。」
「……呀?」圓眸茫然注視他。
「我在那裡開了四槍。」滅音手槍。
「四槍?」
「只除了在我趕到之前就被妳撂倒的三個男人沒吃到子彈外,其他的都沒有例外。」
她暗暗扳指數數人頭,她是被打到暈頭轉向沒錯,但還記得自己和六個男人單挑,最後獨自面對──
「包括福田匡弘?!」
「包括福田匡弘。」
正確來說,福田匡弘額心那一槍是他打中的,而在數到「二」准備開槍的瞬間閉上眼睛的司徒綰青,大概只命中半空中哪只無辜飛過的小麻雀吧,不過這部分的細節不用多言,讓她自豪地以為是她親手替司徒烺報仇就好。
「哦。」她只是這麼簡單地應了一聲,心裡當然是高興的,高興他不是真的對她不聞不問,可是她現在心頭懸掛的問題比這件「往事」更重要,她最在乎的還是──
「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她不想再嘴硬了,坦誠面對自己的心意,她想要和他回到以前,想要他能像以前那樣包容她,而她也能像以前一樣喜歡他,不添加任何雜質,回到以前的單純。
「妳說呢?」風嘯反問她。
「……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換我來付出,我絕對不會再辜負你!」她幾乎要發毒誓,做不到就五雷轟頂、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妳的意思是,換妳想重新追求我嗎?」他看起來興致高昂。
「……我們的交情不能直接跳過追求這一段嗎?」她的意思是兩人繼續從未婚夫妻做起,而且……他現在還沒從她的身體裡離開,已經饜足的男性欲望仍貪婪地留戀著,都、都這麼熟了,就不能給她一點點特權嗎?
「當然不行。」
她七分委屈三分沮喪一分自責地低下頭,看著仍戴在自己拇指上的男用戒指。她還以為立刻就可以重新替他戴上這只訂婚戒,戒指沒戴在他手上,她覺得好難安心……
她之前也刁難過他,不怪他現在會想報仇……
風嘯勾起她的下巴,對她露齒一笑。「不過我可以先答應和妳去吃頓飯、看場電影什麼的──」
這句話,司徒綰青也曾說過,所以她知道說出這句話的他,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開口。
和她那時一模一樣的心情。
談戀愛的心情。
「好,先去吃頓飯再看場電影。現在嗎?」洗手間外頭就是餐廳,直接點菜就可以吃了!
「現在應該要先……再來一次。」他沉笑,雙掌捧著她的雪白小俏臀迎向他蘇醒的饑渴。
喂,不是說要重新追求嗎?步驟完全錯亂了啦……
唔唔唔……
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小羊雖然贏了戰爭,卻還是被狼吃干抹淨。
不要說不公平,因為Discovery都是這樣演的呀。
chembioorg 2009-5-28 08:35
正文 番外篇
那一段輕描淡寫的過去
「我家那丫頭,就麻煩你替我照顧她了……她要是太任性,抓起來打一頓不用跟她客氣,只是答應我一件事,絕對絕對別讓她涉險,她那種死性子和我一模一樣,沖動到完全不用腦的,不愧是我司徒烺生的女兒,哈哈哈哈……」
司徒烺放聲大笑,笑到最後嘔出大量的鮮血,變為劇咳。
「你就少說兩句,也不看看自己傷成什麼德行了。」風霆冷笑。
「老左,你就讓我跟你家嘯小子多說幾句,以後……說不定想說也沒得說了……」他還想交代風嘯娶了他家丫頭之後,一定一定要好好疼她,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心肝寶貝吶……
「那真好,耳根子會清靜很多。」風霆不給面子地取笑他。
「……老左,對不起啦,拖你下水……」想豪氣地拍拍好哥兒們的肩,手臂卻沉重到完全無法抬起。
「兄弟之間說那什麼屁話!」這麼見外!
「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不會莽撞行事,就不會被福田給誆來。」
「我有把你的橫沖直撞計算進來,所以不算是被你拖累,少往臉上貼金……咳咳,老右,有煙嗎?」
「有。小子,我口袋的煙……」
風嘯鎖著眉,仍聽話地在司徒烺身上摸索煙包,煙包裡恰巧就剩兩根煙,他分別將煙遞到風霆及司徒烺嘴邊讓他們咬住,白色的煙管染上紅色的血漬。
司徒烺和風霆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白煙,哈煙的聲音像歎氣。
「……我真是個他媽的大蠢蛋,福田這麼簡單的挑撥也沒看穿,滿腦子裝屎呀!」
「罵得好。」風霆贊同,其實他也很想這麼羞辱司徒烺。
「而且我還誤會你,老左……我真他媽的不配當你兄弟!下輩子我替你做牛做馬來賠罪!」
風霆噗哧一笑,牽動全身的傷口都好痛,但無損他的調侃興致。
「像你這種個性的牛馬,當主人的也不見得多輕松、多吃香。」當馬一定是火爆型烈馬,想騎牠還會被狠狠蹬下來;當牛也不會是溫馴的那種,叫牠去犁田說不定只會叼根牧草趴在旁邊看,別說得好像自己多任勞任怨好不好!
司徒烺跟著笑,「說得也是,哈哈哈……」
始終在一旁的風嘯撇開臉,緊緊閉起的眼縫異常濕潤,即使他再怎麼強忍,也不能阻止那滴劇痛的眼淚凝結滑落。
「小子,沒什麼好哭的,眼淚擦干,男人流血不流淚啦!」司徒烺扭曲著臉,明明想取笑他,偏偏痛到滿臉皺擰起來,一點也沒有教訓人的氣勢。
「……阿嘯,你先逃吧,我和你右叔走不掉了,能活一個是一個,快走。」風霆的臉孔不會比司徒烺英俊到哪裡去,他與司徒烺躺平在倉庫外一處隱密的角落,半具身子血肉模糊。
「對,沒錯,我家丫頭還得靠你照顧,別管我們了。」
「我不會把你們兩個丟在這裡!」風嘯馬上拒絕。
「厚,老左,看你生的這個兒子,脾氣很硬耶,真不聽話……」還是生女兒好,雖然女兒也沒多孝順,至少賞心悅目多了,還能打扮得好可愛,嘿。
「難道你想扛著我們兩個人逃嗎?!別說傻話了!自己逃吧!」風霆一吼,血也跟著湧出喉嚨,他無法順過氣來,呼吸困難,再也咬不牢嘴裡那根煙。
「我一定會帶你們回去,一定。」風嘯發誓。
「小子,你要留著命照顧我家丫頭耶……」一起死在這裡的話,他那個沖動火爆的心肝寶貝怎麼辦?
「我當然會!」帶他們兩人回去和留著命照顧司徒綰青是兩碼子事,他都會做到!
不讓風霆和司徒烺再費功夫說服他,風嘯一人一邊地扛起他們。
「小子……」
風嘯自己身上也有傷,但沒有風霆及司徒烺嚴重,方才的槍戰,他們兩人不知替他擋下多少子彈,所以他這麼一點痛又算什麼?
風霆與司徒烺像沙袋趴在風嘯身上,兩人相視,露出苦笑與一絲絲欣慰。
風霆率先閉上沉重的眼皮,頸子一軟,身體的晃動全是因為風嘯奔走所帶來的反應,除此之外,他失去所有動靜,連呼吸也一樣。
「嘿,兄弟,別偷跑……」司徒烺虛弱地笑著、咳著,嘴裡還含糊了些什麼,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他合眼,笑聲與咳嗽聲就此中斷,不再像方才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這種連喘氣聲都聽不見的安靜,寂寥得嚇人。
風嘯不敢放慢腳步,他一心只想救自己的父親及司徒烺,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即便他敏銳察覺到雙肩背負的人已經──
一聲槍響,迫使風嘯屈膝跪下,風霆差點自他肩上松落滑下,幸好他立刻穩住身勢。
「我有說可以讓你帶走他們嗎?」福田匡弘堆滿不懷好心的笑,持槍自風嘯身後緩緩走近。
風嘯不屑與他說話,扛穩風霆和司徒烺後又站起來往前走。
砰!
第二槍不是打在他腿上,而是腰腹,所以沒能讓風嘯停下步伐。
砰!砰!砰!
連開三槍,槍槍不以殺他為目標,卻又槍槍擊中他,像在戲耍人一樣。
「你如果放下他們,我可以考慮放你單獨逃。」福田匡弘假裝仁慈,他不把年僅十七歲的風嘯放在眼中,一個連男人都稱不上的毛孩子對他不構成任何威脅。
「趕盡殺絕對你比較好,否則有朝一日會換我拿槍對准你。」
「哈哈哈哈……膽識不錯,不愧是風霆的兒子,有他的冷靜和氣魄,殺了你還滿可惜的。怎樣,要不要在我手下做事?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風嘯只回以鄙視的眼神。
「看來你是不會輕易答應我的邀請。」福田匡弘無所謂地聳聳肩,眼底閃過惡意。「想帶走風霆和司徒烺的屍體也行,我也不是不好商量的人啦。」
他突然將手裡那把槍的彈匣退了出來,取出裡面僅存的一顆子彈,攤在手心中,對風嘯笑了笑,再從口袋裡取出四顆子彈,連同原本的那顆,緩緩地一顆一顆裝填進去,收回彈匣之前還故意讓它旋轉。
風嘯冷眼看著他的舉動,明白福田匡弘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麼。
他在福田匡弘開口之前攤手要槍。
「我這把槍可不是要你拿來打我,你敢輕舉妄動的話,我身後的弟兄絕對會把你轟成肉泥,連同你扛著的那兩個人。」
「我知道。」
「你知道?」
「你不就是想玩俄羅斯輪盤嗎?」
「好聰明。五顆子彈,你只有六分之一的運氣,只要開一槍,不是死就是如願帶走他們,玩不玩得起?」
「玩。」至少還有六分之一的機會。
福田匡弘贊賞地直點頭,遞出槍,風嘯沒有半點遲疑,舉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臉上表情不帶任何恐懼,扣下扳機,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三秒。
鏗。迥異於子彈射出的聲音。
風嘯勾起唇,卻不是在笑。「幸運之神似乎站在我這邊。」
「五顆子彈都沒讓你蒙到?!」
「倒是你,你蒙到了只有六分之一的壞運氣。」
「哦?怎麼說?」
「六分之五的機率,我會死;六分之一的機率,我會回來殺你。」風嘯已經重新站穩身子,直挺挺往反方向走去。
「那麼你就試試看。」福田匡弘被激得面目猙獰,在風嘯身後咬牙道。
「老大,千萬不能放他回去,現在就斃掉他一勞永逸!」福田匡弘的手下急忙提出警告。
「對,只要朝他腦門上開一槍,他就沒辦法再回來找麻煩,你要是放走他,以後說不定他真的會變成心頭大患──」
「我說放走他就放走他,你們囉唆什麼?!今天的重點是殺掉風霆和司徒烺!一個不成氣候的家伙也值得你們害怕嗎?!沒看到他中了那麼多槍,有沒有本事活著回去都還是個問題,需要我多補他一槍浪費子彈嗎?!滾!」
福田匡弘一念之差,注定他日後的命運。
******
風嘯有本事活著回去。
而且還扛回了風霆及司徒烺的遺體,只不過他也幾乎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一腳步差點就踩進去,最後是被唐拉了回來,但是他傷得太重,唐只有把握讓他不死,卻沒有把握讓他醒來。
出人意料,風嘯清醒過來,而且張開眼第一句話就喊出司徒綰青的名字。
在他昏迷期間,風霆的遺體已經火化,司徒烺則是被送回右派,讓右派的人處理後事──
「為什麼不等我醒來再處理喪事?!」
「等你醒來,風霆叔都只剩一堆白骨了。你以為你只睡了一兩天嗎?」唐邊說邊替他注射一劑藥物,風嘯只覺得一股酸進骨髓裡的軟痛在身體裡強烈蔓延開來,他飆了句粗話咒罵,唐不以為意,抽出針頭,再揉揉他的手臂。「會痛是好事,不會痛再來罵我。」
「你到底在干什麼──」風嘯無法冷靜地說話,咆哮吼他。
「治療你呀,還是你想一輩子癱瘓也行,跟我說一聲就好,我馬上停止用藥。」
「癱瘓?」
「有顆子彈弄傷了你的脊椎。」唐用著最輕描淡寫的說法。
風嘯似乎不信,試圖從床上起身,但他失敗了,反復再試,仍沒辦法讓自己挺身坐直。
「好了好了,別再操勞自己的身體,你現在好好聽我說。」唐環臂站在床邊,手裡拿著一小罐無色藥劑,正色道:「這是還沒有做過人體實驗的藥,你是第一個試驗的人,會不會成功我不敢打包票,但如果不使用它,你這輩子絕對都不可能再站起來,現在明明白白地回答我,你要不要用這種藥治療?」
風嘯瞪著那罐藥劑,又瞪向唐,唐挑眉在等他回答。
「……要。」
「好,達成共識,是你自己答應要當白老鼠的,後果要自己承擔。」他只能善盡告知義務。
「我不能一輩子躺在床上。」
「我身為醫生,自然會盡全力救你。」這是基本醫德。「藥效快發作了,你會再睡好幾個小時,應該說你接下來睡的會比醒的多,這是神經修復的副作用,不過當然不會太好睡,我想劇痛是難免的,不過你……」
唐的聲音越來越遠,後頭又說了什麼他已經完全聽不見──
睡時完全不能安穩,身體裡全是抽痛,醒來之後又是注射新藥,他有很多事想問,偏偏說不到幾句話,藥效又會讓他陷入昏沉,他已經無法分辨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以及他還要忍受多久──
「過陣子你得開始復健,那也不是太好受的事。」這是某一次他較為清醒時,唐對他下達的命令──醫生對待病人的命令。
「我還要多久才能走路?」風嘯受夠了成天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無力感!
而且……他哪來的鬼工夫一直躺在這裡不動?!
司徒烺的屍體送回右派,司徒綰青一定……很難過,她和司徒烺的感情很好,司徒烺也非常疼愛她,至親死狀淒慘,她如何能承受?又如何能度過?
「這種事急不得,慢慢來吧。」唐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只能笑笑安撫。
「我要一個大略的數字。」
「再幾年吧。」
「幾年是幾年?」
厚,很魯耶,病人。
「四年吧,不然五年,也可能六年。」四年是正常走路的基本所需時間,五年大概可以做到小跑步,六年就可以去參加奧運的短跑比賽。
「太久了。」
「比起一輩子站不起來的人而言,夠短了,少貪心。」
風嘯蹙眉不語。
「不過前提是,你得先站起來,不然一切都是廢話。」
「我就是該死的站不起來!」他嘗試過了!兩條腿怎麼也不聽使喚。
「先生,不然怎麼叫Paralysis──癱瘓呢?癱瘓是神經系統損害常見的症狀,按照程度可分為完全性或不完全性;按肌張力異常情況可分為弛緩性和痙攣性;按分布型式可分為偏癱、交叉性癱、四肢癱、截癱和單癱──」
「不用解釋給我聽!你只要想辦法讓我站起來就好了!」
唐一點也不會因為風嘯的吠吼而動怒,他很能體諒病人因為受傷而情緒失常。「保持心情愉快及與醫生好好配合也是幫助復元的主因哦。」
「……」看見唐的笑臉就一肚子的髒話想飆。
「你能躺在床上過悠閒日子的幸福生活已經快過去了,還不趁現在好好享受享受,接下來可有你辛苦的了。」
「少嘲諷我。」
「我是先替你做心理建設,風嘯,會很難熬的。」
「……你以為我會怕嗎?」哼。
「我是不以為你會怕啦,我比較擔心復健師會怕。」
風嘯揚眉,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你一定會痛到胡亂遷怒扁人,首當其沖的,就是倒楣的復健師呀。」絕對會吃拳頭吃到飽。
「我會控制我的脾氣,只要能讓我復元,我會盡力成為最聽話的病患──」
言猶在耳,第一個復健師在第一天就被揍到肋骨斷兩根,抬出左派,第二個復健師也於兩個鍾頭後在亂槍齊發中倉皇逃出,第三個復健師撐得比較久,她一直到凌晨都還躲在廁所裡啜泣不敢出來……
「最聽話的病患?」唐冷笑嗤笑嘲笑諷笑,這六個字,字字帶刺。
風嘯臉色鐵青。「這比我中槍時還要痛一百倍!」
「我有告訴過你會很痛。」
「但你沒說會痛到這種程度!」
「我是不是還要告訴你──乖,會非常非常的痛,會痛到你想扁爺爺揍奶奶,會痛到你想一邊拿機關槍掃射一邊拿手榴彈狂丟,會痛到你想直接一頭撞水泥牆去死?!」
「媽的!真的很痛你不知道嗎?!連他們捏捏我的腳趾頭都像痛得直接把我的腿拿到火爐上去烤一樣,更別說他們試圖把我的膝蓋彎曲起來──」
「好,很好,非常痛嘛,那就不要治了,你就一輩子這麼平平穩穩地躺在床上,要喝水有人倒,要吃飯有人喂,永遠都不用再爬起來了。」唐突然從旁邊書桌上拿起相框,一把摔在地上,相框玻璃碎成片片,他從裡頭拿起照片,那是稚齡的風嘯與司徒綰青在夏夜裡坐在庭階上大啖西瓜的照片,裡頭的兩人笑得天真無邪。
唐作勢要揉掉照片,風嘯瞠怒著眸,咆吼道:「你要干什麼?!」
「是誰說過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是你吧,但是你決定放棄啦,既然要放棄,最好是連她也一起放棄,不然你想想,她要是看到你這副慘樣,很可能會同情地留下來照顧你,然後呢?你就打算拿她當一輩子的拐杖?」
「還給我!」風嘯氣憤地想站起來,但完全不能如願。
「不過你這副模樣說不定更能讓她憐惜你,你正好就依偎著她、依賴著她,躲在她背後讓她來保護你好了。」
風嘯雙手撐著床,臂上青筋暴凸,他挪動沉沉的身軀,雙腿只是這麼輕微的拉扯都痛得幾乎讓他打起寒顫,他濃重喘氣──
「唐──」
「你以為這樣發頓脾氣就會突然讓你站起來,然後還沖過來打我一拳搶走照片嗎?天底下沒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唐是站在醫生更是站在老友的立場,看風嘯不良於行他也不會好受,看風嘯自暴自棄他也是會火大的。
唐說的沒錯,風嘯是沒辦法突然站起來,他只能挫敗地咬牙握緊拳,憤恨地捶打自己的腿!
明明每一拳落在腿上都那麼痛,為什麼偏偏站不起來?!為什麼這麼廢物?!
「我想見她!我想見她!我想見她……」吼叫聲像野獸的嘶吟,從有力到衰竭──
「風嘯,你相信我,我會讓你站起來,意氣風發地『走』到她面前,你相信我!聽從我的治療!忍耐下去!」
風嘯閉緊眼,教人幾乎無法承受的劇痛變成了濕濡雙眼的眼淚,但他沒有哭泣,將它與痛苦一起吞忍下來。
「唐,幫我──」他沙啞低吟,近乎祈求。
「我一定幫你。」唐向他保證。
「必要時把我綁起來,讓復健師來按摩我的雙腿。」不用管他會不會痛,不用管他痛到極點時的咆哮噴火──什麼都不用管,直接強硬的替他復健!
唐走近他,先將他安置仰躺回枕上,再把照片塞回他手裡。
「不用你說,我也打算這樣做。」
照片上的她,對著他憨憨甜笑,無論是對稚齡的那個他,或是對現在的他,她都展露著笑顏,他忍不住用食指碰觸照片中她的輪廓,沉沉說道:「我要走到妳面前,兌現我與右烺叔的承諾……也兌現我與妳的承諾。」
兌現那天替她戴上訂婚戒指時,在他心裡默默許下的承諾。
接下來的日子,風嘯幾乎都被縛綁在床上,復健的痛總是讓他痛得抽搐,他知道這是一直以來唐替他注射的藥劑正在他體內作用,他甚至不只一次痛昏過去,然後又在疼痛中醒過來;然後他開始學習走路,一開始只能維持三秒,每次倒下來時,他都為自己的無能深深自責。復健的過程十分難熬,但最必須對抗的,是他自己心裡時常跑出來叫他放棄一切的惡魔,尤其他的復健進展並沒有突飛猛進的成就感,那股挫折彷佛絆腳石,時時讓他摔得比腳傷更疼痛。
「噓!小聲點,不可以讓左爺聽見。」
「哦……對不起。」
「你剛剛說右派和虎幫打起來?怎麼可能打得贏?以前有司徒烺在時可能還有勝算,現在不是只剩下司徒烺的女兒在撐?」
「對呀,聽說右派被打得可慘了。」最後割地賠償,損失好大一塊肥田。
「司徒烺的女兒呢?她也受傷了嗎?」
「這是一定的,而且她還打先鋒咧。」所以被打得最慘。
「你們再說一次!」震天價響的吼聲,震回兩名正在聊八卦的左派兄弟。
「左、左爺?!」
「再說一次,司徒烺的女兒怎麼了?!」風嘯試圖走過來,然而一步、兩步、三步之後,就不支倒下,他喘著氣,硬生生將自己撐起來,好不容易又走兩步,這回他沒再倒下,因為兩名左派兄弟飛奔過來攙扶他。
「左爺,你當心身體!你還不能──」
「說!」他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
「……右派就為了虎幫少主在他們的地盤上欺負一個小姐,找上虎幫談判,結果被打得全軍覆沒。」沒本事還敢強出頭,太不自量力。
聽至此,風嘯撥開兩人,一手撐著牆,一手扶著任何伸手可及的家具,想要走出左派,趕去看她的情況──
「慢著,你要去哪裡?」唐每天這個時候都固定會來觀察風嘯的情況,沒想到今天還沒踏進門就看見他的病人想到處亂跑──喂,也掂掂自己的斤兩好不好?想亂跑也得有本錢,像這樣只能走三步就陣亡,還想逛哪兒?!
「我要去看她──」
唐瞄向他身後兩個臉色為難的左派兄弟,他們飛快用唇形跟唐說明風嘯反常的原因,唐頷首表示理解。
「你用爬的到右派也要兩天兩夜吧。」唐只用了一根指頭就讓風嘯跌回身後左派兄弟的攙扶裡。「拜托,這種風一吹就倒的破身體還不肯安分?」
「讓我去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唉。「我去替你看啦,我想一個免費的醫生,應該會很受右派歡迎。」尤其在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又沒經費就醫的要緊時刻,他的出現一定會獲得熱烈的友善對待,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讓右派的人列隊膜拜他哦?
「……」
「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也不想功虧一簣吧?你的青青我會幫你治好,保證半點傷痕也不會留下來,以後你要是剝光她,發現有哪塊肌膚上有疤,你再來找我算帳,這樣的保證夠不夠力?」
「我跟你一起去。我只要遠遠看她一眼就好。」他當然知道唐的本領,然而他還是不能放心,沒用雙眼親自確認她的情況,他不能放心──
「風嘯──」
「我堅持。」
唐當然拗不過風嘯的「堅持」,叫人將風嘯扛上車子前座,載他到右派門前停下,唐獨自下車按電鈴,不一會兒就被右派人馬迎進門,風嘯在熄火的車裡靜靜等待,半個多小時之後,唐終於出來,他身後跟著一串右派的人,也包括司徒綰青。
她臉上有傷,但已經仔細上藥,精神看起來很好,和唐有說有笑的,只是偶爾笑到一半會捂著胸口咳嗽,咳完又繼續笑。
他的視線膠著在她青春洋溢的面容間,她的輕咳使他跟著抽緊胸口;她的笑容牽動他的唇角,讓他也揚著淡淡的淺笑,幸好她看起來很好,沒有大礙,即使車窗緊閉,她的笑聲仍能穿透,聽在耳裡,減輕他此時雙腳的疼痛……
唐帥氣的向右派所有人揮手道再見,右派人馬回以更熱情的雙手揮舞,唐噙著笑,回到車內,將手裡一袋水煮蛋塞給風嘯。
「沒見過這麼單純的小黑幫,我說我是敬佩他們見義勇為,敢向惡勢力挑戰,替小老百姓出氣,特別免費上門替他們看診的醫生,他們竟然完全信任我──」還把准備拿來熱敷淤青的水煮蛋全數送給他當禮物,該說是可愛還是蠢呢?
「她傷得怎麼樣?」風嘯只關心這個。
「還好,鼻青臉腫在所難免,但離斷手斷腳還有很遠一段距離。」
風嘯沉默不再問,臉上表情卻是大松一口氣。
「人都進去了,不用再眼巴巴盯著看啦。」唐取笑他。
「唐,你盡量和右派打好關系,最好是和司徒綰青成為朋友──」
「然後只要她一惹禍,我就負責免費替她治療就對了啦。」一眼就看出來風嘯在打什麼主意。
「……我當然希望她不會有需要你的時候,但是我看很難,這次虎幫的事情不會是她唯一一次惹的麻煩。」司徒綰青絕對不是溫馴小羊,他很了解她的個性。
唐點點頭。
「我剛才替他們上藥時,聽得出來他們還在計畫復仇的事。」討論得很火熱,不過討論出來的計策很破,大概又是送上門去給虎幫揍好玩的。
「沒關系,虎幫很快就會消失了。」風嘯忽而一笑,眸裡閃動的可不是笑意。
「我懂。」大家心知肚明,不用點破。
虎幫惹上右派,等同於惹上左派,死定了。
風嘯沒收回落在右派的目光,唐發動車子,對他笑道:「你很快就能來見她的。」
「我知道,很快。」風嘯噙著自信揚唇。
他不會讓時間拖太久,不會讓她等得太久,也不會讓自己被思念侵蝕。
想見她、想見她、想見她……
這是他唯一信念。
「在那之前,替我找個刺青師傅。」風嘯突然道。
「刺青師傅?」
「我身上的傷痕,用刺青應該能蓋掉吧?」
「這恐怕得刺上很大一片。很俗耶,那是老江湖人才在做的事吧?你一個大男人還會在乎美丑嗎?」他還以為風嘯會對身上的槍傷很自豪,畢竟那可是男人的勳章。
「我是不在乎,可是我不想嚇到她。」也不想向司徒綰青解釋身上傷痕的由來,不說,是因為不想讓她難過。
「不脫給她看不就好了。」
「這比較困難一點,上床做愛時總會看到吧。」風嘯淡笑。
「你已經想那麼遠啦?男人果然是精蟲沖腦的生物,腿還不能動就滿腦子春意盎然,難怪有人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野獸。」唐忍俊不住地直搖頭。
「走吧,回去繼續做復健。」
「不錯不錯,你距離『最聽話的病患』越來越近了。」可喜可賀,復健師們一定感動得很想哭。
為了相逢那一天的到來,他不只會忍耐,更會期待,當他踩著雀躍的腳步走到她面前時,希望在她驚訝的眼中,能讓他看到久違的喜悅與傾心……
我很快就會回到妳身邊,青青。
等我。
【全書完】
○冰鈴● 2009-5-28 11:05
狼與小羊的戰爭: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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