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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說說你也信【女人要爭氣之二】 BY梅貝爾

這女人會不會太奇怪了？！  
像他這樣風流倜儻、多金瀟灑的帥帥公子哥兒，  
根本就是世上瀕臨絕種的極品無敵好男人了耶！  
看看他身旁的鶯鶯燕燕，哪個不是卯足了勁，
一心只想得到他的青睞，  
偏偏就她與眾不同，避他唯恐不及，  
看到他時，不是臉紅、心跳，還兼渾身發抖，  
就連他紆尊降貴想找她聊聊天、抬抬杠，
她都卻只想他玩“躲貓貓”，  
他實在忍不住懷疑，她是偷偷對他做了什麼壞事，
還是上輩子欠他，  
不然，她幹嘛視他為債主似的？  
更奇怪的是，她愈是躲他，
他卻愈對她產生了濃濃的“性”趣……呃∼∼興趣，  
而且他不但愈看她愈對眼，還愈看她愈覺得眼．熟？！  
嚇∼∼不會吧！
原來她真的是當年那個欠他“承諾”的小女友？？？




楔子

　　一眼看見剛從便利商店走出來的小男生，身上的制服是附近山腰上那間有名的貴族小學。如果弟弟還在的話，也正好跟他同齡；如果弟弟沒有被車撞死，這個時候也會背著可愛的皮卡丘書包上小學五年級了。都是她不好，是她沒有照顧好弟弟，所以弟弟才會死掉。

　　姚敏華癡癡的看著小男生的一舉一動，心中幻想著弟弟長大的模樣。那年他才九歲大，長得好可愛、好可愛，從小只要帶弟弟出門，就會有好多叔叔、阿姨會過來摸摸他的頭，一邊誇讚，讓她這個當姊姊的都覺得好驕傲。可是那樣可愛的弟弟卻被她一時的疏忽給害死了。

　　見他要走，她有些緊張的摸了摸剪得齊耳的短髮，試著過去跟小男生攀談，即使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幹什麼。

　　「小弟弟！」

　　聽見有人似乎在跟自己打招呼，小男生酷酷的瞄了下眼前穿著國中制服的大姊姊，然後咬著飲料的吸管繼續往前走，理都不理她。  

　　她有點小傻眼，心想真是沒有禮貌，一點都不可愛，虧他還是念那種貴死人的學校，老師都沒教嗎？

　　「呃，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今年是不是剛好十二歲了？」敏華鼓起勇氣追上去，其實她也知道他和弟弟根本一點都不像。弟弟從小就愛笑，嘴巴又甜，很得人疼愛，才不像這個自以為酷的小男生，看來很欠扁。

　　小男生終於停下腳步，用鼻孔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國中女生。「你想當綁匪的話還不夠資格，我一下子就可以把你打倒了。」身為有錢人家的小孩，最先要學的就是如何自保。

　　「我才不是綁匪！」她本能的反駁。

　　他不信的斜睨。「既然不是，那你問這些想幹什麼？」

　　「因為、因為你長得很好看。」沒辦法，她從沒跟男生搭訕過，何況是比她小了三歲的小男生。

　　長相俊秀的酷臉瞅了她半晌。「大姊姊，你想把我嗎？」

　　「把？」

　　「就是想要我當你的男朋友嗎？」小男生早熟的問。

　　聞言，敏華的臉都紅了。「怎麼可能？你的年紀都比我小了，我才不要交比我小的男朋友。」

　　「那就算了。」兩隻燙得筆直的藍色長褲又繼續往前邁進。

　　敏華考慮了幾秒，又追上去。「等一下……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答應幫我一個忙，那我就當你的女朋友。」

　　「其實我也不想交一個老女人當女朋友。」小男生很有個性的說。

　　她為之氣結。「你……算了！我不要拜託你了。」自己才不過十五歲，就被叫作老女人，這小孩果然很欠揍。

　　「好吧！你先說說看要我幫什麼忙？」他紆尊降貴的問。

　　＊＊＊    ＊＊＊    ＊＊＊

　　那是間兩層式的房子，看來家境不錯，屋前還有個小小的花圃，如今卻荒蕪了，不過依然可以看出之前在女主人的照料之下，曾經美麗繁華過。不過這個花圃直到最小的主人因意外過世後，就再也沒有人去關心了。

　　「這就是我家，請進。」敏華開了大門，有點羞赧的邀請客人進屋。「家裡有點亂，我去拿拖鞋給你……呃……」

　　他橫了眼緊張兮兮的女生，「我叫辜介天。」

　　「對，辜介天。待會兒見了我媽媽，你不要害怕，她只是生病了，她以前真的是個很好、很溫柔的媽媽。」

　　辜介天換上室內拖鞋，「你說過好幾次了。」

　　「我只是怕你會被她嚇到……醫生說我媽媽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不過還是有機會好起來的。」她眼圈紅了紅，「只要她肯接受弟弟已經走了的事實，就會清醒過來，會跟以前一樣的。」

　　「那你還要我假裝成你弟弟？」他不解的問。

　　敏華吸了吸鼻子，「因為媽媽這幾天都不吃東西，我好怕……好怕她也會去找弟弟，我不想失去媽媽。」

　　「那你爸爸呢？」

　　「爸爸每天都待在公司加班，因為不管他怎麼勸媽媽接受事實，可是她都不聽，所以爸爸也就不喜歡回家……」說到這裡，她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下，還連忙用手背抹去，這些全落在辜介天看似稚氣卻很早熟的眼裡。「如果你不想幫也沒關係，現在走還來得及……」

　　他沒有回頭，反而往屋內走去。「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那你真的願意幫我了？」她這才破涕為笑，因為她真的已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謝謝……我現在就帶你去見我媽媽。」

　　當敏華帶他來到二樓最外面的主臥房內，就見到有人背對著他們，坐在躺椅上，望著落地窗外的景物，許久都沒動一下。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她用嘴型示意他先別說話，然後慢慢的走上前去。「媽媽，我回來了……」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但敏華似乎早就習慣了。「媽媽，我這次的考試又考滿分了，老師還要我當小老師，我拿成績單給你看好不好？」

　　話剛說完，敏華就從書包裡拿出成績單來，怯怯的，又滿懷期待的遞到母親的面前，她期望著，就算只是一個微笑也好。

　　「媽媽……」

　　「走開！」原本呆坐在躺椅上的姚太太大聲怒斥，用力揮開她的手，另一隻手更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往敏華砸去。「把小哲還給我！你這個兇手，快點把小哲還給我！」

　　玻璃杯說巧不巧的砸中了敏華的額頭，痛得她用手摀住，淚水都流了下來。「呃唔……好痛……」

　　「你幹什麼？」辜介天沒料到她會這麼做，板起俊秀的小臉蛋低斥。

　　敏華不斷的搖頭，可憐兮兮的乞求。「不關我媽媽的事！她不是故意的！」

　　「你的額頭流血了。」他皺著俊秀的眉頭說。

　　她擠出一絲可憐兮兮的笑容。「沒關係，等一下擦藥就好了。」

　　「小哲？」看到與去世的兒子同年的孩子，或者是年紀小的男生，姚太太都會誤把對方當作死去的兒子。「小哲，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媽媽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被姚太太死命抱住的辜介天原本想要掙扎，但在覷見敏華努力懇求拜託的神情之後，這才任由她抱著，暫時充當她的兒子。

　　「小哲，你千萬不能不要媽媽，媽媽沒有你會死的……小哲……你不要再離開媽媽？……」

　　辜介天僵硬的伸手拍拍她的背部。「不要哭了。」

　　「小哲，你不要再離開媽媽了……」

　　看著媽媽眼裡只有弟弟，敏華心裡真的好難過、好傷心，可是是她害死了弟弟，她早就沒有資格得到媽媽的愛，因此只要媽媽開心，她什麼都可以忍耐。

第一章

　　今天是每個月「非凡」的專櫃小姐都要回公司開會的日子。因為經理每次就只會要求提升業績，完全聽不進她們這些前線人員的意見，所以久而久之，開會就變成一種痛苦，要不是怕會被扣錢，大家都寧願回去上班，也不要來開這種沒有意義的會議。

　　「經理要調我去『國王購物廣場』？」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以為可以跟其他同事去吃個中飯、喝杯咖啡，卻被經理叫進了辦公室。雖然說自從「國王購物廣場」在半年前開幕之後，它的業績一向是全公司的第一名，但是壓力相對的也很大。

　　坐在辦公桌後的經理蹺起二郎腿，一副施恩的態度。「沒錯，那裡可是很多小姐都希望被調去的地方。」意思是要她趕緊謝恩。

　　「為什麼要調我過去？『國王』不是有淑美和佩玲兩人在配班，不需要站到三個人吧？」敏華問出心中的疑惑。現在時機不好，大家都想賺錢，要是多一個人配班，業績都會被分掉了，大家心裡多少也會有些疙瘩。

　　雖然已經四十出頭，不過長得高大英俊的男人又擺出「這裡我最大」的姿態。「許佩玲做到月底就辭職不幹了，所以我才要調你過去。」

　　她一臉驚訝。「佩玲不做了？可是我從來沒聽她說過要辭職？」因為是同一期進公司的，所以她們感情很好。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說了？所以你下個月一號開始就到『國王購物廣場』和張淑美配班。」他不容許她提出疑問、質疑他的決定。

　　敏華只敢在心裡嘀咕，覺得其中一定有鬼。「可、可是我做得好好的，業績也還可以，不想調去那邊。」

　　「你不想過去的話，那就別怪公司開除你，公司不喜歡有像你這樣不合作的專櫃小姐。」他採用高壓手段的說。

　　「經理……」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去不去隨便你。」

　　「我、我去。」敏華垂下螓首，承認自己真的很沒用，膽小又怕事，人家的態度強硬起來，她就乖乖的妥協了。

　　經理滿意的「嗯」一聲，又說：「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她敢怒不敢言，誰教自己是領公司薪水的員工，只能看上司的臉色過日子。偏偏這個經理和老闆有姻親關係，握有開除員工的權力，不過她還是覺得他太過分了，真不懂他老婆怎麼受得了這種大男人主義的先生。

　　走出辦公室，敏華還很懊惱的忖道。

　　「敏華，快點！大家都在等你……」一個身材微胖的圓臉女子在公司門口朝她喊道。

　　敏華見到她，連忙快步走過去。「淑美，剛剛經理說佩玲做到月底就不做了，要我過去和你配班，怎麼會這樣？我沒聽她說要辭職啊？！」

　　張淑美聽完，轉頭瞪向公司裡頭。「那個爛男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進了電梯，敏華又問。

　　叫張淑美的女同事說得咬牙切齒。「還不是佩玲太傻，明明知道那個爛男人的老婆是老闆的妹妹，居然還願意跟他在一起。結果前陣子他太太好像發現他有外遇，那個爛男人怕老婆要跟他離婚，到時會被趕出公司，就要逼佩玲辭職，以為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有這種事？佩玲那麼聰明，之前也交過好幾個男朋友，怎麼還會跟他在一起呢？」她相當納悶的問。

　　「就是因為太聰明了，以為可以好聚好散，等放下感情才知道來不及了。」張淑美搖頭歎氣。「我每天就聽她訴苦，說那個爛男人以前對她有多好，還說要跟老婆離婚，原來都是騙人的。搞到最後她連客人上門都沒心情接，再這樣下去我也會瘋掉，所以她辭職也好，換一個環境，說不定會遇到更好的男人。」

　　敏華也為同事打抱不平。「真是太可惡了。」

　　「我是認為佩玲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明知道人家有老婆了還陷下去，所以自己也要負一半的責任。」已經結婚的張淑美最無法原諒的就是第三者，所以一點都不同情許佩玲。

　　敏華聽完不禁有感而發。「可是愛上了又能怎麼辦？」

　　「說到這個，我們認識也快八年了，怎麼好像還沒聽說你交過男朋友？」既然是多年的老同事了，當然要關心一下。

　　「我、我當然也有交過男朋友，而且還交往了三年多，只是……後來我們分手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張淑美一臉好奇。「為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因為正偉和他的父母都很喜歡小孩子，而他大哥和大嫂只生了女兒，所以希望我們結婚之後，最好能生三個小孩，其中要有兩個是男生，這樣就能把其中一個兒子過繼給他大哥。」敏華苦笑的解釋。

　　她聽完張口結舌。「太離譜了吧！他們把你當作什麼？生孩子的工具嗎？還規定要生幾個，而且要生兒子？」

　　見同事激動的模樣，她反而替對方說話。「其實正偉跟我分手也是不得已的，他真的很愛我，只是不能不聽他父母的話……」

　　「你居然還替他說話？」張淑美相當為她不平。「生男生女又不是我們女人可以決定的，說得好像都是你要負責似的。沒關係，我來幫你介紹物件，保證每個人條件都比他好。」想到自己老實木訥的小叔，還有丈夫公司裡幾個單身的同事，說不定自己還可以促成一對佳偶。

　　敏華最怕跟不認識的男人相親了，登時尷尬的直搖頭。「淑美，這樣太刻意了，不太好啦！」萬一見了面彼此沒有感覺，想要拒絕人家又怕太傷人，那不是很麻煩。

　　「有什麼不好？難道你還忘不了他？」她問。

　　被張淑美一問，敏華頓時語塞。「我……」

　　「好，就這麼辦。」張淑美決定要來當一次媒人。「你都三十歲了，三十拉警報沒聽過嗎？」

　　她小聲的辯解。「我才二十八。」

　　「差不多啦！再過兩年就三十了，現在不談戀愛，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且你長得又不難看，不怕交不到好物件，全部就包在我身上吧！」

　　「可是……淑美，讓我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走，我們去吃飯吧！」不容許她拒絕，張淑美挽起敏華的手臂就走進位在公司後面的餐館。

　　＊＊＊    ＊＊＊    ＊＊＊

　　在「國王購物廣場」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子後，辜介天搭上電梯直接來到最頂樓的辦公室。二十五歲的他有著頎長俊秀的外型，只不過總是喜歡掛著一張淡漠、不易親近的酷臉，就像個高不可攀的王子。

　　半年前他才剛從國外回來，尤其又身為台灣第一首富的長孫，自然受到外界的矚目，加上他出眾的外型，以及數千億的身價，從小便被冠上「金童」的封號。如今的他自然也得到媒體諸多關愛的眼神，只是他不像時下的年輕人喜歡流連夜店，因此那些狗仔隊根本拍不到什麼獨家鏡頭。

　　「爺爺。」辦公室裡頭除了滿頭白髮、體型清瞿的辜耀明外，還有「國王購物廣場」的總經理。那是個五十出頭的男人，聽說做事嚴謹厲害，但也賞罰分明，這也是辜耀明將他高薪挖角過來的原因，而他的成就也證明了辜耀明沒有看錯人。

　　辜耀明招手叫喚孫子過來。「介天，你來得正好，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王漢陽總經理。漢陽，這是我孫子介天。」

　　「王總。」他和對方握了下手，感覺對方態度不卑不亢，不像有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就馬上擺出諂媚阿諛的態度。「請多指教。」

　　「也請多指教。」

　　等他們彼此打過招呼，辜耀明才說出要孫子來這兒的原因。「介天，我們兩個剛剛還在閒聊，想說要如何提升四樓男裝部的業績，雖然這半年多來還算是穩定，不過也沒有特別突出，所以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覷了老謀深算的爺爺一眼，一下就猜到他今天特地召喚自己來這裡的原因了。「爺爺，這算是考試嗎？」

　　「可以這麼說。」他沒有否認。

　　辜介天仍是一張酷酷的表情，雖然年輕，但遇上任何困難都能沉穩應對。「我很樂意接受挑戰，等我全盤瞭解之後就會擬一份企畫書給您。」

　　「那就好，漢陽，你就帶他認識一下這裡。」辜耀明讚賞的看著自己最鍾意的長孫，辜家只有他能接替自己的位子，至於那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讓他失望，看來辜家只有靠第三代來接棒了。「我先回去了。」

　　等他拄著不曾離過身的手杖從辦公桌後出來，辜介天問：「爺爺要回總公司嗎？」

　　「怎麼了？」

　　祖孫倆的長相異常的相似，平常都喜歡板著臉孔，只有在提到最愛的親人時才會露出微笑。「沒什麼，只是剛才出門時，奶奶還特別交代，要我提醒您別忘了今天是您和奶奶金婚的日子，她老人家要親自下廚做幾樣您愛吃的菜，等您回家吃飯。」

　　「我怎麼會忘呢？」談起結婚五十年的妻子，辜耀明難得露出輕鬆的笑容。「你奶奶還真的以為我老了，腦袋也不清楚了，還要你來提醒，我會準時回去。介天，忙完的話也早點回來。」

　　「是，爺爺。」辜介天聽著手杖發出蹬蹬的聲響，看著爺爺在幾名隨扈陪同下離去，不由得羨慕起這對走過風風雨雨的夫妻，可惜他的父母並沒有拿他們來當作榜樣，依舊過著貌合神離的日子。

　　＊＊＊    ＊＊＊    ＊＊＊

　　「媽媽，我已經把飯煮好了……」只要是假日不用上課，敏華就會自己下廚作菜，希望這樣能討母親歡心，讓爸爸能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再去公司加班。

　　其實她知道爸爸是故意躲在公司，就是不想看到媽媽成天只是嚷著要弟弟，但都已經三年了，媽媽還是不肯清醒過來，所以爸爸也失望了。可是她不想放棄，她好想回到從前。

　　聞言，母親又臉色慌亂的到處找人，樓上的房間找完了，又跑到樓下。「小哲呢？小哲去哪裡了？你把小哲藏起來了是不是？」

　　「我沒有藏……媽媽，弟弟已經不在了，他已經死了……」敏華吞吞吐吐的說出實話。

　　她臉色驟變，一個巴掌打了下去。「你竟敢咒你弟弟死？」

　　敏華捂著臉哭出聲，「媽……」

　　「你明明把小哲藏起來了，還不承認？」母親惡狠狠的瞪著她。「昨天，還有前天、大前天，有好幾天我們都在一起吃飯。他真的長大了，還會幫媽媽夾菜，小哲好乖，是個好孩子，是你！一定是你嫉妒他可愛，大家都喜歡他……所以你把他藏起來了……」

　　「媽媽，那不是小哲，那是我拜託一位小弟弟來假裝的……」她撒下善意的謊言，沒想到這麼做反而讓母親的病情更加嚴重了。

　　母親發了瘋似的抓住她。「你胡說！那是我的小哲……是你！快把小哲還給我……把我的小哲還來……」

　　「媽媽……」敏華不知所措的哭了出來。

　　她眼神陷入瘋狂。「你不還是不是？好……」說完便衝進廚房，接著抓起水果刀又衝了出來。「你敢搶走我的小哲，我就殺了你……」

　　被母親的行為嚇得臉色發白，敏華大聲尖叫。「爸爸！爸爸！」

　　「是你害死小哲！都是你害的！」

　　當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幾秒過後，敏華的臉頰上竟傳來刺痛的感覺……

　　「秀媛，你在幹什麼？」

　　及時衝下樓的姚靖元失聲大叫……

　　接駁公車劇烈的晃動了幾下，把不小心睡著的敏華給驚醒，她滿臉迷惑的張望四周，才知道原來她又作夢了。她本能的輕撫左頰，那道已經很淺很淡的疤痕，雖然已經利用遮瑕膏和蜜粉巧妙的掩飾住了，但她心口的傷始終沒有痊癒。

　　車上的乘客陸陸續續下車，除了來「國王購物廣場」逛街的客人外，大多都是在這兒上班的員工。既然有免費的接駁公車可以搭乘，倒是可以省下一筆車資，當然要多多利用了。敏華揉了揉眼皮，跟著大家下車。

　　今天是她調到這裡上班的第一天，雖然和張淑美算是老同事了，不過對於要面對全新的環境和客人，總是得重新適應才行。

　　她先到更衣室稍作準備後，便直接搭員工電梯到四樓準備開工。她們的櫃位不大，但是滿醒目的，一上手扶梯就可以看到，這個位置可是兵家必爭的好風水。再加上「非凡」的西裝價位本來就不高，設計感又年輕流行，所以業績一向算是不錯，否則她早就被發派邊疆了。

　　雖然「國王購物廣場」才開幕半年，但是坐落於東區、地點選得好，加上有「皇天集團」在背後撐腰，投下大筆的廣告費，不時舉辦服裝秀或名人代言，所以每個月創造出來的業績已經讓鄰近的百貨公司視為最強的勁敵。

　　「……我們這邊的員工餐廳在十二樓，餐券我就放在抽屜，要去吃的時候可以自己拿。」敏華聽著同事一一跟她介紹。

　　「我知道了，淑美，謝謝你。」敏華微笑的道謝，覺得衝勁十足，希望來這裡之後，每個月都能創造高業績。

　　張淑美笑睨她一眼，「我們都是老同事了，謝什麼？現在競爭很激烈，只要能先抓住主顧客的心，讓之前流失的都回來，業績就可以穩定了。」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她當然知道賣男裝要靠的是老主顧，因為男人不像女人喜歡跟隨流行，喜歡血拼，所以口碑是最重要的。

　　一整天敏華都不敢太過於鬆懈，忙著瞭解櫃上的擺設，還有倉庫的庫存量，以及和鄰櫃的專櫃小姐先打好關係。她不希望自己來了之後反倒讓業績下滑，所以神經都一直緊繃著。

　　她必須把每樣事情都做好，這樣才能向大家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就算是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    ＊＊＊    ＊＊＊

　　剛又接了一筆兩萬多塊的生意，敏華終於安心了些。幸好這幾天的運氣都很不錯，接到的客人都買了不少，有做出一點點成績，不然對同事真會過意不去。

　　「我昨天去二樓休息室用餐……還真是受不了二樓那些專櫃小姐。」兩人邊整理櫃上的衣服，張淑美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開始對敏華大發牢騷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張淑美問她，「昨天你剛好排休，所以沒看到，但你知不知道『國王購物廣場』是辜家的關係企業之一？」

　　「辜家？」敏華沉吟一下，「你是說哪個辜家？」

　　張淑美白了敏華一眼，「全台灣也只有那個辜家最有名了，昨天總經理親自陪著一個人到四樓來巡視，馬上就引起大家的注意，原來那個人就是辜耀明的孫子、辜家的第三代，聽說他今年才二十五歲，而且人又長得很帥。

　　「後來當他們去二樓巡視時，引起很大的騷動，樓下那些專櫃小姐像是見到偶像明星，就連在休息室裡也一樣，只要提到他就一直尖叫，害我飯沒吃飽，耳朵卻都快被她們震聾了。」在她這個快四十歲的已婚婦女眼中，那些小女孩的反應真是有夠幼稚。

　　敏華被她誇張的表情給逗笑了，「我看二樓的專櫃小姐好像大部分都是七年級的女生，會有那種反應也很正常。」

　　「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心裡在想什麼。」她搖頭說道。

　　「如果他今天有來，那我也來看看他到底有多帥好了。」敏華半開玩笑的說。

　　張淑美陡地眼睛發亮，用手肘碰了她一下。「來了！」

　　「什麼來了？」

　　她用下巴努一努，「就是辜家的太子爺，你不是要看嗎？」

　　「在哪裡？」

　　「剛上手扶梯，看到了嗎？」張淑美用手指朝遠處比了比。

　　敏華環視一圈總算找到目標，打算好好給他看清楚。「果然是長得滿帥的，身高快要一百八了，身材也很棒，難怪她們會把他當作偶像……」

　　穿著合身剪裁西裝的辜介天在沒有人陪同之下，獨自在樓面上來回晃著，看似閒逛，卻不時注意一些小細節。

　　「咦？」敏華突然輕叫出一聲。

　　「怎麼了？」

　　雖然有戴隱形眼鏡，不過敏華還是下意識的瞇起眼，瞪著辜介天挺拔修長的背影。「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他？」

　　「或許是在電視上吧！那些無聊的記者還有八卦雜誌，最喜歡報導他們這些名人。」張淑美隨口說。

　　她點了下頭，「嗯，說得也是。」

　　這時，原本往另一頭走的辜介天又繞了回來，往她們這邊走來。經過每個櫃位前面，他都仔細研究著每個櫃位的裝潢擺設，然後攀著雕花扶手，往下看著整個中庭。因為他逗留的時間較久，因此敏華有更多機會看清他的五官，她忍住不去揉搓眼睛，雙眼從深思、迷惑，然後慢慢瞠大……

　　「淑美，你說他、他姓辜？」她開始有些結結巴巴。

　　張淑美低頭看著主顧客的名冊，「對啊！」

　　「他姓辜……」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從記憶深處裡跳了出來，如果把這名年輕男人的臉孔縮小几吋，再年輕幾歲的話，那不就是……敏華冷不防的叫出聲……

　　「辜介天？！」

　　聽到好像有人在叫他，辜介天本能的循著聲音看了過來。

　　她大驚失色的摀住嘴巴，倏地矮下身子，躲了起來。

　　真的是他？怎麼可能？

　　這十三年來，敏華一直以為他只是個普通有錢人家的小孩，想不到他卻是鼎鼎大名辜家的後代。

　　「有事嗎？」辜介天走進櫃位問道。

　　被問的張淑美也嚇了一跳。「呃，什麼？」

　　「剛才不是你在叫我？」

　　張淑美只感覺制服的裙角被扯了兩下，整個人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沒、沒有啊！我沒有叫你，大概是辜先生聽錯了。」

　　接受了她的說法，辜介天沒有多去追究，順手拿起桿架上的西裝，觸摸幾下上頭的布料材質。

　　「聽你們樓面的主管說貴公司的業績一直都是保持第一，那麼賣得比較好的是哪幾款，可以拿給我看嗎？」

　　「當然可以，請等一下。」躲在下面的敏華原本靠她來遮掩行蹤，結果張淑美一移開，她就曝光了。

　　眼角無意之間瞄到蹲在地上的女人，辜介天見她穿著的是制服，想她應該也是這個櫃位的專櫃小姐，於是狐疑的多看了她兩眼。

　　「她是你們櫃上的小姐？」

　　「呃，是……敏華！」張淑美出聲叫道。

　　敏華佯裝找尋東西的樣子，「我、我的隱形眼鏡好像掉了……不用管我，你們忙你們的……」完了！她幹嘛這麼緊張？說不定他老早就忘了她，畢竟當時他才不過十二歲，都隔了這麼多年，他應該不記得了。「奇怪了，到底是掉到哪裡去了？」

　　「這三套就是我們這一季賣得最好的……」

　　他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放在張淑美拿來的幾件西裝暢銷品上，然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辜介天決定企畫一份雜誌，每一季一個主題，然後寄發給所有擁有貴賓卡的顧客，所以他正在考慮將「非凡」列入雜誌主題的可能。

　　驀地，一個碰撞聲打斷他的思緒。

　　「好痛……」她已經夠小心翼翼的移動腳步了，結果頭頂還是不小心撞到層板，痛得發出低呼。「嘶……」

　　張淑美關心的詢問，「敏華，有沒有怎樣？」

　　「沒、沒事。」她揉著頭忍住呻吟，試著站起來。但還沒站穩，雙手卻把疊放在層板上的襯衫全掃了下來。「哇啊……」她又七手八腳的張開手臂，想去把它們統統接住。「對、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不知道是在跟誰道歉、做起事來笨手笨腳、愈弄愈糟的敏華，辜介天瞅著她的臉色愈來愈冷。

　　「你……」

　　她聞言驚跳起來，「我不認識你！」

　　幾條黑線從他額上滑下，「誰在問你這個？」

　　敏華這才發現自己差點不打自招，趕緊露出僵硬的笑容，「哦！對不起，你要問什麼，請說。」

　　「你是新來的嗎？」

　　「嗄？」

　　辜介天眉頭跟著攢緊，「我問你是剛進入這一行的嗎？」

　　「不、不是。」敏華不明就裡的回答。

　　他緊閉了下眼，「那麼就請你表現得穩重些，做事不要毛毛躁躁、慌慌張張的，這種態度是會連帶影響到客人購物的情緒，你不知道嗎？」

　　「呃，是，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把頭垂得好低，喃喃自語起來，「什麼叫作毛毛躁躁、慌慌張張？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只不過才二十五歲，就像個嚴肅頑固的老頭子，真是不可愛。

　　「你說什麼？」辜介天耳朵可尖的。

　　敏華用力搖頭，抵死不承認剛才有說話。「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說。」

　　又瞪了她一會兒，他才將手上的西裝還給張淑美，「謝謝。」說完便走出她們的櫃位。

　　「嚇死我了……」聽到腳步聲走遠，敏華才慢吞吞的把頭抬起來，確定辜介天真的走了，才敢喘上一口氣。「好險，他沒有想起來……」

　　「找到隱形眼鏡了嗎？」張淑美沒有聽清楚她在念什麼。

　　她愣了愣，隨即點頭如搗蒜。「找到了、找到了，我去清洗一下，一下子就回來。」她拿了裡頭放有清洗藥水的小包包，就到化妝室去了，心裡更由衷的希望辜介天不要想起來，她不想再被問東問西了。

　　「辜介天，你真的不用打電話回家嗎？」好不容易哄母親吃下醫生開的藥，確定母親睡著之後，敏華悄悄的將他拉到外面。雖然她很高興他願意幫忙，可是總不能讓他的家人以為他是蹺家，或是出了什麼意外，這樣她會良心不安。

　　酷酷的小臉一副老神在在，「不用。」

　　「為什麼？你不怕你的爸爸媽媽會擔心嗎？」她疑惑的問。

　　他叉起一塊西瓜來吃，「他們很忙，忙到沒時間擔心我。」一個忙著搞外遇、一個忙著當貴婦，他們根本沒有當父母的自覺。

　　敏華同情的看著他，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有哪個小孩會不想要父母的關心和照顧？「你不要難過，大人總是忙著賺錢養家，為的也是讓小孩過好一點的生活，那是不得已的。」

　　怪異的看她一眼，「你是笨蛋嗎？」

　　「為什麼罵我？」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問。

　　辜介天可不認為自己罵錯了，「你媽媽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有心情安慰別人？喂！家裡有沒有OK繃？」

　　「有啊！你要用嗎？」敏華點了點頭問。

　　他白她一眼，「是你要用，雖然已經沒有流血了，不過額頭的傷口還是貼一下比較好，不要被細菌感染了，不然以後會留下疤痕。」眼前的女生雖然年紀比他還大，可是卻很笨，又不懂得照顧自己。

　　「就算有疤痕也沒關係……」她故作傻笑的摸了摸還有點隱隱作痛的額頭。「反正我本來就長得不漂亮了，如果我像媽媽多一點就好了，大家都說弟弟最像媽媽了，而我像爸爸。」

　　「那又怎樣？」辜介天不以為然的問。「只要你男朋友喜歡就好了，不要管別人怎麼說。」

　　敏華一時頭腦還轉不過來，「我又沒有男朋友。」

　　「怎麼沒有？就是我，你不是答應要當我的女朋友，那我不就是你的男朋友了？」他很認真的反問。

　　她頓時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敏華！」

　　猛地回過神來，敏華看著隔壁的專櫃的小姐。「呃，小慧，什麼事？」

　　「你剛剛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

　　她一臉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在發呆。」

　　「是啊！整個早上都沒有客人，真是無聊死了。你幫我看一下櫃位，我去休息室抽一下煙，馬上就回來。」抽煙是她們這些專櫃小姐消除壓力的方法之一，邊抽還可以邊互相吐苦水。

　　「好。」敏華答應了，雖然她不抽煙，但也無法勸別人不要。環顧整個樓面真的好冷清，而她又剛好是全天班，想到今天都還沒開市她就開始手心冒汗了。

　　走到櫃位前面一望，走廊上沒看到半個客人，她只好又踱回裡頭，想說打電話給這幾天自己接的客人，探詢一下買的衣服有沒有什麼問題，做一下售後服務，也可以給客人留下好印象。

　　才找出資料，正要拿起電話，恰巧有人走進櫃內。

　　「小姐！」

　　她本能的揚起臉微笑，「是……」可是一看清對方是誰，她嚇得馬上把臉垂得低低的。「呃、嗯，您好，有什麼地方需要我服務嗎？」

　　辜介天見她好像不是昨天幫他介紹的那位小姐，但也沒有多想。「小姐，能不能再拿這幾套西裝給我看？」他將寫在便條紙上的型號交給她。

　　「好的，請、請等一下。」敏華低頭看了眼，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他要的衣服。「你、你看看是不是這幾套？」

　　他拿起其中一件藍色細條紋的西裝，「小姐，這件裡頭可以搭配什麼樣的襯衫？還有領帶也請你幫我推薦。」

　　「呃，好。」她像是兵荒馬亂的翻動著層板上的襯衫，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忘了該怎麼搭配比較好看。「這件……不對！配格子的會太花……這件好了……還有這件也可以……」她隨手就抓了幾件襯衫過來。

　　敏華雙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將襯衫套到衣架上，然後再配上西裝，繫上幾何圖案的領帶，幸好整體的感覺看來還算不錯。「好、好了！這樣可以嗎？」

　　「還算可以。」辜介天挑剔的看著她搭配出來的成果。「小姐……小姐，你習慣低著頭跟人說話嗎？」

　　她霎時滿臉漲紅。「當然不是。」

　　「如果你跟客人說話也是像這個樣子，連看都不看對方，未免太不尊重了。」他嚴苛的說。「顯然是貴公司的員工教育有問題。」

　　幹嘛每次說話都這麼毒？敏華忍不住又在心裡嘀咕起來。

　　「對、對不起。」她稍微把頭抬高說。

　　辜介天決定要樓管多盯著她，不要等到有客人投訴之後再來處理，那就太遲了。「你叫什麼名字？」

　　「嗄？」該不會是要叫公司炒她魷魚吧？！

　　他沉下年輕的俊臉，看了一眼別在她胸前的名牌。「姚敏華？」

　　敏華十指緊張的絞著裙子。「是。」

　　「你在你們公司多久了？」

　　「差不多八年了。」敏華清了清喉嚨說。

　　辜介天冷冷的覷著眼前這名只到自己肩膀的專櫃小姐，她身材有些瘦弱，小小的臉蛋只畫了淡妝，頭髮隨便的挽在腦後，不像樓下那些年紀較輕的專櫃小姐，一個個都很重視自己的外表。

　　對自我要求甚高的他而言，她的表現實在讓他有點看不下去。「那麼應該算是很資深了？既然這樣，更應該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客人面前，不要因為是資深員工就輕忽這個道理，這不是『國王購物廣場』想要的。」

　　「對、對不起，我下次會改進的，對不起。」敏華被他訓得面紅耳赤，只能不斷的低頭道歉。

　　他仍舊酷著張臉的瞅著她，像是接受她的反省，這才再度開口。「我要借這幾件衣服去拍照，明天再還你們。」

　　「不、不、不行。」她有些結巴的拒絕。

　　「要是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請樓管過來……」

　　她搖了搖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樓管來了也一樣，因為我們不能把櫃上的衣服外借，這是公司的規定，要是犯規會被罰錢的。真是對不起……如果你真的要借的話，可以……可以打電話到我們公司。」她結巴了好久，才終於吞吞吐吐的把話說完。

　　辜介天點了下頭，因為她說的的確是事實。「我知道了，謝謝。」說完，他鞋跟一旋就往外走。

　　「呼~~」她喘了一大口氣，心臟差點停掉。她實在慶幸自己沒有被他認出來，放心的拿起擱在桌上的保溫杯，打算喝一大口溫水幫自己收收驚。

　　就在這時，已經離開的辜介天竟又踅了回來。

　　「對了，小姐……」

　　敏華嚇了一大跳，被含在口中的水不小心嗆到，連忙用手摀住，然後一陣猛咳，咳到臉色都漲得比豬肝還要紅，這讓她實在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對、對……咳咳，對不起……咳……」天啊！讓她死了吧！

　　皺起兩道眉頭瞪著快把肺都咳出來的女人，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把人嚇成這樣，究竟是她膽子小，天生容易緊張，還是自己長得太嚇人？

　　「咳完了嗎？」這下子辜介天不得不好好的用正眼研究她一下。

　　敏華糗到了極點，又接連咳了好幾聲，才有辦法開口。「對、對不起？？……咳、咳，我、我咳完了。」不是走了，幹嘛又突然跑回來？！

　　「我剛才的口氣是不是很嚴厲？」他問。

　　她頭搖得像波浪鼓。「沒、沒有，真的沒有，一點都不嚴厲。」

　　「那麼是很凶了？」

　　「不、不，一點都不凶。」敏華真想哭。

　　辜介天一眼就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壓根就不相信她的否認。他剛才的態度是否真的有惡劣到可以把她嚇成這樣，活像見到鬼？

　　「請、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她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問。

　　他俊目一瞟，「不用了。」他大步離開，這次真的走遠了。

　　這回敏華學乖了，等了一會兒確定他真的走遠後，她才全身放鬆的趴在層板上。

　　「我真是沒用，幹嘛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不過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不可愛……」

第二章

　　隔天，在更衣室換好便服，敏華拿了包包出來準備下班。

　　「淑美，那我先下班了，拜拜。」

　　「哦！拜拜。」正在幫客人介紹的同事回頭揮了揮手。

　　敏華打完下班卡來到一樓，想到今天剛好是每個月的化妝品員購日，雖然可以打八折，不過光是一條口紅，折扣下來還是要五、六百元，可以吃上好幾天，她考慮了好久，就是花不下去，但依然受不了誘惑想去逛，就算純欣賞也好。

　　看著每個化妝品專櫃的櫥窗裡擺滿琳琅滿目的產品，每支口紅的顏色都好美，還有香水的瓶子都好有特色，鼻端都可以嗅到香粉的氣味，她是女人，當然也想要好好打扮，可是想到戶頭裡的錢，還是努力抗拒，免得接下來真的要每天吃泡麵度日了。

　　「……因為今天是員購的日子，所以很多專櫃小姐都會趁這時間下來買化妝品，平常可不行。」負責一樓業務的中年女課長跟身邊的辜介天解釋。

　　辜介天點了下頭，表示瞭解，隨著她走過每一個櫃位前。

　　「我聽說董事長這次要辜先生負責四樓男裝部的宣傳活動，不過怎麼會想來化妝品區參觀呢？」兩者應該不相干才對。

　　他兩手背在身後走著。「我想會到男裝部買衣服的，除了男人之外，有更大部分是女性消費者，因為她們會來幫男朋友或先生採購，因此她們的意見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希望這次的活動能剛柔並濟。」

　　女課長眼睛也亮了，畢竟能順便幫自己負責的樓面增加業績，也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如果有什麼需要請辜先生儘管說。」

　　「謝謝。」他說。

　　不經意的，辜介天被斜對角的一張臉孔攫住了目光。

　　是她？因為是穿著便服，所以他沒有馬上認出來，但也因為她那天出人意表的爆笑舉動，所以讓他印象特別深。只見她用著渴望的眼神望著手中的口紅，在化妝品小姐的慫恿之下試擦，明明很喜歡，卻還是搖了搖頭，將它還了回去。

　　辜介天的視線不由自王的跟著她走動，見她來到另一家化妝品櫃位，蹲下身看著擺放在玻璃櫃內的保養品。那個表情簡直像是看到淋了醬汁的鮮美牛排，還猛吞著口水，那嘴饞的模樣讓他忍下住想牽動嘴角的弧度，一向酷酷的表情差點就保不住了。

　　發現他沒跟上，女課長走了回來。「辜先生？」

　　「張課長，每個月的化妝品員購都打幾折？」他脫口問道。

　　她想了一下。「如果是進口品脾打九折，大部分的則是八折。」

　　「嗯。」辜介天沉吟的說。

　　「過兩天這裡會再新增一家新的國際知名品牌，到時會請一位外國的彩妝大師來辦個秀，到時請辜先生務必要來看……」

　　兩人才走開沒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喧鬧聲，不由得回過頭。

　　「……我明明看到了，快把包包打開！」

　　一位化妝品小姐板著塗抹著濃妝的臉蛋斥喝，原本也在購物的客人們則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無端成為眾矢之的，敏華小臉倏地刷白。「我、我沒有……」

　　「還說沒有？剛剛你明明拿在手上看，現在不見了，除了你還有誰？」化妝品小姐就認定她了，貨物遺失或被偷，她們可是要被扣錢的，說什麼也得要回來，不然不甘心。

　　敏華猛搖頭。「我剛剛有放回去了，我說的是真的。」

　　「那你把包包打開讓我檢查！」她才不信。

　　她的雙眼登時泛紅了。「我又沒拿，為、為什麼要讓你檢查？」同樣都是專櫃小姐，自己就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不尊重客人的事來。

　　「你不讓我檢查就是心虛！」對方反控她。

　　感覺到好多人都在看著自己，好像她真的偷了那支口紅，淚水攸地凝聚在眼眶中。「我、我真的沒有……」敏華覺得自己突然縮小了，變回小時候的自己，大人們都在指責她沒有看好弟弟，才會讓他被車撞死。

　　女課長過來介入。「發生什麼事了？」

　　「課長，她偷了一支口紅，我要她把包包打開來讓我檢查。」化妝品小姐理直氣壯的說，沒看到女課長的臉色都變了。

　　「你沒有確實的證據，怎麼可以檢查客人的皮包？」

　　化妝品小姐得理不饒人。「可是她才剛拿去看，一下子就不見了，除了她還會有誰……」

　　「我沒有偷，我真的沒有。」敏華勉強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始終不發一語的辜介天覷了下她眼淚汪汪的模樣，再看一眼安裝在天花板上的監視器，然後當機立斷。「好了，賣場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要在這裡吵。」

　　敏華沒想到他也在這裡，臉色更白了。「我……我真的沒有偷，我把包包給你們看好了。」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他伸手制止她的動作。「先到辦公室再說。」

　　「可是……」

　　辜介天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你也一起過來。」女課長要那位化妝品小姐跟著他們走。

　　＊＊＊    ＊＊＊    ＊＊＊

　　敏華兩眼泛濕，緊緊抱著皮包，不知所措的坐在椅於上，口中重複著同樣的話。「我真的沒有拿……你們要相信我……我有把口紅放回去了……」

　　他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發一語的睇著她。

　　「明明是你偷的，還裝什麼可憐？」化妝品小姐撇了撇紅唇。「要是大家都這樣，那我們不就賠死了？」

　　她吐出來的話讓敏華瑟縮了一下。「我、我沒有裝可憐……」

　　女課長出面緩解。「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我們絕對不能懷疑客人，尤其她還是公司的同仁。」

　　「哼！內賊就更難防了。」她刻薄的說。

　　辜介天冷冷的看著化妝品小姐那張嘴臉，有個醜陋狹窄的心胸，就算畫得再美也沒用。「張課長，看來你們有必要重新教育一下這些小姐，如果無法人贓俱獲，就不能隨便指謫客人的不是。雖然我沒有得到授權，也無法干涉業務的營運，但是這種事情要是一再發生，你想客人還會安心的來這裡購物嗎？」

　　「是，辜先生說得對。」女課長灰頭土臉的說。化妝品小姐還想說什麼，最後也覺得理虧，乖乖閉上了嘴。

　　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適時響了。

　　「喂……」女課長接起電話，是從警衛室打上來的。「好，謝謝，我們馬上下去。」

　　辜介天將雙手垂放下來，睥睨著已經被嚇壞的敏華。「走吧！我們到警衛室去看錄影帶就知道了。」

　　「警衛室？不是要去警察局嗎？」她怔怔的問。

　　他眉頭一皺，「你那麼想去警察局？」

　　「不想！」敏華馬上用力搖頭。

　　這女人就是有辦法讓他哭笑不得。「既然不想就快走。」

　　敏華兩手攥著皮包起身，好像那是唯一能保護她的東西，然後怯怯的跟著他們到地下二樓警衛室。

　　警衛將帶子倒轉到事情發生的時間，不過幾分鐘，敏華果然出現在畫面上。因為是最新款的口紅，又是請來日本紅星代言，電視廣告打得很凶，所以她好想親眼看看那個顏色……看完之後，她把口紅放了回去，在場的人屏住氣息，眼皮不敢眨一下，就是想看清楚接下來出了什麼事……

　　當敏華將口紅放在玻璃櫃上，身邊有個穿格子上衣的小姐見化妝品小姐沒注意到，便用很快的速度將它掃進拉鏈沒有拉上的LV皮包內，然後不著痕跡的走掉了，而敏華卻還待在那兒看別的東西……接下來就是化妝品小姐質問她的畫面……一切真相大白……

　　「你都看清楚了嗎？」女課長沉著瞼問。

　　化妝品小姐笑不出來了，還想強辯。「我、我真的以為是她……」

　　「請你跟客人道歉！」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瞥了敏華一眼。「對不起……」

　　敏華含著淚水，就算證明自己是被冤枉的，但傷害已經造成了。

　　「真是的，買不起就不要看嘛！」化妝品小姐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其實每個人都聽到了。

　　感覺到敏華的身子抖了抖，辜介天俊臉一凜，「張課長，我想這位小姐不適合在『國王購物廣場』工作，如果你無法決定，我會親自跟王總提議。」

　　女課長臉色大變，忙不迭的阻止。「辜先生，這件事不需要總經理出面，我會處理的。」

　　「課長，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容易才讓公司調她來這裡，她說什麼也不要再被調走了。

　　「課長……」兩手緊抓住包包的帶子，敏華喉頭梗住了。「請問我、我可以走了嗎？」

　　「我謹代表公司向你道歉，真是對不起。」女課長一再表達歉意。

　　敏華咬著下唇，低著頭奪門而出。

　　不能哭！人家已經證明了她的清白，也都道歉了，就不要太在意……可是為什麼是她？她已經努力要表現得好，努力的生活，為什麼還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待她？

　　電梯的燈號還停在七樓，敏華不想再等了，只好推開安全門，直接爬樓梯上樓去，可是眼淚一直往下掉，啜泣聲從口中逸了出來……

　　「嗚嗚……」她無助的坐在樓梯上，將臉埋進膝蓋內，哭到全身發抖，愈哭愈傷心。「嗚……」

　　同樣等不到電梯的辜介天也碰巧改走安全門，但才推開一條縫，就聽見裡頭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動作一頓，最後還是選擇推開門走進去。

　　聽到安全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她慌忙的用手背抹去淚水，就怕讓別人看到她在哭。才抬起頭，見到是他，真希望他也裝作沒看到，趕快走開。

　　辜介天面無表情的俯視著她，「躲在這裡哭有用嗎？」

　　「不用、不用你管。」她已經夠難過了，還來潑冷水。

　　他鎖著眉心，「無緣無故被人冤枉是小偷，換作別人也會生氣，要是真的很不甘心，剛剛在警衛室就該好好罵那位化妝品小姐一頓，而不是躲在這裡哭，你這種態度只有被人欺負的份！」

　　敏華抖了抖唇，「你說夠了沒有？對啦！我就是笨，不敢當面罵回去，那又怎麼樣？」

　　「小姐，你都幾歲了？」辜介天實在看不慣她這種畏畏縮縮的態度。「除了哭還會什麼？」

　　她被罵得也有些火大了。「誰說二十八歲的女人一定要很堅強？難道哭也不行嗎？」

　　「嗯  ，不錯嘛！現在都敢這樣跟我說話，剛才為什麼不敢罵人？」他兩手環胸的淡諷。「是沒人規定二十八歲的女人就要怎樣，但是總要學會保護自己，萬一下次又遇上這種倒楣的事，可沒人救得了你。」

　　「你、你幹嘛這麼烏鴉嘴？」敏華怒瞪著他。

　　辜介天嗤哼一聲，「像你這樣的人最容易遇上這種事，下次可沒這麼幸運，剛好有監視器可以看……走吧！」

　　「走？去哪裡？」

　　他步上幾階的樓梯。「當然是到服務台正式填寫一份客訴表格，要他們給你一個交代，總不能這麼簡單就原諒他們的處理態度吧！」

　　敏華震驚的站起身。「什麼？還要客訴？」

　　「沒錯，走吧！」辜介天率先往樓上走，她愣了好幾秒才追了上去。

　　「等一下，其實、其實也沒這麼嚴重，不用到提出客訴的地步吧……」

　　「你可是受害者，有什麼好怕的？」他很不以為然。

　　她張口結舌了半天，又趕上他的步伐。「等一下，這個『國王購物廣場』不是你家開的嗎？那、那你還要我去客訴？」這好像說不太通。

　　「是我家開的又怎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包庇嗎？」辜介天停在樓梯上，嚴肅的瞅著她，「那很遺憾，我做事一向公事公辦，而且我倒想要看看他們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什麼嘛！故意把事情鬧這麼大，原來是要我來當白老鼠……」敏華忍不住在嘴裡咕噥。

　　辜介天挑起一道眉梢，「你說什麼？」

　　「沒、沒有。」她搖頭說。

　　他走上最後幾階。「那就走吧！」

　　「真，真的要客訴喔？」敏華知道被客人客訴的感覺很不好過，就算角色替換了，她也能想像被人客訴的滋味，開始有些同情起對方。「她都已經跟我道歉了，就原諒她一次好了。」

　　聞言，辜介天回頭怒視。「你到底有沒有自尊心？」這個女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快把他氣死了。

　　「我、我當然有。」她被瞪得只能低下頭。

　　「既然有就給我去客訴。」辜介天難得被激怒了。

　　敏華縮了下脖子，「好嘛！去就去，那麼大聲幹嘛！」

　　「你說什麼？」他沉聲的問。

　　她猛搖著頭，「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還不快走？」

　　「是。」敏華垮著臉跟著他走。

　　服務台的小姐忍住心中的訝異，將客訴表格遞給辜介天後，又和同事相視一眼。就是因為知道他的身份，見到他居然還帶人來客訴，所以才會感到驚訝。

　　辜介天將表格攤在她面前，從西裝口袋拿出鋼筆。「好了，把資料填一填，還有客訴的原因、時間、地點都寫上去。」

　　「呃，真的要寫嗎？」她小聲的問。

　　他雙眼瞇起，「給我寫！」

　　「哦！」敏華趕緊接過鋼筆，開始逐行的填寫。

　　見她寫得很慢，還要想個半天，辜介天忍住翻白眼的動作，湊過去看她寫到哪裡了，這一看差點讓他破口大罵。

　　「什麼叫作不小心誤會你拿了口紅？她那種態度叫作不小心嗎？」

　　敏華縮著脖子，愈說愈小聲。「我只是想說寫得婉轉一點比、比較好……」

　　「為什麼要婉轉？你是要討回公道，當然要照實說了。」他把那張表格搶回來，再要了一張新的給她。「重寫！」

　　「還要重寫？」

　　「寫！」辜介天酷著俊臉，一聲令下。

　　她嘴裡又嘀嘀咕咕。「真的比起來，小時候還比較可愛一點，長大以後居然變得這麼鴨霸……」

　　「你又在說什麼？」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在罵他。

　　「沒有、沒有，我寫就是了。」敏華只能忍氣吞聲的再寫一遍。

　　辜介天雙手環在胸前，盯著她寫完為止，然後親自檢查，這才勉為其難的算她過關，將表格交給服務台小姐。

　　「呃……謝謝你剛剛幫我的忙。」她輕咳一聲，「要不是你叫警衛室調出監視錄影帶，我可能真的會被當作小偷了。」

　　他冷睇她一眼，「既然沒做，就要理直氣壯，勇敢的表達自己的清白，否則別人怎麼會相信你？」

　　「我知道。」敏華也明白自己的缺點，偏偏就是改不過來。「呃，還是要謝謝你，為了表示謝意，我可不可以請你喝咖啡？」見他沒說話，她急忙解釋。「你、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請你喝咖啡而已。」

　　這個女人跟人說話都這樣戰戰兢兢的嗎？好像他很可怕、會吃人似的，辜介天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內。「走吧！」

　　敏華瞪著他踱開的背影，張大小嘴，「真是的，說個『好』會少掉一塊肉嗎？耍什麼酷嘛！」

第三章

　　到了地下二樓，敏華才要走向超市的方向，卻見他往另一頭走去。

　　「你要去哪裡？」

　　「不是要請我喝咖啡？」他用下巴一努，敏華順著目標看了過去，臉差點綠了。「我習慣喝這一家的。」

　　她嘴角抽搐著，「星、星巴克……你也喝得太好了。」本來想說在超市買罐裝咖啡請他就已經不錯了……慘了！身上只有五百塊，這裡的咖啡可是貴得要命。

　　來到櫃檯，辜介天點了杯美式咖啡。「你要喝什麼？」

　　「我喝……」她眼睛都看花了。

　　辜介天見她猶豫不決，乾脆提出建議。「他們的焦糖瑪奇朵不錯。」

　　「真的嗎？」

　　他很想翻白眼。「小姐，一杯焦糖瑪奇朵。」

　　付完了帳，敏華偷偷的對著自己的錢包哀悼五秒鐘，一下子去掉三天的飯錢，看來要再省一點花了。

　　在角落找到了空位坐下，辜介天不加糖和奶精，直接就喝。趁這當口，敏華悄俏的打量他，發覺他和小時候沒什麼改變，這也是她之所以能一眼就認出來的原因。

　　瞥見辜介天揚起眼瞼，她連忙低下頭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燙……」一時忘記咖啡是剛煮好的。　　「你一向都這麼容易緊張嗎？」他抽了張餐紙給她。

　　敏華一臉窘迫的接過去，「其實也、也還好。」

　　「你跟客人說話該不會也是這樣？」

　　這點她可是要鄭重聲明。「才不會，我可是很專業的，客人都誇我服務態度很好，還有不少人都喜歡跟我買衣服，自從我調來這裡，有的客人都會特地跑來，說他們還是習慣我幫他們介紹。」說得一臉沾沾自喜。

　　「我怎麼看不出來？」辜介天很不以為然。

　　她氣惱的瞪他，「請問一下，你說話一向都這麼毒嗎？」

　　杯口遮住了辜介天微微上揚的唇角。「不一定，要看對象是誰。」

　　「什麼意思？」敏華一臉氣呼呼，「算了，童言無忌，看在我年紀比你大的份上，就原諒你好了。」

　　辜介天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你一點都不像二十八歲。」

　　「真的嗎？」她很快的轉怒為喜，兩眼亮燦燦的。「你的意思是說我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女人最擔心的就是被說老了。

　　他瞟了滿臉期待的敏華一眼，然後涼涼的回答。「不，是說話舉止看起來還很幼稚。」

　　「你！」敏華為之氣結。

　　瞅著坐在對面已經氣到不行的女人，辜介天居然覺得她很可愛，真不知道是哪一條神經搭錯線了。不過她真的是他遇過最有趣的女人，有些迷糊、神經質，而且膽小伯事，明明看來有那麼多的缺點，但是這些缺點卻也讓她顯得很真實平凡。

　　「我記得你說過進公司八年了？」他擱下杯子，往後靠在椅背上問道。

　　敏華兩手捧著杯子，氣歸氣，還是回答了。「嗯。」

　　「那麼應該有不少心得了？」辜介天十指交疊在身前。「如果你是消費者，當你到百貨公司的男裝專櫃，拿起一套西裝，你會想到什麼？」

　　她偏著頭，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如果我是客人，會去逛男裝，當然是為了買給男朋友，要不然就是老公了。當我拿起西裝，一定會在心裡幻想著老公穿起來會是什麼樣子，是上班穿起來比較適合，還是應酬穿比較好？要搭配什麼樣的襯衫，或領帶會不會太花俏了。雖然幫老公打扮是太太的驕傲，可是萬一太帥了又會開始擔心……」

　　辜介天不禁聽得入迷了，深深的看著她嚮往的表情。

　　「如果我結婚了，我希望當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每天晚上幫老公把襯衫和西裝褲燙好，然後再搭配上明天要穿的西裝、領帶，這樣老公在公司裡穿得體面，同事就會誇他說你真好命，娶了一位好太太……」直說到這裡，敏華這才從白日夢中回過神來。覷見他直直的盯著自己，她臉蛋登時像是有火在燒似的。「對不起，我、我扯太遠了。」

　　他沉吟了下，「不，你說得很好，給我很多靈感，不過我以為現在的女人結了婚後都不想待在家裡，寧願當個職業婦女。」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的，但我想待在家裡，每天作菜給老公吃，然後把家裡打掃乾淨整齊。等老公回家後，再一起坐在沙發上看恐怖電影，看到害怕的地方，就可以躲到老公的懷裡，我覺得那才是最幸福的。」她很自然的說出心中的願望。

　　「你現在有男朋友嗎？」辜介天狀似不經心的問。

　　敏華搖頭。「本來是有，不過已經分手了。」

　　「那我們交往看看怎樣？」

　　她陡地又被梗在喉頭的咖啡給嗆到了，血色迅速的充滿整張小臉。「咳咳，你、你說什麼？」

　　彷彿早就預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他笑笑說：「我說我們交往看看吧！」

　　「你、你在開什麼玩笑？」敏華故作鎮定的抽出一張餐紙擦拭嘴角和上衣的前襟，沒有笨到把他的話當真了。

　　辜介天橫她一眼，「我做事一向很認真，不是隨便說說的，跟我交往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可是我年紀比你大……」她張望了下坐在附近的客人，壓低嗓音說。

　　他一臉無所謂。「不過差三歲，我不在乎。」

　　「以你這麼好的條件，不可能沒有女朋友吧？！」敏華確定他是故意在整她。「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我是有交過幾個女朋友，不過都分手了。」看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他的行情有這麼差嗎？

　　敏華突然把手指著他的鼻子，「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玩弄了人家的感情之後，就把她們給甩了。」

　　「你又知道是我玩弄她們？」辜介天俊臉頓時黑了一半。

　　她這次很理直氣壯。「雜誌上都是這麼寫的，什麼企業小開始亂終棄，某小姐要幫小孩驗DNA。」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是我被她們甩了。」真會被這女人氣死，他可不想跟他那個風流老爸相提並論。

　　怔了一下，「是你被甩？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只是玩一玩，當然希望兩人結婚之後，我的妻子可以待在家裡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以丈夫和小孩為重。可惜她們都不願意，所以就把我甩了，這樣你滿意了嗎？」或許是他交往的對象都是同一個圈子的，生活優渥又活躍，自然不想只是待在家裡煮飯、帶孩子，就跟他母親一樣。

　　「原來是這樣，那你一定很傷心吧？」敏華聽完，有些同情起失戀多次的他。一次對她來說就是很大的打擊了，很難想像他經歷好幾次。「其實你只是還沒找對人，等你找到一個很愛你的女人，她就會願意為你這麼做的，不要擔心。」

　　辜介天既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你到底是真笨還是裝的？」

　　「幹嘛罵我？」她抗議。「我哪裡說錯了。」

　　他撫著額低笑。「我真的被你打敗了，你到底是怎麼活到二十八歲的？」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敏華愣愣的問。

　　「哈哈。」他笑得眼角泛濕，雙肩抖動著。「我決定了，我們交往吧！」他想他再也遇不到比她更能讓他發笑的女人了。

　　敏華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還是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不要開玩笑了，我可不想被人家笑老牛吃嫩草。」

　　「我並不介意讓你吃。」辜介天故意說得曖昧。

　　熱氣倏地冒上臉頰，她用自認很凶的眼神瞪他一眼。「我才不要，我還是喜歡跟年紀比我大的男人交往，才不要談什麼姊弟戀。」

　　「我們又不是親姊弟。」她一直的拒絕讓他自尊受損。「只差三歲有那麼嚴重嗎？我是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了？」

　　她被瞪得有點伯怕的。「沒、沒有。」

　　「既然沒有，你還要考慮什麼？差三歲又不是差三十歲，不會有人在意的，就這麼決定了。」辜介天起身將兩人喝完的杯子放到回收台，主動拉著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等、等一下……」這種事怎麼可以由他一個人決定就好。

　　辜介天是個行動力十足的男人，既然決定的事，就要去做。「我們只是先交往看看合不合適，又不是要去結婚。」

　　「話是這麼說沒錯。」敏華可以感覺到週遭投來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她最不希望的就是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大家都在看我們……」

　　他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緊。「習慣就好。」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習慣……」她好想哭。怎麼會這樣？早知道就不要請他喝什麼咖啡了……

　　＊＊＊    ＊＊＊    ＊＊＊

　　「唉！」一聲聲歎息一直從敏華口中逸出。

　　張淑美瞥了下身旁的同事。「今天怎麼一直歎氣？」

　　「沒什麼，只是想到都沒客人。」其實敏華根本不是在煩這個，昨天辜介天送她回家之後，她想了一晚，還是認為交往不太好。她年紀比他大，還有他們的身份也相差太多了，她可不希望聽到一些閒言閒語。

　　已經月底了，張淑美摁著電腦，想知道這個月的業績有沒有達到公司的要求。「外面在下雨了，所以沒客人也是正常的……太好了！我們達到了，還多了五萬，下個月的薪水可以多領三千元的獎金。」

　　她放下心中的大石，不然回去開會鐵定被盯。「那就好。」

　　「對了，敏華，你下次休假有空嗎？」敏華折著層板上的襯衫，「有什麼事嗎？」

　　「我小叔說想請你吃飯、看電影，只要你說好，他就跟公司排那一天休息。」張淑美大力鼓吹。「我小叔可是在竹科上班的黃金單身漢，但因為太忙，都沒交過女朋友。我跟他說你是個很居家的女孩子，不喜歡亂花錢，又會煮一手好菜，所以他說想先見見你，再吃個飯什麼的。」

　　「你小叔要跟我見面？可是……」

　　「我小叔雖然不高，但是長得還不錯，也不會抽煙喝酒，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不用怕他在外面亂來。」張淑美也擔心她因為前車之鑒而卻步。「再說我公公婆婆都不在了，不會有人逼你生小孩，怎麼樣？」

　　「我……可是我真的……」她才想找個藉口拒絕，遠遠的就看見搭著手扶梯上來的欣長人影，馬上嚇得躲進更衣室。「有人找我就說我不在。」

　　她怔了一下。「敏華？」

　　這時，辜介天走了進來，明明剛才還有看到人影，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辜先生。」

　　「姚敏華在嗎？」他問。

　　張淑美露出一臉吃驚的表情。「呃，辜先生找敏華有事嗎？」

　　「她不在嗎？」

　　「她……」張淑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方向，辜介天馬上明白了。

　　叩、叩。「出來！」

　　在裡頭的敏華抿緊小嘴，不敢出聲。

　　他試著去拉把手，門卻已經被人從裡頭反鎖了。「姚敏華，快點開門！」

　　「……你到底想幹嘛？」不得已，她打開一條門縫，小聲的問。

　　辜介天稍一用力，就把門拉開。「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我哪有躲你？」

　　「沒有最好，你今天是晚班對不對？」辜介天索性也擠進更衣室裡，看著她驚慌失色的模樣，就覺得想笑。「打完卡在大門口等我。」

　　「你、你會把我害死……快點出去……」她死命的推他。

　　他忍住笑意，酷酷的警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可不要落跑。」

　　「好啦！好啦！」敏華嚇出一身冷汗。「你快出去……」

　　達到目的，他無視張淑美震驚到下巴掉下來的表情，邁開兩條長腿，走出櫃位。好樣的！她愈不想讓人知道，他就愈不如她的願。

　　張淑美把下巴扶正了。「呃，敏華……你們……」

　　「我們沒有關係，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他、他有事請我幫忙而已，就是這樣，你要相信我。」她極力撇清，還差點咬到舌頭了。

　　「我想也是，他怎麼可能會跟你在一起。」怕同事誤會自己的意思，張淑美連忙又多此一舉的解釋。「敏華，我不是說你不好，只是他可是辜耀明的孫子，交往的對象應該是那些名模或社交名媛，你們怎麼可能……」

　　她扯著一抹受傷的笑臉。「你說得對，我們怎麼可能。」在別人眼中，他們一點都不配。

　　＊＊＊    ＊＊＊    ＊＊＊

　　在『國王購物廣場』附近的日本餐館吃完宵夜，敏華心不在焉的看著辜介天在帳單上簽名。他出色的外表無論走到哪裡都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而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長相平凡，不出色也不難看，總之就是讓人過目即忘。這樣的她走在他身邊真的很奇怪，每個看到他們的人心裡一定都會這麼想吧！

　　「還在發呆？走吧！」

　　辜介天很自然的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日本餐館，但敏華卻很不自在。這裡離上班的地方實在太近，萬一讓認識的人看到了，明天就會傳遍整棟大樓，大家就會知道他們的事，她可不想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我、我自己走就好。」她輕輕掙開他的手掌。

　　他瞅著一臉侷促不安的她。「你在怕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人家看到……」敏華想笑，卻笑不出來。

　　「為什麼？」

　　敏華覷他一眼，又垂下臉。「因為沒有人相信你會跟我交往，我們一點都不相配，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交往的是我們，關別人什麼事？」辜介天俊臉一整，「是我要跟你交往，只要我是真心喜歡你這個人就夠了，不是嗎？」

　　她不能說不感動。「可是他們……」

　　「你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想法呢？他們想說什麼就讓他們去說，你只要知道我想說什麼就好了。」他說。

　　聞言，敏華的眼眶不由得紅了。「我要是能跟你一樣那麼自信就好了，但你沒有嘗過那種滋味，所以不知道，他們在表面上安慰你，說那不是你的錯，可是卻在背地裡說你要是能多注意一點就好了……你不知道那種感覺……」

　　辜介天歎了口氣，上前將她瘦弱的身子擁進懷中，瞪著只到自己肩膀的她，不知道該罵她一頓，還是再抱緊她一些。

　　「你怎麼一點都沒變？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那麼想不開？」

　　「呃？」敏華從他懷中仰起臉，「你說什麼？」

　　他板起俊臉，「你是笨蛋嗎？」

　　「為什麼又罵我？」她很無辜的問。

　　「你弟弟當時已經九歲了，可不是小嬰兒，他自己要跑到馬路上被車撞，那能怪得了你嗎？那些大人只是在遷怒，而你還一直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不是笨蛋是什麼？」辜介天忍無可忍的斥道。

　　敏華雙眼瞠得更大。「你、你、你都想起來了？」

　　「笨蛋！」他又罵道。

　　她掄拳往他身上打。「你怎麼不早說？」

　　「幹嘛告訴你？」他就是故意不說。

　　「你那時候才十二歲，都過這麼久了，你居然還記得……」

　　辜介天掀了下眉毛，「沒辦法，誰教我是天才。」

　　「可惡！害我都快緊張死了……」

　　他很惡劣的取笑她，「要不是每次你看到我都會有那麼爆笑的舉動，我還真的忘了。原來你那麼擔心我會想起來？」

　　「辜介天，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不可愛。」敏華氣鼓雙頰的說。

　　「男人不需要可愛。」他低笑兩聲，「再說當初可是你自己答應的，只要我幫你的忙，你就答應當我的女朋友，現在可不准你反悔。」

　　敏華心虛的瞄了下他，「那、那時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還相信啊？」

　　「隨便說說？」辜介天陰陰的笑睇，「很好，衝著你這句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認命吧！」

　　她一臉有苦說不出。「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他就知道她還是無法釋懷。「不過差三歲，我保證我們之間不會有代溝。如果我在意你的年紀，就不會說要跟你交往了。」

　　「那時你還嫌我是老女人。」敏華故意翻舊帳。

　　辜介天笑咳一聲，故作正經狀。「對一個才十二歲的男生來說，十五歲的確滿老的。不過我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二十八歲可以說剛剛好，不老也不小。」就算拗也要硬拗過來。

　　橫他一眼，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很動聽，敏華也好希望自己能辦得到。「你真的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那些閒話只是暫時的。」辜介天斂去笑意，正色的俯視著她。「等到他們覺得再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時，自然就會平息了。你就當作他們是在嫉妒你，居然運氣這麼好，交得到像我這麼優秀又幼齒的男朋友。」

　　「你少臭美了！」她被他的話逗笑了。

　　他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裝出受傷的神情。「我們才剛要正式交往，你就懷疑我，真是讓我大受打擊。」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缺乏自信。」敏華內疚的說。

　　「我比你高，有什麼事也有我這個高個子擋在前面，你只要把心放在我身上就夠了，什麼都不要管。」他湊下俊臉，將嘴唇輕輕覆上她的，彷彿想將自己的勇氣分一半給她。

　　敏華的睫毛微微顫動幾下，才慢慢閉上，感覺到他柔軟的嘴唇像是伯驚嚇到自己，緩慢溫柔的吮吻。

　　叭！叭！

　　喇叭聲讓兩人倏地分開。

　　「走吧！」辜介天再次牽起她的手，溫柔的說。

　　她羞窘的垂著頭，靜靜的跟著他離開。

　　＊＊＊    ＊＊＊    ＊＊＊

　　藍色積架在馬路上行駛著，敏華無意間瞥見晃動的車鑰匙上綁著一個小叮噹的玩偶，看來已經相當舊了，顏料也掉了不少，但並沒有被丟棄。這個發現讓她又驚又喜，一些回憶又湧上心頭。

　　「你不去上學真的沒關係嗎？」

　　他的年紀跟弟弟一樣，讓她想對他好一點，就好像是種彌補。　　。

　　辜介天酷酷的回答，「沒關係，老師教的我都會，不去上也無所謂。」這個大他三歲的女生真奇怪，自己的事都已經夠煩了，還不忘關心他，沒見過比她還要笨的，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裝什麼。

　　「真的嗎？你好厲害，一定是天才了。」女生嘴巴張得好大。「難怪你的爸爸、媽媽會讓你去念那麼貴的國小，聽說一個學期要花好幾十萬。」

　　笨蛋！會去念是因為他的媽媽很愛面子，其他企業家夫人的小孩都是就讀那一所的，她當然也不能輸了。

　　「……如果我弟弟還在的話，媽媽一定也會讓他去念，因為弟弟很聰明，才五歲就會背所有的英文字母，像我就很笨了，媽媽教了好久卻還背不起來。」她不好意思的搔著頭說。

　　男生就是要幫助女生才對，他就委屈一點好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就因為這樣子，那幾天裡她的英文進步神速，一些搞不懂的文法全都會了，這些都是多虧了他幫忙，為了感謝他，所以她就把自己最寶貝的小叮噹吊飾送給他。

　　敏華感動得鼻頭發酸。「這是我那時送給你的？想不到你還留著，都已經這麼舊了說。」

　　「我用習慣了，就捨不得丟。」他雖然出身豪門，用的東西都很講究，可是卻也會珍惜有紀念價值的。「你父母現在呢？」

　　她的心裡打了個突。

　　來了！她最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才不希望他想起她來。

　　「他們很好，我媽媽……後來病也好了，也接受我弟弟去世的事實，所以現在他們兩個都過得很好，只是我因為上班的關係，所以搬出來自己住。」敏華努力不讓自己結巴，故意說得很輕快。

　　辜介天點頭，算是相信了。「那就好，既然這樣，你就該放下過去，不要再去想了。你弟弟的死是個意外，就算有錯，也是那個開車的駕駛，而不是你。」

　　「我知道。」她看著自己的手指，把話題扯開。「你回去之後，你家人有沒有很生氣？」

　　「豈止生氣，我爺爺可以說是大發雷霆。因為我故意甩掉身邊的保鏢，還離家出走七天，都不跟家人聯絡，害得他們都以為我是被人綁架，還動用不少關係企圖援救。所以等到我回去之後，我爺爺氣得直接把我丟上飛機，送到國外唸書去了。」想到那段在國外求學的日子，真的好孤獨寂寞，可是他又不想承認自己錯了，所以和爺爺之間有一度真的鬧得很僵。

　　敏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都是我不好，要是那天我沒有找你幫忙就好了。」

　　「我可一點都不後悔。」辜介天伸臂將她攬過來。

　　她靠在他的肩頭，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經過十幾分鐘的路程，來到敏華的住處樓下，辜介天把座車停靠在路邊，然後熄火。

　　「你做什麼？」

　　他很正經的回答，「你不請我上去嗎？」

　　敏華本能的挨向車門，一臉防備。「你想幹嘛？」

　　「你那是什麼態度？」辜介天好氣又好笑。「我只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她臉蛋一片通紅。「哦！」真糗！

　　敏華住的大樓多半都是隔成套房出租，每一間約莫七、八坪左右。因為租金不貴，所以很多學生，或是外地來的人都選擇住在這裡，而這裡因為隔音效果不好，所以房東嚴格規定房客不能帶男、女朋友回來過夜。

　　「請進。」敏華打開自己房間那扇薄薄的木板門讓他進去。

　　當天花板的燈亮了，辜介天一眼就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房間的坪數真的很小，可是佈置得好溫馨、好溫暖，有些小東西還是利用廢棄物品去做出來的，再加上她自己DIY，可以說別具巧思。他過去認識的異性當中，從來沒有一個像她這樣。

　　「很小對不對？不過住我一個剛剛好。」她很在意他的看法。

　　辜介天將她拉到身邊，用吻撫平她的不安。「我很喜歡這個房間，很有家的味道，有時間的話，也順便把我的房間重新整理一下，它都快變成狗窩了。」說得是有點誇張，可是他想給她多點信心。

　　「當然沒問題了。」他的鼓勵讓她的神經整個放鬆。「我對收納可是很有一套的，說不定還可以出書。」

　　他咧嘴一笑，忍不住又低頭吻住她。

　　儘管交過男朋友了，可是她對親吻還是很生澀，敏華怯怯的回吻，在他愈來愈深的熱吻下，她舒服得連腳趾頭也忍不住蜷起了。

　　「今晚我留下來好嗎？」他捨不得離開她甜美的唇。

　　「不、不行，房東說不能留朋友下來過夜。」

　　深深的吸了口氣，按捺住想要她的慾望。「明天你是什麼班？」

　　敏華想了半天，可是被他吻得腦袋一片空白，呆呆的回答，「早班，我明天上早班。」

　　「那下班之後我去接你吃飯。」他說。

　　她羞澀的點頭。「嗯。」

　　「好，那我回去了。」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開車小心。」敏華送他到門口。

　　辜介天回頭睇她一眼，「好。」

　　「晚上雖然車很少，但是也不要開太快。」她又交代一句。

　　他眼光含笑。「我知道，明天見。」

　　一直看到他走進電梯，電梯門也關上了，敏華才進屋。真的可以嗎？她真的可以放心大膽的去愛他嗎？就算不行好像也來不及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愛上他了……

第四章

　　辜家大宅

　　「少爺早。」負責打掃內外的老傭人禮貌的跟辜介天打招呼。

　　辜介天套上西裝下樓，一向總是擺著酷臉的他今天多了些許笑容，讓他看來平易近人多了。「早。」

　　「少爺今天好像很高興，心情很好的樣子？」因為每天都會見面，所以老傭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改變。

　　他止不住上揚的嘴角。「有嗎？」

　　「有。」老傭人很確定的說。「少爺該不會是談戀愛了？」

　　輕咳一聲，「先不要跟爺爺他們說。」

　　「是，我不會說的。」她很開心自己是第一個知道的。「對了，少爺要出去，我先去叫老張把人趕走，不然車子開不出去。」

　　聞言，辜介天本能的停下來。「誰在外頭？」

　　老傭人面有難色。「呃……就是……

　　「又是我爸在外頭的女人找上門了？」車介天很快就聯想到，因此什麼好心情都不見了。

　　她歎了口氣。「那個女人本來吵著要見董事長，要董事長作主，可是董事長到公司去了，她就說要見老夫人，我們怎麼趕都趕不走……」

　　辜介天當機立斷。「這種事不需要驚動奶奶，就讓她去等吧！我出去了。」

　　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找上門，有的連孩子都生了，就吵著要名分，不過有本事生就要有本事養，可惜那些女人一點都不明白，只想著當個飛上枝頭的鳳凰。唯一的例外是個姓龔的女人，據說連爺爺親自上門，想用錢解決這件事，都被對方當場拒絕，所以說女人要有骨氣，至少能贏得尊重。

　　「少爺慢走。」

　　他坐進藍色積架內，啟動引擎，將它從車庫裡開了出來，但工友老張一打開外頭的鐵門，那等在外頭一整個早上，還不肯死心的女人就急忙衝了出來，張開雙臂攔下座車。

　　「你們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死在這裡……」小腹微凸的年輕女人踩著又細又高的鞋子，用很驚險的姿勢趴在引擎蓋上。

　　老張大驚失色的跑出來趕人。「走開！不要擋住我家少爺的路！」

　　聽到「少爺」兩個豐，年輕女人宛如見到救星，飛撲到他的車窗上，對著坐在駕駛座上的辜介天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辜少爺，我肚子裡懷著你的弟弟……你要救救他……」

　　「你要幹什麼？」老張大叫，試著扳開她的手。

　　辜介天隔著一道玻璃，冷冷的睇睨著擁有火辣身材的女人，果然都是同一種類型的，真不知道父親的眼光到底哪裡有問題。「我沒有弟弟，除非你是我媽，可惜你太年輕子。」他那個母親勉為其難的生下他，盡了傳宗接代的任務之後，就以生小孩會破壞身材為藉口不再生了，所以他是不可能有其他弟妹的。

　　見他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她認為對方應當很容易心軟。「可是我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辜家的親生骨肉……是你爸爸的孩子……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要我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去死嗎？嗚……」

　　「你找錯人了。」就算對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辜介天也不認為她值得同情。「要不要我指點你他現在躲在哪裡？」聽說父親最近又有了新歡，還是個剛走紅的名模。世上就是有那麼多愚蠢的女人，也不先去打聽一下辜家究竟是誰在當家主事。

　　年輕女人愣了一下。「呃……」

　　「不要嗎？」就是因為父親無法作主，她才會來這裡鬧。

　　見辜介天不肯幫忙，她瞬間變了臉，氣得紅唇扭曲。「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馬上去跟數字週刊爆料，說堂堂台灣第一首富的兒子居然始亂終棄，我還知道更多醜聞……」

　　「請便。」辜介天眉峰一挑，「反正該丟的臉早就丟過了，又不是第一次。」他可不會跟爺爺一樣，老是為了面子在父親後面收拾爛攤子。

　　重新啟動引擎，藍色積架「咻」的呼嘯而去，留下氣急敗壞的女人在原地跳腳、破口大罵。

　　他知道身為晚輩，沒有權力指責長輩的不是，更別說是自己的父母。不過問題是擁有那樣的父母，一個花心風流、一個自私無情，早就不會太期待他們會做個好模範。辜介天是不清楚別人的父母都是什麼模樣，但至少不會像這樣不理不睬，反倒有可能因為太愛自己的孩子，而在無心之下做出傷害的事來。

　　當年他年紀還太小，可是看著敏華那麼努力的想要討父母歡心，卻又一次次的被拒絕，只能偷偷的躲起來哭泣，他就好想要保護她。以前他還太小沒辦法，可是現在的他絕對辦得到。

　　＊＊＊    ＊＊＊    ＊＊＊

　　花了兩個小時，總算把櫃上的衣服都盤點完了，結果對了下進貨單，張淑美馬上發現數目有差。「件數怎麼會還少兩件？敏華，我去倉庫再重新對一次……」因為今天全家要出去吃大餐，她可不能留下來加班，只好趁上班時間偷偷盤點。

　　敏華將層板上弄亂的襯衫重新折好。「好。」她用最快的速度將東西歸回原位，不然待會兒樓管來了又要囉唆了。

　　這時，突然聽見說話聲，她仰起頭來就見幾個「國王購物廣場」的高層主管陪著辜介天出來巡視樓面，敏華忍不住停下手邊的工作，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雙眼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就是無法栘開。

　　怎麼辦？。光是這樣看著他，她的心臟就怦怦的跳得好快，敏華撫著胸口心忖，就算和之前的男朋友交往，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情形，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愛上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男人。

　　就見辜介天指著樓下的中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其他人點頭附和。沒有人因為他年輕，又是個外行，就忽視他提出的問題，再說只要他繃著臉，就自然有種令人望而生畏的錯覺，所以誰也不敢瞧不起。

　　「真是的，老是喜歡裝酷。」敏華偷罵了一句。

　　像是感應到她在凝視，辜介天的目光突然射了過來，讓她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自己也覺得很好笑。

　　一雙長腿踱了進來。「小姐，你這裡有布尺嗎？」

　　敏華先是看看他，又看看站在走廊上的主管。「呃，有……」

　　「你剛剛在偷看我？」他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笑問。

　　她漲紅了臉，「誰在偷看你？好了，快點拿去！」將捲起的布尺扔給他。

　　「我長得那麼帥，就算偷看也是很正常的。」

　　「這笑話好冷！」敏華很不給面子的說。

　　辜介天咧開兩排白牙，「你完蛋了！」

　　「快點出去！」她嗔他一眼，「他們還在外面等你……」

　　「辜先生，有什麼問題嗎？」身為四樓的企畫課襄理，也是公認最美麗的主管走了過來，才二十四歲的蔡佳臻進到「國王購物廣場」工作不過一年的光景，因為能力強，很快的便升上主管的位置。「需要什麼我可以幫你。」

　　轉過身面對她，辜介天恢復淡漠的表情。「我只是來借個布尺。」

　　蔡佳臻揚高紅唇，就是欣賞他酷酷的樣子，他態度愈是冷淡，她就愈要想辦法接近他。「我辦公室裡有好幾條，我去拿來給你。」

　　「不用了，我已經借到了。」他沒有領情。

　　她可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了。「那就好……咦？你這櫃位怎麼會這麼亂？」為了在心儀的男人面前表現一下，蔡佳臻瞄了眼沒有折疊整齊的襯衫，沉下嬌容。「要是客人來了有多難看。」

　　敏華被她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態度給嚇了一跳，不小心說溜了嘴。「我、我們剛盤點完……」

　　「上班時間盤什麼點？」她找到理由發飄。「沒人跟你說打烊之後才可以盤點嗎？你是第一天出來站櫃的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敏華連忙認錯道歉。

　　目睹自己的女朋友被罵，辜介天臉色更冷了，明知自己該公私分明，可是依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蔡小姐……」

　　「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彷彿看出他的憤怒，敏華不待他說完就打岔，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引起更大的風波．

　　蔡佳臻不悅的瞪她一眼，像是不太高興她插嘴。「辜先生要跟我說什麼？」才轉個身，她態度又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沒什麼。」他不是沒看到敏華祈求的眼神，最後只能將梗在喉頭的怒氣嚥下去。「我還要到其他樓面看看。」

　　「是……快點把衣服整理好。」臨走之前，蔡佳臻又念了一遍，才踩著腳上的高跟鞋喀喀喀的走了。

　　傍晚五點，敏華有一個小時的用餐時間，她換下了制服，趕到和辜介天相約的地點見面。那是附近的一家小書局，因為她為了避嫌，省去一些麻煩，所以不想讓人看見他們走在一塊。

　　「晚上我要和一些主管開會，不能送你回家，你自己下班先回去。」自顧自的往前走，辜介天的口氣很明顯的不太好，沒有像以往那樣牽著她。

　　敏華兩手握著包包的背帶，睇著他的側臉，看得出他在生氣，這讓她很不安。「呃，好。」一時之間，她不曉得自己犯了什麼錯，也不知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只能低著頭跟在後面。

　　走了一小段路，他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怎麼了？過來！」朝她伸出右手，等待她跟上。

　　她有些怯意的將小手遞給他，感覺到他用力握住，體熱傳進手心，心情瞬間高高的落下。「你在生氣嗎？」

　　辜介天牽著她繼續走。「沒錯。」

　　「生我的氣？」敏華好怕別人生她的氣，愈是她重視的人，她就愈害怕。

　　他笑睨她一眼，「笨蛋，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我是在氣四樓企畫部的那位姓蔡的小姐。」

　　「你是說襄理？」

　　「對，她居然敢當著我的面罵你，可惡，就算要罵也輪不到她。」辜介天想到白天的事還是相當不爽。

　　敏華總算露出微帶嬌羞的笑容，「可是她罵得又沒錯，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上班時間盤點，所以被罵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忍住。」他沒好氣的說。「我告訴自己要公私分明，錯了就是錯了，就算被罵的人是我喜歡的女人，也不能去干涉。」

　　她的心胸霎時被幸福漲得滿滿的。「嗯。」這句「我喜歡的女人」讓敏華喉頭一梗，有種想哭的衝動。

　　「可是我還是會心疼。」辜介天坦然的承認。

　　「所以你才生氣？」她眼圈漸漸發熱，感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辜介天沒有回答她，不過動作已經說明一切，由牽手改成摟住她的腰。「待會兒想吃什麼？」

　　「吃……咖哩飯好不好？」敏華仰頭看他，有他剛剛那句話就夠了，她好希望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

　　兩人才走遠，從自助餐店裡買了便當出來的蔡佳臻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們的背影，以為自己看錯了。辜介天就不用說了，她絕對不會認錯，可是他身邊的女人……她覺得好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啊！她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就是「非凡」的專櫃小姐，今早才被她罵過。可是他們怎麼會在一起？而且這麼親熱？難道他們在交往？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看上她？

　　＊＊＊    ＊＊＊    ＊＊＊

　　「……先生，您先穿穿看這件西裝，有什麼地方不合，我們可以送回公司幫您修改……」敏華很專心的服務上門的客人，不厭其煩的拿了一件又一件給他試穿，直到滿意為止。

　　喀、喀、喀的腳步聲響起，一雙黑色高跟鞋踏進櫃位。

　　正忙著整理顧客資料的張淑美抬起頭，「襄理？」

　　蔡佳臻瞟了一眼正在幫客人介紹襯衫款式的敏華，見她既不懂得打扮，長得也不怎麼樣，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專櫃小姐，心裡愈想愈不服氣。「我有一點事要找你們另一位小姐，她現在有空嗎？」

　　「有什麼事？」張淑美一臉疑惑。

　　兩手抱在胸前，蔡佳臻翻了個白眼，「當然是重要的事了。」

　　正好客人進更衣室試穿另一件褲子，敏華納悶的走過來。「襄理要找我？」

　　「對。」她高傲的昂起下巴。

　　敏華和同事相覷一眼，「那要等一下，等我服務完這位元客人……」

　　「你以為我很閒嗎？我現在就要跟你談。」蔡佳臻才不管那麼多。

　　「可是……」

　　張淑美對敏華搖了下頭。「你跟襄理去好了，客人我來服務。」

　　「好，那麻煩你了。」她將掛在脖子上的布尺拿下來，跟著蔡佳臻走了。「襄理要跟我談什麼？」

　　推開安全門，蔡佳臻往樓上走。「我們到上面去，那裡比較沒人。」她可不想讓別人聽到她們的對話。

　　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敏華只能一頭霧水的跟著她，直到爬到七樓，她才總算停下腳步了。

　　蔡佳臻背靠著牆壁，兩手抱胸的睇著她，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襄理？」她差點以為自己是絲襪破了，還是裙子髒了。

　　愈看愈覺得不配，蔡佳臻對自己更是充滿信心。「你跟辜先生是什麼關係？可不要跟我說沒關係。我昨天五點多去買便當，剛好看到你們，辜先生還親熱的摟著你，所以你們不可能沒關係。」

　　她沒想到和辜介天在一起會被人撞見，不禁有些窘迫。「呃，我們……」

　　「你該不會要跟我說你們在交往吧？」那是一種不屑、嘲弄的口吻。

　　敏華面頰微紅。「嗯。」

　　「這怎麼可能？」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蔡佳臻反應很大。「他怎麼會看上你？我看過你的員工資料，你今年二十八，都快二十九了，而辜先生才二十五，整整差了三歲……」

　　「我、我原本也是這麼想，可是感情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她也不是故意要愛上他的。

　　「你到底哪一點吸引他？辜先生條件那麼好，能夠配得上他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是像你這種？」話說到這裡，敏華再遲鈍也聽得懂她的意思，臉色漸漸白了。「你不要以為自己進得了辜家大門，我想辜先生一定還沒有跟任何人說，等到董事長他知道你的存在，你也別想在這裡站櫃了。」

　　「我、我該回去上班了。」敏華作勢下樓，卻被蔡佳臻攔住。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作什麼白日夢，免得到時受的傷害更大。」就算她輸也不要輸給一個專櫃小姐。

　　不等她把難聽的話說完，敏華就匆匆下樓了。

　　「已經說完了？」客人已經結完帳，不過西裝要送回公司修改，所以正在填寫修改單的張淑美順口問道。

　　敏華點頭。「嗯。」

　　「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她填好修改單抬頭。「是不是被襄理罵了？是不是為了昨天我們盤點的事罵你？」

　　「不是。」敏華吸了吸氣說。

　　張淑美哼了哼，「你不要跟那個女人一般見識，我們這裡也有很多專櫃小姐受過她的氣，她真以為自己長得年輕又漂亮，又是個襄理，就很威風了。她最喜歡找我們的麻煩了，只要犯點小錯，她口氣就很差，好像這間是她開的，自己是老闆娘。哼！不要理她就好。」

　　「我知道，我不會放在心上。」她說。

　　對！不要去在意那些話，不要受別人的影響，敏華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對自己有信心。

　　＊＊＊    ＊＊＊    ＊＊＊

　　叮咚！叮咚！

　　休假在家的敏華正坐在地板上，將買來的蕾絲花邊縫在原本該丟棄的保鮮膜捲筒上。東西只要多點變化，就可以廢物利用，利用它來垂掛領帶，就不怕會弄皺了。正忙著的敏華聽到門鈴聲響，手指還不小心被針給刺到。

　　「哪位？」她將手指含在嘴裡問。

　　辜介天故意變音。「你猜猜看？猜對了有獎。」

　　噗哧一笑，敏華打開房門，半嗔半喜的瞅著站在外頭的男人。「怎麼突然跑來了？你不是說今天會很忙？」

　　「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討論，所以改到明天再決定。」他跨進門檻，隨手脫下西裝，敏華很自然的接過去，先用手輕輕拍了拍，再拿專用的清潔刷刷去上頭的灰塵，最後找來衣架，將它套好。但這些看似尋常的舉動，對辜介天來說卻是別具意義，因為他在他那位只想當貴婦的母親身上並沒有看過這一面。

　　「……你把放在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看。」

　　「口袋？」她先將西裝掛好，困惑的摸了摸西裝口袋，果然左邊放了東西。好奇的伸手進去，定睛一看，居然是香奈兒的口紅，怔怔的看著他，「這是……要給我的嗎？」

　　他鬆開繫了一整天的領帶，「上次化妝品員購，我看到你在試擦這個牌子的口紅，但又捨不得花錢買，所以我剛才出來時經過看到就買下來了，不過我不確定你喜不喜歡這個顏色。」

　　「嗯，喜歡，我很喜歡。」敏華扭開口紅的蓋子，看著那粉粉淡淡的色澤，登時淚水盈眶，扁了扁嘴，一副好像準備要嚎啕大哭的樣子。

　　辜介天走向她。「怎麼了？」

　　「我已經……我已經好久沒收到禮物了……」她聲音哽咽，縱容眼淚淌下。「自從、自從十二歲以後，我就再也沒、沒收過人家送的禮物了……」

　　弟弟意外身亡之後，母親幾乎已經精神崩潰，父親又整天躲在公司加班，就算考了好成績，甚至生日，都沒有人注意到她。就連她曾經交往三年多的男友，也從來不曾買過東西送她，甚至都說結婚要花好多錢，不能隨便亂花……其實她不是要求多昂貴的禮物，而是那種受到重視的感覺……

　　「……真的已經好久、好久了……嗚……」她泣不成聲的喃道。

　　辜介天聽了心都揪了。「這只是一支口紅。」

　　搖了搖頭，敏華抽抽噎噎的說：「不是因為東西貴不貴重，而是這份心意……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謝謝……嗚嗚……」

　　「這樣也能哭，真拿你沒辦法。」辜介天心生憐惜的張臂擁住她。二十八歲的女人都像你這麼愛哭嗎？」

　　她環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又哭又笑，將眼淚、鼻水都往他身上抹。「我就算到了五十歲，也還會是這麼愛哭。」

　　「那我就麻煩了，從現在開始，隨時都要準備一條手帕。他撫著她的發，打趣的說。

　　敏華的淚水掉得更多了。「我愛你……雖然你年紀比我小，可是我還是好愛好愛你，怎麼辦？」要是哪一天真要離開他，她會活不下去的。

　　「那就不要管別人怎麼想，放心大膽的愛我。」辜介天可沒想到口紅的魅力比他還厲害，真讓他有點吃味起來。

　　「嗯、嗯。」敏華挨在他胸口直點頭。

　　他俯下頭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慢慢的往下，親過她淚濕的臉頰，還有紅通通的鼻頭，最後覆上她的小嘴。

　　感覺到這個吻和之前的不同，有著濃濃的慾望，敏華知道他想要她，其實她也一樣，想真正的和他在一起。

　　原本只是淺啄的吻漸漸加重力道，兩人的體溫升高，氣息也變粗……互相舔舐、吮咬著彼此……

　　敏華不住嬌喘，努力克服自己的羞怯和生澀。當他男性的大掌撥開放在彈簧床上的雜物，讓她的背貼著微涼的床單時，她幾乎是屏住呼吸的看著上衣從頭上脫下，露出裡頭鏤空的紫色蕾絲內衣，包裹著不算大，但挺秀的胸脯。那是她唯一敢表現出性感女人味的地方。

　　「我喜歡你這樣穿……」辜介天邪邪的笑說。

　　她從臉紅到腳，被這樣盯著，還有些不自在。「我、我可不是為了要給你看才穿的……」

　　「我知道，但是我喜歡。」他用純男人欣賞的眼光說。    「如果你不要可以說……我可以等到你準備好。」

　　聞言，敏華好輕好輕的搖頭。「我要，我想要你。」她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和慾望，過去的她總是怯懦不敢前進，從今以後，她要改變自己，就算是為了他。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她主動幫他解開襯衫的扣子，雖然手指不停顫抖，有的還試了好幾次才打開，但她還是鼓起了勇氣。

　　辜介天捺著性子等她，當襯衫終於褪下了肩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重新吻住她，徹徹底底的吻著……

　　接下來沒有人記得是誰脫誰的衣眼，是誰先催促誰，直到那飽滿的充實感佔據了敏華的體內，她才及時咬住下唇，沒有叫出聲來。

　　「不舒服嗎？」發現她的僵硬，他讓自己停住不動。

　　她的雙腿夾住他結實的腰部。「我怕太大聲會、會讓隔壁聽見……」

　　「那麼現在可以了嗎？」辜介天輕輕動了幾下，讓她適應自己。

　　敏華拱起臀，接納他的全部。「我從來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他壓抑想在緊窒中猛烈衝刺的慾望，緩慢而悠長的進出，也感覺到她初次結合的不適感逐漸消失。

　　「當初我在路上遇見你……只把你當作弟弟一樣，從來沒想到我們現在會……會這樣……」敏華又羞又窘，都快說不下去了。

　　辜介天不再只是淺淺的動作，而是直擊到她的深處，讓她的呼吸霎時亂了。「我可不是你弟弟……」他是個男人，一個可以給她幸福的男人。

　　「我不是……」她攀住他的背部呻吟。

　　他時而淺、時而深，伴隨著男性粗喘，讓那張便宜的彈簧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床頭還不時撞向單薄的牆面。

　　砰砰砰。

　　「隔壁的，吵死人了！」

　　鄰居忍了好久，終於受不了的大聲抗議。

　　「噗！」在這激情的一刻，敏華卻笑了出來。

　　氣氛跑了，辜介天沒好氣的瞪她。「你還笑得出來？」

　　敏華笑到眼淚都掉下來了。「我明天不敢見人了。」

　　「反正他們都知道我們在做什麼，管他的，我們繼續……」這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用火熱的熱情再次席捲了彼此。

第五章

　　當手機的鈴聲在小小的套房中響起時，已是早上九點多。敏華正在整燙辜介天的襯衫和長褲，昨晚衣物被他隨手扔在地上，已經皺得不像樣，不先燙一燙，待會兒怎麼穿出門。

　　她沒有自作主張的幫他接電話，而是來到床邊輕搖著他。「介天，你的電話……快點醒一醒？」

　　「嗯。」辜介天睡意還很濃。

　　敏華將手機塞到他掌中。「電話！」

　　總算清醒了些，他坐起身來，摁了通話鍵。「喂？」

　　回到燙衣板前面，她右手再次拿起熨斗，仔細的把西裝褲燙得筆挺，才滿意的掛在衣架上，然後將插頭拔起來。

　　「……我知道了。」關了手機，辜介天看著她將燙衣板折起收好，再看看已經燙平掛好的衣褲，嘴角不由得上揚了。

　　「你在笑什麼？」她納悶的問。

　　他朝她伸手。「過來！」

　　「怎麼了？」敏華把小手遞給他，然後驚呼一聲，被他拖上床。

　　辜介天將她翻到身下，「你愈來愈像我老婆了。」

　　「神經！」她啐罵。

　　「二十八歲的姚小姐，我正在求婚，你居然罵我神經，太傷我的自尊了吧！？」他冷哼的說。

　　她試著推開他。「我們才剛交往，說結婚還太早了。」

　　「我們都認識十幾年了，怎麼會太早？」

　　敏華打他一下。「哪有這種演算法？」

　　「怎麼沒有？這可是我發明的。」辜介天啄了下她的小嘴，想再加深時，卻被她制止了。

　　「不行！都快十點了，別忘了今天你還要跟那些主管開會。」

　　他親吻的動作停了兩秒。「好吧！晚上再繼續。」

　　「還繼續？我怕今天房東就會來罵人了，他最討厭的就是帶朋友回家過夜的房客了。」敏華忍不住擔心起會被趕出去，到時又得再找房子了。

　　辜介天挑起一眉，「房東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六十幾歲的阿伯，因為他的子女都不奉養他，所以現在都靠收房租過日子，其實人不錯，只是比較保守。」她習慣性站在對方的立場說話。

　　「好吧！看在他年紀大了，我就不跟他計較。」他裸身下床，反倒是敏華不好意思的轉開頭，直到他走進浴室。

　　結婚？

　　她現在能夠和他這樣在一起就很幸福了，敏華根本不敢奢望太多，因為她根本不能幫他生孩於。沒錯！這才是她和前任男友分手的真正原因。

　　敏華手心輕輕的覆在小腹上，心裡有一絲絲酸澀……

　　如果他也知道她是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或許還是會愛她，可是結婚就不可能了。她看過那些八卦雜誌，知道嫁入豪門的女人都有生育的壓力，尤其是需要生兒子來繼承家業，因此必須經歷過無數次打排卵針的痛苦折磨，直到最後。而到了現在，女人還是被賦予傳宗接代的責任。

　　敏華悲傷的笑了，雖然醫生說子宮內膜異位症在開過刀之後，還是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懷孕機率，但是萬一還是無法受孕呢？前任男友的父母就是擔心她會生不出小孩，所以大力反對他們交往。再說以辜家的身份，這種壓力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明知道她和辜介天最後還是會分手，她還是忍不住愛他，而且愛得好深好深，她不敢想若真到了那一天，她該怎麼活下去才好。

　　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一顆剛洗過的頭顱探出來。

　　「老婆，我的內衣褲呢？」那聲「老婆」叫得好自然。

　　敏華收起愁容，回頭嗔睨。「誰是你老婆？」

　　「這裡只有你一個，當然是叫你了。」他掀了掀眉毛，「你不幫我拿的話，我自己出去拿好了……」

　　「我幫你拿！」敏華小臉一紅，急急的阻止，很快的就將折好放在櫃子上的男性內衣褲遞給他。「拿去！」

　　他在接過內衣褲的同時，也連同她一起拉進浴室。

　　「辜介天！」裡頭傳出她羞惱的叫聲，以及男性的大笑。

　　＊＊＊    ＊＊＊    ＊＊＊

　　一個鐘頭之後，藍色積架回到辜家大宅。

　　「媽。」難得會在家裡遇到母親，辜介天面無表情的打招呼。

　　完全看下出已經快五十歲的白瑞霧，身段依舊像個少女般凹凸有致，就連臉上都找下到一條皺紋，高貴冰冷的像個女王。

　　很久沒見到兒子，她的態度依然沒有太過熱絡。「你昨晚在外頭過夜？是剛認識的女人？媽認識嗎？」

　　他也回應得很冷淡。「我想應該不認識。」

　　「連媽都不認識，可見得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女人，這種女人玩玩就好，不要太認真，更別讓她以為自己已經抓住你了。」在白瑞霧眼裡，只有身份和地位與辜家相當的千金小姐才有資格成為她的媳婦兒。

　　辜介天眼神倏地一冷。「媽還是多花點時間管管爸爸就好。」

　　「管他做什麼？我早就放棄他了。」自己的丈夫是什麼德行，她還不清楚嗎？反正當初結婚就不是因為愛情，而是為了兩家的利益。「真不曉得你像誰？那麼多物件讓你挑，你偏偏都不要，到底你喜歡哪一型的？」

　　「我要娶的女人，我自己會選。」辜介天覷著母親盛裝打扮的模樣。「你不是要出門？不要讓我耽擱了。」

　　兒子的態度讓白瑞霧心生不悅，但是眼看和人約好的時間快來不及了，只好忍住脾氣等改天再說。

　　上了二樓，來到日光室，辜介天走向一位正在插花的老婦人，那人便是辜老太太。他神情少了些冷淡。「奶奶。」

　　「在樓下遇到你媽了？」看到孫子的臉色她就知道了。

　　辜介天不想談論母親的事。「爺爺到公司去了？」

　　「律師在公司等他。」她邊說邊用花剪修短香水百合的長度，然後擺進琉璃燒製的花瓶中。「你爺爺昨晚氣到整晚都沒怎麼睡，我真擔心他高血壓會又發作。」

　　「又是為了爸在外頭的女人？」其實他不用想也知道。「爺爺是該拿出魄力來解決了，不然他風流的毛病根本不會改。」

　　她沒有試圖為自己的兒子辯解或說情，畢竟一家之主是丈夫，他才是做決定的人。「或許該是時候了吧！」她又輕輕一笑，「幸好你沒遺傳到你爸的性子，不過我還真不知道你像誰。」

　　「當然是像爺爺和奶奶了。」辜介天露出笑意的說。

　　辜老夫人看著孫子，驚訝在心裡，因為她今天竟從孫於眼中看到了柔軟和感情，那是以前沒有過的，突然心中一動。「昨晚你沒回來，是在外面過夜？」

　　「奶奶，我不是小孩子了。」他避重就輕的說。

　　她可沒有那麼容易就被孫子打混過去。「是女朋友？」

　　「對。」辜介天歎口氣，只得承認，因為他對祖母向來很少隱瞞事情，何況經過昨夜，他和敏華的關係也不同了。

　　「認真的嗎？」

　　辜介天就知道她不會死心。「對……  奶奶別問了，如果可以，我一定會帶她回來介紹給你們認識，這樣可以了吧？」

　　「好，奶奶等著，但是不要太久。」辜老夫人笑咪咪的說。他但笑不語。

　　＊＊＊    ＊＊＊    ＊＊＊

　　「……你們的櫥窗展示，不但搭配得不好看，也不符合這一季的流行。你們沒事也研究一下流行趨勢，偶爾自己動動手，不要老是靠美工來幫你們。」蔡佳臻經過敏華的櫃位前，又藉故刁難著。

　　敏華低垂著頭，「好，我們馬上換。」

　　「要是每個櫃位的小姐都像你們這麼被動，生意怎麼會好。」蔡佳臻口氣中尖酸和妒意交雜著。「不要以為你有某人可以撐腰，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還是迭聲道歉。「對不起，我現在就換。」

　　出了口怨氣，蔡佳臻才得意的走了。

　　明知襄理是存心刁難，但她也無可奈何，只能照辦了。

　　上完洗手間回來的張淑美見到敏華在換展示，覺得困惑極了。「明天就是禮拜一了，公司的美工會來換展示，讓他們弄就好了。」

　　「可是襄理要我們現在就換。」她拆下模特兒的雙手，幫它換上另一套西裝。「反正也沒花多少時間。」

　　「那個女人最近是在發什麼瘋？」張淑美氣憤的罵道。「沒事就來找我們的麻煩，她是不是太閒了？」

　　敏華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幫模特兒換上衣服。

　　「……她是看你好欺負，下次換作是我，絕對會當面跟她嗆聲，有本事就叫公司把我換掉。」

　　「不要生氣了，反正快五點了，你先去吃飯吧！」敏華溫言的說。

　　看著好脾氣的同事，張淑美忍下住嘮叨兩句。「你呀！就是這樣容易被人吃定，要知道該凶的時候就要凶，人家才不會想欺負你。」

　　「我也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怕看到人家生氣，就是改不過來。」對於自己個性上的缺點她也很無奈。

　　張淑美搖了搖頭，「現在這個社會就是要懂得保護自己，不然誰也幫不了你，只要自認沒錯，就勇敢的罵回去，只要一次，對方就不敢再找你麻煩了。」

　　聽著同事的建議，敏華只是傻笑。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了，我先去吃飯了。」

　　看著同事離開，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其實自己也不想表現得畏縮怕事。記得是從弟弟死了之後她就變成這樣，她變得好怕被別人討厭，好怕大家生她的氣，也好怕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可是就算她知道自己的缺點又怎樣？她就是改不過來。

　　換好櫥窗上的展示，站在外頭審視了下，確定都沒問題了才放下心來，之後陸陸續續有客人走進來，敏華也都一一微笑招呼。

　　沒多久一對夫妻經過，懷孕的太太拉著先生進來。「這家不錯，老公，我們看看這家的好了。」

　　「我又不常穿西裝，買了多浪費。」做先生的不耐煩的說。

　　原本正在招呼另一位客人，聽到耳熟的嗓音，敏華本能的回頭，和他正好視線相接，頓時兩人同時愣住了。

　　「你、你什麼時候調來這裡？」他吶吶的問。

　　敏華沒想到會遇到前任男朋友高正偉，還有……他的太太，看了下她圓滾的肚子，只怕已有七、八個月了，而他們才分手不到半年而已。

　　「我上個月才調過來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到兩人的對話，高太太來來回回看著兩人。「老公，你們認識？」

　　他眼神閃爍，透著幾許心虛。「呃，我們、我們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當初自己腳踏兩條船，知道敏華可能沒辦法生，而現在的太太卻有了，所以只好和敏華分手，卻想不到今天會在這裡見面。

　　「你好。」敏華向她點了下頭。「你們要買衣服？」

　　高太太知道是認識的朋友，心想那是再好不過了。「既然是朋友最好了，聽說你們專櫃小姐拿公司的衣服可以打折，我想幫我老公買一套西裝，不然他都捨不得買，可以幫我拿員工價嗎？」

　　「呃，當然可以，不過要付現，沒辦法刷卡。」

　　「那沒問題……」

　　高正偉始終不敢正對敏華的雙眼。「不要買了，又穿不到，而且你剛剛不是說要買小孩的衣服？我們走吧！」拖著大腹便便的老婆，高正偉不敢再多逗留，急急的走了。

　　「原來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她泛出苦笑。「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難怪介天老說我笨……不，應該說我早就察覺到有問題，但是心裡實在太害怕了，怕知道真相會受不了，所以寧願什麼都當作不知道。」

　　她怕會被拋棄，所以寧可蒙住眼睛、摀住耳朵，以為這樣就安全了，敏華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真傻。

　　鈴鈴……桌上的電話響了。

　　「非凡您好。」

　　電話那一頭響起笑謔的男嗓。「老婆，你今天幾點可以下班？」

　　敏華噗哧的笑了。「我還沒結婚，先生，你打錯了。」

　　「對不起，那請你叫我老婆聽電話，她姓姚，叫姚敏華。」辜介天率先走出辦公室，一邊講著手機。

　　她笑不可抑的嬌嗔。「現在是上班時間，你要幹嘛？」

　　「你總算承認是我老婆啦？」

　　「別鬧了！」敏華羞窘的啐了一口。

　　辜介天站在電梯前面，俊瞼上的笑意讓剛才一同開會的主管看得好不訝異。「你七點在大門口等我，不要亂跑……嗯，待會兒見。」

　　當！電梯正好上來了。

　　「辜先生是在和女朋友講電話？」一名男主管很感興趣的問。「那一定是在熱戀當中囉！」

　　他淡淡的笑著。「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從辜先生的表情就看得出來。」戀愛的確會改變一個人。

　　聽了對方的評語，辜介天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自己的嘴角果然微微上揚，不由得又輕笑出聲。

　　＊＊＊    ＊＊＊    ＊＊＊

　　來到內湖的好市多，賣場裡的東西又多又便宜，可以逛上好久，這裡是敏華最愛來的地方，有時放假就可以來消磨一整天。

　　「你想吃肉片，還是雞腿？」

　　兩人推著一台推車，然後研究每一樣東西，討論哪種比較好，就像對夫妻，看似平常，但對敏華來說，兩個人一起做些很平凡普通的事，也算是一種幸福。

　　她覷著辜介天嚴肅的側臉，他正在檢視海鮮上的有效日期，是那麼認真，讓她不由得看癡了。

　　「看什麼？」他轉過臉笑問。

　　當場被他抓包，敏華小臉一紅。「沒有。」

　　「我長得太帥了，你會看呆也是很正常的。」辜介天自誇一下。敏華嗔他一眼，「哪有人像你這樣老是說自己帥的？」

　　「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當然跟別人不同。」他一手推車，一手摟著她的腰。「反正這也是大家公認的事實。」

　　她摀住嘴笑著，「別人都誤以為你這個人愛耍酷，他們不知道你也有這麼搞笑的一面吧？！」

　　「那還用說，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會這樣，這樣你有沒有很得意？」

　　「有，我好得意。」敏華吃吃的笑說。

　　辜介天咧開嘴，「那麼明天晚上要煮好吃的給我吃。」

　　「沒問題，我就煮一道香菇苦瓜雞給你吃。」她嘿嘿的奸笑。

　　「苦瓜？！」他俊瞼一垮。「不會吧！我討厭吃苦瓜。」

　　她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說。「吃苦瓜對身體很好，要多吃一點。」

　　「小姐，你是故意的喔！」辜介天作勢張嘴咬她，嚇得她尖叫閃躲。「看你往哪裡逃……」

　　敏華格格笑著。

　　這時，有個大概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跑過來，不小心撞到他們的推車，才打斷兩人的嬉鬧。

　　「志強！」小男孩的爸爸推著車子過來罵人，但以他的年紀看來，他做爸爸似乎又老了些。「叫你不要亂跑，你有沒有聽到？再不乖一點，待會兒不買披薩給你吃了。」

　　小男孩這才低著頭乖乖走回去。

　　「小孩子本來就皮，有什麼關係？」做媽媽的牽著五歲大的女兒在丈夫身旁念著。「志強，來媽媽這邊。」她的口氣中就多了些寵愛。

　　當爸爸的還是不太高興。「都是你把小孩子寵壞了，才會這麼不聽話。」

　　「你說夠了沒有？」

　　「說你兩句，你就不高興了？」他不想再跟她吵，因此望向前面打算要走，卻瞥見僵立在那裡的年輕女人，他先是一怔，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敏華？」雖然很多年沒見，姚靖元還是一眼就認出自己的女兒。

　　她嬌軀一震。「爸。」

　　「你……」父女倆只是看著彼此，卻無言以對。

　　敏華心情複雜的睇著父親，第一個念頭是父親老了，白頭髮都冒出來了，而且還要賺錢養孩子，一定很辛苦了。再看向父親身邊的婦人，對方的神情似乎也很驚訝。「阿姨，好久不見了。」

　　「真的是你，敏華，真的好多年不見了，你……你看起來過得不錯。」現任的姚太太客氣疏離的說。當年嫁給丈夫，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和已經十幾歲的繼女相處，所以他們夫妻倆每天都是為了這件事爭吵不休，直到繼女高中畢業搬出去住後，他們也就不曾再連絡過。

　　望著女兒，姚靖元又羞愧、又難過。「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爸呢？」敏華喉頭微梗的問。

　　姚靖元滿臉羞慚，不敢直視女兒的眼。「我也很好。」

　　「那、那就好。」她不知道該跟父親說些什麼，眼角也睇向一刻都靜不下來的小男孩，想到離家時同父異母的弟弟志暉已經兩歲，照年紀來看，應該不是他。

　　「爸，他是……」

　　姚太太馬上炫耀著自己的寶貝兒子。「他是志強，排行老二，這個是志惠，是最小的妹妹，你們快叫姊姊。」

　　兩個孩子乖乖的叫人。「姊姊！」

　　「乖。」她朝他們擠出笑容。

　　再見到女兒，他這個當爸爸的真是滿心慚愧。「敏華……」

　　「爸，我來跟您介紹，他姓辜，是我的男朋友，對我非常的好，也很照顧我，所以您不用替我擔心，我會好好過日子的。」敏華不想成為父親的負擔，強顏歡笑的打斷父親的話。

　　辜介天心中瞭然。「伯父您好。」

　　「你好……我的女兒就拜託你照顧了。」姚靖元態度卑屈的請求。

　　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爸，對不起，我們要走了，您要多多照顧自己，再見。」

　　推著推車，敏華不想去看父親欲言又止的神情，繞過他們身邊，直直的往前走，就怕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會選在這時候落下。

　　「不要再走了。」辜介天握緊把手，控制推車的速度，不讓她再往前進。「他們已經走遠了，你不要再走了。」

　　敏華垂下頭，眼淚滴滴答答的掉在地面上。

　　「沒事了。」他將她攬在胸前安撫。

　　她抬起雙臂，圈抱住他的腰。「對不起，我、我騙了你……」其實她也沒說錯，父母都過得很好，因為他們已經各自另組了家庭，而她……

　　「沒關係。」

　　「嗚嗚……」敏華將臉埋在他胸口，低低的啜泣起來。

　　辜介天撫著她的背，讓她哭出來。

　　「他們……他們都不要我……他們都不要我……」她終於說出內心的吶喊。

　　當年母親誤傷了她，雖然剎那之間整個人已清醒了過來，可是母親自覺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一起生活，於是父母決定離婚。而敏華則跟著父親，直到父親再娶，不過最後那個家仍然容不下她。「為什麼？我不好嗎？還是我不乖？為什麼他們都不要我？嗚……」

　　他疼惜的收緊雙臂，將她摟得更緊。「我要！我要！」

　　「嗚……介天……我好伯……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我再也不要了……」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恐懼。

　　＊＊＊    ＊＊＊    ＊＊＊

　　感覺到她在睡夢中驚跳一下，擁住她的男性手臂自然的再圈緊，讓她不再覺得自己是孤獨的。

　　「介天？」飽含睡意的聲音輕喃。

　　他輕啄了下她的頰，「嗯。」

　　「你昨晚沒回去？」敏華感受到他的體溫，她全身又放鬆了。

　　辜介天掩上眼皮微笑。「我喜歡這樣抱著你睡。」

　　「真的？」她聽了有點想哭．

　　知道她需要保證。「真的！」

　　「我愛你。」

　　「我也愛你。」辜介天低笑的說。

　　敏華轉過身來，主動湊上唇，吻了又吻，直到呼吸急促。「介天……」她輕喃的聲音帶著渴欲和乞求。　　「不怕隔壁的人會聽到？」他半壓在她身上，雙手脫著彼此的衣物。

　　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我想要你……」

　　「別急……」

　　「我等不及了……」敏華感到無比的空虛寂寞，只想要和他合而為一，想得快要瘋了。「介天……」

　　辜介天刻意緩慢的貼近她，就是不想太急。

　　一聲急躁的嬌喘，她拱起臀往前推，因為還沒準備好，所以感到有些痛楚，但那卻是她想要的。「呃……我想……」

　　他抽緊下顎，用手指愛撫著她，等待她為他開啟。

　　不滿他的不願配合，敏華抽泣的低叫，「介天……給我……」

　　「好，給你……」他用一記重擊貫穿了她，聽見她滿足的哭叫出來，才又憐惜的吻著她的淚水、她的唇。

　　「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想我……」

　　敏華配合著他的速度，發洩體內的壓力，當浪潮愈來愈高，再也承受不了時，她攀緊著他的頸項，直到觸電般的快感從骨盆傳到全身……辜介天漲紅俊臉，抵在她的深處，在沒有任何防護之下，釋放出種子。汗水從他的額頭淌下，許久之後，那股悸動才漸漸平息。

　　「還好嗎？」他用手臂當枕頭，讓她蜷縮在懷裡。

　　她有些昏昏欲睡。「介天，對不起。」

　　「笨蛋，說什麼對不起，難道你不滿意我剛剛的表現？」

　　「才不是。」敏華兩手合併，蒙住了臉，不敢看他。「我只是覺得……覺得自己像個慾求不滿的老女人……好難為情……」

　　辜介天低低的笑著，將她的手撥開。「那不正好，我比你年輕，也精力旺盛，相信可以應付的了你，不信的話。我們再來一次。」

　　「說什麼？」她嗔惱的捶打他。

　　他哈哈大笑，「你懷疑我的能力，我當然要證明給你看了。」

　　「不用證明了，我相信你。」敏華怕他真的要再一次，那麼不用等到明天，房東鐵定馬上親自來趕人。

　　「再睡一下，我會在這裡陪你。」

　　敏華閉上眼皮，貪戀著這一刻的幸福。


。

　　他哈哈大笑，「你懷疑我的能力，我當然要證明給你看了。」

　　「不用證明了，我相信你。」敏華怕他真的要再一次，那麼不用等到明天，房東鐵定馬上親自來趕人。

　　「再睡一下，我會在這裡陪你。」

　　敏華閉上眼皮，貪戀著這一刻的幸福。

第六章

　　「姚小姐，請你到辦公室來一下。」

　　開完會，經理又特別叫住她。

　　敏華怔了一下。「好。」上回被叫進辦公室是為了調點，那麼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呢？她工作很認真，業績也都做起來了，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才對。

　　「姚小姐，我前幾天接到『國王購物廣場』顧客服務部打來的電話，他們說你為了一點小事提出客訴，但是對方都道歉了，所以希望你不要再追究。」他說。

　　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表達立場。「我會提出客訴，只是希望能得到起碼的尊重，希望對方能將心比心。」

　　「我沒說你做錯了，只是能在『國王購物廣場』設櫃是很不簡單的，為了公司著想，最好不要做出惹人反感的事，免得留下不好的印象，這樣可是會影響到公司的形象。萬一下一季他們不再跟我們簽約，你能負得起這麼大的責任嗎？」經理口氣上警告的意味濃厚。

　　「我、我沒有錯。」敏華滿腹委屈。

　　經理在態度上相當不耐煩。「還有，連你們四樓的樓管都打電話來跟我抱怨，說你常常上班時間跑出去外面陪男朋友吃飯。姚小姐，你想談戀愛我不反對，可是上班要有上班的樣子，不要丟公司的臉。」

　　「對不起。」她知道是誰說的，但這樣真的太過分了，畢竟自己並沒有耽誤到工作，也都在時間內趕回來上班了。

　　他橫她一眼，「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調到其他點。」

　　「對不起。」敏華低頭認錯。

　　走出辦公室，她覺得好生氣、好生氣，自己真的太好欺負了嗎？明明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這樣指責她？不想跟人家大小聲，只想安安分分的工作，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敏華，要不要跟我們去吃飯？」今天也回來開會的同事問她。

　　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你們去吃就好，我要回去上班了。」跟同事揮手道別後，敏華就往公車站牌走去，公車也很快的就來了。

　　回到『國王購物廣場』後看了下表，還有點時間，敏華心想可以到B2的美食街吃點東西再回去上班。雖然她已經開始習慣有辜介天陪在旁邊，喜歡看著他吃飯的樣子，聽著他說話的聲音，晚上摟著自己睡覺，但她發現自己真的愈來愈依賴他了，但是他們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她用指節敲了下自己額頭，罵自己太得寸進尺了，都已經是二十八歲的女人了，總不能老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剛步下樓梯，因為心不在焉，她不小心和迎面走來的路人撞了一下。

　　敏華猛地回神，習慣上先跟對方道歉。「對不起。」再抬眼看去，眼前是個好年輕、又亮眼的女孩子，大概才二十一、二歲左右，身材很高，皮膚又白，穿著牛仔褲，把雙腿襯托得更加修長，好像雜誌上頭那些模特兒。

　　「沒關係。」對方感受到她驚艷的目光，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就算是女人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好漂亮……」雖然常看到許多打扮時髦的女性客人來『國王購物廣場』逛街消費，可是像她這樣讓人眼睛一亮的可就不多了，連她看了都會忍不住心動。

　　「在看什麼？」一個男嗓惡作劇的在耳畔進出，嚇了她一大跳。

　　她掄拳打他。「你幹嘛嚇人？」

　　辜介天朝她剛才望的方向看了過去，什麼也沒看到。「我在想你是在看哪個帥哥，看到都入神了。」

　　「我是在看美女。」敏華瞪眼。

　　他挑起俊眉，「美女？在哪裡？」

　　「已經走掉了，下次看到我再指給你看。」她氣嘟嘟的說。

　　「吃醋了？」辜介天故意逗她。

　　敏華雙頰微熱，「神經！」

　　「呵呵。」他低笑的睨著她佯裝不在意的神情。

　　「不用吃醋，美女我看多了，她們只適合擺著欣賞，我比較喜歡真實一點、熱情一點的。」

　　她臉色更紅了。「誰問你這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和人在星巴克喝咖啡談點事情，出來時就看到你站在這裡。中午吃過了嗎？」辜介天牽著她的手，一面打量美食街裡各家的菜色。「想吃什麼？」

　　「如果你很忙，可以不用陪我。」她不想太依賴他。

　　辜介天深深的睇著她，「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想獨立一點，畢竟我年紀不小了，總不能老是纏著你，你也有很多事要忙不是嗎？」敏華努力想表現成熟的一面。

　　「這跟年紀沒有關係，還是你認為依賴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很丟臉？」他沉下臉問。「你還是不能接受我比你小的事實？」

　　她見他生氣就急了，用力否認。「才不是，我沒有這麼想，介天，我只是怕你嫌我太黏人，久了以後會嫌煩，所以……所以我才這麼說，真的，我只是怕你不再、不再愛我了。」

　　「笨蛋！」要不是在公共場所，辜介天真想狠狠吻她一遍。「其實我很喜歡被你依賴的感覺，也很喜歡照顧你，所以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

　　敏華眼圈發熱的覷著他，他總是有辦法把話說得讓她感動的不得了，撫平她的忐忑下安。「嗯。」

　　「吃鐵板燒好不好？」他們來到正發出滋滋牛排香氣的攤位前。她喉頭梗住，只能用力點頭。

　　＊＊＊    ＊＊＊    ＊＊＊

　　由辜介天策畫主導的雜誌終於在今天出刊了，這一期以最新流行的男裝為主，封面的模特兒有著標準的衣架子，看似隨性的尊貴氣質符合了「你也可以當國王」的標題，連女性消費者都忍不住拿起來翻閱。攝影師為模特兒拍照時還刻意避開臉部，但是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其實不難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辜介天喜歡隱居在幕後，並不希望被端上檯面，還被人拿來品頭論足。可是看了拍出來的效果後，不但所有的主管都投下贊成票，連自己的爺爺看了也滿意的點頭，讓他不得不雙手投降。

　　「國王購物廣場的公關部請了各家的媒體記者，就為了宣傳這次雜誌的發行，可是記者會才剛舉行，瞥見辜介天進入會場後，所有的人全一擁而上，問著完全不相干的話題。

　　「辜先生對梁小姐要控告父親始亂終棄的告訴有什麼看法？」

　　「梁小姐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你父親辜承允先生的嗎？」

　　「辜先生見過那位梁小姐嗎？」

　　「辜承允先生有跟你說過和她之間的關係嗎？」

　　「辜先生……」

　　閃光燈隨著快門不停拍著，還SNC連線，讓場面幾乎失控了。

　　他酷寒著俊臉，冷冷的看著這群嗜血的媒體，他們最愛的就是這些八卦新聞，根本早把這次的雜誌發表丟到腦後了。

　　公關部的人抓著麥克風不斷說明。「我們今天要談的不是這些……」可惜沒有人理他，全部的焦點都在辜介天身上。

　　「辜先生，請發表一下意見……」

　　「辜家會承認梁小姐腹中的孩子嗎？」

　　記者先生、小姐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差點就要撲到台上去，只為了問出一個頭條新聞。

　　辜介天臉色愈發的冷峻，一手接過麥克風，見他終於要開口了，所有的人都屏住氣息等待。

　　「身為子女，我無權對父親的行為發表任何意見，想知道任何消息，不妨直接去找當事人，應該會更清楚。」他的回答讓大家失望的大叫。「謝謝各位今天的光臨，記者會就到此結束。」

　　說完，他邁開兩條長腿就步下台前，從側門離去，有些記者想追上去，全被僱用的保鑣給攔下來了。

　　「對不起，辜先生，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公關部的職員急得直冒冷汗，萬萬料想不到好好的記者會居然會這樣收場。

　　他臉色很難看，但還不至於隨便對無辜的人發飆。「這不是你們的問題，不要得罪那些記者，好好的送他們出去。」

　　「是，辜先生。」偷偷吁了口氣，職員們趕緊去處理外面那些人。

　　那個姓梁的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忍了這麼久，就看準雜誌發刊的前一天，大張旗鼓的到法院去告他的父親，那些記者當然會趁今天的機會來訪問他，這樣不但可以讓辜家不得不正視她，也替自己的處境增加一些同情票。

　　手機響了。「喂？一聽見父親的聲音，辜介天腳步稍停。

　　「扼……介天，你一定要救救爸爸，幫爸爸對付那些記者，不然我都不曉得該躲到哪裡去才不會被找到……「

　　聞言，辜介天俊臉陰鬱。「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擔。」

　　「你怎麼這樣說？我可是你爸爸……」

　　辜介天沉怒的打斷他。「如果不是念在你是我爸爸，我會直接把你丟給那些記者……或許我該這麼做？！」

　　「你、你怎麼可以不顧爸爸的死活？」辜承允傻眼了，也慌了手腳。「不要以為有你爺爺當靠山，你就不把我這個爸爸放在眼裡……介天，你這回就再幫爸爸一次，爸爸保證沒有下次了，保證從此不沾女色。」

　　他泛出冷笑，「爸，那位來台灣發展演藝事業的日本女孩正躺在你身邊吧？你知道她的實際年齡還不滿十六歲嗎？」

　　「什麼？」那一頭的辜承允從床上彈起，瞪著身材已經發育成熟，還半裸著偎在胸膛前的少女。「你還沒有滿十六歲？」

　　日本籍的少女嚇了一跳，用生澀的國語解釋。「我、我的經紀人說、說沒關係……辜桑……」

　　「我不知道她還沒滿十六歲，是真的！」他連滾帶爬的下床，手忙腳亂的穿著衣服，就怕這回會被控告和未成年少女發生性關係，那可比始亂終棄的罪還重。「介天，你要救救爸爸……」

　　「我很忙，爸，你好自為之。」辜介天不顧手機那一端傳來哀求，硬下心腸關上手機。「不沾女色？你以為我會相信？」

　　要是爺爺再不拿出魄力來處理，那他也不需要擔心。出身豪門又如何，他寧可生在一個普通健全的家庭，如果將來他當了父親，絕對要給子女做個好榜樣！

　　＊＊＊    ＊＊＊    ＊＊＊

　　辜家這樁新聞連報了好幾天，每一台都可以看到那位梁小姐在鏡頭前哭訴，那梨花帶淚的模樣引起兩種不同的評價，但也對「皇天集團」造成負面的影響。記者們等在辦公大樓外面，就為了訪問台灣第一首富辜耀明，想問問他願不願意承認這個還未出世的孫子。

　　坐在地板上看著已經用了好幾年的舊電視，敏華拿起遙控器轉台，結果還是一樣，這個新聞每個小時都在重播，真讓人看了厭煩。

　　「是不是沒有別的新聞可以報了？」她索性把電視關了，也深切的瞭解到辜介天這幾天無法跟她見面的壓力，他不想讓那些記者、狗仔拍到她，連帶的也把她拖下水。

　　她多想在這時候抱住他，給他支持，因為敏華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不過現在也只能忍耐，等風波過了再說。

　　敏華正打算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時的自助洗衣店去洗衣服，門鈴卻響了。「哪一位？」

　　「是我。」

　　敏華心頭一驚，迅速的開門。「介天？你不是說這幾天都沒辦法過來？快點進來吧！」看著他凝重的神情，她心情也跟著沉甸甸的。

　　「因為那些記者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所以我就偷溜出來了。」他張臂抱住她，嗅著她身上的氣息，顯而易見的疲憊線條爬上俊臉。

　　她回擁著他。「很累嗎？要不要睡一下？」

　　「先打開電視，記者會要開始了。」看了下表，正好下午兩點。

　　畫面一出來，傳出新聞主播專業的聲調。

　　「  ……『皇天集團』目前正針對近日的官司展開說明，我們來聽聽看他們怎麼說？」話聲方落，鏡頭就跳到辜家的發言人站在台上開記者會。

　　「對於梁小姐的控告，『皇天集團』有十二萬分的誠意來解決，只要DNA檢驗確定為辜家骨血，便委任律師由辜家來收養，也將同時擁有繼承遺產的權利……」

　　將西裝掛好，聽著電視台的播報，敏華知道再怎麼說孩子都是無辜的，不能不管，所以她來到辜介天身旁坐下，偎著他，一起看著新聞畫面。

　　接著，電視畫面又轉回記者身上。「……還有另一項重大聲明，從今天開始，辜承允先生將辭去『皇天集團』副總經理的職務，爾後該個人的行為皆與『皇天集團』無關，副總經理之職由辜介天先生接替……看來辜家的下一任接班人已經決定了，身為長孫的辜介天將來會如何執掌整個「皇天集團」，讓人相當期待……」

　　畫面消失，他將遙控器放下。「這是我這幾天逼爺爺做出的決定，你會認為我很無情嗎？」

　　「沒有人怪你。」敏華撫著他的倦容。

　　辜介天扯起一邊的嘴角。「我不能把他趕出辜家，但也受夠他的行為了，就因為有恃無恐，他才會不知悔改，這是個當父親的樣子嗎？」

　　她將他從地板上拉起。「你看起來真的累了，到床上睡一下，晚點我再叫你起來。」

　　「我絕不會這樣對待我的孩子，我會要他們以我這個爸爸為榮……我會當個好爸爸……」頭才一沾枕，他就沉沉的睡著了。

　　敏華幫他解下領帶，將襯衫的扣子打開幾個，讓他可以睡得舒服些，聽他提到孩子，她心臟不由得緊縮一下。

　　介天，你已經開始想當爸爸了嗎？要是……要是我不能生，你還會要我嗎？會嗎？我好怕，我不敢讓你知道。

　　當她好不容易得到幸福，就好怕幸福又從手中飛走，難道不孕真的是她的錯？她也好想當媽媽，想為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她也想生啊……

　　不知睡了多久，當辜介天醒來，窗外一片黑暗。他揉著眼皮坐起身，「敏華？」

　　「……我知道，房東先生，對不起……」

　　沒有全部關上的大門傳來她的聲音，好像在跟誰說話，辜介天赤著腳丫子下床，敏華也在這時和對方說了再見，走回屋子裡。

　　「你醒了？」

　　辜介天見她順手關上門。「你在跟誰說話？」

　　「是房東。」她苦笑的說。

　　「他跟你說什麼？」

　　她歎了口氣，「因為他聽到其他房客在跟他抱怨，說我時常帶男朋友回家過夜，所以他很不高興，要我下個月的合約到期就搬家。」

　　「這樣也好。」

　　敏華白他一眼，「哪裡好了？找房子很困難，搬家更麻煩。」

　　「啾！」往她的頰上用力啄了一下。「別生氣，我沒有跟你說嗎？我已經拜託在房仲業工作的朋友幫忙找房子了，到時我們就可以一起住了。」

　　「一起住？」她愣愣的問。

　　他瞇起俊目，「不願意？」

　　「才不是。」敏華面露羞赧，說得好小聲，頭愈垂愈低。「我、我很高興。」這樣就能每天見到他了。

　　辜介天咧著嘴角，圈住她的腰，讓她貼著自己。「真的？」

　　「嗯。」她點了點頭。「那……介天，對於房子，我能不能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行也沒關係，我不會勉強。」

　　「我跟那位朋友說要找兩房一廳，大概二十多坪就好，屋齡不要太老舊，而且最好接近你上班的地點，因為只是暫時的，所以我沒有要求太多，除了這幾點之外，你還想要什麼？」他問。

　　她沉吟兩秒，一面觀察他的表情，說得好小心。「我想要……想要那種裡面有附設廚房的那種房子。」

　　「廚房？」辜介天沒料到她的要求是這個。

　　敏華用力點頭。「嗯，我想要有間廚房，這樣我就可以常常作菜給你吃了，不然像在這裡，只能用微波爐或烤箱，真的很不方便。」

　　「你要廚房？」他呵呵的笑，笑到雙肩抖動。

　　「不行嗎？」敏華努力掩飾心中的失望。「真的找不到也沒關係，我還是可以想辦法……」

　　說到這裡，她的小嘴已經被他狠狠的吻住，吻到微腫才放開。

　　他寵溺的瞅著她，「好，你要廚房，我就給你廚房。」

　　「真的嗎？不用太大也沒關係，只要兩坪左右，有流理台、瓦斯爐和抽油煙機就可以了。」她兩跟發亮的說。

　　辜介天舉高她的腰，讓她的雙腿不得不夾住他。「沒問題，我會叫他一定要找到有廚房的。」

　　「介天……」感覺抵在她腿間的赤熱慾望，她知道他又想做什麼。「鄰居待會兒又要抗議了。」

　　走到床邊，將她壓倒在身下，「反正我們就要搬走了，不用管他們……」他熱吻著她，因她的話而動容，原以為她會要求其他東西，想不到她要的只是一間廚房，一間可以讓她為他烹煮愛吃的菜的廚房，這教他怎能不愛她。

　　＊＊＊    ＊＊＊    ＊＊＊

　　「聽說你在外頭租了房子？」

　　奉了奶奶之命，辜介天回來陪兩位老人家吃晚飯，席間，辜耀明狀似不經心的問道。

　　辜介天抬眼覷了下坐在對面的爺爺。「對。」

　　「和女人同居？」他不認為孫子會和兒子一樣，但總是要關心一下。

　　輕輕擱下碗筷，辜介天回答。「不是女人，是女朋友，未來的老婆。」

　　聞言，辜耀明老眼掠過一道詫異的眸采。「你想結婚了？」畢竟孫子才二十五歲，現在哪個年輕人想這麼年輕就定下來。

　　「爺爺不希望我太早結婚？」辜介天不動聲色的反問回去。

　　在旁邊聽了都覺得好笑的辜老夫人說話了。「你們祖孫倆說話一定要這樣嗎？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的說。介天，她就是你上回跟奶奶提的那一位？」

　　他泛出笑意，那是想到心愛的女人才會有的笑臉。「是的，奶奶。」

　　「好，太好了，這幾天就帶回來讓奶奶瞧一瞧，我的孫子眼光很高，能讓你看上眼的，絕對是與眾不同。」她想抱曾孫可是已經很久了。

　　辜耀明可不像太座那麼高興。「她是做什麼的？」

　　「她目前在『國王購物廣場』站櫃。」辜介天已經有心理準備要打這場硬仗了，果然，辜耀明聽見他的答案，整個臉色都變了。

　　「一個專櫃小姐？你居然要娶一個專櫃小姐？」

　　俊臉微凜，「爺爺看不起她們的職業？」

　　「不，職業無貴賤，但你應該要娶的是條件比她更好的女人。」辜耀明說得很白。「一個專櫃小姐不適合你。」

　　辜介天哼笑一聲，「爺爺該不會是說應該娶像我媽那樣子的才是最適合我？」

　　孫子的反將一軍讓他為之語塞。

　　「我的眼光沒那麼差。」就算是親生母親，辜介天照樣批判不誤。

　　老臉氣漲。「你！」這句話分明是在指桑罵槐，因為大家都知道媳婦兒是他選的，婚事也是他作主的。

　　「好了，小心你的血壓。」辜老夫人出面調停。

　　他抓著手杖，在地上敲了兩下。「他都是被你寵壞的！」

　　「不關奶奶的事。」辜介天毫不畏懼的直視威嚴的祖父。「我以為爺爺的眼光應該和世俗不同，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心胸更是寬大，想不到還是跟其他人一樣，只會用外表來判定一個人的價值。您見過敏華嗎？您又瞭解她多少？單憑她是個專櫃小姐就認為她不適合，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辜老夫人猛點頭。「介天說得沒錯。」

　　「你別護著他。」他可不承認自己太偏頗了。

　　她睨著丈夫一眼，「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孫子？就算要反對，也得等見過人之後再說，如果對方真的不好，還逃得過你那雙眼睛嗎？」

　　「你……」被太座一陣數落，辜耀明只能氣悶在心裡。

　　見丈夫不再堅持，她又說道：「公司還有承允的事我一概不插手，可是介天的婚事說什麼我這個當奶奶的都要管到底才行。」

　　連太座都不站在他這一邊，辜耀明也只能退讓了。

　　「隨便你們。」說完，拄著手杖就生氣的離開餐桌了。

　　辜介天知道自己過了第一關。「謝謝奶奶。」

　　「快點帶她回來給奶奶看就好了。」辜老夫人迫不及待的說。

　　用完晚餐，他回到和敏華現在的住處，因為是透過熟識的朋友介紹，因此他們才能這麼快就找到住處，房子還很新，裡頭也一應俱全，雖然有很多人想租，但這是朋友特地留下來給他的，敏華也很喜歡這兒，他很想乾脆把它買下來算了，不過還是等過一陣子再說。

　　走進昏暗的房間，先是細碎的脫衣聲，然後他鑽進被窩裡。

　　「老婆，我回來了。」從後頭抱住柔軟的女體輕喃。

　　睡音猶濃的敏華微微一笑。「回來啦？！」

　　「你用什麼洗澡？好香……」

　　敏華伯癢，笑得躲開。「不行……我、我那個來了……」

　　「那我抱著你就好。」辜介天沒有勉強她，圈抱著她，沒多久就睡著了。

　　聽著耳畔響起他的呼吸聲，她咬住下唇才沒哭出來，雖然這次經血的量很少，但這依然證明她沒有懷孕……她沒辦法懷他的孩子……

　　她的希望又落空了……

第七章

　　「敏華，你最近皮膚變得好好，而且氣色又好紅潤，是不是去做保養了？」整燙著剛上架的西裝，張淑美無意間有了這個發現，隨口問道。「還是吃了什麼膠原蛋白？現在好像很流行。」

　　她照著更衣室的鏡子，自己倒不覺得。「沒有啊！我哪有多餘的錢去做保養，吃的也跟平常差不多。真的有比以前好嗎？」

　　「有啊！真的變得幼綿綿的，該不會是交男朋友了吧？」見敏華臉都紅了，張淑美吃吃的笑說：「有了滋潤果然不一樣了。」

　　敏華臉紅得快燒起來了。「淑美！」

　　「你真的交男朋友了？他是做什麼的，之前怎麼都沒聽你說過？還想幫你介紹給我小叔說。」一連串的問題自然出籠了。「怎麼都沒看他來接你下班？」

　　「他、他是個上班族，我不想讓他來這裡打擾我們的工作，所以都約在外面見面。」敏華不得不對同事說謊。

　　張淑美想了想也對。「這樣也好，有機會一定要介紹給我認識。」

　　「嗯。」她吁了口氣，幸好同事沒再問下去，否則不知道該怎麼編織謊言。「對了，淑美，前幾天內衣員購我在華歌爾買了幾件，有一件缺貨，今天下午才會送到，我可不可以上去拿一下，很快就回來？」

　　「好，你快去吧！」

　　道了聲謝，敏華拿了錢包上樓。原本還不必買內衣的，只是可能最近飲食正常，不像以前都隨便吃，自然變胖不少，所以之前買的內衣都太小了，穿起來會有壓迫感不舒服，不得已只好重新買。幸好上個月的業績獎金有拿到，就當作犒賞自己。

　　來到五樓之前，敏華走近要去的那家內衣專櫃，一瞥見櫃內站著那道熟悉的男性身影，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也不以為意，以為他今天也是來巡視的，掩嘴偷笑了下，正打算上前嚇他一跳。可是當一名身材高姚的女子身影接近他，出於本能的，她很快的閃到旁邊，敏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只是不想被他看見……被他看見她看到他們了……

　　敏華偷偷的瞥著那道女子的身影，但看清她的臉孔之後，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天在地下美食街遇見的漂亮女孩，當時她還多看了好幾眼，因為她真的好票亮、好年輕，想不到她也認識辜介天……

　　剛剛和人在星巴克喝點咖啡談事情……

　　難道他那天就是和她在一起？

　　她呼吸一窒，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了，說不定那個女孩也是公司的員工，或者是單純的朋友？沒有人規定異性之間就不能有純友誼，不是嗎？不能因為他們一起來逛內衣專櫃就認定他們之間關係曖昧。

　　她心中不斷的說服自己相信，可是看著女孩拿了幾件內衣讓辜介天看，像是在詢問他的意見，敏華又忍不住想再栘近一點，聽聽看他們說些什麼，可是又伯聽到不想聽的……她好痛恨自己膽怯的個性，為什麼不大方一點過去打聲招呼，只會躲在這裡胡思亂想？！

　　他們真的好速配……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他們不但外型很搭，年紀也是。她悄悄栘了位置，想看清辜介天的表情，是否也跟和自己在一起那樣笑著，用溫柔的眼神凝視著她……

　　如果是呢？她反問自己，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該怎麼辦？該主動退出嗎？她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就像當初和前任男友一樣。因為錯在自己，所以當高正偉吞吞吐吐的說要分手時，她沒有任何異議，只是內心真的受了很大的傷害。那麼這次呢？光是想到要離開他，她的心都快碎了。

　　似乎沒有看中喜歡的樣式，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櫃位，轉向另外一家，敏華直到他們離得比較遠才走出來。

　　她微微刺痛的視線不自覺的跟著他們……

　　「你是來拿內衣的對不對？」賣內衣的專櫃小姐認出她來，因為她穿著制服，所以很好認。

　　她拉回注意力。「呃，對，收據給你看。」

　　「你等一下，我去拿。」

　　敏華悲傷的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忖道：介天，如果你已經不愛我了，請你坦白告訴我，不要把我懸在那裡，好嗎？

　　＊＊＊    ＊＊＊    ＊＊＊

　　手機一直響著，卻沒人接聽。

　　「小姐，是不是你的手機在響？」坐在旁邊的乘客問道。

　　敏華驀地想到自己剛買了一支新的手機，連忙把電話從包包中翻了出來。因為是第一次帶手機，她實在不太習慣，要不是辜介天非要她買，這樣有事才能隨時找到她人，她還嫌麻煩又花錢，反正除了公司的同事，幾乎不會有人打電話找她。

　　「對不起。」周圍投來的目光讓她有些狼狽。「喂？」

　　「敏華，你在哪裡？」是辜介天。

　　她漾出一縷笑意。「我在公車上，正要回家了，你晚上想吃什麼？」

　　「我晚上跟人約好吃飯，所以趕不回去，你就在外面吃飽再回家好了，不要煮了。」他心疼她的辛苦，又要上班，回家還要作菜。

　　「……好。」敏華困難的說出個「好」字。

　　辜介天在電話那一頭叮嚀她要早點睡就切斷了。

　　「拜拜。」她摁下了鍵，將手機放回皮包，腦子裡還是忍不住會想，是要跟那個女孩子吃飯嗎？所以沒辦法回家？是這樣嗎？

　　看著車窗外，一站又過了一站，敏華覺得胸口悶得好難過，好想有個人可以讓她吐露心聲，但是她找不到人可以訴說，沒有人會瞭解的。

　　在這一刻，她好想念母親，一股衝動讓敏華按了下車鈴，然後又轉搭了另一班公車。雖然她們母女同住在一個城市，卻又相隔好遙遠，想見上一面都難。

　　坐了好久的公車，終於到了，這個地方她來過好幾次，可是都只能偷偷的看著，不敢靠得太近。

　　母親就和她現任的丈夫，住在這棟公寓二樓。聽說他是個小學老師，同樣也是再婚，因為妻子生病過世，留下一個才十歲大的兒子，如今想想也應該二十多歲了。敏華仰頭看著陽台，那裡放了好幾個盆栽，讓她想起以前住的地方，母親最愛在外頭的花圃上種些花花草草了，她和弟弟也會在旁邊幫忙挖土，爸爸則是拿著工具釘著花架，那段美好的回憶經常在她的夢中出現……

　　「媽媽，快一點！」

　　一個還帶著童音的叫聲讓敏華很快的回過神來，當她見到走近巷口的婦人時，輕抽了口氣，因為她也看到自己了。

　　她想叫，好想再叫一聲「媽媽」，可是母親的神情讓她嚥了回去。

　　「大姐姐要找誰？」有張方方正正小臉蛋的男孩問道，大概是看出她不是住在這附近的鄰居，所以才會這麼問她。

　　敏華低頭看著他。「我……」

　　「小哲，快點過來，媽媽要上樓去，不等你了。」婦人打開一樓的大門，頭也不回的說。

　　男孩著急的奔了過去。「媽媽等我！」

　　小哲？他也叫小哲？

　　他是母親這些年又再生的孩子嗎？她終於把弟弟生回來了，所以才會取跟弟弟同樣的名字？

　　眼看門就要關上了，敏華上前哽咽的低叫，「媽！」

　　婦人身軀頓了一下。

　　「媽！媽！」她連叫了好幾聲，每一聲都充滿孺慕之情。

　　聽到敏華的稱呼，男孩好奇的仰起小臉，納悶的問著母親。「媽媽，大姐姐怎麼也叫你媽媽？」

　　「乖，小哲先上去洗手準備吃飯。」婦人溫柔的對著男孩說。

　　小腦袋點了點，「嗯，媽媽要快點上來。」說完便砰砰砰的上樓去了。

　　「媽……這些年來我……我寧可你打我、罵我，但是不要這樣對待我……不要對我不理不睬好不好？我求求你……」敏華近乎哀求的對著母親說。

　　她依然沒有回頭。「你現在已經長大，也已經不需要媽媽了。」

　　「我需要！媽，求你回頭看我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就算外表長大了，可是她體內的那個小女孩並沒有，她仍舊是需要母親的關愛和呵護。

　　婦人深吸了口氣，「我沒辦法，只要看到你的臉，我就會想到小哲是怎麼死的……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媽！」敏華撲了上去，門卻當著她的面關上了。「媽！媽！」她拍打著門，一聲又一聲的哭叫。「媽，你開門啊……媽……」

　　左右鄰居聽見她的哭聲，紛紛出來查看，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但是大門依然緊閉著，想到母親見到她比看到陌生人還要冷漠的神情，敏華簡直痛徹心扉，不住的抽噎，強迫自己移動雙腳，慢慢的往巷口走去，淚水更早已不聽使喚的爬滿了臉。

　　「媽媽還是不原諒我……她還是不肯原諒我……」敏華心痛不已。

　　  ＊＊＊    ＊＊＊    ＊＊＊

　　連著幾晚都沒有睡好，敏華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差，身為她的枕邊人，辜介天想不發覺都很難。「你這幾天怎麼了？晚上老是翻來翻去，是不是作噩夢了？」

　　她佯裝出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有嗎？」

　　「有，我還聽見你在哭。」他將領帶打上，端詳著她佈滿紅絲的雙眼。「夢見什麼了？」

　　敏華將西裝拿來給他。「可能又夢到小時候的事，我時常夢到弟弟，夢到他追著小狗，然後掙開我的手跑到馬路上，結果一輛計程車把他撞飛了……  」

　　「那不是你的錯。」辜介天穿上西裝，然後撫著她蒼白的臉。「我要做什麼才會讓你好過一點、快樂一點？」

　　她眼中閃著淚光。「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愛我，不要拋棄我。敏華好想對他這麼說。

　　「只要什麼？」他問。

　　吸了吸氣，敏華故意鬧他。「只要把我煮的苦瓜統統吃下去就好了。」

　　辜介天慘叫一聲。「可不可以換一個？」

　　「不能！」敏華嗔他。

　　他大聲指控。「你好殘忍！」

　　「你現在才知道。」她伸手幫他把領帶調整好。「今天晚上會回來吃飯嗎？如果真的很忙，就不要太勉強了。」

　　「當然要回來吃了，這兩天都吃外面的便當，吃得好油膩，你都快把我的胃寵壞了。」辜介天揚聲大笑。「晚上我才不要再加班，一定回來吃。」

　　敏華上下打量他。「嗯，很帥。」

　　「那是當然。」他挑眉的說。「那我先去公司了，今天你是早班吧？要不要順路載你去？」

　　幫他拿了公事包，敏華像個妻子般送他到門口。「現在去還太早了，我自己搭公車就好，你自己開車要小心。」

　　「知道了。」俯下頭親了她一會兒。「我走了。」

　　她目送他下樓，好幾次真想開口叫住他，要他抱緊自己，永遠不要放手，可是敏華還是忍住了。她不能任性，不能讓他覺得困擾，她得要像個二十八歲的成熟女人，不要黏著他，只要珍惜他們現在擁有的就夠了。

　　對，就是這樣，不管他還能愛自己多久，就算只有一天也好，她都要珍惜兩人相處的時光，做為往後的回憶。

　　似乎已經說服了自己，敏華打起精神，將家裡整理好之後才出門。

　　十一點整，營業時間到了，如同往常一樣，敏華在櫃位裡忙碌著。而就在毫無防備之下，當她見到那個漂亮到讓她印象深刻的年輕女孩走進櫃位時，她整個人陡地僵住了，這時她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夠堅強、下夠勇敢。

　　「請問一下……」女孩的口氣讓人有些距離感，但聲音卻柔柔軟軟的很好聽。

　　敏華震動了下，喉頭緊繃，只能吃力的發出聲音來招呼。「你、你好，需要我為你介紹什麼嗎？」

　　「我想買條領帶送人，請你推薦幾條給我。」

　　她抑住內心的顫抖。「好，對、對方大概幾歲？」

　　「二十四、五歲。」

　　「那、那這幾條怎麼樣？它們都是今年流行的花色……」敏華拿下好幾條領帶給她做個比較。

　　女孩選了半天，挑了一條顏色較深的菱紋格。「就這條吧！」

　　「這條不好……」介天不會喜歡這個花色的。

　　「是嗎？」女孩淡然的神情有些訝異。

　　敏華拿了另一條較為鮮艷，是米黃色底、灰色條紋的領帶給她。「他會喜歡這一條。」是要送給介天的吧？！因為那天他陪她去買內衣，所以今天她來買領帶送他？這麼想似乎也有道理。

　　「顏色不會太亮嗎？他那個人有點保守，還有點龜毛，我怕他會不喜歡。」女孩的口氣似在抱怨，卻隱約有著無法言喻的感情。

　　「介天一點都不龜毛……」聽到她在批評自己所愛的男人，敏華忍不住衝口而出，但話一出口想後悔也太遲了。「對不起，我不是在罵你。」

　　女孩清冷的嬌顏先是怔了幾秒，然後笑開了。「你、你以為這條領帶是要買給他的？」

　　「我、我……」敏華面紅耳赤的試圖解釋。「我不是在指責你什麼，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只是……」

　　她似乎看出敏華的心事。「我應該先自我介紹才對，我姓白，白顥崎，是辜介天的表妹，我們的母親是親姊妹。」

　　「表妹？你、你是介天的表妹？」沒料到他們是這層關係。

　　白顥崎自嘲的掀唇。「你不覺得我跟他很像嗎？」

　　經她一說，敏華果然覺得他們除了外型之外，還真的有股神似的氣質，那是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只不過要相處之後，才發現其實不然。

　　「我以為……以為……」

　　她淡淡的接下去。「除非法律不禁止表兄妹談戀愛，那也許我們就有可能了。」

　　「對不起。」敏華滿臉困窘。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表哥只是跟我提過你在這裡上班，而我剛好要買條領帶送人當生日禮物，所以我就跑來了，嚇到你了吧？」白顥崎為她找台階下的說。「你怎麼會以為我跟他是情侶呢？」

　　敏華不禁紅了臉。「那天我看到你們在樓上買內衣，所以……」

　　「原來如此。」她沉吟一下，「我不想破壞表哥的樂趣，所以不能告訴你太多，不過你不要擔心，他很愛你，而我是第一次見到他對感情這麼認真。」

　　「我……是我想太多了。」敏華摀住唇，險些哭出聲來。

　　因不擅長安慰人，白顥崎只是遞了面紙給她。「你可不要告訴表哥我把你弄哭了，不然他會擺一張殭屍臉給我看。」

　　敏華聞言「噗」的噴笑出來。「我不會說的。」

　　「那就好。」拿起最先選的那條領帶。「我還是買這一條吧！他要是敢不喜歡的話，下次就別想要我送了。」

　　聽白顥崎說得一副狠心貌，但敏華卻認為她應該很喜歡對方。「我幫你用盒子包裝起來。」她不習慣問太多有關人家的私事，因此她沒多問就將領帶包裝好了。「這條領帶就算我送你好了。」

　　搖了搖頭，抽出一張金卡給她。「不用了，反正我媽錢太多了，不幫她花太可惜，而且我也可以順便幫你做業績。」

　　「那謝謝你了，請稍等一下。」她笑笑的說。

　　拿了金卡到收銀台結帳之後，敏華將收據拿回來給她簽上名字。「這是你的卡和發票。」

　　接過紙袋，白顥崎看了一眼面前有可能成為「表嫂」的女人。「愛情真的會讓人感到幸福嗎？」她不著邊際的問道。

　　「什麼？」

　　她搖了下頭，像是發現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沒什麼，拜拜。」

　　「拜拜。」敏華還沒想到要怎麼回答她，那窈窕的身影卻已經離開了。

　　＊＊＊    ＊＊＊    ＊＊＊

　　晚上七點半，辜介天把座車停好就衝上樓。「老婆，我回來了。」

　　早就聽見開門聲的敏華從廚房奔了出來，不由分說的撲到他身上，讓他連退幾步才抱穩。「我做了什麼好事，居然得到這麼熱情的招呼？」

　　「你不喜歡嗎？」她小臉又紅又燙，壓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大膽。

　　辜介天用腳勾上大門，兩手抱著她走進客廳裡。「當然喜歡了，這麼想我？」見她氣色比早上好多了，他委實也放心下少。

　　「嗯。」敏華夾著他的腰，雙手則是圈著他的脖子，密密的回吻。

　　他的手在她身上摸索著。「要先……再吃飯嗎？」

　　「啊！我忘了菜煮到一半……」

　　辜介天聽完差點腳軟。「老婆，我強烈懷疑你是故意的。」

　　「對不起嘛！」敏華從他身上下來，再補送上一個香吻。「先去洗手準備吃飯，我今天煮的都是你愛吃的。」

　　「遵命。」他脫下西裝，將襯衫的袖子卷高幾折，然後走進浴室洗手。但他洗完手才想到自己忘了把東西拿進來了，又連忙走到玄關，拾起掉在地上的紙袋。

　　「老婆！」敏華把菜都端到餐桌上。「什麼事？」「你過來一下。」辜介天神秘兮兮的說。她狐疑的走向他。「怎麼了？」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他將印有「國王購物廣場」的紙袋遞給她。「生日快樂，老婆！」

　　「我的生日？」敏華瞠大雙眼，既驚又喜。「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了，你居然記得……」說著，敏華的鼻頭不禁發酸。

　　辜介天從鼻端發出低哼，「這還用說，老婆的生日當然要記得了，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這禮物因為北部的點都賣光了，要等從南部調貨上來，差點就趕不及今天送給你了。」

　　從袋子裡拿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紙盒，小心的撕開外頭的包裝紙，敏華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總算揭開盒蓋，當她看見裡頭躺了好幾件美得讓女人都愛不釋手的內衣、褲，不但成套，而且顏色、款式都不一樣時，一時怔愕的說不出話來。

　　「我第一次買女人的內衣，因為擔心你不喜歡，所以只好拜託我表妹來幫我一起挑。」他開始說出買它來當生日禮物的原因。「最近你的胸部好像變大了……我說這個可不是在抱怨，只是看到你原本穿的太小，我想你一定不太舒服。不過這也剛好給我靈感，否則我還真想不出來要送你什麼了。」

　　她慎重的拿起一件打著蝴蝶結的鏤空性感內衣，眼眶愈來愈紅。「原來是要送給我的……我還以為、還以為……」她煩惱了那麼多天，卻想不到嫉護的人是自己。

　　「以為什麼？」

　　敏華嗚咽一聲。「我好傻、好笨……」

　　「怎麼又哭了？」辜介天哭笑不得的摟著她。「要是我每次送你東西，你都要哭一次，那我真不曉得以後到底該不該送？」

　　她啜泣的摟緊他。「好，我不哭，介天，我好喜歡它們，謝謝。」他是那麼細心，連這種小地方都注意到了，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報這份感情。

　　喜歡就好，反正最後享受福利的是我。」他親吻著哭倒在懷中的女人，笑得有些邪惡。「對了，敏華，你覺不覺得最近你吃得特別多，而且胸部也大了一個罩杯？我有特別查過網路上的資料，所以就在想：「你會不會是有了？」

　　心頭劇震，敏華抬起佈滿淚痕的小臉。「不、不太可能，我的月事剛過不久，而且這幾天我們都有戴……」

　　辜介天不以為然。「我可不太相信保險套會有多保險。」

　　「你、你會想要當爸爸了嗎？」她止不住聲音的顫抖。「你才二十五歲，當爸爸似乎太早了。」

　　他輕笑一聲，「有哪個男人是一開始就會當爸爸的？如果真的有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早晚都要結婚的。」

　　「萬一沒有……」敏華不確定的看著他。

　　「那也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關係，畢竟孩子要來的時候自然會來，你不用著急，也不要有壓力。」他們交往至今都還沒討論到有關孩子的問題，或許是時候到了。「而且懷孕受苦的是女人，等到你想生的時候，我們再生就好了。」

　　敏華扁了扁嘴，淚水又冒了出來。「我想生，我好想生你的寶寶……」可是她生不出來啊！就算她想得快瘋了，還是不行！怎麼辦？誰來幫幫她？

　　「那我們就不要再避孕了。」辜介天忙著幫她擦乾眼淚。「二十八歲的姚小姐，你真是愈來愈愛哭了。」

　　她攥著他的襯衫，哭得更慘。「人家就是想哭……」

　　「好、好、好，你想哭就哭。」他寵溺的說。「還有件事要跟你說，我已經跟我家人說了我們交往的事，他們說想看看你，下次休假可以跟我回家嗎？」

　　「他們要、要看我？」哭到微微抽搐的敏華驚惶的問。

　　辜介天先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過來讓她擦臉。「對，雖然爺爺那邊可能會不太好過關，但是奶奶會站在我們這邊。對外的話，我爺爺最大，但在家裡則是要聽我奶奶的。」

　　「我、我知道了。」敏華努力隱藏起自己的恐懼。

　　他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去吃飯吧！我好餓。」

　　「嗯。」為了和他在一起，她必須要勇敢面對。

　　＊＊＊    ＊＊＊    ＊＊＊

　　「經理要調我去『金華百貨』？」消息來得實在太突然，敏華一時反應不過來。「為什麼？我們的業績都有達到，而且都很認真……」  昨天一通電話，要她今天到公司來報到，她還以為又是為了上次客訴的事，想不到卻是要把她調點。

　　經理擺了下手。「我知道你們都有把業績做出來，但是還可以再更好。因為張淑美在那邊站得比你久，一些主顧客她都認識，所以『國王購物廣場』不會讓我調她出來。為了公司，請你就犧牲一下。」

　　「可是『金華百貨』離我住的地方很遠，真的很不方便。經理，我這個月會更努力把業績做出來的，請你再考慮一下好嗎？」她說。

　　他還是堅決的搖頭。「就是因為知道你很努力，所以才要調你去『金華百貨』，希望你能把那個點的業績拉上來，不然那邊業績常常掛零很難看。」

　　「經理……」

　　「好了，就這麼決定，下禮拜一你就過去。」經理不為所動的命令道。

　　敏華心裡覺得實在很受傷，他身為主管居然如此不顧員工的權利和心情，如果是她做得不好，那麼被調點也是應該，可是她並沒有，為什麼要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那麼誰來接我的位子？」

　　「我會調薛曉莉過去。」經理表面上不動聲色的說。

　　她小臉一沉，一股怒氣往頭上竄。「經理這麼做是為了私人的理由吧？難道你不怕又被太太知道嗎？」

　　「你、你在說什麼？」他變了臉問。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薛曉莉是你挖過來的，經理還經常去接她下班。難道經理不怕佩玲的事又再度重演？」敏華已經不怕他了，現在只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經理這樣假公濟私，真以為老闆都不知道？」

　　經理氣得猛拍桌子。「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經理心裡應該明白。」她深吸了口氣。「我要辭職，公司規定要在一個月內提出來，如果經理要調薛曉莉過去，就等到下個月的今天再去吧！」他老羞成怒的吼叫，「不用等到下個月，你就做到今天為止。」

　　「好。」敏華也不想繼續為這種爛男人賣命，乾脆的就答應了。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

　　「怎麼回事？經理好像很生氣？」女職員隔著門板都聽得到經理的怒吼。敏華反倒輕鬆的笑了。「沒什麼，我只是跟他辭職，他就叫我做到今天就好。」

　　「要是我有你這種勇氣就好了。」女職員說。

　　「真的嗎？」原來她也可以很有勇氣。

　　她有一點羨慕的點頭。「敏華，你最近是不是變胖了？臉也變得比較圓。我看你以前真的太瘦了，像現在這樣好看多了。」

　　「我也覺得真的胖很多，應該要開始減肥了。」敏華摸了摸自己的臉說。

　　女職員用過來人的身份取笑她。「要不是因為你還沒有結婚，真的會讓人誤以為你是懷孕了呢！」

　　「說的也是。」她也跟著笑了，只是心頭有點酸酸的。

第八章

　　晚上六點半，藍色積架開到辜家大宅的門口，老張已經出來開門讓車子進來。在主屋前停妥，辜介天先行下車，再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

　　「還在緊張？」車介天笑睇著她。

　　敏華用深呼吸來緩和。「我當然會緊張了。」不過說歸說，還是要下車的。她整了整裙子上的皺褶，跨出車外。

　　「少爺回來了！」關好雕花鐵門後，老張過來向兩人打招呼。

　　他很自然的牽著敏華的小手，不在乎讓外人看見。「嗯，這位是姚小姐……爺爺他們在裡頭？」

　　「是的，少爺。」老張覷了下主屋的方向。「除了董事長和老夫人之外，夫人也在家。」在辜家這麼多年，少爺和夫人之間的關係他當然再清楚不過，現下這麼說當然是希望讓辜介天先做好心理準備。

　　辜介天俊臉微變。「我媽也在？」

　　「夫人聽說少爺今天要帶女朋友回家，所以晚上就沒出門了。」老張回答。

　　「謝謝，我知道了。」辜介天臉色寒峻，不自覺的加重力道，握緊敏華的小手。

　　感覺到他的情緒，敏華用另一隻手輕柔的覆住他的。「介天，我們進去吧！既然都來到這裡了，我們就去面對。」

　　「可是我沒料到我媽今天也會在……」

　　她微微一哂。「別擔心，她是生你的媽媽不是嗎？」

　　「好，不過等一下無論她說什麼，你都不要在意，也不要放在心上。」母親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會說出什麼話，他太瞭解了」

　　敏華頭一次看到他眼底的不安，心想著原來他也會有脆弱的時候，讓他看了好心疼，於是小手又輕撫上他的臉龐。「再重、再難聽的話我都聽過了，不要替我擔心，為了你，我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打倒的。」

　　「那麼我們進去吧！」辜介天和她十指交握，踏進主屋。

　　進了主屋，傭人們一面招呼，一面偷覷著敏華，想看看能讓眼界甚高的少爺看上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可是大家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失望，因為她真的和他們想像的不太一樣。

　　「董事長他們在餐廳等少爺了。」只有這位老傭人笑吟吟的點頭暗示，似乎在誇他眼光不錯。若是今天少爺帶回來的是一位時髦又亮麗的美女，她就不敢保證他們真的會有結果了。

　　他扯出淺淺的笑弧。「好，走吧！」

　　「嗯。」敏華掩不住緊張的心情回答著。

　　走進所謂的餐廳，那兒簡直比客廳還要來得大，是專門用來宴請賓客的地方。天花板有從國外空運回來的水晶吊燈，牆上掛著數幅台灣知名畫家的作品，更還有好幾位陶藝家的創作，整體的感覺雅而不俗。餐廳的中間擺了張長桌，可以容納二十多位客人，而他們要見的人已經坐在那兒了。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他看向母親，語氣就冷了些。「媽。」

　　白瑞霧的目光不是看向兒子，而是兒子身邊的女人，她精心修剪過的眉心蹙了起來，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看到的情況。

　　「這位就是姚小姐吧？」辜老夫人首先開口，免去了氣氛的尷尬。

　　辜介天親匿的摟著她的腰。「奶奶，她就是敏華。」

　　她不讓自己畏縮、發抖。「爺爺、奶奶好，還有伯母您好，我是姚敏華。」

　　「什麼伯母？請叫我辜夫人。」白瑞霧存心找碴。

　　辜介天俊臉一沉，「媽！」

　　「像她這樣的女人，外頭滿街都是，你居然還把她當寶，連媽都不敢相信你的眼光竟然這麼差？真是一點都不像我。」她毫不留情的批評著，口氣尖酸。

　　「幸好我不像你。」辜介天臉色鐵青的也頂了回去。

　　敏華輕觸他的手臂，「介天，不要這樣。」

　　「媽，對我而言，敏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寶貝，可不是什麼隨便在外面就能揀到的，請你尊重我的選擇。」他沉怒的說。

　　聞言，白瑞霧正想反唇相譏。

　　「夠了沒有？我們兩個老的還坐在這邊，你們有沒有看到？」辜耀明重重的敲了幾下手杖，其實他也很意外孫子帶回來的女人竟是那麼平凡普通，一點都下像個能擔起辜家媳婦兒重責大任的女人。「聽介天說姚小姐在『國王購物廣場』上班，是個賣男裝的專櫃小姐？」

　　她戰戰兢兢的坐下來，謹慎的措詞。「之前是的，不過前兩天我已經辭職了，所以目前還在找工作。」

　　「為什麼辭職？」辜耀明老眼直盯著她，口氣犀利。「是因為介天會養你，所以你覺得工不工作都無所謂了，是不是？」

　　「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能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因為我喜歡整理家務，把家裡佈置得很舒適，然後做幾樣好吃的菜等介天回家。可是那不是我辭職的原因，而是由於一些公司內部的問題，所以我不方便說。再怎麼樣，公司這八年來也對我很不錯，我不想在背後說它的不是。」她一口氣說完，希望自己說得很得體。

　　辜介天的手始終握著她的。「我不介意敏華沒有工作，反正我可以養她，只要她過得開心就好。」

　　「她當然開心了，年紀都快三十了，卻還有辦法釣到你這一條大魚，還真是厲害。」白瑞霧嘲諷的哼道。

　　他想再開口，敏華卻按住他的手臂阻止著。「其實我也曾經抗拒過，就是怕年紀的距離，最後會成為導致我們分手的原因。可是感情是無法控制的，介天對我的好，還有他對我的愛，讓我鼓起勇氣來這裡面對你們，即便我知道我沒有任何身家背景，年紀又比介天大，但我還是好愛他。」

　　辜耀明兩手放在手杖上，「光有愛能做什麼？要是將來有什麼應酬的場合，介天能帶你出得了場面嗎？你自認有辦法當好女主人的角色嗎？」

　　「我……」是的，那些她都沒有把握。

　　「爸爸說的對，光憑你的外在條件和談吐舉止就帶不出去了，何況要當個女主人？」白瑞霧啜著紅茶，眼神輕蔑的瞟了下敏華，像是在笑她沒有自知之明，還妄想高攀。

　　辜介天積壓在心中二十多年的怨氣一觸即發。「媽的意思是說要像你這樣才有資格嗎？我要娶的女人必須要像媽這樣高貴美麗，這樣長袖善舞，才足以擔得起辜家媳婦兒的角色？」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白瑞霧自認是最有資格這麼說的。「難道不對嗎？」

　　「有一個這樣的母親就夠了，我不會讓我的下一代嘗到跟我一樣的痛苦。」辜介天現在幾乎是用吼的了。

　　所有人都被他失控的模樣給怔住了。

　　「介天，有話好好說。」辜老夫人被愛孫的反應給嚇壞了，趕緊安撫道。

　　他站得直挺挺的，瞪著生下自己的母親。「我要的老婆是個有血有肉，還有溫度的女人，在我累了一天之後，能給我溫暖和關心，不是一個冰冷、沒有感情，還態度高傲的像個女王般的妻子，我這樣說媽聽得懂嗎？」

　　「你居然這樣說自己的母親？」白瑞霧怒不可遏，但為了維持高雅的氣質，只能將火氣硬壓下去。

　　辜介天斂去臉上的憤怒，冷著俊顏看向祖父。「爺爺，男人與女人結婚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跟自己心愛的人共度一生，就像您和奶奶，那是我從小到大最羨慕的。敏華或許出身平凡的家庭，可是她讓我快樂，給我家的感覺，我在她面前可以下必偽裝自己，不必像個高高在上的辜家人，難道爺爺當初會娶奶奶，不是因為愛她，而是因為她可以當個完美的女主人？」

　　「介天說的沒錯，老頭子，你當年是為了什麼才娶我？」愛孫心切的辜老夫人斜睨著身邊的丈夫。

　　辜耀明為之語塞。「你怎麼也跟著胡鬧了？」

　　「年紀比我們介天大個幾歲又怎麼樣，只要介天喜歡就好，何況人家的身家清白，你還要什麼條件？」辜老夫人難得大發雌威。「幾個兒子的婚事都是你決定的，結果呢？一個同床異夢，一個整天鬧離婚，還有一個見了面就像仇人。現在開始，孫子的婚事由我來作主。」

　　被太座大人堵得無話可說，就算是台灣首富也得乖乖讓步。「難道我就不希望介天的婚姻幸福美滿嗎？」

　　她看出丈夫態度軟化了，聲調也放軟。「那就聽聽他們怎麼說，你就是太頑固了，才總是聽不進別人的話。」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他氣悶的說。

　　這下白瑞霧可要說話了。「爸，您不能讓介天娶個上不了檯面的女人，還是個專櫃小姐。真是的，這要是傳出去會被人笑話的，我們辜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媽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對吧？」辜介天一點都不驚訝。「你只在乎自己的面子，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我真正想要什麼。」

　　「我也是為了辜家……」

　　辜老夫人拿出婆婆的架式。「好了，長輩在這裡，還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被這麼一斥，白瑞霧只得隱忍下來，不敢再放肆。

　　「敏華，奶奶也跟著介天這樣叫你好了。」辜老夫人和藹的對著她笑著。「你真的愛我的孫子嗎？」

　　聽她這麼問，敏華偏過頭，深深的瞅著坐在身旁的男人，臉上對他的愛意表露無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愛，但當我跟介天在一起時，我喜歡看他大笑的樣於，我也愛聽他跟我說話的聲音，因為光是這樣，我就會心跳加速。我也喜歡煮他愛吃的菜，看到他把它們吃光光，就算再累也心滿意足，更想為他生個寶寶……」

　　她困難的停頓了一下，然後用充滿感情的口氣繼續，「我希望寶寶長得像他，有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嘴巴，連小手小腳都是他的翻版……當我老了，生命走到盡頭，我希望是介天握著我的手，然後告訴我，不要害怕，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在你的身邊……」說到這裡，她臉上的淚水已然一顆顆的奪眶而出了。

　　心口一緊，辜介天將她抱了個滿懷。「笨蛋！」

　　「幹嘛又罵我笨？」她梗聲的嘟囔。

　　被敏華的話感動了，辜老夫人捏著手帕拭著眼角，因為這何嘗不是每個女人的心願？反觀辜耀明的臉色似乎比剛才好很多，唯獨白瑞霧還是不為所動，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辜介天眼底泛出濕氣。「說不定我會比你早走，到時候你要握著我的手，陪在我身邊。」

　　「才不會那樣，我年紀比你大，先走的人當然會是我。」敏華小小聲的抗議著。

　　他啞聲的笑了笑。「女人的壽命比男人長，所以年紀是不准的。」

　　「可是……可是我還是希望能比你早走。因為我知道自己不夠堅強，失去你，我會活不下去的。」她知道自己一定承受不了那種痛苦。

　　辜耀明已經聽不下去了，又敲了敲手杖。「什麼先走、晚走？你們不要在我們兩個老的面前說這種話，你在詛咒我們嗎？」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敏華吶吶的說。

　　再也沒有疑問，辜老夫人笑睇著她，「敏華，謝謝你。」

　　「謝我？」她不解。

　　「對，謝謝你這麼愛我的孫子。」

　　敏華怔忡的看著她，「奶奶？」

　　「奶奶同意我們的事了。」辜介天咧嘴笑著，「謝謝奶奶。」

　　「老頭子，你呢？」辜耀明不肯正面低頭。

　　「你剛剛不是已經說了由你作主，現在還問我幹什麼？」意思是說他沒有意見。

　　「爺爺，謝謝您。」他就知道他們會贏。「敏華，爺爺和奶奶答應了。」

　　她喜極而泣。「謝謝，謝謝你們……」

　　「我是不會答應的，而且我永遠也不會承認她這個媳婦兒。」白瑞霧倏地起身往外走，得不到支持讓她覺得顏面盡失。

　　辜介天悄悄握了下敏華的小手。「不用理她。」

　　「好了，開飯吧！」辜耀明向隨侍在旁的傭人說。

　　「對、對，吃飯了，敏華，你要多吃一點，你太瘦了，要把身體照顧好才能幫我們介天生個又白又胖的兒子……」老夫人只要想到曾孫就樂得眉開眼笑。

　　敏華臉上的血色隨著車老夫人的話在無聲中一點一滴的流失了……

　　＊＊＊    ＊＊＊    ＊＊＊

　　從衣櫃裡拿下西裝，敏華忍不住抱住它，深深的嗅著上頭的氣味，臉上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也只有在這時候，她才敢流露出心中的痛苦。

　　辜介天在外頭叫道：「敏華！」

　　「來了！」打起精神，她綻出無事般的笑顏，將西裝拿出房間。

　　他將襯衫袖口上的扣子扣好，然後伸出手臂，讓敏華幫他把西裝套上。「今天我要開好幾個會議，可能沒辦法趕回來吃晚飯。」

　　「沒關係，公事要緊……等等，領帶沒有繫好。」動作溫柔的幫他調整好。「好了。真不該幫你打扮得這麼帥，讓女人看了都會想流口水。」

　　「有嗎？」辜介天圈著她的腰大笑。「公司裡的那些女職員一個個見了我都像見到鬼一樣嚇個半死，因為我工作起來很嚴厲，做得不好就會挨罵，我看不出有哪一個女人在流口水。」

　　敏華佯裝嫉妒的口吻。「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的醋意讓他很有虛榮感。「我愛你！」

　　她心頭一抽。「我也愛你。」

　　「奶奶昨天又打電話給我了，要我這個禮拜天再帶你回家吃飯，每次看到她拚命餵你吃東西，我也都快吐出來了，我看我還是找個理由拒絕好了。」辜介天啼笑皆非的說。

　　「這樣奶奶會很傷心的。」敏華也不想回去，因為那會給她很大的壓力，但她又不想讓老人家失望。

　　辜介天重重啄了下她的小嘴。「你不要只顧著替別人著想。」

　　「因為她是你最愛的奶奶嘛！」她柔柔的說。

　　他感到好窩心。「要是真的不想回去，記得跟我說。」

　　「嗯。」敏華送他出門。「開車小心。」

　　「有事的話我會再打電話回來。」他又交代了一句才下樓。

　　敏華唇畔的笑意隨著電梯下樓而斂去了，她關上門，轉身開始整理家裡，讓自己忙碌，讓腦袋不要去想別的地方，就這麼過一天算一天，直到再也瞞不住……等到那天……她用手背抹去滑下的淚水，讓嘴角上揚，只要想著深愛的男人，什麼都不要去想。

　　這幾天她格外嗜睡，所以敏華吃完中飯後都會先睡個午覺，然後到附近一家專賣手工藝的店舖，跟老闆請教。她想在今年冬天讓辜介天穿上她親手鉤的毛線衣，而那是在外面買不到的．

　　啾啾啾……類似鳥叫的門鈴聲響起。

　　「哪一位？」敏華透過牆上的通話器問道。

　　對方的口氣冷得可以凍死人。「我是介天的母親。」

　　「呃，請、請上來。」敏華打開樓下的鐵門，然後站在門口等著白瑞霧上樓。

　　「伯母。」瞥見穿著白色套裝，貴氣美麗的中年美婦踏出電梯，她喉頭窒了窒。「請裡面坐。」

　　敏華定下心神。「伯母想喝點什麼？」

　　「不必了。」她冰冷的說。「我不是專程來喝東西的。」

　　「是。」她十指緊張的交疊在身前。

　　她鄙夷的看著又小又簡陋的屋子，真不曉得怎麼有人住得習慣。「我待會兒還要去參加一個開幕酒會，所以現在我就直說了。姚小姐，請你離開我的兒子。」

　　聽了，敏華抽了一小口涼氣。「對不起，我不能，我不想離開介天，伯母……」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又狠又殘酷的打斷。

　　「你憑什麼告訴我不想離開他？你又生不出孩子，難道想讓我們介天永遠當不了爸爸嗎？」

　　像是毫無預警的挨了記悶棍，敏華身軀踉艙，險些站立不住，她的臉色比紙還白，眼淚更是不爭氣的往下墜。

　　「我已經請人調查過了，你和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不也是因為你生不出孩子，所以人家不要你了？現在你居然還有臉纏著我們介天，你的臉皮還真厚。」白瑞霧不留情面的話語像刀子般刺得她傷痕纍纍。

　　「我……我可以試……」她泣下成聲的說。

　　白瑞霧傲慢的睥睨。「要是試了還不行呢？你就會答應離婚嗎？還是你想讓所有的人都以為，問題是出在我們介天身上？」

　　「不、不是：：伯母，我求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努力……」敏華幾乎要跪下來求她了。

　　「你生不出孩子還算是個女人嗎？」白瑞霧絲毫不給她留餘地。

　　她摀住嘴唇，痛哭失聲。

　　「你要是不離開介天，我就把你不孕的事告訴他，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不要以為他爺爺、奶奶同意你們的婚事，你就放心了。無法生育的女人最後還是進不了辜家大門的，你最好搞清楚。」白瑞霧一再無情的打擊她。

　　敏華禁不起打擊，早已跪坐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己。「我走……我走……不要跟介天說……不要告訴他……」

　　「很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希望你不要讓我再來第二次。」說完，白瑞霧便像個女王般揚長而去了。

　　你生不出孩子還算是個女人嗎？這句話不斷的在敏華腦中迴盪不去。她想生……她也想生啊……淚水洶湧的往下掉，她終於整個人崩潰了。

　　「嗚嗚……介天……介天……」敏華趴在地板上哭喊著最愛的男人。「我不想離開你……我好想跟著你一輩子……介天……」

　　她一直哭著，哭到忘了時間，哭到屋內一片黑暗，才知道天黑了。她一路摸索粵著，打開牆上的開關，直到天花板上的燈亮了，看見時鐘指著晚上六點多，敏華才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情緒，撥了電話給辜介天。

　　冗長的會議才剛結束，還在跟幾位主管討論事情，辜介天口袋裡的手機便振動起來。

　　「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走到會議室的角落，他看了上頭顯示的號碼，淡淡的笑意浮上酷酷的俊臉。「老婆，什麼事？」

　　聽到他的聲音，敏華差點又崩潰了。「沒、沒什麼。」

　　「怎麼聲音怪怪的？」他狐疑的問。

　　敏華輕笑一聲，「大概是剛剛在看韓劇，看到哭了的關係。」

　　「連看電視劇也會哭，真拿你沒辦法。」辜介天滿是寵愛的口吻。「怎麼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她擠出一絲顫抖的笑意。「沒有，我、我只想跟你說……我愛你，介天，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我也愛你。」他柔情的說。「我會盡快早點回去陪你。」

　　「嗯，那、那我掛電話了。」敏華摁下鍵，關掉手機，將它壓在胸口，忍不住仰頭嚎啕大哭。「介天……對不起……對不起……嗚……」

　　約莫半個小時後，她提著只裝了幾件衣物的行李袋，紅腫著雙眼關上大門，搭著電梯下樓……這個夢好美，可是終歸要醒來……一切都太快了……

　　＊＊＊    ＊＊＊    ＊＊＊

　　翌日早上

　　藍色積架宛如發了瘋的衝回辜家大宅，辜介天一臉殺人似的奔進來，一見到傭人就大吼，「我媽呢？」

　　「少爺？」

　　他不管自己的表情有多嚇人，劈頭又吼，「她在哪裡？」

　　「夫、夫人在樓上。」傭人從沒見過他這種恨不得把對方掐死的神情。

　　辜老夫人聽到孫子的聲音，走了出來。「介天，怎麼回事？昨晚你打電話回來，沒頭沒腦的說敏華不見了，現在有找到人了嗎？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奶奶嚇得整個晚上都沒有睡。

　　「奶奶，我現在沒時間跟您解釋，我要先上去找我媽……」

　　弧形的花崗石樓梯響起白瑞霧冷漠如冰的嗓音。「找我做什麼？」

　　見到母親下樓，辜介天一個箭步上前。「你昨天跑去我家做什麼？」

　　「我、我哪有……」白瑞霧被兒子的凶狠樣給嚇了一大跳。

　　「我問過大樓管理員，他形容的樣子除了我最高貴美麗的母親，不會有別人了。說！你跑去那裡做什麼？你又跟敏華說了些什麼？」他大聲的咆哮。「你走了之後，敏華就不見了，聯手機也是關機的。媽，你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她挺了挺胸，實話實說。「我只是要她離開你而已，因為她不配。」

　　「你這樣跟她說？」辜介天震懾不已的瞪視著她。「你居然跑到我們的家，然後要她離開我？」

　　白瑞霧壓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對，我就是這樣跟她說的，我叫她下要再纏著你下放。介天，媽可是為了你著想……」

　　「媽！」他俊臉扭曲的低吼。「我愛她！」

　　「光愛有什麼用。」在她眼裡只有門當戶對最重要。

　　他大聲的指責。「對你是沒用，因為你從來就不懂得愛，你除了自己，根本不愛任何人，所以你永遠無法瞭解我和敏華的感情。」

　　「愛算什麼東西？它比得上社會地位，權勢金錢嗎？」白瑞霧低哼。「那個女人可以讓你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嗎？」

　　辜介天仰頭大笑，眸底閃著淚水。「哈哈……媽，你是我見過最可憐又可悲的女人，你的心是貧瘠的……」

　　就連辜老夫人也無法接受她的做法。「瑞霧，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媽，我這麼做有一半也是為了我們辜家，就怕讓她進門之後，您和爸會後悔，到時就太遲了。」白瑞霧擺出好媳婦兒的模樣討好著。

　　深惡痛絕的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恨她。「媽，你身上的血是冰的嗎？你怎麼可以這樣的冷血無情？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冷血無情？」她抬高下巴，「媽是不想說出真相，不然你鐵定也會跟那個女人分手。」他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短音。「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跟敏華分手。」

　　白瑞霧得意洋洋的問：「包括她不能生孩子嗎？」

　　「什麼意思？」辜介天一頭霧水。

　　她兩手環在胸前，「那個女人曾經得了子宮內膜異位症，這種病人本來就容易不孕，就算開過刀，醫生也沒有把握她能順利懷上孩子，這樣的女人當然不配當辜家的媳婦兒，不是嗎？」

　　說罷，白瑞霧便一臉嗤笑的睨著辜介天……

第九章

　　辜介天覺得腦袋「轟」的一聲，滿瞼震愕的望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介天，你想要當爸爸了嗎？你才二十五歲，當爸爸似乎太早了……

　　我想生，我好想生你的寶寶……

　　天啊！他不知道原來她一直被這件事折磨著，卻什麼都不敢說，只能一個人痛苦。辜介天又想到昨晚那通電話中，她其實是在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卻騙他是看了韓劇才哭，而他居然沒有早點發覺不對勁。

　　我愛你，介天，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他恨不得打自己幾拳，一想到敏華是用什麼心情在跟他告別就心如刀割，虧他們日夜相處，他也自認愛她、瞭解她，對她最重要的事他卻一無所知。

　　白瑞霧見兒子沒有說話，自以為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現在你知道媽是真的關心你了吧？你說不出分手的話，就讓媽來替你說。」

　　「媽，你真的是個女人嗎？」他悲哀的問著。

　　她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真的是個女人，為什麼無法體會一個女人想要當媽媽，卻無法懷孕的心情？」辜介天紅了眼眶，梗了喉嚨。「你為什麼還能說得出那麼殘酷自私的話？你怎麼能讓她這樣離開我？」

　　「你居然還怪媽？媽是為你好……」她陡地住口，瞪著兒子流下眼淚，不禁愣住了。

　　辜介天心痛如絞的看著她，「我忘了，你從來也不是一個好母親，以為生下我就算盡了義務，從小到大，你抱過我、親過我嗎？沒有，一次也沒有……」吸了吸氣，他泛出苦澀的笑。「每次我見到你，你都是打扮得像個要參加宴會的貴婦，只要我試著摸你一下，你就怕我弄髒你的衣服……然後叫傭人把我帶走……你真的是我媽嗎？你真的是生下我的人嗎？」

　　「我……」白瑞霧心虛的避開他的視線。

　　他用手心蓋住自己的雙眼，淚水還是不停的淌下。「呵呵，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媽？你根本不配當個母親……」

　　「介天，你這樣讓奶奶看了好難過。」辜老夫人老淚縱橫的勸慰。「還是快點把敏華找回來要緊。」

　　白瑞霧還死不認錯。「既然連媽也不在意她能不能生，那我又能說什麼？隨便你們好了。」

　　閉緊眼皮，待淚水停止，他才抬起臉龐，一臉冷漠又帶著厭惡的神情。「媽，謝謝你讓我看清你，謝謝你讓我不需要再期待，以後也請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媽是關心你……」聽兒子這麼說，白瑞霧倒開始有些慌了。

　　他沒有感情的凝視著她。「你所謂的關心只會讓我覺得可笑……請你繼續當你的辜夫人，但不要再口口聲聲說你是我媽了。」

　　這次他真的對母親心寒了。「奶奶，我走了。」

　　辜老夫人著急的拉住他。「介天，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敏華，我要去把她找回來，就算她真的無法生育，我還是愛她，這一點要請您和爺爺諒解。」他幾近懇求的說。

　　她點了點花白的頭顱。「去找她吧！一切由奶奶作主。」

　　「奶奶，謝謝您。」辜介天快步的走了，不管敏華在哪裡，他都要把她找回來，他的生命裡不能沒有她。

　　＊＊＊    ＊＊＊    ＊＊＊

　　聽著房間內傳出的陣陣哭聲，丈夫又正好端著晚飯過來，她趕緊把他拉到一旁。「你有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姚靖元歎氣，「我已經問過好幾次了，可是她只是哭，什麼都不肯說。」

　　「那該怎麼辦？她已經哭了兩天，孩子們都在問姊姊為什麼一直哭，我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姚太太無奈的抱怨。

　　但女兒什麼都不願說，他也是無計可施。「就讓她哭吧！要不是真的無處可去，我想她也不會跑來找我。」當他前天半夜看到女兒站在自家門外哭得好傷心，還真是不曉得該怎麼辦，只能把她帶進來，給她一個哭累之後可以休息的地方。

　　「萬一她想不開怎麼辦？」哭是其次，但她最擔心的是這個。

　　他不悅的低斥。「敏華不是會做傻事的孩子，你不要亂說。」

　　「好，她是你的女兒，那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我不管了。」姚太太扭頭就走。

　　哭聲似乎變小了點，他才端著晚飯進去。「敏華，你餓了吧？爸爸煮了點稀飯，你多少吃一點。」

　　哭得兩眼紅腫得像核桃似的敏華坐在床上，抽抽噎噎的看著父親。「爸……真的很對不起……我、我住個幾天就會走……您不要和阿姨吵架……」

　　姚靖元聽了心裡好內疚。「你儘管住下來沒關係，都是爸爸沒有把你照顧好，現在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我怎麼可以讓你走？」

　　「爸，我沒事……我真的沒事……」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他手足無措的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女兒。換作是十幾年前的他，一定會逃避這個責任，可是現在年紀大了，想起過去種種，姚靖元不許自己轉身走開。

　　「敏華，你老實告訴爸爸，是不是上次爸爸見到的那個男人，傷了你的心？」會讓女兒哭得如此傷痛欲絕，這絕對跟感情脫不了關係。

　　敏華不想讓父親誤會，用力搖頭。「不是……不關介天的事……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嗚……」

　　「那麼就跟爸爸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身上攬，讓爸爸來幫你好不好？」他發乎誠心的安撫她。

　　她哭到鼻頭都紅了。「爸……」

　　「告訴爸爸，不要把事情都悶在心裡。」

　　充滿關懷的話語讓敏華再也無力負擔下去。「爸……」感受到久違的親情，她撲進父親的懷中大哭。「嗚嗚……」

　　姚靖元輕拍著女兒的背，想到她小時候只要考試考不好被母親罵，就會撲在他懷裡哭……他們父女之間錯過太多東西了。

　　「不要哭了，有爸爸在……」他像過去那樣哄著她。

　　她得以宣洩心痛的哭了一場，情緒總算平穩下來，只是微微抽搐著。「爸……女人要是不能生育，是不是就不配當個好妻子？不配當個女人了？」

　　「你是說你……」姚靖元驚愕的看著女兒。「你去看過醫生了嗎？」

　　敏華將她的病情以及醫生的話一五一十的道出。「我不能生孩子，就不配當個女人……也沒有資格當介天的妻子……我好想生，我好想幫他生個寶寶……可是我生不出來……」

　　「所以他嫌棄你？」他怒不可遏的問。「現在醫學那麼發達，醫生也說還是有希望，誰敢說我的女兒生下出孩子？」

　　「介天不知道，我不敢告訴他……我怕……我怕他不要我了……」

　　他怔怔的看著她，然後將憤怒先擱在一旁。「敏華，你該先跟他說的，不要像爸爸一樣逃避現實，遇到事情怯弱不前。雖然都過了十幾年，但有時我還是忍不住要想，如果當年你弟弟死後的那幾年，我可以當機立斷的辭去工作，留在家裡陪著你媽和你，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度過那段最難熬的時光，或許……或許現在就不會留下遺憾了。」

　　「爸。」敏華不知道原來父親是這麼想的。

　　姚靖元蒼老不少的臉孔透著懊悔。「我太懦弱了，沒有勇氣去面對你媽的悲傷，因為我連自己都顧不了，所以只能選擇逃避，最後還傷了你，敏華，爸爸對不起你，真的很抱歉。」

　　「爸，您不要責怪自己，我不怪您，真的不怪。」她梗聲的說。

　　他歎了口長氣，「不管我當時那麼做到底有沒有用，因為你媽的個性太倔強、太死心眼了，可是至少我試了，而不是留到這時候才來後悔……敏華，聽爸爸的話，去跟他談一談，如果他真的愛你，就會接受這樣的你，要是他對你的愛不夠堅定，那麼你哭得再傷心又能挽回什麼？」

　　「爸……」敏華掩嘴又哭了．

　　輕拍了拍女兒的眉頭。「爸爸要說的就是這些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再壞的結果也是跟現在一樣，不是嗎？」

　　敏華一臉彷徨無助，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把稀飯吃了，睡一覺之後，才能讓腦子清楚的去想該怎麼做。」他起身走向門口，又回頭。「不管結果怎麼樣，你還有爸爸，這裡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知道嗎？」

　　門扉關上，她將背靠著牆，兩手圈著膝蓋，想著父親說的話，又默默流下眼淚。

　　＊＊＊    ＊＊＊    ＊＊＊

　　父親的話讓她想了一夜，她坐上計程車回到住處，終於下定決心回來面對一切，其實她只想再看他一眼，再聽聽他的聲音，即便還是要分手，也至少要聽他親口說出來，即使那會殺了她。

　　敏華搭電梯上樓，她想這個時間辜介天應該在公司，所以她有多一點時間來準備該如何面對。從皮包裡找出鑰匙，她開了大門進去，這裡曾經是他們愛的小窩，今天以後呢？她又會是一個人了嗎？

　　關上大門，她低垂著螓首定進屋內。

　　「你還回來做什麼？」

　　冷不防進出的抑鬱嗓音讓敏華驚跳起來，手上的鑰匙也跟著掉在地上。

　　「介、介天？」

　　背對著光，坐在左側沙發上的黑影冷冷的睇著她，「既然可以狠心的不告而別，那你現在還回來做什麼？」

　　她眼眶倏地泛濕，因為看清坐在那兒的男人滿身疲累，頭髮亂了，下巴冒出胡碴，連身上的襯衫也皺巴巴的，和平常注重外表的他判若兩人，敏華頓時心痛莫名，恨不得殺了自己。

　　「介天……」

　　辜介天沉下俊臉低暍，「不要過來！」

　　「介天，你聽我說……」她知道自己做錯了，她不該那樣離開。

　　他喘了口氣，按捺住情緒，從沙發上起身。「既然要走，就不要再回來了，既然可以狠下心的斬斷一切，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敏華摀住嘴巴啜泣。「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才對，是我讓你不能信任，所以你有心事不能告訴我，是我不能讓你依賴，所以你可以說走就走……」

　　「不是……不是這樣的……」她邊哭邊搖著頭。

　　他聽不進她的話。「事情就是這樣，不然你為什麼都不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這叫愛我嗎？前一刻說愛我，下一刻就拋下我不管……你明明是最瞭解被人丟下的滋味，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我？」

　　「嗚嗚……」敏華哭得更凶了。

　　辜介天往前一步，紅著雙眼瞪著她，「不要哭！你以為哭，我就會原諒你嗎？不！我不會原諒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介天，對不起……」她衝上去抱住他。

　　他氣得低吼，「放開我！」

　　「我不放！我不想放！」敏華死命的抱緊他。「「介天，我不想離開你啊……我好想跟你在一起，一直到我們老了……」

　　「你不要再說這種好聽的話，我不會再被你騙，也不會再相信你了……放手聽到沒有？」他用手試著扒開她的手臂。「你走！不要再回來了！」

　　敏華猛力搖頭，雙臂圈得更緊。「不要！我不要走！我錯……對不起，介天，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不能生你的氣？」辜介天同樣是淚流滿面。「被你丟下的人是我，我為什麼不能生氣？」

　　她哭到全身抽搐戰慄。「因為我愛你……」

　　「你才不愛我，你愛我的話就不會這樣對我了。」他吸著氣，哽咽的說。「當我興匆匆的趕回家來，卻發現你不見了，你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感受嗎？我以為你發生什麼意外，開車到附近每家醫院，就怕你在裡面……我一直打你的手機，可是怎麼打都沒有回應……我整個人簡直快要瘋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對不起……」敏華除了重複這句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歉意。

　　辜介天用手抹了把臉，很孩子氣的抱怨。「我從來沒有這麼驚慌過……都是你害的……」

　　「是我不好，是我錯了，介天，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她感覺到他不再抗拒，雙臂也慢慢擁住自己，這才放鬆身子，偎在他胸前低聲喃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再也不會了……」

　　他吻著她的發。「那你對天發誓。」

　　「我……」敏華有些猶豫。

　　稍稍推離她，怒瞪著她淚痕斑斑的小臉。「你不敢發誓？」

　　「不是，我……介天，有件事我想跟你說，我早就應該跟你說了，可是我怕，我怕你知道後會不要我了，所以……」

　　「所以你就一個人偷偷的哭，然後偷偷的離開？」辜介天接下她的話。敏華咬著下唇，輕輕的點頭承認。　　「笨蛋！」他低罵。

　　她扁著嘴，克制想哭的情緒，決定把真相說出來。「介天，我……我從十三歲月事來之後，就常常會有經痛的問題，但我從來沒有去在意，以為只是個人體質的關係，所以每個月都會吃止痛藥，想說不痛就好了。直到一年前，我去醫院做了健康檢查，醫生說、說我得了子宮內膜異位症，意思就是原本長在子宮腔內的子宮內膜組織，跑到其他地方生長，而且具有似原組織細胞生物功能，除了疼痛之外，還會造成百分之八十的不孕……聽我說完，趁我現在還有勇氣，讓我把話說完。」敏華做著深呼吸。

　　「雖然我開過刀了，醫生也說有百分之六十受孕的機會，可是並不能保證能跟正常人一樣，當我前任男友的父母知道這個結果，擔心我不能幫他們傳宗接代，就要我們分手……當時我告訴自己，不能怪他們，是我的錯，所以我不能怨恨任何人。直到再遇見你，然後我們相愛了……我時常在心裡跟自己說，只要你能多愛我一天就足夠了，不要奢望太多，就算一天也好，可是我太貪心了……我好想永遠跟你在一起，一起從年輕到老，握著彼此的手走完人生的旅程，看著我們的孩子成家立業，那該有多好……」

　　辜介天捧起她受盡折磨的淚顏。「就算沒有孩子，我還是愛你，我還是要牽著你的手，一起走完往後五十年，我不要別的女人。」

　　「我當然相信你愛我，可是沒有孩子就不算是個完整的女人……」

　　「不許你這樣想！」他斥喝一聲，「不要去管我媽跟你說什麼，她自己都是個失職的母親了，有什麼資格教訓你？孩子只是延續我們的生命，但不能取代我們的感情，如果你和孩子讓我來選，我寧可要你，因為你才是要陪我度過一生的女人，不是孩子，也不是任何人。」

　　她淚水未乾，又有新的落下。「介天……」

　　「你還不懂嗎？是你讓我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愛人，也會大笑，是你讓我找到自己，是你給了我一個家，要我為了孩子放棄你，那我寧可不要。」辜介天和她額碰著額。「你這個笨蛋，居然為了這種理由離開我……」

　　敏華摟住他的脖子，失聲大哭。「對不起、對不起。」

　　「再也不許這麼做了，知不知道？」他要聽到她的保證。

　　「可是我還是好想、好想幫你生個寶寶……」敏華無法抹去那股天生的母性，她好渴望有個孩子。「我好想生……」

　　辜介天吻著她的太陽穴。「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順其自然就好……」

　　「我好想生你的寶寶……為什麼我不能？為什麼？」

　　見她激動起來，他嘗試讓她坐下來。「敏華，不要這樣……」

　　連日的傷心和刺激已經超出她身體的負荷，也終於擊倒了她。

　　「敏華！」一把抱住軟倒下來的身子，辜介天失聲大叫著，連忙打橫抱起，衝出家門。

　　＊＊＊    ＊＊＊    ＊＊＊

　　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識和知覺終於回到敏華的身上，也讓她的腦子漸漸清醒。她掀開眼皮，發現自己是躺著的，眨了幾下，看清身處的環境，應該是醫院的病房，簾子拉上圍住四周，和外面做了阻絕。視線再往下移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她所愛的男人就趴在旁邊，雙眼緊閉，似乎睡得很熟的樣子，她小手動了一下，然後抬高擱在他頭上，撫著那墨黑的髮絲。

　　辜介天一受觸碰馬上驚醒，倏地彈了起來，見到她對著自己笑著，一顆心終於歸回原位。「你睡了兩天，一定是累壞了。」

　　「我昏倒了是不是？」敏華想起那天的對話了。

　　他撫摸著她消瘦的面頰。「是啊！還差點把我嚇掉半條命。」

　　「對不起。」她愧疚的說。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好好照顧好自己，不然我會很生氣、很生氣。」辜介天警告的瞪著她。

　　敏華又想哭又想笑。「嗯。」

　　「還有醫生已經幫你做了一次全身檢查，他說……」他說到一半，故意停下來吊她胃口。「他說你可能要有好長一段時間，至少要一年以上不能做有關不孕症的治療。」

　　她怔怔的開口。「為什麼？是我的身體不夠健康嗎？我保證以後會好好吃飯，讓身體快點好起來……」

　　辜介天俯下頭吻住她，吻去她的焦躁和不安。「不是。」

　　「不是？」她歪頭不解。

　　他咧開大嘴笑著，「對，不是，因為醫生說你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根本不必急著做那些不孕症治療，甚至不需要做。」

　　「你說什麼？」敏華呆呆的看著他。

　　「你要當媽媽了，我們的寶寶就在你的肚子裡，你居然都不知道？」他呵呵低笑，「難怪你這陣子吃得多，胸部也變大了，我就說一定是有了，果然被我猜中了……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敏華哀淒的看著他，伸手撫著他的臉。「可憐的介天，你一定很擔心我對不對？我不會想不開的，你不需要說謊來哄我……我承受得了的……」說著說著眼淚又要氾濫成災了。

　　「笨蛋！」辜介天心疼的笑罵。「我沒有騙你，是真的，醫生說你是真的懷孕了，不信的話，我現在去叫醫生過來，你等我一下……」

　　說完他就拉開簾子走出病房。

　　她還有些不敢置信，將手心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我真的有了嗎？介天不會這樣騙我，那麼是真的？」

　　不到五分鐘，辜介天果然十萬火急的找來了婦產科的主治醫生。

　　「醫生，請你來跟我老婆說，她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還在巡房的主治醫生定了定神，總算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看了下手上的病歷。「姚小姐……我們幫你做過檢查，你確實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雖然你之前動過手術，但是真的很幸運，能夠這麼順利就受孕，恭喜你了。」

　　「兩、兩個月？」敏華回想著那段日子，還是不懂。「可是我這兩個月還有來過月事，怎麼可能會懷孕？」

　　主治醫生再推敲了下病歷。「那麼經血的量應該跟平常不同吧？」

　　「對，量很少，但是以前就是這樣，時少時多，所以……」

　　「那叫作假性月經。」醫師明白了。「很有可能是因為姚小姐本身的黃體素不足，或是胚胎著床不穩定所引起的出血，並不是真的月經，因此這段時間姚小姐必須更加小心，情緒上不要過於激動，也不要太勞累，要多吃營養的食物。」

　　辜介天笑睇著她錯愕不已的神情，代替她向醫生道謝。「謝謝你，醫生，我們會注意的。」

　　「好好休息。」身為醫生，由衷的祝福每個新生命的誕生。

　　手心貼在自己的小腹上，敏華還處在極度狂喜當中。「介天，醫生說的是真的，他沒有騙我？」

　　他也將掌心貼在她小腹上面。「當然，醫生怎麼可以隨便亂說。」

　　「我有你的寶寶了，我要當媽媽了……」淚水從眼角滑下。  「這不是在作夢……我真的懷孕了……嗚……」

　　「你這個媽媽真愛哭。」他爬到病床上，將她連同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都擁在懷中。「我看該哭的人應該是我。」

　　敏華抽噎的問：「為什麼？」

　　「因為我想到前陣子看到的一則外國新聞，有幾個當爸爸的男人在網路上發起罷工活動，他們要抗議老婆只愛孩子，都不再關心先生，所以他們就在屋子外頭搭起帳棚，不肯再踏進屋子一步，直到老婆答應改進為止。」辜介天可憐兮兮的將俊臉埋在她的胸前，「要是你也一樣只愛寶寶，都不理我、不關心我了，我會很難過的。」

　　她怔了半天，「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現在都只在乎寶寶。」他像個正在鬧彆扭的孩子。「等他出生之後，你一定會把我甩在一邊。」

　　「介天，我不會那樣的。」敏華這下躺不住了，連忙坐起身，瞅著深愛男人那憂慮的俊臉，好內疚、好心疼。「我愛寶寶，那是因為他是你的，有你才有寶寶，不管有沒有他，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改變。」

　　辜介天還是悶悶不樂。「真的？」

　　「就算沒有寶寶，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度過每一天，彼此相伴。」她深知孩子雖然重要，可是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更難能可貴，即使有著缺憾，也至少還有他陪在身邊。「我愛你。」

　　他擁住她。「我也愛你。」辜介天嘴角偷偷揚高，露出一縷竊笑，就算是他的現親生骨肉，也別想跟他爭寵。

終章

　　五年後

　　位在『國王購物廣場』六樓的顧客服務部傳出激烈的爭吵，讓正好打從外面經過的男人停下腳步。

　　「……羅總，你公司的小姐得罪了我們的客人，請你給我一個交代。」主任昂起下巴，得理不饒人地說。

　　「要什麼交代？」身為『福爾摩莎酒莊』的老闆之一，羅冬驥口氣森冷，堅定立場。「我相信我們公司的員工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動手打人，所以我倒想問問看對方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不禮貌的事？」

　　「渡邊先生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一定是她……」

　　他冷漠地打斷她的話。「就因為『顧客永遠是對的』這句話，你就專斷的認定錯的一定是我公司的員工？原來這就是你們處理事情的態度，我今天真是見識到了，也讓我倒足胃口。」

　　主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這話什麼意思？」

　　「龔小姐，你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羅冬驥沒空搭理她。

　　有著一副魔鬼身材的龔睿娜，怯怯的瞄了下還坐在沙發上耀武揚威的日本男人。「剛剛十一點開店之後，我、我正在擦拭架上的酒瓶，然後這位先生就……就晃進櫃內，我以為他想買葡萄酒，就過去幫他介紹……然後……他說了一大串日語，可是我又聽不懂，想說去請樓面的主管過來幫忙翻譯……」

　　「你做得很好，然後呢？」他微笑表示證許，用眼神鼓勵她說完。

　　她吸了吸梗塞的鼻水，「他、他突然就從背後抱住我……我嚇了一跳，想要掙開他，他就、就往我的胸部掐了一下……我才……我才打他耳光……」這次她可沒有呆呆的被人吃豆腐，而是勇敢的反擊了。

　　聽到最後，羅冬驥臉色丕變，惡狠狠瞪向不知死活的渡邊太郎，即使早就預料到是這種事，但是親耳聽見還是會讓人氣憤。「你居然敢碰她？」再也控制不住胸中那股殺人衝動，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揪住對方的衣襟，把矮了自己一顆頭的男人從沙發上提了起來，一手緊握成拳，就要往對方的門面揍下去。

　　主任失聲大叫，「你要幹什麼？！」

　　「＆@*。……」渡邊太郎嚇得臉色慘白，說了一大串日語。

　　不想把事情鬧大的龔睿娜抓住他的拳頭。「總經理，不要！不要打人！這樣公司會被撤櫃的……」這個櫃位的業績是最好的，要是失去就太可惜了。

　　羅冬驥眼瞳出現幾條血絲，殺氣騰騰的怒視有色無膽的男人。「撤櫃就撤櫃，這樣的公司不合作也罷，我不會讓我的人受任何委屈……」

　　她為之動容。

　　「快放開渡邊先生！」主任吃力的把人搶救下來。「渡邊先生，你沒事吧？」要是惹火了日本那邊的客戶，她也不用在公司待下去了。

　　只見渡邊太郎劈哩啪啦的指著羅冬驥的鼻子，就算聽不懂日語，也看得出他在罵人。但羅冬驥只是將龔睿娜牢牢護在身側，當作瘋狗在亂吠。

　　「這裡在幹什麼？外面都聽到鬧烘烘的。」

　　裡頭的四個人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口，而辜介天則是看著裡頭一片混亂，尊貴的臉孔有著天生的高傲氣質。

　　「辜、辜先生？」面對羅冬驥還趾高氣揚的主任見到這名約莫三十歲的男人，馬上丟下渡邊太郎，上前迎接。「辜先生怎麼有空來這兒巡視？只是一點小事，很快就可以解決了。」

　　聽到「辜先生」這個稱呼，再加上對方的年紀，羅冬驥馬上聯想到他的身份，原來是台灣第一首富辜家的太子爺辜介天。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敏感，他忽然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落在龔睿娜的臉上，有些佔有慾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不太像是驚艷的目光。即使如此，也不希望再有人見色起意。

　　「辜先生，」不因對方的身份而有任何遲疑，兩人身高相當，羅冬驥的氣勢也不輸入。「請你好好對公司的部屬予以再教育，免得丟了『皇天集團』的臉，以後我們不會再合作了。」

　　說完，拉著龔睿娜的小手，俊臉冷凜的離去。

　　辜介天冷眼一瞟，「這就是葉主任處理事情的態度？」

　　「辜先生，渡邊先生是日本『籐田株式會社』的代表……」

　　「那又怎麼樣？」他嗓音一沉。「葉主任身為主管，又是個女人，卻縱容男客人對底下的女性員工性騷擾。你不但視而不見，還反倒替加害者說話，只為了不想得罪他？這想法太偏頗了，『皇天集團』有這麼不堪一擊，必須拉下臉去仰賴這樣的合作物件？」

　　主任瞼色一片慘白，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辜先生，對不起，是我處理失當，沒有把問題想清楚。」

　　「這件事我會請總經理鄭重的處理。」辜介天無視在旁邊拚命想跟他攀上關係的渡邊太郎，轉身就往外走。

　　「辜先生！辜先生！」她又著急又懊惱的叫著。

　　走出顧客服務部，辜介天神情冷凜，三十歲的他多了份成熟內斂，做起事來更是一絲不苟、治軍嚴格，底下的每位員工無不繃緊神經。

　　想不到許久沒來，內部居然有這麼多問題存在，要不是今天心血來潮，可能還被蒙在鼓裡，而這位新上任的總經理又是母親娘家靠走後門的親戚，以為這樣就可以坐穩位子了，若是做得下好，他照樣會不留情面的把對方撤換下來，無論誰來說情都是一樣。

　　「老公！」

　　一聲輕柔的呼喚讓他的神色瞬間柔和了。

　　辜介天瞅著迎面走來的妻子，手上還牽著他們的寶貝兒子，露出外人難見的笑容。「奶奶又在電話裡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希望這胎生的是個女兒。」她全身洋溢著幸福。

　　他眉頭一皺，「你不要又給自己壓力了。」

　　「你不要擔心，我不會的，只要孩子健康就好，小鵬也說沒關係，弟弟或妹妹他都喜歡。」敏華笑看著活蹦亂跳的兒子說。

　　長得和父親像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卻是很愛笑的小男孩張開雙臂。「爸爸抱抱！」

　　「這麼大了還抱？」話是這麼說，但辜介天還是將寶貝兒子抱高。「媽媽現在肚子裡有寶寶了，所以你要幫爸爸照顧媽媽知道嗎？」

　　小男孩很崇拜自己的父親，用力點了點小腦袋。「知道，我會保護媽媽和寶寶，因為我是哥哥了。」

　　「對，你是哥哥了。」他將兒子抱得好高，逗得小男孩又叫又笑。「再一次！」

　　辜介天也笑得好開心。「好，再一次！」

　　「哈哈……」小男孩格格的笑著。

　　看著她最愛的兩個男人，敏華又有種想哭的慾望，她看得出雖然表面上怕兒子搶走她所有的注意力，但是他還是很寵孩子，下了班就會陪兒子玩，好像也是趁這機會，他想找回自己失去的童年歲月。

　　「老公，我有點餓了。」她又意外的懷了第二胎，應該說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女人吧！

　　他放下兒子，父子倆全來到她身邊。著她的肩。「那我們快到樓下吃飯吧！」他手臂輕擁著她的肩。

　　「媽媽，我牽你。」兒子小小的手也拉著母親。

　　敏華滿足的看著他們，微笑的說：「我們走吧！」


　　【全書完】


　　編註：

　　1.想知道穆守軍和沉靜沂的愛情故事，請記得看「女人要爭氣」之《不是說好玩一玩》。

　　2.想知道羅冬驥和龔睿娜的愛情故事，請不要錯過「戀愛四部曲」之《熱戀緋聞傳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