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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風 2009-6-18 22:16

董妮_老公接招

前言

  十年生死兩茫茫,血債終需血來償。

  一封血書寄到風江手上,驚呆了「神風萬能社」眾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官金迷首先發飆。「哪一個混帳王八蛋開這種玩笑?

  社長,你把信紙拿去分析化驗,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這封恐嚇信沒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甚至連郵戳都沒有。

  「不必了!」撫著信中熟悉的字跡,風江斂去了唇邊終年不散的微笑,漆黑的眼珠子底激情似潮翻湧。

  「為什麼?」左士奇大聲抗議。「風江,做好人也要有個限度,像這種惡作劇……你瞧,連文辭都不通順,亂七八糟一堆,簡直混帳!你越寬大地原諒他,他會越囂張的;一定要找出主使者,加以嚴懲才行。」

  敢情他為有人竄改了他的偶像蘇東坡的詞句在生氣!風江苦澀一笑。「士奇,這不是惡作劇,我等這封信已經等十年了。」含著無限的愧疚與思念,他不在乎訊息以什麼樣的方式傳來,只求別教他空等至死就好。「風江……」誰相信啊?萬能社裡最溫和、善良的風江,居然會有人恨得想要他的命?!宮昱突然想起陰有匡臨去大陸前交代她的話:小心注意風江,他將遇到很多危險。「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這封信是誰寄的?」

  風江望著四張同樣憂心忡忡的面容,夥伴的友情激盪得他眼眶發酸;他強顏歡笑地眨回眼眶中的濕氣。「這是我妻子寄來的。」他的聲音粗嗄而低啞。

  這答案比台北巿出現恐龍更教人吃驚。「你結婚了?!」四個高低各異的聲音同時叫道。

  「我十八歲就結婚了。」雖然未曾入籍、沒有擺宴,但風江此生只認定「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那嫂子人呢?」

  「她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怎麼從沒看過她?」

  「她為何要寄這種恐嚇信給你?」

  面對此起彼落的問題,風江只是淒然一笑然後起身,在走出會議室時丟下最後一句話。「十年前她就落海身亡了。」

  「嗄!」聞言,四張下巴不約而同落地。彷彿中,會議室裡的溫度逐漸下降,密閉的室內迴旋呼嘯著陣陣冷風,陰森森、涼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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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聶晌融坐在「神風萬能社」的會議室裡,面前有八隻發呆的眼珠子。蕭士誠、上官金迷、宮昱、左士奇全都惑於她天使也似的神秘氣質,而動彈不得。

  這世上美麗的女人絕對比我們想像中的多,但晌融的姿容卻是不屬於塵寰的,她眉目如畫,細緻的五官精采無雙,當她緩緩一笑,像是滿山遍野的鮮花齊皆綻放,歌詠著她的清純絕美。這是一個活生生、秋水凝成的女人,柔媚入骨、風華絕代。

  此刻她側首垂睫,朝眾人露出一抹溫婉的微笑,如心中所預期的一般,會議室裡響起了陣陣詠讚的歎聲。

  她暗吁口氣,美目閃過一絲冷光的同時,沒忽略掉心底乍然而起的悸動。她終於來到「神風萬能社」了。再過幾分鐘便可以見到她此行所欲尋找的目標——風江。他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聶晌融」其實不是她的本名,十年前,她意外落海,被一對出海垂釣的聶姓夫婦救起。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不曉得自己從何而來、因何落海?

  那時的聶姓夫婦結褵三十載膝下猶虛,救起她時就當是天神賜下來的寶貝。天真的老夫婦從沒想過,這懷孕三個月、又意外落海的女孩,身份上是否有可疑之處?後來她生下司楚,又過了一年,無人來找她們母女,老夫婦就當是「救一送一」順理成章地收養了她們。

  一家人日子本來是過得平平順順,既幸福又快樂。只要……半年前,在英國念寄宿學校的司楚突然回來,然後又在深更半夜裡嚇她一大跳,這幸福應該會一直持續下去。

  嗚!想來就傷心,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長得不像她也就罷了,還真不曉得小司楚像了誰?無端端嚇得她三魂丟了七魄,從此夜夜遭怪夢纏身。

  起初還好,只是夢見在海邊有一個英俊的大男孩,他親她、吻她,順便再做一些會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接著有一個中年男人好凶地罵她……然後,嗚嗚……

  近一個月最可憐了,她連續三十天夢見被一條黑色的人影掐住脖子、推入海裡。哪裡有人這樣子?連續殺了人家一個月還不鬆手!

  晌融打個寒顫,抑不住胃裡翻騰洶湧的苦水。那種只要一睡著就會被謀殺一次的恐怖感,已經深深殘害了她的心靈。她睡不著、吃不下,稍一合眼,就會經歷一次死亡的夢魘,明知道兇手就等在前方,欲對她下毒手,她卻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

  頸脖依稀還留著被緊掐住那種無法呼吸、快要被折斷般的巨疼,她拚命掙扎,直到那雙惡魔之爪好不容易鬆開了些,她以為可以脫離苦海了,卻想不到那人又將她推入了冰冷、黑暗的海底。四周不見一絲光亮與溫暖,唯有無情的海水不停地灌入她的口鼻,她可以感覺到生命正一點一滴流逝著,而她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任由死神的鐮刀砍中她的身,將她的魂魄拘往可怕的地獄。

  晌融悄悄地握緊拳頭,對於這樣的「謀殺」,她已經忍無可忍了。她決定尋回失去的記憶,找出謀害自己的兇手。就這樣,她憑著夢裡的印象繪出曾出現在她夢中所有人的畫像。其實夢中人世才只有三個人;那名少年、中年男人及最後下毒手的黑影。

  而她真正畫得清楚的只有少年的臉,那個中年男人她記的不是很清楚,至於「黑影」,得了吧,誰能繪出一團黑影的形貌?

  是她一直有種感覺:那個黑影她認識,而且是過去的她非常熟悉的一個人。

  而能夠連接她過去的只有那場噩夢,因此,她不得不懷疑,兇手是否就是那少年或中年男子其中一個。

  而且那個少年還有一個非常可疑的地方,他的長相竟與她的女兒聶司楚有八分相似。這大概就是她被女兒的臉嚇著的原因吧?

  她猜測:他會不會正是司楚的親生父親,而他們曾是一對情侶,卻因愛生恨,最後以「情殺」做終結?最近的新聞不是常上演這種劇碼,愛不到就毀了她。所以,她便雇徵信社以她繪製的畫像四處訪查容貌相仿的男子,三個月之後,她得到了一個目標——風江。

  當她得知這個男人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寄一封血書給他,這是最直接有效的測試方法,雖然變態了點兒。如果夢裡的少年不是風江,那封血書只會被當成一場惡作劇,一笑置之。

  不過她的心裡有九成把握,風江就是她夢中的少年。若他是害她的兇手,見到那封血書發現她自地獄裡復生了,定會嚇得魂不附體,算是稍微報一下她夜夜被他謀害的仇恨。

  再不然,她今天的到訪,也可以讓他知曉她的存在,也許他會想見女兒:更有甚者,他尚未忘懷十年前那段感情,他們可以再續前緣……她的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該死!謀殺的真相都還沒查清,她又在幻想些什麼?「媽咪、媽咪!」身旁的小司楚輕扯著晌融的衣袖,細聲數落道:「你又在發呆了。」

  晌融猛然低頭,迎上女兒那張與夢中少年相似的面容,血腥噩夢又突然襲上心靈,她臉色倏地轉白。

  「司楚啊!你就別再嚇媽咪了,我已經很可憐了。」

  「媽咪,你自己膽小,就要承認,別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來。」

  「可始作俑者是你啊!」想來晌融就覺得餘悸猶存。「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才想著浴室裡沒衛生紙了,門邊就突然伸出一隻手說:『要不要衛生紙?』我能不害怕嗎?」

  「那也沒人一怕就怕了半年吧?」司楚才覺得無辜呢!六個月前,她在英國寄宿學校得知母親生病,匆匆忙忙趕回家探望她,不過就先上一下媽咪套房裡的洗手間、順便用掉浴室裡最後一張衛生紙。

  那她怕下一個進浴室的人沒衛生紙用會很麻煩,所以下樓到儲藏室拿了一包衛生紙,誰知道再上來時,浴室裡已經有人了。

  她好心地問了一句。「要不要衛生紙?」順便送上衛生紙,誰曉得媽咪會嚇得尖叫,她以為出了什麼事,忙進浴室一探究竟,結果媽咪居然一見她的臉就暈了。

  有沒搞錯?她是她女兒耶!被親生女兒的臉嚇暈了,這……簡直毫無天理!

  「我也不想啊!」晌融痛苦地抱著頭。誰教女兒要長得跟那夢中少年有八分像?她不時得面對一張可能是謀害自己兇手的臉,到現在還沒發瘋,已經很偉大了。

  「媽咪!」小司楚本來就壓低的嗓音又更細微了。

  「什麼?」不大聲點兒,她聽不清楚啊!

  小司楚用手指向會議室門口。「我想你有另外一個『始作俑者』了。」

  晌融抬頭,看見愣在會議室門口的風江,沉潛在心底的那份悸動再度浮起,震撼了她的心靈。這是一個身材頎長、相貌俊秀的男人,清朗的雙眉斜飛入鬢,黝黑的雙瞳深邃有若蒼海,他的唇飽滿而豐澤,一身斯文儒雅的氣質更是引人入勝。

  不過此時,他的眉宇間卻蓄積著層層疊疊的淒楚與悵然,身體則因情緒的激烈波動而微微顫抖著。

  只消一眼她就可以看出昨日那封血書造成的效果。他確是她夢中的少年,他們曾經相識……或也相愛過。但他表情裡沒有害怕,相反地,他像是為她的生還而欣喜欲狂。那他應該不是那個兇手……不!在沒有任何證據下妄做結論是很危險的。

  晌融強壓下心底對他狂猛如火山的渴望,深吸口氣,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了,這場仗她勢必得應戰到最後。

  何況身旁還有個如山鐵證在,也不容她躲避。偷覷一眼女兒的樣貌,難怪古人說:「孩子偷生不得。」他們長得如此相像,說沒有關係誰會相信?

  抽氣聲此起彼落,上官金迷、蕭士誠、左士奇、宮昱在看清楚風江和小客戶的臉孔後,自動自發地退了出去。

  這中間肯定有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但他們沒有權利好奇,因為事關風江的隱私,在他未主動開口前,誰也無權去探究其內情。

  風江在房裡聽到廣播,有人指名他當保鏢。

  「保鏢」這應該是宮昱的工作吧!他滿腹疑惑地來到會議室,乍見晌融,驚愕的視線就筆直定在她臉上。

  記憶中的臉龐、出塵脫俗的風韻,分明是他的初戀情人,十年前「投海身亡」的嚴絲芮。她……終於來找他了……

  風江連眨眼都不敢,就怕她會突然消失,連夢裡都不復得見。

  一步一步他靠近她,急奔的心臟像要蹦出胸膛,直到她揚起唇角,緩緩露出一朵嬌柔可人的笑花,他看見「絲芮」正在對他招手,就像那一夜,她在冰冷冷的海底,呼喚著他同行一樣……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碰觸到她溫潤滑膩的粉煩——熱的、有溫度!她……沒死,她回來了,這……不是幻想……

  「啊……」乾澀的喉頭未語先哽咽,風江一個箭步衝過去將她擁進懷裡,是夢也好、奇跡也罷,不管是什麼原因,分離了十年,他們總算再度相會,無法成調的話語化成滴滴血淚落在她肩頭,他腦海一片空白,眼裡、心裡只印得下她的身影。

  當他的雙臂一碰觸到她的身體,一道電流忽地劈進她的腦海裡,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桎梏住的記憶,開始蠢蠢欲動地翻騰著……

  錯不了!他的懷抱曾經是她留戀至深的場所,他的身影並不存在於她的記憶中,他刻印的地方是她體內每一個細胞。因此那夜,她會被女兒的臉嚇出了遺忘掉的過去,原來女兒是他的化身,這半年來一直困擾她的,其實是他!

  「絲芮、絲芮、絲芮……」好不容易,風江尋回語言的能力,但過於激動還是使得他的邏輯思考能力短路,只能不停地呢喃著她的名。

  他的擁抱像鋼索一樣緊,又熱烈、又激狂。她幾乎無法呼吸,鼻端衝進他清新爽朗的男人味。那是屬於不吸煙、不喝酒、健康男人專有的……

  我討厭煙味。

  好,我一輩子都不吸煙。

  有人在她腦裡說話,是他嗎?

  何時何地她曾品味過如此醉人心神的溫柔?她閉上眼睛,腦海裡不停閃過各式各樣的畫面,無奈這副被打散的拼圖,仍然少了幾處重點,拼湊不出原樣。

  唔……好痛……她想不起來,頭疼得快要炸開了。

  激情稍退,風江愛憐地撫著她略顯蒼白的嬌顏,十年了,她的容貌也由少女時代,圓圓的蘋果臉蛻變成風華絕代的少婦。雖然與記憶中的人兒有所差異,但那股溫柔純潔的氣質卻始終未變。

  「絲芮、絲芮,我找你十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思念你……」他忍不住又緊緊抱住她。晌融微白的俏臉逐漸泛紅;「絲芮」這名字並不能喚醒她腦海裡沉睡的記憶,反而他太過用力的擁抱弄得她快要窒息了。

  一陣細微的拉扯打斷了風江綿綿不絕的愛語,他低下頭,這才發現一張與他八分相似的可愛童顏。

  「絲芮,這是我們的孩子嗎?」風江幾乎不敢相信,老天爺待他如此仁慈,那場災禍不僅沒奪去他的最愛,連孩子都保留下來了。「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咳!」小司楚先是輕咳一聲,將缺氧的母親拉離他懷抱。「第一、先生,你不覺得在一個小孩子面前任意摟抱她的母親,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情嗎?第二、我姓聶,我叫聶司楚。」

  這會兒風江可愣住了,非因小女孩的古靈精怪,而是……她怎麼可以姓聶?她應該姓風才對啊!

  「絲芮?」有關孩子的事,問母親最清楚了。

  晌融深喘口氣,強壓下如潮洶湧的激情。「風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絲芮,我的名字叫聶晌融,這是我的女兒聶司楚。」

  風江瞪圓了眼珠子,得而復失的感覺像支巨槌,毫不留情重擊了他的心窩。

  「不可能!你是絲芮,你一定是絲芮……」他瘋狂地搖著頭。「絲芮,你怪我是不是?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旁,所以你要懲罰我!不要,絲芮,我有苦衷的,你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絲芮……」

  「媽咪說的是真的。」小司楚瞧他快失控的模樣有些害怕,她躲到晌融背後大聲喊道。

  那尖銳的童音,叭一聲貫穿他的腦子,愈加攪得他因痛苦而紊亂的思緒糊成一團。

  「不可能!我找了十年,你怎麼可以不是絲芮、怎麼可以……」

  「風先生!」晌融已經整理好情緒,溫柔一笑。「對不起,我不是你的絲芮,也許我們長得很像,害你痛苦了,我很抱歉。」

  晌融的聲音好像一陣春風,拂過風江飽受煎熬的身心,因為見到她而過度波動的情緒在她溫柔的嗓音中逐漸平緩,喪失的理智一點一滴溜回他的腦海裡。

  是啊!他太激動了,無憑無據的,怎能說明她就是「絲芮」重生?只因容顏相仿嗎?但是,世間面貌類似者何其多?

  風江冷靜下來,仔細、慎重地端詳眼前的女人,撇開臉龐不談,她許多言談間的小動作皆與記憶中的「絲芮」一般無二,而她卻說她叫「聶晌融」,並且遠離了他的懷抱。

  細瞧她的眼眸,清靈澄澈,不像是在說謊。莫非她遺忘了他?但她若是真的不復記憶就不會來找他了;也或者這其中還有某些不為人知的內幕?

  他對自己的觀察力與記憶有信心,尤其還有這個面貌與他八分相似的小女孩為證。她們不是他的妻女,會是誰!

  「你姓聶,小孩子也姓聶?」

  「我與先生離婚了,女兒跟我住,所以跟我姓,兒子就跟他爸爸了。」晌融說出來這裡之前就預先編好的謊言。

  「原來如此!」風江頷首,卻依然抱著懷疑;但不急於一時,他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情報網,定能查出她是否在說謊。「那聶小姐今天來是為了什麼事?」

  「我父親的公司最近與人起了糾紛,我和女兒已遭遇三次狙擊,因此想請一名保鏢貼身保護。」她要測試他,不!正確來說,她想找出某樣證據,證明他不是害她的兇手,因為……她的心臟正在為他而狂奔,她想要擁有他、擁有這個溫暖的懷抱。

  當然,利用他與她的過去有所連繫這一點,助她恢復記憶,也是一大要務。

  「我很樂意接下這個任務。」風江打的是相同的主意,他也需要時間與她相處,好查清楚她究竟是不是他的絲芮?

  「謝謝你,風先生。」想要取回有關他記憶的渴望越來越強大,她幾乎壓抑不住了。「請問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任?」她希望最好是現在、立刻!

  「如果可以的話,想請你們先在基地住上兩天,我有些事情必須處理一下,順便也要替你們量身,訂做防彈衣。」

  「防彈衣!」這太慎重了吧!聶氏母女面面相覷,為她們即將被戳破的謊言惶惶不安。

  「是的。」她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他的妻女,倘若她們真的遭到狙擊,他甚至想訂輛裝甲車來保護她們。「我立刻為你們安排。」

  「風先生……」晌融阻止不及,風江已然離去。想不到這個外表斯文溫和的男人,也有如此衝動的一面。「怎麼辦?」她低頭問女兒,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兒。

  「再去請個殺手嘍!」小司楚很有興致地陪著母親玩遊戲。「我們可以請『城市獵人』孟波幫忙,事先跟他講清楚,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可是……風江人這麼好,又如此關心我們,我們還要請殺手測試他,萬一害他受傷……」她顰眉蹙額,嬌妍多姿的模樣就好比一株臨波水仙。

  「媽咪,你都沒有認真看電視,孟波才不會隨便傷害人。」小司楚人小鬼大地說著。

  晌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溢發於外的生氣,蒸散了所有的纖柔與嬌弱,獨留下伶俐和機敏。

  「鬼靈精怪!」

  「誰叫媽咪明明心裡有主意了,還要捉弄人家!」小司楚高嘟著紅紅的唇,可愛的模樣煞是逗人。

  晌融對女兒扮了個小小的鬼臉,透亮的心思正快速運轉著。她喜歡風江,見著他的第一眼就淪陷了芳心。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獨身一人了;她有女兒,再不能任性談愛,凡事都得以女兒的感受與安危為第一優先。所以在對風江交心前,她勢必得嚴格測試他。他是否能真心疼愛女兒?他是不是她夢裡那心懷不軌的歹人?他值不值得她再一次用生命去喜愛?

  在所有的問題沒得到正確解答前,她只能對風江說一聲:抱歉,辛苦你了!

  離開晌融母女,風江走進信息室,抽出懷裡的恐嚇信。「十年生死……」上頭的字跡已然模糊不可辨,那是他的淚水渲染的結果。

  「絲芮,你終於回來了,絲芮……」聲音哽在喉嚨裡,眼眶不覺又被水霧所佔領,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人不風流枉少年,尤其身為世界十大財團之一的「旋風企業」下任接班人,風江的狂狷放蕩更是與生俱來。

  這樣的高傲不群只受過一次挫折,卻幾乎夭折了他年輕的生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風江拚命地捶打困窒住他自由的鐵窗,充血激狂的眼眸較屋外的強風豪雨更加駭人。

  「江兒、江兒,媽拜託你乖一點兒,別再惹你父親生氣,江兒……」風母跪下求他,不是她鐵石心腸,看兒子心碎斷腸依然不為所動;只是一生以丈夫為天,她實在沒膽違抗丈夫的命令。

  「媽,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愛絲芮啊!我只愛她……」隔著鐵窗,風江屈下雙膝與母親淚眼相對。

  「江兒,聽媽的話,男人大丈夫何患無妻,等你將來繼承『旋風企業』後,要什麼樣的女孩沒有,別太死心眼。」風母試著勸他。

  「我只愛絲芮,這一生我只愛絲芮——」他椎心泣吼,少年郎的情比火熱、比金堅。「但她不一定只愛你啊!」風江與他老子一樣執著,風母實在是怕了他。「你爸爸準備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你,女人沒有不愛錢的,尤其是她那種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棄兒,她一定是要錢、不要人的,江兒,你別再傻了!」風江充血的眼眸驀然瞪大,一道驚電劈進體內,他不要命地拿頭撞鐵窗。「你們不能這樣對她,她懷孕了,那是我的孩子啊!」以絲芮的高人一等的自尊,他不敢想……父親拿錢去砸她,她會羞憤自盡的!「絲芮、絲芮……」

  「江兒,你別這樣!」望著兒子頭上湧出來的鮮血,風母哭慌了手腳。

  「放我出去,我要我的絲芮,我要我的孩子……」

  「那種出生不明的女人,沒資格生我風家的子孫!」才處理完兒子的風流韻事自外歸來的風父,一聽到三樓傳來的喧嚷,氣得臉都黑了。「我告訴你,你要再給老子丟這種臉,我就把你逐出家門,一毛錢都不給你!」

  風江突然止了淚,滿佈血絲的瞳眸飆射出凍人寒光。「你以為我會在乎?」

  「江兒!」這樣狂傲、叛逆的言語驚得風母倒吸口涼氣。「老爺,孩子年紀還小,不懂事,你別怪他。」

  「他小?都十八了,不長進就是不長進!」風父咬牙切齒,氣得全身發抖。他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打開鐵窗,指著另一邊的落地窗。「有本事你就給我從這裡跳下去,出去了,就不准再回來!」

  風江冷冷一笑,二話不說衝向陽台,頎長的身軀化成一道彎弧飛出屋子,落入狂風暴雨中。

  「江兒——」風母一時受不住刺激昏了過去。

  風父軟了身子癱倒在地,愛之深、責之切啊!唯一的兒子、唯一的繼承人,那樣的高傲不群、意氣風發,教他怎能不珍若心中寶,進而想給他最好的,以栽培他成就不凡;可怎麼想得到竟會造成這樣的僵局?

  「還不快去把少爺找回來!」他一句怒吼,十幾名護衛忙奔出門尋找他們那衝動離家的少爺。

  風江從三樓跳下,換成一般人怕不早跌斷了頸子,但他自幼熟練防身術,以手護頭,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只是摔脫臼了右臂,也算是順利落地。

  脫臼的右臂傳來陣陣痛人心扉的巨疼,但好不容易才逃出鐵窗,愛人的生命危在旦夕,他也沒心治傷,捧著傷臂,就急匆匆地往海邊貨櫃屋跑。

  出生貧寒的絲芮一直住在這種違建中,可儘管日子過得苦,她天生純良溫婉的氣質卻絲毫未受惡劣環境所污染,像朵出產脫俗的野百合,嬌柔多姿。

  大學開學典禮那一天,他一眼就愛上了她;接著她好學不倦的毅力、不為困苦生活所屈折的志氣、善體人意的溫柔……一點一滴加深了他對她的情。

  這朵美絕塵寰的百合花滌盡了他那顆出生豪門、看遍世間炎涼、勾心鬥角、黑暗陰晦的心靈。

  他愛她愛入了骨髓,而今只怨他力量不夠,無法給她一處遮風避雨的安全所在,他無能到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絲芮——」貨櫃屋的門開著,裡頭空無一人。

  颱風來襲,呼嘯的狂風捲起濤天巨浪,滿天烏雲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一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趙重。

  「絲芮!」他沿著海岸來回搜尋著,利如刀刃的狂風吹得人肌膚生疼,不論他如何大聲嘶吼,幾乎喊出血來,聲音依然一下子就被強風吹散了。

  一條白色的絲巾驀然晃過眼簾,那種閃著耀眼銀光的顏色是他所熟悉的。

  絲巾隨著拍岸巨浪捲上卷下,風江衝過去拾起它,它被卡在岩石間,因此未被海浪捲走,然而絲巾的主人呢?

  「絲芮——」轟!一聲巨雷打下;彷彿間,他看到愛人在海底對他揮著手,她清麗的眼眸裡充滿淒然的淚珠,她是來與他訣別的。「不,不要離開我,絲芮,等等我!」悲哀的絕望攫住了他的靈魂,他沒有多想躍身投入了她的懷抱……

  「絲芮!」無聲的吶喊在他體內翻騰著,把血書緊貼在胸膛,風江全身的血液都在為尋回愛人而騷動著。

  這一次他一定要捉緊她,再不放任她離開他的生命了。

  十年的相思可以把一個無知兼無用的大男孩,磨練成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過去,為了尋她,他盡拋學商、經商的經歷,一勁兒投入情報界,以為只要一天沒發現她的屍體,他的夢想就不算破碎。

  如今卻是為了留下她,他啟動了經營十年的人脈,打開電腦,輸入密碼,只要「聶晌融」這個名字是真的,他就有辦法查出她的所有資料,證明「聶晌融」就是「嚴絲芮」,他會重新得回她的!

  半夜兩點了,風江健碩沉穩的身影依然在信息室裡忙碌著,他身上擁有某種安定人心的氣質,晌融癡迷地看著,感覺他溫暖的光熱正在驅除她體內陰森恐怖的噩夢。

  她情不自禁想要接近他,就像飛蛾撲火般一意地朝光源接近。

  風江被一陣突起的腳步聲嚇了一跳,轉過頭來。「聶小姐。」他噴出口裡吞嚥到一半的咖啡,趕緊關上電腦屏幕。「你怎麼來了?」可千萬別教她發現他在調查她才好!

  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就是他現在這副模樣啦!晌融心思一轉,隨即明瞭他的慌張起源於他方纔正在調查她的來歷。

  太辛苦了,都半夜兩點他還不放棄。她考慮著該用什麼辦法阻止他挖出她的祖宗八代事,並且從他嘴裡探出當代有名的殺手資料?

  「我起來上廁所,看到這裡有燈光。」她露出一抹純潔無害的微笑。「風先生在忙啊?熬夜對身體不好哦!」

  風江為她的溫柔大受感動;想當年,「絲芮」也是這般體貼、關懷他的。

  「你……可以別叫我風先生嗎?」他想聽她叫他「風」,用她特有嬌柔綿軟的嗓音為兩人中斷了十年的戀情重新搭起橋樑。

  「嗯!」她顰蹙起娥眉。「那叫你風江好嗎?」

  不是「風」……他有些失望,但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絲芮」了,他也無權逼迫她。一個晚上的調查終結於「聶氏企業」,發現她還是一家中型企業的經營者呢!

  她有父有母,名字真的就叫「聶晌融」,她沒有撒謊。

  但風江並未就此放棄,他是個執著的人,既然認定了她,就非得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不可。

  他有預感,事情將不會那麼容易結束,她身上一定還藏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我可不可以也叫你的名字?」他期盼接近她、瞭解她。

  「可以呀!」她毫無芥蒂地笑著。「爸、媽、朋友們都叫我晌融,你也這麼叫我吧!」

  「晌融。」風江望著她的眼輕喚了聲。

  「嗯?」她嬌憨一笑。

  那熟悉的舉止更加深他心底的疑惑——「聶晌融」絕對就是「嚴絲芮」!

  「你在忙些什麼?我可以看看嗎?」她問得天真。

  風江有一瞬間的慌張。他不能告訴她,自己正在調查她。

  「我在查最近有哪些殺手、幫派接受了殺人委託?希望可以找出狙擊你們的人。」他隨口胡謅。

  「你好辛苦哦!」她突然一拍手。「我被狙擊過三次,這些經驗對你找人也許會有幫助。」說完,她轉身衝了出去。

  風江目瞪口呆。她想幹麼?

  半晌,晌融嬌喘吁吁地抱了條毛毯、手拖一張長椅走回信息室。

  風江看著不忍,伸手幫她扛過長椅擺好。

  「你這是……」「我來幫助你啊!」晌融圍起毛毯,坐在椅子上,笑著問他。「讓我幫點忙好不好?」

  還問他好不好?她都全副武裝入侵他的地盤了,他難道還能把她趕出去?

  「你快開始工作吧!別讓我妨礙你。」晌融催他。她必須瞭解殺手們的世界,以及聘請他們的管道,好決定測試風江的對象。

  風江有些恨自己拙劣的撒謊技巧。真要讓她看到這些社會黑暗面?會不會嚇壞她?

  「晌融,我的意思是……那些傢伙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我想你不會喜歡瞭解這種事,所以……」

  「我是不喜歡瞭解,但也不能全然無知啊!否則我如何保護自己和女兒?」

  「我會保護你們!」他突然激動地拉住她的手。「我發誓,絕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即使是他的親生父親也一樣,「失誤」,一生一次也就夠了!

  晌融心口一片灼熱,不禁垂下小臉。他這麼好,她居然還測試他,她真是壞!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她有女兒了,倘若因為她一個疏忽,而陷女兒於危機之中,那她這個母親就太差勁了。

  親情暫時凌駕於愛情之上!

  「風江,」她嫣然一笑,美絕風姿魅惑他的心。「我百分之百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我指名你,因為你是最好的;但我也不能自私自利地全然依賴你,無限制加重你的壓力,那會害了你的。」

  是啊!他差點忘了,記憶中的「絲芮」也總是這麼善於為人著想。

  「好吧!」他輕拍她的手,心底熱烘烘的。「我們一起研究狙擊你們的人。」

  「嗯!」她笑逐顏開,嬌柔可人的風姿深深印在風江心底。


第二章

  風江暗中將調查到有關晌融的資料存檔,關機後重新開機。

  「你對那些狙擊你們的人可有何印象?」

  「狙擊我們的殺手相當厲害,保全公司派來的人連他的來歷都摸不清楚,極有可能是世界級的。」既然是為了測試風江而聘雇殺手,晌融自不會吝惜金錢,絕對要找一個最好的、不會傷害風江的人選。

  風江的情報網迅速列出殺手界,被列入世界級的名單,總共有十三名,每個人的資料都非常完整。

  「怎麼這麼巧?十三是惡魔的數字,他們真的是惡魔嗎?」晌融趴在電腦屏幕前,將十三名殺手的照片看了個仔細。

  全部不合格,他們個個眼裡都寫著「殘忍」二字,用這樣的殺手測試風江,弄得不好會害他受傷的,得找個更「與眾不同」的才行。

  「那只是湊巧,殺手其實也是人,並非惡魔!」

  她秀氣地輕皺瓊鼻。「還有沒有其它的?」

  風江只當她是好奇,因此把B級的名單也給她看了。

  「可有覺得眼熟了或可疑的?」

  晌融頹然搖頭,原來殺手真的都是群冷血無情的人,並不如書上所寫,是具有正義感的「社會清道夫」!

  看來得放棄這個計劃了,她寧可做一輩子噩夢,也不想傷害風江。雖然他們今天才認識,但是下意識裡,她的心就是疼惜這個有著溫和笑容和黯淡眼神的男人。

  「也許是黑道幫派所為,我們看看另一份資料。」他正準備切換畫面。

  晌融無意間瞄到一個被密碼鎖住的檔案。「這是什麼?『殺手藍皮書』?好奇怪哦!可不可以給我看?」

  「他們都是超A級殺手,普通人是請不到他們的,狙擊你的人應不在其中。」

  原來還是有特殊人種存在!晌融死去的心又復活了過來。

  「我只是好奇嘛!」

  「好吧!」誰抵得住天仙大美女的撒嬌?風江立刻動手解密碼。「其實這世上有資格被列入超A級殺手的也只有兩個人,他們通常只接FBI、CIA的委託,一般人是沒有管道聯絡他們的。」

  「FBI、CIA也會委託殺手辦事?」她大感訝異。

  風江嘲諷似地斂去了唇邊習慣性的微笑。「這就是現實世界。」

  晌融一陣心疼,她看得出除去「微笑面具」的他,其實是個善體多感的熱血漢子,只是他為何要掩飾真心?她不懂。

  「我想他們一定是掩藏在光明世界背後的『社會清道夫』,專門制裁法律解決不了的罪惡。」

  多可愛的想法,但他不會戳破她的夢,希望她的純真可以一直保持到永遠。

  「世界上唯一兩名超A級殺手——藏璣和泰迪!」密碼已破解,兩名超A級殺手的資料立即呈現在電腦屏幕上。

  那是一位神秘美麗的東方……應該是女性吧?因為職業是「殺手」,很難想像女人做殺手,還做到世界頂尖的地步,因此晌融沒把握確認藏璣的性別。

  而泰迪則是一位長相非常可愛的西方大男孩。兩人都沒有一般殺手慣帶的血腥氣息,平凡一如普通的帥哥、美女。

  晌融略過東方人,直接注意泰迪,倘若她沒有看錯,那雙堅毅、溫和的藍眸底還隱藏了一種名為「狡黠」的因子。有這種眼神的人,十有九成個性都非常刁鑽古怪、我行我素,但絕非不分是非黑白、狠厲殘忍之人。想徹底測試風江,又不願他受傷,泰迪無疑是最佳人選!

  晌融心中暗喜,把泰迪的資料全數默記在心。只可惜沒有聯絡方法,平常人真的無法找到他們嗎?

  「我覺得他們一點兒也不像殺手,根本不帶殺氣嘛!」

  「藏璣和泰迪是與眾不同的。」不忍壞了她的好心情,風江像是在說故事般,告訴她一些江湖趣聞。「曾有傳言,他們其實是聯合國部隊秘密訓練出來專門打擊恐怖份子、野心家的『黑色殺手』。」

  「好厲害!」她不由咋舌。「那他們有沒有失敗過?」

  「失敗嘛……」他想了一下。「這種事該怎麼說?只要是他們真心想殺的人,沒人逃得過,但他們不一定會完全履行委託內容。」

  「不懂耶。」

  「我畢個例子。泰迪曾受雇暗殺某解放軍領袖,但最後他卻殺了他的委託人,一位聯合國的和平大使;理由O:那位大使騙他。當時,該領袖已經決定放棄武力暴動,準備出來參加國民大選,以和平的手段取得政權。但是那位大使與軍火組織掛勾,他擔心解放軍一旦解散,軍火組織的生意會大受影響,因此騙泰迪去殺了那領袖想挑起戰端。可惜他們的陰謀被泰迪發現了,他錢照收,卻在收款的同時,一槍解決了他的委託人。」

  「哇,好像傳說中的無名英雄哦!」她大眼裡閃著崇拜的光芒。「真想認識他們!」風江忍不住失笑。「拿殺手當偶像看是件很危險的事哦!」

  「人家說說而已嘛!」她赧紅著一張俏臉。「而且你也說了啊,平常人根本找不到他們。」

  「最好也不要隨便去招惹他們,像他們那樣的人最恨無端的挑釁。」他一本正經地警告她。晌融腦中靈光一閃。「如果不小心得罪他們,是不是會死得很慘?」

  「既稱『超A級殺手』,自然不會在得不到任何利益的情況下,隨便殺人;但他們的報復很可怕就是了。」也許比死還恐怖。

  「你見識過嗎?」她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一定很好玩,告訴我嘛!」

  好玩?!風江一聽,頓時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疼。她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得嚇她一嚇!

  「萬能社曾經接過一個案子,委託者就是得罪泰迪,被整得生不如死的人。宮昱貼身保護了他一個月,三十天來,泰迪無時無刻不在他們身邊放冷槍,委託者的公司被泰迪搞得差點垮掉,他的老婆、兒女也嚇得紛紛離開他,那男人最後幾乎一無所有。」風江緩了一下又說:「你知道嗎?那趟任務是宮昱做得最辛苦的一次,後來她告訴我們,如果泰迪執意要殺人,她沒把握全身而退,也許只有與他同歸於盡一途。你說,這樣的懲罰是不是比死還可怕?」

  那是因為你們都不瞭解泰迪!晌融憑著女性直覺猜測,泰迪根本沒想過要殺人。一開始也許打算給那男人些許懲罰,但真正促使他提起興致、玩上一個月的主因,八成是本領不凡的宮昱;超A級殺手想和一流保鏢比個高下。

  不過這件事也給了她一個啟示,她知道該如何聯絡泰迪了。

  「別再談這些血腥事了,我們換個話題吧!」風江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殺手的事再談下去會有麻煩。「你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女兒一定很辛苦。」

  「不會啊,有爸爸、媽媽幫我呢!」而且小司楚機靈得緊,還常常指正她,晌融覺得她這個母親做得挺沒威嚴的。

  「放棄你的男人,絕對是個沒眼光的傢伙。」他像是在為她打抱不平。

  晌融卻聞到他話裡探測的意味,他在懷疑她的身份了!可惜他要白費工夫,因為她的真實身份,連她自己都不曉得。

  她佯裝疲累地打個呵欠。「快天亮了耶!」

  「你累了嗎?」他望著她的眼裡充滿憐惜的光芒。她心裡又開始流過一道暖烘烘的熱流。「有一點。」

  「要不要回房去睡一下?」

  「五點多了,現在回房也睡不了多久,而且我認床。」為了不讓他再繼續待在這間信息室裡,將她的祖宗八代全部摸透,晌融決定,現在該是拐他隨她回家的時候了。「你餓不餓?我給你做早餐啊?」

  早餐!多久沒人關心他的食衣住行了……風江滿心的感動,對她的憐惜更是直線上升。

  「我還不餓,既然你不想回房睡,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瞇會兒眼也好,別太辛苦。」

  「這樣啊……」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我瞇一下眼好了,可不可以請你七點叫醒我了我要幫女兒整理東西。」

  「沒問題。」他滿口應允。「等你們都弄好之後,我就隨你們回家。」

  「不是還有一天?你的工作都交代完了嗎?」

  「可以了,剩下的回來再做。」他可捨不得她因為認床而連續失眠兩天。

  「那就先謝謝你了,一會兒見。」目的達成,她安心地閉上眼睛。

  「應該的。」這句話他說得很輕,深怕驚擾了她的好夢。

  凝視著她嬌憨的睡顏,一切真像是一場夢。

  從接到「血書」開始,到隔日她找上門來……這兩者之間應該有關聯吧?

  她是「絲芮」重生,來尋他復仇的嗎?

  其實只要她開口,就算要他奉上項上人頭他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因為他對她的愛和愧疚實在太深了。「絲芮,我的愛,我多希望真的是你來解脫我的痛苦……」

  風江的氣息輕柔地噴在她臉上,使她方才差點被噩夢拉走的靈魂又重新歸回了原位。恍惚間,晌融有一種感覺,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唔!」朝他靠近了些,她滿足地輕歎了聲,無意識地縮起手腳,像是待在母親子宮裡的胎兒。

  怎麼有這麼奇怪的睡姿?以前「絲芮」不會這樣睡的,「晌融」和「絲芮」之間,還是有些差異!

  風江心底的疑雲又加深了一層。在查清楚晌融的底細之前,他肯定得管好自己的心;畢竟對於因他而遭受意外的「絲芮」,他有這個責任與義務為她守節終生,倘若晌融真不是「絲芮」,他絕不能對她動情。

  風江搬進晌融母女的住處已經三天,然而常年缺乏整理的木造二層樓房,到現在依然只有「狼狽不堪」四個字可以形容。

  真不曉得她為何堅持放棄天母的高級住宅,非搬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不可?

  就算她的遭襲招惹出一些麻煩,引來鄰居的流言又如何?

  閒言閒語,不聽就好了,沒必要避得這麼遠吧?害得他這些天盡忙著換燈泡、通馬桶、修籬笆、整理庭園……連最基本的保全設備都沒裝設好。唉,累死了!

  過年,晌融把女兒哄去午睡後,在前庭找到了正與滿園雜草奮戰的風江。

  「太陽這麼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做?」她給他送上一杯冰麥茶,看到他臉都曬紅了,連忙又轉身衝進屋裡。

  「晌融?」風江一肚子狐疑。她在忙些什麼?

  晌融拿了一頂草帽出來。「你戴著帽子,別中暑了。」

  「都立秋了,不會中暑的。」那是一頂女用草帽,看起來怪娘娘腔的,他不喜歡。「可是你的臉都曬紅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他紅的發燙的臉頰,突然又發現這行為的曖昧,一隻手僵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絲芮……」恍惚中,他喊了那個名兒。很久以前,「她」也是如此溫柔體貼地對待他。

  那兩個字喚醒了晌融怔忡的神智,她快速縮回手,欲蓋彌彰地將手放在背後,輕咳一聲。

  「這是你第二次叫我『絲芮』,我跟那個人很像嗎?」對於過往,她的好奇心不比他低。

  「像,簡直一模一樣。」他呢喃著,差點又衝動地將她擁進懷裡。「對不起,我失態了。」

  「沒有哇!」為掩飾尷尬,她蹲下身去假裝拔草。「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我們是第一次相見,但是你卻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彷彿記得為他做飯、遞茶、送水……這些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只要看著他,就會有很多過往的記憶片段斷斷續續地溜過腦海;以前她一定很愛他,否則不會一見到他,埋在黑土裡的情種就如被春風吹過,迅速成長茁壯。

  如今,她幾乎已經確定他就是那被她遺忘十年的愛人,同時也是女兒的父親。

  眼下只剩下一個麻煩:誰是那個推她落海的兇手?

  潛意識中,她覺得兇手是她很熟悉的人,但願不是風江……不!在她的內心裡,有一處被迷霧所掩蓋的地方,但那裡持續傳達出一個訊息:風江不是那個卑鄙小人;他的深情重義是不容懷疑的。

  「你真的覺得我很熟悉?」他激動得全身發抖。有沒有可能?晌融確實是「絲芮」,只是十年前那場災禍致使她遺忘了過去?

  「也許是我們的磁場頻率相合吧!」雖然喜歡他,但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付出全部的信任。「我不記得以前認識你;你見過我嗎?」

  「我……」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老實告訴她,他懷疑她是他十年前「落海身亡」的妻子復生?只怕會嚇跑她吧!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晌融也明白,不忍見他困擾,她主動轉移話題。

  「『絲芮』……就是你說跟我很像的那個女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絲芮,她……」甜美的回憶促使他泛起一抹如癡如醉的笑容。「她是世界上最美麗、單純、善良的天使。」

  被這樣一個深情重義的男人愛上,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晌融居然有點嫉妒「絲芮」。

  「你很愛她?」

  風江望著她,晌融問他話的神情就跟當年「絲芮」在他耳邊撒嬌,問他:「風,你愛不愛我?」一樣,他情不自禁地點頭。

  「我愛你、我愛你,絲芮。」

  晌融莫名地感到生氣。笨男人!他在向誰說愛啊?

  我不是你的絲芮,跟我說話的時候別老是絲芮、絲芮,喊個不停!晌融真想這樣大聲罵他。

  但在理智的阻止下,她開口說出的卻是:「你和絲芮是怎麼認識的?」

  沒有人可以拒絕天使的祈求,風江也是一樣。

  「在T大的開學典禮上,絲芮,你忘了嗎?那天我們兩個人都遲到了,在校門口撞成一團,我弄髒了你的新衣服,你哭了,就在那時,我對你一見鍾情……」

  哇!十年前就談這種火箭式的快餐愛情,他們也夠前衛了吧?她歪著頭努力回想。一輛紅色的跑車倏忽閃過眼簾,一名身穿白色洋裝的女孩急勿勿地跑過來,彼此都被對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女孩跌倒在地,跑車的車頭倏地急轉,撞向學校大門——

  老天!這就是他說的「撞成一團」?未免太誇張了!風江望著她頷首苦思,時嗔時喜的面容,一個念頭撞進腦裡。她是在回憶嗎?

  懷想他們曾經共有過的甜蜜!

  想要知道答案很簡單,試試她就知道了。

  「你知道嗎?絲芮,你好難追,我送你禮物,你嫌浪費;我天天接你上、下課,你說我不學無術;我心疼你又要讀書、又兼家教,還到餐廳裡當服務生,想要幫助你,你就罵我是個揮霍家產的紈褲子弟……我從沒被人那樣嫌棄過,你讓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像個廢物,那一陣子,我沮喪得差點死掉。」

  我真的這麼壞?雖然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晌融就是「絲芮」,但她的潛意識裡就是感到深深的愧疚。

  「你好可憐。」完全是不自覺地她伸出手,心疼地摸著他的頭。「別難過了,以後我會好好疼你的。」

  「嗯!」時光恍惚回到十年前,他就是那麼自然地將腦袋倚在她肩上。「我知道你會疼我,因為你是那麼的溫柔、善良。」

  晌融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似乎這樣的親密本是理所當然。

  「我才沒有你說的那麼好。」紅霞佔滿了她的臉。

  「才不呢!你比我說的更好上一百倍。你很聰明,每學期都拿獎學金;我喜歡吃你做的菜,你就天天幫我準備便當。剛開始我都沒發覺你經濟狀況不好,因為你每天都笑口常開,好像你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直到後來我才發現你是孤兒,半工半讀,要付學費、又要生活,日子過得非常清苦;可你給我的便當裡總是裝滿好菜,而你自己的飯盒裡卻只剩下一顆蛋和一些菜渣,我……」風江說著,心臟更是擰得發疼。

  父母嫌棄她出身不好,配不上他,一定要他娶世家之女安佑娜,還把那女人接回家裡,由著她頤指氣使。他每個月回家一趟,就聽得家裡的傭人哭訴不絕,全是安佑娜如何欺人太甚、壓搾工人的事。那個家越來越烏煙瘴氣,因此他也盡可能地減少回家的次數。

  但,這不是很諷刺嗎?「家」,應當是處平穩、安全的避風港,不是座冰冷的寶窟。

  他夢想建立的家庭是溫暖而甜蜜的;這個夢,不是門當戶對就可以達成,唯有具備無私、真摯的愛的「絲芮」才有辦到的能力。

  晌融心口悶悶的,每聽他多說一句,她眼中的酸疼就更甚,不知怎地,就好想掉淚。

  風江愛憐地將她摟進懷裡。

  接觸到他溫暖的胸膛,她的淚再也止不住滴了下來。

  胸前的濡濕嚇壞了風江。「你怎麼了?」

  晌融要是知道就好了!她也不懂啊,心口就是痛,好難過、好難過……

  他手足無措地拍著她的背。「別哭、你別哭嘛!」

  「我也不想哭,可是……嗚嗚……它停不下來,哇……」她越哭越傷心。

  最後,風江只得緊緊抱住她。「絲芮,乖,別哭了,我會心疼的。」

  晌融的眼淚驀地煞住,她用力推開他。「你到底在叫誰?」

  「我……」因為懷裡的人兒不見得太突然,風江還是維持著抱住她的姿勢,一派呆愣。

  「我叫聶晌融!」嫉妒過去的「自己」或許很莫名其妙,但沒辦法,她就是生氣;明明待在他懷裡的是她,他卻滿腦子「絲芮」,那如今的「聶晌融」又算什麼呢?

  縱然晌融是「絲芮」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但他一心只想著那個被她遺忘在過去的「自己」,這是不是就代表了:她若永生永世都恢復不了記憶,那「聶晌融」也不用想取代「嚴絲芮」活下去了?

  抱著晌法喊「絲芮」,他壓根兒抹殺了晌融的存在。這可惡的渾蛋!「大笨蛋——」她邊跑邊罵,重重地關門聲同時也擊疼了風江的心。

  「我也希望自己笨一點兒,那樣就不會惹你生氣了。」風江無奈長歎口氣,被她的淚攪得心口發疼。

  特意的試探果然得到了預期中的答案。她激烈的反應、迷惑於他所談論的過去、無意識展現出來的溫柔……在在說明了,「晌融」就是「絲芮」。

  但期間,她一度的若有所思,則很像失憶症的症狀。莫非是那場墜海意外造成了她的記憶障礙?

  還有一個大問題,「絲芮」本身是孤兒,無父無母,怎會突然冒出一對聶姓父母?除非……

  他像想到什麼似的,急衝回屋裡取出手提電腦連上網絡,侵入戶政事務所的資料庫。

  戶籍設在台北天母地區的聶晌融……有了——「認養親屬」;聶氏夫婦果真不是晌融的親生父母。

  他興奮得雙眼發亮,迫不及待往下查,晌融是在九年前被聶氏夫婦收養的,很符合「絲芮」落海的日子;還有小司楚,她的父親欄是——父不詳。

  不會錯,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證據都指向:「晌融」與「絲芮」是同一人。

  剩下的百分之一,只要做了小司楚和他的DNA測試,證明孩子確是他和她所親生,晌融就無可抵賴了。

  風江全身發抖,心裡的狂喜非筆墨可以形容。

  「晌融、晌融、晌融……」他抱著頭,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掉淚。

  十年了,好漫長的時光,他的夢想終於實現,老天將「絲芮」還給他了。雖然是以晌融的新身份,但他不在意,過去的記憶遺忘就遺忘了,他不在乎重新追求她,再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

  「晌融,我不會再提起『絲芮』這名字了,她也忘記以前沒用的『風』吧!讓我們重新開始。」他對著她的房門說,同時也在心底立誓,這一次,他絕不會再失去她。

  不過……他抽出口袋裡的血書懷疑地看著,十分不解她為什麼寄這種東西給他?而寄信的第二天就上萬能社指名要他當她的保鏢,她是真的遇到麻煩?還是另有目的?說自己不是「絲芮」,又暗示他過去的事……

  唉、唉、唉!還說要疼他呢,她根本就比十年前更難纏了。

  他忍不住失笑,一顆心卻背叛地認定謎般的她更有魅力。

  「我真是有被虐待狂!」他搖頭歎笑。「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對他說明一切真相。

  眼下他最應該煩惱的是:惹她生氣之後,該如何哄她開心?

  回憶著十年前的她,以前他做過的什麼事最能感動她?

  散步、兜風、窗台下唱情歌、點廣播給她聽、請她看電影……嗯,應該還有更快有效的……有了!他想到一個好辦法,包管她笑不攏嘴。

  「唔……」晌融愛困地揉著雙眼,她本來沒有午睡的習慣,但中午被那個渾蛋氣得太累了,趴在床上哭罵了許久,不小心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還真過癮,不僅沒作噩夢,反而……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一整個睡夢中都是風江。

  從他們在校門口撞成一團開始……嘻!她想起很多他的糗事,他外表斯文,其實是個火爆浪子;看似溫和,但一喝醉酒,卻比三姑六婆還要聒噪;他的體力、精神超乎常人,熬夜三、五天也不覺得累,但他剛睡醒的時候智商卻會從一八O降到負一八O,連棒棒糖都不用,吹個口哨就能把他拐走……

  呵呵呵!她越想就越開心,想不到他是個如此可愛的男人,她絕對要記起他們之間的戀愛過程。

  「媽咪,你醒了嗎?」小司楚突然衝了進來,撲到她床上。晌融被女兒壓得倒抽口氣。「司楚,你想撞死媽咪啊?」

  「撞扁了嗎?」小司楚伸手摸了摸母親的豐胸。「沒有嘛!還是很大呀。」

  「不是更大嗎?」晌融歪著頭看女兒。

  「咦?」小司楚一臉疑惑。

  「被你撞得瘀青,不是就腫起來了。」晌融一指神功倏出,搔得女兒涕泗縱橫,母女倆在床上笑鬧成一團。

  風江站在房門口,看著她們玩得那樣的快樂、開心,她們是他的家人,曾經失去,如今又得回。他不覺滿心激盪,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五分鐘後,他輕輕地敲了下房門,引起玩樂中的兩人注意。

  「你怎麼在這裡?」轟地!晌融臉紅到耳根,剛才她和女兒間的玩笑話,他該不會全聽進去了吧?

  「我來請你們去吃飯。」風江向司楚招招手。「來,我們先出去,讓媽咪換衣服。」

  小司楚一躍而入風江懷裡,抱著他的頸子驕傲地昂起頭宣佈。「媽咪,今天的晚飯是我和風叔叔一起做的喔!你快點來吃。」

  那對長得八分像的——姑且稱他們為「父女」好了——在他們離去後,晌融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

  剛才風江叫她什麼?媽咪?那誰是爹地?他嗎?還有她那古靈精怪的女兒,居然這麼快就背叛她這自幼相依為命的母親,改投別人懷抱了?真沒品!

  不曉得她睡著的時候,風江是用什麼方法勾引了女兒?

  晌融匆匆洗把臉後,來到飯廳。

  那對……「父女」,雖不想承認,但他們之間和諧的氣氛確實是與生俱來。血緣關係果真是不容抹殺的,霎時,她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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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媽咪快來!」小司楚興奮地朝她揮手。

  晌融走近餐桌,看到風江光明正大地高踞主人位。這傢伙一點都不懂得客氣,就算他是一家之主又如何?缺席了十年,如今回來,難道不該多尊重她一些?

  「晌融,來。」風江體貼地幫她拉開椅子,伺候她坐好。打開冰鎮好的香檳果汁,斟滿她面前的杯子。「司楚說你最喜歡吃海鮮,我們下午開車下山買了一些上來,你嚐嚐看,喜不喜歡?」

  「我們找了好久,山下很少賣海鮮。」其實是風江堅持要為媽媽開一個慶祝會,慶祝什麼她就不知道了。不過開三、四個小時的車,就為了買海鮮,這種事司楚是打死絕不再做的。

  「你們還特地開車下山去買啊!」晌融低下頭,心底某一處柔軟的情弦被他的體貼撥動了,一股熟悉的溫暖包圍住她,她知道,這樣的寵溺她不是第一次了。

  那一臉的感動完全在風江的預料中。她的本性一如十年前那般純美,不需要高貴的華服、珠寶加身,一點小小的用心與體貼就能完全擄獲她的芳心。

  所以他用的也是十年前那一套追求手法,不過說來慚愧,忝活了二十八個秋冬,除了十八歲那年曾追求過她外,其餘的日子裡他都在做「和尚」。

  因此,倘若十年前那些招數搞不定她的話……沒辦法,他也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

  但,幸好管用!他一一打開餐盤上的蓋子,獻慇勤地為她盛了碗海鮮濃湯。

  「完全遵照司楚的建議,你試試味道對不對?」

  「那味道是我調的喔!」忙和了大半天,司楚當然得邀點功。

  晌融輕嘗了一口,鮮蝦、干貝、蛤蜊……各式海鮮的滋味在嘴裡層層漾開,鮮美到極點。

  「味道真好!」

  「是吧?」小司楚丟了個得意的眼神給風江。「我說媽媽會喜歡的。」

  「司楚不愧是一流的美食家。」風江順口籠絡了一下女兒。其實他早知她喜歡吃海鮮,只是沒料到她吃得如此精緻;想必是近十年來,被聶氏夫妻嬌養出來的。

  由此可見,她極受養父母寵愛;他也可以稍減一些愧疚了。

  晌融盯著清蒸大閘蟹、五柳燴魚、胡椒蝦、生炒花枝……,總共四菜一湯,奇怪,怎麼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啊!你們做蒸蟹,沒順便做薑醋汁嗎?」

  「有哇!」風江看著小司楚。「在冰箱,司楚說,那東西臭死了,不准我端上桌。」

  「只要摻上酒的東西,司楚都說臭。」晌融太瞭解這個女兒了。

  「我們蒸大閘蟹的時候加了鹽巴,不用沾薑醋汁也很好吃。」小司楚大聲抗議。她討厭酒,沾到一滴都會全身起酒疹,媽咪還要把有酒的東西端上來,真壞心!

  「吃蒸蟹不沾點薑醋汁怎能吃出它的鮮味?」晌融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整整一碗公的薑醋汁,她稍微試了一下味道,夠辣、夠酸、夠甜、又夠勁,這風江的手藝真不錯,太符合她的口味了!

  「把那噁心的東西拿離我遠一點兒!」一聞到薑醋汁裡摻的酒味,小司楚趕緊避到長桌尾端。討厭!她快被酒氣熏暈了。

  「真沒用,你到底像誰啊?」晌融的酒量不錯,風江看起來也不像遜到底的人,兩人生出來的女兒怎會怕酒怕成這個樣子?

  風江暗笑。他想,他知道小司楚像誰了。她像他爸爸,風父也是個天生畏酒的人。基本上,風家的人酒量都不好,他自己也是三杯量,再過頭,隔天就會起酒疹,所以他很少喝酒。司楚悶著頭吃白飯,如果不是酒味太嗆鼻,她一定會抗爭到底的,只可惜她現在暈得只想趕快離開餐廳。

  「吃飽了。」半碗白飯總算扒光,她丟下碗,快步衝回房去。

  「唉!」晌融一手支著額,大歎三聲無奈。「像她這麼怕酒,將來結婚生子,坐月子的時候,可怎麼是好?」

  「把酒滾開,等酒氣都散了之後再端給她吃,沒事的。」風江笑著安慰她。「而且,孩子還小,等她慢慢長大後,怕酒的程度應該就會減輕了。」

  「希望嘍!」她回了他一記苦笑,走進廚房,拿來一個乾淨的盤子。「你幹什麼?」她看見風江正忙著剝蝦子和螃蟹,而去掉了殼的海鮮則被另外堆在一旁。他習慣這樣吃嗎?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

  風江將剝好的蟹肉和蝦子放進她拿來的乾淨磁盤裡。「給司楚啊!她剛剛只吃了半碗白飯,一點菜都沒吃,你拿進去慰勞她一下吧!」

  「咦?」想不到這男人還是個標準的「孝女」——孝順女兒。「你這麼寵孩子,不怕寵壞她?」

  「不怕,司楚年紀雖小,卻很有主見、又聰明,她是個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會努力去做的孩子,不會輕易受外界引誘而變壞。」風江倒有為人父親的架式。

  晌融忍不住調侃他。「你對孩子倒有信心,當心人家笑你是個傻爸爸。」

  「對自己的孩子沒信心,有什麼資格做人父母?」他得意地朝她眨眨眼。

  晌融心臟一窒,差點砸了手中的磁盤。他為什麼說司楚是「自己的孩子」?莫非……她不敢想。「我送菜去給司楚,你慢吃。」她連忙又逃了。

  「順便問問司楚,待會兒要不要出來吃甜點?我烤的蘋果派不錯喔!」

  「好。」

  「你的動作快點兒,我也幫你把蝦子和螃蟹的殼都剝好了。」「咦?」怎麼連她也寵?討厭!她又想哭了。趕緊躲到女兒房裡去。

  「媽咪!」小司楚從床上跳起來。「你幹麼啊?要哭不哭……咦?這菜要給我吃的?」

  「嗯!」晌融回得沒啥兒精神。

  小司楚看到一盤好菜可開心了。「媽咪,你今天怎麼這麼好?連蝦子和螃蟹的殼都幫我剝好了。」

  「那不是我剝的。」

  「除了你,還有誰——難道是風叔叔?」小司楚看著剝得乾乾淨淨的海鮮,有生以來第一次領受父親的寵愛,不由激動得眼眶發紅。「風叔叔的人真不錯。」

  「是啊!」既溫柔、又體貼。」晌融兩手環抱著女兒。「司楚,如果他做你爸爸,你覺得怎麼樣?」

  「媽咪確定風叔叔就是我爸爸了?」

  「錯不了的。我最近又想起許多事,和他說的一模一樣,而且你長得這麼像他,這種事還能有假嗎?」

  「媽咪要和風叔叔結婚?」小司楚雖然喜歡風江,但最重要的還是母親的意願,倘若母親真愛風江,她便無條件接受他。

  「嗯!」晌融含羞帶怯地點頭。「他真的很好,可是……我始終想不起最後害我的人是誰,如果就這樣跟風江在一起,我一定會一輩子擔驚受怕;而且,我也不大瞭解他,雖然我們談過戀愛,但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了,日子過了這麼久,人不可能不變。他是不是娶妻了?有沒有心上人?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

  「那就去調查他嘛,外公的公司裡有設徵信部,只要不是太難的事情,他們大概都調查得到。」

  「可是我已經叫徵信部去做另一件事情了,再叫他們調查風江,我怕他們的工作壓力會太大。」晌融一副好不後悔的樣子。小司楚隱隱覺得不妙。「媽咪,你又做了什麼事?」

  「這件事可是你的主意喔!」晌融搶先聲明。「我請了一個殺手。」

  「啊!」小司楚張大嘴巴。「你真的請殺手測試風叔叔?!媽咪,你怎麼可以這樣,風叔叔人這麼好,你居然……」

  「那主意是你出的耶!」晌融也很懊悔,她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又陷入愛河。

  「小孩子隨口說說的話你也當真?」小司楚倒戈得更快。沒辦法,風江籠絡人的手段太厲害,前兩天,她還覺得他有點可怕,誰曉得今天一個下午廝混下來,她就覺得他是個大好人了。

  兩母女大眼瞪小眼,半晌,晌融搖搖頭。「沒辦法,請了就是請了,幸好當時我沒省那點小錢,請了一個超A級的殺手,佣金是貴了些,不過我相信他不會隨意害風江的性命,不過……受點罪大概是免不了了。」

  「媽咪,我想轉學回台灣。」小司楚突發驚人之語。

  「怎麼?英國是你自己要去的耶!」幼兒園的時候,晌融帶司楚做過智力測驗,當初判斷女兒智商高達兩百。自那時起,晌融就不遺餘力地訓練女兒的自主能力和是非觀念,她不在乎女兒是不是舉世無雙的大天才,但女兒絕對要是個頂天立地的好人。

  司楚的就學、生活,一向由她自己拿主意。去念英國的寄宿學校,期望像德蕾沙修女一樣,為世界盡一份心,就是司楚為自己立下的志向,可這會兒為什麼突然改變了?

  「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志向,但我希望陪在媽咪身邊。」司楚反手抱著母親。「你生病的時候,我居然都不在,我好難過。」

  「司楚真乖。」晌融心滿意足地回抱女兒。「謝謝你這麼疼媽咪,這件事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我明天就回英國辦休學,大概一個禮拜到半個月就可以回來了。」

  「你不讀完這個學期?」「有必要嗎?」小司楚皺著眉頭。

  「你別太擔心媽咪,我沒事的。」晌融突然調皮地對女兒眨眨眼。「你媽咪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喔!」

  「你能夠把風叔叔搞定再說吧!」

  「啊!」晌融想起外頭還有一盤好料在等著她呢!「你風叔叔說,他還烤了蘋果派,你想吃就出來吧!」她甩一下頭,忘掉風江的奇言怪語,決定專心去對付那盤珍饈佳餚。

  「媽咪,休學的事我會再仔細考慮一遍。」小司楚對她擺擺手。

  晌融笑了下,走出女兒的房間。

  風江在餐廳裡聽到關門聲,走出來。「菜都涼了,快來吃吧!」

  「嗯!」晌融在他的陪伴下重新回到餐廳。「你真的把所有的蝦子和螃蟹都剝完了?」

  「我一邊吃,就一邊幫你剝嘍!」他笑著挾了一隻蝦送進她嘴裡。「運氣不錯,今天買到的海鮮都很新鮮。」

  備受寵溺的幸福感讓晌融決定暫忘所有的麻煩,全心享受他的愛憐。

  「你也吃嘛!」拉他坐下來。「你的手藝真不錯,在哪學的?」

  「你教的啊!」想當年,為了學會烹飪,他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他又把晌融和「絲芮」搞混了不成?

  「忘了?」風江揚眉一笑。「有一回,你工作太忙,沒空幫我準備便當,結果我一個星期中午都餓肚子,後來你知道了之後,就狠狠地罵了我一頓,並且嚴格規定我非學會烹飪不可。」這就是他的新追妻政策,不管她想不想得起來,他逮著機會就向她灌輸過去他們戀愛的經過;他已經把從前追求她的手法全寫成筆記,準備一樣一樣地向她展現,相信總有一天會喚醒她的情,讓她重新愛上他。「你怎麼這麼懶,沒便當就外食嘛!餐廳、自助餐這麼多,還會沒地方吃飯?

  」晌融純粹是下意識反應。以前,在兩人的交往過程中,這種情況肯定發生過很多次,她才會記得這麼牢。

  「是你說的,餐廳太貴,浪費錢;至於路邊的攤販、自助餐,誰曉得他們有沒有通過食品衛生檢定?我才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他的回答完全是十年前那一套,果然順利激起她埋藏在潛意識裡的記憶。

  「你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晌融一拍額頭。「看來以後我們不每天上市場買菜做飯是不行了。」

  「那我也沒有吃白食啊!我會幫你做飯。」

  「你除了會做飯?還會做什麼?」

  「嗯?我會修理電器、換燈炮、通馬桶……還會很多很多東西。」

  「掃地、拖地、洗衣服會不會?」

  「那種東西傭人自然會做,不需要我動手。」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

  「這別墅裡哪兒來的傭人?」原來這男人也會耍賴,她掩口頻頻失笑,和他聊天實在太有意思了。

  「不准取笑我!」他大感尷尬地摟住她的腰。「我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又做菜給她吃、又送禮物的,這男人可真積極。

  「就是……」紅潮在他臉上一閃而逝,說真格的,二十八歲的大男人還要學十八歲的小毛頭那樣追女孩子,怪不好意思的。「你聽就知道了。」

  風江打開預先藏好的收錄音機,廣播裡流洩出一陣悠揚輕柔的聲音。

  他該不會點了廣播給她聽吧?晌融揚起眉,等待著。

  有一幕畫面緩緩在她腦海裡浮起,異常清晰。地點走一處簡陋的貨櫃屋,狹窄的木板床上,一個俊秀的大男孩懷裡抱著一名嬌麗多姿的美少女,一邊親吻她,而他們面前有一架收音機,正撥放著「我永遠愛你」的情歌。

  男孩捧起少女的臉深情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我的甜心。」

  少女感動得淚流滿面,緊緊地擁住他,獻上青澀的吻。

  「謝謝!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了……」

  哦!晌融想起來了,難怪她覺得今晚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原來他在重演十年前的情境。老天!他該不會想重新追她吧?用十年前那一套?

  成堆的笑素在她肚裡發酵著,虧得他想出這一招,實在太佩服他了。可是……

  他搞了這麼久,到底找到那個調頻沒有?

  「你想找哪一個電台?」

  汗水沿著風江額頭滑下。該死!再找不到,他點播的聲音就要過了。

  雖然向她求援有些丟臉,但逼不得已,他也只能氣悶地道:「漢聲。」

  「漢聲有好幾個網耶!你點播的是哪一個?」

  他輕哼了聲,抿緊唇。

  上帝!他不會連自己點播了哪一個網都不知道吧?她的眉毛抖動著,笑聲有衝口而出的態勢。

  「啊!」風江突然喊了聲。

  就聽到收音機裡傳出這樣一段話。「以上就是我們為風江聽友做的服務,你還滿意嗎?接著我們下一位聽友……」

  「哈哈哈……」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這實在是太好笑了。他的腦子到底是用什麼東西做的?幹麼非照著十年前那一套來不可?

  「別笑了!」風江的臉色一變再變。該死的!他依稀、彷彿記得當年沒這麼多電台啊!那次他一打開收音機就找到了想要的頻道,誰曉得現在的廣播會變得這麼複雜?

  「唉喲……」她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拜託!」他無顏見江東父老地用雙手摀住臉。天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樣的蠢事?簡直是笨透了!可惡——

  時光就在這樣的笑笑鬧鬧中,不知不覺地流逝,那空白的十年被輕易地跨了過去,他們彷彿回到十年前正在熱戀的當口,開心地品昧著戀愛的甜蜜……

  小司楚回英國已經三天了,晌融溫柔的微笑裡總是帶著一絲寂寞。她一定是很想念女兒。

  晚飯她也只吃兩口就不吃了,風江瞧著她孤單的背影,心裡有著難捨的酸疼。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教她重展笑顏?

  現在的她,他並不是非常瞭解;但十年前的她……「絲芮」最喜歡聽他唱情歌了,不曉得「晌融」的喜好怎麼樣?

  尷尬的紅潮一閃而逝,他一張俊臉微微發燙著,自那日點播告白失敗後,他就不大敢再去做十年前那些年少輕狂的蠢事了,可是……見她難過,他也不開心,再怎麼丟臉的事,只要能博得她粲然一笑,他也願意赴湯蹈火完成它。

  下定決心後,風江隨即翻遍整棟別墅,找到一把吉他。不曉得是幾年前留下來的骨董,音都亂掉了,幸虧當年為了追求她,他苦下功夫,勤練了三個月的吉他,彈得手指都裂開了,才博得她答應交往的承諾,也算值得啦!

  調好了音,試彈兩遍,音質還可以,反正他也不是什麼音樂高手,可以伴奏他的歌聲就行了。

  風江背起吉他,來到前庭她房間的窗戶下,一陣熱流又往他臉上衝去。

  說真話,月下唱情歌追女孩子這種行為真的是滿蠢的,不知他當年怎會做得這麼起勁呢?而且她還真的被他追到手了,不曉得到底是誰比較笨啊?「咳!」清清嗓子,彈琴的手有點兒抖。

  「啊——」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也不再是少年郎的高亢激越。唉!真難為這把二十八歲的老骨頭了。

  被窩裡的晌融毫無防備地接收到一陣熟悉的音律,那深埋在潛意識裡的過去被一點一滴挑開了。

  本來,遇到風江後,鎖住她記憶的鐵鏈就日漸鬆弛,與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畫面湧現腦海,她差不多已經記起了七成的過去,只剩下最後一段噩夢,因為恐怖,她一直將它牢牢壓制住,不敢去碰觸。

  可是那陣音律卻直探入她的記憶底部,撕碎封印,血腥黑霧終於湧出,滾滾翻騰,佔領了她的夢境——

  「風,我……我懷孕了!」美麗的少女臉上寫著羞澀。

  「真的?」得到女孩肯定的答覆,男孩興奮地跳了起來。「太棒了,我要做爸爸了……」他開心地吻上她粉嫩的櫻唇,任幸福的波濤包圍住兩具年輕的軀體。

  這一刻,他們的愛是真實、深切而濃烈的,而他們也相信這份愛會堅持到天長地久!

  唯一沒想到的是現實的殘酷……

  畫面急速轉換,睡夢中的晌融痛苦地呻吟、掙扎著。

  「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妄想進我風家門!」一個中年男人,好凶狠,嚴厲的言詞與面容。

  晌融下意識想躲,卻被一堆雜物砸得跌倒在地,中午男人揮著拳頭欺近身來。

  「不要、不要……」她痛苦地搖頭,四肢並用、逃出屋子。

  外頭的風雨好大,她幾乎站不住腳。「救命……」她看見前頭杵了一道人影,遂扯開喉嚨拚命地呼救。人影慢慢接近了。「烏鴉也想隨鳳飛,現實生活焉有此等好事?」冷冽的聲音更甚十二月的冰雪。

  那女孩膽戰心驚地拔腿快跑,要逃、一定要逃……否則她會被殺死!

  人影更近了,她瞧見一雙白慘慘、魔鬼般的爪子,是死神嗎?「他」揮動著大鐮刀就要拘她下地獄了。

  「不要——」

  晌融氣喘吁吁地睜開眼,冷汗濕透了羽毛被。

  這噩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作了,然而這麼清晰的畫面卻是首見,原來想要害她的人不只一個:那個中年男人,還有最後推她落海的人,他們……唔!她抱著雙肩,止不住顫抖,隱身在暴風雨中的人影又逐漸從腦海中淡化了,剛才她分明捉住了什麼的,怎麼會……

  窗外的歌聲依舊帶著熟悉的頻律不停地刺激著她的神經。該死!她的頭好疼。

  本來和風江在一起後,他安定人心的氣質,一圈又一圈地保護著她,她已許久不再作那個噩夢了。

  以為只要待在他身邊,痛苦便將永遠地遠離她,可是今夜,噩夢卻以更詳細寫真的畫面破壞了她的睡眠,寒氣般的恐怖感充斥在她每一條血管裡,逼得她眼中的淚如潮水般不停湧出。這一切全是那擾人清夢的可惡歌聲害的!

  晌融火冒三丈地端起床頭櫃上的大水杯,打開窗戶潑了出去。

  「啊!」寒流來襲的夜裡,給一杯冷水兜頭澆下的滋味凍白了風江的唇。「哈啾!」怎麼這樣?她就算不喜歡他的歌,也不該拿水淋他嘛!

  聽到異響,晌融打開燈,湊到窗邊查看,一條頎長精碩的人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過。好像風江……

  她房間裡倏然大亮的燈光,打斷了風江喃喃不絕的抱怨。要在這時候讓她瞧見他的狼狽,他這一輩子都不要做男人了!

  他跑得好快,一溜煙地竄進玫瑰叢裡,霎時,如潮的後悔立刻淹沒了他。可惡!剛才他應該躲進桂花叢裡的,這些該死的玫瑰刺刮得他的皮膚痛死了!

  「搞清楚是誰在照顧你們好不好?」摸著手上、腳上絲絲血跡,他真覺得玫瑰是最忘恩負義的一種植物。

  晌融關上燈,縮回床上,抱著棉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不會看錯的,那絕對是風江,除了他,沒其它人能闖得過他細心佈置的保全系統。

  只是……他半夜不睡,跑到她窗戶下唱歌做什麼?唉喲!哈哈哈……笑死她了,他怎麼盡幹這些烏龍事?

  很顯然,十年的歲月並沒有讓這個男人成長多少。以前,他自彈自唱情歌的功力就只能列入三流;時光流逝,剛才他的表現更是退步到「不入流」的境地,虧他還有臉唱得那麼大聲!

  想當年,她也不是被他的歌聲所吸引,不過是看在他彈得手指都流血了,仍依然不放棄的毅力上,一時心軟,便接受了他的追求。

  但他真的對她很好,專情又癡心,這麼多年不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說不感動是騙人的,這樣一個好男人,值得她用生命去喜愛。

  好吧!看在他這麼辛苦,而她也由衷喜歡他的分上,再矜持下去就顯得虛偽了:女人有時候也該主動一點兒,送出些許的甜頭,男人才不會太可憐。

  若他的努力有了報償,那些成就感自會驅使著他更加用功,而最後受益的也總是她,這就是投資報酬率的分析了。

  她微微一笑,天使的面孔下有著一顆媲美魔鬼般聰慧、機敏的腦袋。

  可不要以為漂亮的女人都只是花瓶哦,聶晌融就是標準的美貌與智能兼具的女人!

  為了彌補那夜向風江潑水的愧疚,晌融決定請風江看電影,二輪片,一次可以看兩場,只要一百元的那種。因為他好像非常懷念十年前那些陽春型的約會,所以她也順他的意,當自己是窮脫底的大學生,陪他重溫舊夢。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今天上午九點,但……

  「喂,起床啦!」晌融把平底鍋敲得震天價響。

  早上的風江很難叫醒,剛起床的他更像一個小瓜呆,不經過半個小時的調養,不會恢復原狀。

  「大懶蟲,起床啦!你今天不是要陪我去看電影?喂——」」她不死心地在他耳畔大吼,不信他還睡得著。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鐘過去了,床上的人還是沒反應。

  這人真的很死皮賴臉,他打死不起床是不?好,沒關係,她自有妙計對付他。

  晌融跑回廚房打開冰箱,從製冰盒裡拿出一小塊冰,回到房裡,偷偷地、偷偷地放進他的睡衣裡。

  「哇!」風江屁股著火似地跳了起來。怎麼回事?暖氣又壞了嗎?他走過去,拍拍暖氣機,聽到引擎運轉聲。「沒事嘛!」他咕噥了兩句又轉回床上,睡大覺去也。

  從頭到尾,完全沒注意到,床鋪旁邊頭頂生煙的大美女。

  真是敗給他了!晌融雙手插腰,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拿來一件性感內衣,大紅色的薄紗,透明又艷麗。

  她輕手輕腳地脫下風江身上的睡袍,再將大紅色內衣套在他身上;性感內衣穿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要說多爆笑,就有多爆笑。

  她咬著牙,強忍住笑意,重新幫他穿上睡袍,再從浴室裡擰來一條濕毛巾,幫他擦拭頭臉、手腳。

  慢慢地,風江終於睜開雙眼,迷茫的神智完全表現在那一臉呆滯上。晌融實在快笑出來了,卻還得一本正經地拉著他上餐廳吃早餐。

  風江吃飯、喝咖啡,完全是下意識的,直到過了約半個小時,那雙無神的眼才漸漸有了光亮。

  晌融像沒事人似地問道:「吃完飯趕快去換衣服,不然會趕不上電影開場。」

  「電影?」他還沒完全清醒。

  「你忘啦?我昨天不是說,今天要請你去看電影?」晌融提醒他。

  「哦!對。」他想起來了。「你等我一下,我換衣服很快的。」風江隨意擦了嘴,便急著回房換衣服,他的眉眼間有著難掩的興奮。她約他看電影耶,真好!

  「你快去換吧!」她笑瞇瞇的,心情緊張到極點。

  快呀、快呀,等到他把睡袍脫掉,發現自己穿著女用性感內衣……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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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別看風江外表斯文、又會做飯,一副新好男人樣;他其實滿大男人主義的,非常討厭碰觸女性貼身衣物或女性專用品,如今……

  「啊!」客房門被踢了開來。「聶、晌、融!」風江一張臉乍紅乍白的。

  看到地穿著透明內衣的性感樣,加上他的脖子脹得跟衣服的顏色一樣紅;晌融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風,你好漂亮,簡直美呆了!」

  「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是誇讚!」他瞪大眼。「你怎麼能趁我睡覺的時候,給我偷摸衣服?」

  「錯!」她搖了搖食指。「是趁你早上半睡半醒時換的。」「有什麼不一樣?」風江真是氣死了!

  「時間不一樣啊!」

  他仍激動地喘著氣。

  「風……」她突然嬌媚萬千地偎近他。「我都不知道,原來你的身材這麼好,虎背熊腰、好有男子氣概喔!」

  「哦?」他吊高眉。作錯事就想撒嬌矇混過去,當女人可真便利!

  「你不信嗎?我們去照照鏡子,你就知道了。」

  「不必!」他知道自己像什麼,剛才在浴室裡看到了,簡直噁心到極點。為免糟蹋了今晨的早餐,那種恐怖的畫面還是忘了吧!不過……小妮子卻不能不教訓。

  「我真的好看?」

  「非常漂亮。」更加可笑!她心裡又加了一句。

  「你喜歡嗎?」

  她忙不迭地點頭。

  「看到我這副模樣,你是不是更有『感覺』?」他語氣一變而為誘哄、邪魅。

  「咦?」她張大嘴,一時不明白他所謂的「感覺」為何?

  「小傻瓜,你這麼興奮啊!好吧,我就犧牲一下。」他眨眨眼。

  她也跟著眨眼。「做什麼?」

  「乖,把嘴巴張開,啊——」她真的很好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她不自覺地將芳唇微張,風江立刻迅雷不及掩耳地低下頭攫住柔軟的芳香。

  「唔!」上當了,晌融不滿地張大眼瞪他:你騙我!他的眼神裡寫著戲謔:有嗎?我以為這就是你要的。

  她的眼底閃著怒火: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了?

  他換了個一本正經的表情:你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啊!

  真教人生氣!晌融牙關一合。

  「哇!」風江摀著嘴後退一大步。「你想謀殺親夫啊!」天,她差點咬斷了他的舌頭。

  「誰是親夫?」

  「我嘍!」

  「不要臉!」

  「莫非我是姦夫?」他一臉的無辜。「晌融,我覺得那個形容詞不大好。」

  「一想到我居然跟一張這麼無聊下流的嘴接吻,就教人噁心。」她咬牙切齒地說。

  「難道你喜歡跟卑鄙骯髒的嘴接吻?」

  晌融頭頂開始冒出白煙,重重一跺腳,轉回自己的臥室裡。她一定、肯定、決定今天一整天,都不要跟那個促狹鬼說話了!

  「晌融,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喜歡跟什麼樣的嘴接吻耶!」風江在她身後淘氣地喊著。

  她的反應真是十年如一日。而以他二十八歲之齡,再去做十八歲少年郎會做的事,是有些尷尬;但是她的可愛足以彌補一切。

  就算他們都已近而立之年,經濟、事業都有了一定的基礎,人也較成熟了,他還是喜歡跟她談那種純純的、陽春型的戀愛。

  去河堤散步、到山上看星星、擠二輪電影院、偶爾互相惡作劇一下……那甜蜜的感覺一直在他心底迴盪著,久久不散!

  但前提是要像剛才那樣成功的,若是失敗的經歷,比如說:月下唱情歌;那種蠢事他是打死不再做了。

  風江正在屋外暖車,身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喂,我是風江。」

  「金迷啦!你家那個討人厭的未婚妻又來鬧了。」

  「什麼未婚妻?安佑娜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雖然她自十年前開始,就仗著父親的庇護,賴在風家、以他老婆自居、更進駐「旋風企業」領導階層;但他與她一未拜堂、二無公開擺宴,連戶口都沒遷,誰理她?

  「你們有沒有關係都與我無關,只是她掀了兩張桌子、砸了一組茶杯,我可要算在你頭上喔!」

  「這一次讓你扣,但麻煩下一次千萬別再放她進社裡了。」安佑娜是標準的千金小姐,脾氣又嬌又傲,每個月定期來找他碴,他的薪水都快被她砸光了。

  「我本來要把她趕出去的,可她說是奉了你父親的命令。」上官金迷頓了一下。「你這個月沒回去喔?」

  風江雖然與家裡鬧翻,但父母年紀漸大,尤其這一、兩年,父親的心臟和血壓都有問題。他為人子再怎麼氣憤也不能放著老爸爸、老媽媽不管,因此每個月固定回去探望兩老一次,可是要他回去接掌家業、承歡膝下,他就做不到了。

  「過兩天,我這邊如果風平浪靜的話,我會回去一趟。」

  「嗯……」上官金迷遲疑片刻。「這個消息……我覺得是安佑娜在胡說八道,但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她告訴我,你父親心臟病發……」

  「爸爸心臟病發!」風江愕然大吼。

  「你別這麼緊張,聽我說完行不行?」上官金迷蹙起黛眉,耳朵差點被他喊聾了。「我幫你查了一下,你父親的主治大夫否認病發一事,但她說……」

  風江深沉一笑,接續著說:「我若不在三十歲以前與她結婚、生下繼承人,父親就要將我踢出風家,並把所有財產歸到她名下。安佑娜是不是這樣說?」

  「你知道?」

  「這個威脅我已經聽十年了!」他淡然一笑。「沒什麼的。」

  電話筒另一端的上官金迷突然有些心疼,短短一句「沒什麼的」道盡了多少豪門辛酸?風江那張安撫人心的溫和笑臉,想必也是飽經痛楚才焠煉出來的吧?

  「話我幫你帶到了,還有……小心一點兒。」上官金迷對誰都不假辭色,唯獨對溫文儒雅又善於照顧人的風江不同,她在他面前總不自覺會收斂一些。

  「謝謝你,金迷。」風江含笑道謝。「你們也要各自注意一點兒,如今有匡和老大都不在,司神如果有電話來,最好請他回來一趟。」

  上官金迷忍不住失笑。「想不到你也和有匡一樣,有未卜先知的天分,玉司神三天後的飛機回台灣,到時候再聊,拜拜。」

  「拜拜。」風江關掉手機,思考著,找哪一天向晌融告個假回家一趟。安佑娜說話老愛誇大,可以不用理她,但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卻不能不管,希望能勸得動老人家再做一次身體檢查。唉——

  「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晌融溫柔的嗓音驀地響起。雖然剛剛才發過誓不理他,但他皺眉的樣子好可憐,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晌融本來就覺得無意義的嘔氣、冷戰很傻;人生不過百年,甚至禍福難料,與其將時間浪費在不開心的事上面,還不如多想些好玩的事,寬待自己也原諒別人,讓日子過得幸福、快樂一點。

  風江心底的烏雲好像突遇春風,剎那間被吹散了。「晌融。」他走過去,摟住她的腰,腦袋擱在她肩上。

  晌融知道這是他撒嬌前的預備動作,別看他平時一派斯文溫和、很成熟的模樣,其實這個大男人挺愛撒嬌的,尤其是對她。「怎麼啦?」她親親他的額、拍拍他的背。

  「我可不可以跟你請一天假?」剛剛才惹火她,現在又要向她告假,他還真怕她會生氣。

  「咦?」晌融卻對他淘氣地眨眼。「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老闆了?」

  風江心頭一暖。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天涯何處無芳草,他何必單戀一枝花長達十年之久?

  可是她的溫柔,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不會瞭解那種甜蜜。漂亮的女人他見得多了,像安佑娜就是個既能幹、又艷麗的大美女,但是她的脾氣也同樣突出。

  活到近三十歲,人生也看了不少,卻更體會到初戀的美好。晌融的善體人意、純真可人,世上絕無僅有;時間過得越久,他只會越思念她、越愛她。

  「我有說你是老闆嗎?」他嗄啞的聲音悶在她的肩膀裡。「你是我的皇太后呢!」

  「原來我這麼偉大。」她揚眉一笑。「好吧,本宮就賜你一天假。」

  「謝皇太后恩典。」他作勢跪下。「請問這假何時能准?」

  「隨請隨准,你覺得怎麼樣?」她也不扶他,他愛跪就讓他跪嘛!

  他膝蓋半屈,眼睛往上望:你不扶我嗎?

  晌融兩手背在背後,笑瞇瞇地看著他:怎還不快跪?

  認清了她的頑皮,風江拍拍手跳起來,沒事似地說:「上車吧!看電影去。」

  真是個識時務的俊傑!晌融也不戳破,只是微微一笑,便安安靜靜坐進車裡,等候他將她帶到目的地。

  上午十一點,電影院門口有兩條氣喘吁吁的人影,乍青乍白的臉色顯示兩人的緊張。

  風江和晌融不是為了遲到而慌忙,事實上,他們剛看了兩小時的電影,才從電影院裡跑出來。

  也許有人會問,什麼樣的電影連演兩場只需兩小時?答案是……

  「你沒有告訴我是看這種電影。」雖然難堪,但身為男人,風江還是搶先開口打破了尷尬。「很……特別……」

  「我不是要看這種電影啦!」想起方才看到的畫面,晌融臉上一片熱燙。「我以為是『變臉』……報紙上寫『變臉』,說很刺激,所以……」

  「是很刺激。」刺激到他差點流鼻血。

  晌融滿面羞紅地瞪他。「不要臉!」

  「是你請我看的耶!」他也是受害者啊!

  「都說了我不是要看這種嘛!」她怎麼知道上一秒鐘,還是約翰.屈伏塔和尼可拉斯.凱吉在槍戰,突然一個畫面轉換就變成了名為「風騷俏護士」的A片?而且還是那種全見版的多人遊戲,什麼玩意兒嘛?多年的清譽就此毀於一旦,她一定要去檢舉這家電影院啦,把她的清純還給她!

  「嗯、呃……」風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自從與她別離後,他沒再約過女孩子,也沒上過電影院,不曉得怎會變成這樣,可是……「好像只有我們兩個跑出來。」

  「剛剛……我有注意到,其它人似乎都很習慣這種事。」納悶啊!大家不是來看「變臉」的嗎?那張臉突然變成了「風騷俏護士」,怎麼沒人覺得奇怪?

  一張疑雲滿佈的臉自售票口鑽了出來,瞪著風江和晌融。大概在懷疑,這兩個「LKK」是不是警察派來臥底的?現在電影院裡正在播出的精采好片要不要稍停一會兒,等臨檢過後再續播?

  「我們還是走好了。」晌融低著頭,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那……走吧!」風江思考著,他是不是該去找一本戀愛指南看看?十年前的約會與十年後的實在差太多了,連電影院都變了質。那以後他還能用什麼方法追她?感慨啊!歲月真是無情。「以前我們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嗯!」她默然點頭。過去,這裡曾是窮學生欣賞電影的天堂,曾幾何時,一切都不一樣了,不曉得她記憶中的風景還有多少是被完整地留了下來的。

  「你記不記得,以前這裡只要有聯映,我們就會抱著睡袋整夜在這裡排隊等買票?第二天一進場,半間戲院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有些戲癡更是一待就是一整天,從上午到晚上,只要有戲看,連飯都不必吃了。」

  回憶在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她想著想著,突發一語。「那時候真是辛苦你了,每天早起送牛奶。」

  風江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她說的是當年,他為了表示誠心,用自己賺的錢請她看電影,特地去打了一星期的工,清早幫忙送牛奶的事。

  她記起來了!他大喜過望,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怕嚇著她。

  而她的回應也給了他莫大的信心,這種「重溫舊夢」的方法奏效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縮短中,他有信心不日之內可以喚醒她體內所有沉睡的愛。

  只要再加把勁就行了!

  「中午想吃什麼?」他更進一步,親密地摟住她的肩,站在斑馬線前,等著綠燈過馬路。

  一輛經過他們面前的黑色BMW突然緊急煞車。「風江!」

  此時燈號轉變,風江牽著晌融走過馬路,直朝對街的巷子行去。

  黑色的BMW倒車回到剛才看見風江的地方,可惜他們早已行蹤杳然。BMW的車門打開來,走出一名高姚美艷的女子,但她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張漂亮的臉蛋,而是渾身上下那股倨傲、不可一世的氣勢。這個了不得的女人就是安佑娜。

  「我不會看錯的,那個人絕對是風江,而他身邊的是……」她突然雙手環胸,血色自臉部褪盡。「嚴絲芮!」叭——後頭被她擋住前路的車輛不停地按著喇叭。

  安佑娜狠狠瞪了那駕駛一眼,雖然還是全身發涼,但她離去的姿勢依舊高傲得一如女王。

  出生富貴,一輩子的風光,安佑娜不能容許自己的人生中出現些許的污點。愛上風江是一次的失誤,所幸他的出生來歷也配得上她;她自忖,他們的結合將會是世所矚目的一對。

  誰知他會受一名無父無母的孤兒吸引,竟想放棄她?安佑娜豈能任這等荒唐事發生,她用盡心機、使盡手段,總算解決了情敵,順利得到風父的青睞,確定她是風家媳婦的唯一人選。

  十年來,風江雖然依舊躲著她,但他快三十歲了,最後期限將到,她有把握在這一、兩年內得到他。豈料,早該消失的「嚴絲芮」竟然又出現了?該死!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她得盡快查清楚才好,佈置了多年的局,絕不能在最後關頭失敗。

  而另一邊的聶晌融卻頻頻回頭。「風,我聽到有人在叫你耶。」

  「你聽錯了吧。」雖然風江嘴裡這麼說,但是腳步卻越走越快。剛才確實有人喚了他的名,而且他也知道來人是安佑娜。但他不想見她,除了她很煩之外,晌融在身邊,不願她誤會是最大的因素。

  「是嗎?」她的耳朵沒那麼差吧?而且那個聲音她覺得很熟悉耶!

  「別說這麼多了,你還沒告訴我,中午你想吃什麼呢?」風江把她帶到停車處。「中餐、西餐、日本料理,還是……」

  「吃麵。」她想到什麼似地一拍手。「去吃那種好大好大一碗的牛肉麵。」學生時代,電影和牛肉麵都是他們對平常節衣縮食的自己一點小小的犒賞。只要看完電影,就會去吃上「一臉盆」的麵,撐得趴在桌子上起不來,順便蹺掉下午的課。

  臨回去前,還用一個銅板買一袋五百CC的木瓜牛奶,邊走邊喝。

  啊啊啊——年輕的放蕩歲月,真是值得懷念!好開心,她逐漸想起了一切。「你是說吃麵兼蒸臉那種?」他一臉笑容地回憶著,讀書的時候最愛去那裡吃麵了,麵條都是老闆現做的,又Q又爽口,料足味也美,十幾二十塊可以吃到吐,真是值回票價。

  「嗯!」她興奮地點著頭。「你還記不記得路怎麼走?」

  「當然記得。」只要是有關她的一切,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就走吧。」她笑著打開車門。

  咻!某種熟悉的悶聲敲響了風江腦裡的警鐘。

  「小心!」他抱著她隨地翻滾了一圈。

  咻、咻、咻!悶聲又響了幾下,打在車體上的子彈,與板金相摩擦,發出點點星火。

  有人狙擊他們,而且用的是裝了滅音器的槍。來人是行家!風江冷然地蹙緊眉峰。

  「晌融,你快躲進車裡,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他迅速打開車門,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推了進去。

  「小心點兒,風!」難道是泰迪來了?晌融一顆心忐忑不安。

  風江蹲在車旁,手裡拿著強效麻醉槍。大馬路上的,「神風萬能社」不是黑道幫派,他們不會用真槍。

  不過這麻醉槍比真槍還好用;子彈若沒打中要害,敵人還有反擊的可能,但這種麻醉槍只要擦傷皮膚,中針者五秒內絕對昏厥。這是蕭士誠最得意的發明之一。

  風江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終於注意到了巷子口那輛藍色廂型車。他匍伏著爬行過去,想看清楚敵人的真面目。

  對方同時也發現了風江的目的,他們又密集地開了幾槍,全被風江俐落地躲了開去,他們發現無法射中風江,隨即踩緊油門就想逃跑。風江拔腿便追,至少也要記住對方的車牌號碼才有追查的線索。

  「風江——」晌融見他跑走了,焦急地喊了聲。

  「待在裡頭別出來,我一會兒就回來。」他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話,跑出了巷子。

  該死!過了幾天好日子,把他的警戒心都給磨滅了。沒想到晌融是人家狙擊的對象,還這麼光明正大地跟她出來看電影,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無論如何得找到一點線索,為她清除麻煩的根由,以確保她的平安。

  藍色的廂型車直往大馬路上逃竄而去,他在後頭拚命地追,腕上的手錶型攝錄機伸長了鏡頭,不停地拍下車子離去的情景。

  回去把它放入電腦裡分析,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拍到車中人的影像,差一點也能看出車牌號碼。

  還有,回去時也得記得撿幾顆他們射過來的子彈,以便比對槍型。

  為了晌融,風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風江前腳才走,另一道高壯的黑影緊跟著就罩住了晌融躲藏的車子。

  一隻大手在車窗上敲了兩下,晌融看到一張西方大男孩的俊臉,他擁有一雙天藍色、堅毅又狡黠的眼眸,懷裡還抱著一隻泰迪熊。

  「泰迪。」她笑嘻嘻地開門走下車。「我才在想你怎麼會用這麼遜的方法出場,原來那不是你。他們是你雇來引開風江,好單獨與我談話的吧?你真聰明!」

  她高興個什麼勁兒?他費這麼大心思安排一切,就是想找個無阻礙的地方修理她一頓耶!

  泰迪削薄的嘴唇一抿。「你就是在網絡上四處放消息,要聘請我辦事的聶晌融?」當他知道有人這樣胡搞瞎搞惡整他時,差點沒扛著一管火箭炮衝來台灣,一炮將聶宅轟成平地。「你會說中文!」晌融渾然不覺他的怒氣,美麗的雙眸一亮。「我知道你會說英、法、德、義、日五國語言,想不到你華語也說得這麼好,實在是太厲害了。」

  這女人是笨蛋嗎?泰迪冷眼一凝,大掌毫不留情地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揪離地面。

  「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晌融兩條腿在半空中蕩呀蕩的,朝他露出一抹清純無害的笑容。

  「當然知道,你是世界級殺手,泰迪嘛!」

  「沒錯,我是最頂尖的超級殺手。」他惡意一笑,抱著泰迪熊的另一隻手頂住晌融的腦袋。「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嗎?」

  看著近在眼前的泰迪熊,不愧是世界一流的動物玩偶,逗趣的眉眼構成一張教人愛不釋手的可愛熊臉,她開心地擁住泰迪熊。

  「這個要送給我嗎?」

  泰迪天藍色的瞳孔閃過一絲愕異,發現這女人真的不怕他!

  「你敢收嗎?」他說著,泰迪熊腹部突然伸出一支槍管,砰!一陣熱風吹灼過晌融臉龐,打崩了她背後的牆。

  他開完槍,一副剛歡愛過後的模樣,將泰迪熊捧在臉龐,細細摩擦著,表現得好不變態。

  「已經要送給我的東西,不要再拿去擦你的臉啦!」仗著自己兩隻手都有空,而他一隻手要捉她,只剩一隻手抱著泰迪熊,晌融順利地搶到了泰迪的吃飯傢伙。

  「喂!」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這該死的女人,不僅不怕他、還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裡!「把熊還給我,不然我把你先姦後殺喔!」

  壓根兒不把他惡狠狠的威脅放在眼裡,晌融給了他一張大鬼臉。「你才不會。」

  「該死!你看我會不會?」泰迪把她壓在牆邊,雙手拉住她的衣領,作勢撕裂她的衣服。

  「你不會。」絕美的笑容,彷似天使;她兩手捧住他的臉,輕柔的語氣又嬌又媚。「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有自信,你是個百分百的奇人,姦殺那種俗人作的事,你根本不屑。」

  泰迪心下暗凜。好個天使也似的小魔女!仗著清純美麗的外貌,使著魔女的誘惑,依靠一顆機靈巧智的腦袋,不知道已有多少男人栽在她手中?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個很傳統,希望嫁個好丈夫,生幾個孩子,在家相夫教子,與丈夫恩愛一生、白頭偕老的普通女人。」她嫵媚地說著,端麗的五官卻是美艷得教人不敢逼視。

  泰迪卻看得胸口發熱。這女人是罌粟,可以治病、也能致命,然而他的目光已經離不開她。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這卻是事實。」一轉眼,她又楚楚可憐得宛如一朵帶雨梨花。「我是個棄嬰,從小就被父母丟棄在孤兒院門口,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也沒有享受過一天的家庭溫暖。我一心嚮往的只有幸福的家庭,嫁給一個愛我的男人,與他共度一生;可是,我的身世卻令得我連這一點小小願望都不可得,當我用生命去愛一個男人時……」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泰迪也不清楚,本來只想來教訓她一頓就走人的,但在不如不覺中卻莫名其妙地聽完了她的自我介紹兼委託事項。

  「泰迪先生,你能夠瞭解嗎?十年前那場落海意外不僅奪去了我的記憶,也打碎了我唯一的夢想,我甚至連自己的本名都忘了。直到半年前,我才陸續回憶起一些過去的事情,而我想找回所有的記憶,就只能靠你了,泰迪先生,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她無助的淚眼哀求著他。

  事情很明顯,他上當了!這個小魔女,先是裝笨撩撥他的怒氣,接著使出渾身解數誘惑他,最後則用哀兵手段哄得他暈頭轉向聽完她的要求。好樣的!了不起的女人,他很久沒遇到這麼過癮的對手了。「哈哈哈——」他忍不住仰頭大笑,遊戲的興致全被她挑起來了。「你真以為我會接受如此荒唐的委託?」

  晌融嬌媚的眉眼一斂,換成自信滿滿的表情。他笑了,表示他的意志已然動搖,她還能不成功嗎?

  「你會!超A級殺手,泰迪,早接膩了沒有挑戰性的無趣委託,好難得才有一項值得一試的高難度遊戲,你絕不會就此放棄。」

  「哦?」他藍色的瞳眸裡蓄積著邪魅寒光。「你真這麼瞭解我?」

  「我要測試的對象是『神風萬能社』裡頂頂有名的『萬事通』風江。」

  「神風萬能社?」這讓他想起多年以前那場有趣的遊戲,不過他當時的對手是「保鏢」宮昱。近幾年常聽FBI、CIA那些傢伙討論「萬事通」風江,據說是個頗令人頭痛、又敬又畏的人物,他倒想會他一會。

  「平常你接受委託的代價是二十萬美金,我給你一千萬台幣,協助我找出失去的記憶,還有……」晌融頓了一下,續道:「因為那場意外其實是件謀殺未遂案,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我查出事情真相後,保證我的生命安全。」

  「要我做保鏢?」泰迪危險地瞇起眼,心裡卻為這離譜加離奇的任務微微一動。這女人可真瞭解吸引他的方法,他最近的日子確實有些無聊,很想玩些特別的。

  晌融渾不在意他威脅的神情,淡然搖頭。「與其說保鏢,不如說,要你注意其他真正想要我命的人。」

  泰迪鬆開扯住她的手,定定地望著她良久,邪魅自眼中退去,換上的是一點點欣賞。「風江是你什麼人?」

  「以前的戀人、未來的老公。」

  「哦!」他哼了聲,心情有一瞬間的不愉快。「我同情他,想必他不知道你是個如此可怕的女人吧?」「我說過了,我是個棄嬰,自小一般人視為平凡的幸福,對我而言就好像天方夜譚。因此,當我成長到有本事掌握幸福時,」她驀地揚起唇角,泛出一朵笑花,純潔絕美有若天使。「我一定要捉住它,死也不會放開它——」然而她的語氣卻是冰一般的冷冽。

  有一剎那,泰迪險些看失了心神,這麼美麗的女人,有一顆異常機敏、堅毅的心,只有笨蛋才會去招惹她。

  「這是我的瑞士銀行帳號。」他給她一張小卡。

  晌融接過卡片。「等一下我就把一千萬匯進去,再來我該如何與你聯絡?」

  「等我看到錢後,自會與你聯絡。」泰迪擺擺手,同來時一般神秘地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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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目送泰迪離去,再轉過身來,晌融看到風江正自前頭走來,與泰迪「恰巧」錯過。

  「你怎麼出來了?」瞧見她沒藏在車裡,他緊張得三步並做兩步跑過來。

  「人家擔心你嘛!有沒有受傷?」晌融從頭到尾幫他檢查了一遍,見他安然無恙,一顆提上喉頭的心這才落回了原位。

  「我很好,你也沒事吧?」風江幫她把散亂的頭髮撥好。「以後再擔心也不能隨便出來喔!萬一另有埋伏怎麼辦?」雖然他追敵前就稍微注意了四周,確定沒有第二股殺氣了,他才安心去追敵;但世事難料,萬一意外突生呢?躲在這輛蕭士誠特製的防彈霹靂車裡,還可保得一時生命無虞。

  「我知道了,我以後絕不再自做主張。」晌融抱著他的手臂撒嬌。「你別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只是擔心。」他反手將她用力摟進懷裡,心中真的好害怕,萬一再失去她,他一定會失去生存的勇氣。

  「我一點兒事情都沒有,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她踮起腳尖在他頰上輕喙一口。「剛剛有沒有追到匪徒?」

  風江搖頭。「被他們逃掉了,但我拍到了車子離去的情景,回去用電腦分析一下,看能不能找出車牌號碼,或匪徒影像?另外……」他彎下腰,把剛才那些匪徒開槍亂掃射所打翻的垃圾桶收拾乾淨,又撿了幾顆掉在輪胎邊的子彈。「這些東西我要帶回萬能社化驗一下,或者有線索可循。」

  「我幫你。」她不懼惡臭地幫忙整理垃圾,順便將所有子彈都撿收回來。「這東西隨意散在馬路上,恐怕會引起恐慌,還是收拾乾淨比較好。」

  她穿著香奈兒套裝陪他撿垃圾的模樣,深深感動了風江的心。唯有處處為人著想、又心地善良的女人才是永遠的美女。

  「我愛你,晌融。」

  「你……」她窘迫地羞紅了容顏。「大馬路上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在向你示愛啊!」

  「神經!」她別開頭去。老天!那張臉紅燙得快要冒煙了。

  「走吧。」他攬著她走進車裡。「唯然有點兒晚了,但攤販的營業時間是一整個下午的,我們還是去吃牛肉麵、配木瓜牛奶。」

  自從晌融在大馬路上遭狙擊後,風江就取消了休假,全心投入緝兇行動中。

  當然,對安佑娜的威脅也置之不理。

  「那份傳真報告你收到了沒有?」電話裡上官金迷的語氣有些不穩。

  「謝謝你,金迷,順便幫我向社長道聲謝。」風江拿著一長串傳真紙,正努力閱讀上面的文字。「有關槍枝種類、來源的分析檢驗非常詳細,我已經知道該往哪裡去追查線索了。」

  這是上回開著廂型車、光天化日在路上開槍,企圖殺害晌融的匪徒留下來的線索,風江撿回所有子彈送回萬能社請蕭士誠化驗,如今有了結果。依子彈比對,槍枝類屬於左輪及自動手槍,但上頭粗糙的擦痕則推斷是地下兵工廠的改裝貨。

  另外他攝錄回來的車子影像中,雖然看不到匪徒的真面目,卻解析出了車牌號碼,是輛早已報失的贓車,今早也在五股工業區找到。

  不過這輛車子也是改裝的,引擎號碼與原車不同,經過完全的拆解檢查,最後發現這輛廂型車總共是由四輛不同型的車體部位組成。

  多了不起的技術啊!風江實在不得不佩服匪徒的狡詐多詭。不過他們忽略了一件事,犯案的手法越是曲折離奇,往往露出的破綻就越多。

  起碼他就已經找出了四條線索:匪徒是內行人;他們是一個組織;他們有辦法拿到軍火;他們是拆解、組裝車輛的高手。

  台灣的地下組織也許不少,但有辦法做到這等地步的卻不多,用消去法把沒有能力的去掉,剩下來的也不過三個組織,要從中找出真兇還不容易?

  「謝謝是不用了,倒是那位安大小姐,能不能麻煩你跟她說一聲?別再一天到晚到基地來叫囂、妨礙我們的工作,她再不識相,別怪我翻臉無情了!」因為風江人很好,上官金迷對於其「家人」的無理取鬧,也抱持了更大的寬容,但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太過仗勢欺人的傢伙,她是不會客氣的。

  「對不起金迷,讓你受氣了。」風江覺得很愧疚,因為安佑娜總是仗著她父親的勢力在搞怪。

  「你不要說『對不起』,這又不關你的事。」上官金迷最怕人家軟求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你家公司裡的徵信部也不能小覷,我雖能一時幫你隱瞞行蹤,但他們早晚會找到你,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我知道,謝謝你!」他誠心地道謝。「金迷,我還要麻煩你一件事。CIA的華少將準備對付AFF(安哥拉解放戰線,是成立於一九五二年的恐怖分子),你幫我調出情報網裡有關AFF的資料送給他。」

  「送?又是做白工!」上官金迷覺得有點心疼,這些情報如果拿來賣的話,一定值不少錢。「金迷,AFF很壞,他們曾經造成剛果暴動、奈及利亞紛爭……旋風型的黑色恐怖傷害了無數人命。」他低沉的聲音裡有著珍惜生命的溫柔。其實一個平民,掌握了世界各國的秘密而沒被世界圍攻,風江獨特的魅力,和他善良的胸懷是最大因素。

  他們尊敬他、信任他的人格,相信他不會做出危害世界的事情;而他能突破各國信息庫密碼的能力,和將之統合的本事,也令人畏懼。「萬事通」風江是個不一樣的存在。

  「我知道,維護世界和平人人有責嘛!」上官金迷雖然愛錢,卻也分得出輕重。「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麻煩你了,再見。」風江掛斷電話。一轉身,晌融端著咖啡和消夜站在他身後。

  越與他相處,她越發深信當年那謀害她的人,不是他。以他的人格、操守,絕不會做出那等卑鄙無恥的事情。

  但真兇是誰呢?她很熟悉、親密的人,那個人是……該死…她還是想不起來。

  「怎麼啦?皺著眉頭,你很冷嗎?」他站起來牽著她走進房裡,抱著她取暖。

  「還沒忙完?」晌融拿了一塊三明治送進他嘴裡。

  風江嚥下嘴裡的食物,輕喙一口香濃的熱咖啡。「還差一點,再給我兩天的時間,我一定可以查出匪徒是誰。」

  晌融在心底稍微為泰迪做個禱告,希望他撇清關係的手段高明一點,別被人一下子揪住了小辮子。

  「我不知道你還幫忙對付恐怖分子,又要為我捉匪徒,這三天真是忙壞你了。

  」她犒賞性地在他頰上一吻。「謝謝!」

  「這沒什麼的。」他哪裡好意思說,年輕的時候,仗著家裡有錢,他也是個愛玩耍酷的公子哥兒,直到她的離去帶給他一連串挫折後,他一度自暴自棄,虧得陰有匡一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癡傻的以為,她的遇害是他少年時不如惜福、恣意糟蹋福分導致的後果。從此他努力改變狂傲的個性,關心週遭每一個人,盡自己所能地回饋社會。

  他有個笨念頭:只要他做足了好事,她就會回來了,因為——善惡到頭終有報嘛!不過,放開胸懷後的豁達拯救了他的靈魂倒是真的。

  晌融靜靜地望著他。直至昨日,她已記起當年戀愛的所有經過,只差最後海邊的意外,她還想不起真兇。

  他們確是一對恩愛非常的情侶,連漫長的十年時光都斬不斷這份濃烈的情。甚至如今……細細打量他飽滿的額、明亮有神的黑眸、俊挺的膽鼻,到豐滿潤澤的唇,日漸成熟的他,又更加吸引人了。

  她聽見自己心臟鼓動的聲音,怦怦、怦怦,它跳躍得又急又倉促,止不住的紅潮在臉上蔓延。相遇不過半月,她已經無可自拔地陷入他的情網裡了。

  「為什麼這樣看我?」風江濕熱的口氣噴在她耳畔。

  晌融背脊一僵。「沒……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的臉和司楚好像。」

  她願意跟他談這件事了,風江心頭一喜。「是啊!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他手下用力緊緊圈住她。「你想我有沒有可能是司楚的爸爸?」

  晌融不承認,也不否認,只給他一抹虛幻若仙的笑容。他果然把她的底細都查清楚,雖然她也很想與他一家團圓,但真兇未明之前就公開一切,只會給自己和女兒招來危險。

  她相信他有本事保護她們,但她唯一的寶貝女兒,小司楚,她卻絕不容許她女兒冒一丁點兒的險。

  因此暫時只好對不起他了,等待適當時機來臨,她會告訴他一切,而今他所受的苦,將來她都會加倍補償他。

  「對了,我有沒有告訴你,司楚已經辦好英國寄宿學院的休學,下個禮拜要回台灣了?」「她要休學了什麼時候的事?」女兒的休學果然順利轉了移風江的注意力。「不是讀得好好的嗎?」

  是啊!但她說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她不想再一個人待在那麼遠的地方,希望多陪陪我們。司楚是很孝順的。」提到寶貝乖女兒,晌融也是一臉母性光輝。

  「司楚真乖。」雖然沒養過她,但畢竟是自己的血脈,風江感到與有榮焉。「那她回來後,有沒有打算讀哪裡?」

  晌融搖頭。「得問過她才知道,司楚喜歡自己拿主意。」

  「也對,小孩子不能太寵,但也不能對他們太專制,多多訓練他們的判斷力和自主性是應該的;何況司楚這麼聰明,做父母的更需要依她的天賦去栽培她。」

  「我還覺得她太聰明了呢,古靈精怪的!」

  「哈哈哈!」這一點風江可有深刻的體驗。「我記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別在她面前抱她母親。』」紅色霞光映上晌融的嬌顏。「討厭,不正經!」

  「我也是這麼覺得。」他鄭重一頷首。「父母恩愛是件好事啊!做女兒的怎能阻止?」

  「你說到哪兒去了?」她不依地在他懷裡扭著,沒有反駁他的「父母」論調。

  其實兩人的情愫早在默認的情況下迅速滋長,不戳破的原因是他們都還有顧忌,並且缺乏勇氣。

  晌融擔心幕後真兇會再出現犯案,風江則害怕父親又要傷害她。

  「晌融……」軟玉溫香在他體內造成的霞撼,非筆墨可以形容。

  他倏然轉低的聲音教她嚇一大跳。望著他情慾嫣然的眼,她有一瞬間的慌張。

  「不要……」她閉上雙眼,拒絕的口氣沒啥兒說服力。她愛他,愛得願意為他奉獻一切。但她的心也同樣怕他;一夜歡愛的結果她嘗了一次,未婚生女,單身母親扶養司楚長大,養父母雖然疼愛她,給她許多的幫助,可社會上的流言閒語及許多當事人才能體會的辛苦,她沒勇氣再忍受一遍。

  「我不會傷害你的。」他壓不住體內渴望她的痛,火熱的唇覆上她的。他的舌在她唇腔裡闖蕩,偶爾糾纏著她的丁香與之嬉戲、偶爾徘徊在她的玉齒間磨蹭,再深深地探入深處汲取甜蜜。

  他的手指帶著一種溫柔的韻律,一顆顆解開她上衣的扣子,厚實的大掌伸進她的襯衣裡,一手攫住了她一邊的豐胸,輕地按摩,給她的身子帶來一股戰慄也似的快感。「啊!」晌融嬌吟一聲,倒吸口涼氣,身子開始不聽使喚地偎近他搖擺扭動。

  他的手起初有點兒涼,但在撫上她的肌膚後,急速變得熾熱,尤其當他開始以兩指摘擷她胸房上的蓓蕾時,她體內的火再也忍不住地被他點燃。

  她同樣想要他,想得身體脹痛。她的兩隻手在他的胸前游移,很快的他的上衣被脫掉了。

  性感溫暖的胸膛一如她夢中所見;這就是一直深植在她潛意識底部,海難也奪不走的魅惑。

  她不自禁地伸出粉嫩的丁香舔上他的胸部,舌尖在他胸懷上游移,聽見他的喉嚨裡滾出幾聲粗重的咕噥,他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直。

  她不在的十年裡,他沒有找過女人,禁慾的生活快被笑成「銀樣蠟槍頭」了。

  但他不是沒有慾望,只是沒有女人勾得起他的想要。

  卻想不到她只是輕輕一挑逗,他就像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衝動得想轉身壓下她,恣意騁馳體內的需要。

  感覺到他的大掌開始往她的大腿根部巡禮,腦中某一處的警鈴搶在情慾奔騰前響起,她不想再做一次未婚媽媽。

  「風,聽說再好的避孕方法也不到百分之九十八耶!」此時,他的手正探到她的女性幽處;世上再沒一句話比這更教人洩氣的了,他激情的眼眸迅速轉黯,體內的情火也熄了一大半。

  他大概生氣了,她居然在這節骨眼兒上喊停!她羞愧地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風江一瞥見她微白的俏臉,心底的憐惜就一波波湧上,再也壓抑不住。當年是他不好,他享受了愉悅,卻把事後的苦楚留給她:她一個女人,要帶大一個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難怪她要畏懼歡愛。

  「融,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溫柔地吻住她的唇,手下並沒有停止愛撫她。

  她可以從他伸進她體內的手指感覺到他濃烈的摯情與愛戀,他的手帶著魔法,攜著她登上天梯,優遊於七彩迷宮中。

  快感如潮洶湧,很快就將她淹沒,她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獲得了最美妙的高潮。

  「風……」感動的淚水不自覺地溢出眼眶。有幾個男人能為了女伴,這樣強忍住身體的需求?

  「累了吧?我送你回房。」他手下用力,準備抱起她。

  晌融按著他的手,輕搖了下頷首。「我也要幫你。」

  他瞪大了眼好一會兒。「傻瓜,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當然,我二十八歲,不是十八歲。」不給他拒絕的餘地,她伸手拉開了他的拉煉。「晌融!」在他還來不及阻止她時,她柔軟濕熱的唇已經合住他男性的象徵。

  「唔!」他背脊竄過一股電流,這一刻,他再也推不開她了。

  他抱著她,她也抱著他,因為毫無保留的真情摯愛,他們甜美地分享了彼此。

  雖然沒有結合,但他們心底都清楚,這一生,他們除了對方,誰也不要!上官金迷的警告還言猶在耳,隔天清晨,風江就看到他最不想見的人了。

  「你來幹什麼?」

  安佑娜二話不說,推開他,直闖入廚房。

  晌融正在做早餐,安佑娜衝過來,扳過她的肩膀,高舉起右手。「你這隻狐狸精!」就在她的右手快要落下來時,風江的身子在間不容髮之際插進她們之間,她的巴掌打在他臉上。

  風江向來溫和的笑臉瞬間消失不見,剩下的唯有排山倒海的怒氣與冷冽。

  「滾出去!」

  安佑娜被他無情狠酷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捉著打人的右手後退一步。「我……

  我不是要打你,我……」她的視線移向呆立在他身後的晌融,一股怨與恨又自心底爆發。「是你不好,你背叛我!」

  「我與你非親非故,何來背叛之說?」他沒有怒吼,但刻意壓低的嗓音卻此冰還要清冷。

  「我是你的未婚妻耶!」安佑娜尖著銳嗓咆哮。「伯父、伯母都承認了,而且我肯嫁給你,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但你卻為了這個賤女人……」

  「注意你的言辭,我不喜歡打女人,不代表不打。」他冷冷地警告著。

  安佑娜惡狠狠地瞪了晌融一眼,復轉向風江。

  「你是個聰明人,背叛我的後果如何,你心裡明白,別逼我毀了你!」對於得不到的東西,安佑娜向來也不許別人享受,而她的自尊也聽不見拒絕;誰敢對不起她,她的報復就要加上一百倍奉還回去。

  晌融看著安佑娜的臉,她凶狠的目光像枝箭,倏地射進她潛意識的迷霧裡,那被緊緊鎖住的最後記憶終於鬆開了。「你如果說完了,就趕快滾,別讓我動手趕人。」風江不再看她,只是小心注意著身後臉色乍青乍白的晌融。

  「你……」安佑娜咬牙切齒,舉起她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向晌融。「當年,我已經忍受了一個嚴絲芮,想不到你又故態復萌。風江,你該不會忘了伯父的訓條吧?他不會允許你娶個沒家世、沒背景的平民女子進門的,你執意不肯回頭,最後會造成什麼結果,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那只白色的手……惡魔之爪……晌融閉上眼睛,迷霧裡的記憶一下子撥雲見日衝進她心底。「唔!」她痛楚地呻吟出聲,迅速被風江摟進懷裡。

  「晌融!」他焦急地抱起她,往臥房跑去。

  「風江,你敢這樣對我!」安佑娜怒吼。「伯父不會放過你的,那個妄想烏鴉隨鳳飛的女人,她不會有好下場的!」

  那句「烏鴉隨鳳飛」渾似利針,一字字刺進晌融心底,在她失去意識的同時,悲憤、哀傷、痛楚……一連串椎心刺痛逼出了她滿眶的珠淚。

  風江安頓好晌融後,走出臥室,拉著安佑娜,丟出別墅大門。任她的污言穢語響徹雲霄,他充耳不聞。

  如今,他全副精神祇放在突然昏厥的晌融身上。

  她在睡夢中看清了一切。

  海邊那一夜,風江的父親,那個凶狠的中年男子突然衝進她屋裡,對著她不停地叫囂咆哮,指責她勾引了風江。

  她求他、跪著拜託他,說她懷孕了,請他不要拆散她和風江。誰知他反而更生氣了,逼她墮胎不成,反而拾起桌上的碗籃砸向她,滿籃子的碗筷打在她身上,疼得她淚水盈眶。

  但為了保護肚裡才三個月的孩子,她冒著狂風暴雨拚命往屋外逃。在海邊,她遇上了大學裡的學姊,她們同一個社團,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學姊競選學生會長時,一度還表態要提名她當副會長,學姊告訴她,她們將是T大創校以來,最美麗,也是最聰明的拍檔。所以那一夜,在她最無助時,乍見學姊,她想也不想的就朝她跑去,向她求救;豈料,就在她衝進學姊懷裡時,她那一雙常年戴著白色手套的手突然掐住她的頸子。

  她不敢相信,愕異地瞪大了眼睛,就在她幾乎失去意識的同時,學姊開口了。

  「烏鴉也想隨鳳飛,現實生活焉有此等好事?」冷酷無情的話語將她的靈魂拉進了地獄。

  然後,學姊將她推入了冰冷、漆黑的海底。而那位學姊就是——安佑娜!

  「不——」晌融尖叫一聲,豁然睜開的大眼裡,盈眶珠淚點點飛出。

  「融……」風江緊緊抱住她,她的突然昏厥險些嚇飛了他的三魂七魄。「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風……嗚……風……」她回抱住他,抑不住的恐懼與悲淒盡數化成淚水,宣洩在他懷裡。

  他以為她是被安佑娜凶悍的態度與「未婚妻」的聲明嚇著了,更是愧疚得無以復加。「你別聽安佑娜胡說,我根本不喜歡她,我真心愛的人只有你,永生永世都不會改變。如果我要娶妻,對像只會有一個,除了聶晌融,我誰也不要!」

  她當然瞭解他的真心,他的愛是無庸置疑的。

  但他的家人呢?世界十大財團之一的「旋風企業」總裁,風父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只要他狠下心來,還怕傷害不了她與……司楚嗎?

  她向來不是軟弱的人,也許外表纖柔了些,但她是有自己想法的。可是她再強,對手是「旋風企業」,她能有多少勝算?

  她愛風江,他是她的生命,但女兒是她的靈魂!小司楚如果遇到什麼事情……

  不!她不敢想,她絕對會恨死風江,她會殺了所有傷害女兒的人來復仇!

  怎麼辦?她完全失了方寸,早知道失去的是如此悲痛的記憶,她寧可教噩夢糾纏一輩子也不來尋它。

  「嗚……風……」她哭倒在他懷裡,感覺隨著血淚的飛落,她的身體、生命、靈魂……也全被掏空了。

  晌融不知道這算不算幸運?

  那天上午安佑娜來訪後不久,萬能社就傳來消息,風江費盡心思查訪,有關狙擊她的組織,其分析報告已經出來了。最有可能的匪徒是——赤焰門。

  在風江心裡,世上的一切都比不上晌融的生命安全重要,因此他一古腦兒地投入了緝兇行動中。

  連今天司楚從英國回來,他都沒空來接機。

  晌融一個人開車來到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她想,他不來也好,她有許多話想跟女兒說。

  對於風江,她已經有了決定,不過必須女兒同意。

  「媽咪。」司楚小小的身影終於出現。由於她的行李早空運回國,所以此刻,她只背了一隻小背包,朝晌融的方向跑了過來。

  「司楚。」晌融蹲下身,將女兒抱了個滿懷。

  「媽咪,你怎麼瘦了?是不是風叔叔欺負你?」小司楚體貼的小手輕撫上晌融的臉。

  晌融強忍多時的淚,再也忍不住地滴了下來。

  「媽咪,別哭啊!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和外公、外婆都會保護你的。」

  晌融咬著下唇,悲淒地搖頭。「抱歉,司楚,媽咪對不起你。」

  「媽咪。」母親不說,司楚也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兩母女抱頭哭了一會兒,晌融吸吸鼻子、擦乾眼淚。

  「媽咪在過境飯店訂了一間房,今晚我們在那裡住一夜好不好?」

  「嗯!」母親的臉色不大好,小司楚也不敢多問,乖巧地跟著母親坐車往飯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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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風 2009-6-18 22:21

第六章

  雖然難過,但晌融仍沒忘記女兒一路由英國飛回台灣,一定餓壞、累壞了,她叫了豐盛的客房服務,兩母女暫收鬱悶的情緒,開開心心地吃起大餐。

  飯後,兩人略做梳洗後,躺在床上,晌融才將恢復記憶,及有關風父不許她入門、要求她墮胎、安佑娜謀害未遂、風江左右為難的事,悉數說了一遍。

  她的顧慮是:風父生性勢利、嫌貧愛富,就算被逼到最後不得不接受她們母女,風父也不可能善待她們的。她不在乎自己受辱,卻無法忍受女兒遭人欺凌;再加上一個心懷不軌的安佑娜,萬一他們又使出什麼詭計,女兒豈不危險?

  而風江口裡雖然說得絕決;但他本性純良、又重情義,若硬要他在父母和愛人間做個選擇,不論結果如何,他都難免抑鬱終生,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他是她今生第一,也是唯一愛過的男人,她願意在守護住自己和女兒的同時,也為他的將來盡一分力。因此她選擇退出,成全他當一個孝子、賢夫。

  而她和女兒將待在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重新過回她們平凡安穩的生活,他們之間的愛就讓時間去埋葬吧!未來,她只會默默地祝福他。

  「媽咪……」小司楚憐惜母親竟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心疼地緊緊抱住她。

  「司楚,」晌融一手摸著女兒可愛的小臉,一手輕刷過她柔順的髮絲,慶幸自己當年沒有放棄她,她可愛的小寶貝。「媽咪得跟你說聲『對不起』,媽咪一輩子都不能給你一個爹地了。」

  小司楚親親母親被淚濡濕的臉頰。「沒關係的媽咪,我有你,還有外公、外婆,你們一直那麼愛我,我是很幸福的,我並不覺得遺憾,你別傷心!」雖然離開風江會有點兒難過,但她更捨不得母親受到傷害。

  「司楚……」如此貼心、聰慧、孝順的好孩子,那個勢利的老頭子不懂得珍惜才真是笨蛋!她的女兒,她會自己保護、自己疼愛。「我們不能再回別墅了,恐怕也不能再見風叔叔了,你再回寄宿學校好不好?這一次媽咪跟你一起去。」

  看著母親蒼白、憔悴的容顏,司楚仍不是很瞭解愛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她知道,離開風江,母親很痛苦。

  「媽咪,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風叔叔的。」

  想著風江,晌融心頭又是一陣刺痛。「我愛風江,這輩子除了他,我不會再愛其它人了。也因此,我不能只是一味地自私地獨佔他,我必須為我們三人想一個最完美、沒有遺憾的結局,而我退出是唯一對大家都好的辦法。你能夠瞭解嗎?司楚。」

  小司楚迷惑地睜大眼睛。「這樣大家就都能得到幸福嗎?」

  「最起碼不再有悲劇。」晌融淒楚一笑。此時,客房門被敲響了。「媽咪請的人來了。」

  「誰啊?」

  「泰迪叔叔,媽咪請來暫充司楚爹地、讓風叔叔死心的人。」晌融起身打開房門。

  泰迪斜倚在門扉旁,慵懶的藍眸裡隱現一抹寒光。「你又在網絡上亂放消息了!」這女人真當他是軟柿子,都警告過她別亂放消息找他了,沒幾天又故態復萌,真該好好教訓她一頓。

  晌融望著他,才止住的淚又滴了下來。「我要更改委託內容,我……我不能跟風江在一起了,嗚……」

  搞什麼飛機?泰迪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嚇了一大跳,慌忙將她推進來,關上房門。

  「你瘋啦!怕我來訪的消息沒人知道是不是?」「不准凶我媽咪!」突然,有個比泰迪更有生氣的聲音插了進來,小司楚用力擠開他,牽著母親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乖巧地拿著手絹輕拭母親的眼淚。

  泰迪得握緊拳頭才能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什麼玩意兒嘛?這對母女一個比一個還不怕他,這要讓圈內人看見了,他鐵定會被笑死!

  「我會把錢退給你。」這遊戲他不想玩了。

  「泰迪先生,我恢復記憶了。」晌融吸吸鼻子,把這一連串的事情說給他聽。

  「本來我是請你幫我測試風江,但如今,我已知道害我的人不是風江了,卻反而注定我們永遠不能在一起。我想請你幫忙最後一件事……」

  「等一下、等一下!」泰迪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你沒聽懂我的話嗎?我不接這項委託了。」

  「你已經收了媽咪的錢,怎能不做事?」小司楚雙手插腰怒道。

  泰迪雙眸危險地瞇了起來。這真是個癲狂的世界,連個小女孩都敢對他這個超A級殺手大呼小叫?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他舉高懷裡的泰迪熊,他的武器就藏在這可愛的玩偶裡。

  小司楚用力一點頭。「你是泰迪叔叔。」

  泰迪的下巴險些落地。她叫他叔叔?他收回泰迪熊,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

  他是不是年紀大了,該退休了?

  「司楚,不可以這樣對叔叔說話,沒有禮貌喔!」晌融教訓了一下女兒。

  「對不起,泰迪叔叔。」小司楚機伶地坐到他身邊。「叔叔別凶媽咪,我跟你道歉。」

  泰迪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反正早知道這個東方魔女娃娃不簡單,她的女兒自然也不可小覷。「算了吧,你們母女倆想怎麼樣,直接說吧!」

  「請你扮我的丈夫,司楚的父親,讓我可以順利離開風江。」

  「你知不知道那個傢伙為你做了什麼事?」泰迪話鋒一轉。「就這兩天,他挑了赤焰門,剷平一座地下兵工廠,破獲一個竊車集團,連同一個橫跨東南亞、泰國、中國大陸、馬來西亞……的軍火組織都被剿了。凡是與那天被我雇來引開他、好方便我們談話的那些混混有關的人員、武器、運輸工具,縱橫上下,大概除了我之外,全被風江一網打盡了。」他說著,想起肩上的傷,忍不住又一陣齜牙咧嘴。

  那日要是他身手差一點,名滿天下的超A級殺手泰迪就要栽了。不過如今想起來,他還是不敢相信,當時所見,狠酷凌厲無人可擋的風江,會是那個人人稱頌善良溫和的「萬事通」。

  風江的成善成惡、是天使或惡魔,全繫在眼前這個女人——聶晌融身上。

  「他很棒對不對?」她眼裡有著崇拜的光芒。「我很愛他,我愛他勝過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他有時候有點狂傲。這也難怪,他是標準銜著金湯匙出世的富家公子,他對自己很有自信、更有能力。但不管時局如何變遷,他純良的天性始終不會變!」

  這一點泰迪倒是無法否認,風江策劃除惡行動時之小心、謹慎,寧可多花一倍人力、物力,也絕不牽連任何一位無辜者,他善良的胸懷確實值得人欽敬。

  「因此,你知道嗎?要他徹底背叛父母的期望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情?」晌融悲痛地搖頭。「我不能帶給他幸福已經很差勁了,又怎能給他製造這麼多的痛苦?

  所以,泰迪先生,請你幫助我,拜託!』「泰迪叔叔……」小司楚也跟著求他。

  泰迪深長地歎了口氣,他這輩子接過最艱難的委託就是攪進這對情侶中,早知道他的好奇心別這麼重了,多懷念以前無聊又無趣的日子。

  「你想我怎麼做?」

  「請你將頭髮染黑,明天早上九點來飯店接我們,再一起去找風江,將這件事情了斷。」「OK!」泰迪站起來,擺擺手。「那我先走了,希望以後能不再見到你。」

  他的手搭在門把上,良久,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往後,他一定會恨自己的多管閒事,但……她的淚讓他很難受。「你不是簡單的女人,他也不是個輕言放棄的男人,事情真的能夠這樣結束嗎?」

  「這是眼前唯一能減少最多傷害的方法。」晌融嗄啞著嗓子開口,細弱的語調止不住顫抖著。「至於其它的問題,時間會解決。」

  「是嗎?」他揚眉一笑,走出房間,藍色的瞳眸裡閃著狡獪的光芒。他就這樣被他們一家子耍得團團轉嗎?別傻了,請他作事的代價是很高的!

  「這是我的丈夫,泰迪。」

  當晌融這樣子介紹那個男人時,風江整個人都呆住了。

  「泰迪在英國聽說有人想對我和女兒不利,特地回國來看我們。昨天,我們談了一夜,覺得兩人只是因為一時意氣而分開,如今,兩人都冷靜下來了,發現我們還是彼此相愛的,女兒也很捨不得爸爸,所以我們決定重新開始,我要跟他一起移居到英國去。我想台灣這邊的麻煩應該不會跟到國外,所以想結束委託,這陣子很感激風先生的幫忙,謝謝。」

  她叫他風先生,像是有人在他腹部重重地擊了一拳,他疼得全身顫抖。

  「請幫我結算一下到目前為止的所有委託費用。」看著他倏然轉白的臉,她的雙腿不住地發顫,喉頭哽滿酸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刺激過了頭,風江沒有暴跳如雷,反而冷漠得像變了一個人。

  晌融卻能聽見他體內無聲的悲鳴。「結束委託。風先生,我是來付帳的。」

  「他是誰?」風江指著泰迪,他才不相信這傢伙會是晌融的丈夫。

  「我的丈夫、司楚的父親。」她暗啞地開口,臉色紙也似的蒼白。「我才是你的丈夫,司楚是我的女兒!」他像火山突然爆發,衝過去,從泰迪身邊將她搶進懷裡。「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

  那癡狂的模樣、激烈的擁抱幾乎擰碎她的心。

  「請你不要破壞我的名譽,我只有一個丈夫,那就是泰迪。」

  「撒謊!」他淒厲怒吼。「你愛的明明是我,那些個擁抱、親吻……」

  「住口,你怎能在我丈夫面前說這種話?」她眼眶中迸出淚水。

  「我才是你的丈夫,司楚是我們的女兒,你自己看,這樣兩張相似的臉孔,你如何能夠否認我們的親子關係?」他瘋狂、用力地搖晃她。

  「不是、不是,司楚不是你的女兒。」她拚命搖頭,淚如雨下。「天下間相似的人何其多?怎能說容貌有些相似的就有血緣關係?」

  「你敢發誓我們沒有一點關係嗎?」他已經亂了思緒,一顆心更是疼得像要炸開。他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身體明明還記憶著兩人恩愛的甜蜜,轉眼卻雲淡風輕得連一絲一毫都捉不住。為什麼會這樣?他是如此愛她啊!

  不擇手段也要將她綁住的想法,如決堤浪潮般淹沒了他,風江使出吃奶的力氣,將她緊鎖在懷裡,蠻橫、狂暴地親吻她、撫觸她……

  「不要……唔,唔……」他癲狂的模樣駭著了她,她驚懼地拚命掙扎,不惜咬破他的唇,濃烈的血腥味在兩人嘴裡散開,傷害他的認知扯碎了她的心,而他仍不覺痛地死命吻住她。

  晌融無力了,絕望而淒然的眼神最後只能投向泰迪!

  泰迪看戲看得正過癮,本不想這麼快截斷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樂趣,但有捨才會有得,不犧牲一點小小的愉悅,哪能換得日後更大的快感?

  他走過去,從風江手裡奪過晌融,態度是譏誚又粗魯的。「風先生,你這種作法很沒有禮貌,你知道嗎?她是我的『妻子』。」他特意加重「妻子」兩個字,果然如願看見風江的臉龐在轉瞬間變成一片死白。知道了吧?害得超A級殺手受傷的代價是很高的。「卑鄙!」晌融舉手給了風江一巴掌,同時將心底僅有的熱情盡數抽空。她虛軟地倒進泰迪懷裡,悲痛得無以復加。

  她投入別的男人懷抱了!風江搖搖晃晃地退了幾步,靈魂與理智活生生被抽離了身體。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再次重遇,使他樂昏了頭,壓根兒沒想到她真有丈夫,也沒仔細去查過她所謂的婚姻觸礁究竟是真是假?缺乏實質證據,兩人在默契下交往的事實也變得虛幻,一朝遭到阻礙,他竟連反駁的立場也沒有。

  「我不知道你和內人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司楚確是我女兒,有出生證明的,你可以去查。」泰迪在他二人的情感裂縫中再劈上一刀,很興奮自己在這場遊戲中扮演著如此重要的角色。「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和我的妻子糾纏不清,否則別怪我告你妨害家庭。」說完,他摟著幾近昏厥的晌融離開「神風萬能社」。

  眼睜睜看著她走出他的視線,帶走他的生命與靈魂,徒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般的空殼。

  「晌融、晌融、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告訴我……」風江全身顫抖,岩漿也似的巨疼燒熔了他的心,化成血水,一滴滴溢出他的唇角。「這不是真的——」他仰天嘶吼,更多的淚與血一點一滴蝕盡了他唯一僅剩的肉體。

  離開風江時,晌融的心也在同一時刻死去。

  「風,我對不起你,風……」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的細胞、神經都在哀嚎著。

  她知道,從今而後,她的血管裡流得再也不是熱血了,她的體內只剩下凍人心肺的冰霜,永遠、永遠地鞭笞著她的身與心。

  「媽咪……」小司楚擔憂地望著母親憔悴、絕望的容顏。

  她聽到女兒的呼喚,回頭望了司楚一眼,奔流不止的淚水中,連女兒的臉都模糊了,想開口,苦澀的喉頭卻連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屋外的風好冷,刺入骨髓的寒意像是死神的鐮刀,直揮舞要拘她下地獄。她難過得抱著腹部不住乾嘔。痛!好痛、好痛……嗚嗚嗚……終於她身心俱疲地倒下。

  「媽咪——」司楚驚駭地大叫。

  「別怕,死不了的。」泰迪抱起她,走向醫院。對於處理「傷口」這種事,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受了傷,不是包起來,看不到傷口就算了,它裡面可能正在化膿呢!只有狠下心來切開它,徹底清乾淨骯髒的部位,傷口才能真正痊癒。

  而既然在這場遊戲中,沒人想當那個撕裂傷口的壞人,唯有他來毛遂自薦了。

  但辦完事後,他又不免覺得氣悶,超A級殺手泰迪何時變得這麼無聊了?還背起弓箭當愛神,想來想去都是這個中國魔女娃娃害的,她像一根刺,總是哽得他的心煩死了!

  在晌融倒下的同時,萬能社裡也傳來一陣尖叫。「風江——」他像是一具傀儡,跪倒在一片血泊中。

  鮮血不停地自風江嘴邊溢出,一滴滴染紅了信息室。

  但當救護車到達基地時,他卻拒絕上醫院。

  他只是冷漠地搖搖手。「我沒事。」說完,他就把自己鎖在房裡。

  至今,已一天一夜了。期間,上官金迷、左士奇、社長、宮昱,連剛回來的玉司神都不只一次來敲他的房門,企圖安慰他,但他拒絕了所有的關心,只是一味地隔絕了自己。

  晌融離開他了,就跟當年的「絲芮」一樣。他以為他得回了所失去的,原來一切只是幻夢一場。

  他甚至無法證實晌融就是「絲芮」!本來他很有信心的,但他從沒想過晌融真的有丈夫,泰迪擊碎了他所有的自信。如今,他已無法確定她們是他的妻和女了。

  而更令他痛心的是,倘若晌融不是「絲芮」,他對晌融付出的愛就等於背叛了「絲芮」,他無法原諒變心的自己。

  但儘管他自責不已,他對晌融的思念卻沒有一刻停止過。自她離開到現在,他想到的都是在別墅的事,她幫他做早餐,他們共度的每一個晨昏,他發現他居然愛上了換燈泡、通馬桶那種雜事……

  他愛她!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在她身上尋找「絲芮」的影子,他愛上的是真實無偽的——聶晌融!

  而她卻已經走了,永遠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該怎麼辦?已經完全付出的心再也收不回來了!

  心底的痛脹得像要從他體內爆開。「啊——」他仰頭,淒厲的叫聲迸口而出,無法宣洩的巨疼快要逼瘋他了。

  「風江!」一直守在他門口的夥伴們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踢破他的房門衝進來。「你……」當他們看在他充血、激狂的眼眸時,每一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那個斯文、溫和的風江嗎?

  此刻的他比困在籠子裡的野獸還要瘋狂,好像天使一躍而成惡魔。

  「我出任務去了。」他冷冷地起身,推開夥伴往外走。

  「你這樣子想去出什麼任務?」上官金迷急著阻止他。

  「我去奈及利亞。那邊的政府不是來了委託?」

  「我們不介入人家的內戰裡。」

  「我不管內戰,我去幫CIA對付AFF。」他必須工作,教自己忙得沒時間想起她。

  「你現在這種情形去對付恐怖分子,不是找……」

  死嗎?風江空茫的眼眸裡確實只剩下一片殘灰,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粉碎自己的身體,連同靈魂,全部化成空氣中的塵埃;那麼他就再也不會感覺到痛了。

  宮昱實時摀住了上官金迷的嘴,並對她搖搖頭。「風江,我們不是慈善團體,不做免錢工,與其去奈及利亞,你不如到高雄去,薛宇在那裡布網捉一隻泰國過來的大毒梟,國際刑警來了委託,這件任務就讓你去做。」

  蕭士誠也點頭贊成,他知道他的女警愛人——薛宇,會幫忙看著風江的。

  風江頓了一下,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那件任務很危險,以風江目前的情況,他不適合。」上官金迷提出反駁。

  「我知道。」宮昱招呼左士奇。「我們也一起去。」

  「走吧!」左士奇說著,順手拍拍上官金迷的肩。「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看著他的。」

  「麻煩你們了。」送走他們之後,上官金迷頭痛地呻吟。「怎麼一個個都這樣?一談起戀愛全都變了樣。以後要是有人敢說要追我,我絕對一腳將他踹到福德坑裡去待著。」

  蕭士誠和玉司神相對苦笑,不識情滋味的人,不曉得「情」字的迷人,世間的有緣人,誰也逃不開這一關的。

  不過對於風江,他們寧可他像一般人,喝喝悶酒、發洩一下,雖然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一些麻煩,但總比他太過為人著想,把所有的痛苦都悶在心裡來得強。

  鬱悶積久了,不發洩發洩是會變成致命「癌」的,但已痛失心神的風江能夠瞭解嗎?

  因傷心過甚而昏倒的晌融,住了三日醫院後,在今天上午出院了。

  聶氏夫婦和小司楚一起來接她出院,午後,她們就要搭飛機到英國;台灣這塊傷心地,只怕從今而後,她都不會再回來了。

  「晌融,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爸、媽會很想你的。」聶父一邊開著車,長聲喟歎不已。好不容易才有了女兒、孫女,這會兒全要移民海外了,往後他可有得寂寞了。「對不起,爸、媽,女兒不孝。」晌融方才病癒的臉上,還有一抹脂粉掩飾不住的慘白。

  就算入了院,即使在昏迷中,風江的影像依然纏繞不去,不論她睜眼、閉眼,都看到他哀傷欲絕的眼神對她控訴著那天大的謊言。

  不要啊!對不起……原諒我,風江,我不得不這麼做,對不起,嗚……

  一切全是為了不讓他為難、不教女兒的生命受到威脅,她這情絲也是斬得痛徹心扉。

  真的好想,好想他,才三天,她已教相思磨去了半條命,再待在這個處處可以回憶他的地方,她一定會發瘋的。

  女兒的悵然聶母看在眼裡,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都聽司楚說了,再強求晌融留下來,對她的身體、精神都不好。聶母想了想,遂提議道:「老頭,我看我們不如把台灣的產業賣了,一起去英國吧!在鄉下買個牧場,我們兩個可以養老,也能天天和女兒在一起,你說多好?」

  「好主……」吱——四輛黑色大轎車突然擋住了他們前後左右的去路,聶父緊急踩了煞車。「怎麼回事?想搶劫嗎?」

  晌融筆直望著從前方車子走下來那條窈窕的身影,竟然是安佑娜!她又想幹什麼?

  「爸、媽,別擔心,我認識她,我去問問她有什麼事。」她安慰完受到驚嚇的養父母,開門走下車去。

  「聶晌融!」安佑娜冷冷地盯著她。

  晌融扯開一抹友善的笑容。「安小姐,找我有事嗎?」

  「你的本名叫什麼?嚴絲芮?」安佑娜眼裡有著明顯的恨意。這輩子最厭惡有人碰觸她的所有物,風江早已被她貼上所有權,居然還有人來搶?不可原諒!

  晌融愣了下,難道安佑娜還想殺她第二次?想想安佑娜的自私與凶狠,她心底不由浮起了恨意,不過她又急速將它掩飾了起來,安佑娜並未發現。「安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又不是名人,哪兒來這麼多名字?我就叫聶晌融。」

  「哦?」想想也對,當年那場颱風可不是普通強勁,掉入海裡哪還有生存的可能性?都怪聶晌融那張臉太像「嚴絲芮」,以致她雖查出她有父、有母、又有孩子,仍懷疑她是死裡逃生的「嚴絲芮」前來報仇。如今總算可以釋懷了。

  「安小姐,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晌融冷淡卻不失禮節地開口。希望安佑娜別逼人太甚。

  「你要多少錢?」安佑娜只當風江是她的東西,因此,她願意花錢將他買回自己身邊,而她也不以為世上有什麼事情是金錢無法解決的。

  「什麼?」晌融大感訝異。安佑娜不會以為金錢可以買到愛情吧?

  「我說,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風江?一千萬?」安佑娜本著她一貫的高傲說道。「我知道你已經有孩子了,一般的黃花閨女都不一定配得上風家的門庭,更何況是你這種結過婚的婦人。別太貪心,錢拿了就走,你再纏著風江不放,小心『旋風企業』不放過你。」而她,更不會讓晌融好過。真惹惱了她,她就連「聶氏」、「旋風」、風江……全部一起毀掉。

  晌融暗暗咬了牙,為安佑娜目中無人的態度氣炸心肺。

  「安小姐,你既知我是已婚婦人,你來跟我說這些話不是很可笑嗎?而且你是風江的什麼人?有何資格替他拿主意?」

  「我是他的未婚妻!」安佑娜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橫眉怒目地瞪著晌融。「當然有資格幫他驅逐像你這種心懷不軌、不要臉的娼婦。」

  敢罵她是娼婦!晌融冷冷一笑。「可惜啊,風江就愛風情萬種的娼婦,不愛沒情調的未婚妻。」

  晌融的話正刺中了安佑娜的痛處,她俏臉一黑,倏地舉起手來,啪!晌融嬌小的身子倒在地上,臉頰火辣辣的痛。

  「晌融!」「媽咪!」

  車裡的兩老一小見晌融被打,忙不迭跑下車來,護在她身前。

  安佑娜沒想到那一巴掌會將晌融打倒在地,她只是想給晌融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但她也不是會承認錯誤的人,太過順遂的人生,造就她不可一世的個性。

  「這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有了丈夫就別再隨便勾三搭四,乖乖守著你的丈夫吧!」

  晌融被養父母扶了起來,滿腹的怨恨與辛酸。太過善良難道就只能落得遭人欺負的下場嗎?她都已決定退出了,還要受此屈辱,太可恨了!

  「這位小姐,你打了人,連聲道歉也沒有就這麼走了?」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也疼了十年,聶父怎能眼睜睜看著女兒遭到如此的欺侮。

  「你不會教女兒,我就幫你教。」安佑娜看了聶父一眼,認出他就是調查書中聶晌融的父親,「聶氏企業」的董事長。一家員工不過百人的公司,她才不放在眼裡!「管好你的女兒,別妄想攀龍附鳳,『旋風企業』和『安氏財閥』可不好惹,隨便動根手指都能叫你的『聶氏企業』關門大吉,要你一家在台灣無立足之地!」

  聶父瞠目結舌,這樣囂張惡霸的人,他還是頭一回看到。

  安佑娜一行人離開後,晌融強忍住的淚才緩緩落了下來。

  「媽咪,很痛嗎?」小司楚不捨地望著母親。

  晌融握緊拳頭,把嘴唇咬得出血。太可惡、太可惡了!居然連她的養父母都不肯放過,原本為了不教風江難做,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吞下肚,如今……她怎能獨自離去,留下對她恩比天高的養父母獨自承受安佑娜不曉得何時會欺上來的迫害?安佑娜可是連人都敢殺的。

  不行!放任安佑娜繼續橫行實在太危險了,不僅她的生命會隨時受到威脅,連女兒和養父母也不安全。她要留下來保護所有她最摯愛的人,絕不能再原諒安佑娜,絕不!

  「媽咪沒事。」她舉袖用力擦乾臉上的殘淚。「爸、媽,對不起,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我要奪回屬於我自己的幸福。」不能再教年邁的養父母擔心,所以她將所有的事情往自個兒肩上攬。

  「乖女兒,媽媽支持你。」聶母心疼地撫了撫女兒紅腫的頰,像安佑娜那種惡女,根本沒資格與晌融爭丈夫。

  「你媽說的對,乖女兒,不用顧慮爸爸、媽媽,我們兩把老骨頭,了不起蹲回鄉下種田去,管他什麼財團、企業的勢力多大,傷不了我們的。至於那家公司,本來就是開來玩玩的,老爸明天就把它關了,看她再怎麼威脅我們?」聶父可也被罵得一肚子火。

  「謝謝爸爸、媽媽。」晌融深吸口氣,從今天起,她要重生了。為了她最心愛的風江以及所有摯愛的家人,她決定反擊。另外,她得重新僱請泰迪,不為對付安佑娜,而是要他暗中保護她的家人。

  風江這麼好,將他讓給安佑娜那種惡女糟蹋太可惜了,他應該有個溫柔體貼的妻子,與他共創幸福美滿的人生。而這一切,她全都會給他,她要愛他一生一世!

  至於安佑娜,她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橫行無阻;因此,她不會用金錢與權勢去硬碰她。

  她會讓安佑娜知道,愛情不是強取豪奪就可以獨佔的,沒有一顆體貼的心,根本不配談愛;而金錢更非萬能,有很多「武器」比錢更厲害,比如……她看著可愛乖巧的女兒,心中已隱隱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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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不論用在戰場或情場上,同樣功效卓著。

  晌融花了一星期的時間調查風父、風母與安佑娜的關係、牽扯與近況。

  風、安兩家是世交,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很渴望親上加親,聯合兩家的勢力,發展成更龐大的跨國企業。

  在這一點上,她的立場很吃虧,缺乏強有力的背景與家世,任憑她再賢慧,也贏不回公公、婆婆的喜愛。她最大的勝面在風江,一想到他,她就滿心的憐惜。調查報告上說,自她離去後,他就發了瘋似地拚命工作,把自己都累倒了。她每天派人匿名送了些藥膳、食物給他,希望他能振作起來;同時也提醒他別忘了她,只要他堅持下去,不答應與安佑娜結婚,他們早晚能反敗為勝。

  而且時間拖得越長,她的勝算越大;老人家終有凋零的一天,但年輕人卻會日漸茁壯;怕只怕安佑娜的胸襟沒那麼大,不會容許等待這許久。

  但眼前的情勢也非全無勝算,風父、風母老了,這兩年身體更是每下愈況,他們很期待抱孫子,無奈風江怎麼也不肯結婚。

  歲月催折了兩老的傲氣,如今他們已變成渴望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的平常人。而這一點,除了她之外,天下間再無其它女人能夠為他們做到。

  究竟要一個美滿的家,還是要一個跨國企業?這個問題,恐怕有得風家兩老傷腦筋了。

  晌融查到風父每天傍晚都會來這座公園散步,醫生規定的,這對他的心臟和高血壓有幫助。

  她帶著女兒在公園裡等著。遠遠地,看到那佝僂的身影,哪還有當年逼她墮胎的凶狠樣?真是歲月無情啊!

  小司楚輕拉著母親的衣袖,指著那正要過馬路的老人。「媽咪,那就是不要我們的爺爺嗎?」

  晌融頷首,「不要」兩字又激起她心頭一陣淒楚。世間人總把「錢」看得比「情」還重;可有誰想過,當雙腿一瞪之時,縱有萬貫家財,又有何用?還不如要一個能夠幫你料理後事的家人呢!

  「我不會再讓爺爺說『不要』的。」小司楚往前跑,她知道母親想用親情贏回父親,理所當然要助上一臂之力。

  風父拄著枴杖等紅綠燈,耳裡聽著對面公園裡小孩子的笑聲,那一幕幕天倫歡樂的影像不停地啃噬著他的心靈。他今年六十五了,沒拿枴杖腳都快走不動了,哪天要進棺材也不知道,兒子還在跟他嘔氣、不肯回家,想來在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孫子了。

  是他的錯嗎?每每想起十年前和兒子大吵的往事,他就打心底感慨萬分。

  「公公,我扶你過馬路。」突然一雙小小的手拉住了他。

  風父驚訝地往下望,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對他咧開一抹天使般的笑容。那張臉,好像、太像小時候的江兒了,但……怎麼可能?

  「公公,你不是要過馬路嗎?快點,綠燈了。」小司楚一派天真地牽著他往前走,直進入公園裡,還體貼地找了張長椅給他坐。

  「謝謝你,小妹妹。」風父的視線還是無法自她臉上移開。無親無故的兩個人有可能長得這麼像嗎?他不敢相信。

  「不客氣,公公再見。」

  眼看小女孩就要走了,風父不捨地喚住她。「等一下,小妹妹!」

  「什麼事啊?公公。」小司楚疑惑地停下腳步。

  真的是越看越像,好可愛!風父難忍激動地抖著聲音開口問:「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公公,我叫聶司楚,今年十歲。」小司楚慢慢走了回去,站在風父面前,笑盈盈地望著他。

  她十歲!十年前那個懷了他孫子,卻被他逼走的女人,倘若她生下孩子,豈非也是這個年齡?

  「公公,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小司楚軟軟的小手貼在他額上。

  多體貼可愛的孩子!風父心頭一動,眼眶微微泛酸。

  「小妹妹,你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爸爸,媽媽去買麵包給我吃了。」「怎會沒有爸爸?」他私下暗凜。有這個可能嗎?

  「司楚。」晌融遠遠走了過來。

  「媽咪!」小司楚歡呼一聲,朝母親跑去。

  自晌融的形貌進入眼簾,風父愕異的大眼就差點暴出眼眶。不會錯!就是這個女人,懷了他的孫子、又被他趕走,而她與小女孩是母女……

  「司楚、壞孩子,到處亂跑讓媽咪擔心。」晌融笑罵了一句。

  兩母女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好快樂的樣子!尤其那個小女孩,一笑起來,淺淺的梨渦掛在臉旁,簡直與江兒一般無二。

  風父艷羨地看著,胸口不覺一痛。有沒有可能是老天聽見了他的祈禱,將孫子還給他了?

  「媽咪,我剛認識一個公公喔!」小司楚拉著母親來到風父面前,笑著為他們做介紹。「公公,這是我媽咪。」

  望著近在眼前的晌融,風父心底的抽疼更甚。真的是她,那個被他——唔!他驀地捂著心口往後栽倒。

  「老先生!」晌融實時抱住了他,避免他倒下頭部撞到地。乍見他時,心底倏起的不甘與憂怨,已被懷裡痛苦地縮成一團的瘦小身軀驅散了。這麼多年來,她忘記一切,活得幸福快樂,他卻催折在病魔手中,消去了昔日的凶狠。夠了!她想,該是放開一切重新過活的時候了。

  「公公,你怎麼了?」小司楚嚇哭了。

  那一點點熱淚滴在風父手上,他疼得像火燒的心臟被和暖的春風包住了。「別……別哭……」他多想抱著那可愛的孩子,輕聲安慰她:好孩子,你是個善良的乖孩子,別擔心,我沒事!

  無奈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巨痛擊潰了他的神智,他昏厥在晌融懷裡。

    上官金迷火大地掛掉電話一面破口大罵。「什麼玩意兒嘛?想挖萬能社的人,別說門了,窗兒都沒有。」

  「又是想挖風江?」士奇好笑地問道。

  「不是他還有誰?」想起來她就生氣。平常人失戀不是會頹喪好一陣子嗎?偏那怪胎不一樣,不僅一改平日溫和的作風,拚命三郎似的工作態度,將他的工作績效直推上百分之兩百。

  這般非人的能力還能不氣死一干惡徒、羨煞全世界的情治單位?

  如今他可好,累癱了,白眼一翻倒下,空留下一堆爛攤子給她收拾;每天她光應付那堆想得到他、殺死他、對他挖角的傢伙,就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了,更別說再去接任務賺錢了,真去他的,可惡到極點!

  鈴——又一通電話。

  上官金迷火氣直往頭頂沖。「王八蛋!你……什麼?好,我馬上叫他過去。」

  她臉色突然變得緊張無比。

  「什麼事?」左士奇見不對勁,好奇問道。

  「風家那個老頭子心臟病發,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去了。」她急匆匆地往風江的房間跑。得趕快去通知他才行!

  房門一踢開,兩手抱著包子的風江一臉愕異地瞪著她。

  「你幹麼?包子是讓你吃的、不是讓你抱的。」上官金迷覺得他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你不懂。」這種特殊口味的素菜包子是晌融的拿手絕活兒。前些日子,他們住在一起時,因為他說好吃,她連續三個清晨,趕兩點起來醱麵做包子給他當早餐,他吃在嘴裡、甜在心裡,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溫柔體貼的女人了。

  本來,他以為她就要永遠離開他了,傷心得只想一死了之,想不到他一累倒,她的藥膳、點心就每日不停地送上門來。雖然食物上沒點出姓名,但他永遠記得她的味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愛他,又要騙他了害他難過得半死。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相信,她一定有很好的理由;因此,他不會死心的,絕對要找出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阻礙,超越它。

  「我也不想懂!」上官金迷撇撇嘴。「我來找你是要告訴你,你家人打電話來,你父親心臟病發住院了,你快去看他。」

  「爸爸心臟病發!」風江嚇得連衣服都忘了換,隨便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風江趕到醫院,一打開病房門,竟看到兩張意想不到的臉。

  「你來啦?」風父看著兒子,再對照身邊的小司楚,心頭的疑惑更甚。他們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爸。」風江走進來,視線依然不離晌融和司楚臉上。

  「昨天傍晚我在公園昏倒,是她們叫救護車把我送到醫院的。」而且今天一大早又帶了水果來看他,風父真是滿心的感動。醫生也說了,昨天的急救措施要是再晚個半小時,他一條老命大概要報銷了,她們可也說是他的救命恩人。

  風江深深地看了晌融一眼,見到她一臉的為難,想必這其中是另有隱情吧?在父親面前也不好說太多,畢竟父親還不能接受她,他決定找個機會再和她談清楚。

  「爸,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風父和司楚忽然把眉頭同時一皺。不知道哪間房的病人愛吃麻油雞,那濃厚的酒味快熏暈他們了!

  司楚跑過去把病房門關上。「麻油雞的味道好難聞,都是臭酒味!」

  「小妹妹也怕酒啊?」風父更覺親切,他們居然有著同樣的怪癖。

  「最討厭了!」小司楚扁扁嘴。「我一碰到酒就會起酒疹,好癢、好難受。」這能說不是遺傳嗎?祖孫倆一樣厭酒!風父開心地拍拍她的頭。「不喜歡,以後就離酒遠一點兒,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也這麼想耶。」小司楚天真地膩在他床邊,一老一小聊得興致勃勃的。

  風江看著父親一時半刻沒什麼事情要幫忙,朝晌融使了個眼色,邀她一同出去談談。「司楚,你在這裡陪公公,媽咪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晌融離去前,不忘叮嚀女兒一句。

  「我知道,我會乖乖的,媽咪再見。」小司楚笑道。

  晌融微一頷首,領前走了出去,風江隨即跟上了她。

  「晌融。」他在醫院前庭截住了她向前急奔的身子,多日的思念,一朝夢想成真,不急著說話,他迫不及待地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多少次午夜夢迴,他想念的就是這股甜蜜,他愛她呵!好愛、好愛……

  晌融癱倒在他懷裡,她同樣強烈地渴望著他,這份深情、溫暖,是她一輩子的依戀。想著想著,她的眼角不覺垂下滿足的淚水。

  風江倏然嘗到口裡的鹹味,驚慌地摟著她,輕聲慰哄。

  「怎麼了?晌融,你為什麼哭?有什麼委屈告訴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他的溫柔更教她淚如泉湧。「我好後悔……為什麼要找你當保鏢?為什麼要尋回失去的記憶?早知……嗚……早知道就躲得遠遠的,永遠都別見到你該多好?」

  風江的臉倏地刷白。

  「晌融,我從不後悔愛上你,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你真忍心拋棄我,教我傷心而死嗎?」他用力將她摟進懷裡。

  「風……」她淚水流得更急。「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嗚嗚嗚!」

  「有我在不是嗎?不管任何問題,我都會幫你的。」他親吻著她的淚,溫柔的話語裡卻帶著無比的堅毅,終於漸漸安撫了她悲淒的心。

  她在他懷裡慢慢止住了淚,微微地抽咽,更顯嬌弱。

  那楚楚堪憐的模樣瞧得他心底一陣陣抽疼。他真是對不起她;憑她艷冠群芳的容貌、溫柔可人的天性,本當是被捧在手心裡呵護的珍寶,誰知卻遇上了他。他不僅沒能好好嬌寵她,反而惹得她傷心哭泣,他感到無限的慚愧。

  「晌融,你信不信我?」

  她愕異地望了他一眼,被他眼裡火熱熱的激情嚇了一大跳,隨即羞怯地點了點頭。

  「晌融,縱使天荒地老我永遠只愛你!現在如此,即使五十年後,當我們都變成老公公、老婆婆時,我還是只愛你一個,永遠只對你說愛!」

  「風!」她感動得眼眶一紅,又要掉淚。

  但是每當水珠一冒出,他火熱的舌頭就會輕輕舔過她的眼睫,輕如蝶舞般的親吻不停落在她臉上,羞得她最後只能將臉深深埋在他懷中,唯恐一抬起臉,他又要親她了。

  無言的擁抱過了許久,風江深沉的歎息在她頭頂響起。

  「晌融,那些食物是你送的對不?」

  她全身一僵,待在他懷裡,動也不敢動一下。

  「為什麼?」他悠然一問。

  她沉默良久,又聽到頭頂淒然的長吁短歎,一抬頭看見他一臉的蕭索,心頭一疼,緩緩說出了原因。「風,對不起,其實我一直都騙了你,我是『聶晌融』,同時也是『嚴絲芮』……」她把自己落海、獲救,以至於失去記憶的事情全數說了一遍。「我一直做夢夢到你,所以我想,你可能跟我失去的記憶有關;我一時好奇,就寄了一封恐嚇信給你,又指名你當保鏢,希望藉由這樣的日夜相處中,刺激我恢復記憶。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們居然是一對注定無法結合的戀人,因此,當我記起過去的一切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離開你,嗚……」

  她直接跳過安佑娜謀殺未遂那一段,除了不想被誤會她善妒、好搬弄是非外;

  「旋風企業」與「安氏財閥」合作由來已久,她既想嫁與風江,與他共度一生,又怎能在這裡搞壞了他家的商機?到頭來吃虧的還不是她?

  「為什麼?」他實在不懂,她是用什麼標準做判斷?怎會認定他們無法結合?

  「我們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相愛,又都已成年,有哪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在一起。」

  「你明知道的,」她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我配不上你,而且伯父已經幫你訂了一門親事,我們還能結婚嗎?」想起自己因為沒有家世、背景而飽受欺凌,她鼻頭又是一酸。「伯父……他那麼討厭我,我們就算再相愛又有什麼用?」

  「可是我愛你啊!成年男女有結婚的自主權,只要我們願意,誰也無權拆散我們!」他想過了,最差也不過是被斷絕父子關係、逐出風家,為了她,還有可愛的小司楚,什麼樣的犧牲他都不在乎。

  「你怎能這樣說?父母養你這麼大,你能說不管就不管嗎?」而且親情天生是無法斬斷的,短時間也許無所謂,但日子一久,難免要愧疚、後悔,她不要這樣。

  「晌融!」就知道她是個處處為人著想的好女孩,還沒進門就想著要孝順公婆,他果然沒愛錯人。「我知道了,我會再跟爸爸、媽媽談,給我一點時間,別這麼快否定我們之間的愛,我一定會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真的可以嗎?」

  「相信我,我愛你,永遠不變!」

  她吸吸鼻子,感動地偎入他懷裡。「我相信你!」

  他一手勾起她秀巧的下巴,再一次溫柔地物住她。輕輕的、柔柔的,藉著唇舌糾纏,他一股腦兒地傾盡了心底所有的愛意。

  她領受他真情的同時,也毫不保留地付出了自己,熱烈的激吻有如狂風暴雨,在兩人心底投下了久久無法平息的震撼。

  當風江和晌融再度回到病房,小司楚手裡拿著一份英文報紙在為風父讀報。

  「媽咪。」小司楚一看到母親,開心地丟下報紙跑過來。

  「有沒有聽公公的話?」晌融放下手裡的東西,摸摸女兒的頭。

  「我削蘋果給公公吃,還讀報紙給公公聽。」小司楚得意地炫耀著。

  「司楚好乖。」晌融看一眼盤子裡的小蘋果,被削得好不淒慘,不過女兒的心意還是要讚揚。「司楚這麼能幹,媽咪給你一個獎賞。」

  她自袋子裡掏出一條布丁給女兒,小司楚高興地跳了起來,四處獻寶。

  「公公,你看布丁耶!你要不要?我分一個給你。」

  真是個大方、純真的好孩子!風父笑著搖搖頭。「不用了,司楚吃就好了。」

  「那我要吃了哦!」小司楚抱著布丁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心滿意足地吃著那軟軟甜甜的點心。

  晌融微微一笑,走上前。「老先生,打擾你這麼久真不好意思,司楚給你添麻煩了。」

  「她很乖!」風父喜歡孩子,可是對於孩子的母親……家世差太遠,而且不知道她還恨不恨當年他逼她墮胎的事……

  「請你好好休息,下午司楚還要參加入學考試,我們明天再來探望你。」不可能一下子就博得老人家的好感,這點晌融也知道,所以她不急。

  「這時候參加入學考試?」「司楚剛從英國回來,要進X附小,校方怕兩邊學制有差,才會要她參加入學考。」X附小是北巿有名的貴族學校,不是特殊資優生或豪門子女還進不去呢!不過兩母女選中這間學校倒與它的名氣無關,它真正吸引她們的是那全台第一流的教學設備,以及自由化的校風。

  「原來如此。」風父記下了,待會見打通電話去給X附小的校長,他風某人的孫女還需要考試嗎?

  「那我們先走了,明天見。」晌融攜著女兒前腳一走,風父立刻叫兒子聯絡校長。

  「別這樣,爸。」風江皺著眉頭,對於父親老愛使用權勢的作法,頗不欣賞。

  「司楚很聰明,一定會通過考試的,而且她這次入學,是想直接跳六年級,你這樣做反而會害了她。」

  「她要跳級?」風父思忖著,這孫女真這麼厲害?「她英文也說得很好。」

  「她留學過英國嘛!」女兒的成就是他的驕傲。「其實她還會說日文和廣東話,是晌融教她的。」想到心愛的女人,他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表情。

  看著兒子的反應,風父對心中的猜測更加篤定了。

  「晌融?」他冷冷一笑。「不是嚴絲芮嗎?」

  「爸!」風江心中一驚。「她是聶晌融,『聶氏企業』的千金,那家你說穩倒,卻連續經營了六年,至今已佔了半邊台灣巿場的公司,記得不?」在父親還未能改掉嫌貧愛富的觀念前,他不敢再拿自己的愛情冒險,暫且瞞著他吧!

  「聶氏企業?」這公司他記得,是商界的奇葩!「她就是『聶氏』的幕後總經理——聶晌融?」聽說「聶氏」的董事長根本不管事,統籌一切的是他的寶貝女兒,想不到是她,能力倒不錯。

  可是……他突然想到,這樣一來小司楚就不可能是他的孫女兒了,這……怎麼可以?

  「我眼睛沒瞎,腦子也還沒壞,不會忘了嚴絲芮長什麼樣子,更何況小司楚長得跟你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別告訴我說你認不出自己的女兒,我不相信。」「爸!」風江沒料到父親如此頑固,一時辭窮了。

  「我這就派人去查,風家的子孫怎能流落在外?我要把她帶回來。」

  「爸!」風江惱怒地跳起來。「你總是這樣,為所欲為、不替人著想,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就算司楚是風家的子孫又怎麼樣?當初你已經拋棄她,現在有何資格要回她?」

  「只要她身上流著風家的血,我就有資格把她要回來。」

  「那晌融呢?你想怎麼處置她?」

  「我自會賠償她。」

  「用錢?」他絕望地搖頭。「你知道嗎?爸爸,我好慶幸,我突然覺得應該感謝你逼得晌融跳海,那場意外使得她換了一個環境,遺忘所有是非;她用慈愛將女兒扶養長大,小司楚沒遺傳到一絲風家人的自私與無情,她是個善良可愛的好孩子,你這條命不也是因此而獲救?我想你出院後第一件事大概是去還神吧?感激你的孫女不像你,感激晌融失去了記憶。」

  痛苦地望著父親,風江真不願承認這魔鬼也似的男人是他的父親,為什麼他父親是這樣地冷酷?

  這會兒風江真的寒透心了,雖然晌融一直堅持著孝養責任,但與其讓女兒玷污在那個骯髒的環境裡,他寧可帶著妻女遠走高飛,到極地去陪企鵝都比在這兒強。

  看著兒子絕決的表情,風父心頭一陣慌。「你要去哪裡?」

  「爸,這次我恐怕真的要跟你道別了。」他嗄啞著聲音,忍不住眼眶泛紅。「爸,你知道嗎?我最大的夢想是擁有一個甜蜜溫暖的家,它不一定要大,也不需傭僕如雲,它只要普通舒適、有溫情就夠了。十年前,我還太年輕,只能眼睜睜看著你打碎我的夢,如今我夠大、夠強了,我要去實現我的夢,再見。」

  他最後而個字說得又輕、又細;風父卻在裡頭聽見了永遠的訣別。「站住!回來——」活了六十五年,他第一次品嚐到什麼叫無助。「你回來啊!」風江沒有回頭,可是他的淚滴了下來。

  「江兒——」風父驚恐地想要挽回兒子,可是……他已經不見了。

  他張大嘴不敢置信;他縱橫商場數十年,怎會在家庭關係上敗得這麼淒慘?真的全是他的錯嗎?

  無措的目光移轉著,餐盤上削得慘不忍睹的小蘋果落入眼簾,司楚天使般的笑臉閃過腦海,他的小孫女,好可愛、聰明、善長又大方。

  他們第一次見面在公園前,她跑過來扶他過馬路,小小的手好溫暖,呵!他忍不住笑開一張老臉,這年頭這麼貼心的孩子已經很少見了。是父母教育成功吧?也許……那個一直被他排斥在外的聶晌融是個不錯的女孩子,雖然出身不好,但品性和能力都不差。

  躺在這張病床上,望著四面白牆壁,他再鐵齒也不得不承認,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活了大半輩子,名利、地位都有了,他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他仔細一想,兒孫承歡膝下的畫面浮現眼前,他希望他們回來,可是……想起兒子絕決離去的背影,他不禁老淚縱橫,他還有機會挽回他們嗎?

  晌融頭痛地望著眼前醉態可掏的男人。真是的,不會喝酒就不要喝嘛!瞧他醉得還能把車開上山、找到別墅,可真是二十世紀末的神跡哦!

  「晌融……」風江腳步顛倒地走向她。「奇怪,你怎麼變成兩個了?」他自與父親大吵離開醫院後,就躲進枉PUB裡大灌黃湯。

  說真的,晌融夠瞭解他;雖然他嘴巴說得狠,說要帶她私奔、永不回家,可他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父母。

  他是風家的獨子,打小父母就把他寵得好像太上皇,他們雖然沒有很多時間陪他,卻用別的方法給了他最妥善的照顧。因此,儘管心靈上有些寂寞,他還是由衷感激父母。

  如今為了終生幸福和下一代,他選擇離去。雖不認為自己有錯,只是心中依然有萬般的不捨,可那種病,只有酒精能麻痺。

  「媽咪,怎麼辦?」司楚走過來幫忙扶人,看著這個又唱又跳的傢伙,真不敢相信,這是那個斯文溫和的風叔叔。

  晌融歪著頭想了一下,計上心頭。「司楚,你還記不記得公公病房的電話?」

  見女兒點頭,她續道:「你去打電話,把這裡的地址告訴公公,請他們來這裡接風叔叔。」

  「那風叔叔不就要被帶走了?」小司楚皺著眉頭。小小年紀的她可是敏感得緊,公公不喜歡媽咪,她看得出來。

  「放心,叔叔的酒沒這麼容易醒,我想為了叔叔的健康,他們會委屈在這裡待上一夜。讓公公多多瞭解我們,才能爭取到他的歡喜啊!」晌融對自己和女兒的魅力可很有信心的。

  聞言,小司楚笑開了懷。「我這就去打電話。」

  女兒一走,晌融回頭探視風江。咦?人呢?不見了!

  她緊張地四下搜尋,在車底下找到了鼾聲如雷的他。笨蛋!他就這麼睡死了,教她該怎麼把他弄進屋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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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風江正在唱歌,他在唱「杯底不可養金魚」。

  「拜託你,別再唱了。」晌融一手支著額,秀巧的拳頭緊緊握著,她在考慮要不要敲昏他。

  「晌融。」他咧開一抹小瓜呆也似的笑容。「你好漂亮。」

  「謝謝!」晌融後悔斃了。她幹麼擔心他在車底下睡覺會著涼,多事地叫醒他呢?從他二度睜開眼到現在已經三個小時了,那張聒噪的嘴巴還沒停。

  「你知道超人和女超人一起做伏地挺身,為什麼超人做完地上有一個洞?女超人卻有兩個?身份證掉了怎麼辦?榴槤和西瓜打頭,哪一個比較痛……」

  對啦!他就是滿口胡言亂語,嘰嘰呱呱地說唱個沒完。她真懷疑,他那條舌頭到底吸收了多少酒精?

  「晌融,你回答啊?」沒聽到回應他還不依哩!

  「超人用單手做伏地挺身,女超人用兩手做,所以地上分別有一個洞和兩個洞;身份證掉了就撿起來;榴槤和西瓜打頭,頭比較痛。」她回得有氣無力。

  「哇——晌融,真聰明!那我再問你喔,拿雞蛋丟石頭,雞蛋為什麼不會破?

  成吉思汗大喊『衝啊,殺啊』為什麼百萬蒙古軍沒人要理他?蜈蚣說要去買東西,兩個小時了,卻還沒能走出家門,為什麼?」他大眼眨巴、眨巴地望著她。

  在那種強烈祈求目光下,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左手裡拿著雞蛋,把右手裡的石頭丟出去,雞蛋怎麼會破?成吉思汗當時說的是漢語,蒙古人聽不懂,當然不理他;蜈蚣的腳太多,穿鞋子很麻煩,所以花了兩個小時還走不出家門。」

  「還有,還有……」有問有答,他玩得可開心了。

  「你夠了沒?」她快被他那些無聊的問題煩死了!

  「你不喜歡猜謎語嗎?」他扁著嘴的樣子好無辜。

  晌融兩手按著太陽穴,她要把那家賣他酒的商店拆了!可惡——

  「那我們來唱歌。」他嘴巴一張就要發聲。

  晌融快一步摀任他的嘴,都過半夜十二點了,她可不希望他吵到女兒的睡眠。

  「別唱了,你不渴嗎?我倒水給你喝。」喝醉酒的風江就像個小孩子,罵不得、打不得,只好哄了。

  他點頭。「我要喝水。」

  「那你喝完水,要趕快去睡覺喔!」「好!」他笑瞇瞇的,一副好不天真的樣子。

  她這才放心地走進廚房,幫他倒水。「喏。」她把水杯給他。

  他咕嚕咕嚕灌完水,嘴巴一張竟然唱起國歌來。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

  她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個四腳朝天。這個渾蛋居然敢晃點她?

  「你不是答應我喝完水就去睡覺嗎?」她雙手插腰。

  「唔!」他可憐兮兮地低下頭。

  晌融竟有種欺負小孩子的罪惡感,該死!

  「風,已經很晚了,你不累嗎?」到底是愛他入骨,他這模樣瞧得她好心疼。

  風江搖頭,委屈地咬著唇。

  「可是這麼晚了,你大聲唱歌會吵到人耶!」

  「那來猜謎語。」

  「還猜啊?」

  「不然玩親親啊!」他突然跑過來,用力抱住她。

  男人果然都是色狼,都醉得神智不清了,還記得玩親親!晌融忍不住直翻白眼,卻沒想到風江所謂的親親,竟是用口水洗她的臉。

  他像只小狗伸長了舌頭不停舔著她的臉、額頭、耳朵、眼睛、鼻子、臉頰……

  直下到頸項,眼看著就要下到她的胸部,她禁不住雙手抵住他不斷進逼的頭。

  「你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氣死了,乾脆敲昏他算了!

  「我還要玩。」他耍賴掙開她的手,舔上她胸前的蓓蕾。「哇!」彷彿電殛加身,晌融嚇得叫了起來。

  這時,門鈴突然響起。

  晌融像久旱遇到甘霖,迫不及待地踢開他跑去開門。最好是風父來了,趕快把他帶走,她快被他搞瘋了。

  「伯父嗎?」她打開門,快速地將風父請進客廳。

  風父作夢也沒想到,他的兒子會有這一面!

  在醫院接到小司楚的電話,說風江醉倒在別墅裡了,他很訝異,本以為晌融會趁此將兒子拐走,想不到她會讓女兒打電話來通知,對她的印象無形中好了不少。

  不過風江怎會在她的別墅裡?兒子怕早就知道了她們母女的存在,卻一直瞞著他,教他不由得心傷,他們父子的感情真淡薄。

  想來若非公園裡的巧遇,他想抱到孫女,恐怕得等來生了。

  興沖沖找到這山區別墅,想與兒子盡釋前嫌,卻看到……他那個斯文溫和、沉穩持重的兒子居然在——跳脫衣舞!

  風父不敢相信地摘下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擦乾淨後再戴上。噢,老天!他沒看錯,風江真的跳脫衣舞,還……對他拋媚眼。

  上帝,他要昏了!

  風江一邊揮舞著脫下來的上衣、邊舞近風父。

  「爸爸!」還好,他雖然醉了,卻還認得出父親。

  但下一秒,他突然噘嘴在父親臉上親了一記,然後把脫下來的衣服套在父親頭上。

  「哇!你在幹什麼?」晌融大驚失色,衝過去和他展開一場衣物爭奪戰。「跳舞。」直在看不出來,一個平常文質彬彬的男人,喝醉酒,跳起脫衣舞竟還有模有樣。

  「你跳舞就跳舞,作啥脫衣服?」他自己脫還不夠,還要脫她的,可惡!

  「我熱啊!」他說得恁般無辜。

  晌融卻聽得險些氣炸心肺。「你熱了就脫衣服,沒錢時是不是要去搶劫?」

  他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半晌,無法反應。

  「風!」晌融瞧他委屈的,心底又是一陣憐惜。「你乖嘛,別再鬧了好不好?

  你乖乖去睡覺,我明天做你最喜歡吃的包子給你當早餐喔?」

  「真的?」他像個無依的小孩般倚在她肩頭輕打呵欠。

  「真的,所以你快去睡好不好?」看他有想睡的徵狀了,她趕緊將他扶進客房,服侍他睡下。「乖乖睡喔,明天見。」

  「明天見!」大概是真累了,這回他沒再吵,乖乖地閉上眼沈入夢鄉。

  晌融疲倦地長歎口氣,終於解決掉一個,不過客廳裡還有一個,看來她今晚是不用睡了。

  風父來到客房門口。「他睡了?」

  「是啊!」晌融起身走向風父。「對不起,他喝醉了,所以……行為有些荒誕……」說到最後,她自己都覺得很呆,只好傻笑。

  「看得出來,他醉得很徹底。」風父下意識撫著方才被兒子親過的地方。這還是風江成年後,第一次親他呢!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可是他這樣子恐怕不好跟伯父回去了。」晌融頗傷腦筋地歪著頭。「伯父如果不嫌棄,請在這裡住上一晚,到明天,他的酒大概就醒了。」

  「那就打擾了。」風父也不推卻,他本來就想找個機會挽回兒子,她肯留他,正好。晌融把他帶到風江隔壁的客房裡。「那就委屈伯父在這裡住上一宿了。」

  她幫他鋪上新床單、換棉被、送水瓶……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才請他住進去。

  風父看著她忙裡忙外,體貼又賢慧的模樣,冷峻的眼慢慢有了溫柔的光芒。這女孩很不錯嘛!

  睡在暖和的被窩裡,耳裡聽到隔壁房門打開的聲音,木造樓房的隔音不好,他一直聽見風江在夢魘。

  大概是喝醉酒的關係,風家人酒量都不好,身體承受不了酒精的侵襲,風江呻吟了大半夜,期間,晌融溫柔的慰哄始終不斷。

  風父幾度不放心,起床察看兒子,都見晌融一臉憂心地陪在風江身邊照顧他,那份真情連他看了都感動。

  最後,當風父在極度疲倦下緩緩睡去時,他緊抿的嘴角已經放鬆,浮現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早晨的別墅由一股清新誘人的包子香氣揭開序幕。

  晌融信守諾言,徹夜做了一籠素菜包子給風江當早餐。又想到風父病體初癒,還特地熬了些鮮魚粥,給老人家補補身子。

  全都弄好後,她去叫風江起床,根據以往的經驗,那傢伙因為低血壓,早上特別難清醒,往往要耗去半個小時才能恢復平時智商的一半。

  不過今天……當她打開房門時,看見他在裡頭跳來蹦去的樣子,差點以為自己累昏了,眼睛看到幻象。

  「你是風江嗎?怎麼今天這麼快就清醒了?」

  他轉過頭來看她,一張臉又紅又腫。「晌融,我好癢。」他不停地抓著身上的紅點,今晨的低血壓就是被這些紅點打敗的,他癢得連床鋪都躺不得了。「風——」她急衝進來,摸著他的額頭。「奇怪,沒發燒啊!怎麼會突然全身長滿紅點?」

  「我……」也不知道他是因為不好意思在臉紅,還是紅點的紅,反正整張臉驀地火紅似血就是了。「我起酒疹了。」

  「酒疹?」記起他昨晚的酒瘋,她才想跟他算帳呢!「你喝酒喝到起酒疹,活該!」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昨天被父親傷透心了嘛!一時忘了自己只有三杯的酒量,一不小心多喝了半杯,哪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

  「是哦!那你拉著我唱歌、猜謎語、跳脫衣舞也都不是故意的嘍?」愛藉酒裝瘋的人不值得同情。

  「我……跳脫衣舞?」他知道自己喝醉酒後會特別多話,想不到那麼丟臉的事也做,這打擊實在太大了。

  「豈止哦!你一喝醉酒就非常熱情,除了抱著我親,還……」

  「我還親了其它人?」

  「不就伯父嘍!」

  「爸——」哦,讓他死了吧!

  「怎麼?親我這麼痛苦嗎?你小時候老子還幫你換過尿布呢!」風父在隔壁房聽見他們的談話,好奇地過來查看,一見兒子聽說親了他那一臉死樣子,他忍不住刺了兒子兩句。

  「不是……我……那個……」受驚過甚,風江一時遺忘了說話能力。

  「哼!」到底是自己兒子,風父也不忍心逼他太甚,而且他因為起酒疹,已經夠可憐了,暫且放他一馬吧!風父轉身離開客房。

  直到父親走進客廳,風江迅速地關上房門,放心似地鬆了一口氣。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地轉向晌融問道:「爸爸怎麼會在這裡?」「你還好意思問?」晌融愛嬌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一向很有自制力嗎?怎麼會突然喝得醉醺醺的?差點把我嚇死,我只好打電話請伯父來嘍!」

  「對不起哦,我一時心情不好才喝多了點兒,請你原諒我!」他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那昨晚……爸爸有沒有……你們……」昨天在醫院裡,父親還擺出一副對她頗不諒解的樣子,他怕父親又要傷害她。

  「昨晚我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這個醉鬼擺平,過後大家累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還能幹什麼?」

  剛剛父親罵人的中氣還挺足的,倒是可憐的晌融,白玉磁般的雪肌上掛著兩隻黑眼圈,顯然她才是那個累了一夜的人。

  不過她總是體貼、不愛邀功,他很瞭解她,只是更加地憐惜她。

  「晌融,對不起,我以後再不會了,我發誓再也不喝酒。」他輕如羽毛般的親吻落在她唇上,像是在對自己的誓言蓋下印章。

  「你很不舒服吧?」起酒疹是最難受的;以前還不知道司楚體質的時候,不小心給女兒沾了點酒的糖,女兒哭了一整夜,連覺都睡不著呢!「你快去洗個澡,換件寬鬆的衣服會舒服點兒。」

  領受著她的溫柔,風江真想吻她、愛撫她,但父親就在客廳裡,他再渴望也得克制一點。

  他用力將她抱進懷裡,鼻端嗅足了她身上淡淡的體香,才慢慢放開她,輕輕道了聲謝,走進浴室。

  晌融走出客房,前庭裡,那一老一小正在做體操。

  不管風父對她的印象如何,私底下他倒是很疼愛小司楚的。

  「司楚,吃飯了。」她喊了聲,並走出去攙扶風父。「伯父,不嫌棄的話,一起用個早餐。」

  「公公,我聞到了素菜包子的香味,媽咪做的包子好好吃喔!」小司楚機伶地扶起風父的另一隻手。

  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兩母女一起將風父扶進餐廳裡。

  餐桌上有一籠剛出爐的白胖包子,確實很香。

  晌融忙著將鮮魚粥和一些小菜端上桌,小司楚也幫忙擺碗筷。

  晌融給每個人盛上一碗粥,小司楚大喊一聲。「開動。」先為風父夾了個包子。「公公,快嘗嘗媽咪的手藝。」

  孫女的孝心,風父自然樂意領受,他剝開包子,咬了一口,餡料的素菜拌得香味撲鼻、清爽潤口,連他這種飽嘗世界美食的大富豪都不得不承認,晌融的手藝堪稱一絕。

  「很好吃對不對?」小司楚一邊喝著粥,邊啃包子,吃得眉開眼笑。

  「司楚,你要快一點兒,否則上學會遲到喔!」晌融提醒女兒,昨天司楚已通過入學考試。

  「哦?司楚獲准入學了?」風父關心地問了一句。

  「是啊!校長說,她可以直接就讀六年級。」晌融也頗以女兒為榮。

  「我昨天都考一百分。」小司楚意氣飛揚地笑著。

  那燦爛的笑臉看得風父心頭一暖,有些慶幸昨天沒有打那通電話去關說校長,否則今天怎麼看得到孩子這般開心的模樣?

  「司楚好聰明哦!」他慈愛地摸著小孫女的頭。

  風江一出來,就看到這令人驚訝的一幕。曾幾何時,父親的臉上也會出現這種溫和的笑臉?

  這樣一家和樂融融、圍在一桌吃飯的景象,是他盼了多久才盼到的啊?

  「咦?你來啦,快坐下,吃飯了。」晌融也幫他夾了一個包子。風江看了父親一眼,有些尷尬,但已無昨日的劍拔弩張。

  這餐飯算是吃得賓主盡歡,晌融的手藝沒話說,她的笑語如花更緩和了餐桌上緊張的氣氛,還有可愛的小司楚不時撤撒嬌,到最後,風家兩父子已經能心平氣和地交談幾句。

  飯後,晌融送司楚去上學,風父終於捉到與兒子單獨相處的機會。

  「這裡的環境還真不錯。」或許沒有豪奢的佈置,但空氣清新、滿眼綠意,是個住起來很舒服的地方。

  「是啊!」風江走過去打開水龍頭,為院子裡的花草樹木澆水,風父就坐在廊柱旁看。

  「或許我也可以買棟這樣的別墅來養老?」

  「這樣的別墅我們家早就有了,只是您沒時間去住而已。」風江笑了笑,知道父親真正想談的並不是房子,不過父親喜歡拐彎抹角,他也只好等了。

  風父沈默了好久,看兒子澆花、修剪盆栽、檢查籬笆……這些事情他從沒做過,自有專人負責。

  可是看兒子做得挺開心的,他不禁也有種想要動手的衝動。

  風江現在改挖土了,這種時候種?蒿最好了,過兩個月天氣冷時可吃火鍋。

  「這是什麼?」風父捉了一把菜籽在手上。

  「?蒿,吃火鍋時,人們常加的那種綠色蔬菜。」

  「我不知道你對種菜還有研究。」

  「從前跟晌融學的,她總是盡量自己動手做。」

  「不再叫她『絲芮』了?」終於扯上正題了,風江笑了笑。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想跟她重新開始。」

  「你多久前就知道她們母女的存在?」

  「不過比你早一個多月。」風江考慮了下,決定不把晌融對他做的測試說出來,以免多疑的父親又要誤會她。「『聶氏』擴張得太快,招人嫉妒,因此她找上萬能社尋求保護。」

  「有人想要對她們不利?」

  聽父親的口氣挺緊張的,風江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我都解決了。」

  風父也聽過兒子「萬事通」的名號,在情報界裡是第一把交椅,這麼能幹的孩子只可惜無心於家業。

  唉!看來他的事業得傳給媳婦或孫子了。

  「晌融真的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嗯!」風江輕哼一聲,他實在無法輕易原諒父親將一名懷孕三個月的孕婦逼落海底的殘忍。

  對於十年前的衝動,風父其實也滿心愧疚,因此不計較兒子的無禮。

  「你真的非要她不可?」

  「十年前我就說過了。」

  「安佑娜怎麼辦?她已經在我們家住了十年,幫忙扛起被你丟棄不管的家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風江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評估父親說這些語的意思何在?聽起來,父親似乎有些軟化了;因此他也回答得特別小心、誠懇。

  「爸,我知道安佑娜很能幹,安家和我們家又是世交,你和媽都很喜歡她,無奈我就是無法愛她。你記得不,她很小,大概是六、七歲的時候來我們家玩過,那時我就天天跟她吵了。」

  「那麼久的事情你還記得?」

  「我的記憶力本來就很好。」風江皺了下眉。「而且她把我唯一的生日禮物丟進水塘裡淹死了。」他親眼見她把小鳥壓進水塘裡活活淹死,這記憶一輩子也忘不了。

  「江兒,」想不到兒子這麼善記恨,風父不覺莞爾。「你不能為了一隻鳥記恨她一輩子啊!」

  回想往事,風江難免鼻酸。

  「它不只是一隻鳥,是您唯一一次記得我的生日所送我的禮物,安佑娜知道那是我最重要的寶貝,所以在我們吵完架後,她殺死鳥對我示威;重要的不是她的作為,而是她的心態,我無法跟一個凡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過一生。」

  「是嗎?」風父低頭,這種手段在商場上是時有所見,但用在對朋友、親人上……他能理解兒子排斥的心理。「你讓我再考慮一下。」

  眼見事情有轉機,風江喜不自勝。

  「爸,倘若您想要一個能夠幫忙事業的女孩子,其實晌融也可以啊!看『聶氏』的成長就知道了,她不僅能幹,而且溫柔、善良;爸,我不敢要求您一下子就接受她,但我祈求您多看看她,晌融很好的,您只要跟她相處過後,您就會發現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聶晌融是不是最好,風父不敢肯定,但她確實不錯。

  「你確定她完全遺忘了過去?她不會突然又記起來,怨恨我們嗎?」風父也承認自己以前是過分了點兒。

  「她……」父親在動搖了,風江決定說點善意的謊言。「她完全遺忘了過去,畢竟十年前她落海是在一個颱風夜裡,歷經了如此大的衝擊,記憶沒那麼容易恢復的,她現在所知的一切都是我們重遇後,我一點一滴告訴她的,但我也只說了我們戀愛的經過,落海的事情就當成一場意外。」

  「嗯!」風父遲疑了半晌,才有些嗄啞地開口。「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風江興奮地捉住父親的手,「爸,您的意思是……您答應了?」

  「我會慎重的考慮。」風父點頭。

  「沒關係,只要您肯給我們機會,我們會證明給您看的。」他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馬路的另一頭,一輛白色富豪緩緩開了上來,是晌融。

  風江迫不及待跑過去,想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晌融停妥車子抱著一堆東西走出來。

  「太陽這麼大,你們怎麼連帽子都沒戴就蹲在院子裡?」她責怪地瞪了風江一眼。「你不知道伯父才出院,要小心照顧嗎?」

  他臉一紅,倒是沒想那麼多。「對不起,我忘了。」但他還記起幫她拿東西。

  可惜晌融閃過了。「這些東西我自己拿就行了,你去把伯父攙進屋裡。」

  「那……好吧!」風江走過去扶起父親。

  剛好風父也蹲累了,遂不反抗地跟著兒子進屋去。

  晌融懷裡抱一袋,手裡又提了兩箱東西,好不辛苦地跟在最後頭。

  風父落坐沙發上看著她處理那一大堆東西。「你去買東西啊?」既然答應了兒子,他會盡量試著去瞭解她。

  「是啊!」她雖然滿身大汗,卻依然笑靨如花。「我買了些菜,又上醫院找了伯父的主治醫生,昨晚臨時請你上來的時候沒想到你身體不適,匆忙出院不曉得有沒有關係?我去問了醫生,他說你已無大礙,但要按時吃藥,我把你的藥一起帶回來了,然後又轉到公司帶些文件回家看。」

  確實是個很會為人著想,水般溫柔的女孩子,他要年輕個幾歲或許也會被她吸引。風父對晌融的為人又有了另一番認識。

  「謝謝你了。」

  「不客氣,那伯父你坐一會兒,我去把菜放好,順便做午餐。」晌融欠身一禮,走進廚房。

  風江急巴巴地也跟了進去,他有太多話想跟她說。

  「晌融,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她忙著把食物分門別類放進冰箱裡,並且決定中午的菜單。

  「爸爸終於答應我們的交往了。」他難抑興奮地從後摟住她的腰,突然將她抱了起來。

  「哇!」她大吃一驚地低喊。

  他卻早已開心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是抱著她不停地轉圈,飛揚的笑聲成串溢出喉頭。

  「晌融、晌融……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終於可以娶你了,我要娶你,我們結婚吧!」

  她給他轉得暈頭轉向,胃酸直往上嘔。

  「別……風,快放我下來,我快昏了……唔……」

  「晌融,」風江總算注意到她的異常了,一臉擔憂地放下她。「對不起,我太高興了。」

  雙腳一踏著實地,晌融忙不迭衝到流理台旁,乾嘔不止。天啊!被他轉得眼冒金星,真的快昏了。風江心疼地走到她身後,幫她拍背順氣。「好點兒沒?」

  而這一幕卻落入剛走進來,想問一聲可不可以看看晌融工作的風父眼裡。

  他突然眼睛一亮,難不成……她又懷孕了?想像又一個和司楚相同聰明可愛的孫子,也許這次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呢?他心頭一喜,靜默地退出廚房,留給那對小夫妻一個安靜的空間。

  很忽然,一個念頭劃過心坎,他覺得比起滿屋子亮澄澄的黃金,一個可愛的小娃娃可貴多了。

  順手抽起晌融留在客廳的文件,他邊笑、邊看,然而,他今天的驚喜卻還沒有完,他看到一份精采無雙的企劃書,有關一個企業中、長期拓展,開發及守成的計劃。

  企劃者的名字是:聶晌融;風父這輩子看過不少商業奇才,他發現晌融腦裡的概念不輸給任何一個。

  他津津有味地看著她對「聶氏」的計畫、統籌、經營、管理。一直到傍晚他必須離去時,他很開心地讓兒子留了下來,而心底的天平更完全自安佑娜那邊偏向了晌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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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這算不算是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坐在前庭的鞦韆上,風江一手摟著晌融,滿足地唏噓。

  這一路走來,他們真的是遇到了太多的挫折,眼前的幸福看起來反有點像夢。

  「應該是吧!」滿天的星斗,身邊有個摯愛的男人充當暖爐,晌融不覺醉了。

  「找一天,我要好好謝謝聶伯伯、聶伯母,感激他們救了你、照顧你,還把司楚撫育長大。」

  「他們沒有孩子,只我一個養女;風,我想以後我要多生幾個孩子,可不可以有一個姓聶?」

  「好啊!我會幫忙說服爸爸、媽媽的。」風江彎起嘴角,微微一笑。「最近爸爸明理多了,好好跟他講,你的一片孝心他一定能夠瞭解,只是你會很辛苦,要多生幾個孩子。」

  「不會啊,我很喜歡孩子呢!」她捧起他的臉,細細看著。「你是俊男,我是美女,我們的基因這麼好,怎能不多生幾個美化世界?」

  他被她獨特的論調弄得止不住發笑。

  「怎麼?你不喜歡小孩?」晌融豁然推開他。「難不成你是那種只要性愛、不要孩子的人?」

  「拜託!你說哪兒去了?我不是很疼司楚嗎?」

  「我怎麼知道那不是你追求我的手段?」

  「難不成要我在這裡證明?」他突然邪魅一笑。

  「什麼?」她只覺得他笑得好賊,下意識想逃離他身邊。

  但風江卻把她抱得緊緊的,濕熱的口氣吹拂在她耳畔。

  「我可以馬上證明,我是既愛性愛、又愛小孩。」

  她驀地瞪大眼睛。「大色狼——」

  「不色怎能有孩子?」

  「那也不能不挑時間、地點啊!」大野地裡、鞦韆上,他也有「性」致,真是夠色了!

  「報告上說:千篇一律的性愛容易使人厭倦。」他邊舔逗著她秀巧的耳垂,大掌偷偷伸進她的衣衫裡。「因此要常常變換做愛地點、環境,這也是維持夫妻生活高品質的一環。」「胡……胡說……」她想推開他,但他的挑逗太醉人了,她很難維持住理性。

  「既然你懷疑,那我們就來求證吧!」他興致勃勃地做起實驗,綿密的熱吻順著耳垂、落在她白皙纖細的頸項上。

  她的肌膚彷似水凝,輕輕一吻,就留下紅紅的印漬,好像標下了他的所有權,風江更是興奮地吻得更透徹。

  「風……不……」晌融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拒絕,還是要求他不要停。

  他一直都比她更瞭解她的身體,何處是她的性感帶,他瞭如指掌,總能很輕易挑起她體內的熱情。

  他一邊解著她上衣的扣子,另一隻手伸進她的裙擺裡,沿著小腿摩擦進她的大腿內側。

  那是一種帶著韻律的撫觸,配合他唇齒對她豐胸的挑逗,她難忍激情地輕聲呻吟了起來。

  他放棄她胸前的蓓蕾,改而尋到嬌哼不絕的唇,火熱的舌曖昧地舔吻它。

  「我喜歡你的聲音,令我瘋狂。」他輕輕地吻著,勾引出她柔滑的丁香糾纏嬉戲。

  她面色潮紅,嬌吟只能由鼻端溢出,卻更柔媚得蝕人心魂。

  他體內脹得發病,手上更加緊愛撫,希望加快她身體適應的時間。

  在他開始挑逗她耳後時,他的另一隻手也迅速地脫下她的底褲,發現她已經準備好。

  他迫不及待地拉開拉煉,抱她坐在大腿上。

  「不要,不要……」她鬢髮散亂,卻拒絕這種姿勢、這個地點。

  「沒關係的,我不會傷害你。」他渴望她、渴望到體內的血液都快沸騰了。「可是……」她覺得好難為情,以坐在他身上的姿勢……

  鈴——風江身上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啊!」他抱她的手倏然一鬆。

  「唔!」她抵抗的膝蓋也驀地癱軟。

  然後,她坐上他的,正中目標。

  電話鈴聲依然在響。

  「電……電話……」那種感覺……天,她快無法呼吸了!

  「別管它。」他的情況沒比她好上多少。

  「不行啦……」她蠕動著想要抽出他口袋裡的行動電話。

  「哇!」他低喊一聲,額頭冒出冷汗。「拜託,別動。」

  「可是……」她還真是不死心。

  風江沒辦法,只好接起那通不識相的電話。

  但他一動,反而變成她要咬牙切齒了,為防嬌吟溢出口中,她匆忙中低下頭咬住了他的肩膀。

  「啊!」他吃痛地叫了聲,引來電話那頭聲聲不絕的追問,他只能不停地解釋。「是,沒事,我很好……可以,好,我來安排……嗯,再見。」用最快的速度講完電話,他乾脆把行動電話關了機。

  「什麼事?」她終於放開他的肩膀。

  「爸、媽,想一起來看我們。」他咬牙說道。「老天,我再也不能忍受任何打擾了,你的問題也一樣。」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抱緊她、腰部用力衝刺,任所有的話語化成嬌聲呻吟,領著她攀越高潮,共同優遊天堂幻境——

  當安佑娜發現不對勁,已經是兩個星期後的事了。

  首先,風父、風母的異常開心引起她的懷疑。這對老夫婦自從十年前與兒子決裂後,已經很久沒那麼高興了。

  近來他們還常常結伴出遊,以風父的超級專制、大男人主義,會每天帶老婆去玩,這一點就夠詭異了。

  今早,她問他們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他們居然臉色大變,落荒而逃。

  這種反應最教她心頭忐忑。她審思這一連串的突變事項,驀然察覺他們不只行為改變,對她的態度更是大不如前。

  這兩個禮拜,風父甚至不再詢問她公司的事,他自己把大權慢慢接了回去,她有種被架空的感覺。

  不妙!她心底大大地感到不安,因此顧不得身份,偷偷地跟著他們出門。

  萬萬也想不到,他們居然瞞著她,與聶晌融、風江和那個小雜種去逛動物園。

  前陣子單獨看聶司楚時還不覺得,今天風江抱著她,兩張臉一對照,才發現他們的面貌竟有八分像。

  安佑娜心底像是被澆進一鍋滾油,怨恨如火,燒紅了她的眼。

  該死!早在第一眼看見聶晌融時,她就覺得這個女人有問題,她長得和當年的「嚴絲芮」太像了。當時,她以為世事無奇不有,長相難免有類似,沒深入調查,就這樣放過她。

  如今有了貌似風江的聶司楚為證,晌融就是「絲芮」當無庸置疑。

  想必風父、風母就是為了聶司楚,他們想孫子想瘋了,因此準備犧牲她,應允風江和聶晌融的來往。這怎麼可以?她努力了十年,無時無刻不以討好風家兩老、奪回風江而努力,但最後竟要敗在一個臭小鬼手上?她的自尊心絕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安佑娜後悔自己沒有早做防範,未能及時毀了那對母女;她恨!怒火燒得她全身顫抖。

  小司楚首先發現她,卻被她那猙獰的面貌嚇得更往風江懷裡躲去。

  「小娜!」風父、風母尷尬地對望一眼,沒想到會在這最差的時機裡攤牌。

  「你們可真對得起我!」安佑娜咬牙切齒,恨得面貌扭曲。

  「這……小娜,有事回家再說好不好?」理虧在前,風父也不得不壓低身段。

  「說你們怎麼樣背叛我嗎?」安佑娜怒火沸揚的鳳目直瞪著晌融,突然她往前一衝。

  風江及時伸出一臂,阻止了安佑娜的進攻。

  「上次我就警告過你了,別再企圖攻擊晌融,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他冷峻面容上像戴了一個寒冰製成的面具,酷狠、寒冽的氣勢連久歷商場的風父都不覺凜然。

  一直對本性純良的兒子能坐上情報界第一把交椅的事感到懷疑,那般溫和的人,如何敵得過政壇的黑暗與狡詐?

  原來他的魄力在這裡!臥睡的雄獅看起來雖然無害,實則隱藏了最尖銳的牙與爪。

  風江的一意維護更教安佑娜心底的恨海生波。

  「你敢這樣子對我,我絕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要教你後悔終生——」

  「小娜……」風父、風母不願見兩家的世交情誼毀於一旦,焦急地追在她身後。「有話好說,你不要太衝動啊!」

  「晌融,你……還好吧?」從頭到尾一直沒聽見她說話,風江憂心不已。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風,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安小姐……」

  她淒白的小臉,教他心頭陣陣不安。

  「不要說你要退出,難道說你不捨得傷害別人,就忍心傷害我嗎?」

  「不是的……只是,我們這樣做,就算在一起了,將來不會良心不安嗎?」她咬著唇,泛紅的眼眶裡盈滿澄澈的水珠。

  「把我們拆散了,問題就解決了嗎?」有時候,他真希望她自私一點,別這麼善良。「愛是需要兩情相悅的,不是奪取、不是互讓,你還不明白嗎?今生今世,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愛上其它人了。」

  「唉!」她美麗的臉龐一片哀淒。「如果世界上人人都能兩情相悅該多好?」

  「你別擔心安佑娜,爸、媽會說服她的。」風江衷心祈禱,至少為了孫女,希望他們多努力點兒。「我們回家等消息吧。」

  「可惜安小姐那麼愛你。」坐進車裡的時候,她依舊不勝唏噓。

  「她說我們是這世上唯一最相配的一對,不論家世、長相、能力……」風江輕蔑地撇撇嘴。「這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一頭待挑選的種豬!」

  「種豬?」晌融愣了下,忍不住抿唇而笑。「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

  「事實啊!」

  「太惡質了!」

  「你沒聽過更惡質的。」總算逗笑她了,他寬心地吁下一口氣。「改天帶你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毒嘴。」

  「那種東西不見識也罷。」罪惡感漸緩,回程途中,她也不再緊張了。

  晌融第一次踏入風家大門,依然有種不安的感覺。他們本來要回山中別墅的,半路上接到風父打來的行動電話,他們已經找到安佑娜,勸了好久,她總算願意坐下來談一談,希望風江也把晌融帶回去,大家開誠佈公地把事情說開來。

  「風,廚房在哪裡?我去泡茶。」

  「別忙,那事兒自有人做,你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風江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待會兒他會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執著是永不改變的。

  「人家就是因為緊張才想去做些事的啊!你別再讓我更緊張了。」她微蹙黛眉,粉嫩的玉頰上果然添了絲蒼白。

  「好吧!我帶你去。」他攜她進廚房,雖然十年沒回家,但家裡的擺設依然未變,他在壁櫥裡找到了爸爸最愛的碧螺春和媽媽獨鍾的香片。「就泡這兩種吧!」

  「嗯。」她開始燒水,他在一旁幫她洗杯子。

  不久,電鈴響了。

  司楚就在客廳裡,遂搶在管家之前跑過去開門。

  「爺爺、奶奶!」在風父、風母的堅持下,司楚一個禮拜前正式改了口。

  「喂,司楚好乖。」風父朝她張開手。

  司楚開心一笑,正想跑過去。

  一旁的安佑娜突然伸手一推。「不要碰到我,小雜種!」

  索性風母手快,及時將寶貝孫女撈進懷裡,沒教她摔著。

  但安佑娜最後那句話卻同時惹火了兩位老人家。什麼玩意兒,風家人幾時可以任人罵著了?

  見著兩位老人家的白眼,安佑娜心頭一突。糟糕!她氣昏了,一時忘了他們的禁忌,這下惹得他們不高興,自己的地位又更堪虞了。可她又壓不下身段道歉,遂抿著唇,僵直地走進屋裡,心想,一會兒再倒杯茶甜甜他們的嘴,依安、風兩家多年的情誼,他們應該不會太為難她才是。

  誰知一進門,晌融就像個女主人似的,笑靨如花地招呼大家。

  「回來啦!我泡好茶了,大家先坐下來喝杯茶喘口氣吧!」她看著安佑娜臉色由白轉黑。果然,她非常忌諱有人侵入她的領域,已然快氣昏頭了。人吶,只要一氣失了理智,早晚要出錯,晌融等著看她失敗。

  可惡,安佑娜咬得牙齦出血,若不是風江在一旁虎視沉沉,那一巴掌就揮過去了。聶晌融當自己是什麼身份?居然在她的家、她的地盤上為所欲為?

  風父、風母走最後,順手把大門關上。這樣大差異的對照真教兩位老人家心裡感慨不已。

  想和晌融在一起的時候,她幾時不顧著他們,笑瞇瞇地奉茶倒水,似水溫柔教人如沐春風。反觀安佑娜,以前沒人與她比較還沒感覺,一見識了晌融的賢惠,安佑娜的咄咄逼人、氣焰囂張,頓時教人難以忍受。

  風父向風母遞了個眼色,讓她帶小司楚回房去;剛剛安佑娜的厲害他可是領教了,司楚年紀還小怕受不了這種折騰,避開點兒比較好。

  一夥人全坐下了,這情景還真有點暴風雨前寧靜的感覺。

  風江就坐在晌融身旁,一隻手佔有性地摟住她的腰。這場面教他忍不住心裡發笑,他與安佑娜根本無名無分,作啥兒他有了想要結婚的人,卻得跟她做報告?唉!追根究柢全是「錢」字害人。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親暱,安佑娜是一肚子的憤恨與不平。為什麼?她並不比聶晌融醜,而且又出身高貴、能力一流,為他做了這麼多事,他卻連一句好聽話都吝於對她說?聶晌融軟趴趴的,不過會做一點家事而已,卻能得到他滿心的寵愛?

  她不甘啊!

  靜默持續了好一會兒,風父這個一家之主才清了清喉嚨,開口說道:「小娜,首先伯伯得為這陣子瞞你這件事做個聲明,我很喜歡你,對於你喜歡江兒這件事情,我和你伯母也一直樂觀其成,但十年過去了,你們一直沒有進展,也許你們真的無緣……」

  「伯伯!」安佑娜尖叫一聲,打斷風父的話。「沒有進展怎能怪我?是風江老是不回家啊!他……他根本不給我機會。」

  「我不喜歡你,為什麼要給你機會?」風江瞪她一眼。這女人也太好笑了,誰規定她喜歡人家、人家就得喜歡她?

  風父攢緊了眉頭,他這輩子說話還沒人敢插口過,安佑娜第一個就不把他放在眼裡,這女孩真是越來越不得他的緣。

  晌融拉了下風江的衣袖示意他閉嘴,讓風父說完。

  風父讚賞性地望了晌融一眼,續道:「我就長話短說吧!小娜,司楚是風家的孩子,體內留著風家人的血,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只要是風家的小孩,我絕對要她認祖歸宗。」

  「要我養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我做不到!」安佑娜憤怒地拍桌吼叫。

  風父微慍地瞪了她一眼。這媳婦,他不再希罕。

  「隨便你,我順便再告訴你一聲,晌融既已生下風家的骨肉,我就會給她一個名分。你若願意,我會叫江兒娶你做大,少奶奶的位子依然由你坐,如若不然,我們風家太小,不夠格請進你這尊大菩薩。」

  居然想叫他娶兩個老婆?風江正想抗議,若不是晌融一直拉住他的手,下一個要換他拍桌子了。

  「要我跟這個賤女人共侍一夫?別作夢了!」安佑娜簡直不敢相信,這隻老狐狸竟想一箭雙鵰?又要她帶來的嫁妝、又要孫子。她難道不能生嗎?只要風江肯跟她結婚,小孩要幾個她都可以生啊!如今卻要她接納別人的,不——她的自尊心絕對無法忍受這種屈辱。「都是你,都是你……你這該死的——」

  安佑娜像頭發狂的獅子猛往晌融衝過去。

  一旁的風父想起那日晌融在廚房乾嘔的情形,他一直懷疑她又懷孕了,怎肯讓安佑娜碰她一根手指?藉著地利之便,他搶先舉起了手杖擋了安佑娜一下。安佑娜早氣瘋了,哪還認得出擋她的人是誰?隨手一推,風父便摔跌倒地,一口氣險些換不過來。

  「你夠了沒?」風江實在不喜歡打女人,因此只是不輕不重地推了她一下。

  安佑娜驀地瞪大眼。她這輩子誰不是對她畢恭畢敬、捧她像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女王?卻在今天,她的自尊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她瘋也似地大吼大叫,神態更顯激狂;她拚命地拿起手邊所有東西、又丟又砸,眼看著一個花瓶就要落到風父頭上,風江不得不給她一巴掌教她清醒。

  她的理智是回來了,然而被怒火燒扭曲的五官卻加倍猙獰。

  「你們……你們這些傢伙竟敢這樣對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教你們後悔終生——」她尖叫地跑了出去。

  「安小姐!」晌融正想將她追回來。

  「別去,她現在精神不正常,很危險。」風江阻止晌融。

  「就是她精神不正常我才要追啊!她這樣跑出去,萬一遇到什麼事,我們大家都難辭其疚。」晌融雖想打敗安佑娜,卻不願鬧出人命。生命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她一向珍惜它。

  「你別去,我叫守衛去。」風父顫巍巍地起身,走過去打電話,叫他兩名貼身護衛去保護安佑娜。

  「伯父,你覺得怎麼樣?」晌融略微收拾一下沙發,扶風父坐下。

  「唉!」風父嗆咳兩聲,搖頭歎氣。「小娜的人生太平順了,她對自己太有自信,無論想要什麼東西都能手到擒來,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遇到挫折,反應才會這麼大。」

  說真話,安佑娜那種不顧一切、堅持玉石俱焚的狂態,給眾人心底掠下了一抹烏雲。晌融心中暗凜。的確,從安佑娜十年前,不惜謀害她也要得到風江的舉動就可以知道,安佑娜這個人是不接受失敗的,她一定會報復。

  她得再一次聯絡泰迪。那個可憐的殺手被她三番兩次在網絡上亂放消息,攪得煩死了,不得已給了她一個特殊聯絡電話,她現在隨時可以找到他。她得請泰迪最近多用點心,好好保護聶氏夫婦和小司楚。

  「伯父,我扶你回房休息吧!」看風父的臉色實在不好,晌融彎腰攙起他。「風,麻慣你倒杯水,順便將伯父的藥拿過來。」

  「好。」風江與晌融一起送風父回臥室,餵他吃完藥睡下,兩人連袂步下樓梯,收拾起被安佑娜砸得面目全非的客廳。

  大半個小時過去了,她顯得異常的安靜,風江有點擔心。

  「晌融,你怪不怪我?」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晌融還有些彆扭,安佑娜的瘋狂真的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若非遇上我,你不用受這麼多苦,我實在太沒用了。」

  唉,只能說一切都是緣吧!在晌融失去記憶的這十年裡,並非沒人追她,想娶她做老婆的男人隨便掃掃都有幾卡車,但她老覺得不中意,心底隱隱有個影像佇足,除非找到與影像相符的,否則再好的男人她也不要。

  就偏這麼注死,萬能社裡再見風江,一顆心就不由自主地淪陷了。在往後相處的日子裡,對他的愛只有增加沒有減少,她知道這輩子除了他之外,她不會再要其他人了。

  「如果你真的很沒用就好了,我不用跟這麼多女人搶你。」

  他莞爾一笑。「可是我只愛你啊!」

  「風!」她忍不住好奇問道。「我可不可以問你,你喜歡我哪一點?論身世背景、經商能力,我沒有一樣比得上安佑娜,我唯一會的不過是做個讓你無後顧之憂的太太,你不覺得我太差勁了嗎?」「你還漏說了一項:你可以與我共享人生。」他拉著她坐到沙發上。「晌融,你知道嗎?一個教丈夫無後顧之憂的好太太其實是個寶;因為你,我與父母多年失和的心結打開了;你把小司楚照顧得很好;你溫柔體貼、待人親切,與你相處有如沐浴春風中,教人心曠神怡;你聰明慧黠、善體人意……你的好呀,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你令我徹底著迷。」

  她羞怯地赧紅了俏臉。「你把我說得太好了。」

  「我覺得還不夠。」他憐惜地撫著她紅灩灩的臉蛋。「晌融,你是最好的,我敢對全世界這麼說。」

  「以後我不敢給你喝蜜茶了,嘴巴像塗了蜜似的,就會哄人開心!」她不好意思地橫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嘴甜,要試了才知道。」他笑嘻嘻地輕喙一下她的唇。

  她故意顰起黛眉。「甜得足以膩死螞蟻!」

  「咦?真的嗎?」他勾起她的下巴。「再嘗清楚點兒。」

  「不要這樣……這是客廳耶……」她一雙手不依地推拒他。

  然而風江想要的親吻何時落空過?吻不到她的唇,他就親吻她礙事的手。

  火熱的舌舔過一隻隻青蔥雪白的玉指,他的舌來到她的腕脈處輕輕地劃著圈。

  想不到那裡也會有感覺,晌融悶哼一聲,臉上的燒燙更甚。

  「別鬧了……唔!風——」

  她急速抽回手,少了阻礙,他終能如願吻到她的唇。

  她的唇瓣很柔軟,吻起來的感覺像在嘗一塊布丁麵包,又香又甜,他最喜歡用舌頭潤澤她的唇,看著它們在他的挑逗下,泛紅、發出濕潤的微光,美麗得教人移不開眼。他的溫柔加速她的沉醉,所以當有人跑過來,打開客廳的入門時,他們誰也沒發現。「少爺!」兩個守衛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風江的嘴還貼在晌融的唇上,目光瞟過去,瞪了他們一眼。

  「對不起,少爺!」兩個守衛脹紅了臉。

  知道對不起還不走?他心裡這麼想,可是晌融已經用力推開他了,他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面對兩名守衛。

  「什麼事?」

  「我們找不到安小姐。」兩名守衛同聲回答。

  「她沒回家嗎?」

  「沒有。」

  「她會不會到朋友家去了?」

  兩名守衛相視一眼。「我們不知道安小姐有些什麼朋友。」她平常根本不屑與身份低於她的人說話,因此整棟別墅裡,除了風父、風母外,其它的人沒一個瞭解她。

  「沒關係,你們去休息吧。」待兩名守衛離開後,風江暗忖:安佑娜的事大概得出動他的情報網才擺得平。

  晌融一臉憂心忡忡。「風,你想安小姐會不會想不開?」

  風江搖頭。「以她高傲的自尊,我還比較擔心她會報復。」

  「那怎麼辦?」

  「你放心,有我在!」他溫言安慰她;心下卻不由得歎口氣,看來又有得他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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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司楚被綁架了!

  當綁匪的電話一打來,一家人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晌融呼吸一窒、腿一軟,直挺挺地倒下。

  「晌融!」風江憂心如焚地橫抱著她回到房裡。

  躺在床上,晌融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焦慮的眉頭緊緊皺著,看得風江心如刀割。

  「振作點兒,晌融。」他低沉的聲音因心痛而沙啞不堪。「晌融,不要……別連你也離開我,拜託……」

  她昏迷了約一刻鐘,斷斷續續的呻吟才漸漸溢出喉頭。

  「嗚嗚……司楚,司楚……」

  聽見她的聲音,風江開心得幾乎掉下淚來。

  「晌融。」他急著含下一口水餵進她嘴裡。「晌融,你振作點兒!」

  「咳咳——」冷水入喉,她嗆咳了幾聲,緩緩恢復了神智。

  見她睜開眼,風江緊張地扶起她。「晌融,你覺得怎麼樣?」

  她迷離的大眼轉了轉,這才記起女兒遭綁架的事情。

  「司楚——」晌融淒厲泣吼。「我的女兒,司楚……把我女兒還給我……司楚……」

  「晌融,別這樣,相信我,我會將女兒救回來的。」他緊緊地抱著她,全身的肌肉賁張著。這輩子,他從沒像此刻這樣生氣過,那些可惡、該下地獄的綁匪,他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司楚……」她兩手捉著他的衣領,哭得淚如雨下。「她那麼乖、那麼可愛,那些人怎麼忍心傷害她?司楚,我的乖女兒……」

  「給我一個小時,只要一個小時,我一定能查出女兒的行蹤。」

  他說得斬釘截鐵,晌融也不覺為之撼動。

  「真的?」

  「我這就去查。」他邁著沉穩的腳步離去。

  那寬闊、有力的背影總算給了她一點安全感。

  「你一定要把女兒救回來。」

  「我會的。」

  風江走後,又留下一室的灰暗,晌融抱著枕頭,淚猶未絕。

  想起乖巧的女兒,會是誰這麼狠心,綁架那樣可愛的小女孩?

  剛才綁匪打來的電話裡並未提及贖金,「他」只是說孩子在「他」手上;一個不要錢的綁匪,是為了報復嗎?

  莫非……她想到一個人——安佑娜!倘若是她,的確有這個能力做這種事;那應該跟在司楚身邊保護她的泰迪呢?

  她趕緊打泰迪的行動電話,但不知道是他的電話關機、還是沒電池了,總是收不到訊號。

  她只好轉而聯絡「聶氏企業」的徵信部,雖然他們的工作不在尋人,但多幾個幫手總是好的。

  「司楚……」想起女兒,她喉頭就忍不住哽咽。老天保佑,司楚一定要平安無事才行!一個白天過去了,風江沒傳回一點消息,晌融五內如焚,再也等待不下去,連忙飛車趕往「神風萬能社」。

  凌晨四點,再一個小時天就亮了,風江已整整工作了十二個小時,情報網上,每隔三十分鐘就有一個訊號傳進來,但多半是沒有消息。

  他下巴冒出點點青黑色的胡漬,看起來憔悴不少。

  而晌融原本就屬瓜子形的小臉更顯削瘦,蒼白的肌膚上失去了健康的紅潤。

  「風……」

  他愕然轉身,迎上她淒楚、倉皇的眼眸,心頭又是一窒。

  「你怎麼來了?快坐下。」

  她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樣子,好不虛弱。

  「有沒有司楚的消息?」

  他緩緩搖了搖頭,她才停的淚又急速滴了下來。

  「天無絕人之路,你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他安慰她,順便告訴自己,未到最後關頭,絕不能輕言放棄。

  她偎在他懷裡,成串的珠淚滾滾而下。

  「司楚,她……好乖的,又聽話、又體貼……我懷她的時候,因為落海,被爸、媽救了之後,身體一直沒調養得很好,害得她早產……她出生的時候好小,一點點……全身都紅通通的,那時候連醫生都沒把握救得活她;我好難過,每天哭,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女連心,她知道我真的很想要她,所以她很努力地活了下來……」

  風江聽得也不覺紅了眼眶,更是心疼地用力抱緊她。

  「她睡了三個月的保溫箱,到我將她抱回家的時候,她還是只有平常小孩的一半大……可能是因為這樣,她小時候的身體也不好,一到換季就感冒,每次發燒就會痙攣……誰也想不到她長大後,會這麼聰明、健康!後來,她進小學的時候,突然跟我說她要去英國留學,她說她想當第二位德蕾沙修女,但……我知道,她在台灣讀不下去的主要原因是,她常常會問老師一些奇怪的問題,她的智商高達兩百,有很多老師在課堂上被她問倒了,他們拿她沒轍,而隨便處罰小孩子又會惹來教育人士的批評,就拿她私生女的身份笑她,每回她一舉手,他們就直接叫她『那個父不詳的小孩』,她是這樣才受不了的……」

  「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們,再也不會了!」原來一個未婚媽媽獨自帶著一個孩子過活是這樣的辛苦,風江的心臟都被揪擰成一團。

  「風,她是我的生命,沒有司楚我也不要活了!』她哽咽著,哭得肝腸寸斷。

  「不會的,沒人可以傷害我風江的女兒——」他仰天大喊,眼角瞄到電腦上閃著紅光。「有消息了,晌融。」

  她驚喜交集。「在哪裡?」

  「陽明山!」他愕異地解讀電腦傳過來的消息。「有一處叫『鈺園』的地方,午夜發生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激烈槍戰。」

  「這跟司楚的失蹤有什麼關係?」

  「根據消息指出,倒在『鈺園』裡的人多半隸屬『武維盟』、『老虎車隊』、『黑鯨幫』……而毀了他們的人卻只有一個;有人看到那傢伙手上抱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獨自單挑四十幾個人,殺出重圍。」

  「小女孩!是司楚嗎?」

  「不知道,我立刻就去確定。」他順手捉了件外套,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在她臉上印了一吻。「放心,我會救回女兒的。」

  「小心點兒!」她反手用力抱了下他。「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風江慎重一頷首,轉身快步離去。

  晌融回頭細看電腦屏幕上源源不斷流洩出來的資料。一個人,手上抱著名小女孩,還能單挑四十幾個人,殺出重圍……有這種能力的世上可沒幾個。泰迪偏就是其中之一,莫非是他?

  此時,她的行動電話突然警了起來。晌融顫著手接電話,希望是泰迪。

  「喂,我是聶晌融。」

  「我知道是你。」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是個充滿惡意的尖銳聲音。

  「安小姐!」

  「我說過要教你們後悔終生的。」

  「是你捉走司楚的?」

  「哈哈哈!」那是來自地底的惡魔笑聲。

  針一般的惡意不停地刺進晌融心底,她手一抖,差點摔了電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把女兒還給我。」

  「可以啊!只要你有膽量一個人來找我,我就把那個小雜種還給你。」

  「你在哪裡?」

  「那個小雜種果真是風江的女兒,你就一定是『嚴絲芮』,既然是『嚴絲苪』,你不會不知道我們的老地方吧?」

  「老地方?你——」晌蝕本想要求安佑娜讓她聽聽女兒的聲音,但她卻已經將電話掛上了。

  老地方!是的,她知道那個地方,一切事情的源頭就在那裡,十年前她的喪命處——那個寫滿悲劇性記憶的海灘。

  安佑娜要她去那裡找回女兒,她一定又準備了某種陰毒的詭計等著她落網,但知道了又如何?為了女兒,這趟海灘行即便是地獄之旅,她也非去不可。不過她不會再愚蠢地受騙上當,安佑娜既然狠毒到連個十歲小孩都不放過,那她自然也不會再客氣,臨出門前,她打了幾通電話,給風父、給泰迪,還有給台灣最有名的扒糞記者……

  晌融開著車子來到十八歲以前,她一直居住的海邊貨櫃屋。

  安佑娜站在海灘上,就在十年前,她推晌融落海的那個地方。

  「我們又見面了,小學妹。」安佑娜充血的眼眸就跟今天拍岸巨浪一樣激狂。

  「多麼令人懷念又遙遠的稱呼,學姊。」晌融回想著年少的求學生涯,她們曾是一對感情最要好的學姊妹,卻落得如今這個地步,世事真是難料啊!

  「不,那段回憶一點都不值得懷念,它只讓人作嘔。」安佑娜冷冷一笑。「你是我第一個平民朋友,但從你身上我也發覺平民的卑賤,你是一隻賊貓,不停地偷走我的東西。」

  「你是說風江、第一名、校花寶座,還有學聯代表?」晌融只感到好笑,原來當時她拚命努力,贏得學校裡所有設置獎金的比賽,讓自己能夠繼續讀書的作為,也是日後一切事故的導火線。

  「它們原先都是我的!」

  「比賽本來就有輸贏,你不能因為輸了,就怨恨贏的人。」

  「那是你偷走的!你不擇手段偷走我的東西——」安佑娜尖叫,一頭髮絲被海風吹得散亂,更像瘋子。

  「那是因為我比你努力。」晌融深吸口氣,她心繫女兒,實在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我的女兒呢?司楚在哪裡?」

  「你想見她?」安佑娜突然發狂地高聲大笑。「泰迪。」

  她揚手一招,一個金髮、藍眼、懷裡抱著一隻泰迪熊的高人男人緩緩走上了海灘。晌融看了他一眼,臉色微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看不出來嗎?」安佑娜猙獰地詭笑。本來,她花了大把錢雇了一群小混混綁架聶司楚,可是半夜裡,這個叫泰迪的男人單槍匹馬闖進了他們的巢穴,一個人就毀了半座「鈺園」,她這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高手。

  因此在泰迪抱著司楚準備離開時,她不惜開價一千萬美金要求他接受她的聘雇;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愛錢,她一直如此深信著。果然,泰迪稍微考慮後,立刻答應了。

  不過他有一個條件,司楚必須交給他看管;其實聶司楚下場如何,她根本不在乎,能永遠別再看到司楚,她會更高興,便應允了泰迪的要求。

  然後,她給了他一個時間、地點,這一次,她委託的目標正是——聶晌融。

  「殺了她,泰迪。」安佑娜手指著晌融,膛目欲裂。

  泰迪自懷裡的泰迪熊腹部抽出一把手槍,對準晌融。

  晌融立在原地,筆直的目光牢牢鎖住他。

  「立刻,泰迪,給我殺了那隻狐狸精——」安佑娜大吼。突然,她發現泰迪的槍口轉向了。「你……你這是幹什麼?你想背叛你的僱主嗎?」

  泰迪手槍指的人不是晌融,而是安佑娜。

  「你說錯了。」晌融優雅地走到泰迪身邊。來之前她打過電話給他,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發展狀態,剛剛才會一點都不緊張。「我才是他的僱主。」不過她按下了他手裡的槍。「謝謝你!泰迪,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恩情。但我不喜歡見血,麻煩你把槍收起來。」

  泰迪聳聳肩,笑瞇瞇地收起槍。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安佑娜不相信,她一直以為泰迪是風江找來的,因此才花了一千萬美金反收買他。而聶晌融,她有何本事僱用他?

  「泰迪會來台灣是我請他來的。」晌融一臉微笑將如何作噩夢、佈局、測試風江、尋回記憶……所有的經過全部告訴安佑娜。

  「你……魔女!」安佑娜臉色發白。

  「這也是跟你學的啊!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去威脅我和我的養父母那一天,我正準備離開台灣,永遠定居英國。」晌融柔媚的鳳眼斜瞟,卻似利箭般定在安佑娜身上。「我看開了,風、安兩家的勢力太大,為了不為難風江、更顧慮到女兒的安全,我不想再與你爭,我決定遠遠地避走,是你把我留下來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安佑娜不敢相信,一陣寒顫溜過背脊。

  「當我知道不論如何你都不會放過我時,我就準備挺身而戰了。和風伯父的相遇不是偶然,是我精心策畫的;我讓司楚接近他、討好他,風伯父果然很快就愛上了這個小孫女。你說我這個計劃好不好?」晌融的聲音一樣柔和。「而且要對付你實在太簡單了,你一點兒都受不得挑撥,那天談判時也是一樣,我不過泡一點茶,你就氣昏了頭、自找死路,如今……」她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就像天使一樣。

  「魔女、魔女……」安佑娜抑制不住爬滿全身的驚恐,她到底惹上了什麼樣的人?聶晌融實在是太可怕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來之前做了什麼事?我打電話告訴風伯父,是你綁走了司楚,但我請他不要聯絡你家人,因為那會變成醜聞;我也沒報警,所以你家裡的人暫時不會知道你做了什麼事?可是,我又另外把消息透露給三流雜誌社的記者。」

  「你……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我?」晌融又靠近她一步,輕聲細語。「我就要嫁給風江了,怎能在還沒過門前就壞了『旋風企業』與『安氏財閥』的合作關係?當然要賣個面子給安家嘍!

  可是三流雜誌社的扒糞記者會挖出什麼樣的醜聞、刊出何種內容,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有錯也是你啊,對不對?」

  「我知道了……」安佑娜精神崩潰地又哭又笑。「你要徹底毀了我,教我在台灣沒有立足之地。」「那是你的想法,我可沒這麼說。」晌融無辜地聳胃。「毀」字是安佑娜偏激了,她是想報復安佑娜,卻沒想要安佑娜死。她知道以安家的勢力,只要安佑娜不留下案底,安家隨時可以送她到世界各地去風雲再起;這是她的仁慈,但別人要怎麼想,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安佑娜跪在地上,就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樣哭鬧不休。「殺了我、殺了我——」

  「我說過,我討厭看到血。」晌融狠狠瞪安佑娜一眼。這傢伙,根本就被寵壞了,一點兒都沒長大,不會為人著想、還為所欲為,她怎會這麼倒霉遇上這種人,有腦子也不會想。「算了,泰迪,我們走吧!」

  「放她在那裡,你不擔心她自殺啊?」合作了幾次,他也漸漸捉到了晌融的心思,她也算是很傳統的女性,為了守護家庭幸福,她會不擇手段,但她每一項計劃裡都會給人留下一條小小的退路,算是小女人的一點小溫柔。

  說起來,她和風江還真配,那傢伙也是懷著一顆救世仁心,行雷厲之手段,肅清罪惡。

  「她沒那個勇氣。」晌融把車子開上馬路。「從小到大,她所憑借的也不過是錢,只要沒了錢,她什麼也不會做,如今發生這種事,安家也會對她有所約束,她沒機會再興風作浪了。」

  泰迪聳聳肩,她倒是觀察得很透徹,真實的安佑娜的確沒啥兒本事。

  「司楚還好吧?她有沒有受傷?」晌融最關心的還是女兒。

  「有你老公守著,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泰迪撇撇嘴。「風江是第一個有本事自我手裡搶走東西的人,想不到他行動力這麼強。」凌晨,他才跟安佑娜達成協議,風江就循線找上來了。

  他們在陽明山腳下打了一架。老實說,這是自三年前與宮昱一鬥後,他打得最過癮的一次,不枉他來台灣混了這麼久,沒賺著幾毛錢還惹得一身腥。

  打完後,他便將司楚還給風江,然後依著安佑娜的指示來到這裡,再看一場兩個女人大對決的好戲。聶晌融果然不簡單!其實早在她不怕死地在網絡上放話找他、面對他的威脅又能毫不畏怯地與他討價還價時,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是獨一無二的。

  會攪進這椿三角關係裡,與其說他無聊、厭煩了缺乏刺激的生活,想再次招惹「神風萬能社」的人,不如說他拒絕不了晌融的要求。

  聶晌融,一個教人移不開眼的女人。

  「他是爸爸嘛!」她淡笑,彷彿一句「爸爸」可以解釋一切。

  「爸爸嗎?」泰迪突兀地大笑。「那他這個父親可夠玄了,為了女兒、衝冠一怒就將台灣的黑道勢力給重新洗牌了,你們的警政署真該頒一面獎牌給他,上面就寫:功在……什麼?」

  「別鬧了,泰迪!」她知道他在裝瘋賣傻,譴責性地瞪了他一眼。「你跟風打過了,兩個人都沒事吧?」

  「你想問我有沒有打傷風江是不?放心吧!你老公滿耐打的,沒那麼容易受傷。」

  他狂肆的語氣裡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酸味兒。

  「真是的,你就不能正經點兒嗎?」她嬌媚地橫他一眼。

  泰迪倏忽一愣,隨即臉色凝重地大喊。「停車。」

  晌融急踩煞車。「你幹什麼?」

  「我該走了!」他壓低了聲音,嚴肅地說道。

  「是嗎?」她低垂頷首,微白的俏臉上有著一份難捨的離情。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開門下車,臨關車門前,又一次破例叮嚀道:「以後沒事別隨便找我,能夠永遠不再見面是最好的。」

  「我知道了!」她輕輕點了點頭。

  卡一聲,泰迪用力關上車門。秋天了,海邊的風總是特別的冷,他愈加抱緊懷裡的泰迪熊,只有它才是他永遠的夥伴。

  晌融突然打開車窗,對著他的背影大喊:「等我結婚的時候再發喜帖你,再見!」

  他一個顛躓,險些摔個五體投地。這個小魔女,明知他對她……唉,算了、算了!他舉起手,瀟灑地揮了兩下。

  身為一個無情殺手,是沒有談愛的資格,就讓這份「欣賞」永遠只是一份「欣賞」吧!

  聶晌融,這世上唯一一個令他刮目相看的女人!「我等著鬧你的洞房——」他大笑,心底有一隅空了……

  風江和晌融終於結婚了。

  就在一個暖暖的冬日清晨,他們舉行了一場傳統、優雅,卻簡單的婚禮。

  風父本來很反對,唯一的兒子結婚,怎能輕率了事?

  但晌融給了風父一個無法反對的理由——商界普遍都知道風江的新娘子原定人選是安佑娜,臨到婚禮前,卻突然換了個人,這已是醜聞,再鋪張行事,只會壞了家聲,也有損風、安兩家的合作情誼,因此一切還是簡單就好。

  但說是簡單,婚禮上卻破天荒的冠蓋雲集。

  風父商場上的朋友是不用說了,到了一堆;連安家都派人送了大禮來。晌融的處事手法令人折服,安家不僅沒理由怪罪她,還得感激她饒了安佑娜一次,他們希望兩家的合作情誼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至於安佑娜,聽說安家將她送到瑞士某深山的別墅裡了,算是半軟禁吧?她再也沒機會出現攪局了。

  FBI、CIA、聯合國……情報界的各大巨頭,也不約而同微服來到台灣;

  當然,風江沒有發請帖給他們,所以他們也別想得到太完美的招待。

  更何況那些傢伙也不是真心來祝他新婚快樂的,他們想知道風江結婚後,要不要退出情報界?他心中可有了接班人選?這群肩上一堆星的傢伙,可一點都不感到害臊,當場就喊起了「師父」;誰都想繼承風江的情報網,惹得風江差點拿掃把將他們轟出去。

  還有一個人,送來了一百零一隻泰迪熊當他們的新婚禮物。真是的!他以為在演101忠狗嗎?晌融邊笑、邊拆玩偶熊的包裝。對於泰迪,她一輩子都感激他!

  當然,「神風萬能社」那些人是不用說了,全員到齊。

  連落入明朝的美女老大和陰有匡都趕上這場婚禮。他們一個個攜家帶眷的,除了上官金迷。

  但她也沒閒著,婚禮進行途中,有一個男人突然對她示愛。文非凡,他曾經苦追宮昱的老公榮世澐不果,見到她之後,卻高聲發誓,對她一見鍾情、非娶她做老婆不可。

  什麼玩意兒?上官金迷早說過,有誰敢追她,就把他K平在地上。因此文非凡被摔進花壇裡掛著了。

  這場婚禮熱鬧非凡、別開生面,但這都不算什麼,最教人驚訝的是小司楚的存在;她今年十歲,風江剛滿二十八,也就是說那小子十八歲就做了「未婚爸爸」,了不起!虧人家還說他是萬能社裡最斯文有禮的彬彬紳士,原來……

  「什麼叫『惦惦吃三碗公半』,就是指他啦!」左士奇最委屈了,想當初,最早傳出戀情的是他,結果呢?到現在他的婚都還沒求成,人家風江已經有一個十歲的女兒了。

  「嫉妒別人,自己不會多努力一點兒。」上官金迷最愛跟左士奇作對了。

  「你以為我沒有嗎?」左士奇瞪大眼。「我相信在座的沒人比我更努力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殷琦歡臉一紅,用力地踩了一下他的腳。

  「沒頭沒腦地蠻幹,難免事倍功半。」玉司神揚眉,冷冷地說。

  「司神兄,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才會事半功倍?」榮世澐手挽著宮昱好奇問道。他才是最需要幫助的人!他們不知道嗎?宮昱又美又強,功夫還比他好,想請她生個孩子,他不曉得求了多久,她總是說:該來的時候,它總會來,時候未到,求她也沒用。

  「為什麼你們不問問成功人士的方法?」楚飄風對這個問題也很有興趣,但他覺得那樣吵根本是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請教風江。「我說風兄、風嫂子,可以把你們做人成功的方法告訴我們嗎?」

  「哪有什麼方法?」晌融臊紅了臉。想也知道,十八歲的時候,半點經驗都沒有,能做人成功就很難得了,還講方法!而且他們是第一次就中標,只能說一切純屬意外。

  「不!」風江慎重地搖頭否認。「是有方法的,但對你們而言已經太遲了。」

  「什麼方法?」眾人異口同聲問道。

  「我都說已經太遲了。」風江邊歎氣,一手捉緊了老婆。

  「沒關係,你說說看嘛!」就算遲了,他們也想知道答案。

  「我只能送各位一句話。」風江握緊晌融的手,慢慢往後退。「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什麼意思?」一群人面面相覷。

  「晌融,快跑!」風江拉著晌融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開玩笑,要被他們想通那句話的意思,鐵定被捶得很慘!

  果然!

  「風江——」三秒鐘後,萬能社的眾成員同時大喊,開始追緝風江。

  「你真壞!」晌融跑得氣喘吁吁,嬌媚地橫他一眼。

  她連生氣的模樣都如此地溫柔可愛!得妻如她,風江這一輩子再不會有遺憾。

  「你說這像不像以前我們上課上到一半,偷溜去吃冰,被教授發現,發動全班同學追緝我們的情景?」敢情他是在重溫舊夢?晌融彎腰,笑成一隻掩口葫蘆。

  「喂,別停下來啊!被追到就慘了。」風江乾脆抱起她快跑。

  「還差一點點才像!」她笑著,經過放置自助餐的長桌時,順手抄起桌上裝雞尾酒的大碗盤往後丟了過去。

  冰冰冷冷的酒液淋了眾人一身。

  「風江——」齊聲怒吼險些掀了風家的屋頂。

  的確!當年,教授追到冰店時,他們也是這樣,一人一碗紅豆冰扔了過去,淋得教授透身涼,那時,教授就是這樣吼人的。

  那一次,他們的成績首次得了C,可是他們的戀情也因此沸沸揚揚地傳頌了開來。

  令人懷念的青春歲月,少年、少女的純情摯愛燃燒了十個年頭,終於開花結果,他們永遠不會忘記相愛的感覺,再過五十年也一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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