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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yu 2009-6-24 15:17

天使惡男 作者:孟妮

人真的不能太有好奇心,
她不過是去瞧瞧那男人躺在地上幹什麼,
竟被當成了傷害他的嫌疑犯!
老天爺幫她評評理啊∼∼
她不過是個小老百姓,在一家正派經營的公司上班,
賺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辛苦錢,
從來也沒有做過任何一件虧心事,
更遑論砍傷這個塊頭比她大兩倍的男人!
她才想學小老鼠逃命,卻硬是被抓到警局拷問一番,
最後還被迫到醫院照顧這男人,
誰教他的身家背景一片空白,她竟成了他唯一「最親近」的人!
算了,她認命了,等他醒來,她總可以走人了吧?
沒想到,上天真愛開她玩笑,
這男人醒來後,竟然忘了自己是誰……




  一開始著手寫這個故事時,就有人提醒我,失憶男人變癡傻的題材已經快要被寫爛了,很少人能寫出新意來。我的想法是,我想寫的題材是一時的衝動,那個劇情吸引我、感動我,所以我有衝動想寫,我沒刻意想過要寫出新意,老套的故事一樣能感動人,所以我還是寫了。

  原本,我想寫一個男人失憶後癡傻憨直的樣子,他緊緊的跟著女主角,然後,恢復記憶後,他又變了一個性情,和女主角重新相戀一次。但寫著寫著,好像跟原來的想像越離越遠,最後,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而原來的一些設想,也礙於篇幅,沒有繼續發揮,不然我還想多著墨一下男主角恢復記憶後的情形。

  本來想寫兩個番外篇的,分別是男主角失憶前和失憶後的一天,但寫完一篇後,也沒有衝動想寫了。

  所以,關於第二篇的番外篇,就當我失憶了吧!

  最近一兩個月來,關於我上一本書《叛逆情婦》,從外界傳來的一些風風雨雨,讓我的心情dowm到了最谷底,很長一段時間都振作不起來,幾次有落淚的衝動,一度萌生想放棄寫作的念頭。但編編鼓勵我,寫作的人心臟要強壯,能接受得了讚美,也要能接受批評,在這種時候更要振作,更要寫出好的東西,來證明你的實力。或許,就因為有些不甘心吧!所以,我還繼續寫著。

  謝謝在這段時間內,支持我和肯定我的朋友,你們每句話語對我都是莫大的鼓勵,也向因為這件事帶來困擾的朋友們說聲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或許出於氣憤,或許因為失望,不管如何,我衷心致歉,也誠心、虛心的接受大家的批評及鼓勵,謝謝大家。

lilyyu 2009-6-24 15:18

第一章

  入秋了。

  當颼颼冷風從衣服的空隙鑽了進來時,鍾水芹才覺得秋天真的到了,白天還覺得炎熱,可一到夜晚就覺得涼意逼人,早晚溫差甚大。

  加班到晚上十點,下班後又和同事去吃消夜,回家時已是深夜時分,整個城市十分的安靜,而她也累得疲憊不堪。

  走在夜色中,四周都是住宅區,安靜得沒有人聲,她攏緊單薄的外套與寒風對抗。

  咻!

  從暗巷中竄出的東西嚇了她一跳,她渾身繃緊,凝神細聽,才發現是一隻黑貓。

  「嚇死我了,不知道我膽子小嗎?」她拍了拍胸口。

  她往暗巷看去,微弱的燈光下,只見地上有一個東西,她揉了揉眼睛,仔細瞧去,才發現是一個人躺臥著。

  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才確定真有一個男人側臥在冰冷的地上。

  昏暗燈光下,她湊近一看,總算勉強看清他的樣子。

  他身著一身的黑,身高至少有180公分,體型高大,他兩眼緊閉著,頭部顯然受到撞擊,流著一臉的血,依稀可以辨出是個五官端正的年輕男人。

  此時,一陣風捲起地上的紙屑,揚得老高,又慢慢的飄遠了。

  她倒退一步,喃喃自語,「沒看到沒看到,這都市有幾百萬人,總會有別人發現你的,反正不關我的事,不要怨我。」

  這年頭好人做不得,做了好人最後倒霉的多得是,對,沒錯,就是這樣,不要怪她狠心,要怪就怪這世界人心太險惡了。

  突然,那男人緊閉的眼睜開了,嚇得她幾乎尖叫。他一臉的血,那雙眼卻精光爍爍,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像是恨不得把她的臉牢牢記住似的。

  「啊!」她嚇得後退一步,可他已先一步捉住她的腳踝,使得她頓失平衡,慘叫一聲後,就重重的往後跌,跌得她屁股生痛、眼冒金星。

  他的雙手也滿是鮮血,抓得她粉色的褲子竟染上血跡。

  「不是我害你的,真的不是我,不要找我,哇∼∼」她連聲慘叫。

  廢話!

  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他當然知道不是她害的,憑她這膽小如鼠的模樣,也能讓他身受重傷?拚著一口氣,他努力保持清醒,就怕還會有人追過來。

  「別、別吵……」僅剩三分力氣,他用了一分力氣去講這句廢話。

  她嚇得雙腳亂踹,恨不得踹開這團混亂,腳下的細跟高跟鞋,每一腳都踹在他的痛處。

  天殺的!這女人不知道他受傷嗎?害他又耗掉一分力氣去吐血。

  「咳咳……」胸腔裡的血都快嘔出來了。

  「放開我∼∼」她尖叫。

  好痛,她的腳踝被他緊緊攫住,痛得都快斷了,重傷的人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但是,他仍固執的握著,恍若那是他救命的浮木,而他的血也像是不要錢似的流了滿地。

  「送、送我去、去醫院。」說完這句他最不屑講,卻又不得不說的求救話語後,他最後的一分力氣也用盡了。

  「救命啊!」她好怕,他看來就像是從血泊裡爬出來的惡鬼,在臨死前要抓她當替死鬼。

  她再用力一踹,這一腳重重的踹到他的腦袋上,令他痛得悶哼一聲,再次昏迷過去。

  「啊∼∼」

  又尖叫一聲後,發現他真是一動也不動的,她才喘著氣,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拜託,你別死,我不應該加班的,不應該去吃消夜的,不應該走這條路,不應該雞婆……老天爺啊!我發誓下次絕不會做這種傻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她一邊哆嗦,一邊悔恨的喃喃自語,感覺他的身體越來越僵硬。

  「誰在那裡?!」

  從巷外傳來聲音,一回頭,就看到兩束強光打在她臉上,她瞇了瞇眼睛,什麼也看不清。

  兩名社區巡邏警衛跑了過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驚得同時瞠大眼。「妳殺人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槌,重重的敲進她的腦袋,終於,她認清了自己悲慘的處境。

  她倒坐在一片血泊中,渾身沾著血,而血泊裡的男人流著滿頭的血,看得出身受重傷,而他額上還留有她行兇的證據──一個清晰的高跟鞋鞋印,而她又剛好正奮力的掰開他的手指,看來就像殺人後企圖逃離現場!

  「我、我只是路過而已,不關我的事啊!」她抖著聲音說。

  「快去打110叫警察和救護車來!」其中一名警衛對同伴說道。

  「好。」另一名警衛立刻奔去求救。

  「我不認識他啊!」她的雙眼瞪大,急著撇清。

  「妳別跑,妳是重大嫌疑犯。」

  這句話聽起來好耳熟啊!根本就是警匪片裡的經典台詞。此刻她真想拿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並在遺書裡留下兩個字──悔恨!

  「冤枉啊……」

  原來,這就叫百口莫辯。

      ※    ※    ※    ※    ※    ※

  「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們問他。」

  她已數不清自己到底說了幾百遍,還請了她的好友兼鄰居蘇平妤過來,替她證明她人格的清白,最後總算洗刷了她的嫌疑,證明她真的只是一個善良的小老百姓。

  那男人仍在加護病房中,病房裡放眼望去都是白色的,而他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即使在這麼脆弱危急的時候,他仍頑固的堅持著,不輕易放棄他的生命。

  他的情況很不樂觀,據醫生的說法,他現在還在鬼門關前觀光。

  她用棉花棒沾水,潤澤他乾裂的嘴唇。

  「拜託,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你還那麼年輕,還有好多事要做。」她小聲的說著。「對不起,踢了你那麼多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誰教你當時那麼嚇人……」

  她自己知道,他頭部的傷,她也要負一部分的責任,就算她不是主要的兇手,但也構成幫兇了;所以,在良心的譴責下,她用心的照顧他,並成了他病歷表上唯一的聯絡人。

  他的衣袖捲了起來,古銅色的手臂上插著針管。

  這是一雙很大的手,修長而有力,修剪乾淨的指甲,看來是個注重儀容的男人。

  他不像是從事勞力工作的人,但手掌、指節間長有薄繭;他也不像是辦公的人,因為他身上有股精悍幹練的味道,從和他僅有的兩句對話來看,這人恐怕不太好相處。

  她忍不住伸指細細描繪他的掌紋,他的生命線有力而綿長,看來擁有很強的生命力;他的感情線沒有分岔,也沒有細紋,線條清晰,應是個感情專一的傢伙……而他的手好大,可以很輕鬆的包覆住她的小手。

  才這麼想,他的手指便動了動,吃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大吃一驚,只見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她像被偷窺似的,飛快的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的握住。

  他的眼神乾淨清澈,像一池反射著暖暖陽光的湖,令他看來像個純真的孩子。

  「你醒了?」他的手好暖和,像個小暖爐似的,熱度沿著手心一直傳達到她的心口。

  他微微一笑,隨即又痛得蹙眉。

  「醫生說你還得住院一段時間,但你恢復得很好,就安心的養病,知道嗎?」

  他眨了眨眼,她決定就當作他知道了。

  「你好好休息吧!很晚了,我該走了──嘶……」他的手緊握住她的,痛得她倒抽一口氣。「我真的得走了,明天我還得上班。」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她。

  「你是不是在怪我踹了你的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和你受的傷比起來,我只對你造成很小很小……的傷害而已。」

  看清他的眼裡沒有怒意,也沒有責怪,她才鬆了一口氣,又看看他頭上包裹的泛出血跡的繃帶,不由畏縮了下。

  「好吧!我再留一會兒,只能一會兒喔!」

  他居然笑了。

  奇怪,他醒來後完全不像初見時那般凶神惡煞,反倒看來挺可愛的。

  合理的解釋有幾個,一是他撞壞頭了;一是受傷的人,連帶的攻擊力也減弱;再者嘛……就是身體的脆弱也會造成心理的脆弱,而現在還找不到他的親人,她是他唯一熟悉的,自然對她可親。

  她只能如此告訴自己。

      ※    ※    ※    ※    ※    ※

  休了兩天假,一早剛進辦公室,就有人從背後重重的拍她一下。

  「水芹,妳休了兩天假,是不是跑去哪裡玩了?」

  問話的是Selina,她留著一頭大波浪鬈發,非常的時髦漂亮,和水芹同在一個小組,兩人的交情一向不錯。

  「妳要嚇死我啊!」水芹拍了拍胸口。

  「這樣就嚇到,妳也太不禁嚇了。」Selina很不以為然。

  水芹瞟了她一眼。「像妳這種拍法,我這種心臟強壯的人還能挺得住,換作別人早就口吐白沫等搶救了。」

  Selina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要是這麼厲害,那我去拍趙經理好了。」

  水芹聽了噗哧一笑。趙經理一天到晚盯著他們,又老愛吃女同事豆腐,好幾次和女同事傳過緋聞,同事們私底下都愛拿趙經理的八卦當消遣。

  嘟……嘟……

  電話鈴聲響起,水芹接了起來,話筒傳來趙經理的聲音──

  「鍾小姐,麻煩妳到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她向Selina使個眼色。

  Selina扮了個鬼臉。「不說了,我回去辦公了。」

  水芹走進經理室,見趙經理正在接電話,她便在一旁耐心的等候。等待中,她忍不住想像Selina朝趙經理重重一掌拍下去,他兩眼翻白躺在地上抽搐的樣子。

  呵呵!她小心的忍住笑意。

  終於,趙經理掛斷電話,開始問起她手邊的工作,水芹一一回答後,他滿意的點頭。

  「在我們這個部門,妳的資歷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繼續努力吧!」今天的趙經理異常和藹可親。

  「我還在學習當中,如果真要說有做出什麼成績的話,都是經理指導的,我只是沾您的光。」水芹客氣的說。

  趙經理滿意的笑了,大手拍在她肩膀上。「水芹,我一直都很看好妳,也在總經理和副理面前提到妳,現在葉主任離職了,主任的缺空了下來,我想妳很有機會。」

  水芹暗暗深吸一口氣,儘管心裡雀躍萬分,也不敢表現在臉上,一派的含蓄謙虛,「謝謝經理。」

  他不經意的捏了一下她的肩。「好,那妳去忙吧!」

  肩膀上像有無數只毛毛蟲爬過,她強忍住剛才那暴力的念頭,快步從經理室離開。

  「這個老色鬼!」她低罵一聲,用力的拍拍肩膀,想把不舒服的感覺拍掉。

  目前公司正在進行一次人事洗牌,由美國總公司派來的兩位執行總裁來主導和另一家公司的合併事宜。

  合併之後公司將會擴展到更大的規模,但在這之前會有陣痛期,也會有大規模的人事陞遷或裁員,所以,公司上上下下都懸著一顆心等待著。

  從趙經理那裡證實自己陞遷有望,對水芹而言是一個很大的鼓舞,去年她剛買下一間小套房,還指望升職加薪來繳房貸。

  在公司一直忙到晚上六點多,她伸了伸懶腰準備下班,打算再去醫院看看那個男人。

  在等電梯的同時,她遇到了李笠紅。

  她倆同期進公司,學歷也相當,一直被大家拿來做比較。

  李笠紅外型搶眼,穿著性感嫵媚,總是輕易的得到男同事和上司的注意;相較之下,水芹顯得保守含蓄多了,她的舉止端莊有禮,在同儕間有較好的評語。

  她們兩個本就個性不合,儘管表面上和平共處,但彼此身為競爭的關係,各種大大小小的衝突不斷,兩人只剩下表面上的和諧而已。

  「下班了?」李笠紅先打破沉默。

  水芹也微笑點頭。「是啊!妳也下班了啊!」

  真是無聊又沒有意義的對話,但是,又一定要客套幾句,還真是無奈呀!

      ※    ※    ※    ※    ※    ※

  水芹趕到醫院時,已是八點多了。

  男人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也移到普通病房了,見他已清醒,精神也不錯,她的心情也好了點。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的眼睛眨呀眨的,相處的時間久了,她看得懂他的眼神,知道他渴了、知道他餓了、知道他高不高興……

  小心的扶高他的頭,將熬得稀爛的粥用吸管餵他吃,見他困難的一口又一口的吸著,幾次痛得微微皺眉。

  醫生說,他能活著是奇跡,因為他的頭部遭到重創,肋骨斷了兩根,還插進肺裡,造成內臟出血,右腳也嚴重骨折,現在打上了石膏。

  目前他只能吃一點點流質食物,但因胸腔受傷,連吞嚥食物都很困難。

  「沒關係,你慢慢吃。」

  他頓了頓,熠熠有神的眼裡閃著不情願,不願再吃。

  怎麼不吃了?水芹不死心的又將吸管湊過去,這次他直接別過頭去。

  「再吃點,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醫生說你要多吃才能補充體力。」看他仍不賞臉,她有點火大了。「我一下班就開始煮,我都還沒吃飯咧!你有得吃還不吃。」

  他張了張嘴,幾天沒說話,從喉嚨裡發出的咕噥聲沙啞得活像被大卡車輾過似的。

  「痛呀……」

  水芹的手頓了一下,難以置信這麼稚氣的話會從這個看似威風凜凜的大男人嘴裡講出來。

  他好像有點不對勁,那對小鹿似的純真眼睛,怎麼看都不像那天倒在地上的男人所有。

  她嚥了口口水,狠著心把吸管塞進他嘴裡。「痛也得吃,不吃怎麼補充體力。」

  他委屈的看著她,勉強又吸了一口,卻痛得齜牙咧嘴的,牛眼似的大眼裡還隱隱閃著淚光。

  他要哭了?天啊∼∼他不會撞壞了腦子吧?!這個想法讓她渾身一震。

  「你叫什麼名字?」顧不得餵他了,她忙問。

  他仍是眨著小鹿斑比似的眼睛,茫然的看著她。

  「你……記不記得你叫什麼名字?」

  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遲疑的搖頭了。

  轟!

  她這一嚇嚇得不輕,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病房。「來人啊!快來人啊……李醫生在哪裡?」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恐怖、聲音太絕望,三名醫生和六名護士同時跑過來關切。

  「小姐,妳不要緊吧?快先坐下來。」

  「動作慢一點,不要造成刺激,小心腦血管破裂!」

  「小姐,妳不要亂動──快點去拿擔架過來。」

  水芹氣急敗壞的道:「不是我,快,快去檢查他,他的腦袋有問題!」

  醫生和護士們面面相覷,直到她再重複一遍,才弄懂她的意思。

  對受傷的男人做了一連串精密的檢查後,主治醫生沉吟半晌,終於開口,「他的腦袋受到嚴重撞擊,大腦主幹裡有血塊,所以,他可能喪失記憶了。」

  「醫生,那他會恢復嗎?」水芹睜大眼急問。

  「這很難講,有可能一下子就恢復,也有可能一輩子也恢復不了,人類的大腦有很多是醫學解釋不了的。」

  她無力的坐了下來,腦袋裡一片混沌,忍不住重重的歎口氣。

  「妳先別失望,他很年輕,而且身體很健康,一般人受這麼重的傷可能都活不了,但是他恢復得很好,所以,一定要有信心,妳的態度會影響到病人的狀況。」

  他失去記憶了,他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他以後要怎麼辦?而她又該怎麼辦?

  從此以後他就是她的責任了嗎?她忍不住苦笑。

  拖著蹣跚的腳步,她像個老太婆似的踱進病房。

  病床上的男人聽到聲音,勉強睜開眼睛看她,眼裡有著血絲和濃濃的睏意。

  她呆呆的望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發現他仍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那眸裡充滿純粹的信任。

  這是母鳥效應嗎?小雞破殼而出的瞬間,會將第一眼看到的東西當成母親。

  「拜託,別那樣看我,我不是你媽,我甚至不認識你。」她喃道,寄望他能聽得懂。「我會努力幫你找到你的家人和朋友,那時候就不關我的事了,你的親人會照顧你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黝黑的眼裡竟閃著迷茫和憂慮,她別過頭去,不忍和他的視線接觸。

  「別那樣,我只是一個陌生人,最多……最多就是不該踢你而已。」

  這世上,誰也不願意負擔別人,更何況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或許是因為內咎,或許是因他舉目無親,只有她能照顧他,總之,這些日子她仍然持續的來醫院看他,透過一點一滴的相處,不只他越來越依賴她,她似乎也越來越依賴他了。

      ※    ※    ※    ※    ※    ※

  「妳總算來了!」護士小楠走出病房看到水芹正好過來,大大鬆了一口氣。「小克從下午開始就不說話,不吃藥也不打針,就一直看著時鐘。」

  「看時鐘幹什麼?」

  「他跟我說,等時針走到七的時候,妳就會來了。」小楠笑說。

  小克是她們為他取的暱稱,因為他嗜吃巧克力,所以這麼叫他。

  住院一個多月,除了記憶喪失之外,他身體上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而他對水芹非常的依賴,依賴到只要看不到她就會吵,不然就是悶聲不說話。

  此時他靠在病房窗前的椅子上,懶懶的看著樓下的風景,水芹悄聲的靠近,才走兩步路,他已警覺的轉過頭。

  見到她的瞬間,他的眼睛一亮,笑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俊逸逼人,讓她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笑容很性感、很純真、很致命,沒有成年男人那種刻意的性感侵略,而是像大男孩似的燦爛而陽光,讓人單純的喜歡。

  「芹芹。」他伸手和她十指緊緊交握,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好像非要如此才能安心似的。

  她瞪他一眼。「小楠說你不乖,不吃藥也不打針。」

  「妳去哪了?」

  對於他的親暱,她早已見怪不怪,他一向愛黏著她,或許她是他在這陌生世界裡唯一熟悉的,所以對她很依賴。

  「我最近忙著加班,比較沒空來看你。」

  見他一臉悶悶不樂,她打開帶來的點心。「喏,你愛吃的。」

  他愛吃巧克力,要是不管他,他一天能吃掉兩、三盒,所以,她就控制著他少吃巧克力,有時候就以此來威脅他。

  他傻傻的笑著,將一個巧克力塞到她嘴裡。

  「不要,我不能吃,吃了會胖,你吃就好。」

  「好吃。」他固執的又要塞給她。

  知道是他的善意,她只好張嘴吃了。

  不一會兒,他已經快吃掉一整盒了,她趕緊搶走巧克力,拍掉他又伸過來的手,警告的瞪他一眼。「不要吃太多巧克力。」

  他笑嘻嘻的,趁她不注意時又偷拿了一顆。

  「又不是小孩子,還這麼賴皮。」她又好氣又好笑。

  吃完東西,他的頭倚在她的肩上,很快睡著了。

  他真的很依賴她啊!像個小孩,一個讓人心疼的小男孩。

  他住院住了快兩個月,身體已經恢復健康,但也確定了他喪失記憶,且性情似乎有很大的變化,最起碼和她當初看到的他不太一樣。

  透過警方也查不出他的來歷,他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她曾以為他的親戚和朋友很快就會出現,想不到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找他。

  如今,他即將可以出院,到時她該不該把他丟到社福機構去?

  可見他一看到她就傻傻的、高興的笑著,眼裡是全然的信任,她就有種罪惡感。

  「小克。」她忍不住撫摸他的發,想著該如何開口,「你的身體好了,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

  他眼睛一亮,肯定地道:「我要和妳在一起!」

  這答案在意料之中,她苦笑,「可是我家裡很小,可能會住不下。」

  顯然他還是沒聽懂,眼睛仍是晶亮的看著她。

  她略感困難的開口,「小克,我以前不認識你,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這樣你懂嗎?」

  「不懂。」他搖頭。

  她深吸一口氣,心情無比沉重。「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會送你到另一個地方去,那裡的人會好好的照顧你。」

  「妳不要我了?」他錯愕的看著她,迷茫與傷心寫滿整張臉。

  她的心臟像被緊揪似的發疼。他在無聲的指責她,指責她的殘忍!

  水芹別過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我……我以後會去看你,我們偶爾可以……可以見見面,我會帶巧克力去給你吃。」

  下一刻,他緊緊的抱住她,幾乎快勒死她了,嗓音嗚咽地道:「不要!芹芹,不要分開。」

  感覺到他高大的身子在發抖,她的眼眶紅了,心中塌陷一大塊。

  她怎能背棄這樣的信任,怎能狠心推開這個強烈需要她的人?

  僅有的猶豫消失了,就算有一點點的不願意,此刻也全都不見了。

  想也不想的,她大喊:「我是開玩笑的,我怎麼會不要你,你出院後就和我一起住。」

  他抬起頭,開心地問:「真的?」

  「真的!」她重重的點頭。

  心疼他的難過和害怕,她忍不住的衝口而出,見他扯開了笑容,那揉合著笑和淚的表情令她終生難忘。

  罷了,有什麼關係呢?不過就是多一個人住、多一個人吃飯,況且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也得負一部分的責任,若真讓他流浪街頭,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對,就是這樣,她有罪惡感,所以才會一口應下這種麻煩。

  騙人……她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冒出來。妳明明就是心疼他,不然為何會像鬆了一口氣?

lilyyu 2009-6-24 15:19

第二章

  「這是你的房間。」

  這間兩房一廳的小套房是水芹去年買的,十幾坪的空間裡,佈置得十分溫馨。

  她將另一間較小的房間做了簡單的佈置,有一張單人床,還有簡單的傢俱,房內有一扇對外窗,可以看到樓下熙來攘往的人群。

  她依序打開衣櫃開始說明,「這裡放你的睡衣,這裡放你的襪子,我先買了幾件衣服給你,等我放假時,再帶你去買外套和毛衣。」

  他跟在她屁股後滿屋子轉著,聽著她清脆的聲音,看著她豐富多變的表情。

  「這裡是廚房,肚子餓的話,冰箱裡有東西可以吃,要加熱的話就用微波爐。」

  她走到另一道門前,打開門。

  「這裡是洗手間,你要洗澡的話,要記得把簾子拉奸,不然整間浴室都會濕掉……這是你的牙刷和杯子,還有,你上廁所時要記得把馬桶蓋掀起來,不然會弄得很噁心,聽到了沒有?」

  她威脅似的瞪他一眼,滿意的看到他點頭。

  他穿著她趁百貨公司週年慶大拍賣時去買的衣服,T恤一件一百元,牛仔褲一條三百九十九,穿在他身上居然也好看極了,沒有枉費他那副好身材。

  「還有,如果有人問你是誰,你就說是我表哥,暫時來我家住一陣子,知道了嗎?」

  他倆畢竟是孤男寡女住在一起,這一棟大廈裡不乏許多退休沒事幹的老太太們,不想讓她們嚼舌根,她只好編出一套說法。

  「為什麼?」

  「這樣我們就是家人了,你不喜歡我們是家人嗎?」她只好說。

  「喜歡。」他扯開了嘴角。

  「在醫院也不能好好的洗個澡,你先洗澡吧!水龍頭往右是冷水,往左是熱水……這條毛巾是你的,現在天氣變冷了,洗澡時就把窗戶關上。」

  她踮起腳尖,使勁的要關上浴室的窗戶,而他就站在她身後,輕輕鬆鬆的便關上了。

  他扯開笑容,那笑容暖洋洋的,像夏日午後河面泛起的點點金光。

  完了,她又頭暈了,每次只要看到他笑,她就有點控制不住的暈陶陶的,這到底是什麼毛病?

  「唔∼∼好了,你先洗澡吧!」她為他關上浴室門,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鍾水芹,你夠了,難道你還被他的男色所吸引?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震醒了她不知神遊到哪裡的意識。

  是她的同窗好友兼鄰居蘇平妤來了。

  蘇平妤不管何時那對貓似的眼睛總有些半瞇,看來像睡不飽,又有幾分慵懶,連走路都有幾分像貓。

  她像在自家似的自在隨意,一進門就重重的癱在沙發上。

  「幹嘛?有氣無力的,又怎麼了?」水芹好笑的問道。

  「完了完了。」她將頭埋在抱枕裡呻吟。「我慘了!我要崩潰了!」

  「你崩潰什麼?」

  「我媽說我再找不到男朋友,她就要搬來和我住,那比世界末日還要糟糕。」她淒慘的哀叫。

  水芹噴笑出聲。

  蘇平妤氣得咬牙切齒。「你還有沒有朋友道義啊?我煩得都想撞牆了,你還笑!」

  水芹勉強忍住笑意。「那有什麼不好的?阿姨做菜一級棒,我還能沾你的光嘗嘗阿姨的手藝。」

  蘇平妤揮舞著拳頭,義憤填膺地大喊:「我只有二十六歲,又不是六十二歲,但是她看我的眼神活像我是超市裡賣不出去的魚似的!」

  水芹又是哈哈大笑。

  蘇平妤一臉的淒苦哀怨。「我真的快要瘋了!你知不知道,我媽竟然動員全部的親戚和街坊鄰居幫我找對象,前天還聽我姊說,我媽要幫我報名『天生佳偶』的男女配對節目。」

  「那很好啊!讓全國的黃金單身漢都能看到你,這樣你的機會就更多了!」她沒什麼同情心的笑道。

  蘇平妤氣得哇哇大叫。「你還是不是人哪?虧我還把你當成好朋友,你居然幸災樂禍的!大學時是誰幫你去點名的?是誰把消夜和你一起分享的?是誰在大冷天陪你去逛街……」

  水芹大叫一聲,也擦起腰道:「你才沒良心,當初是誰幫你打發你不喜歡的男生?是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聽你訴苦的?是誰把自己最喜歡的化妝品和你分享的……」

  批鬥大會於是展開,從十年前兩人結識的孽緣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是誰害誰跌了一跤,在心儀的男生面前出糗,以及誰把誰的頭髮染得像乾燥的玉米須……

  兩人從以前就是死黨,高中到大學都念同一所學校,畢業後踏入社會工作,更是乾脆比鄰而居,互相有個照應。

  「奸啦好啦!我投降,算我不對。」水芹終於舉手投降。「阿姨也太急了點,你只是緣分還沒到而已。」

  蘇平妤抱著頭哀叫。「要是男人像狗一樣就好了,像我的Tiger多乖啊!我一回家,它就對著我搖尾巴討好我,也不計較吃什麼:我難過時,它還會乖乖的陪著我,有陌生人來也懂得叫幾聲,就算把它們弄丟了,它們也會自己找回家裡來……你說,養男人是不是還不如養條狗?」

  蘇平妤是間動物醫院的獸醫,在她眼裡,世間萬物都是生物,動物和人沒什麼兩樣,甚至還比人可愛多了。

  「拜託,你也太偏激了吧!怎麼可以拿狗和男人比。」

  蘇平妤用力的點頭。「對,男人怎麼比得上狗!」

  這就是蘇乎妤的論調,男人和害蟲是同一類的,而動物--尤其是狗,是最優秀、最高等的生物之一。

  「你不能因為現在沒有男朋友,就把男人講得比細菌還不如。」水芹搖搖頭。

  這句話說到蘇平妤的心坎裡了,她重重的哼一聲,「全天下的男人都瞎了眼了,居然沒人發現我這麼一個秀外慧中,出得了廳堂,進得了臥房的女人。」

  「是進得了廚房!」她糾正。「你這個色女,已經先想入非非了。」

  「哼!性福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見蘇平妤突然安靜下來,兩眼發直的不知在看什麼,水芹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小克剛從浴室走出來,赤裸著上半身,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露出結實的胸肌,頭髮還滴著水。

  剛沐浴過後的他,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水芹清了清喉嚨,「他就是小克。」

  蘇平妤為她去警局做證時,已經知道水芹惹上這麼一樁倒楣事。

  「嘿嘿!原來如此。」她笑得曖昧。

  「幹嘛呀?你笑得我都起雞皮疙瘩了!」水芹抖了抖。

  「居然把這種猛男帶回家,你也太邪惡了。」

  水芹受不了的翻白眼。「拜託,用那種有色眼光看人,你才邪惡咧!」

  蘇平妤上上下下打量小克,雙手更不客氣的對他東摸摸、西摸摸的評量著。

  「嗯∼∼不錯,體格好,骨架好,長相也正,不知道血統怎麼樣?來,張開嘴,讓我看看牙齒。」小克依言張嘴,只見她點了點頭。「不錯,牙齒很健康,看來系出名門,」

  「喂喂喂,你當你在看狗是不是?」水芹受不了的制止她。

  「看人和看狗也沒什麼差別,你去醫院,醫生也是這麼看你的,差別只在於你會講人話,狗講的是狗話。」

  又是一番人狗論,水芹搖了搖頭後為兩人介紹,「小克,她是我的好朋友,你叫她平妤就好。」

  小克皺著眉,防衛的看著蘇平妤,這倒讓水芹有點驚訝,她還以為他對所有人都和對她一樣,百分之百的信任。

  蘇平妤玩味的問:「水芹,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兇猛、會咬人的動物是什麼?」

  不知道蘇乎妤為什麼突然轉移話題,但水芹還是認真回答,「獅子?老虎?大象?鱷魚?」

  蘇平妤搖了搖食指。「不是,是袋獾。」

  「那是什麼?」

  「它長得很溫和可愛,但撕咬力卻是最強的,一隻六公斤重的成年袋獾,可以咬死一隻三十公斤重的袋熊,我看--他就是一隻袋獾。」蘇平妤指著小克。

  水芹嗤笑一聲。「憑他?」

  「他畢竟是個男人,你別把他當小孩看了,肉食性的動物只要兩、三個月就可以長大了。」

  「又來了,探索小姐。」

  她總是藉機發表有關動物的各種言論,被水芹戲稱為「探索小姐」。

  嗶嗶嗶……

  蘇平妤的手機傳來簡訊,她低頭看了看。「啊!不說了,有只聖伯納剛做完手術,現在有點狀況,我要過去看看。」

  她一邊說,一邊蹦跳著找鞋穿。「我這星期都要值班,沒空來你這裡了,有事再和我聯絡,沒事就幫我照顧我家Tiger。」

  「好,知道了。」

  話聲剛落,蘇平妤已急匆匆的出去了。

  小克倚著門,發上的水珠沿著他的額角滑到剛毅的下巴,又蜿蜒到胸膛,往腰間圍著的浴巾流去……

  咳!她眨眨眼,那種暈眩的感覺又來了。

  「好了,快去睡吧!明天早上我還要上班。」

      ※    ※    ※    ※    ※    ※

  連續幾天工作下來,水芹已是疲憊不堪,趙經理為了把握這次的陞遷機會,把底下的員工當成狗一樣的奴役,使得他們累得人仰馬翻。

  一回到家,她就將自己拋進沙發床上,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

  感覺自己被擁進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裡,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你在幹什麼?快點放開我!」見小克仍不放手,她只好用力的拉下他的手。

  「我想抱你。」他的眼睛好亮,閃著孩子似的天真。

  「不行。」她搖搖頭。

  「為什麼?」

  「哎呀……不行就是不行,擁抱是一種很親密的行為,而且,女孩子的身體是不能隨便讓人摸的。」

  「為什麼?」

  「這是一個好問題,可以從哲學的角度、醫學的角度、心理學的角度來回答……反正,就是不行。」

  「我想抱你。」他固執地道。

  「我剛剛說的你沒聽懂是不是?我說不行。」

  他仍靜靜的環抱著她。「你抱起來好舒服。」

  水芹愣住,半晌開不了口。

  原來,一個男人的身體可以這麼溫暖,而被擁抱呵護時,會讓人忘記自己的孤單。她嗅著他身上乾淨清爽的男人味,雖然很陌生,但是卻很舒服。

  「快點放開我啦!」她很快的回復神志,「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

  「電視上演的。」

  難怪人家說電視是犯罪的溫床,前兩天還是個純真的男孩,現在已經學會抱女生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無可奈何。

  「家裡有什麼可以吃的?我好餓。」她問。

  「有包子。」

  看著桌上滿滿一袋子的包子,她的臉孔扭曲起來。

  「你買了幾個?」

  他掐指算了算。「五十個。」

  「竹筍包、叉燒包、菜包、鮮肉包,三鮮包、香菇包……」她咬牙切齒的算著,最後忍不住抓起抱枕往他腦袋上打。「你這個包子腦袋!你不會買個饅頭、刈包啊?除了包子,再也沒有別的可以吃了,是不是?」

  實在是氣到無力,他嗜吃包子,不管什麼口味的包子都愛吃,所以去買了一大堆包子,這就苦了她了,她認命的泡了茶,開始配包子吃。

  他真是個固執的人,她發現,只要他喜歡的東西,就會喜歡到底,近乎變態的執著,就像他愛吃包子和巧克力一樣。

  待她吃完包子,他立刻送上切好的水果。

  水芹按著電視遙控器,轉到她最愛看HBO頻道,剛好在播一部恐怖片。

  她將身體蜷縮在沙發上,又向小克招手。「過來陪我看電視。」

  小克立刻乖乖的貢獻他的肩膀。

  她偎著他,懷裡抱著抱枕,兩腳蜷起在胸前。她愛看恐怖片,但是又會害怕,如今有小克的陪伴,她終於可以安心的看了。

  淒慘的鬼哭神號之後,披著黑色長髮的女鬼突然躍了出來!

  「哇∼∼」水芹尖叫一聲,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再也不敢抬頭。

  他愣了一下,原來她也會害怕呀!他有點笨拙的拍拍她的背。「不怕不怕。」

  他畢竟是個男人,即使心志像個小孩,但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想到這,她趕緊抬頭聲明道:「你聽清楚了,這是特殊狀況,別以為以後你都可以抱我。」

  不知是抗議她的話,還是聽不懂,他微微用力的把她的頭按回懷裡。

  「還有,以後只有我能抱你,你不能抱我,聽懂沒有?」

  這根本就是不平等條約,但他沉默一下,仍是點頭同意。

  她安心的偎在他懷裡,從瞇成縫的眼裡看恐怖片,而他則是心滿意足的抱著她。

  男人保護女人的本能徹底的發揮出來,他提供自己的懷抱,讓她在害怕時能躲進來。

  夜越來越深了,兩人原是窩在客廳裡,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模模糊糊的咕噥一聲。「小克,抱我去床上。」

  「你抱我,我才能抱你。」他聽話的說。

  「沒關係。」她夢囈似的回答。

  「我想抱你,就能抱你嗎?」

  「唔……」她混沌的腦袋跟不上。

  「我想抱你,就可以抱你,對不對?」他再問一遍。

  她蹙著眉,被這像繞口令似的話弄得不耐煩了。「對。」

  身子突地騰空了,她滿足的蜷在他的懷裡,任由他抱她回房裡。

  她沉沉的睡著了,在睡夢中,彷彿有個溫爐在身邊,那暖烘烘的感覺就近在鼻間。

  當鬧鐘響起,她習慣性的醒來,而橫在她胸前的男性胳臂讓她猛的坐起身。

  小克居然睡在她身邊,還抱著她!

  她氣極了,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你給我醒過來,快點。」

  他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看來一派清純無辜。

  「你怎麼會在這裡?」

  雖然兩人衣著整齊,他也沒有做出不軌的行為,但是,他畢竟是個男人,怎能隨意爬上她的床?

  「昨天好冷。」他好委屈的樣子。

  「冷你就再去多拿一條棉被來蓋呀!誰教你睡到我房裡來的?」她氣得想捶胸頓足,一時的心軟居然引狼入室!

  「你要我抱你的。」

  她噴火的眼裡清清楚楚的寫著「你撒謊」三個字。

  這一耽擱,已是早上七點半,上班快要來不及了。

  「你給我聽清楚了,以後不能再睡在我房間了。」她警告道。

  他張嘴欲言,但看她面容兇惡,是真的動怒了,他頓了頓,乖乖的點點頭。

  「哼!」她輕哼。

  飛快梳洗後,她匆匆忙忙的趕去上班了。

  到了公司,一忙起來她倒是忘記這件事了,一件企畫案送上去,得到新來的執行總裁傑恩的讚賞,更是讓她樂得心花朵朵開。

  當她晚上回到家後,發現小克正趴在陽台上,看著樓下過往的車輛和人潮。

  他的側臉看來有一分蕭索、一分寂寞,臉龐在燈光下有些陰影。

  就算對他早上的行為還有一分怒氣,現在也消弭殆盡了,罷了,他現在的心志像個小孩呢!跟個小孩賭什麼氣。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回過頭看她,漂亮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像黑暗中被點亮的燈火,絢麗而燦爛,令她看得有些怔忡。

  「幹嘛不開燈?」她的聲音乾澀。

  他向她走來,步伐優雅而輕巧,身材高大的他像蓄著一種力量,令人難以忽視。

  被他的氣勢所震懾,她自然的倒退一步;他偏頭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那股魔力便彷彿消失了,此時的他顯得無害,又是她所熟悉的小克。

  「我好想你。」

  想到自己上班時,他一人待在屋裡,只怕很寂寞吧?一這麼想,她的心又柔軟了幾分。

  「今天星期五,明天我不用上班,我們出去逛逛吧!」她笑著宣佈。

  他歡呼一聲,一把抱起她。

  小克還是這麼熱情!開始時她有些消受不了,現在倒是越來越習慣了。

  「放我下來啦!我去換件衣服,我們馬上就走。」水芹笑著說。

  夜晚的台北是美麗的,熱鬧的街道、嘈雜的人聲、閃爍的霓虹燈,將這個夜妝點得熱鬧非凡。

  在市中心廣場有一場演唱會,現場滿坑滿谷的人,周邊還有許多的攤販。

  水芹和小克也在人群中,慢慢的走向廣場,見小克又吃著他最愛的包子,那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彷彿是在吃什麼人間美味似的。

  「好吃嗎?」

  「好吃,你也吃一口。」

  「不用了,快拿開,我想吐了。」她倒退一步。

  再好吃的東西也禁不起天天吃、餐餐吃,這兩個星期以來,她所吃的包子量已遠遠超過她過去五年來所吃的。

  他的胃口極好,一路走下來,已經吃了一碗牛肉麵、一塊炸雞排、兩根烤香腸、一碗蚵仔麵線、五個水煎包,現正津津有味的啃著東山鴨頭。

  「我好像養了一支軍隊。」她暗自嘀咕。

  看著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潮,有情侶、有三五成群的年輕人、有一家老小……她幾乎被人潮所淹沒,一回過神,才發現剛才一直緊緊握住她手的小克不見了!

  「小克呢?」

  她緊張的回過頭尋找,才看到他站在路邊看一個搖滾樂團的表演,看得忘神了。

  他沒有注意到她不在身邊。

  這時,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如果……她突然不見了,他會怎麼樣?

  這念頭一起,她一閃身,躲進旁邊的巷子裡,這裡停滿了機車,她藏在陰影處,悄悄的看著小克。

  不到一分鐘後,小克終於發現她的失蹤,緊張的東張西望,開始到處尋找。

  「芹芹……」他大喊。

  路人紛紛投以驚異的目光,可他不管,往前找了一圈後,又回過頭來往後找。

  「芹芹,你在哪?」

  只見他一臉的驚惶恐懼,額上佈滿了汗珠,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那眼底溢出的絕望讓人心疼。

  「芹芹……」他急得團團轉,不斷的大喊,「芹芹,你在哪?你快出來,芹芹……」

  眼前蒙上一層霧,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水芹不受控制的,眼淚一滴又一滴的掉下,最後已是一臉的濡濕。

  「芹芹,你在哪裡?」他嚇得嚎啕大哭,拚命扯開嗓子喊。

  她蹲在地上,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這個大傻瓜,一點也不怕羞,哭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似的。

  水芹原有的一點壞心已然消失無蹤。她怎麼可以遺棄他?怎麼可以丟掉他像丟掉一隻不要的小狗?

  她擦乾眼淚,從巷子裡走出來。

  「幹嘛啦?鬼吼鬼叫的。」她重拍一下他堅實的背。

  他僵住了,眼淚爬滿臉龐,在看到她的一瞬間,那黑眸倏地發光,像在夜裡的海面上行駛的船隻,終於找到指引方向的燈。

  他激動的大喊一聲,緊緊的抱住她,那力道幾乎讓她窒息。

  她能感覺他高大的身子正瑟瑟發抖,而她的視線也是一片模糊,她暗罵自己殘忍,所以即使被他抱得心臟發疼,仍是任由他抱著。

  「你、你不見了,不、不見了……」幾番哽咽,他終於斷斷續續的說完這句話。

  「我跟你說我去找洗手間,你沒聽到啊?」

  他拚命搖頭。

  「我叫你在這裡等我,我就去洗手間了,找了好久才找到,又排隊等了老半天,回來找你時還找不到你,誰教你到處亂跑!」一決定說謊,她說來便滔滔不絕。

  終於,他那份驚惶慢慢的消失了,他捧著她的臉,指尖仍是不受控制的輕顫。

  她胡亂的抹掉眼淚,擦起腰道:「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要你了?」

  見他直點頭,她的心酸酸澀澀的,隱隱抽痛。「我不會不要你的,你聽清楚了沒有?」

  他遲疑一下,點點頭。

  今晚他也受夠了,她主動拉起他的手。「我們回家吧!」

  他安安靜靜的和她回家了,十指緊扣著她,怎麼也不肯放開。

  回到家,當她洗完澡出來,才發覺小克坐在她的床沿上,臉上已沒有最初的驚惶失措,但那雙無辜的眼睛仍有些濕潤。

  她用膝蓋想都知道他想做什麼,於是她慎重地、一字一頓地說:「回你房裡睡覺。」

  他抿緊唇,表明了他的擔心,「你會不見。」

  僅一句話就擊潰了她的堅持,誰教她心虛呢?

  小克從她的臉上看到她的軟化,他歡呼一聲,緊緊的抱住她。

  這個越來越懂得察顏觀色的傢伙!她又好氣又好笑。

  「我會乖乖的,不會吵你。」

  她拍拍他的頭。「好吧!你睡過去,不能動手動腳的,不然看我怎麼修理你!」

  她沒有和一個大男人同床共枕的習慣,實在是有點古怪,她幾次翻身,不太好意思去看他的臉。

  他的手輕輕碰觸她的腰,她像被電了一下,隨即警告的睨他一眼,他的手立即乖巧的縮回去,不敢再造次。

  「唔……」

  半夜時,她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看到他清醒的看著她,好像根本沒有入睡。

  「三更半夜的怎麼不睡覺,要嚇死人啊?」

  入冬了,今年的第一道寒流來襲,她蓋著棉被已經覺得很冷了,可他卻大半個身子都晾在棉被外……發現自己霸佔住整條棉被,她不好意思的將棉被拉了些過去,蓋住他的身體•。

  他固執的將棉被又拉回去,牢牢的覆蓋住她。「你伯冷。」;

  頓時,一股暖流流進她的心間,「小克過來。」

  他靠了過來,她偎在他的懷裡,對著他笑。「這樣就不冷了。」

  小克心滿意足的摟著她,她則舒服的歎口氣。好溫暖喔∼∼原來男人的體溫這麼讓人舒服。

  此後,她就沒那麼排斥和他一起睡了,尤其在天氣較冷的時候,他根本就是一個大暖爐,不但可以暖被,還能溫暖她,比三條棉被還管用。

lilyyu 2009-6-24 15:19

第三章

  今天難得在正常時間下班,當她到家時,只見蘇平妤坐在餐桌上大啖美食。

  「好啊!你又來我家白吃白暍了。」

  「真好吃,水芹,你也快來吃。」蘇平妤口齒不清的說。

  水芹自己並不擅長烹飪,幾乎都是外食,不然就是吃泡麵,而她偶然間發現小克具有烹飪的天分後,她就很用力的培養他,還買了一套食譜讓他參考。

  他果然很爭氣,無論她想吃什麼,他幾乎都能做得出來,自此之後,三餐就由他一手包了,而蘇平妤更是三不五時的就過來吃白食。

  「你真是撿到寶了。」蘇平妤滿足的打個飽嗝。

  「撿到寶?我已經快要養不起他了。」

  「好啊!那就讓給我吧!我接收了。」

  談笑聲中,小克的命運已經快要敲板定案了,他急得大喊,「我不要!」

  蘇平妤一臉的奸笑。「小克是一個大帥哥,既能進廚房,擺在家裡也很賞心悅目。」

  她貓似的大眼滴溜溜的轉,看來算計又奸險,她跳到小克面前,兩手軟軟的圈著他。「小克,我漂不漂亮?」

  「漂亮。」他點頭。

  哼!男人。水芹不屑的一撇嘴。

  「小克,現在我要教你怎麼感受成熟女人的風情。」說完,她便送上嘴唇,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啊∼∼

  屋裡同時爆出兩個人的尖叫聲。

  水芹一把扯過她。「你幹什麼?」

  蘇平妤賊賊的笑了。「教他怎麼接吻啊!」

  小克還愣在當場,看到水芹冒火的眼睛,下意識的心虛了,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唇。

  「怎麼?你吃醋啦?」蘇平奸笑睨著她。

  水芹微惱道:「我吃什麼醋?」

  「那不就好了,小克,跟我走吧!」她半戲謔地要帶他走。

  「不行。」小克和水芹異口同聲道。

  小克更是抱著水芹不放。「我只要和芹芹在一起。」

  水芹要拍開他的手,但他堅持不肯放手。

  蘇平妤故意捉弄道:「哎喲∼∼好恩愛、好纏綿喔!我怎麼就沒有。」

  「你胡說什麼啦!」水芹有著一絲尷尬。

  蘇平妤無所謂的聳聳肩,說要小克不過是戲弄好友罷了。

  「Tiger最近腸胃不好,老是吐,而我又要值班了,你就幫我看一天吧!」她將Tiger放好後,就瀟灑的走人了。

  真不知平妤是怎麼想的,Tiger明明是只乖巧可愛的吉娃娃,個兒嬌小玲瓏,她偏偏把它取名叫Tiger。

  Tiger常來水芹家,自己也總是乖巧的蜷在一角。

  但奇怪的是,它每次窩在她懷裡時,總會對小克汪汪叫,果然是狗眼看人低,小克善良得連狗都愛欺負他。

  安頓好Tiger後,水芹一瞄到小克的嘴唇,又莫名地有些火氣。

  覷著水芹難看的臉色,小克幾經猶豫,最後終於忍不住說了--

  「我想親你。」他指指她的唇。

  「不行!」

  他不滿的問道:「為什麼?」

  「以後你就知道了。」一時也解釋不清,她索性這麼回答。

  「以後是多久?」他卻窮追不捨的問。

  「就是很久很久。」

  「有多久?」

  這是小克另一個令人受不了的地方,他很固執,堅持要一個答案時,可以把人逼瘋:堅持要一個東西時,逼得她只能去滿足他。

  「等明年過年的時候。」她隨便給一個答案。

  「為什麼?」

  「你現在還小,那時候你就夠大了。」

  他又賭氣不說話了,說他是小鬼他不服氣,這種行為和個青春期叛逆的小孩有什麼不一樣?

  小克悶聲開始收拾餐盤,自從他住進來後,從洗衣服、做飯、打掃,到修理馬桶和換燈泡所有大大小小的家事,他都一手包了,水芹每天回到家只要負責享受就好。

  他提供了香噴噴的飯菜、乾淨的衣服、打掃乾淨的房間,還有看恐怖片時可以抱著的人形娃娃,她根本就是生活在天堂。

  見他一人在廚房裡清理,她只能眼巴巴的跟在他身後轉,唉∼∼沒辦法,她覺得心虛,只能討好又小心的偷覦著他。

  直到他做完家事,坐在客廳看電視時,她看著他已長長的鬍子,終於想到能為他做什麼了。

  「我幫你刮鬍子。」她開心地道。

  這提議顯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他高興得忘了剛剛還在和她嘔氣……唉∼∼果然像個小孩。

  她為他抹了一臉的刮鬍膏,看他下巴圍著一圈的白,她忍不住格格笑。

  「你也刮鬍子?」他突然問。

  她專注的為他將刮鬍膏塗勻。「哪有女孩子刮鬍子的?」

  「那你怎麼會有刮鬍刀?」

  她眨了眨眼,開玩笑地說:「以前的男朋友留在這裡的。」

  水芹曾談過幾次短暫的戀愛,其中一個算是比較好的,她買了刮鬍刀給他,但還來不及送給他,戀情就告吹了。至於怎麼分手的,她也記不得了,倒是刮鬍刀一直留在這裡。

  聽見她的回答,小克的臉龐瞬間繃緊,眸子也轉為陰鬱。

  「不要動喔!我要開始刮了。」

  「不要。」他別過頭,鋒利的刀片劃過他的下巴,白色泡沫瞬間滲出血絲。

  「哇∼∼你幹嘛動,都流血了。」她一驚。

  「哼!」他抹掉臉上的泡沫,氣唬唬的往旁一坐。

  「喂,你幹嘛?」

  他氣惱的將刮鬍刀重重的往垃圾桶一扔。

  她瞠大了眼,一時火氣也上來了,「你幹什麼?刮鬍刀不用錢是不是?你說扔就扔。」

  回答她的是更大聲的--「哼!」

  好啊∼∼她胸中的怒火熊熊往上竄。

  「很好,你居然敢對我發脾氣,皮給我繃緊一點。」她氣得咬牙切齒,恨恨的看著那山似的背影。「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但她顯然小覷了他的牛脾氣,他依然頑固的不理她。

  冷戰一直持續到隔天晚上,他煮好一桌的菜端上桌後,就關回自己的房裡,緊閉房門。

  「喂,還不快出來吃飯。」

  回應她的是一屋子的空寂。

  她一邊嘀咕,一邊開始吃了起來,平時他最耐不住餓了,現在居然毫無反應,看來他的火氣也不小。

  因為氣憤,她決定吃完一整盤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只留下兩塊骨頭,擺在盤上當裝飾。

  直到吃完飯,他還是沒有出來,這下換她按捺不住了。

  「喂,有你愛吃的糖醋排骨喔!」

  「……」

  「有你愛看的電視節目喔!」格鬥片和動作片一向都能讓他熱血沸騰,哼!男人。

  「……」

  她深吸一口氣,使出殺手鑭。「我不跟你睡了!」

  門一下子就打開了,他臉上有著沸騰的怒氣。「不行。」

  她小心的不露出笑意,故意轉過身,背對著他。「哼!」

  立場馬上就轉換過來了,他眼巴巴的跟在她屁股後繞。

  「我要和你睡!」

  「哼!」

  她一邊小心的盛滿給Tiger吃的東西後,再將剩菜剩飯往他碗裡一倒。「快吃吧!」又為自己舀了一碗湯喝。

  小克眼巴巴的看著給Tiger吃的餐點,再看看自己碗裡的殘羹剩菜。「我吃Tiger剩下的?」

  「噗!」她幾乎被湯給嗆到。

  看他一臉的委屈,她板起了臉。「怎麼,你還嫌啊?」

  「沒有。」

  「以後叫你吃飯你就吃飯,不然就只能吃Tiger剩下的。」

  他倒是老實的沒再說話,她就當他同意了,接著又說:「以後不准莫名其妙的生氣,聽到沒有?」

  他悶哼一聲,又像個悶葫蘆似的不說話。

  她一惱火,用力的掐他臉頰。

  「哇∼∼好痛。」

  嘿嘿!聽到他哀叫,她的心情大好,這才鬆手。

  「還是小克最好。」見他的牛眼眨呀眨的,一副茫然的樣子,她拍了拍他的頭。「小克心情好不好都寫在臉上,和你在一起不用去猜你的心。」

  他悶悶的說:「我是不是很笨?」

  她秀眉一挑。「誰說你笨的?」

  小克不說話,但眉眼間閃過一抹黯然,讓她的心一揪。

  水芹站著,讓他的頭靠在她的胸前,她溫柔的拍了拍他。

  她再清楚不過,他有正常人的思維和邏輯,只是他的心更乾淨更靈透,像小孩似的不被污染。

  「我說你不笨你就不笨,你只是有點固執,只要認定一件事就不會轉彎。」她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摺。「要是有人說你笨,我就修理他,你要是再說自己笨,那我就修理你,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晚上,臨睡前,他照例打開了收音機,傳來女主持人磁性好聲的聲音。

  又到了今晚的感性時間,首先叮嚀各位聽眾,今晚會有很大的風雨,有個颱風正朝台灣逼進……

  「你又在聽廣播?」

  「感性時間」是個廣播節目,專門讓聽callin進去,抒發自己的心情,而且講的都是十分私密的事,可能是滿足了人的偷窺慾望吧!造成不小的迴響。

  「真奇怪,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把自己的私密事說給陌生人聽?」若是她,最多說給閨中密友聽,絕不會告訴陌生人。

  小克半瞇著眼,懶洋洋的說:「有時候人太寂寞了,找不到能聽他說話的對象。」

  她稀奇的看著他,驚訝他居然說出這麼富有哲理的話。

  她窩在他懷裡,只覺得越來越困,而收音機裡是個剛做爸爸的聽眾,正興奮的不停說著,像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分享他的喜悅。

  好睏啊∼∼她沉沉的睡著了。

      ※    ※    ※    ※    ※    ※

  好癢……

  睡夢中,只覺得嘴唇有股怪異的麻癢感,她轉過頭去,但那麻癢感還是沒有消失,最後,她忍不住張開了眼。

  眼前所見的幾乎讓她昏倒。

  小克正在親她,很專注、很細心的舔著她的唇瓣,因為太過震驚,她僵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你在幹什麼!」

  眼見她醒來,他的臉紅了起來,眼裡仍燃著慾望。「我在親你。」

  他居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怎麼可以親我?」

  「我想親你,為什麼不可以親?」他很不服氣。

  她氣得鼓起腮幫子。「非禮勿碰,你懂不懂?」

  「不懂。」他變得蠻橫。「我喜歡你,想摸你、想抱你、想親你,為什麼不可以?」

  這是最單純,但又最具殺傷力的告白。

  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你--」她一時語塞,整理了下思緒才道:「我不喜歡你親,我不同意你就不能親。」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親?」

  什麼為什麼,他還有完沒完啊?

  只見他一瞬也不瞬的瞪著她,沒了那份孩子似的純真憨直,竟像個大男人似的霸道。

  「親吻是感情的表現,要兩情相悅時才會發生,你喜歡,我不喜歡,就不能親吻,你懂了沒?」她辟哩啪啦地說。「還有,以後也不要隨便和我一起睡,那也是要兩個人互相喜歡才可以睡在一起。」

  他沉默了,原本飛揚的表情變得陰沉,許久,他才輕聲說:「你不喜歡我?」

  沒錯,她咬牙點頭!

  一時間,氣氛變得很凝重。

  如今水芹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小克雖然心志單純,但是,他終究是個成熟的男人,有感情有思想;而她則是個成熟的女人,男女之間會發生什麼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她雖無意,但也不該太傷害他。

  水芹放柔了聲音,「唔……男女之間的喜歡很奇妙的,我是喜歡你,但不是那種喜歡--反正我講了你也不懂。」她頹喪的說。

  「不要說我什麼都不懂,我不是笨蛋,你講了我就會懂。」他低吼,

  她愣了一下,在他灼灼目光的逼視下,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小克,我……」

  他眼中的火光太熾熱,她幾乎不敢直視他。「你不要這樣子,我們可以當朋友……嗯∼∼不然你當我是你姊姊好了。」

  她一直照顧著他,理所當然以他的保護者自居。

  「誰要當你弟弟,我知道你不是姊姊。」

  他抿緊唇,太陽穴的青筋突突跳著,猛的跳下床就往門口走去。

  等等……

  她半張著嘴,看他打開房門走出去,又重重的甩上門,然後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瞪著緊閉的門板半晌,她一時間還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麼走了。

  錯愕過後,她的火氣又起。哼!走就走,你以為你是誰,居然和我發脾氣,看你等會兒回不回來!

  她走出客廳,重重的坐在沙發上,準備等他回來時,再賞他幾顆白眼。

  窗外風狂雨急,她茫然的按著電視遙控器,只覺得越來越不安。

  數不清第幾次看時鐘了,都已經凌晨兩點多了,他居然還不回來。

  深夜的新聞仍在報導最新的颱風動態。

  ××颱風距離外海三百公里,已帶來強勁的風雨,請各位民眾小心防範,盡量不要出門,以免發生危險……

  外面下著雨,氣溫又低,他出去時只穿著一件短T恤,不知道會不會冷……

  哼!誰管他死活了。她氣悶的又想。

  颱風來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有危險……

  算了算了,他那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

  水芹的心情反反覆覆的,最後,擔憂戰勝了一切,下一秒鐘,她跳了起來,帶著一把雨傘衝出家門。

  這傢伙就是不懂照顧自己,只會傻呼呼的讓她來照顧,卻又任性不講理,搞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水芹在風雨中緩緩前進,雨傘奮力的和十級風力對抗,不到三分鐘,傘節卡擦一聲,正式鞠躬盡瘁。她的衣服都被大雨淋濕了,馬路上也開始淹水,深夜的街上一片靜寂。

  「小克……」她大喊,聲音在風雨中顯得微弱。

  情況不太樂觀,越往前走,馬路積水的情況越嚴重,水深及膝,她已是舉步維艱。

  隨著時間過去,她越來越緊張,往回走到自家附近的公園。

  「小克……」

  話聲倏地變小,只見小克坐在公園的涼亭裡,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雨。

  她連忙衝進涼亭裡。「笨蛋,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點回家。」

  他錯愕的看著她,一抹不容錯認的光彩就這麼毫不掩飾的浮現。

  水芹渾身濕淋淋的,像條落水狗,冷得直發抖。

  「今晚有颱風你知不知道?全台灣的人都躲在家裡,你幹嘛跑出來?」她氣昏了,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怒火隨之熊熊燃起。

  他還是愣愣的看她,雨從她的眉毛,鼻尖、下巴、指尖和衣角滴滴答答地淌下來。她的小瞼被雨水打得發白,一對黑眸有他再熟悉不過的怒火……她氣得又是跺腳又是罵,而他只是傻傻的看她,直到她狠狠的掐住他的臉頰時,他才回過神。

  「你沒聽到是不是?還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她吼著。

  哼!這個死小鬼。

  她一一的數落。「你不會和我道歉嗎?你不會出來轉一轉就回去嗎?你什麼不好學,學人家講志氣幹什麼?」

  他長臂一伸,把她擁入懷中。

  她實在應該把他推開,再重重的踹他一腳,讓他永遠記得這個教訓,但她卻很沒骨氣的主動抱住他。

  好暖和、好暖和喔……鼻間淨是他乾淨溫暖的男性氣息。

  他低頭親了她一下,雖然才短短的一秒鐘,但那溫熱的觸感仍留在她唇上。

  「啊--」她一時驚呆了,竟然說不出話。

  他微微一笑,隱隱有些得意。

  「你怎麼可以親我!」她後知後覺的喊。

  「我喜歡親你,軟軟的、香香的。」

  他的聲音好柔軟,眼神好溫柔,寫滿不能錯認的濃情密意,是最真最純、最不容置疑的深情,要她如何拒絕,如何抗拒……

  「算了,這次原諒你。」她清了清喉嚨。「下次不能再這樣。」

  她的話隱逸在他的吻裡,他又親她了,比剛剛吻得更久,很溫柔、很纏綿、很珍惜的一個吻。

  水芹呼吸不穩的道:「你聽不懂是不是?不可以……」

  他的吻又落了下來,一次又一次。「你口是心非,所以不要太認真。」

  「你--」

  「你也喜歡我親。」

  「胡說。」

  小克笑得更燦爛了。

  她氣鼓鼓的,卻也拿他沒辦法,氣勢馬上比他矮了一截。「冷死了,還不快點和我回去。」

  「好。」

  兩人回到家已是凌晨四點,水芹又冷又餓,指望著回到床上再補眠兩個小時,但小克並不打算放過她。

  一進門,他就抱著她又親又摟,像得到一張無上限的白金卡,拚命的行使他的權利。

  「行了、行了。」她氣喘吁吁的連連喊卡。

  他的吻技很高竿,纏綿而溫柔,讓她暈陶陶的。

  軟玉溫香在懷,總算品嚐到他想了又想的芳唇,吻也越來越深入……

  「停停停。」她連聲喊卡。

  他的肌肉繃緊了,氣息粗喘,胸膛劇烈起伏,仍是停不下來。

  水芹推開他,輕歎一聲。「小克,我不能佔你便宜。」

  小克皺了皺眉。「我聽不懂。」

  「你喪失記憶,忘了很多事,我不能在這種時候趁虛而入,你懂嗎?」她試著解釋。

  「不懂。」他仍是搖頭。

  「我不能利用你的天真佔你感情上的便宜……」和肉體上的便宜。她默默的加了一句。「還有,你也別老是用這種……這種樣子來佔我的便宜。」

  他很認真的聽完,還是這一句--「我聽不懂。」

  「唉∼∼就是你別老是用那種……」她斟酌著用詞。「那種很可憐又很可愛的樣子看我。」

  他的眼睛又變得亮晶晶了,她立刻叫道:「對,就是這個樣子!拜託,別這樣看著我了,我真的會受不了。」

  他抬頭認真的照照鏡子,記下此時的表情和眼神。好,他以後就要這麼看芹芹!

  「好了,睡覺吧!我明天還要上班。」她警告的再加一句,「要是再碰我一下,你就回自己房裡睡。」

  這回的威脅終於收到效果,經過一晚的折騰,他倒是老實的不再動手動腳。

lilyyu 2009-6-24 15:21

第四章

  鬧鐘響起,她掙扎了很久,終於還是起床了。

  勉強爬了起來,看著仍在熟睡中的小克,她真想把他給搖醒。

  這傢伙睡得也太幸福了吧!真讓人嫉妒。她打個呵欠,用力拍打自己的臉,好振作起精神。

  公司今天上午有件大事,上面的大頭要來他們部門,搞得大家緊張兮兮的,深怕出什麼差錯。

  傑恩是公司上個月從美國總公司派過來的執行總裁,這次總共派來兩名高級主管,專司負責這次的併購案:兩個月後,公司將要和另一家公司合併,因為關係重大,事關員工們的生計,所以,他們的一舉一動更加引人注意。

  此外,兩位執行總裁還是非常迷人的黃金單身漢。

  一個是美國人瑞克,一個是中美混血兒傑恩,他們迷人、有紳士風度,加上單身,迷死了公司一大票女同事。今天來的是傑恩,他擁有深刻的輪廓、深邃的眼眸、高大的身材,個性溫和而有禮,在公司得到一致的好評。

  一早,水芹的部門就瀰漫著緊張不安的氣氛,終於,傑恩來了,這是他們部門的同事第一次和高層近距離接觸。

  傑恩聽完趙經理和主管的報告後,又問了些問題,他的態度溫和親切,沒有想像中的難以親近。

  「這位是我們部門的李笠紅小姐,七月的一場國際展覽會是由她負責的。」趙經理為傑恩介紹。

  傑恩微笑,伸出手和她握著。

  李笠紅一身短裙的性戚打扮顯出苗條的身材,渾身洋溢著嫵媚的氣息。

  「總裁你好。」她甜甜微笑,嬌媚又不失莊重,看來今天同事們又有新話題了。

  他微笑頷首,看來還把持得住,不至於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走到水芹身邊時,他主動問了,「你是鍾小姐?」

  「是的。」總裁認識她?這是不是意謂著什麼?她辦事不力?水芹不禁有點緊張。

  「嗯,你做得很好,你的上司趙經理,任協理對你也很欣賞。」

  這話真不知是好是壞,她忙謙虛的回應,察覺四周朝她投來各種目光,有羨慕、有嫉妒、有看好戲、有不屑……

  之後,傑恩還參與了他們部門例行的會議,或許是她敏感吧!水芹總覺得傑恩多看了自己幾眼。可她一無超凡美貌,二無驚世功勳,三無獨特言行,她實在是想太多了!

  總裁的巡視終於在中午前結束,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下午的上班氣氛明顯輕鬆許多,看得出總裁對他們部門頗為滿意,那是否意謂他們不會淪落被裁的命運?

  晚上七點多,辦公室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水芹也打算要走了。

  「等等。」眼看電梯就要關上,她一邊小跑步,一邊揚聲喊。

  電梯門又打開,等她微喘的跑進來,連聲道謝時,迎接她的是一雙帶著笑意的深邃眼眸--

  呃,是傑恩,新來的執行總裁。

  「總,總裁好。」她臉紅地道。

  他眉微挑,點頭示意。「你都這麼晚才下班?」

  「是,工作比較多,加上要確認明天的幾個行程,所以就耽擱了。」

  希望他聽得懂她的意思,趕快替她加薪吧!

  接下來是有些尷尬的沉默。

  水芹清了清喉嚨,打破沉默的氣氛,「總裁要回家了嗎?」

  「嗯,你家住哪裡?」

  她大概講了一下位置,只見他點點頭,說道:「有一段路和我一樣,我送你一段吧!」

  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用了,謝謝。」

  傑恩也沒有堅持,電梯到達一樓後,她禮貌的和他道別,走出電梯,而他則到地下停車場去。

  走出辦公大樓,迎面襲來的冷風讓她打個冷顫。

  呼∼∼好冷,今天衣服穿太少了,她摩挲著手臂往公車站牌走去。

  咦?剛才她似乎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轉過頭去。

  只見李笠紅坐在對面一間餐廳靠窗的位置上,她穿著一身桃紅色的連身短裙,顯得性感而嫵媚,而坐在她對面的是名看來風度翩翩的男人,還有些眼熟……啊!那人是瑞克,總公司派來的執行總裁之一,這真是讓人驚訝。

  兩人的互動親暱,兩顆頭越湊越近,不知在說些什麼,說著還開心的輕笑。

  李笠紅怎麼會在公司附近約會?而且就在下班的必經之地,這下全公司都知道她和瑞克關係匪淺了。

  算了,關她什麼事?水芹一甩頭,繼續往公車站牌移動。

  好冷喔∼∼氣象報告說有寒流來了,天空又飄著細雨,伴著颼颼冷風……她冷得牙齒直打顫。

  都已經快晚上八點了,偏偏公車又難等,水芹又冷又餓,不斷的摩擦著手,只覺得四肢都快凍成冰了。

  好冷!公車站牌下只有她一人孤孤單單的站著。

  她開始想著熱騰騰的牛肉麵……對了,家裡還有一包泡麵,冰箱裡也還剩半包冷凍水餃,是她最愛的海鮮餡。

  想到這裡,她忍下住嚥了一口口水。

  滿天的炸排骨、蚵仔麵線、鹹酥雞在向她招手,奸餓!她餓得足以吃下一籠的包子了!

  怎麼又是包子……

  好想快點回到家,吃小克做的菜,然後兩人窩在客廳看恐怖片。明天又是週末了,可以睡懶覺,真好,週五的夜晚最幸福。

  水芹餓得發直的眼裡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那身影越看越眼熟,穿著一件熟悉的紅色上衣,只見他興奮的向她揮手,然後跑了過來。

  他一臉的歡欣,跳過欄杆,穿過車陣而來。

  水芹的心一緊,一種酸酸甜甜的滋味溢滿心頭。她愣愣的站著,直到小克跑到她面前,將雨傘遮在她頭頂上方。

  她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完了,自從遇見他之後,這樣的感動經常在不經意之中竄了出來。

  「下雨了。」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爛得有些炫目。

  看她凍得臉色發白,他手忙腳亂的拿出袋子裡的大衣,遞給她。

  水芹忙穿上暖呼呼的羽絨大衣,瞬間暖和了身體,還有她的一顆心。

  「你怎麼來的?」她幸福的縮在大衣裡。

  「我走來的。」

  走?她驚訝得闔不攏嘴。「你……你走來的?你走了兩個多小時?你瘋啦?幹嘛用走的?」

  這才發現他面色紅潤,額上還覆著薄汗,這麼冷的天氣他竟然只穿一件長袖T恤和牛仔褲。

  「我用跑的,大約半個多小時就到了。」他咧著嘴笑。

  水芹還愣愣的不敢置信。「你怎麼認得路?要是迷路了怎麼辦?」

  他搖了搖頭,「上次你和我一起坐公車,我記得路。」

  「那麼遠你跑來幹什麼?」

  「我怕你冷。」

  聞言,她感動得鼻酸,眼前蒙上一層水霧,她攏緊了大衣,讓它密密實實的包裹住自己。

  「芹芹?」他俯下身,眼睛和她平視。

  她鼓起腮幫子。「笨蛋,只有你這傻瓜才會做這種事,這麼冷的天氣你不待在家裡看電視吃包子,還跑出來幹什麼?」

  他聽慣了她的嘀咕,倒也不以為意,只是自然的摟緊了她的肩,為她擋風。「你又口是心非了。」

  她噗哧一笑,他到底是不傻的。

  「我們回去吧!」

  公車終於來了,兩人上車後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小克拿出她愛吃的胡椒餅。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本來想拿包子的,但是你不愛吃,所以我在路上買了你愛吃的胡椒餅。」

  她吃了一口美味的胡椒餅,感動得都快痛哭流涕了。

  經過一連串細膩的互動,水芹也放開了,她不再阻止他抱她、親她,而小克也光明正大的和她一起睡。

  有一次,水芹在半睡半夢之間感受到他溫熱的身子,以及類似呻吟粗喘的氣息,而他就抵在她身後,可以感覺到他迫切的慾望。

  他是一個男人,就算他再天真單純也是個男人,她在此時終於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

  水芹背對他,而他細碎的吻落在她的頸間,男性的大手在她腰間游移,炙熱的體溫幾乎燙著她。

  「小克。」她輕喊。「你在幹什麼?」

  摟在她腰間的手驀地一緊,他的聲音沙啞低沉。「我想碰你,好想……」

  她微漲紅臉。

  「芹芹,我好難受。」他咬緊了牙,額上的汗滴到她臉上。男性的本能驅使著他,他靈活的手熟稔的挑起她的情慾。

  天,這男人一定是個中好手!

  「不行、不行。」她努力的推開他。

  他覆在她身上,強健的體魄壓得她快透不過氣,啄吻著她每一寸肌膚,像在享用一頓大餐。

  「等等。」她的衣服已被褪去,意識變成一團棉花,失去了反抗之力。「你以前有沒有--」雖然現在的處男很稀少,但說不定她就碰到了一個。

  「什麼?」

  「上床……做愛……」

  瞥見他茫然的神情,她暗罵自己一聲笨蛋。

  感覺他男性的慾望抵著她,她的臉孔漲得通紅,小心的要離開他。

  「小克,不可以這樣……」

  他猛地貫穿了她,那充實的悸動感讓兩人一愣,那份空虛感同時被填補了,沒想到他倆的身體如此的契合。

  男性的本能讓他開始律動起來,眷戀的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聽著她的嬌喘呻吟。

  事後,他抱緊了她,鼻子蹭著她的臉,而他下巴剛冒出來的鬍髭刺刺的,紮著她的臉。

  「芹芹,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她臉紅心跳的,仍處在方纔的震撼裡,她喜歡這樣被珍惜被寶貝被心疼著。

  見他晶亮的眸裡滿是滿足,她的心又怦動了下。

  「我們再來一次。」他笑得好無邪。

  她嚥了口口水。「不行,我會累。」

  他臉上難掩失望,磨蹭著她的臉。「真的很累嗎?」

  「很累。」她堅持道。

  「真的真的很累嗎?」

  「真的很累,」

  「可是我好喜歡。」

  看他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臉的不甘願,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們晚點再做。」她笑著哄道。

  他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小克緊緊的抱住她,呵呵的笑了。

  她的傻瓜情人啊!

  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他就好了,女人就不用害怕被欺騙感情,只要享受疼他和被疼的感覺就好。

  和小克發生了關係,她有點驚訝,但也自然的接受了,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知道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吧!

  水芹沐浴過後從浴室裡出來,看到他習慣性的打開收音機,收聽那個熟悉的廣播節目。

  各位聽眾晚安,這裡是感性時間……

  她爬上了床,讓他雙手圈著她的腰,將臉埋在她肩上。「你好香。」

  「我們用的是同一種沐浴乳,你也很香。」她嗅了嗅。「嗯,還有股肉香。」

  這話把他逗笑了,發現他的手又不老實了,她笑著躲開,但最終還是躲不了,最後,兩人還是以一場床上運動做結束。

      ※    ※    ※    ※    ※    ※

  小克儼然成了這個家的男主人。

  剛開始時,水芹對於與小克同住仍有些不習慣,畢竟家中憑空多出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大男人,在生活上總是不方便。

  可經過三個月的相處,她的心態慢慢的轉變了,也認清了小克存在的事實。

  她開始會為兩人日後的生活做打算,多了一個人吃飯,各方面的開銷也增加了,三不五時還得為他添購行頭,水芹只能量入為出,仔細計算收支。

  她還打算下個月請個假,和他一起出去玩,為了這筆額外的支出,得更精打細算;可她還沒跟小克說,就怕他一時開心過了頭。

  「知道嗎?我們很窮很窮很窮。」她用力強調。「所以,你不能再做無理的要求了,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省一點,知不知道?」

  他點了點頭。

  「我要賺錢還房子的貸款,還有每個月的基本開銷,我們已經快沒錢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什麼都要節省,你懂了嗎?」

  他忙不迭的點頭。

  小克很聽話,非常的聽話,該死的聽話。

  「這種衛生紙十包九十九元,那個八包比較大包的七十七元,但紙質比較差,買哪一種好?」逛超市時,她一邊看著價錢,一邊計算哪一種較划算。

  「我們現在很窮,買七十七元的。」他一臉堅決,生怕她反悔,已經先下手為強的拿了一袋衛生紙丟進購物車。

  「好吧!」她噴笑。

  最近幾天的粗茶淡飯讓她有些受不了,可憐的小克也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所以她決定今天要去吃一頓好的,一下班,就拉他到外面去。

  「你要吃什麼?」她開心的問。

  「我們吃麵好了。」他指了指路邊攤。

  她指一間看來裝潢雅致的餐廳。「我們吃牛排吧!」

  「不行,那很貴。」

  「吃一次牛排沒關係的。」

  水芹不由分說的拉他走進餐廳,坐定後,一邊看著菜單,一邊說:「小克,你要吃什麼就點。」

  「我要吃麵。」他固執道。

  她瞪他一眼。「這裡沒有面,只能點菜單上的東西。」

  「我要吃水餃。」窮鬼。

  水芹將菜單遞回給服務生。「給我們一份菲力牛排、一份羊小排。」

  「我可不可以喝水就好了?」

  「不行。」

  「那我吃麵包。」

  「不行。」

  「我們很窮很窮,沒錢怎麼能吃牛排?」他有些生氣的說。

  一時間不少視線投了過來,水芹尷尬的紅了臉。

  這時服務生上了前菜。

  「快吃啦!別再囉唆了。」

  她惡狠狠的瞪著他,他只好低頭吃了。

  當兩人滿足的用完餐,正要結帳時,服務生親切的微笑道:「小姐,已經有人幫你們結帳了。」

  啊?

  「誰幫我們結帳的?」水芹大為吃驚。

  「坐你們後面的一位先生走的時候把你們的帳一起結了。」

  啊?

  她不禁想到剛才和小克的對話,莫非那人以為他們兩人窮困潦倒,窮得連一頓飯都吃不起,所以才幫他們付帳。

  「那個人真好。」小克開心的說。

  她微笑輕拍著他。「是啊!我們遇到好人了。」

  雖覺得好笑,但她心中也感到溫暖,誰說現在人情冷漠,這個社會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近日小克越來越沉默,有時還像是陷入沉思,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沉思者」的睿智味道。

  「我要賺錢養你。」他悶悶的說。「那我們就不會那麼窮了。」

  她大感詫異。「你是不是聽到別人說什麼了?」

  見他沉默不語,霎時,她的一顆心柔軟下來,他畢竟也是個有自尊的男人呢!

  「小克,來。」她坐下來招呼他,拍拍自己的腿,示意他坐在她腿上,而他很體貼的撐著自己,沒將重量放在她身上。

  水芹將他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個狗熊大娃娃。

  他皺眉,顯然對這個姿勢不太滿意,但她柔軟的唇印在他臉上,他也就姑且忍耐了。

  「小克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很重要很重要?」他有些遲疑。

  「對,很重要很重要。」

  「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他的眼睛一亮。

  「對,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原來他是這麼的沒有信心和缺乏安全感啊!她用力的保證道。

  「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他又問一遍。

  「對。」

  「真的?真的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他再問。

  「……」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他不厭其煩的問。

  「對啦!笨蛋,你要我說幾次才滿意。」她沒好氣的敲他腦袋一下。

  「呵呵呵……」他抱著她,一逕的傻笑。

  她掐著他的臉,看他的臉慢慢變形,忍不住也笑了。

  「我們不窮啦!這幾天省吃儉用的只是為了存一筆錢,下個月我休年假,我們去花蓮玩幾天。」她這才公佈自己的計畫。

  他興奮的跳了起來,抱起她在房裡轉圈圈。

  「芹芹芹芹芹芹芹芹……」他一疊聲的喊著,聲聲觸動她的心。

  她笑罵著敲他的頭。「快放我下來。」

  他放下她,但仍忍不住歡呼,抓著她的肩膀搖晃。「真的嗎?」

  「真的,我們沒那麼窮,錢也已經存到了,下個月初我們就去,我已經訂好車票和旅館了,你高不高興?」

  他連連點頭,一臉的燦爛笑意,閃亮得刺眼。

  「拜託,別笑了。」

  他一笑,眉目彎彎,又露出雪白的牙齒,一臉毫不掩飾的真摯愛意,讓她看了頭暈,渾身像浸在酒裡,又像沐浴在暖烘烘的陽光下。

  那大大的笑意讓她忍不住也跟著笑,她傾身親了他一下。「你真是……一個傻瓜。」

  是她的傻瓜,她的傻瓜情人。

  終於,他不再那麼固執的要省錢了,可卻衍生了新的問題。

  「芹芹要和我去花蓮玩。」小克對樓下的警衛說。

  「芹芹說我對她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像回音似的重複。

  「下個月她要放年假,我們可以去玩了。」他對巷口賣水果的老闆說。

  「芹芹最喜歡我了,我也最喜歡芹芹了。」他對三樓的一個老太太說。

  水芹一臉陰晴不定的看他比手畫腳的說著,他說得越高興,她聽得越冒火,一張臉又青又白,頭頂冒著濃煙。

  她氣得咬牙切齒。「小克!」

  他說得正高興,根本沒有聽到她警告的聲音。

  「小克!」她拉高了聲音,

  他轉過頭,看到她生氣的樣子,連忙噤聲。

  看對面鄰居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她的臉火辣辣的燒燙著。

  「你給我進來。」

  她臉一沉,他只好乖乖的跟著進門。

  一關上門,她劈頭就罵。「誰叫你去說那些有的沒的?」

  「那明明是你說的。」他委屈的說。

  她哼一聲。「那你也沒必要和別人說呀!」

  「為什麼?」

  她一時語塞,氣惱的瞪眼。「你真囉嗦,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敢頂嘴。」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想想後點點頭。

  她可是至高無上,是不容置疑的權威,他敢挑戰她的權威簡直是找死,哼!

lilyyu 2009-6-24 15:22

第五章

  終於,期待已久的旅行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開始了。

  離開了都市,小克像只自由遨翔的鷹,整個人開心極了,而水芹暫時從繁忙的工作離開,心情也很舒暢痛快。

  第一站,他們來到花蓮的遊樂園。

  「小克,你看,那裡有划船,還有觀光纜車,等會兒我們玩摩天輪,再玩碰碰船……」她興奮的說,

  「我們玩那個。」

  順著他的手勢,只見360度瘋狂旋轉的雲霄飛車正從頭頂呼嘯而過。

  刺耳的尖叫聲不絕於耳,她的下巴驚愕的闔不起來,拾起頭,看見雲霄飛車爬上十幾層樓的高度後,猛的垂直往下落。

  「啊∼∼」

  連續兩個大回轉,又是90度的急轉彎。

  「哇∼∼」

  她的視線跟著雲霄飛車移動,心臟也隨之怦怦直跳。

  「芹芹,快點,我們去玩。」

  「不,不行,我高中時玩過一次,之後再也不敢玩了。」她拚命搖頭,但仍阻止不了他的玩心。

  「很好玩的,你試試就知道了。」

  「小克,我的膽子很小,而且我有懼高症,拜託,我真的不敢玩……」

  抗拒無效,她仍是被他拉去玩。

  一陣天旋地轉後,水芹已然全身癱軟,當雙腳重新踏上地面時,她感動得簡直要痛哭流涕了。

  她雙腿發軟,臉色蒼白得像鬼,他卻是笑瞇瞇的,臉不紅、氣不喘。

  「我們再玩那個--」他又提議。

  水芹害怕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高空彈跳!

  腦袋一陣暈眩,她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玩、不敢玩。」

  堅強女人的面具在他面前產生了裂縫。

  「看起來很好玩,我們快去。」他語氣興奮。

  她語帶哭音,身子虛軟得像攤爛泥。「我真的不敢玩啦!」

  「很好玩的。」他拖著她走去排隊。

  看著身下幾十尺的高度,底下的人群只剩小小的黑點。

  「不要!我不敢……」她顫抖著嗓音說。

  工作人員對遊客害怕的反應已是見怪不怪,一邊幫她繫腰帶,一邊說:「小姐,很好玩啦!不用怕,你跟你男朋友一起跳,會是一個很美好的回憶喔!」

  小克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倒是一臉興味盎然。「我抱著你好了,我會保護你。」

  「保護你個頭啦!我才不敢玩。」她第N次掙扎要離開。

  「真的很好玩,陪我啦∼∼」他第N次把她拉回來。

  「不行--啊∼∼」

  他抱緊了她,從上面往下縱身一跳。

  「哇∼∼」

  「啊∼∼」尖叫聲響徹雲霄。

  嗚∼∼她要死了,不是被摔死就是被活活嚇死。

  耳邊,她聽到小克縱聲大笑,笑得暢快開懷。

  在半空中幾次翻轉,她思心得差點吐出自己的心臟,直到繩索終於靜止,她平安的回到地面。

  「真好玩。」他大大的笑臉就出現在她眼前。

  「別過來,我想吐。」

  她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到底是誰發明這種遊戲的?人要能每天都保持活著的狀態,就已經夠富挑戰性了,幹嘛還這樣虐待自己?

  乾惡好一陣子,她已是渾身無力,躲在樹蔭下看著仍有長長的人龍在排隊。

  「芹芹,我可不可以再玩一次?」

  天啊!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水芹無力的揮揮手。「要玩你自己去玩。」

  她的腦袋還不停縈繞著剛剛那瀕死的一瞬間,看來她最少得休息個三天才能恢復精神。

  遠遠的,就看見小克精神奕奕的站在高台上,他大喝一聲,姿態優美的往下一躍,還翻了個跟頭,根本就是一場完美的表演,所有人看了不禁為他鼓掌喝采。

  水芹心一驚,隱約感到哪裡不對勁,小克好像很習慣刺激……她突然有些不安。

  「芹芹,我跳得好不好?」他一頭的汗,笑著跑過來。

  她甩掉那抹不安,對他微微一笑。「你跳得很好,很棒。」

  小克得意的笑了。

  真是精力旺盛的傢伙。

  一天玩下來,她已累得筋疲力盡,到了晚上,他居然還有力氣對她毛手毛腳。

  「不行了,我好累。」

  他低笑一聲,不管她的抗議,綿綿密密的吻在她的肌膚落下。

  罷了,隨便他吧!

  等她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起床梳洗之後,發現他還睡著。

  她躡手躡腳的靠近他,頑皮的一躍撲上了他。

  哈!這下子還不把他嚇醒!

  在她壓下去的瞬間,他迅如猛虎的翻身而起,反而將她壓在身下,一手緊緊勒住她的脖子,只稍一用力就能折斷她的頸骨。

  這一瞬間,他的眸裡盡現殺氣,罩著一層寒霜,神情冰冷而無情,像個陌生人似的。

  「啊!」她猛的吸氣。

  下一秒,他陡的一怔,看清自己勒著水芹時,忙鬆開了手。

  「芹芹。」他詫異於身體的本能反應。

  「咳咳……」

  「你要不要緊?」

  他的碰觸讓她一縮,她一臉的驚懼莫名。

  小克著急的直摸著她的身體,想確定她有沒有受傷。「你有沒有怎麼樣?」

  她止不住的輕顫,像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之前到底是什麼人?

  一般人怎會有如此迅捷的反應?如此可怕的殺氣?剛才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要殺了她。

  會散發出那樣冰冷殺氣的絕不是一個普通人,他到底是誰?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顫抖才平息,只見他比她更害怕,古銅色肌膚泛著異樣的白,大滴大滴的汗珠沿著額角淌下。

  他還是小克,那個和她相處半年,她最最熟悉親愛的小克,而剛剛那個是個陌生人,一個充滿殺氣的陌生人。

  她緩緩舒口氣。「我沒事,不要緊。」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但神色中有抹茫然和驚懼,看來比她還驚駭。

  水芹的心一緊,想也不想的緊抱著他。

  「小克,你是不是作噩夢了?」

  噩夢?他頓了一下,將她的頭按往自己的胸膛,不讓她看到他的表情。

  「小克,你一定是做了很可怕的噩夢,所以才會嚇成這樣,沒關係的,不要怕。」她輕聲的安慰,直到他完全放鬆為止。

      ※    ※    ※    ※    ※    ※

  第二天一早,水芹照鏡子時,鏡子反射出的勒痕幾乎嚇壞了她。

  她脖子上留下的青紫色痕跡清晰可見,提醒著她那一幕真實的存在,她特意挑了件高領的衣服穿,遮住那可怕的勒痕。

  沒事的,只是意外而已。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一早醒來,呼吸著清新甜美的空氣,感受著花蓮獨有的氣息,一掃昨晚的陰霾。

  「好美喔∼∼」

  眺望面前廣闊蔚藍的海洋,兩人同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海風帶著特殊的鹹味,空氣中有著海邊特有的味道,兩人徒步沿著海岸走著。

  兩人隨性的漫步著,這一帶算是一個觀光景點,有一片美麗乾淨的沙灘,很多遊客在此駐足,吃海鮮買名產,雖然熱鬧但又不若一般觀光區的雜亂,保留了花蓮特有的淳樸和安寧之美。

  「小克,你以前有沒有來過這裡?」

  「沒有。」他想了想。「沒有印象。」

  那很好,沒有會刺激他恢復記憶的誘因,這讓她心一寬。

  兩人看著海天一色,一時玩性大興,追逐著海浪玩起來。

  小克褪去衣服,還借了個衝浪板,跳到海裡游泳,而她沒帶泳衣,也不諳水性,只能在岸邊撿貝殼。

  「芹芹,過來……」他離岸邊已甚遠,揮著手大喊。

  「不要,我不會衝浪。」

  令她吃驚的是,小克衝浪的技術極好,像衝浪高手般輕鬆自在的駕馭腳下的板子,在浪間穿梭翻騰……他到底還有多少驚奇是她不知道的?

  又一個大浪打來,小克在浪裡幾次翻騰幾次沉潛。

  「小克,快回來,很危險,不要再過去了。」她看得有些心驚。

  「哈哈……放心。」他縱聲大笑,又玩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岸上。

  他渾身滴著水走來,用力的甩了用頭,健壯的肌肉春色無邊,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他一把將她舉起來,水芹驚呼一聲,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天啊∼∼他赤裸著胸膛的樣子看來好man……她好想給他撲倒,好好的享用他的美色……

  「你怎麼了?臉這麼紅?」他的聲音低嘎沙啞,讓她為之心顫。

  不管了,道德淪喪就道德淪喪吧!反正沒人知道。

  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柔軟的身體貼了上去

  「芹芹?你不舒服嗎?」他抱著她的手臂多用了一分力。

  當然不舒服了,她現在慾火焚身哪!嗚嗚……

  一咬牙,她的手爬上他的胸膛,吐氣如蘭,「小克,你喜不喜歡吃巧克力?」

  「喜歡。」

  「那……你抱我,我就給你糖吃。」天啊∼∼她居然用這麼卑劣的手段,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恥。

  小克笑咧了嘴,將她抱到一個隱密的地方,那裡有塊大石遮蔽。

  水芹的臉都燒紅了,全然的將自己交給他。

  不知過了多久,她趴在他的胸前,兩人靜靜的看著潮起潮落,直到遠方的太陽像個大火球,慢慢的沉入海中。

  她歎了一聲。「明天就要回去了。」

  短暫的假期結束了,他們又得回到台北,想到堆積如山的工作,水芹忍不住又歎氣了。

  小克也沒說話,

  這幾天的假期裡,他倆已無可救藥的愛上花蓮,愛上這裡的人,這裡的海,這裡的空氣……想到要離開,竟有種要離家的感覺。

  「不然,我們搬到這裡好了。」她開始想像。「這裡沒有咖啡店,我們就在這裡開間咖啡店。」

  「好。」一直悶不吭聲的小克應聲了。

  水芹笑著枕著他的肩。「我隨便說說的,哪有那麼簡單。」

  不一會兒,天色立刻暗了下來,海上點點漁火越見清晰了。

      ※    ※    ※    ※    ※    ※

  日子又恢復了往常,水芹照樣上下班,而蘇平妤沒事就來白吃白喝,照樣抱怨母親對她造成的壓力。

  今天,她還帶來另一個消息。

  「水芹,我申請了美國的學校,今天已收到通知書,再過一、兩個月我就要去美國了。」

  水芹點點頭,之前就聽說她要出國進修,如今確定了,也不覺得驚訝。「那也好,讀書要趁早。」

  「我實在是不想去,我對現在的生活和工作都很滿意,但我們院長非要讓我公費去留學不可,我真不想讓他栽培我,只要讓我每天固定上下班就行了。」

  「原來是被逼的,」水芹差點沒翻白眼。「我還以為你是自己發奮圖強,想要去進修咧!」

  蘇平妤懊惱的托著下巴。「真煩,我根本不適合唸書,可醫院的陞遷又要看學歷,不去念都不行,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逼得人不想往前走都不行。」

  「當學生有什麼不好,你就當重溫學生夢不就得了。」

  「你說得可輕鬆,去美國一切都得重新適應,還得讀書,考試、寫報告,好不容易從學校畢業了,現在又要一頭栽進去。」她嘀咕著。

  「真不想去那就別去好了,頂多不陞遷而已。」

  蘇平妤一臉的淒慘。「你以為是誰逼我?我媽一直逼我結婚,逼得我都快跳樓了,就趁這個機會躲一陣子再說。」

  敢情她是為了這個理由才答應出國留學的?水芹又好氣又好笑。

  「唉!以後我想吃小克煮的東西都吃不到了。」

  小克微微一笑。「你想吃什麼,我這幾天做給你吃。」

  「哇--小克真好,不枉費我疼你一場。」她涎著臉要求。「我現在想吃魯肉飯。」

  小克很阿莎力的馬上進廚房去準備,不一會兒,就聽到廚房傳來做菜的聲音。

  蘇平妤感慨的說:「小克真是一個好男人,如果我身邊有這麼一個男人,我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他。」

  水芹微微漲紅了臉,心裡甜滋滋的。「他根本是個傻子。」

  「傻子又怎樣?要是我,還巴不得他傻一輩子、被他疼一輩子。男人那麼精明幹什麼?越聰明的男人越狡猾,要是可以選擇,我寧願要個傻子。」她嬉皮笑臉的。「或許我也該去外面繞一繞,若看到好男人就一腳踢下去,再把他拖回家。」

  水芹聽了哈哈大笑。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兒,然後蘇平妤才高高興興的端著魯肉飯走了。

  叮咚∼∼叮咚∼∼門鈴聲又響起。

  咦?平妤該不會忘了什麼東西吧?

  水芹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讓她吃了一驚。

  「趙經理引」

  趙經理臉泛紅光,渾身散發著酒氣。「呵呵!鍾、鍾小姐,不對,水、水芹……」

  水芹皺了皺眉,沒想到趙經理會突然登門造訪,而且還喝醉酒。

  「趙經理,有什麼事嗎?」她警戒的問。趙經理的私德一向不好,深夜來訪想必沒什麼好事。

  「我今天路過,就想、想來你這裡看看,聽說……你一個人住。」他打了個酒嗝。「單身女子一個人住不安全……」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屋,水芹連攔都攔不住。

  「不、不錯,女孩子住的地方就是乾淨。」他搖搖晃晃的,整個人幾乎要倒在她身上。

  「水……水芹啊!我實在是喜歡你。」他醉意迷濛,也或許是藉酒裝瘋,「這次……這次我推薦你當主任,還有一次去美國的機會……」

  小克聽見聲音走了出來,看到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顯然意圖對水芹不軌,立刻上前制止。

  「你幹什麼?」小克一把扭過趙經理的手臂。

  「啊∼∼痛痛痛,快放手。」趙經理像殺豬似的慘叫。

  「小克,放開他吧!他是我們公司的趙經理。」水芹怕他真傷了人了。

  他一鬆手,趙經理往後跌進沙發。

  暍得爛醉的趙經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用力的甩甩頭,想看清眼前的男人。「你是誰?」

  這個白癡,居然跑到別人家裡去問別人是誰!

  小克火大的一手按住他肩膀,只聽見「喀」一聲,趙經理的手臂呈不自然的下垂,顯然脫臼了。

  「啊∼∼」趙經理慘叫一聲,痛得臉色發白。

  水芹也嚇呆了。

  小克冷冷道:「你快滾。」

  趙經理這下酒也醒了,膽顫的唾罵道:「你、你這個瘋子。」

  深怕小克再動手,水芹趕緊道:「趙經理,你快走吧!」

  「好啊!鍾水芹,原來你在家裡養了個男人,還裝什麼貞節烈女!」

  小克眉宇間淨是殺氣,大腳一抬就要踹下,水芹連忙抱住他的腰。「趙經理,你還不快走,他會把你打死的。」

  「你、你們兩個都是瘋子,果然是絕配。」他不忘譏諷。

  迎上小克殺人的目光,他不敢再多說,踉踉蹌蹌的奪門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小克僨張的怒氣才平息,渾身的肌肉不再緊繃。

  水芹鬆了一口氣,想到剛剛趙經理落荒而逃的樣子,不由輕笑出聲,但想到往後在公司可能也不好過了,不禁又蹙起眉頭。

  「他居然敢欺負你。」小克仍有怒氣。

  在他身上,她彷彿看到一種古老的,動人的情愫,和那種男人保護女人的義無反顧。

  她喃喃自語。「我好像真的撿到寶了。」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盡量往好的方向去想,所以,她很快的把那些煩人的事拋到腦後。

lilyyu 2009-6-24 15:23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水芹刻意化了妝,穿上粉嫩的套裝,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抖擻。

  她深吸口氣。「好,要上戰場了。」

  來到公司,她微笑的向同事們打招呼。

  「大家早!」充滿元氣的招呼聲剛落,她便察覺原本同事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一見到她就馬上安靜下來,而且個個神情怪異。

  「早……」

  「早,早呀!」

  同事們稀稀落落的回應。

  水芹只覺得氣氛更加的怪異,就像辦公室裡若有似無的煙味,說沒有,但明明聞得到;說有,又偏偏抓不到,就是曖昧的在空氣中飄著。

  終於熬過上午,她走進洗手間,坐在馬桶上,在心裡哀聲歎氣。

  唉∼∼真想一直待在廁所裡,不必出去面對辦公室裡怪異的氣氛。

  「你們看到水芹了嗎?」有人走進洗手間。

  是Selina!聽到自己的名字,水芹下意識縮回要踏出的腳,屏息傾聽。

  「她剛剛去會計部了。」

  「你們有沒有聽說她的事?」

  說話的人下意識的壓低聲音,水芹也將耳朵貼在門邊,不管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壓不住的緊張。

  「有聽說啊!她在家裡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還是個瘋子。」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她平常那麼端莊的樣子,想不到是這種人。」此起彼落的嗤笑聲響起。

  幾個女人低低私語,「我本來還看好她能當上主任,這下我看啊∼∼李笠紅才有可能被選上。」

  「鍾水芹畢竟還是嫩,她也不是塊當主管的料。」

  「我看Selina就很好,論資歷、學歷、能力,就應該被選上才是。」

  「哎呀∼∼我哪配啊……」

  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話傳來,水芹氣得掐緊拳頭。

  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插入--

  「鍾水芹又沒得罪你們,你們幹嘛講得那麼難聽!」聽到這正義之聲,水芹大為驚訝--是李笠紅!

  現場一片靜默,李笠紅走了進來,慢條斯理的說:「不過,有能力的人才會招護,你們說是不是?」

  現場又是一片尷尬,那群女人一個個離開洗手間。

  水芹的心情激動不已,想不到交情和她不錯的同事,居然在背後說她閒話,而和她一向不和的李笠紅,竟會為她說話;而更令她生氣的是,她和小克的事竟然被說得這麼不堪。

  而這始作俑者只有一個,就是昨晚被小克狠狠修理一頓的趙經理。

  水芹氣憤的走進經理室,劈頭就問:「你是什麼意思?」

  趙經理被她嚇了一跳,心虛的道:「你、你幹什麼?」但他一下子就恢復鎮定,「如果沒事的話,你就出去。」

  水芹冷哼一聲,故意將他辦公室的百葉窗都打開,而外面的同事們都好奇的看過來。

  趙經理的臉孔都漲紅了。

  「趙經理,請你有話當面和我說,沒必要像個三姑六婆似的,在我背後說三道四,一點都不光明正大,甚至會讓我瞧不起你!」

  她的聲音慷慨激昂,一對眼睛像要噴火似的,而她的一番話更引得同事們好奇不已。

  「你給我出去……出去!」趙經理老羞成怒的大吼。

  「我說完後自然會出去。」她一步步進逼,逼得他倒退一步。「你身為上司卻在晚上暍醉了酒到下屬的家裡去。」

  趙經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只是一個小員工,大不了辭職走人,但是趙經理,你能坐上這個位子也不容易,一旦背上性騷擾的污名,只怕你一輩子也抬不起頭!」

  「你在胡、胡說八道什麼!」趙經理結結巴巴的。

  「我有沒有胡說八道,你最清楚。趙經理,希望你有所節制,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撂下話,水芹關上門走了。

  一整個下午,她努力壓制住熊熊的怒火,讓自己不要當場發飆。

  一直到回到家,她的心裡仍有氣。

  她在客廳裡踱來踱去,來來回回走著。「不好好整一整他,難消我心頭之恨呀!」她兀自喃喃自語。「我一定要讓他死得很難看!要怎麼把他分屍,又可以不讓人抓到證據……」

  「芹芹,你要不要睡覺了?」小克看她走來走去的,看得頭都暈了。

  「我還沒,你先睡。」水芹揮手喊著。

  天氣雖然冷,但她卻冷靜不下來,不想出法子來折磨趙經理,她就對不起自己!

  各位聽眾好,這裡是感性時間,我是薇薇……

  收音機傳來熟悉的片頭曲,「感性時間」節目開始,表示已是晚上十一點了。

  一名女性聽眾首先callin進來,聲淚俱下的指控--

  我老公有外遇,他還死不承認……

  水芹凝神靜聽,聽完後,忍不住嘿嘿奸笑。

  哈!她想到法子來懲罰趙經理了!

  找出員工通訊錄後,她撥了一通電話。

  「喂,找哪位?」話筒那端傳來一道渾厚不耐煩的女聲,似乎心情正不爽。

  「趙信民在不在?」水芹刻意用嬌嗲的嗓音問,聽來就像電視上演的狐狸精。

  「你是誰?」話筒那端的聲音高了八度。

  「你管我是誰,麻煩你轉告他,他送的東西我很喜歡,那個香奈兒皮包、卡蒂亞鑽石項鏈,和那件狐皮大衣都很漂亮,真是謝謝他了--咦?你又是誰啊?」

  「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我是他老婆。」那端傳來怒吼尖叫聲。

  「什麼?他還沒有離婚?他說他已經離婚了,還說要和我結婚,那個死不要臉的男人,我現在就去找他!」水芹佯裝憤怒的掛斷電話。

  嘿嘿∼∼趙經理今天下午出差去了,這下他老婆絕不會相信他是因公出差,他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水芹開心的掛斷電話,心情大好。大家都知道趙經理是妻管嚴,這多少可以讓他吃點苦頭,

  哼!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先惹了我,現代女性可是不好惹的!

  水芹揚起笑容,拾回自己的好心情,只見小克興味的看她。

  「小克∼∼」她趴在床上,認真的看著他。「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

  「你不是壞女人,是好女人。」他認真的說。

  「呆!」她K一下他的頭。「誰讓你說我好了,要說我壞。」

  看他一臉傻樣,她忍不住又想笑。「我不要當好女人,要說我是一個壞女人。」

  「不,你是好女人。」他執拗的反駁。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敢頂嘴。」

  「你不是壞女人。」

  他的強力支持讓她忍不住揚起了笑,知道一個男人百分之百的為自己,這感覺真不賴呵!

  「傻瓜,當好女人是要受氣要委曲求全的,當壞女人就不一樣了,可以為所欲為,所以,我不要當好女人,要當壞女人,聽懂了沒有?」

  他頗感好笑。「懂了,芹芹是壞女人。」

  「呵呵呵!真聰明,明天帶你去吃大餐。」

  他的精神一振。「我要吃包子。」

  她的臉黑了一半。「你這個包子腦袋。」

  掄起了拳打他,他已先一把抱住她,讓她沒機會施展她的花拳繡腿。

  隔天上班,只聽到趙經理請假了,四天後趙經理終於出現,他一出現就引來了驚呼聲。

  看到他的臉,所有人都驚呆了,想笑卻又不敢笑。

  「經、經理,你怎麼了?」

  他臉上有明顯的瘀青和紅腫,更有清晰的指甲痕,而為了掩飾這些傷,他還在臉上撲了粉,更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除此之外,他走路還一拐一拐的。

  「呃,我家裡的貓發情,抓得我的臉都是傷,還害我不小心摔一跤。」他隨口胡謅。

  聽的人一臉同情。「看來那隻貓很凶悍。」

  「是、是啊!」

  一整天,辦公室最大的八卦就是趙經理臉上的傷,據說是被他老婆打的,有個同事和趙經理住同一個社區,他親眼目睹趙經理被老婆一路從樓上打到樓下,這畫面至少有一百個人當場目擊。

  這件笑話不到兩天已傳得沸沸揚揚,舊八卦還沒結束,新八卦又起,關於李笠紅的話題又掀起另一波高潮,至於水芹在家藏了一個「瘋子」的傳言,早已被人拋到腦後。

  「聽說李笠紅和新來的執行總裁瑞克交往了。」

  「什麼?真的還假的?」

  「當然是真的,他們在開會時眉來眼去的,昨天下班時,兩個人還在公司對面的那間餐廳吃飯,看來卿卿我我的。」

  「嘿!李笠紅真厲害,一下子就勾搭上新來的總裁。」說的人頗為欣羨。

  「喲∼∼人家可是美女,是男人誰不喜歡?」

  「難怪我看她現在春風得意的……」

  過沒兩天,又有新的八卦了。

  「聽說李笠紅要陞官了,可能會被派到美國總公司去,這一去就等於是鍍了金,只要一回來,職位馬上三級跳。」

  「什麼?她才進公司一年多,哪裡輪得到她引那麼多人資格比她老,她算什麼?」

  乍聞這項消息,眾人不免情緒激憤。

  「人家可是有個總裁男友,上面的主管為了巴結,已經主動提了李笠紅的名字上去,要是沒有意外,我看就是她了。」

  「哼!那大家還爭什麼,根本都內定好了,還說什麼歡迎大家報名、自我推薦,哇∼∼」

  「唉!不過是個形式罷了,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

  辦公室的謠言向來虛虛實實,而且一傳起來就沒完沒了,水芹對李笠紅和瑞克的事沒有太大的興趣,倒是慶幸自己不用再成為被關注的對象了。

      ※    ※    ※    ※    ※    ※

  各位聽眾好,這裡是感性時間,現在先接聽一位聽眾的電話……

  聽著廣播節目,水芹迷迷糊糊的即將跌進夢鄉,感覺小克從背後摟著自己。

  她早已習慣他的體溫、他的氣息,因此自然而然的蜷縮進他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種低喘聲驚醒。

  她睜著睡意朦朧的眼,發現小克在床下蜷縮著,壓低了聲音,四肢痛苦的扭曲著。

  水芹被嚇得馬上清醒過來。「小克,你怎麼了?」

  只見他額上佈滿汗水,緊閉著眼、牙關緊扣,十指因用力而泛白。

  「唔……」他悶哼一聲,抱緊了頭,身體時而抽搐。

  她趕緊打開燈,擔心的問:「小克,你怎麼了?快告訴我。」

  片刻後,他的抽搐停止了,呼吸也變得平緩。

  她為他拭去額上的汗,而他的臉也慢慢的恢復血色。

  「沒事了,我不要緊。」他的聲音仍有些無力。

  「小克,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她唇色略顯蒼白,微顫的指尖透著涼意。

  他安撫的笑笑,大手貼著她的臉。「今天是第一次。」

  「真,真的?」

  「我不會騙芹芹,」

  水芹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一個深藏的疑問猛的浮上心頭。

  他到底是誰?

  她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不敢想得太深,甚至沒有勇氣去接受答案。

  水芹緊緊的抱住他,控制不住的輕顫。「小克,你記不記得你的家人?」

  察覺她的緊張,他迅速否認曾閃過腦海的模糊影像。「不記得。」

  「那你記不記得什麼事情?一點點都可以。」

  小克想了想,認真的回答。「我記得芹芹。」

  她忍不住拍他的頭。「笨死了。」

  他在她眼裡看到了放心。

  不能想,也不該想,更不能說,不管那是什麼,他只想維持現在的生活。

  之後,水芹又發現他幾次發病,每次頭痛都來得很突然,去得也很突然,發病時間只有短短幾分鐘,但發作的頻率卻越來越高。

  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她帶他回醫院複診。

  「醫生,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主治醫生看著手中的檢驗報告,沉吟了會兒。「他腦中的血塊減少了,很有可能他就要恢復記憶了。」

  「他會恢復記憶?!」水芹心中一驚。

  「他看來有很完整的記憶,現正慢慢的恢復當中,所以最好不要採取激烈的方式來清除他腦裡的血塊,可以用一些溫和的方式來引導他恢復記憶。」

  她愣愣的聽著,辨不清心裡是憂是喜。

  醫生猶豫了會兒。「還有一件事,你得要有心理準備,以我們的臨床經驗,有很多像他這樣的病人在恢復記憶之後,會遺忘喪失記憶這段期間的事……」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他恢復記憶了,很有可能會忘記現在這段記憶。」

  眼見水芹的臉色發白,漆黑雙瞳閃著幽光,他緩了緩語氣,安慰道:「這也不是絕對的,他也有可能會記得全部,人的記憶是很奇妙的。」

  水芹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回到家的,腦海裡只不斷迴響著醫生的話。

  他要恢復記憶了?那他還會記得她嗎?記得他們共同生活了那麼久的記憶?

  他--以前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人生經歷?

  回到家後,兩人都很沉默,誰也沒先開口,這樣的沉默一直維持到蘇乎妤的到來。

  「呵呵!我又來了,別說我來白吃白喝,我還帶了水果來……」見屋裡的氣氛有點詭異,蘇平妤故意笑嘻嘻的說:「小克,我最最愛吃你做的咖哩飯了,拜託拜託,做點讓我當午餐吃吧!」

  小克瞥了水芹一眼,見她眼裡摻雜著擔憂、煩躁和氣悶……等等情緒。

  「還不快去?」蘇平妤把小克趕進了廚房,然後才轉向水芹,「你們兩個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

  水芹歎了一聲,轉述一遍醫生的話。

  蘇乎妤聽了只聳聳肩。「那也好,他總不能這樣一直傻下去。」

  「我寧願他傻,寧願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水芹嘀咕一聲。

  可是,他那瞬間眸子裡的冰冷,還有那種森然的肅殺氣息,讓她一想到就不寒而慄。

  「不然你告訴他,要他不要想起以前的事,他的名字就叫小克。」蘇平妤天真的說。

  水芹翻翻白眼,「時間到了他就會想起來的。」

  蘇平妤持不同看法,「誰說的,人的潛意識是最厲害的,你從現在開始不斷的暗示他,讓他不要去想,說不定他就不會想起來了。」

  「那怎麼可以,對他太不公平了,說不定他家人很擔心他。」

  蘇平妤沉吟了會兒。「一直都沒有人來找他,說不定他的過去很悲慘,認識你之後,他才找到幸福,」

  她誇張的表情讓水芹忍俊不住的笑了,但笑過後,水芹又是愁眉苦臉的。「要是他已經結婚生子怎麼辦?」

  「唔……這確實是個大問題。」貓似的雙眼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喂,你看他是不是『在室』的?」

  水芹的臉倏地刷紅,看得蘇平妤噴笑出聲,取笑道:「我看他以前就算是在室的,現在肯定也不是了。」

  「你在胡說什麼啦!」水芹瞪圓了眼,但罵人的話卻一點氣勢都沒有。

  「嘿嘿∼∼這可是重要的線索,你說說看他的技巧好不好,是不是很有經驗的樣子?」

  想到他在那方面的熱情,水芹的臉更是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看來他的經驗很豐富羅?這傢伙以前的女人緣可能很好。」蘇平妤故意刺激她。

  「蘇、平、妤!」水芹警告的大喊,要她別再說了。

  「不然這樣吧!」蘇平妤總算大發慈悲的不再調侃她。「你從現在開始不斷的暗示他,你是他最重要的人,讓他忘不了你,也不能想起以前的事,這樣他潛意識裡就不會去想了。」

  「可是從出生到現在的記憶都不見了,對他太不公平了。」水芹很不忍心。

  「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可是看你這樣,我也擔心……」蘇平妤想了想,「我總覺得小克不太尋常。」

  水芹的笑意僵在唇邊。

  「我也說不上來,但我覺得還是要多多小心他。」畢竟水芹是個女孩子呀!

  「小克不會害我的。」水芹急著為他辯解,不能想像也不能接受小克真會對她有惡意。

  蘇平妤沒好氣的說:「我知道,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替你頂著,我看他恨不得把你含在嘴裡算了。」

  她露骨的話讓水芹一時說不出話。

  「小克畢竟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你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蹙著眉,衡量該怎麼說明白。「如果他一直不恢復記憶也就算了,但如果他恢復了--只不過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先擔心是沒用的,還不如防患於未然。」

  「怎麼防範?」水芹急問。

  「你帶他離開台北吧!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至少不會去誘發他恢復以前的記憶。」蘇平妤提出建議。

  「唉∼∼我的心情好矛盾,既希望他不會恢復記憶,但又覺得對他不公平。」她將臉埋在雙膝之間。

  蘇平妤拍了拍她,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咖哩飯好了。」小克走了出來。

  走到客廳時,見水芹蜷縮著不動,他擔心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他一手摟著她的肩,一手穿過她的腿下,將她抱了起來。

  她悶聲摟著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胸前。

  「哎呀!我受不了了,太甜蜜了、太礙眼了,我還是走好了。」蘇平妤大呼受不了,端著咖哩飯就走,還不忘幫他們關上門。

  水芹在他懷裡像只小貓般蹭來蹭去。「小克,你以後會不會忘了我?」

  小克堅定的搖頭。「不會。」

  「說不定你的家人很擔心你,說不定你有情人、有老婆……」這個假設讓她心情變差,咬牙切齒道:「說不定你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也有人很喜歡很喜歡你。」

  越想越火大,那她算什麼?!她狠狠的瞪他。

  「不會!」他大聲的說:「我最最喜歡的人是芹芹。」

  這答案總算稍稍安慰了她,她平息一下激昂的情緒,「以前的事你都不記得了,你怎麼知道你以前是什麼人?說不定你是殺人放火的強盜,或是畏罪潛逃的犯人,說不定你有一屁股的債。」

  他也緊張了,忙不迭的圈緊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一咬牙,握緊了拳,慎重的說:「小克,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我都認了,不管你是乞丐、流氓還是槍擊要犯,在我心裡,你就是小克!」

  他忙不迭的點頭。「對對對。」

  她白他一眼,賭氣似的說:「但我醜話說在前面,如果哪一天你恢復記憶不認識我了,那我也不管你了。」

  他拚命的搖頭,神情淒惶的像世界末日。

  「你搖個什麼勁,你以為我願意呀?要是哪天你真不記得我,那我就虧大了,白白供你吃供你睡,連我的人都賠進去了,到底是誰損失大?」

  小克有點委屈。「是我做飯給你吃,而且我還陪你睡覺。」

  她臉一紅,裝腔做勢的在他面前揮舞拳頭。「你說什麼?」

  他噤聲了。

  「哼!反正我可是先說了,之後就順其自然吧!你聽懂了沒有?」

  「聽懂了。」

  「好了,講完了,我們吃飯吧!」她宣佈道。

  和他談判完畢,她總算鬆了一口氣,不管是不是真的放心了,最起碼她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接下來,沒看過小克再頭痛,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水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或許,他不會再頭痛了;或許,他什麼都不會想起來,那他們就能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了!

  半夜,水芹突然醒來,才發現床上只有她一人。

  她在黑暗中摸索,藉著微弱的燈光走到客廳,還是沒有看到小克。

  「小克?」

  聽到陽台傳來微弱的聲響,她走近一看,忙摀住嘴,忍著不叫出聲。

  只見小克緊抱著頭,身體微微顫抖抽搐著。

  「不要想、不能想--唔……」低沉粗嘎的嗓音伴著呻吟。

  小克……

  眼眶裡迅速盈滿淚水,她將嘴巴捂得更緊,深怕自己會哭出聲。

  原來,他的頭痛一直都沒有好,只是自己默默的忍受,不敢講也不能講。

  她好自私!為了怕他遺忘她,竟然讓他忍受這種痛苦……她的眼淚汩汩流了下來,

  小克突然粗喘一聲,身子抽搐得更加厲害,開始用頭去撞牆壁,砰砰砰砰,一聲聲敲在她的心上。

  「不要撞了、不要撞了。」她嗚咽一聲,打開陽台的門,撲到他身上。

  月光下,他的臉色煞白,五官因疼痛而扭曲,額頭滲著冷汗,渾身肌肉繃得死緊。

  「芹芹。」沙啞的嗓音像被砂紙磨過一樣難聽。

  「我們去看醫生,馬上給你動手術,給你打針吃藥……都是我不好!你要是早一點治療就不會頭痛了!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好了……」她泣不成聲,抓起他的手打在自己的腦袋上。

  「別哭,我等一下就好了,不要緊。」

  不知過了多久,他乏力的靠在陽台上,開始平靜下來,但仍是一臉的慘白。

  水芹臉上佈滿淚痕,黑瞳裡寫滿擔心。

  他微微一笑,拭去她的淚痕。「我沒事了。」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又掉了下來,她脆弱地道:「我好怕。」

  「別怕,我很強壯的。」

  她緊緊的抱住他,所有的擔憂一古腦宣洩而出。「我們去看醫生,讓醫生替你開刀,只要你腦袋裡的血塊清出來就沒事了,你就再也不會頭痛了。」

  「不要!」他悍然拒絕。

  「我不管,這件事你要聽我的。」她美目圓睜,堅持道:「要是不治好,你還會這樣痛得死去活來的。」

  「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他的固執讓她生氣。「看你頭痛到要撞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他別過頭。「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你還要繼續瞞我是不是?」她兩手捧住他的臉,不容他閃躲她的目光。「聽我的,明天我們就去看醫生。」

  「我不要忘了你!」

  兩雙眼緊緊的交纏著,交織著擔憂、恐懼、害怕、不安,他倆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一模一樣的情緒。

  水芹深吸一口氣,忍住又要奪眶而出的淚。

  他的眼底甚至有一抹陰鬱,一直以來,她以為他若恢復記憶,她會是被遺忘的那個人:現在她才知道,他也有同樣的擔憂,擔憂會忘了她,會被她遺棄,他們都懷著同樣的恐懼。

  輕輕撫著他的發,再撫平他眉間的皺摺,她輕聲說:「或許你會變成現在這樣,是上帝給你的一個禮物。」

  也或許是上帝給她的禮物吧!她在心裡默默加上這一句。

  「祂要把禮物收回去了?」他悶悶的說。

  「有些事要怎麼發生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我們只要做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

  而她該做的,就是確保他的頭痛不會再發作。

  對於要不要去看醫生,兩人爆發有史以來最大的衝突。

  由於那晚他的發病嚇壞了水芹,因此她發誓非要帶他去醫院不可:小克對此態度也十分堅持,死也不肯去醫院。

  「我不去,死也不去。」他吼聲越來越大。

  「好,那你就不要和我睡,滾回你的床。」

  「砰」的一聲,她重重的關上門。

  「你不講理。」他重重的捶門,門板幾乎被他捶爛。

  她蒙緊棉被,不理會他的吼叫,任自己的一顆心擰著。

  幾分鐘過後,外面安靜了,她也不知不覺的睡著。

  半夜,她幾乎是在呼吸困難的狀態下醒來。

  迷迷糊糊睜開眼,才發覺身後有兩條鐵臂緊緊的勒緊了她。

  小克?

  「你怎麼進來的?」

  「就這樣走進來了。」

  奇怪,她沒有鎖門嗎?她明明鎖了門,才能將他擋在門外,他是怎麼爬上她的床的?

  他開始對她上下其手,這幾天,她不許他碰,導致他的熱情一爆發就無法控制。

  水芹喘著氣,努力推開他的肩。「不行!」

  「你口是心非。」他乾脆制住她的雙手,不容她再反抗。

  她又氣又惱。「你給我住手,不准你碰我。」

  小克微喘著氣,堅實如鐵的身軀緩緩摩蹭著她,挑起她的情慾。

  水芹被吻得七葷八素,意亂情迷,就快被他拉著陷進激情裡,她努力的抓住最後一絲理性。

  「除非你去看醫生,否則不能碰我。」

  他已箭在弦上,正惡狠狠的看她,看來就像被搶走食物的餓狼。

  她顫著唇,很堅持的再說一遞。「你要去看醫生。」

  他更惱,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她的腰;她尖叫,抵死不從,拚命的推他。

  他一咬牙,隨著一個有力的動作,已經在她身體裡了。

  這個混帳!居然用蠻力!她瞠圓了眼,用力的瞪他。

  他靜止不動,也是一瞬也不瞬的注視她,一字一頓的說:「除非你答應我不用去醫院,否則--不行。」

  天殺的,算他狠,居然以牙還牙。

  他的汗一滴一滴的滴到她身上,據說在這種情況下,男人比女人更難受,也更容易衝動,所以,她一定要忍耐,堅持到最後就會得到勝利。

  她故意慢慢的扭動,小克臉上的潮紅更甚,肌肉繃得更緊,警告的抓住她的臀不讓她妄動。

  「我不去醫院。」

  他不動,那她動總行了吧!最後,他嘶吼一聲,再也忍不住的律動了。

  事後,他翻過身躺在床上,不像往日般與她耳鬢廝磨一番。

  真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她歎一聲,由後摟住他的腰。「去吧!好不好?」

  他咕噥一聲,聽來像介於生氣和不甘願之間。

  水芹就當他同意了。

      ※    ※    ※    ※    ※    ※

  經過一連串精密的檢查,醫生研究著手中的檢驗報告。「嗯,他的狀況比上次更好了。」

  「可以動手術嗎?」不理會小克的怒視,她屏息等著醫生的答覆。

  醫生沉吟一下。「瘀血的地方在主腦幹上,如果動手術的話會有危險,無法預期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後果。而他現在恢復的情形良好,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自己恢復正常,還是不要動手術比較好。」

  這個答覆讓兩人鬆口氣,相視一眼,十指緊緊的交扣。

  「我開些藥給他吃,可以緩解他頭痛的症狀,以後每隔一段時間來做檢查,可以觀察他腦中血塊的情形。」

  這下水芹放鬆不少。還好,不用面對那個最糟糕的結果。

lilyyu 2009-6-24 15:25

第七章

  假日又來到。

  對水芹和小克而言,假日是最最幸福的日子了,除了一個遺憾之外--

  蘇平妤已經前往美國了。

  那天兩人一起為她送機,見到蘇媽媽哭得淚眼婆娑,還不死心的找了三位單身男生來送機,提醒女兒要和他們密切保持聯絡。

  只見蘇平妤像火燒屁股似的,頭也不回的衝向候機室。

  她和小克忍不住笑了出來,倒是沖淡了離別的氣氛。

  趁著假日,她和小克開心的窩在家裡看他很愛的偵探影集。

  中午,小克在廚房裡忙著做菜,那模樣還真有大廚的風範。

  屋裡揚著輕快的音樂,空氣中飄散著飯菜香,看著一個大男人為自己忙前忙後的,水芹心裡被一種東西漲得滿滿的,那東西就叫做--幸福。

  此時此刻,她對這星期公司發生的事,倒顯得不在意了。

  公司的人事命令在兩天前公佈了。

  新的主任人選是李笠紅,雖說水芹已有心理準備,但說完全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是她進公司兩年來一直努力的目標,希望一下子落空了,她也像顆洩了氣的皮球般沒勁。

  回想起在會議上公佈李笠紅是新主任,而趙經理升襄理的那一刻,失望的、嫉妒的、不平的,興奮的,種種不同的表情在每個人臉上呈現,而自己的表情讓別人看到的又是什麼?

  當時,她微笑鼓掌,看著別人的意氣風發,自己最起碼總得保留一點自尊吧!

  「水芹,要不是李笠紅攀上瑞克,怎麼輪得到她做主任!」Selina對她說。

  要不是水芹曾在洗手間裡聽到Selina對自己的批評,她還會以為Selina是真心為自己惋惜。

  「分明是靠跟男人有一腿才得到這職位,有什麼好得意的!」

  水芹微笑,淡淡的說:「這也沒什麼好說的,論能力,我是比不上她。」

  在旁人看好戲的目光中,水芹只是平靜的工作著。

  一時,公司裡又有傳言,有人說她能伸能屈,有人說看見她在天台上破口大罵,也有人說她躲在廁所裡哭了一下午……

  但最終,又慢慢的歸於平靜,一切又回到常軌。

  此時,看著那個為她做飯的男人,水芹在心裡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一個將改變他倆命運的決定。

  她溫柔的向他招招手,要他過來。

  「小克,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他沉默了下,開口道:「去哪?」

  「我們離開台北,找一個海邊開一間咖啡店……」她慢慢的說,那幅畫面在腦海中越漸清晰。「就是我們上次去玩的花蓮,看得到一大片海的那裡,我們在那裡開一間咖啡店,賣咖啡、餐點,不必賺大錢,只要能養得起我們就行。」

  「你不上班了?」他的眼睛一亮。

  「不上班了。」

  他靜了一秒,然後大大的扯開笑容,狠狠的給她一個擁抱。「真的?」

  「真的!」他的興奮感染了她,讓她忍不住也跟著笑。

  他親了她一下又一下,那吻有巧克力和剛吃的包子味,還不難聞。

  「我愛芹芹。」

  她挑起了眉。「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電視裡都這麼演的。」

  她的唇角慢慢揚起甜美的笑,頑皮的揉亂他的發,再輕輕的撫著他的髮絲。

  她輕聲的、纏綿的附在他耳邊輕語,「我也愛你。」

  小克用力的抱緊她,幾乎擠光她肺裡的空氣,而水芹卻覺得幸福。

      ※    ※    ※    ※    ※    ※

  水芹在最快的時間內辭職了,主管象徵性的慰留一下,但她仍堅持離職,最後也就隨她了。

  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有一絲痛快。

  「你要辭職了?」李笠紅打量著她手上打包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要離職了,水芹心裡有說不出的輕鬆,對於李笠紅,她也能心平氣和了。

  「是,現在就要走了。」她微微一笑。「很高興和你做同事。」

  李笠紅秀眉一挑,竟也露出了笑意,有幾分的頑皮。「你這話只怕言不由衷。」

  水芹嘴角輕揚。「能在同個辦公室共事一年多,這也是難得的緣分,況且我要離職了,又何必再去計較什麼,現在想想,我在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李笠紅偏過頭看她,也有幾分真摯。「辭職後你有什麼打算?」

  聞言,水芹精神一振,笑意更濃。「我要去花蓮,在花東海岸開一間咖啡店,每天聽潮聲看夕陽。」

  「真讓人羨慕。」

  兩人相視而笑,往日的隔閡已不存在。

  「其實本來主任的缺內定是你。」李笠紅靜靜的說。

  水芹愣了愣,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

  「有一次公司高層在開會,我聽到了。」

  她仍是震驚。「那……」

  李笠紅輕佻著眉,安安靜靜的看著她。

  既然內定是她,為什麼後來會大翻盤?李笠紅的神秘態度讓她更加好奇。

  「可能他們誤會了我和瑞克的關係。」她平靜的說:「兩個月後,我會被調到美國總公司,一邊讀書一邊實習,兩年後再回來。」

  水芹已然明瞭。李笠紅是個聰明的女孩,雖不知她和瑞克的關係如何,但她是個懂得把握,也懂得爭取的人。

  「加油吧!你一定可以的。」水芹真誠的鼓勵。李笠紅在工作上力求表現,也積極爭取自己想要的,這是她所做不到的。

  「謝謝。」李笠紅同樣誠懇的道謝。「告訴我地址,以後我有空會去光顧。」

  想不到換個立場後,她們反倒能和平共處,這事想來實在有些諷刺。

  至於傑恩,有回他倆在公司偶遇,知道她辭職後,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微微揚起嘴角,仍是一派的溫文有禮。

  「很遺憾,希望你有更好的發展。」

  「謝謝。」

  走出公司,水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頭頂的陽光也顯得熱情奔放。

  她以最快的速度賣掉了房子,將房子的貸款還完,拜房地產增值之利,她還小賺了一筆,再加上這幾年的積蓄,夠讓她和小克好好過一段日子了。

  走出曾住過一段日子的屋子,她有種即將新生的感覺,此去,又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了。

  「小克,我們走了。」

  他微笑。「你要是想家了,以後我們再回來。」

  呵!他看出她的傷感了,她倚在他的肩上。「不想,我們會有一個新家。」

  一個她和小克共同的家。

      ※    ※    ※    ※    ※    ※

  花蓮

  這是一個臨近太平洋的海濱,它的美麗是上帝恩賜的,日出時,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陽將海面裝飾得金光閃閃,遠處漁船早已出海,也有歸航的,帶回滿滿的漁獲。

  海風吹著,空氣中帶著海邊特有的鹹味,這裡是台灣最美麗的地方,也是最後的一塊淨土。

  水芹和小克來到這裡後,租下臨海的一間木屋,整修過後就開始營業。

  在這樣優美的環境裡,有許多遊客停下腳步,走進店裡休息。

  小克做餐點,水芹招呼客人和煮咖啡,兩人待客親切,為他們的「小憩咖啡館」招來不少顧客。

  「這咖啡真香,我已經好幾天沒喝到咖啡了。」

  三名年輕時髦的小姐和水芹聊了起來,她們一起來花東一帶自肋旅行。

  「你在台北待得好好的,怎會跑來這裡住?」其中一位長髮美女好奇地問。

  外面開始飄著細雨,坐在窗邊可以看到雨中的大海,遠方海上浪濤洶湧,氣象報告說,又有一個颱風即將登陸。

  水芹微笑的將牛肉燴飯送上桌。「住這裡很好呀!可以看大海,吃便宜的海鮮,每天聞著新鮮的空氣,而且這裡的物價也比台北便宜。」

  「這牛肉燴飯真好吃,廚師的手藝真好。」短髮的小姐誇張的叫著,她已經吃了一盤炒海鮮、清蒸鱈魚和三杯雞。

  水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是啊!他的手藝不輸給飯店的廚師呢!」

  小克正好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自然的走到水芹身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讓她也忍不住微笑。「這位就是我們的廚師,小克,他們說你做的菜很好吃。」

  他微笑的向她們點頭。「要不要試試我煮的牛肉蔬菜湯,還有酥炸小魚,都是今天早上剛拿的新鮮材料。」

  「是嗎?那真該試試,給我們一份吧!」

  水芹清楚的看見她們的眼睛一亮,三個時髦的小姐和小克熱烈的聊了起來,一陣淡淡的酸意在她心頭泛開,澀澀的、苦苦的,還有一絲絲不舒服。

  從外表看來,小克已經脫去那份孩子的稚氣,外型成熟出眾。他的黑眸晶亮,陽光般的笑容總是掛在臉上,十分吸引女人的目光,附近的店家和居民也都很喜歡他,他的魅力可說是所向披靡。

  而他也很適應這裡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開心。

  但最讓她掛心的還是他的頭痛,來到花蓮的這段時間裡,不知是否遠離都市的關係,他的頭痛已經不再犯,現在的他看來再正常不過。

  「芹芹?」

  看他的臉湊了過來,她才如夢初醒,發現四個人都看著她。

  「沒有發燒啊∼∼」他的大手攬著她的後腦勺,讓她的額頭貼上他的。

  水芹有些尷尬,忙掙脫他。「我本來就沒有發燒。」

  他仍是不放心。「真的不要緊?」

  她眼一瞪。「真的不要緊。」

  他又咧開一口雪白的牙齒,揉揉她的頭髮。「那你是在發呆了。」

  「你老公對你真好!」鬈發的小姐羨慕地道,引來兩名朋友點頭贊同。

  「唉∼∼要是有男人這麼對我就好了。」

  「你啊!人在福中不知福,換男人跟換鞋一樣。」她們互相調侃。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時,才下午四點多,但天空已是陰霾滿佈。

  已經發佈陸上颱風警報了,加上這一帶臨近海邊,從傍晚時分就明顯感受到風力增強,天空滿是烏雲,強勁的海風呼呼吹著,伴著浪濤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嚇人。

  關好門窗,做好防台的準備工作後,兩人早早吃過晚飯,就窩在被窩裡聽廣播。

  風聲伴著驚人的雨勢而來,外頭風大雨狂,小屋裡卻是溫馨滿屋。

  突然,屋子裡停電了,整間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中。

  「我去找找看有沒有手電筒或蠟燭。」小克起身,找到打火機開始摸索。

  工具幾乎都在樓下,他一個人走下去拿。

  獨留水芹一人面對一室的黑暗,而窗外連一點餘光都沒有,只有狂風不停的呼嘯而過,和大雨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響。

  小克怎麼去那麼久還沒回來?

  水芹感到莫名的孤單和恐懼,不知為何,一種不安襲上心頭,屋內再沒有其他聲音,她整個人彷彿被黑暗吞噬了。

  「小克……」她小聲的叫著,但回應她的仍是一屋子的沉默,不安緊緊的攫住她的心,她忍不住大聲叫道:「小克,你在哪?你快過來,小克……」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如一條銀龍在天際飛舞。

  轟!

  靂耳欲聾的雷聲嚇得她尖叫一聲,「小克……」

  「芹芹……」

  樓下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像是撞倒桌椅還是鍋碗瓢盆的,然後是他咚咚咚的上樓聲。

  「怎麼了?怎麼了?」他急得聲音有些發顫,摸索著床上的她。

  「嗚∼∼」她瞬間放下心,用力的抱住他,身子仍微微顫抖。

  「你怎麼了?」他摸索著她的身體,確定她一切安好,再摸到她臉上時,觸手一片濡濕,滿是淚痕。

  他既心焦又心疼。「你怎麼哭了?你到底怎麼了,快說話,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我好怕,我以為你不見了,嗚∼∼你怎麼去那麼久……」她抽抽噎噎的。

  「我找不到東西,只好去庫房裡找。」明白她的不安,他緊緊的抱著她,用自己的體溫來安慰她。

  「我以為你不見了。」方纔那不安的感覺讓她如今回想起來,仍不由打個冷顫。

  「我哪裡也不去,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他保證道。

  「真的?」

  「真的。」

  她摟著他的脖子,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終於,那不安慢慢的沉澱下來。

  「別找手電筒了,在這裡陪我。」

  躲在被窩裡,她略帶涼意的身體拚命汲取他的溫暖。

  終於,那份恐懼慢慢的消失了,她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克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常有驚人之舉,倒也沒有太驚訝。「你笑什麼?」

  「你很受女孩子歡迎喔!很多女客人都喜歡你。」她微挑眉。

  他也挑眉,真不知這是他本來的習慣,還是學她的?「你在吃醋。」

  暍!她瞪大了眼。「誰跟你說的,你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就是知道。」

  她哼一聲。「我也很受男客人的歡迎呀!」

  「不會。」

  「不會什麼?」

  他露齒而笑,不知為什麼,他最近的笑容總讓她覺得有幾分狡猾。「他們知道你是我老婆,所以他們不會。」

  水芹聽了大大的吃了一驚,唬地跳了起來。「你……」

  自從來到花蓮後,發現他真的有很大的變化,尤其思維和邏輯推演能力精進,是個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

  他哈哈笑了起來。

  「真厚臉皮,誰說我是你老婆了?」

  她撲到他身上,呵他癢,他大笑的抓住她的手,更回以一記剪刀腳,讓她動彈不得,惹得她又叫又笑。

  嬉鬧間,電力恢復,收音機感性的聲音又揚起。

  各位聽眾好,這裡是感性時間,我是薇薇……

  聽著熟悉的聲音,她一邊和小克說著話。「小克,你現在頭還痛下痛?」

  「不痛。」

  「你不要騙我,一定要老實說。」她已感覺到睏意。

  「我不會騙你。」

  「嗯。」她的睡意越發濃重,身體習慣性的又偎到他懷裡。

  「睡吧!」

  隔天一早醒來,颱風已經遠離,外頭是一片風雨肆虐過後的景象,所幸沒有造成嚴重的災害。

  小克和水芹忙著清理這一團髒亂,不知不覺都快傍晚了。

  「芹芹,我好餓。」

  她正埋頭算帳點貨,一邊列著要買東西的清單,對他的哀叫充耳不聞。

  「餓就去煮點東西來吃吧!」勤儉持家才可以致富,更何況他的廚藝極好,這錢更不能讓別人賺。

  「包子店的竹筍包子要出爐了。」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附近有一家老字號的卑南包子店,口味極好,他三不五時就要去買來解饞。

  水芹抬頭瞥了他一眼,實在狠不下心拒絕他。「好啦!你自己去買。」

  得令,他蹦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外跑。

  「小心點。」她忍不住喊。

  他回頭對她笑。「好,你等我,我馬上回來,買你愛吃的那家炒麵。」

  算他有良心,還記得她愛吃炒麵,不是又買二十個包子回來。

  「好,快去快回,等會兒陪我看恐怖片。」她趴在窗檯上大喊。

  他在對面的馬路上笑著揮手。「好,你等我。」

  落日餘暉灑在他發上、眉間、嘴角,揮舞的指尖……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輝裡,像電影裡令人難忘的一幕。

  他笑得燦爛,顯得神采飛揚,這一瞬間,她競看得忡怔失神,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

  怎麼了?自己居然又發起呆,她好笑的搖了搖頭。

  水芹又開始埋頭算帳,不知道過了多久,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她才感覺到飢餓。

  都已經快晚上七點了,小克怎麼還沒回來?

  「奇怪,怎麼去那麼久?」

  迷路了?她馬上否定這個猜測,他有一副狗鼻子,人迷路了,狗還不會迷路呢!

  有事情擔誤了?不可能,現在早過了他的用餐時間,天大的事對他來說都沒有吃飯重要。

  出意外了?賣包子的就隔兩條街而已,真出事了,也應該會有人來通知她。

  再說了,他那麼大的個子,顯然還有一副好身手,歹徒要搶劫綁架也不會選上他。

  他被騙了?不會吧!那傢伙只對她傻,其他時候精得跟什麼一樣,哪那麼容易被騙。

  但是,越想越不安,莫名的焦躁湧了上來,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一一閃現腦海。

  她霍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家門,沿路去找小克。

  首先到的是包子店,包子店老闆早就和小克熟識,對他非常照顧。

  「有,我有看到小克,剛剛包子還沒有出爐,他付了錢後說要去買炒麵,現在都過幾個小時了,也沒有回來。你看,包子也沒有拿走。」

  懷裡揣著二十個包子,水芹又走到麵攤找人。

  麵攤老闆擦了擦一臉的汗水,一邊指點她方向。「有,我有看到他,他買完炒麵後就往那裡走了,說炒麵是要給你吃的,還要我多加一點肉絲……你看,我加了三份肉絲,也沒有多收他的錢。你男朋友又一直說不能太鹹,不能太油,我早就知道了,他每次都還要講一遍,他對你真好……」

  老闆娘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埋怨老闆,「你看看人家多體貼,你若這麼對我,我夢中都會笑醒。」

  離開了麵攤,耳邊還聽到那對夫妻的拌嘴,順著老闆的指示,她來到了小公園,這裡是小克常逗留的地方,有時候,他就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運動。

  月兒已經高掛天空,小公園裡很安靜,晚風徐徐送來陣陣的涼意,遠處傳來孩童的嘻笑聲。

  「你們有沒有看到小克?」

  「沒有。」手工藝品店裡的小孩向她搖頭。

  「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高高的,穿一件牛仔褲和一件黑色T恤?」

  「沒有。」

  被問的人一一搖頭,水芹額上開始沁出冷汗,越來越不安,焦慮像一張大網般網住她。

  所幸,在公園裡散步的一對老先生、老太太給了她一個答案。「黃昏的時候好像有看到他坐在噴水池邊的椅子上。」

  她立刻奔了過去。

  一盞路燈照著清冷的石椅,石椅上還放著一袋炒麵,她拿起炒麵,眼淚終於控制不住的掉下。

  從七點多出來找到現在,怕他回到家了,於是她來來回回奔波好幾趟,直到現在已經半夜十二點了,他還是不見蹤影。

  她嗚嗚咽咽開始啜泣。

  小克到底跑去哪了,怎麼不回家,他不知道她在等他嗎?不知道她現在有多著急嗎?

  「死小克、臭小克,我不理你了!嗚嗚……王八蛋、臭雞蛋,敢害我哭,你的皮要繃緊了,不准你跟我睡覺了。」

  夜風送來遠處的蟬聲和蟲鳴,還有她低聲哽咽的聲音。

  回到家,一整夜,她睜大了眼,屏息聽著屋外各種動靜,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回來。

  小克失蹤了。

  他徹徹底底不見了。

  她找遍各處,再也沒有找到他。

  啃著兩天前他買的包子,水芹眼淚嘩地往下掉。

  好難吃喔!好難吃的包子……

  「小克……」她泣不成聲。「嗚∼∼小克,只要你回來就好,我不和你生氣,也不罵你了,你快點回來吧!我好想你。」

  兩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龐滑下,直到眼前一片朦朧,她才放聲哭了出來。

  「小克……」

  是不是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她還是一個人。

  她要的很簡單,她想被人愛,想被人疼,想被一個男人呵寵著,讓她不再孤單,不再寂寞的一個人生活。她被疼過、被愛過,最後,他消失了,她還是一個人。

  夢醒了,她還是得孤單的活下去。

lilyyu 2009-6-24 15:26

第八章

  「小憩咖啡館」在休息五天後再度營業了。

  日子慢慢的恢復了平靜,是的,再怎樣痛過、哭過,最後,還是得回歸平靜,還是得打起精神過日子。

  海邊的客人來了又走,春天剛過,夏天迎來了旅遊旺季,才沒多久,又感到了秋風蕭瑟,花蓮迎進了最冷的一個冬天。

  掛在門口的風鈴響起,有客人上門了,一個斯文有禮的男人走了進來。

  「今天怎麼都沒有客人?」他有很好聽的男中音,是個有點靦腆又溫和的人,最近兩,三個月來,他已是店裡固定的老顧客。

  「非假日客人本來就不多。」水芹微微一笑,和他已很熟稔。「今天你要喝什麼?」

  「我要一杯曼特寧咖啡。」他坐到平常慣坐的靠窗位置,從這裡可以看清她在吧檯的身影。

  「好,請等一下。」她熟練的拿出咖啡豆,倒入研磨機慢慢的研磨。

  看她動作不疾不徐,煮咖啡時的專注,看著看著,他總會不自覺的看入迷了。

  「請慢用。」

  看到她笑意盈盈,他才如夢初醒,臉上有抹尷尬的紅。

  掩飾的低下頭,就著杯子,喝了口咖啡,入口的芳香讓他衷心稱讚,「真好暍。」

  顧客的讚美對老闆而言是最高興的事了,她微笑道謝。

  「對了,我媽媽要我把這個給你,這是我親戚從日本帶回來的一些點心,聽說在那裡很受歡迎。」

  「真不好意思。」她放下手邊的工作。「又讓邵媽媽拿東西給我吃了。」

  邵媽媽對她很照顧,同情一個單身女孩子經營一家店不容易,三不五時就要邵建亞拿些吃的、用的來給她,自己也常來串門子,在她抽不開身時,還幫她招呼客人。

  邵家在這一帶算是小有名望,在街坊鄰居之間的風評也很好,邵爸爸是著名的醫生,一家人待人又很和氣,而邵家長子邵建亞自小就優秀,在街坊鄰居間很被稱許,他任職於高科技公司,後來請調回故鄉。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終於鼓起勇氣提出邀約,「水芹,今天我們去看電影好嗎?』

  水芹詫異的看著他,他的臉孔微微漲紅,掏出兩張電影票來。「我妹妹抽獎抽中好幾張電影招待券,她要我拿來給你,說是今年最受歡迎的電影。」

  她搖頭。「我今天還有事,我看還是改天吧!」

  他臉上難掩失望,期期艾艾的開口,「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我可以做些粗重的事。」

  她微微一笑。邵建亞實在是個很好的人,良好的家庭教育,造就出他的好性情和溫文儒雅的氣質,總是能體貼人。

  「不用了,也沒有什麼粗重的事要做,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清脆的風鈴聲又響起,一個年輕俏麗,渾身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孩推門而入,一進門就衝著他們喊,「哥、水芹姊。」

  來的人是邵建亞的妹妹邵靜亞,她在附近的學校念大學,和水芹一向熱絡。

  她一進門,看到大哥手上拿著電影票,她眼波流轉間,不著痕跡的給了他一個白眼。

  呆子,連這個都搞不定!她不屑的一撇嘴角。

  邵建亞苦笑一下。

  邵靜亞親熱的膩著水芹。「水芹姊,這電影招待券是我抽到的,我同學都說很好看,你陪我去看吧!我那個笨哥哥就當司機和打雜的好了,對了,還可以負責買單。」

  她淘氣的模樣讓水芹忍俊不住的笑了。「真的不行,我還有事要忙。」

  「拜託啦!陪我去啦!只要你去,我就可以讓我哥請吃一頓飯了。」

  她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

  實在很難拒絕這樣的好意,在邵靜亞半撒嬌半強迫的情況下,水芹只好點頭答應了。

  「好吧!」

  「哇∼∼好棒好棒,哥,聽到了沒有?今晚這頓飯你是請定了,我先回去跟媽說,要她別做我們的晚飯了,」

  不等水芹反悔,她已經蹦跳的跑出去了。

  「靜亞就是這樣。」邵建亞略帶歉意,神態間是對妹妹那份又寵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沒關係,我們就約晚上吧!」

  等約定的時間到了,卻只見邵建亞一個人來。

  「靜亞和男朋友去約會了,她男朋友在外島當兵,兩人很少見面,她要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他一臉的歉意。

  真是個蹩腳的理由,水芹暗暗歎氣,只能禮貌的回應。「沒關係。」

  電影還是得看,飯還是得吃,而出乎意料的,兩人相處的氣氛很好,邵建亞溫暖而幽默,和他談話非常的輕鬆。

  聊到他的工作,她忍不住笑。「你也算是黃金單身漢了,怎麼會沒有女朋友?」

  「小時候,我媽媽告訴我,只要書讀得好,女孩子會在大學校門口排好隊等我挑。」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她笑開了。

  「到大學後,才發現是男孩子擠在大門口排隊等女孩子。」

  「工作之後總有女同事吧?」

  「女孩子?」他誇張的叫,「那根本是世紀珍寶,每次一到中午,送便當的妹妹來時,全公司的單身漢都擠在窗邊看。」

  水芹覺得有趣,「在窗邊看怎會有機會?幹嘛不和她搭訕。」

  「那是高階主管才能有的機會。」

  她哈哈大笑。

  「你年薪百萬,條件又好,還怕找不到對像?」

  「在竹科,最不缺的就是我這樣條件的男人,最缺的是年輕漂亮的妹妹,我們是有錢花沒桃花啊!」

  看完電影,他們相偕走了回來,直到家門口時,水芹揮手和他道別,然後轉身拿鑰匙開門。

  「水芹。」

  她回過頭,只見邵建亞大步走到她面前,像下了莫大的決心。「你覺得我怎麼樣?」

  水芹愣在當場。

  他一鼓作氣的告白,「我阿嬤很喜歡你,我媽媽很喜歡你,我妹妹很喜歡你,我爸爸也很喜歡你,我--我也很喜歡你。」

  他緊張得深吸口氣,續道:「我是很認真的,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求你?」

  見她沒有反應,他再接再勵,「我有房子、有車子、還有存款,我身體健康,喜歡動物和小孩,我不是很有情調,但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話畢,他漲紅了臉,侷促的抓了抓頭髮。「我爸說追女孩子還是直接點好。」

  她仍愣愣的看他。

  他又加了一句,「我妹說要浪漫點,要送你東西,我不知道要送什麼,你喜歡什麼?」

  他的話讓她有了一絲笑意。

  看見她笑,邵建亞也勾起嘴角。「我--唉!我不是很會和女孩子說話。」

  「我知道。」她輕聲說:「是台灣教育教的。」

  他哈哈大笑。

  邵建亞的真摯誠懇讓她想起一個人,一個心直口快的傻大個。

  走進家裡,她重重的將自己拋在沙發上,抱著兔子靠墊,將自己的臉深深的埋進那長長的絨毛裡。

  「小克,有別的男人追我了,他人很好,跟你有一點像。」

  不,那種認真,近乎傻氣的執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她喃喃低語:「你太可惡、太可惡了,一年多了,我都等你一年多了,你還要我等你多久……」

  「小克,我好想你。」她蜷縮成一團,聲音哽咽。「你怎麼還不回來?」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又哭,最後沉沉的睡著了,靠墊已被眼淚所濡濕。

      ※    ※    ※    ※    ※    ※

  第二天,邵建亞仍然準時出現在她面前,仍是安靜的微笑,仍是坐靠窗的位置。「給我一杯曼特寧咖啡。」

  唉∼∼

  一天、兩天、三天、一星期……

  「今天,給我一杯藍山咖啡好了。」

  她端上咖啡,靜靜的瞅著他,看得他坐立難安。「怎麼了?」

  她歎了一聲。「希望你下次來的時候,是和你的女朋友一起來,我會請你們喝咖啡。」

  他的臉色瞬間刷白,眼底閃過一抹受傷。

  「拜託,不要這樣子看我,我們是不可能的。」她低聲道。

  「是不是因為你以前的男友?」

  她呼吸一窒。

  「我知道你以前有一個男朋友,這間咖啡店是你們一起開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她看來很脆弱,白皙的臉色甚至有些透明,他放低了聲音,不想嚇到她。「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可是,人總是要向前看,有些事終究會成為過去,你說,是不是更應該把握現在?」

  久久,她臉上有些僵硬,勉強的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我不想--」

  「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你會發現我沒那麼討人厭。」他打斷她的話。「你可能還會覺得我很不錯。」

  她微微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

  怕被她拒絕,他丟下了咖啡錢,幾乎是落荒而逃。「我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都會來喝咖啡。」

  門關上了,只剩風鈴清脆的聲音在風中唱著。

  水芹看著仍冒著熱氣的咖啡,忍不住歎氣。「真是個傻瓜,他連一口都沒喝。」

  晚上,她待在房間裡,將頭埋在雙膝間,聽著浪濤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以前和小克在一起時,相擁著聽濤聲覺得很浪漫,現在一個人,聽著海浪聲只覺寂寥冷清。

  遠離台北,一人在這裡,只是更加寂寞,她想念台北,想念一整晚川流不息的汽車喧鬧聲。

  這裡,安靜得讓人快發瘋了。

  又到了感性時間,這是一個適合傾吐的夜晚,也是一個適合傾聽的夜晚,親愛的朋友們,我們在這裡聽著你的心事、你的秘密……

  收音機裡傳來的是她早已聽慣的主持人聲音,她的聲音磁性動聽,像一個老朋友,在最冷的寒夜裡來訪,像一條溫暖的厚被子,暖暖的貼著你。

  我想要對我的丈夫說一件事。

  打電話進去的女性聽眾語氣哀傷,平靜的敘說自己的事,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我不愛你,我努力了十年,但還是不愛你,所以,放了我吧!

  好久沒有聽這個廣播節目了,自從小克走了之後,她再也沒有聽了,就像恐怖電影,她再也不肯一個人看了。

  怕觸景傷情,怕這一切提醒著她,她曾得到,最終又失去的東西。

  怎麼會有人願意把心事告訴陌生人?

  因為他們找不到人傾聽。

  這對白一下子從記憶中浮現出來,此時她終於明白那種刻骨銘心的孤單,那種舉世蒼茫,只有她一人獨行的滋味是什麼。

  她也想找人說話,傾吐心裡想說卻又無處訴的話,而這個廣播節目似乎成為她和小克唯一的、薄弱的聯繫。

  水芹深吸口氣,微顫的手指撥通了電話。

  第一次,從一個傾聽的角色,變成了訴說的人。

  你好,這裡是感性時間,要怎麼稱呼你?

  主持人感性親切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

  「我、我是芹芹。」

  芹芹,你有什麼話想對誰說嗎?

  主持人像個閨中密友般,輕輕觸動她心中柔軟的一個角落。

  「我想對小克說……」水芹輕輕咬著唇。

  你想對他說什麼?

  情緒一起,水芹對著話筒大吼。「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把你的大熊抱枕和小鹿牙刷丟掉!」

  主持人一時僵住。

  「小克,我不等你了,我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你不回來,我就要把你最喜歡的東西也給別人。」她語帶哽咽。「就是我自己,記起來了嗎?你說過你最最喜歡的就是我,嗚嗚嗚……我會愛上別人,我要當別人的女朋友,以後也要當別人的老婆了……嗚嗚……你一點都不在乎了。

  「你在哪?我找了又找,等了又等,我沒有力氣再等下去了。你說不會丟下我一個人,但是,我已經等你一年三個月又十天了……你在哪裡?你快回來……」

  她情緒失控的哭泣,讓人聽了為之鼻酸。

  主持人輕聲道--

  好的,謝謝芹芹分享的心事。

  掛斷電話,水芹已是全身乏力,軟軟的癱在床上。

lilyyu 2009-6-24 15:26

第九章

  當∼∼

  聽到風鈴聲清脆的響起,她揚聲喊道:「歡迎光臨。」

  一個男人穿著一身黑的走進她的視線,短而俐落的頭髮,戴著一副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挺直的鼻樑,剛毅的下巴、高大的身材,在在像極了一個人……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小克出現在她面前了!

  真真實實的,不是作夢。

  原來看來有些傻氣的笑容消失了,那純真憨笑也隱逸了,如今的他神采昂揚,眸中顯現的是自信和幹練,讓她有些莫名的心慌,還有幾分驚惶。

  他拿下墨鏡,露出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

  水芹的心往下沉,越沉越深,幾乎可以想見最糟糕的猜測成真了。

  他打量著咖啡館,對櫃檯上的一對手印多看了幾眼,那是開店時,她和小克兩人在櫃檯上一起留下的手印,象徵兩人攜手重新開始。

  她靜靜的看他,心裡一團混亂,看他像個陌生人似的打量這裡,她的心裡一陣慌。

  風鈴被風撥弄,發出動聽的聲音,海風徐徐吹拂著,這一切像電影裡的慢動作,畫面一格格的播放。

  他坐在以前最常坐的老位置,因為那裡離櫃檯的她最近,他常走出廚房和她聊天說話。

  看著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上,居然對她掛著像是陌生人的表情,她忍不住心頭泛酸。

  他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一瞬也不瞬,像在采究、追憶,深思,只一秒鐘,又回復平靜淡定的樣子。

  「給我一杯咖啡。」

  這是久別重逢的人該有的對白?

  她曾想像幾千萬次,想像他咧著嘴,緊緊的抱住她,向她一次又一次的道歉;也曾想過,他會像個陌生人一樣對她視而不見,但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才發現,遠比她想像的還要難受。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以往的種種只剩下她一個人回憶,她被孤單的拋下了。

  「你……」他有點遲疑,這個陌生的女人就這樣傻傻的看著他,眼裡的悲傷讓人心疼。

  「你不要哭。」他強忍住去拭掉她眼淚的衝動。

  他的語調沒有以往的柔腸百折,沒有傾注為一個人的專注深情,有的只是比一個陌生人還要多一點點的溫柔。

  「你……記得我嗎?」她語音發顫。

  他遲疑了一下,那遲疑幾乎令她崩潰。

  水芹轉身就往樓上跑去,想找個地方放聲痛哭。

  他想喊她,似乎有個名字在唇間輾轉多次,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他想也不想的就追了上去,在她關上門之前,他的腳先伸了進去。

  「等等!芹芹。」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

  「很多事我想不起來了,但是,我知道你叫芹芹,我剛剛想起來了。」

  他果然還是忘了她了!水芹重重的要關上門。

  門還沒關好,他已用肩膀撞了開。

  她差點往後跌。「你、你幹什麼?」

  看著眼前的女孩子,看著她的眼睛和眼裡的淚霧,她的頭髮似乎留長了,薄毛衣更凸顯出她苗條的身材,屬於以往的、模糊的記憶漸漸的清晰起來。

  「我……我是小克,對,你都是這麼叫我的。」記憶的大門被開啟,點點滴滴一絲絲浮現出來。

  「小克才不會撞門進來。」她大喊。

  他會在門外,怯怯的,可憐兮兮的喊她,一聲又一聲,直等到她心軟為止,而不是這麼蠻橫的衝進來。

  「我知道,我就是他。」他急迫的大吼。

  「你不是小克。」她哽咽的指控。「小克不會這麼凶,不會對我這麼說話。」

  他瞪著她,發現自己對眼前這個哭泣的女孩一點辦法都沒有。

  對於這個發現,他也大吃一驚,雖然想不起來,但有一些東西,已經深刻的印在潛意識裡的最深處了。

  「你走、你走。」水芹一把將他推出去。「在你想起來之前,你再也別來了。」

  背靠著門,她掩著臉,忍不住痛哭出聲。

  她生氣,她不甘願,她自己一人獨自守著回憶,孤孤單單的過了一年;而他,輕輕鬆鬆的就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他仍然想不起她。

  怎能教她不恨?她恨他喪失記憶,恨他撇下她一人,恨他瀟灑離去,在無數的深夜裡,她只能靠回憶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她哭哭停停,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哭累的睡著了。

  好癢……

  嘴唇有麻麻癢癢的感覺,這感覺似曾相識。

  黑暗中,她睜開了眼,只見小克正在啄著她的唇。

  在這瞬間,她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躺在小克懷中,他還是專注的親她,數不清有多少個夜裡,她就是這麼被小克吻醒的。

  看她醒了,他就為自己辯解。「我看你睡覺,就想親你……」

  一樣的憨笑,一樣的專注,一樣讓她忍不住想微笑的聲音。

  她將自己埋在他懷裡,像是許久未曾挨著這個懷抱。

  「小克,我作了一個夢。」她輕聲咕噥。

  「什麼夢?」

  「夢到你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她皺皺眉,那椎心刺骨的痛楚讓她幾乎死去。

  他的吻輕輕的落下,落在她的眉間,雙頰和唇上。「那只是個夢,我怎麼會丟下你呢?」

  「但我一直叫你,你還是追著包子走了。」夢中的她又氣又惱,只見小籠包、叉燒包、湯包、蟹黃包滿天飛舞。「我看到你一邊跑一邊吃,變成了一個大胖子。」

  他悶笑一聲,又好氣又好笑。「你比包子重要多了。」

  她仍有不甘。「可是你明明一直跑一直跑,還回頭對我揮手,然後輕飄飄的飛上了天,我就看不到你了。」

  夢裡的她傷心哭泣,最後只剩下不斷吹拂的狂風,醒來後只覺悵然。

  他輕歎一聲,語氣淨是愛憐和絕緇。「那是夢,我已經回來了。」

  他的身體溫熱,他的語音輕柔,他說得再認真不過,這不是作夢!水芹鬆了好大一口氣,像一夜醒來發現剛剛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噩夢。

  「是啊!你怎麼敢不要我,那種感覺好可怕好可怕。」她打個冷顫,不敢再多想。

  「我也作了一個噩夢,夢到你不見了。」他親暱的摩挲著她的臉。「你在大霧中,我怎麼都看不清你的臉。」

  「真可怕。」她對那種感覺感同身受。「就像吸血鬼電影的背景。」

  「對。」他溫存的又親了她一下。「你還看恐怖片嗎?」

  「不看了,不敢看。」

  他笑揉著她的發。「芹芹,我想你,好想好想。」

  這話讓她心頭一暖。「我好像幾百年沒聽到你這麼說了。」

  闐黑的屋裡,伸手不見五指,她仍在半夢半醒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終於重溫昔日的溫馨。

  兩人輕聲細語的說著,像以前一樣,蓋一條棉被,緊緊相擁,沒多久,她的眼皮又重重的垂下了。

  「我好想睡。」

  「你睡吧!」他細心的挪動身體,免得壓住她的頭髮,輕撫著她的臉,一遍又

  一遍。

  「嗯。」閉上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小克,我是在作夢嗎?」

  「不是。」他輕聲但堅定的保證。「明天你醒來就會看到我了。」

  他的回答讓她安心了,終於放心的閉上眼睛睡覺。

  耳邊一聲又輕又憐又纏綿的歎息陪她跌入夢鄉。

  「芹芹……」

      ※    ※    ※    ※    ※    ※

  他說謊--

  一早醒來,她一個人面對一室的冷清。

  「大騙子、王八蛋……」

  昨晚的一切果然只是一場夢,一場騙人的美夢,夢醒後,更覺孤單冷清。

  「清醒時你騙我就算了,居然連作夢都騙我。」越想越生氣,她氣得捶了好幾下枕頭。

  好夢乍醒後,她的心情惡劣,但仍然得開始一天的生活。

  小克……

  他怎麼不見了?自昨天把他關在門外後,就沒有再看到他,他真的走了?

  這男人怎麼這麼不堅持,罵他一頓就走了?那她這一年多來的守候算什麼?她心裡更加氣惱。

  打開了店門,將招牌搬出去,卻看到對面的馬路上,一個頎長的身影靜靜背對著她,面向著眼前的大海。

  遠方的天空陰陰鬱郁,他高大的身影佇立著,海風拂起他的髮絲和衣擺,讓他看來有些蕭瑟孤獨。

  聽到聲響,他轉過身,唇動了動,從那口形,她可以確定他說的是「芹芹」。

  小克也曾經這麼喊她。

  有一次,她要去內衣專賣店買內衣,不好意思讓他進去,便要他在對面街上等她,那時他也這麼喊她。「芹芹。」

  那是在市中心廣場走丟後發生的事,他擔心她又不見了。

  那時的他一臉焦慮擔憂,對他的憐惜心疼瞬間升起,那時,她想也不想的就跑回他身邊,用力的,緊緊的抱住他。

  直到他鬆一口氣後,她叨念他幾句。「我只是去買內衣而已,幹嘛弄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他靦腆的笑了笑,她才放心的又走開。

  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而現在的他,高大的身影靜立著,有稜有角的臉龐刻畫著堅強和智慧,他不是個小孩,而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一個強而有力的男人。

  他不需要被保護,不需要被擔心,可以經得起任何的打擊。

  但是,熟悉的心痛依然襲來,即使他不像小克那樣,一臉的倉皇無助,而是沉默如山、剛硬如鐵,但他隱藏在剛強底下的脆弱仍然令她心軟。

  她一步一步的走過去,他的表情沒有變,姿勢沒有變,但是那對漆黑雙瞳在瞬間亮了起來,像照亮黑夜的明燈。

  她沒有飛奔過去緊緊的抱住他,而是努力的克制自己,慢慢的重溫昔日的回憶,想在他身上找回她曾愛過的那個男人的影子。

  「你在這裡多久了?」

  「一天。」

  一天?

  她遲疑一下。「昨晚?」

  昨夜那個記憶又像真實,又像夢境,她竟搞不清楚是真是假。

  「嗯?」他挑眉,又黑又亮的雙瞳清澈又無辜。

  「算了,沒什麼。」

  對她而言,他現在還是半個陌生人,她實在沒有勇氣問他,他昨晚是不是在她床上?

  他臉上掠過一抹笑,指了指店門口。「有一次,外面下大雨,你出門時在那裡滑倒,腳扭到了,你痛得當場哭出來。」

  她瞪大了眼。

  「你的腳痛了快一個禮拜,走路一拐一拐的,可在我面前都用跳的,跳兩下之後,我就會抱著你走;我就這樣抱你上、下樓一個禮拜,後來你的腳好了,還是非要我抱你不可。」

  她的唇辦輕啟。「你……」

  「這是我剛剛想起來的。」

  水芹的眼裡含著淚珠,直到他將她納在懷裡。

  她抽噎一聲,嗚嗚咽咽的哭倒在他懷裡。

  想到他失蹤後,她為他擔了多少心,掉了多少眼淚,她越想越覺得委屈,恨恨的打了他好幾拳。

  「我回來了。」

  「你怎麼買個包子買那麼久?」

  「我買回來了,你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瞪大了眼。

  各式各樣的包子裝滿整輛轎車,足足有好幾百顆。

  她瞪著他。「你買你夠吃的就好了,幹嘛買那麼多?」

  「所以才花那麼多時間,這些是全台北最好吃的包子。」

  她氣鼓鼓的喊,「那也不用買那麼久,一年三個月又十一天,都可以環遊世界好幾趟了。」

  「我迷路了。」

  「怎麼現在又回來了?」

  「找到家的方向了。」他微微一笑。「我想起你的樣子了。」

  見她淚眼朦朧,他慢慢的說出離別後的事。

  「那天,我坐在公園裡,突然覺得頭很痛,從來沒那麼痛過,痛完後,我突然想不起自己怎麼會在那裡,只記得我在追逐一個人,然後受了重傷,我應該在台北才對,然後,我就走了。」

  「你……」

  「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作一個夢,一直感覺身邊應該有個人,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直到前兩天,我聽到了廣播……」他瞥了她一眼。「我怎麼可以讓你把我最最喜歡的東西送人?所以,我就來了。」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團,現在的他,是一個嶄新的人,一個她幾乎陌生的人。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什麼職業?有多少存款?有沒有房子?有沒有車子?」她發出連環炮似的問題。

  他溫吞地開口了。「你忘了問我有沒有老婆、有沒有孩子。」

  轟!

  如青天霹靂,她久久說不出話。

  瞥見他眼裡隱藏的笑意,她的火氣上揚,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你是什麼意思?說,你有幾個老婆,幾個明的?幾個暗的?幾個孩子?幾個是婚生的?幾個是私生的?你給我照實說。」

  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他直笑,不管她的花拳繡腿,一把攬著她的腰,在她耳邊笑著。

  「沒有,我單身,不信的話給你看我的身份證。」

  狐疑的看著他的身份證,總算確定他沒騙她,她緊接著再問:「那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想了想,做了個手刀俐落斜劈的姿勢,動作迅猛,一時,她的臉色又變了。

  「你是不是犯法了?現在在逃中,還是搶劫?盜竊?殺、殺人?」

  「……」

  「不然……你是黑社會?槍擊要犯?國際毒梟?」她的聲音越見急迫緊張。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水芹腦袋一片空白,她猜的是不是太小兒科了?「那是恐怖份子?殺手?暗殺集團的?」

  「……」

  「快說啦!」

  「放心,我沒有殺人放火,沒有搶劫勒索,也沒有不良的前科。」他的手摟著她的腰。「我是一名國際刑警,在遇到你的那個晚上,我緝兇身受重傷。」

  啊?千想萬想,也沒想過是這種情形。

  「因為那次任務凶險,發現我失去記憶後,我的同事和上司為了避免我再次被狙擊,所以順勢讓我詐死。」

  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工作,但也知道極具危險性,她又是提心吊膽。「那你--」

  「我恢復記憶後,就重新回組織裡報到,並且將那次任務完成了,而我也決定提早退役。」

  「真的?」

  「真的,我不能讓你再為我擔心。」

  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又問:「你都恢復記憶了?」

  「有些想得起來,有些想不起來。」

  她難免有些失望。「有些想不起來嗎?」

  他頓了頓,浮起一抹狡獪的笑。「有些還是想得起來,例如……我記得你騙我。」

  水芹瞪大了眼。「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他一本正經的。「你利用我的單純拐騙我,把我當成你的長工。」

  她的臉尷尬的漲紅。「誰、誰說的。」

  「你有一次差點丟下我。」

  她死也不會承認。「沒有,你誣賴我。」

  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在他眸光的盯視中,她越顯心虛。

  他冷靜地說:「你還逼我。」

  「逼你什麼?」

  「逼我滿足你的慾望。」瞥見她的茫然,他解釋,「你的獸慾。」

  她倒抽一口氣,一聲尖叫衝口而出。「胡說,哪有這回事。」

  他一字一頓的說:「你說要給我吃巧克力。」

  「胡說、胡說。」她又叫又跳,全身的血液直往腦門沖。

  他哈哈笑了,笑得讓她無地自容。

  他低低的在她耳邊說:「再給我糖吃。」

  水芹的臉唰地一下全紅了,惡狠狠的瞪著他,卻見他懶洋洋的揚起一抹男性自大的笑。

  看她羞窘的說不出話,他又笑了,靜靜的把她擁在懷裡。

  「以後要去哪裡都要和我說一聲,不要讓我擔心。我還要在你身上放一張名片,上面寫我的名字,還有地址、電話,如果你走丟了還能找得到家……」

  他下巴頂著她的頭頂,微笑的聽她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你要很用力很用力的向我道歉,因為我很生氣很生氣,如果是我走丟了,你就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

  「鄰居、客人一直問你去哪裡,我一遍遍的回答,都快要瘋了。我好想走,但是,又擔心你哪天回來了找不到家。」

  她就這樣癡癡傻傻的等著一去下回的他啊!

  「平妤每次打電話回來都會問你,她說你是死沒記憶的男人,不要為你等太久。」

  他眉一皺。哼!那個沒良心的女人,也不想想吃了他多少頓飯,在緊要關頭時也不為他說話。

  不知道叨絮了多久,終於,她遲疑著抬起頭。「你會和我待在這裡嗎?」

  他已經恢復了記憶,不一定會願意和她待在這裡,在這個依山傍水的海邊。

  「我已經辭了工作,你不收留我,要我去哪裡?」

  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但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咖啡館門上的風鈴聲清脆的唱著,像一首悠揚動聽的歌。

  在今天,它又重新開張了,供應咖啡和餐飲,還有音樂,歡迎你的到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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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天使惡男 作者: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