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夢迴大清》 作者:金子(全文完)

內容簡介:
     一個生活在21世紀的女孩子,故宮裡的一次迷路,竟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並身不由己地進入危機四伏的皇宮內院。熱情如火的十三阿哥、深沉內斂的四阿哥、命運多舛的小姐妹、威嚴的康熙皇帝……無數在史書中讀過人物,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紛至沓來。歷史與現實撲朔迷離,相愛與相傷難以取捨,愛恨情仇間何去何從?在既知的歷史中,為何還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艱難抉擇?……
        一位現代「灰姑娘」,在歷史中實現愛情夢想,再現浪漫曲折,重溫經典感動時分……


作者簡介:
  金子,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子,自謂「貌不出眾,技不壓人,唯求一生平順喜樂足矣」,以一部穿越時空的言情小說《夢迴大清》,在晉江原創網首發連載,躋身網站積分排行榜前列,數百網站鼎力轉載推薦,好評如潮。

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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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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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爺回過身來看著我,眼睛很亮,我吸了口氣,抬頭微笑著說:「四爺若是不急,就多留兩天吧。娘娘見了您,病也好得快些。她其實很想您的,就是怕誤了您的正事兒。」四爺靜靜地聽完,神色不明地點了點頭,又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兒遠去,回身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從懷中掏出那個白玉扳指兒握在掌心,一股暖意傳來。
  山上的晚風很冷冽,像刀子似的一下下割在我的臉上,很疼!似乎所有的知覺都跑去了那裡,我卻覺得這樣很舒服,因為這樣我就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心上的痛了。低頭看看玉扳指兒,胤祥……
  自從我不在背後下黑手後,德妃娘娘的病真的慢慢地好了起來。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一週之後了。每日裡都有從京城裡來的快馬,給四爺帶來各種邸報、太子爺的信件等等。我在一旁瞧著,就現在來看,四爺還遠遠沒有幾年後他所擁有的權利,只不過是個年輕的辦差阿哥罷了。所以他留在這兒也沒什麼大礙,不會影響到什麼。其實太子爺也沒什麼實權,若不是有索額圖,他什麼也辦不了,仍要事事請示康熙,等他的御旨,方可行事。
  四爺越發的不愛說話,每日裡除了侍奉德妃,就是關起門來讀書,處理公務。見了我也是平常看待,再沒什麼不同,我放下了一塊兒心事兒。他如何對我,現在我並不在乎,可眼瞅著德妃一天比一天好,京裡卻沒什麼動靜兒,我的心亂成了一團兒。索額圖他改了主意?這可能性小的等於沒有,就算我的到來可能會帶來些微的不同,但決不會發生那麼大的變故。那就是還沒開始了,可四爺已經在盤算著回京去了。一來,德妃的病已經大好,他自是有公事要處理;二來,我眼光轉向正在窗邊寫字的四爺,輕輕嘆了口氣,他恐怕也不想再看見我了。如果他非要走我也是真的沒辦法了。就在我幾乎要自暴自棄的時候,京城卻沒了信兒。快馬一天沒到,四爺已是皺了眉頭,卻還強忍著沒去讓人追問;可到了第二天,還是沒有,心思玲瓏如雍正者,自然覺得事情不太對頭了。我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索額圖動手了!想大笑自己的先見之明,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反而有一種更加壓抑的氣氛浮上了心頭。如紫霞仙子一樣,我也能猜中開頭,可也同樣猜不出結尾。
  又過了兩天,連德妃娘娘都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眼珠子只是隨著四爺轉,可她又不能開口問。這裡外一夾攻,病竟又重了幾分,這下四爺是真的不能走了。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服侍的奴才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可在宮裡混的,誰能沒這點兒機靈,人人都安生了不少,只是私底下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的。
  又過了一天,四爺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個也沒回來,他畢竟還是年輕,也不免焦躁起來,竟想自己回京城看看,我嚇了一大跳,費了半天勁,才讓他閃過一旁,怎麼他自己又想自投羅網呢?好在他身邊也有些個謀士,雖不像那個鄔思道那麼厲害,可也還是勸慰住了四爺,讓他少安毋躁。可誰知到了下午,卻是風雲突變,京裡來人了!
  我正端著德妃的藥膳往正屋走,還沒進門,就被福公公攔在了門外,他示意裡面有人在,我點點頭退下了。轉身去找了冬蓮,才知道竟是太子身邊的人來請四爺回京的。我大驚,忙偷偷摸摸溜到了正房附近,可惜我無法靠近,只急得在原地打轉兒。沒過多久,人聲兒傳來,我忙閃到荷花池邊的假山石後面半蹲了下去。四爺送了個人出來,我仔細瞧了瞧,彷彿見過,一臉的斯文,可一雙眼卻是精光閃閃。
  「四爺,您還是這就隨奴才回京去吧!」那人朗聲說。四爺皺了皺眉頭,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聽他冷聲說:「我也想早點兒回去,可娘娘的病又重了,實在是放心不下。」那人頓了頓,又一笑:「太子爺也說了,回頭讓太醫院醫正孟國泰來給德主子瞧瞧就好了。」他眼光一轉,神神秘秘地低聲說:「太子爺可是有要事要與您商量呀!」四爺一頓,轉眼上下打量他,那人也真是了得,竟不怕胤禎那冰如鐵石的目光,我看得出四爺他猶豫了。我大急,這可如何是好,下意識就想衝了過去,告訴他不能去。剛動了動身兒,身後突然傳來冬梅的聲音:「小薇?你怎麼在這兒……」
  我嚇了一大跳,猛地站直了身體。哎喲!腿好麻,我身子一歪,就向著荷花池子栽了過去。條件反射地想用手去撐住池邊的石頭,卻在眼角兒的余光中看見了四爺驚慌的臉,電光火石間,我做了個決定——賭了!
  「撲通」一聲兒,我掉進了荷花兒池子,原本看來沒多深的池子,我竟夠不到底兒,春寒的湖水一下子浸濕了我的衣裳,冰冷的池水呼地一下包圍了我。驚慌之中我喝幾口髒水下肚,這才想起來,我竟然忘了,自己也只會幾下狗刨兒而已。求生本能讓我撲騰了幾下,可也讓池水嗆進了我的鼻腔,沒咳嗽幾下,我只覺得一下子喘不上氣來。彷彿有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我,可還沒來得及去看,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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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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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嚨好痛呀!頭也很痛!我想抬手揉揉,卻發現手根本就動不了。使勁想睜開眼睛,卻說什麼也睜不開。費了半天力,終於打開條縫,一陣頭暈目眩,定了定,再看。「小薇,你醒了嗎?快看!她真的醒了!」彷彿是冬蓮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震得我頭更疼了。一個身影兒分開眾人閃了過來,我用盡了力氣睜眼看清楚……太好了!是他!他沒走!!我放心地讓自己再回到睡眠的黑暗中。
  渾渾噩噩地不知道過了幾天,有時醒來只是覺得人來人往的。可每天都會有一隻冰涼的手,來試探我的額頭,然後會在我身邊坐很久,有時我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人已經走了。雖是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可我心中隱隱知道那是誰,卻更是不願意清醒過來,面對我或許根本就無法面對的現實。我慢慢張開了眼睛,望著頭頂上的帳子,只覺得通體舒暢,意識清晰,看來我的身體已經恢復正常了。轉頭四處看看,屋裡沒人,冬蓮可能去做別的事兒了。這些天似乎一直是她們姐妹輪流來照顧我的。
  也不知道那場動亂結果如何了。是成功了?失敗了?還是正在進行中呢……剛想坐起身來,頭暈了一下,眼前一黑,我趕忙定住不動,等著這陣兒感覺過去。閉著眼在心裡大概算算,我躺在這兒應該最少有個十來天了,那……正想著……屋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兒。我仔細聽聽,不對,不是冬蓮她們的聲音兒,是男人的腳步聲。難道是……我忙轉臉向裡,作熟睡狀。
  門「吱呀」一響,一個人走了進來,直直地來到我的床前,沒什麼響兒動,我猜他是在打量我,就一動也不敢動,真的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突然一隻手摸向了我的臉頰,萬般地輕柔。我一怔,這是……猛地睜開眼向那人看去……
  胤祥被我嚇了一跳,接著就開心地笑了起來。我不是在做夢吧?怎麼可能呢?我伸出手抓住他放在我頰邊的手,緊緊握住,好暖!我衝他一笑,他一怔,我狠狠地就咬了下去。「哎喲!」胤祥大叫了一聲兒,卻沒把手抽回去,只是瞪著我,「你這是干什麼?」我的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胤祥慌了,忙過來把我連人帶被摟入了懷裡,緊緊地:「小薇,你別哭呀,我不是罵你。」他又伸了手過來,「喏!你想咬就咬吧!給!!」我的眼淚卻說什麼也止不住,好像那天喝的池水今天才排了出來。我低聲說了句話,胤祥沒聽清,湊了過來:「你說什麼?」我咧開了嘴:「你會痛,那我就不是在做夢了!」胤祥低低地笑了,隔著被子我也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動。
  過了會兒,他抬起我的臉,仔細地看著:「你瘦多了,這還不到一個月呢。你嚇壞了吧?」我點點頭,卻猛然想起了政變的事兒,胤祥既然回來了,那就證明事情應該是結束了,就如史書中所記載的那樣,皇帝贏了,那也就意味著四爺也沒事兒了,終於結束了……
  我徹底放鬆下來,窩在胤祥溫暖的懷抱中,睏意又慢慢地襲了上來。我打了個哈欠,眼皮垂了下來,迷糊著就要睡著之際,隱隱地聽見胤祥說:「我再也不會放你一人留下了,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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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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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裡平靜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只是隱隱有一種沉默壓抑的氣氛在暗處漂浮著,讓人無法喘息。德妃的身子已經好了,又在事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忙帶著一眾人等回到了紫禁城。在那之前,四爺和十三已經先趕了回去,有密報傳來,皇帝已經微服回來了。
  轉眼間已經初夏了,微風柔柔的,帶著一股子不知名的清香,就那麼隨意地四處飄蕩著,似乎是以一種炫耀似的自由,在嘲笑著宮牆裡這些庸碌自危的人們。索額圖被圈禁,一眾黨羽,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我是不知道索額圖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多久,「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這句話放在這兒意味也許不同,但坍塌的速度卻絕對有一拼。轉瞬間,一切都結束了,皇帝依然是皇帝,索額圖卻什麼都不是了,而太子爺,唉……
  「小薇……你在哪兒……」
  「哎,我在這兒呢。」我對著在廊子下面東張西望尋找我的冬梅笑應了一聲兒,就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傷風感冒早就好了,只是身上懶懶的,不喜歡動彈,被冬蓮說是生病的時候被寵壞了。
  「瞧你這德行兒樣,一灘爛泥似的,哪裡還像個福晉?」冬梅一走上來,看見我懶骨頭似的靠在廊柱上,不禁笑罵了出來。我一笑,沒動活兒,只是伸手拍了拍旁邊:「現在還不是呢。」冬梅笑著順勢坐在我身邊兒,我揉了揉鼻樑兒,想讓自己清醒點兒。最近心情很不好,經歷過這檔子事兒後,看著週遭的人們還是一如既往地來來去去,可一些熟悉的面孔卻不見了,私下裡聽李海兒說,宮裡處死了一批人,悄無聲息地,就拉到左家莊化人廠去化了……
  我突然萬分恐懼起來,彷彿是猛地一下明白了過來,自己到底是留在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前兩天兒在宮裡行走,一時間竟忘了規矩,迷迷糊糊地直到被侍衛們攔住,才發現自己竟走了大半個西六宮,這是很忌諱的,我只是咬定了說,是迷了路,讓侍衛們送我回了長春宮。可能那些個侍衛也知道我是誰,什麼身份,並沒有留難我,倒是畢恭畢敬地送了我回去。進了宮門別人還以為怎麼了,忙著稟告了德妃,娘娘問明白後倒笑得不行,說是看我長得一副明白的樣子,可竟是個路痴。一旁的冬梅、冬蓮也跟著打趣,我在一旁乾笑著,心裡卻一陣陣地發冷……只有自己才明白,方才下意識地亂走,竟是在尋找那間神秘的小屋子。「喂!」突然被冬梅推了一把,嚇了我一跳,忙轉了頭看她,「怎麼了?」冬梅臉上似笑非笑的:「恭喜你了。」我一怔:「恭喜什麼呀,這沒頭沒尾的。」我瞥了她一眼,活動了一下脖子正想站起來,冬梅斜了身子湊過來,我轉眼看她。
  「恭喜你要大婚了呀!」
  我僵了一下,又慢慢地坐了回去,愣愣地看著冬梅。她也是一怔,上下打量我:「幹嗎?這是好事兒,怎麼你臉上一點兒都不見喜興呀。」我咧了咧嘴,「不是,只是猛聽你一說,有點兒……呃……突然……」冬梅撇了撇嘴,「這有什麼好突然的,皇上不是早有旨意,今年就辦嘛。這眼看著就要過五月節了,時候兒也不早了,等天熱了,那才難辦呢。」
  我隨意地點點頭,說到這兒,想想我已經有十幾天沒見到胤祥了,太子爺被叫進乾清宮去和皇帝密談之後,看著倒也沒什麼動靜兒了,四爺卻上了摺子,告病在家閉門讀書,那十三自然是要去陪的。原本我還擔心這事兒是否會牽連到他們,從古到今,這造反的事兒,歷來是寧肯錯殺一千,也決不放過一個的。可德妃娘娘回宮的第三天,就被皇帝翻了牌子,又喜氣洋洋地回來,我就知道四爺他們肯定是沒事兒的了。
  「主子說……」冬梅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一怔,忙的回過神兒來仔細聽冬梅說,「……她看了皇曆,說是過了五月節,就有個極好的日子,上下皆宜的,一來說你們歲數兒也不小了,二來……」冬梅突然頓了頓,臉上有些個尷尬地看了看我,我假裝毫不在意地又說了些別的話,把這個話茬兒就岔開了……
  看著冬梅漸去的背影,我靠在柱子上掏耳朵,二來呀……還能有什麼二來,無非是要拿我們這件事兒沖個喜,去去晦氣,順便給那些個官員百姓們看看,這皇宮裡還是一派的吉祥如意,可是什麼事兒也沒發生。「?……」我吸了口涼氣兒,好痛,也不知是耳朵疼,還是心裡頭硌硬,反正這是皇帝的意思吧,德妃還沒這個膽子隨意安排皇子婚事,尤其在這個非常時期,現在說這些個話兒,也不過就是做個鋪墊罷了。轉念間又想起皇帝為什麼要在這光景兒安排婚事呢?難道還有什麼不能放在檯面上的事兒……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怎麼這天兒還打哆嗦,難道上回的病還沒好全乎嗎?」一雙手臂圍住了我,我一頓,扭過頭去瞪著胤祥,「前兒的病倒是好了,今兒卻又被你嚇神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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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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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哧哧……」胤祥偷笑著,一把就把我抱到了他腿上,把頭埋在我肩頸處,一股股熱氣兒噴進了我的衣領,怪癢癢的。我輕笑了出來,只覺得暖暖的,就閉眼放鬆地靠在他懷裡,感覺到胤祥的視線定定地射在我身上,可我也不太想說什麼……
  「四哥他……」胤祥的聲音幽然傳來,我不自覺地身子一硬,又忙得讓自己放鬆下來。只覺得十三的手緊了緊,語調卻輕快了起來,雖有兩分刻意,但我和他都默契地選擇視而不見。「這兩天四哥倒是輕鬆自在,每日裡修身養性,唸佛參禪……」胤祥聳了聳肩膀,我抬頭看去,他笑眯眯地說:「要是再這麼下去,估計哪天他就真成佛了,就這樣……」他做了個怪樣,我「撲哧」笑了出來,他開心地看著我眯了眼的樣子。
  「剛才去給德娘娘請安,娘娘說過了五月節,就籌備咱們的事了。」胤祥淡淡地說,我笑聲一頓,抬了眼看他,他的眼神卻是與語氣截然不同的認真。我點了點頭,胤祥卻捏了我下巴,皺著眉頭說:「就這樣兒?」我把他的手從我下巴上扯了下來,有些好笑地說:「那你還要怎樣?難道讓我說,我已經迫不及待了?」胤祥一愣,我眨巴眨巴眼,「就真是這樣我也不能承認呀,不是?」
  「哈哈!」胤祥大笑了出來,眼睛亮亮的,用手環著我搖晃,滿心的喜悅毫不掩飾地顯露在我面前,我笑著,卻依然無法抑制地擔憂著,若是有天我傷了他,他又會如何呢……我埋了頭在胤祥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音在胸膛裡的共鳴,聽著他開心地盤算著,還有多少日子,要送我些什麼,還有……一輩子都這樣……
  風更加地柔了,我閉著眼,用心去體會著眼前的幸福,暗自決定,不論這幸福的長短與否,我都要緊緊地抓住它……
  「嘩啦啦……」竹葉兒被風吹動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著天生的些微淒涼。我抱膝坐在窗前的榻子上,從打開的窗扇裡看著外面的風雨欲來,心裡有點兒憋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下雨氣壓低的緣故……
  今兒一早德妃就叫了我過去,一進屋看見冬蓮正笑著衝我眨眨眼,心下就已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定了定,走上前去給德妃請安,她一擺手,示意我上前去。「這兩天臉色好了很多,眼睛也亮了。」德妃抬眼仔細看了我兩眼,微笑著說。我輕笑了笑:「還好,讓您記掛了。」
  「嗯。」德妃轉手從冬蓮手裡接過了茶杯,輕輕吹著上面的茶葉沫子,過了會兒,「知道叫你來什麼事兒嗎?」她轉了眼看我。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兒,囁嚅地說:「大概知道……」
  「哧!」德妃輕笑了出來,一旁的冬梅笑說:「主子您瞧,把她機靈兒的。」我幹干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倒是德妃突然停住了笑,低低說了聲兒:「你這孩子……」後邊兒的卻嚥了回去。見我凝神看著她,德妃垂眼輕咳了兩聲兒,放下茶杯,往旁邊几案上一伸手,再看時,手裡已多了個紅綾小包裹。慢慢地一層層打開來看,是一個檀木盒子,德妃示意我接過去打開來。我輕輕打開盒蓋一看,是一個鑲金嵌玉的金項圈,做工極精細,我雖不懂行,可也知道這玩意兒價值不菲。心裡雖然明明白白的,可還是得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推辭一番之後,就感激涕零地謝了恩。
  「你在我這兒一向都很好,很得我心意,如今你要出嫁了,我自然有所表示的,這東西還是我來京城的時候從家帶來的,給你,也算是做個念想吧。以後再見,可沒現在這麼容易了。」德妃溫和地說。我倒是有些詫異,甚少見這個少言寡語的宮妃一次說這麼多話兒的。我咧著嘴角做了個笑容,正想著是不是還得再說些什麼精忠報國的話才對,這演戲也得演全套兒嘛。卻見德妃搖了搖手,淡淡地說:「這些日子也難為你了,這也是你應得的。」我一愣,忙低下了頭去,只覺得眼睛澀得彷彿要冒出火來……
  我望著放在桌上的金項圈兒,想著德妃那彷彿很恬淡的面容……
  這算什麼,是我變相為她和她兒子犧牲的報酬嗎?原來我也就值一個金項圈兒呀。雖然看起來很昂貴,可也只不過是個可以隨手送人的玩意兒罷了。唉!我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風力逐漸變強了,夾雜一股子土腥味兒直撲面門而來,我閉上眼,感覺著點點雨絲若有似無地拍打著我的面孔,一股無可比擬的清涼緩緩潤入了心底。我大大地做了個深呼吸,也不關窗,任憑風雨飄進屋來。雖然外面風聲、雨聲、隱約的春雷,帶來無數的響動,我卻感覺到了一種很久都沒有體會過的平靜。雷聲越來越大,雨也愈發地急促起來,胸前的衣服都被潲濕了,我卻覺得很開心……
  「哎喲,你這丫頭幹嗎呢?」冬梅的驚呼聲傳來,我一頓,轉眼看見冬梅三步並作兩步,竄進了屋裡忙著關窗,嘴裡不停地嘀咕著。我一笑,抬腳下地,鞋還沒穿上,冬梅已站到我跟前,狠狠地瞪著我:「身子還沒好全乎兒,又想嘬病不成?還笑,你……」我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說:「不是,只是準備戰鬥罷了。」不再去看冬梅不明所以的樣子,我揉了揉脖子:「別想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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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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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兒?」還沒回過味兒來的冬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我回頭一笑,用唱戲道白的腔調兒跟她說:「吃飯去也。」冬梅「撲哧」一笑,我不容她再說些什麼,拉了她就走,她也就隨我去了。
  我跟冬梅並排在廊子裡走著,耳邊不時傳來她的閒話兒,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心裡卻在想,只怕跟胤祥結婚以後才是真正地要面對戰鬥吧。以前我不過是個旁觀者,至多打了幾個擦邊兒球,但現在我已經身不由己加入其中了,不論算是歷史的一筆,還是這個皇權遊戲的一部分,我都終將會有個結果了,至於它是好是壞……唉……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以前我總覺得那些所謂的鼓舞士氣的言詞都是些個廢話,可現在才深切地體會到,要是沒這些個廢話當作精神支柱,那可真是覺得自己沒活路了。
  梳妝、上頭、穿衣、打扮,我像個陀螺似的被身邊的每個人抽著轉……「?……」我忍不住地往肚子裡吸涼氣兒,只覺得頭髮都快被扯掉了,這梳頭的老嬤嬤可真狠。一旁的冬蓮倒笑說:「上頭都這樣,緊著才好,不緊不好看。」說完又幫著往上梳了梳,見我齜牙咧嘴的醜怪樣子,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忍著點兒吧,哪個新娘子不是這樣熬的。」我苦笑著剛想伸手摸摸頭皮,一把被冬梅打了下來,「好不容易弄好的,你別亂動。」她又左右看了看,回過頭問冬蓮:「夠緊嗎?」我只覺得頭皮都快揪掉了,就從銅鏡裡怒視著冬梅,大聲說:「夠緊嗎?!要是再緊我就不是上頭,而是光頭了!!」
  「哈哈……」屋裡眾人大笑了起來,那姐倆兒也是前仰後合地笑個不停,我看起來也是在笑,不過卻是因為臉皮被扯了起來,與高興喜悅無關的。
  戴上鳳冠,穿好綵鳳祥瑞外褂,踩著簇新的花盆底兒,先走到了德妃的正房去給她請安拜別。宮裡的規矩,像這樣的嫁娶,是輪不到親爹親娘來插手的。按說這規矩挺沒人情味兒的,不過對我倒是合適,一來那也不是我親爹娘;二來只怕見了他們,又會生出多少事端來也未可知,所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本以為還是要跪下磕頭的,可能是因為腦袋上扛的東西太多的緣故,嘰裡光啷的搖搖欲墜,磕頭倒是免了。德妃溫言囑咐了幾句,又滿意地看到我脖子上金晃晃的項圈兒,我只覺得彷彿帶了個無形的枷鎖似的。暈頭轉向地剛說了兩句場面話兒,就被嬤嬤們帶到了二門,還未及和眼圈兒紅紅的冬梅她們說句話兒,就被蒙上了蓋頭,轉瞬又塞了個大蘋果在我手裡,又在耳邊囑咐我可千萬別掉了。
  眼前一片紅晃晃的,只能被人攙著走,突然腳底下不知踢到了什麼,身子一歪差點兒摔倒,我忙得去搶救手裡的蘋果,好在沒掉,我的心卻嚇得怦怦直跳。本來很短的距離,卻彷彿走了很遠,但終於還是坐進了轎子裡。我心裡就納悶,這是誰呀?去哪兒找了個這麼大的蘋果,我一隻手只能握住蘋果的屁股,這不是存心整人嗎?可轉念一想,我還是知足吧。幸好是握蘋果,這要是換了菠蘿……
  「呼」地一下轎子就抬了起來,一步一晃兒地開始行進,沒走多遠就把我的胡思亂想晃到九霄雲外去了……我想吐!張大了眼強忍著,只希望胤祥住的鐘萃宮快點兒到,不然我早上吃了些什麼,過一會兒半個皇宮的人就都知道了。還好,胤祥所住的宮殿與地處偏僻的長春宮所距不算太遠,走了一會兒,轎子就停了下來,但外面一片人聲嘈雜,音樂鑼鼓此起彼伏,雖不像老百姓成親那樣,?裡啪啦的,倒也算得上是喜氣洋洋。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皇帝此時讓我們成婚的意圖,不過拜他所賜,這回婚禮的規格倒是不低,否則要是按胤祥的品級身份,只怕就沒有眼前的這份兒熱鬧了。
  我一個人傻乎乎地坐在轎子裡,也沒人來理我,只是做了幾個深呼吸,把剛才那份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突然一隻靴子從轎簾兒下面踢了進來,嚇我一跳,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隻腳應該是胤祥的,這好像是叫「下馬威」,反正是封建迷信、男女不平等的產物,這之前德妃已讓專人培訓過我了。正想著,只覺得紅布外面一亮,轎簾兒已被掀了起來,有人伸手進來攙我出去,沒走幾步,又邁過了一個火盆兒,拉到一處台階前站好,手裡的蘋果被拿了去,我正不知所以,轉眼間一個鎦金的花瓶兒放到了我手裡,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好在知道胤祥的箭法很準,除非他不想娶我故意射偏。我倒也不太擔心,只是突然覺得自己扛著花瓶的樣子,跟水瓶星座的卡通圖案大概有一拼。「噹」一聲脆響,我下意識地僵住了。「噹!當!」又是兩聲兒,周圍傳來了一片叫好聲兒。有人上前從我手裡把瓶子掰了出來,又塞了條紅綢子在我手中,綢子一拽,我不自禁地跟著往前走,卻知道另一端正握在胤祥的手裡,心裡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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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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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人結婚的規矩與漢族還是有很大的不同,沒拜什麼天地的,就已經送入洞房,我一個人坐在炕上,胤祥卻已給拉了出去,說是要先敬酒什麼的,我只覺得彷彿在做夢一樣,這一切是那麼地不真實。周圍的丫環、嬤嬤們都輕手輕腳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門扇一響,重重的腳步聲踩了進來,我心一緊,折騰了一上午,現在才緊張了起來。
  一旁的喜娘走了上去說著不同的吉祥話兒,周圍的從人們也是在不停地道喜,腳步聲向我這邊兒走來。我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襟兒,手心裡全是汗,從紅巾下面看到那雙簇新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一隻秤桿兒慢慢伸了進來,蓋頭被輕輕地挑掉了,我低頭坐在那裡,倒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實在是不知所措。旁邊的喜娘們在不停地說些什麼「長得俊」呀,「郎才女貌」呀,棗子、桂圓、花生下雨似的在我們周圍散落。
  一隻手伸了過來,想要抬起我的頭,我用下巴往下使了使勁兒,就是不想抬起來,那手一頓,我頭頂上傳來了輕笑聲兒。我只覺得臉上熱熱的,身上呼啦啦地冒著汗……突然胤祥放大的臉孔出現在我面前,我猛地往後一仰,這才發現他竟半蹲了下來,笑望著我。周圍頓時沒了聲音,喜娘也是傻傻地站在了一旁,不知所措。我看著胤祥潮紅的臉,漆黑的眼,棱角分明的嘴唇,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初見面的那次,一個倔強但長得很帥的小鬼對我說:「我定要了你去……」我的心就像化開的奶酪一樣柔膩,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一個深深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一旁醒過味兒的喜娘忙上前一步,讓十三坐下,把我們的衣擺牢牢地結在了一起。
  以前參加婚禮看別人喝交杯酒,總替他們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種事兒……可現在輪到了自己,只是滿飲了一杯幸福,哪還注意到旁邊還有別人?喜娘遞上了兩塊兒點心,雖然我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義,也還是開心地和胤祥準備分享,只是門外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我和胤祥對視一眼,還未及說話,門已經打了開來,十爺打頭帶著一干親貴子弟來鬧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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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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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阿哥打頭兒進來見我們正端著點心看著他,一怔,接著就咧著嘴走了上來:「??,已經近乎兒上了,老十三,哥哥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呀?」
  我看見胤祥的太陽穴突地跳了一下,怕他翻臉,忙把手裡的盤子轉遞給了一旁的喜娘,一番動作,引得胤祥下意識地轉頭看我,我偷偷做了個鬼臉兒,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衝我笑了笑,接著就站起身來微笑著對十阿哥說:「十哥哪兒的話,您來賀,做兄弟的高興還來不及呢。」我微微一笑,看來十三已經恢復正常了,我自然是低下了頭做害羞狀,一來新娘子禮儀上該當如此;二來這些瘟神來了,省得惹麻煩。方才一閃眼間,已看清太子、三爺、八爺這些個大阿哥們並沒來,想是自恃身份,不肯來湊這份兒熱鬧,九爺倒是跟著過來了,可還是老規矩,陰陰沉沉地站在最後,卻不說話。十四臉上淡淡的,我根本不敢細看,只覺得他的目光如刀如箭,他的心意我也不是不懂,只可惜我半點兒也不能回應,就連四爺都……
  四爺……我呼吸一窒,閉了閉眼,忙用袖子遮著,一隻手緊緊地按住胸口,慢慢地等待那不適的感覺過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四爺心裡留的是什麼,可他留在我心上那道叫「愧疚」的傷口,卻似乎要永遠地潰爛在那兒了……
  「就算是不好意思當面做,也得讓我們聽個響兒不是?你們說是不是呀?啊……」十爺的大嗓門突然成倍擴大,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就是,就是……拚命十三郎,怎麼也扭扭捏捏起來了?」
  「新娘子也沒說什麼呀,啊……哈哈……」
  周圍一片附和聲兒、調笑聲兒,我一下子回過神兒來,忍不住抬頭向他們看去。一抬頭與十阿哥眼神兒對個正著,他大嘴一撇,上前一步,略彎腰兒,上下打量著我,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我不禁往後閃了閃,他咂摸著嘴笑說:「新娘子,今兒是你們大喜的日子,這些個兄弟都親自登門道喜,你們夫妻兩個怎麼也得表示一下不是?」我直視過去,揚起了眉梢,他想幹什麼。十阿哥一頓,「讓你們親個嘴兒吧,老十三又不干,我就說,就算看不見,也得讓我們聽見點兒什麼吧!啊,是不是……」他回頭向那些個親貴子弟大聲問道。「對,對……」引起一片哄聲兒,像炸了窩似的……
  我轉眼向胤祥看去,他臉漲得通紅,卻非酒意,雙拳也握得死緊,青筋暴露,可臉上卻還有一絲笑意,與四周的人應酬著……唉,我心裡低嘆了一聲兒,他真的是成熟了,也深沉了,突然感覺怪怪的,有些不確定他還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胤祥。
  胤祥一轉頭,目光與我一碰,臉色緩了起來,眼裡全是溫柔,他輕微地搖搖頭,示意我不必擔心,我不禁開懷一笑,沒錯,對於我而言他還是那個十三……
  我衝他眨了眨眼,不等他做何反應,我慢慢地站起身兒來,屋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我也不理,只是回身找……找著了,我伸手拽過那條紅蓋頭來,轉過身兒朝一旁傻看著我的十阿哥點點頭,他一愣,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讓我過去。我走到胤祥跟前,抬頭衝他一笑,胤祥定定地看著我,我將紅巾的一端塞入他手裡,順便把他的手舉起來,我也伸直了胳膊,一小片兒紅彤彤的私密天地頓時圍繞住了我們,外面的一切喧鬧都彷彿與我們無關了。
  胤祥了悟地笑了,我突然發現原來男人的笑容,也可以柔得彷彿要將人溺斃。胤祥緩緩地低下頭來,輕輕地印在我的唇上,就那麼靜靜地停留,沒有輾轉纏綿,卻彷彿是將一生的許諾,烙印在了我的心底,沒有誓言,只有彼此間溫暖交錯的呼吸……
  胤祥抬起頭,兩眼晶亮地看著我,我扭頭朝紅巾外看了看,示意他再低下頭來,胤祥雖不解,可還是老實地低了頭下來,我湊了過去,重重地在他臉上親了兩下,不要說房裡的,就是房外的想必也是聽得清楚了,胤祥傻乎乎地愣在了那兒。
  手臂好酸,我沖胤祥點點頭,猛地把蓋頭放了下來,轉眼瞪視著正伸頭抻脖兒的十阿哥,一下子見到我兩眼放亮兒光,眉梢兒朝上指的樣子,嚇得他猛退了兩步,重重一腳踩在一個小子的腳面上,腳一崴,竟摔了個仰面朝天。我扭過頭去偷笑,胤祥卻不在乎十阿哥丟臉的樣子,只是寵溺又驕傲地看著我,伸手幫我撩起一縷鬢髮別回耳後……從眾人低聲哄笑中爬起來的十阿哥,臉上已經分不清是什麼顏色了,他喘了兩口粗氣,瞪圓了眼睛就想衝過來,胤祥跨前一步,擋在了我面前……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一個清雅的聲音突然傳了來……
  眾人都是一怔,齊齊回過身去看。太子爺、三爺、八爺正一齊站在門外,太子、三爺倒是神情自若,面帶微笑的,八爺卻微皺了眉頭,略帶責備地看著十爺:「我就說這麼半天兒了還不回來,定是你又在這兒鬧騰了。」十阿哥滿臉的不以為然,正想張口說些什麼卻又嚥了回去,悻悻然地退了一步,轉眼間我卻看到是九阿哥暗地裡做了個眼色給他,還未及再細想,身邊的胤祥踏上前一步,先給太子爺他們打了個千兒,起身笑說:「八哥您不知道,十哥他正逗我們玩笑呢。」八爺眼中精光一閃,又笑呵呵地說:「是嗎,太子爺和我們一直在等著給你灌酒呢,好久都沒這麼樂了,記得上次還是十四弟成婚的時候……」他笑著環視了眾人一下,「你們這些個人倒好,就自己熱鬧起來了,把我們曬在了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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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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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四週一干人等忙著搭腔兒幫襯,氣氛倒是活了起來,十爺在八爺的壓制下也未再多說什麼。胤祥自是在一旁抱拳躬身兒地與大家應酬,身為新娘子的我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不言不語地一旁待著,我下意識地向外張望,直到身邊的喜娘上來攙扶我回炕上坐著去。
  四爺沒來,我暗暗地吐了口氣,也說不出是放心還是別的什麼……
  「老十四,今兒是怎麼了,不言不語的,這可不像是你的做派呀。」三爺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一怔,不自然地就轉了頭看過去,十四的眼睛黑黑的,暗暗的,正死死地盯著我。我心裡一頂,「突突」猛跳了兩下,臉上卻不敢有半點兒不適宜的表情出現,剎那間腦子裡轉了無數念頭兒,卻還是決定作羞澀狀地轉了臉回來,低下頭用手帕輕擦著臉。我的眉頭已皺了起來,說真的,十四還真不在我所考慮過的意外狀況的範圍內。是我低估了他對我的想法,還是說這是八爺想找麻煩的另一個攻擊手?
  正想著,胤祥的聲音響了起來:「十四弟,你成親的時候,我在古北口練兵沒趕上,今兒個咱哥兒倆可得多喝兩杯,上回的也給補上,啊。」
  「好……」周圍一片叫好聲兒,鬧哄哄的,十四爺清亮的聲音卻彷彿不受半點兒影響似的,「自當奉陪。來人呀,拿酒來,這之前我要先敬敬嫂子。」屋子裡靜了一下,接著又好像要拆了屋頂似的喧鬧起來,在一片起鬨聲中,十爺更是一迭聲兒的叫人送酒來。我暗自做了深呼吸,克制住自己想尖叫的情緒,緩緩地站起身來,看向一旁站立著的十四阿哥。他的臉色竟有些蒼白,我的心莫名一軟,雖然我什麼都不曾對他做過,可不知為什麼,這會兒竟有虧欠了他的想法。我閉了閉眼,就微笑著走了過去,我不是十分清楚皇室的婚慶習俗,可是滿族人歷來豪放不拘,也許在新房裡也沒有那麼多個規矩,小叔子敬酒給嫂子也是正常吧?!
  滿滿的一大杯玉壺春,我拿起來看了看,有點兒眼暈,要是這一杯喝下去,八成我就得醉死過去了,就算不這樣,可新娘子在新婚之夜發酒瘋,好像也不太對頭,我可沒自信能發出那種婀娜多姿、賞心悅目的酒瘋兒出來。咬了咬嘴唇,我不禁有些發愁,不喝肯定是不行了,可要是喝……
  「那我先乾為敬了。」十四爺舉了舉杯,一仰脖咕嘟喝了進去,我愣愣地看著他,十四瞬也不瞬地盯著我……「好!」眾人的叫好聲兒中,十爺大剌剌地說:「呵,現在就看十三媳婦兒給不給面子了,啊……」
  唉!我在心裡大大嘆了口氣……抬頭一笑,「十四爺太客氣了,這酒我定是要喝的。」說完我低頭抿了一口,「?——」我倒吸了口涼氣兒,這酒太辣了,勁兒也很大,我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紅了起來,熱騰騰的。伸手抹了抹嘴唇兒,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的作用,只覺得自己的頭也暈了起來。一旁的十爺卻還大聲兒地嚷嚷,說什麼不喝完就是不誠心什麼的,我定了定,轉頭看向一旁的胤祥,他正皺緊了眉頭看著我,我笑著對他點點頭,示意他過來。胤祥兩步跨了過來,我伸手將酒杯塞入了他的手中,他一怔,還沒來得及問我,一旁的十爺早已大叫起來:「這怎麼行,他是他,你是你……」我轉頭看向他:「為什麼不行,夫妻本是一體不是嗎?又何必分彼此。」十爺一頓,張著嘴在那裡,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太子爺卻笑了起來:「說得好,夫妻本是一體。老十,看來倒是你糊塗了。」
  「就是,就是。」一旁的三爺也笑眯眯地附和。太子爺既開了口,旁人哪還敢再說什麼,都乾笑著迎合,十三笑著一仰脖……
  我沒再去看十四阿哥的臉色,只是伸手接了胤祥手裡的酒杯,放在一旁丫環的托盤兒裡,胤祥心情這會兒好得不行,就那麼笑嘻嘻地看著我,我臉又一紅。
  「好了好了,喝也喝過了,鬧也鬧過了,咱們出去吧,一大群人老擠在新房裡算怎麼回子事兒呀。嗯……」三阿哥溫文爾雅地說了句,太子爺也是笑著先出去了,八爺隨後,十爺雖有些不情願,卻也沒什麼理由再留在這兒了,只好隨著九爺往外走。十三低頭看我,輕聲說:「我得出去應酬一下,那你……」我微微一笑,也悄聲說:「你放心去吧!我就在這兒繼續害羞好了。」說完眨了眨眼。「撲哧」胤祥噴笑了出來,萬分不捨地幫我理了理頭髮,就那麼看著我,我輕推了推他,他這才跟在眾人後面往外走。
  我笑著搖了搖頭,總算是搞定了。轉身往床邊走去,想靠著休息一下,身上這麼會兒就乏得很,雖然知道不論古今,鬧洞房都是很累人的事情,可總覺得這兒的性質與那些我所經歷過的是完全不同的……
  到了床邊兒剛彎身想坐下,就聽見門外突然安靜了一下,我一愣,還未及想什麼,就聽太子爺說:「老四,你什麼時候兒來的,怎麼在這兒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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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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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方才要來時,有人來找我說學差的事兒,很著急,所以耽擱了。十三弟,真是對不住了。」屋外四爺淡淡的聲音傳來,略有些嘶啞,胤祥卻朗朗一笑:「四哥說得哪兒的話,您過來就是賞面了,更何況……」胤祥頓了頓,我無意識地猜著,四爺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呢?胤祥又是……
  「四哥歷來待我親厚,只有我對不起您的,哪兒有您對不住我的。」胤祥飽含著感情的聲音飄了進來,有感恩,有崇敬,還有……
  外面再說了些什麼我也聽不到了,只知道人聲慢慢地散去,我低低地嘆了口氣,背脊重重地向後靠去,閉上雙眼讓眼中的酸熱緩緩地褪去。「誰愛上了誰,誰又傷害了誰,多情無情是與非,終要背負一生的罪……」腦海中突然響起不知在什麼時候聽過的歌兒,就那麼清晰地迴響著,我不禁苦笑了出來。愛上了誰暫且不說,傷害了誰卻已經很明白了,難道我也要背負一生的罪嗎……
  「主子,你……」一個輕細的聲音傳來,我一怔,張眼看去,一個清秀的小丫頭正有些擔憂地看著我,見我睜眼看她,臉一紅,忙遞了方手帕上來。見我愣愣地也不接過去,她輕輕伸手過來在我臉上擦拭著,我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臉,這才發現滿臉都是淚水。我輕輕揮了揮手,小丫頭善解人意地把手絹放在了我手裡,就彎身兒恭敬地退了下去。喜娘、丫頭們見我神色不豫,也都機靈地不來打擾,悄沒聲兒地都退了下去,一時的喧鬧剎那間就消失了,只留了一室的沉靜。
  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猛得覺得脖頸痠疼起來,抬頭看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抹紅霞暈在天邊,帶著一絲慵懶,隨著夕陽西沉。臉上澀澀的,可能是因為眼淚乾在了臉上,不太舒服,我站起身來四下看看,想找個水盆洗把臉。知道外面有人伺候,可半點兒也不想叫,只是自己四處踅摸。好不容易在個屏扇兒後找到了,剛彎下身去,就覺得頭上重得不行,水面上也倒映著我滿頭的珠翠搖搖欲墜。沒辦法,先把頭上的東西拆個乾淨,順手又把外面的大褂和外裳脫了,這才覺得身上輕快了不少。大把的捧水洗臉,清涼的水讓我有了一絲清爽,擦乾了臉又抹了些茉莉精油,我就坐在桌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梳頭,想把所有的煩惱都梳個一乾二淨。有人說沒有為戀愛煩惱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就算舉棋不定、左右為難,那也是種醉人的甜蜜。「呼……」我吐了一大口濁氣出來,真不知道這屁話是誰說的,真想……咬了咬嘴唇兒,強把心中的暴力景象壓了回去。
  頭也梳得差不多了,轉手把梳子放好,正想叫人進來,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我回頭看去,臉孔紅紅的胤祥正背靠著門直直地盯著我。我渾身的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硬如岩石,就那麼傻傻地與他對望,看著他一步步地走了上來。
  酒氣越來越重,我覺得彷彿一下子來到了赤道,周圍的空氣熱得讓人無法呼吸,我幹嚥了口唾沫,舔了舔乾干的唇皮。胤祥的眸子漆黑如墨,臉色紅潤,真的是眉清目朗,雪白的牙齒整齊地排列著,笑容清爽如藍天白雲。他低了身下來與我平視,我如被蠱惑一般無法移開目光,他微微一笑,伸手抓起我一綹頭髮放在唇邊摩挲:「好香,是茉莉,嗯?」我僵硬地點點頭,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我年齡比他大得多,面對胤祥時,我總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可今天,我打從心底顫了起來,眼前的胤祥讓我沒有一點兒把握,反而是受控於他……
  「啊!」我大叫了出來,恍惚間已被胤祥一把抱了起來,向床榻走去,我的心臟急跳得彷彿要從胸腔中踰越而出,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逃走,可還沒等我做出什麼相應動作,胤祥已輕輕地放我在床榻上坐下。「你這是干什麼……喂……」我伸手想去拉彎身下去幫我脫鞋的胤祥,卻被他執拗地擋了回來,無可奈何下只得隨他去了。弄完之後胤祥並不起身,只是半跪在那兒握著我的腳,我試著抽動了一下,卻被他握得緊緊的,氣氛古古怪怪的,我忍了忍,剛想開口,胤祥抬頭撇嘴笑道:「今天終於摸著了。」我一怔,立時想起了初遇的時候,那個誇我腳很美的……我漲紅了臉,可還是微微一笑:「那恭喜你了,小鬼。」
  「你……」胤祥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我,我開心地揚了揚眉頭。突然看見胤祥不懷好意地眯了眯眼,我心裡剛叫糟,已經是天翻地轉地倒在了床上。
  抬頭看向正壓著我得意笑著的胤祥,我下意識地用手抓緊了襟口兒,咬緊了嘴唇兒。胤祥卻彷彿無所覺一樣,低頭緩緩地在我手背上印下濕濡的一吻,「你的手很美,它能寫出一手好字好文章。」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又在我眉頭印下一吻,「你的眉毛很美,它為我緊皺過,也為我舒展過……眼睛也很美,裡面總閃現著溫暖,讓我留戀不已。」胤祥的嘴唇兒劃過了我的面頰,落在了我的唇上,「嘴唇更美,它會說出讓我開心的話,會唱好聽的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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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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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靜靜地感受著胤祥的吻從我的脖頸來到我的胸口,「我還喜歡這兒,溫柔善良跳動著的這顆心,讓我覺得我不會再是一個人了。」我睜著有些迷濛的淚眼看著微笑的胤祥,原來我有這麼多優點嗎……
  「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胤祥用手指輕輕地幫我抹去淚痕,我搖了搖頭,他低了頭在我耳邊,「那個大聲答應皇阿瑪要嫁我的小薇,我最喜歡了。」他抬起頭看著我,一雙漆亮的眼因為濕意顯得有些矇矓,我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他的臉,胤祥翻手摀住我的手,「我以後要跟咱們兒子說,你額娘當初答應嫁你阿瑪時很大聲,然後再告訴孫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傻瓜。」
  胤祥輕輕一笑,突然重重地吻了下來,我的天地頓時翻轉了起來,暈沉間只有胤祥暗黑的眼,粗重的呼吸,炙熱的身體緊緊地包圍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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