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夢迴大清》 作者:金子(全文完)

內容簡介:
     一個生活在21世紀的女孩子,故宮裡的一次迷路,竟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並身不由己地進入危機四伏的皇宮內院。熱情如火的十三阿哥、深沉內斂的四阿哥、命運多舛的小姐妹、威嚴的康熙皇帝……無數在史書中讀過人物,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紛至沓來。歷史與現實撲朔迷離,相愛與相傷難以取捨,愛恨情仇間何去何從?在既知的歷史中,為何還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艱難抉擇?……
        一位現代「灰姑娘」,在歷史中實現愛情夢想,再現浪漫曲折,重溫經典感動時分……


作者簡介:
  金子,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子,自謂「貌不出眾,技不壓人,唯求一生平順喜樂足矣」,以一部穿越時空的言情小說《夢迴大清》,在晉江原創網首發連載,躋身網站積分排行榜前列,數百網站鼎力轉載推薦,好評如潮。

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334)



*夢迴大清四
  其實在二十世紀我不知道抱過孩子多少回了,親朋好友的不知凡幾,只是心裡本能地對李氏的孩子有些牴觸,不想平白地惹什麼麻煩。言語間,孩子已塞入了我的懷裡,我有些手忙腳亂地接了過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才低頭仔細看這孩子。面如滿月,膚色白皙,面部輪廓長得像李氏,只是一雙烏黑的眸珠像極了四爺,他正好奇地盯著我看,又一手抓了我的旗圍玩著,看著那雙眼睛我不禁有些恍惚,可轉念又想到了這孩子的下場,心中一冷……



---------------
決斷(1)
---------------


  李氏滿面笑容地走了上來,懷裡的孩子被綾羅綢緞包裹著,白白胖胖的,正轉著烏黑的眼珠四處張望著。「小薇,這是咱們的三阿哥,二月份滿的週歲,最得爺疼的。」我一怔,沒想到開口的竟是一旁的鈕祜祿氏,不自禁微轉了頭看她,見她臉上笑盈盈的,已無方才的半點冷漠。心裡來不及再細想,只是轉頭笑著對李氏說:「好有福相的孩子。」李氏眉開眼笑地摸了摸孩子的臉蛋兒,又抬眼對我笑說:「小薇,你抱抱。」
  「啊。」我一頓,乾乾地笑了笑,「我沒抱過孩子,怕傷了他……」話未說完,李氏早笑著把孩子遞了過來:「早晚你都是要抱的,今兒先練練好了,再說這孩子也沒嬌氣到那地步兒。」
  其實在二十世紀我不知道抱過孩子多少回了,親朋好友的不知凡幾,只是心裡本能地對李氏的孩子有些牴觸,不想平白地惹什麼麻煩。言語間,孩子已塞入了我的懷裡,我有些手忙腳亂地接了過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才低頭仔細看這孩子。面如滿月,膚色白皙,面部輪廓長得像李氏,只是一雙烏黑的眸珠像極了四爺,他正好奇地盯著我看,又一手抓了我的旗圍玩著,看著那雙眼睛我不禁有些恍惚,可轉念又想到了這孩子的下場,心中一冷……
  「小薇?」李氏輕碰了碰我。「啊。」我一哆嗦,抬眼看去,李氏和鈕祜祿氏正有些奇怪地看著我:「怎麼了,恍恍惚惚的,想什麼呢?」李氏見我看她就笑問我。我暗自定了定,微笑著說:「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孩子真好,香香軟軟的跟塊兒點心似的。」
  「呵呵。」李氏她們都笑了出來,「這麼喜歡,那就趕緊自己生一個,給十三爺開枝散葉呀。老話兒不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我臉一紅,『呵呵』傻笑了兩聲兒,就把這話題遮了過去。鈕祜祿氏也在一旁笑鬧,只是笑意卻沒到了眼底。
  「喲,這兒怎麼這麼熱鬧呀。」一個嬌媚的聲音傳來,大家的笑聲一頓,立馬兒安靜了起來。我回過頭去,看見年氏正扶了小丫頭的手,緩緩地走了過來。李氏把手裡的孩子交還給了奶娘,笑說:「妹妹,你怎麼過來了,今兒風大,你身子重,小心受了風。」
  「多謝姐姐關心了,小阿哥年紀小,恐怕也受不得風,倒是別四處走的好。」年氏走了上來,立定了腳步,臉上似笑非笑地對著李氏說。李氏臉色一硬,轉眼又笑起來:「妹子說的是,劉家的,你帶著小阿哥回屋去吧,小心伺候著。」奶娘行了禮,帶著丫頭太監們退下了,我和鈕祜祿氏對望了一眼,彼此都聽出了年氏言下之意,無非是嘲諷李氏有了兒子就四處顯擺,其實她還不是一樣,帶著個半成品四處亂走。我抿了抿嘴角兒,轉了眼看向一旁的垂柳,這時候只需要裝傻充愣也就是了。
  「側福晉,今兒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我一頓,轉過頭來,看見年氏正盯著我,剛想客氣地笑笑,眼風一掃,卻看見了她已然突起的腹部,一怔,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年氏見我眼光放在她肚子上,倒是笑了起來,刻意地捏了捏腰,對我說:「這身上還真是怪痠疼的,你以後有了身子就知道了。」我淡淡笑了笑:「是嗎?」說完走上前一步,清晰地說,「德妃娘娘口諭,要你好好休養,你身子重,生產之前就不必再拘那些虛禮,去宮裡給她請安了。」年氏一愣,忙得彎腰行禮:「臣妾知道了,讓娘娘惦記了,請側福晉代我謝恩。」我見她彎腰彎得辛苦,一時間真想讓她多難受會兒,可終是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只是輕聲說:「娘娘吩咐了,你不必多禮。」丫頭扶著她起了身,年氏臉上甚有得色,原本她在德妃面前也沒有什麼地位兒的,這會兒子德妃親問起居,於她那是莫大的榮耀,給她長足了臉面,就是一旁的李氏、鈕祜祿氏,臉上也是訕訕的,隱有妒色。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李氏在德妃面前甚是受寵,不光因為她的八面玲瓏,更是因為她給四爺生了個兒子。就算在現代也有的是人因為想要個兒子而傾家蕩產,更不要說在這男尊女卑的古代了,沒有生兒子的女人可能什麼價值也沒有吧,以前我從沒這麼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問題,不禁想到要是我沒生兒子的話,那胤祥他……忍不住皺了眉頭。
  「側福晉想什麼呢?」年氏有些尖細的聲音傳來,嚇了我一跳,抬眼看她一臉的得意,「看你的臉色不好,有什麼不好就說出來,大夥兒聊聊,那也比悶在心裡……」聽她喋喋不休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厭煩浮上了我的心頭,我淡漠地打斷了她:「也沒什麼,還請側福晉多休息為是,話說多了也是會傷身的。」年氏的臉刷地白了起來,胸膛上下起伏,可偏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李氏眼中閃過一絲解氣的神采,臉上卻還是一副關心的表情:「既然這樣,那妹妹快回去休息吧,你現在身子貴重,這兒有我們呢。」說完扭過頭笑問我和鈕祜祿氏,「要不請妹妹去絳雪軒坐吧。一來福晉還沒回來呢;二來妹子難得來一趟,也是要多坐坐的。」我點了點頭,一旁的李氏又關照了年氏幾句,就領著我往花園子那邊走去,鈕祜祿氏向來寡言少語,也是默不作聲地隨了我們去,明著客客氣氣,暗裡其實是把年氏一人晾在了那裡。年氏早就看我不順眼,我對她好或不好,敬與不敬,在她心底裡根本沒區別,所以也不太在意是否又得罪了她,倒是李氏的表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耳朵裡聽著李氏和鈕祜祿氏閒話兒家常,心裡也暗自警醒自己,萬萬不能變成她們那樣的女人,總覺得最近日子過得彆扭,難道說只要掉在糞坑裡,就再也洗不乾淨了……



---------------
決斷(2)
---------------


  「小薇。」鈕祜祿氏叫了我一聲兒。
  「啊?」
  鈕祜祿氏看我愣愣的,不禁抿嘴一笑:「又想什麼呢,總是見你這樣,人在這兒,魂兒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我尷尬地一笑,還未及說話,李氏一笑:「那還用問,肯定是飛到十三爺那兒去了。」周圍眾人都笑了出來。我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一個小丫頭子從月亮門那邊快步走了過來,給我們行了禮,又上前幾步在李氏耳邊說了幾句話,就退過一邊兒了。李氏回頭對我笑說:「妹子,容我先退一步,小阿哥那兒有點事兒,我得過去看看。」我忙得伸手:「姐姐請便,不必客氣的。」李氏點點頭,對鈕祜祿氏說:「那妹妹你陪著吧,就是晚膳……」鈕祜祿氏溫文一笑:「有我呢,你快去吧。」李氏又對我點點頭,帶著丫頭們走了。
  鈕祜祿氏帶著我進了降雪軒,丫頭們上了茶,拿了些果品,我們就聊起天來,也說不出什麼要緊的事兒來,只是隨性地聊,無非是些衣飾、打扮、繡功、飲食什麼的,我心裡倒覺得輕鬆。過了一會兒,鈕祜祿氏要去看顧晚膳,畢竟我是代表德妃來的,不能馬虎從事,她就先去了。我一時無事可做,只是吩咐了丫頭們把我帶來的東西,先整理好放在這兒就可以散了,我一個人去花園子裡溜躂,謝絕了那些想要陪同我的丫頭。上次來什麼也沒看見,也沒心思看,這會兒有了功夫仔細打量,才發現這時的雍和宮和現代的有著很大的差別,不同於現代莊嚴的廟宇性質,而是多了幾分鮮豔柔和。
  路不熟,也不敢亂走,逛了一會兒我就回去了,只是不時地停下來看看四周的奇花異草,到了降雪軒門口,裡面人影兒也沒了一個,看來她們收拾完了就都退下了,只有外面守著一個小太監。我從他側面走了過去,到了跟前他才看見我,不禁嚇了一跳,剛想請安,被我擺手制止了。我正要進去,裡面人影兒一閃,我頓住了腳步,探頭往裡看去,是一個丫頭在整理著桌上的點心匣子。我也沒放在心上,邁步走了進去,花盆底兒踩在青磚地上,「喀」的一聲兒,「啊!」她吃了一驚,如雷擊般轉了身過來看著我,兩手握得死緊,倒嚇了我一跳,我猛地停住了腳步看著她,「怎麼了?」我問她。她的臉色白白的,顯然是強自鎮定了一下,對我福下身去:「奴婢給福晉請安。」
  「嗯,起來吧。」我抬抬手,可心裡感覺怪怪的,她見我還是看著她,一笑:「方才突然聽見福晉的腳步聲嚇了奴婢一跳。」
  「喔。」我點了點頭,「這有什麼,也值得你一驚一乍的。」我微笑著走了過去,突然看見旁邊的架子上擺著一排書,就踱了過去。「福晉。」背後傳來小丫頭的聲音。「嗯?」我隨口應了一句,居然在書架上看到了《三國演義》,我大為興奮,忙得抽出來看。「方才您吩咐這些個東西整理好了就要分的,那現在……」
  「知道了,就按剛才說的分吧。只是把給福晉的那份兒留下,我親自送。」我回頭對她笑笑,又轉頭接著看我的書。「是,奴婢知道了。」耳朵裡聽見她出去叫了人進來,把東西拿走,也沒放在心上。也不知看了多久,覺得有點兒渴,就往桌邊走去,剛要拿起茶杯喝茶,眼角兒卻瞥見點心匣子邊上隱隱有些白色的東西,不禁一愣,低下頭眯了眼去看,是些粉末,用手指拈了拈,感覺不出是什麼,聞聞也沒什麼味道。正想叫個人進來問問,西面的房子那邊突然人聲鼎沸了起來,我一愣,走到門口去張望,也看不到什麼,只有門外守著的兩個丫頭向我彎身行禮。「那是誰的地方兒?」我問一個看起來很靈透的丫頭。她恭恭敬敬地回道:「福晉,那是二福晉的翠園。」我點了點頭,原來是李氏的屋子,揮揮手讓她們退回原位,我又走了回來。到了桌前突然想起方才的那個丫頭,心裡一怔,難道……不會吧,誰會這麼蠢,拿德妃賞賜的東西來做這種事兒……我攥緊了手中的書,緩緩地坐在了椅子上。
  無數的冷汗冒了出來,貼身兒的襯衣已粘在了身上,我心跳得厲害,腦子裡念頭兒卻如遇到七級大風的風車一般狂轉著。如果我猜錯了也就罷了,可如果我猜對了呢……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誣陷我的人應該不會下狠手,只是想潑些污水在我身上,畢竟東西都是從德妃那兒賞出來的,搞得太過火的話,只怕會引火燒身呢……可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樣,想借我的手除掉小阿哥,那……仔細想想不對,歷史上的弘時是被雍正皇帝賜死的,二十四歲無論如何不算是夭折了,想到這兒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如果真如我所猜測的一樣,那麼她們一定會……過了一會兒,又彷彿過了很久,吵鬧的人聲兒向我這個方向湧來,我不禁苦笑地咧了咧嘴,不知該笑自己的神算,還是該哭自己的倒霉……



---------------
決斷(3)
---------------


  轉頭看向桌上的點心,伸手拿起一塊兒,放在眼前看了看,人聲兒越來越近,心裡想著如果只是想害小孩的話,應該不會放太多的毒藥吧……我咬咬牙,賭了……一口咬了一半兒下去,在嘴中嚼著,真真正正的味同嚼蠟,心裡把那個背後陰我的混蛋祖宗十八代從頭罵到腳,猛地想起以前看一本魔鬼詞典時,裡面寫著:「明知道東西有毒卻還得去吃,這就叫無奈……」突然想哭……
  剛勉強著把那半口嚥了下去,大門「?」的一聲被人用力推開了,雖有心理準備可還是被嚇了一跳,我轉頭看去,年氏正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我的心裡卻只是有些納悶兒,她怎麼那麼大勁兒,就算孕婦是倆人,那也太……她身後的眾人表情各異,欣喜的、得意地、嫉妒的、擔憂的、冷漠的,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表情在眾人臉上游移,可看到我滿嘴的點心碴兒之後都變成一種表情——目瞪口呆……我拍了拍嘴角兒,站起身來笑問如木雕泥塑般的眾人:「出什麼事兒了嗎?」……
  轉眼又快到一年中秋了,原本只是覺得二十一世紀的生活節奏快得很,沒想到自打我結了婚之後,紛紛攘攘,各種陰謀詭計接踵而至,我頂著盔甲左躲右閃之餘,日子倒也過得很快。以前總是覺得古代女人的日子過得如此無聊,這漫漫長日如何熬過,現在深處其中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的「樂趣」供她們消遣。
  「主子。」「啊?」我回過頭去,小桃端了一碗杏仁兒酪走了過來,「您又坐在這兒吹風,雖說天兒熱,可要是進了寒氣怎麼辦,身子又不好……」這丫頭小聲兒地嘀咕著。我一笑,從善如流地從窗邊退到了一旁的榻子上歪著,小桃見我如此聽話,也是一笑,遞了碗勺過來,我慢慢地放進嘴裡吃著。一旁的小桃隨意地嘮叨著些府裡的事情,又說了一些外面的花邊兒新聞,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也答個一兩句的……
  「聽說四爺府裡的三側福晉早產了,剛七個月,生了個小格格……」我一怔,一口咬在了瓷勺上,硌得牙床生疼,忍不住皺了眉頭,年氏早產了嗎……小桃低頭收拾著我書桌上的信函書籍,倒也未曾在意,只是絮絮叨叨地說著,過了會兒見我沒了聲音,她這才回過頭來,看我一臉的若有所思,也就機靈地閉上了嘴,悄沒聲兒地退了出去。
  我無意識地拿著瓷勺在碗裡攪和著,心裡卻不禁想起了兩個月前的事情……年氏她們見我嘴裡手裡都是點心,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各自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就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鈕祜祿氏領著那拉氏進了來。我看見鈕祜祿氏衝我微微點了點頭,心裡一鬆,知道事情定是有了轉機,但這時候也不能多說什麼,我只是上前按規矩給那拉氏行了禮,臉上仍是做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那拉氏的臉色有些蒼白,可眼神平靜得可怕,看得眾人一一低了頭下去,躲避著她的眼光。那拉氏也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遣散了眾人,李氏二話不說,帶了丫頭們走了,年氏卻有些個不甘心,站在那拉氏身後,幾次張了口想說些什麼。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沒有,那拉氏看了我一眼,突然回過身去,年氏嚇了一跳,那拉氏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年氏臉色大變,白得都透出了青氣來,手也不自覺地輕微哆嗦著,她咬著嘴唇兒福了福身,就突兀地轉身離去了。那拉氏笑著走了過來與我閒話家常,方才的事情竟彷彿從未發生過似的煙消雲散了,我自不會笨得再去觸這個霉頭,也是隨意地與那拉氏聊著天。只是心裡不免有些擔心方才吃下去的東西,好在不多,要是劇毒,一口我可能就過去了,那現在既然無事,想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毒藥。雖然是這樣的安慰著自己,心中依然有些忐忑不安,那拉氏雖然一副天下太平的樣子,但說起話來也有些破碎,不如往常來得有條理。
  就這麼天南地北地說了一陣子,李海兒突然進了來,說是宮裡有事兒,讓我速速回去。我和那拉氏面面相覷,都看見彼此眼中的驚疑,只不過我是納悶德妃居然這麼快就得到信兒了,而那拉氏卻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兒,不知對四貝勒府影響有多大而焦慮。
  思緒電轉間,我已是客客氣氣地站起身來跟那拉氏告辭,那拉氏也說了一些什麼主子有旨,她就不方便再留客之類的場面話,起身送我出門。一路上大家都是沉默不語,雖然一萬個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粉飾太平,可這會兒都是滿肚子的心事兒,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到了二門,李氏、鈕祜祿氏甚至年氏都已等在那裡,見了面雖然異常地尷尬,可該說的還是得說,也無非是些客氣話兒,倒是鈕祜祿氏一番真心,雖然眼中有著憂慮,仍是拉著我的手囑咐了幾句,我也真心相對笑著答應。年氏的臉色依然很差,看我時眼中仍是隱隱有著憤恨,可看向宮裡來接我的馬車時眼裡卻多了些驚懼。我心中暗嘆,今兒若不是賭了這一把,恐怕我的下場就不是光用「倒霉」兩個字所能形容的了……



---------------
決斷(4)
---------------


  太監們扶著我上了馬車,四福晉走了過來,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強自笑了笑,囑咐了我兩句。我恭敬地答應了,心裡雖有話,終究也沒說了出來,轉頭吩咐了從人回宮。馬車緩緩前行,我終是忍不住回頭從車窗裡望了一眼,那拉氏她們正定定地站在門口,身後的晚霞卻紅得異常的血腥,我心裡一寒。
  回了長春宮,我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卻也沒提年氏她們大有興師問罪之意的舉動,德妃靠在躺椅上只是默默地聽,直到我說完也沒插半句話。屋裡一片靜默,並沒有其他人,她不說話,而我又被今天的事情搞得很累,也沒什麼力氣再去揣摩她的心思,算了,愛誰誰吧……
  「小薇,」德妃突然開了口。「啊,是。」我一驚,忙得集中了精神應對。「你身子……沒事兒吧?」德妃緩緩地問。我心裡一僵,她果然知道了些什麼,我笑了笑:「還好,勞娘娘掛記。」德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你四嫂那裡我也沒去過,怎麼樣,還不錯吧?」我一怔,怎麼突然問這個。「挺好的,威嚴卻不失簡潔,跟……」說到這兒我頓了頓,強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看德妃娘娘正看著我,笑了笑說,「跟四嫂的風格差不多。」德妃一愣,又笑著搖了搖頭。我心裡苦笑,她可能是明白我方才要說的是跟四爺的風格差不多吧。「喜歡那兒嗎?」德妃又問,我想了想:「喜歡自然是喜歡的,只不過還是覺得自己的家最好。」我撓了撓臉頰,放鬆了下來。「喔,為什麼?」德妃饒有興致地問。我一笑:「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自己家裡感覺很溫暖,就算是個稻草棚子,那也是自己的,不用去跟別人搶。」德妃眼睛眯了眯,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眼光彷彿要如同利劍般,穿過了我的身體去探知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我毫不抗拒地隨她去看,因為我方才說的是再真不過的真心話,我只要自己擁有的,而不是去搶別人的。與德妃對視了一眼,她突然一笑,我也笑了,德妃拿手裡的絹扇輕搖了兩下:「你不是在暗示我,你想回家了吧。」我呵呵一笑:「娘娘聖明,我就是想窩在家裡不出來才好呢。」德妃一怔,噴笑了出來:「你這丫頭,倒這樣直白。」見她眼中也都是笑意,並無半分羞惱,我正待說笑兩句,冬梅掀了簾子進來說是貴主兒來了,德妃忙得起身去迎接了,順便囑咐了我過了今晚,明兒個再回家。
  我真心實意地謝過了恩,見冬梅一臉的疑惑,又沖她做了個鬼臉,嚇了她一跳,笑瞪了我一眼,忙著服侍著德妃去了。目送德妃向前廳走去,我大大地鬆了口氣,今天已經跟德妃表明了心跡,我決不想摻和到四爺府中去,甚至為了減少麻煩而甘願禁足於十三府中,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想到這兒,不禁自失地一笑,德妃顯然對我的表示很滿意,我回到十三貝子府的這些個日子,不知賞賜了我多少東西,以示寵愛。這跟當初我出嫁時她送的那個項圈的含義沒什麼區別,也許在她眼裡,什麼東西都是有價的吧,生死離別、愛恨情仇,無非是花錢多少的問題。
  倒是我吃進肚子裡的那不知是什麼的鬼東西,原本擔心會有什麼不妥,還想著是不是偷偷請了太醫來看一看,結果到了晚上連跑了三趟茅房,我就什麼都明白了,唯一的後遺症也不過是腸子細了些罷了。不過事後也有些害怕,如果那個想誣陷我的人目的之一確是三阿哥的話,那這些藥量足夠瀉死一個一歲半的孩子了,我也只不過吃了一口就瀉成這樣,要是那樣的話……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真是最毒婦人心呀……
  三阿哥當然沒事兒,要是他有事兒的話,我就是把那一盤子點心都吃下去,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脫身了。心裡雖猜到了個大概,可細節卻不甚明了,自己不敢問也不太想問,原本想著就算了,反正以後要離她們遠遠的,沒個把柄給她們攥也就是了,偏偏鈕祜祿氏跑了來看我,這下我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據說那點心原本是要給小阿哥吃的,也是湊巧,小阿哥那時抓著玩具不肯撒手,李氏就說過會兒子再吃,順手掰碎了一塊兒喂了地上的哈巴狗,那狗也不大,吃了沒多久,就一個勁兒地竄稀吐白沫,然後就死了。再然後,那就是老生常談了,一行人氣勢洶洶地要來問罪。要不是我吃了那點心,而那拉氏又剛巧回來,那天橫豎是沒我好果子吃了。現下年氏早產傷了身體不說,拼了老命又偏生了個不值錢的女兒……可我心裡卻沒有半點兒幸災樂禍的感覺,只是深深地警惕著自己: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我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裡全是桂花兒的香味,我命人栽種的各色花樹果樹,成活率都甚高,因此十三貝子府裡總是飄著淡淡的香氣,配著曲徑幽林,小橋流水,真是萬分地令人心曠神怡,鈕祜祿氏見了也是喜歡,倒是笑我是個會享福的。



---------------
決斷(5)
---------------


  回來的這兩個月,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修繕著府第,順帶滋養身體。那天突發奇想,把以前練跆拳道的姿勢想了幾個起來,再加上以前練過瑜珈的幾個式子,就在花園子裡鋪了塊毯子開練,幾個招式下來,把小桃她們嚇壞了,就那麼傻愣愣地看著我伸胳膊踢腿,嘴裡還「哼哼哈哈」的。可是效果確實很好,我的身體逐漸變結實了,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小桃見我氣色大好,嘴上也就不再嘮叨什麼不成規矩了,只是我讓她跟我一起練,她卻打死也不肯,背後嘰咕些什麼「丟人現眼」一類的。我也不管她,自己個兒好久沒這麼自由開心了,每日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怎麼開心怎麼來。
  每天清早我都按時起床去鍛鍊一個鐘頭左右,做完了那些個規定的動作已經滿身是汗,小桃她們忙著給我擦汗換衣服,生怕我又著涼,我也隨她們弄,這些年若說我真的適應了古代的什麼事情,那非數讓別人幫我換衣裳和洗澡時旁邊有人看著也無所謂了。
  好鍛鍊、好身體、好心情就代表著好飯量,我大口地吃著夾醬肉的饃饃,又喝著碗裡的綠豆粥,小桃就在一旁給我吹著另一碗,她老是笑說她吹得還沒我喝得快。「小桃,再來一碗。」我低頭吃著新醃製的翠瓜,真是香呀……等了會兒小桃卻沒了動靜兒,我不禁有些奇怪,一邊兒嚼著嘴裡的東西,一邊兒抬了頭看過去……
  「咳咳!」我嗆得大咳了出來,風塵僕僕的胤祥正挑著眉頭,斜靠在門上半不可思議半好笑地看著我……



---------------
再會(1)
---------------


  「這是什麼?」胤祥把玩著手裡的竹筒,好奇地問著我,「呼,還挺燙的。」他把竹筒放在桌上又緊著吹手心兒。我微微一笑,伸手拿了過來,一旁的小桃忙遞了把銀刀過來,我用刀尖兒一撬,一股清香飄散了出來。胤祥伸過鼻子聞聞,「好香呀。」又探頭仔細看,「呵,是米飯。」他不禁笑了起來,伸手從我手中拿了過去,看看又聞聞。我笑著看他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挑了一點出來嘗著。
  「小心點兒。」
  「呼,好燙……嗯……好吃。」胤祥一邊吃一邊兒又咕噥著……「哎呀,主子,小心燙著,奴才給您弄了出來再吃吧。」一旁的秦順兒忙得上前伺候,胤祥也隨他去。水面上一陣陣的微風吹過,現在已是陰曆八月了,北京一年氣候最好的時候,空氣微涼,隱隱有著一股子清甜味道。
  十三貝子府本來就不大,我主要把所居住的二層小樓,和胤祥的書房進行了一番改造,一樓會客之用,北面一直搭建出去直在水面之上,二樓自己居住,又把迴廊部分的面積擴了擴,變成了一個舒適的陽台。工匠們已按我說的進行了上下水的改造,雖不倫不類,可也比以前好得太多了。這會兒我和胤祥就坐在水榭上,邊賞景邊吃午飯,他還讓秦順兒弄了個魚竿兒來支在那兒,也不去管,只是笑說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放鬆地靠在欄杆邊兒,這地方兒正是背陰之處,坐在這兒真是說不出的涼爽舒適,過兩天就又是一年中秋了,想想我老媽的生日又快到了,可我卻在一個根本無法聯繫得到她的地方。心裡一緊,唉……低低地嘆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前天兒四爺府年氏所生的小格格辦滿月酒,送來了帖子,我以身體尚未康復為由推脫了,而胤祥自是一定要去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我想他心裡是有數兒的,因為他從未問過我,卻明裡暗裡地想法子,不讓我跟那些個所謂的親戚妯娌再有過多地接觸。他不明說,我也裝作不知道,本來我就不想再惹任何麻煩,這樣正好樂得輕鬆。
  可四爺畢竟不同旁人,胤祥還是來問了我要不要去,那時我正在告訴秦順兒如何讓木匠給我打一把搖椅,我說得是滿嘴白沫兒,秦順兒則是聽得滿頭大汗。胤祥進來先看見了我畫的圖紙,先問我這是不是船,見我漲紅了臉,而秦順兒卻在邊兒上偷笑,就又仔細看了看,轉過頭來嘀咕著問我,難道這是弓……還沒等我發飆,他自己先笑了,搖了搖頭,說是沒見過弓還帶把兒的。「撲哧」一旁的秦順兒實在憋不住笑了出來,我方才罵了他半天的笨蛋,這會兒他無辜又有些理直氣壯地看著我,臉上用大字寫著:「你看我不是笨蛋,而是……」我白了他兩眼:「你先出去吧。」這小子打了個千兒,壞笑著出去了。
  見我把那張圖紙惡狠狠地從他手裡奪走,胤祥笑著抱住了我,我像征性地掙紮了兩下,他反而抱得更緊:「那到底是什麼。」我回過頭去怒視著他,大聲說:「椅子呀,這是椅子,怎麼會看不出來的!」胤祥眨巴眨巴眼睛:「那是椅子……對,對,是椅子,方才怎麼沒看出來,看來是我太笨了。」見我面色不善,他忙得順著我說,還假裝給了自己頭上一巴掌,以示警醒。「哧」我笑了出來:「你算了吧。」我扁了扁嘴:「看來笨的那個是我才對。」胤祥微微一笑,親了親我的額角兒,就放開了我坐在一旁。我低頭再看看圖紙,怎麼都覺得自己畫得不差,就算不是寫實派,可也不會是印象派呀,怎麼會給他們那麼多聯想呢,眾人都說畢加索的畫是幻想中的現實,難道我也有這種功力,不會吧……
  正胡思亂想中,「四哥府裡送了帖子來,說是給年氏的小格格擺滿月酒,你去不去?」胤祥淡淡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我一頓,偏了頭去看胤祥,他正懶洋洋地坐在書桌旁,指間轉弄著一張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來的紅色帖子,臉色倒還平和。「不去!」我斬釘截鐵地回答。胤祥一怔:「為什麼?」我回過頭來,繼續擺弄著手中的圖紙,淡淡地說:「不為什麼。她生孩子,幹我屁事!」身後一陣靜默,「哈哈……」胤祥突然大笑了出來,邊笑邊伸手拉了我過去坐在他腿上,又一把把我手中的圖紙抽走扔到一旁的桌上。
  「就這麼討厭她,嗯?」他低頭仔細地看著我,眼中有著好笑,也有著幾分明了。我點點頭,很乾脆地承認了:「那女人心術不正,敬而遠之的好。」胤祥咧嘴一笑:「行,既然她那麼不討咱們十三福晉的喜歡,就讓她一邊兒去好了。」我呵呵輕笑了出來,反手摟住了胤祥的脖子,輕輕吻了吻他的嘴角兒以示獎勵,他眸色一濃,捧住我的臉反吻了回來,我認真地承受著。
  在胤祥回來之前修養的那段日子裡我想了很多,漸漸地明白自以為是的保護可能比直接的傷害後果來得更嚴重,那時我就決定不再跟他含糊些什麼,怎麼想的就怎麼說。所以自打他回來之後,除了「我來自未來」以及「四爺」這兩個話題不能說之外,我對胤祥再無半點兒隱瞞,彼此間的情感交流也更加地明朗真切了起來。而我坦誠之後的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胤祥眼中若有若無的陰歙慢慢地消退了,他的開朗、他的熱情、他的爽朗直率,那些我曾以為已經漸退的東西又回來了,這才發現原來大部分的問題都出在我身上,也不禁暗自慶幸自己路線修正得還算及時,若再這樣下去,那後果……想想這世上最能隱瞞彼此心事、互相試探、胡亂猜測的男女,非賈寶玉、林黛玉莫數,可惜一個早死,一個另娶他人,都沒什麼好下場。若是胤祥他娶倒還好說,要是搭上俺一條命,那我可不干……



---------------
再會(2)
---------------


  「你說咱們送什麼好?」胤祥與我十指相握,又玩著我的手指頭,我輕輕一笑:「照往例加倍送吧。你與四爺向來親厚,也該當如此。」胤祥點點頭,又搖搖頭。「怎麼,你覺得禮太薄?」我輕聲問他,雖然府中內務胤祥都很信任地交給了我,可我向來都尊重他的意見,我一向認為夫妻之間除了愛,最重要的就是彼此尊重。「不是,」胤祥笑了笑,「我只是覺得這次要不是德妃娘娘曾親自過問,走這種虛禮可不像四哥的家風。」我揉了揉鼻子,也不好說什麼,古人向來重男輕女,各個府裡頭格格小姐得論串兒算,就算是四貝勒府,生個格格身份雖珍貴些,也確算不得什麼大事兒。
  不過這次年氏懷孕前前後後出了這些個事兒,早產不說,還差點把我這個所謂的皇子福晉也搭了進去,德妃此舉也算是抹稀泥假太平了,而四爺更多的是看在已經升任成都提督、年氏的哥子年羹堯的份兒上吧。事後鈕祜祿氏話裡曾透露出,那時收拾糕點的小丫頭和門口守著的那個太監都服毒自盡了,四福晉親自進宮給德妃請安,回來後又嚴令府中上下不得再提此事,誰敢再提就活活打死。我心裡明白那兩個奴才是被人滅了口,可自己能從那個漩渦裡逃脫出來已是大幸了,也只能在心底嘆息兩聲,順便詛咒那個背後的黑手天打雷劈。說真的,到現在我也不敢百分百地確定那毒就是年氏下的,只不過不想再深想就是了,反正那地方我是不想再去的了。
  「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兒子呀?」胤祥在我耳邊輕聲說,我一怔,臉上一熱,說真的我還從未想認真過這件事兒呢。「順其自然吧,這又不是想有就有的。」我含糊著說。「誰說不是想有就有的?」胤祥認真地看著我。「啊?」見我愣愣地看著他,他突然一笑,把嘴唇緊緊的壓在我耳朵上:「多勤快幾回不就有了嗎?」
  「呸!」我笑啐了他一口,漲紅了臉從他懷裡掙脫了出來,看見他那副憊懶的無賴模樣,笑說:「你自己一個人勤快去吧,我恕不奉陪。」胤祥嘻嘻一笑,正想說些什麼,小桃進來說是太子那邊兒來了人,急著要份兒公文,胤祥扮了個鬼臉兒,就匆匆出去了。他直到晚上參加完了四爺府的滿月酒才回來,除了說那小丫頭看起來水靈靈的,就是說年氏倒是挺春風得意的。我一邊幫他換衣服一邊笑說:「那有什麼可得意的,別說是生了個女兒,就是生兒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有本事生個不男不女的那才叫厲害。」胤祥聽了笑得直打跌,一旁的小桃還有那幾個丫頭也是笑得前仰後合的,這件前後充滿了陰謀詭計的事情,就這樣在笑聲中隨風而散了。
  「你呀,又在神遊太虛了……」胤祥的輕笑聲突然在耳邊響起。「啊……」我一下子從回想中驚醒,偏轉了身兒看過去,這才發現方才那個還在一旁大吃特吃的傢伙,不知什麼時候靠在了我旁邊,見我轉過身來,就把頭重重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又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小薇,你把這園子收拾得可真好,你是怎麼想的呀。」胤祥微眯著眼睛說。「也沒什麼,怎麼想就怎麼來唄,反正我一向喜歡花草山水的,這園子又不大,不需要什麼胸中丘壑的。」我隨興地答道,又伸手從一旁的矮幾上拿了茶杯過來。那杯子也是用竹筒做的,這都是用院子裡種剩下的竹子做的,那些本身長得太粗壯的,因種了不好看,花匠就要扔掉,被我給攔了下來,不好的拿去做竹筒飯,好的用來做杯子,做筆筒。我寫了幾首唐詩宋詞,讓工匠照著我的筆跡刻在了竹筒上,又用朱紅的顏料把刻好的字跡漆染,配著竹子本身的綠色,倒是十分的野趣盎然,胤祥一見就萬分地喜歡,又嚷嚷著要把我以前寫的那首歌也刻了上去,他好隨身帶著,我拗不過他,只好又找人再做。
  剛喝了一口想放下,被胤祥順手接了過去喝著:「那個什麼上下水的呢,還真是方便,你怎麼想出來的。」胤祥一邊喝又抬了頭看我,我心裡一怔,總不能告訴他這在未來是再普遍不過的東西,並不是我天縱其才的關係。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我懶吧。」我笑說。「啊?」胤祥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並沒想過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只是想著怎麼懶怎麼來。幹嗎,這不好嗎?」我衝他瞪瞪眼。胤祥哧哧地笑了出來:「好,當然好,那你再看看家裡還有什麼不方便的,再懶一下就更好了。」
  「哼哼………我儘量吧。」我笑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任由他笑著又靠了過來,過了會兒,胤祥低聲問我:「你哼的這是什麼曲兒,我怎麼沒聽過。」我一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一直在哼唱著梁靜茹的那首《愛你不是兩三天》,我不禁低低一笑,這就是我現在的心境嗎?
  「小薇。」見我不說話,胤祥抬了頭仔細看我,我微微一笑:「我唱給你聽好不好?」胤祥一愣,又欣喜地笑了開來:「好呀,好久沒聽你唱歌了。」我清晰地唱了起來,當我唱到「愛你不是兩三天,每天卻想你很多遍」,胤祥就那麼痴痴地看著我,他的眼波柔得一如眼前的水面,就這樣一波一波地蕩了過來,我笑望著他,嘴裡依然輕唱著……



---------------
再會(3)
---------------


  「啪啪!」突然一旁響起來拍手的聲音,我一驚,住了口,胤祥臉色一肅,與我同時往身後看去,十四阿哥正半靠在門口,臉上似笑非笑的,手卻依然拍著。我心裡一怔,好久沒見他了,得有半年多了吧,十四也變了個樣子,俊秀的臉上多了些殺伐果斷,聽說他一直在軍營裡跟著操練,氣質會改變倒也自然。對於他我心裡有兩分內疚,更多的是因為知道了他最終命運的可惜與感嘆,我垂了眼,一旁的胤祥已笑著站起了身:「老十四,什麼時候來的,那幫子奴才也不知道傳稟一聲兒。」邊說邊往前走去。十四阿哥嘻嘻一笑:「要是通稟了,就聽不到十三福晉的絕妙好曲兒了。」他特意強調了「十三福晉」這幾個字,我無奈地在心裡搖了搖頭,他還是有芥蒂……正想站起身來,十四阿哥沒看跟前走過來的胤祥,卻回頭向屋裡說道:「是吧,四哥?」我腿一軟,又重重地坐了回去,他說什麼……
  胤祥的腳步一緩,彷彿想回頭看看我,卻又忍住了,只是口裡笑說:「四哥也來了,可真是稀客。」我靜靜地做了個深呼吸,閉了閉眼,扶著一旁的欄杆慢慢地站起身來。一抬眼先看見了十四阿哥,他正看著我,眼中帶著淡淡的嘲弄以及一絲無法掩飾的嫉恨和……未等我看明白,他已轉開了眼和胤祥笑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因為心思全都放在他身後飄起的衣角兒上面,月白色的長衫,皂青的靴子,他還是老樣子,喜歡素色……
  「小薇。」胤祥輕聲喚了我一聲兒,我心突地一跳,潤了潤嘴唇,微笑著向胤祥身邊走去。站定了腳步,微微福下身去:「四爺吉祥,十四爺吉祥。」從那次奉茶叫過一聲四哥之後,我再也沒這麼稱呼過四爺,總覺得心裡堵得慌,寧可叫得生疏些好。
  「快起來吧。」熟悉的瘖啞語調響起,我眼眶沒來由的一熱,忙忍住了,眨了眨眼,又福了福身,這才直起身來站在了胤祥身側。耳中聽著胤祥與四爺還有十四彼此寒暄問候,腦袋卻沉重得一如石頭,就那麼愣愣地站在那兒,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聽。
  「小薇,你看起來臉色不錯嘛,聽說你前兒病了,還挺重的,這會兒子倒真是看不出來,看來保養得不錯嘛。」十四阿哥突然對我笑言。我一激靈,猛抬頭,卻覺得腦袋暈沉沉的,不自覺地用手揉了揉腦門和太陽穴,他叫我什麼……按理說他是我小叔子,怎麼可以叫我叫得這麼親密,餘光閃處,胤祥只眯了眯眼,卻沒說什麼。未等我回答,十四阿哥自己先笑起來,又拍了拍自己的頭,對我笑說:「看我這記性兒,現下你已經是十三福晉了,只不過聽你四爺十四爺地叫著,彷彿還跟從前似的,一時間我也沒轉過彎來,不好意思啊。」說完向我拱了拱手。我心知肚明他說這些話是在暗示我不忘舊情,看了一眼十四阿哥那雖笑著卻依舊冰冷的眼,自己心裡卻清明了起來,我微微一笑:「十四弟說笑了。」十四阿哥臉色驀地一硬,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就轉開了臉,可額側的太陽穴卻突突地跳了起來。我心裡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想去傷害別人的人,往往最先傷害的卻是自己吧。
  我轉過了頭,鼓足勇氣,看向四爺,輕聲說:「你們用過飯了嗎,若沒有,就在這兒用吧。」說完轉頭看向胤祥,笑說,「我去準備一些好菜,你來留客,好不好。」胤祥正在一旁定定看著我,眼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我心裡一悸,這傢伙又在想些什麼了,難道我這樣的辛苦努力他看不到嗎。原本胸中壓抑著的各種情緒,突然如灼熱的岩漿一樣翻滾著,我強抑著爆發的衝動,忍不住皺了眉頭。胤祥眉頭一挑,卻突然笑了起來,伸出手捋了捋我的鬢髮:「你去吧,弄些好的來,別等我把客人留下來,上了菜卻讓人家笑話。」我一怔,胤祥的話彷彿如鍋蓋一樣,把所有的翻滾灼熱都強壓了回去,我胸口一陣兒堵,定了定神,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放心吧。」說完回頭向四爺他們微彎了彎身兒,也不去看他們,轉過身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就聽著胤祥招呼著十四他們,而門口正候著的小桃忙得跟了我上來。
  形形色色的鵝卵石鋪就了條條幽徑,兩旁竹影婆娑,沙沙之聲不絕於耳,我緩步其中,小桃卻帶著一干從人遠遠地追著我。竹葉摩擦的聲音隱隱帶了哭泣之聲,我哭不出來,竹子卻替我哭了……四爺怎麼會瘦成那個樣子,青白的面色,棱骨突出的眉梢,隱帶了一絲譏諷嘴角,黑得越發不見底的眸子……他變得更冷漠了。我忍不住苦笑,權力的鬥爭,親情的冷漠,種種機謀算計如同一把把刻刀,將他身上僅剩不多的柔軟部分一一剔掉,只留下了硬如鐵石的心腸和殘酷冷漠的風骨,那我究竟是哪一把刀呢,又從他身上挖走了什麼……
  以前胤祥曾半開玩笑地暗示過我,有沒有認真地、用心地去想過自己的決定,那時讓我給含糊了過去,我怎麼敢去想呢,也想不明白。只要一多想,就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錯誤的決定。一隻左手,一隻右手,要我如何取捨……



---------------
再會(4)
---------------


  「呼……」我停住腳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充滿竹葉清香的空氣,可當今天這兩個人再次同時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決定是什麼……我要其中一個幸福地活著,卻可以為了另一個去……我猛地搖了搖頭,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那種不吉的字眼,連忙做了幾個深呼吸,平靜了一下自己……還是算了,想那麼多干嗎,以後的事情不由我決定,可眼前的幸福卻是握在自己的手裡,不是嗎?我不禁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事情想明白,有了定論,心情立馬放鬆了起來,「小桃。」我回頭揚聲叫到。小丫頭忙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見我面色還好,顯是鬆了口氣:「主子有什麼吩咐?」我一笑:「你去,讓廚房做些好的小菜來,就是上次我讓他們做的那個……」小桃抿嘴一笑,打斷了我:「早讓人去弄了,等您吩咐,那些個爺就得等著吃晚飯了,看您剛才那樣子,就知道準是神遊太虛去了。」我淡淡一笑,雖被她打斷卻絲毫不以為忤,這丫頭也算是深得我心了,一句「神遊太虛」就把我方才的幽思傷痛遮掩了過去。說笑了兩句,我還是親自去廚房監看了一下,才督促著丫頭們端了菜過去。
  遠遠地就看見胤祥和十四阿哥靠在遠處的欄杆指著水面在說些什麼,四爺卻是一個人靠在矮幾旁,手裡拿著一個竹子茶杯轉弄著,我嚥了口乾沫,穩步地向前走去。指示著丫鬟們擺好酒菜,正想著我要不要退下,一直低著頭的四爺卻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但我卻發現自己能夠很平靜地接受了,也許是因為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可以為他做些什麼的緣故,想通與否真的只是一線之隔,我淡淡笑了笑,在矮幾的另一邊靠坐了下來。小桃上來倒了杯茶遞給我,就又站回了我身後幾步,一時間沉默的空氣漂浮在我們之間,不遠處的胤祥回頭看了看我,我對他燦然一笑,他微微回了一笑,又回過頭去和十四說話。我心頭一暖,很感謝他的體貼,也很感謝他的信任。
  心思轉折間,覺得有目光直射過來,轉過頭來看向四爺,他已經抬起頭來,很閒適地靠著身後的軟墊兒,淡淡地看著我。「您瘦多了。」我輕聲說。四爺一怔,不知道是為了我的話,還是為了我說話的態度。「我生了這場病,才發覺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好身體才是自己個兒的,四爺你也要多多保重呀。」我微笑地看著他,四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還是忍不住重重地收縮了一下。他很快轉開了眼去。「看來你過得……還不錯。」他低聲說。「是,我現在很開心,也希望人人都像我這麼開心。」我柔聲說。四爺歪著身子,我只能看到他瘦得棱角分明的側臉,聽了我的話,他動也不動,只是嘴角隱隱地扭曲了起來。
  心裡無奈地嘆息,我是真心實意地在勸慰他,他終究會做皇帝,會把一切都握在手中,眼前小小的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麼呢,我會盡一切可能去幫他規避風險,卻只會陪在胤祥身邊,退一萬步說,讓他因為得不到而恨我比得到了再恨我強多了,不是嗎……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小薇。」胤祥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一頓,抬眼看去,不知什麼時候他和十四都已經踱了過來,十四坐在了四爺的左邊,揮退了要上來給他倒酒的小桃,自斟自飲了起來,眼光卻在我和四爺之間游弋。胤祥卻靠著我坐了下來。「在說些什麼……」胤祥伸筷子夾了一片牛肉放在嘴裡嚼著,模模糊糊地問。我呵呵一笑:「我在和四哥說個道理。」四哥終還是被我叫出了口。話一出口,十四倒酒的手頓住了,皺了眉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看向四爺,四爺卻還是淡淡地不說話,只是有些用力地捏著手中的杯子。胤祥卻是認真地看著我一派坦然的眼,突然大大地一笑,眼中除了溫暖卻還閃爍著我從未見過的神采……我心一酸,那應該叫做安全感吧。他笑著靠了過來:「說什麼大道理呀的,也讓我們聽聽。」我一笑,大聲地說:「就是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呀。」
  「噗」十四阿哥的一口酒噴了出來,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兒,臉上本來充滿了笑意,可轉頭看了我一眼,就收起了笑臉,眼中神色卻複雜了起來。四爺眼中的笑意只是一滑而過,瞥了我一眼,又扭過頭去,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彷彿我越好笑他就越痛似的,唯一真心開懷大笑的只有我身旁的胤祥而已,「說得好,說得好……」他邊笑邊拿過一旁的絲絹擦著眼角兒。我雖也笑著,心裡卻沒了半點笑意,只是覺得好累,再也不想留在這裡。
  「我有些累了。」我偏頭對一旁的胤祥說,又向四爺和十四阿各點點頭,「你們兄弟慢慢聊吧,不打擾了,我就先歇著去了。」胤祥見我臉上帶出了倦相,忙吩咐一旁的奴才小心送我回去。我站起身來,制止了猶豫著是不是要起身來送我的十四,福了福身,克制了再去看四爺一眼的想法,轉頭走了。胤祥還要跟,被我笑著推了回去,他一笑,也就沒再堅持。




發表評論
本文章已關閉或您沒有權限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