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夢迴大清》 作者:金子(全文完)

內容簡介:
     一個生活在21世紀的女孩子,故宮裡的一次迷路,竟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並身不由己地進入危機四伏的皇宮內院。熱情如火的十三阿哥、深沉內斂的四阿哥、命運多舛的小姐妹、威嚴的康熙皇帝……無數在史書中讀過人物,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紛至沓來。歷史與現實撲朔迷離,相愛與相傷難以取捨,愛恨情仇間何去何從?在既知的歷史中,為何還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艱難抉擇?……
        一位現代「灰姑娘」,在歷史中實現愛情夢想,再現浪漫曲折,重溫經典感動時分……


作者簡介:
  金子,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子,自謂「貌不出眾,技不壓人,唯求一生平順喜樂足矣」,以一部穿越時空的言情小說《夢迴大清》,在晉江原創網首發連載,躋身網站積分排行榜前列,數百網站鼎力轉載推薦,好評如潮。

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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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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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覺得心臟好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又濕又重又痛,一股酸熱猛地衝上了眼眶。「啪」的幾聲,眼淚已滴上了十三的手背,我不禁愣住了——我……
  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就覺得手一緊,我眨了眨眼,這才發現手已被十三阿哥反握在了手裡,好緊,有些痛。我慢慢抬了頭去看他,十三已沒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卻是很認真地在看著我……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突然他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我有些迷糊起來,只覺得他的手指在輕輕地摩娑著我的掌心。
  「小薇,不要太用力啊,輕輕的就好。」德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噢。」我反應了過來,臉不禁紫漲了起來。瞪了十三阿哥一眼,見他笑眯眯的,已然恢復了平日裡我所認識的模樣兒。我雖面上淡淡的,可心裡卻開心得很,知道與十三之間的那道隔膜已經消失了,今天這一整天兒,我也就是現在才真的高興了些。呵呵,還好,這野馬只是揚了些土,嗆了我一下,並沒有踢人,看來我的運氣終於轉向了。
  我認真地輕柔地給他按摩了一陣子,德妃娘娘覺得差不多了,就讓我停下,我想去收拾東西,可十三抓著不放手,我雖不敢下力氣掙脫,以免再傷到他,可還是使了個巧勁兒脫了手,反正德妃在這兒,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怎麼樣。我笑眯眯地收拾了東西,偷偷對他做了個鬼臉,他一愣,我已轉身向娘娘福下身去:「娘娘沒什麼吩咐的話,奴婢告退了。」德妃點點頭說:「辛苦你了,這樣兒,你順便把今兒個賞賜的物件兒一塊收了,就去吧。」
  「是。」我轉身走到旁屋,看見桌上放了一串兒檀香念珠,一把玉拂塵,都擱置在黃綢盒子裡,心知這就是皇上賞的中秋禮了,忙上去收揀。只聽得外屋傳來德妃她們說話的聲音:「晚上你就睡在東花廳吧,那裡嚴實些,不會受風,我派個丫頭給你守夜伺候就是了,也不必再從你那兒叫人來了,如何?」
  「行,就聽您的。」十三阿哥爽快的聲音傳來。「好,那就……」德妃頓了頓,顯然在想什麼,我拿好了東西走了出來,就看見十三阿哥正在努嘴,德妃娘娘卻是一愣。我也沒放在心上,就向德妃和十三阿哥行了禮,準備退下了。剛走到門口,德妃溫和的聲音傳來:「小薇呀,你今兒晚上就去東花廳守夜吧。」我猛地停了下來,只覺得「?當」一個雷就砸在了我頭上……我傻乎乎地轉過了身:「什麼?」十三看見我一副被踢斷了腰的表情,突然大笑了出來,「那今兒晚上就辛苦你啦……」說完就笑眯眯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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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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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紗枕,綢面夾被,軟緞的靠墊兒……我一樣一樣地整理著,力圖弄得更鬆軟舒適些。並且只是一個勁兒地忙碌著,半點兒也不想偏過頭去看十三阿哥那副志得意滿的德行兒。上上下下都收拾好了,我站直了身子,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半轉過身去,低頭躬身說:「都收拾好了,您可以安置了。」十三阿哥正靠在床邊,笑眯眯地看著我。
  可過了半晌兒,還是沒動靜兒。
  我低頭僵在那裡,心想著從剛才開始,他先是說身上疼,讓我給揉了好一會兒子,我剛停下手兒,接茬兒又說頭皮癢癢,我只好給他篦了頭髮,重新編了辮子。這還不算完,說是身上髒兮兮的,會睡不踏實,雖受了些外傷沒法子洗,但總是還是可以擦擦的……
  ……我……我忍……咬牙切齒地出去打了溫水,回來給他擦洗。幫他脫了上衣,這才發現他身上還有些青紫,倒是不很嚴重,可我還是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拭了一遍,弄完了我抬起身兒來,正要把水盆兒弄出去。「小薇,這還沒弄完呀!」十三笑嘻嘻地說。我一愣——什麼沒弄完?這不擦完了嘛,順著他眼光看去……「呼」我的臉紅了起來,這臭小子,還想讓我給他洗哪裡呀?我又不是他媽,可惡……「嗯哼」我清了清嗓子說:「是,奴婢正要去換水,熱的才好拿來燙腳。」我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看著他,心想著他要再敢提什麼混賬要求,我非讓他把澡巾吞了下去不可,他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我,就笑說:「那好,要燙點兒呀。」
  「是。」我福了福身,轉了身出門……呵呵,還算這小子識時務。趕緊出去打了熱水,伺候他洗了腳,這才算完。想到這兒,我不禁苦笑了出來,這會兒子,這位小爺又想幹什麼了呀?我低到頭都酸了,可還是沒聽見他搭腔兒,唉……看樣子我是拗不過他了。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他,十三還是笑嘻嘻的,我瞥了他一眼,呼口氣兒:「說吧,你還想怎麼著?」他一愣,看我一副沒好氣兒的樣子,竟「撲哧」一聲兒笑了出來:「被子涼嘛,你應該先給暖好了才是呀!在內務府,精奇嬤嬤們沒教給你麼?」
  我一抬眼看了過去,這是什麼天兒呀,就說被子涼,現在是九月中,北京最舒服的季節,哪裡會冷!我抿了抿嘴角說:「嬤嬤們有教呀,不過那得過了十月節,太早弄了,怕主子們上火。」我淡淡地說。「呵呵……」十三笑了出來,「可我怕冷。」我做了個深呼吸,「行!那您等一會兒,我去拿個暖爐來。」說完轉身就想走……
  「啊!」突然一股大力將我拉了回來,等我回過味兒來,十三已低下頭來,緊緊地抱住我說:「你幫我焐就行了。」我瞪著他,只覺得彼此之間呼吸可聞。哼!說了半天兒,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呀!我搖了搖頭說:「不要。」
  「為什麼?」他用額頭抵住了我的頭,我動也不能動。「你討厭我嗎?」他臉上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眼裡的神色已凝固了起來。我不禁暗嘆,有個心理專家說過,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個黑洞,它會吞噬著人的情感、理智,讓人最終變得瘋狂。好在一般人的心理黑洞只有針眼兒大小,所以不會給人帶來什麼太大的影響,可如果變成了筷子粗細,那就有很大的危險了。我下意識地抬眼,仔細看著十三阿哥這張年輕爽朗的面龐,猜測著他的黑洞有多大了呢!像筷子?還是更……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只覺得十三更加抱緊了我,我看見他臉上那副表情,嗓子突然緊了起來。
  「你每次都是這樣……」十三突然輕嘆了出來。我一愣:「你說什麼?」他搖搖頭說:「你知道嗎?每次你這樣看著我,我都會覺得很暖和,人也會舒坦起來……」他頓了頓說,「可是每次讓我最難受的也是你這個樣子。」我不禁有些迷糊起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看我稀里糊塗的樣子,十三阿哥撇了撇嘴,有些自嘲地說:「因為你不是在看我,而是在……」他舔了舔嘴唇兒,轉過頭去,把話兒嚥了下去。我暗暗嘆了口氣,唉……想必這話兒他壓在心頭很久了吧,今個兒終於說了出來。我伸出手去,牢牢地定住了他的臉,讓他望向我,對他微微一笑說:「可是你對於我而言——是特別的。」十三的眼一亮,剛想張嘴說什麼,我輕輕搖搖頭,很認真地說:「就像你對我一樣……」他一愣,就仔細地看著我,然後加倍用力地抱緊我,勒得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不禁有些好笑地想起,怪不得愛情小說裡經常說什麼甜蜜得快要死掉,反正按照十三這種表達甜蜜的方式,我還好說,要是換了林黛玉那種身板兒,是一定會死掉的。
  正胡思亂想,頭頂上傳來十三的聲音:「你是我的……」十三阿哥放鬆了他的手臂,只是輕輕環著我,「我會對你好的。」他認真地說。我笑著點了點頭。他看我有些淡然的樣子,以為我不信他說的,緊了緊手臂,又說:「我是說真的,我一定會……」我看住他,他一頓,停了下來。我輕聲說:「我明白的,所以你不用承諾什麼,更何況承諾的不一定能做到,沒有承諾也不一定不會去做,不是嗎?」十三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兒,突然笑了出來:「你真的跟別人不一樣……」我一驚,暗自定了定,只是淡淡地說:「有什麼不一樣的,我也是用嘴吃飯,用鼻子喘氣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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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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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撲哧」十三一抹臉,笑說:「這倒是,不過,你知道嗎?八哥他背地裡也說很欣賞你呢。」我一愣,輕輕掙開了他的手臂,轉過身去,拍了拍被子說:「既是背地裡說的,那我就不用謝恩了吧。」
  「哈哈……」十三大笑了出來,從背後又抱住我說:「看你阿瑪的古板樣子,真想不出怎麼生出你這樣兒的女兒來。」
  「這樣兒不好嗎?」我低頭假裝忙碌著,不太想繼續這個有些危險的話題,只聽他在背後說:「當然不是了,只是有點兒奇怪罷了,你真的不太像那些一般的貴族小姐……你到底從哪兒來呢?」他玩笑著問。我頓時一僵,十三爺覺察了出來,伸過頭來看我:「怎麼了?」我鎮定了一下,就笑著轉過身來:「跟你一樣呀!」他一愣:「什麼一樣?」
  「都是從娘肚子裡來呀!」我笑瞥了他一眼。「啊?呵呵……」十三一愣,就開心地笑了出來。
  我伺候著他睡下,他還是扯著我袖子說個不停,我也隨他。
  「明兒個上完早課後,咱們一起寫字兒,我教你呀!」
  「好!」我點點頭。
  「也可以做風箏,以前一個小太監教我的,我做得好著呢!」
  「好!」
  「早上早點兒起,我舞劍給你看,好不好?」
  「好呀!」
  「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
  「呵呵……」我笑眯眯地看著十三阿哥不情不願地躺了下去。上去給他掖好被角,輕輕地拍著他,他一愣,睜開眼來望著我:「你當我是什麼……」我一笑:「當你是小鬼呀!快睡吧。」他皺了眉頭,不知嘀咕了些什麼,卻也閉眼睡了。「從來沒人哄我睡覺。」十三阿哥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轉過身去睡了。我沒說什麼,依然輕柔地拍撫著他,心裡卻有些酸酸的……
  過了好一會兒子,他已然睡熟了,我站起身來,把簾子放了下來,看了他一眼,就輕手輕腳地去外屋自己的床上躺下了。只覺得心裡是五味雜陳的,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隱隱地聽著裡屋傳來輕微的鼾聲,心裡頭倒覺得有些平靜,還有些溫馨起來。我張大眼睛盯著高高的承塵,心裡想著十三阿哥的表白,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後的日子一定就像蒸桑拿一樣……雖然過程中一定是熱得齜牙咧嘴的,可因為心裡有盼頭兒,最後出來的感覺還是很痛快的。只不過……我不禁苦笑出來,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他出來為止了,也許在那過程中,堅持不住倒了下去也是大有可能的呢!
  唉……想著想著就覺得頭疼起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誰知道以後又會怎麼樣呢!強把這個念頭拋在了一旁,可轉念就想起了小春……「唉。」這會忍不住大聲地嘆了出來,我的命運是未知數兒,好壞對半兒,可小春她的結局……
  門口外面突然隱約傳來人聲,我一下驚醒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揉了揉臉,雖說昨晚睡得不好,可今天感覺精神卻還不錯。看看外面天色已然有些亮了,我努著坐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心裡盤算著該去叫十三阿哥起床了,他還有早課呢,可不能誤了。
  掀開被子,披了件衣服,剛要下床,不經意回頭——「啊!」我差點兒尖叫了出來,這……這小子什麼時候跑來的,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在我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十三阿哥,只覺得頭暈得很,難道說,我是在做夢?正想著是要掐自己一把呢,還是給那小子兩巴掌,看看自己的手會不會疼。門口突然傳來實實在在的敲門聲兒,我也顧不得十三了,忙的穿好衣服,捋了捋頭髮去開門,大概是冬蓮她們吧,過來伺候的。
  「來了。」我嘴裡應著,就忙的走了過去,打開門,笑說:「這麼一早的,你們……」一抬頭,話未說完,我已愣在了當地……四阿哥正站在門口,漠然地看著我……
  我傻傻地站在門口,四阿哥不動如山,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子,裡面突然傳出來些響動兒,我猛地驚醒了過來,忙的福下身去:「奴婢給四爺請安,主子吉祥。」
  「嗯,起來吧。」四爺淡淡的聲音響起,我又福了福,站起身來,只覺得心裡慌得很。實在想不起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麼才對呢,心裡亂糟糟的。
  「老十三起了嗎?」
  「啊?」我一怔,抬起頭來看著四爺,他剛才說了什麼嗎?等了一會兒,見我不說話地愣在那裡,四阿哥輕皺了眉頭說:「我聽丫頭們說,他昨晚不是睡這兒了嗎?」
  「啊!是。」我這才反應過來,只是忙不迭地點頭。四爺見我像根木樁子似的矗在門口,動也不動的,心裡可能有些奇怪,但他為人深沉,也只是挑了挑眉毛:「我來叫老十三一起去上早課,昨兒個生了事兒,今兒就得早些去應卯,省得皇上生氣。」四阿哥雖然還是那樣淡淡的,可語氣裡已隱約有了兩分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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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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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院子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我下意識地偏頭望去——是銀燕和幾個小太監拿了盥洗用具什麼的走了進來。銀燕當頭兒看見我和四阿哥站在房門口,也是一愣,接著就快走了兩步,言笑晏晏地說:「四爺,您怎麼站在門口呀,早上風涼,當心吹著。」我這才琢磨過味兒來,敢情兒這麼半天兒,我竟一直把這位爺堵在了門口,只覺得臉騰的紅了起來,忙恭恭敬敬地肅了手,請四阿哥進去。心想怪不得這麼半天兒就覺得不對勁兒呢,一大早兒的發傻。唉!我撓了撓頭皮,覺得可能是還沒睡醒吧,可心裡還是感覺怪怪的……銀燕進門時,似笑非笑地說了些什麼連伺候都不會了,竟然讓主子在外面喝風什麼的……我也沒往心裡去,只是隨意笑了笑,心裡還是想著,到底是什麼不太對勁兒呢?
  「啊……」我突然叫了出來,嚇得剛要進門的小太監們一跳,我反身急急地往裡屋走。四阿哥正坐在外屋的几案旁,看著昨兒晚上十三阿哥回屋後寫的一篇字,見了我進來,他也沒抬頭說:「昨兒個晚上,十三爺歇得好嗎?」我嚥了口乾沫:「回主子話,挺好的。」
  「嗯!」四爺點點頭,他雖不再說話,可我也不敢隨便就離開,心裡火燒火燎的。記得剛才開門之前,十三阿哥好像是睡在我的床上的,如果是做夢也就罷了,可又好像不是在做夢……我皺緊了眉頭冥思苦想……
  四阿哥一抬頭,看見我正齜牙咧嘴地站在那裡,也是一愣:「你去伺候十三弟吧,不用管我。」
  「是。」我鬆了一口氣,忙行了禮,正要往裡屋沖,「啊!十三爺——你怎麼睡在小薇的床上了?這……這……」銀燕的一聲兒尖叫傳來。我猛地煞住了腳步,當下里只覺得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就萬分尷尬地站在了那裡,旁邊幾個小太監彼此交換著眼色,擠眉弄眼兒的。我只覺得身上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萬分地想暈倒了事,可偏偏清醒得很,不禁苦笑出來,平日裡將養得太好了,有時候這副好壯壯的身板兒也是件麻煩事兒。正手足無措地站在當間兒,覺得這耳朵裡嗡嗡的,忽然感到脖子後邊兒有股子氣息傳來,我一怔,無意識就轉過了身去……只覺呼吸一下子停住了,這次是真的感覺要暈過去了,四阿哥正僵立在我身後,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兩隻黑黑的眸子寒如冰雪,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盯住我……
  我下意識地伸手在領口兒扯了扯,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呼吸通暢些,我就那樣跟四阿哥對視著,心裡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本來嘛,一來,我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兒的事兒;二來,昨兒個也算是變相地給了十三阿哥一個承諾,所以……我暗暗吐了口氣出來。四阿哥望著我慢慢淡漠下來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沉默地打量著我……我潤了潤嘴唇兒,輕了輕嗓子,抬頭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看見四爺臉色一暗,眼底里掠過了一絲深深的傷痛,我不禁愣住了……
  他轉了身過去,走到了窗邊,背著手望著外面……說來也怪,四阿哥冰冷的神色,我倒不太害怕,可每次看見他這樣,我卻打從心底裡害怕起來。天邊的朝霞映著窗櫺,給這屋裡也灑上了一片淡淡的粉紅,可就是這樣的溫柔,映在了四阿哥身上,也只會讓人感到一種孤獨的蒼白。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這份感覺,似乎每次當我想走開的時候,四阿哥就會拉著我的手,去碰觸他最脆弱的傷口。
  「十三爺,您披上件衣服吧,這早晚涼,別受了寒氣……」銀燕囁嚅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猛地回過頭來,看見十三正靠在裡屋門框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每想起那天早上,就會讓我有一種坐在雪地裡吃冰的感覺。想想那天十三談笑風生的跟四阿哥打招呼,四爺也是若無其事地應對,兩個人沒事兒人似的就一起出了門去……唯獨只有我是擔了半天的心事兒,目瞪口呆地送了他們出去後,突然覺得自己活像個白痴,等我回過神兒來,屋裡已只剩了我一個人,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做夢似的,我暈頭漲腦地又回去睡了一覺,只覺得方才真夠要命的。可等我睡醒了之後,才知道真正要命的在後面呢。
  就這麼半天兒的功夫,十三阿哥睡在我床上的事兒,整個兒長春宮沒有不知道的了,八成兒其他的地方也有了傳言。要是跟這起子太監的長耳朵、碎嘴子比起來,現代的狗仔隊們算老幾呀。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覺得走在長春宮裡,怎麼這麼彆扭,身上跟針扎似的。
  後來,冬梅姐妹說是要審我,我才明白自己已然變成了緋聞女主角。我深知這種事情兒是越描越黑的,索性兒跟她們說「是呀」,這些丫頭們看我這樣直白,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倒不信了起來,我樂得隨她們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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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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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燕看見事情變成了這樣,心裡可能有些不忿兒,四處跟人說什麼,我只不過是揀高枝兒啦、有心計呀什麼的,不過不開眼,卻找了個不得寵的。我只當沒聽見,懶得跟她去置氣,只是心裡有些好笑,她們這些人,既嫉妒我攀了阿哥,又嘲諷我找了不得寵的,真不知她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可能就算我找的不是個純金的,只是鑲金的,也會讓她們牙癢癢吧!?
  馬車一顛一顛的,雖說四面都已經用松香、氈子糊得嚴嚴實實的,可坐久了,還是覺得有風颼颼進來。我活動了一下腿,更用力地抱緊暖爐,同車的冬蓮早就睡了過去,我幫她掖了掖毯子,就又坐了回來。
  後來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我也不明白,只是聽冬蓮的暗示,好像是德妃娘娘發了話兒的。德妃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善,我心裡卻存了心事兒,也只是處處小心。十三阿哥在長春宮住了幾天,就搬了回去,那幾天他一下學就來找我,帶我讀書、寫字、做玩意兒,要麼讓我看著他練武、打布庫。有時出宮去,也必帶些玩意兒、小吃兒的給我。他好像拋卻了某些顧忌,只是變著法兒的,讓我全心全意地對待他。四爺我就再沒見過了,聽十三阿哥說他出去辦學差,十天半月的回不來,想想他那時的樣子,我有些擔心,可也不敢再細問,怕十三阿哥多心。只是埋在心裡頭,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去想,我從沒想過讓他喜歡我,可也半點兒不想讓他討厭我。有時候也不禁嘲笑自己的無聊。
  直到一個月後,發現自己的屋裡多了一套宮制的新書,原以為十三阿哥給我的,可聽冬梅說,四爺辦差回來了,下午我去替娘娘送東西的時候,已經來請過安了。回到屋裡,看著那套書,愣了半晌兒,心裡酸酸澀澀的,想著四阿哥那冷冷的眼眸……
  「唉!」我不禁嘆了口氣,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八成就是十三送的呢。雖這樣想,可還是把書藏了起來,正想著自己這算不算做賊心虛,十三阿哥就興頭兒地來找我。「啪」的一聲,放下一摞書,說是四哥帶回來給他的,他讓我先挑自己喜歡的。
  想想當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十三阿哥的,十三阿哥倒也沒察覺什麼,只是我雖沒再見過四阿哥,可每晚卻總會不自覺地盯著那套書半晌兒,卻從來沒翻過,有時候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坐著睡著了,睡得很不踏實,噩夢連連的,可卻從來想不起自己到底夢到了些什麼。
  慢慢地風平浪靜了下來,除了德妃的諭令,可能大部分還是因為十三阿哥的不受寵、沒背景兒,別人也不太覺得我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所以,雖說十三阿哥經常來找我,可別人也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再嚼舌頭了。古人云:流言要過七十七天才會消失。真的還挺準的,就這麼過了兩個月,當別人看見十三和我在一起,再也不會交頭接耳時,康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要去東北打圍,也就是冬狩。
  德妃娘娘奉旨伴駕,所以我現在就坐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地向東北大興安嶺方向進發了。
  只覺著天氣是越來越冷,我雖出生在北京,可近來這十年,因為厄爾尼諾現象都是暖冬,哪裡受過這份兒寒氣呀!因此每日裡只是縮在水貂皮褂子裡,抱著暖爐打寒戰。為這,德妃娘娘還笑說,這人長得秀氣,身子骨兒也跟著秀氣起來,哪裡還像是正白旗出來的滿洲姑娘。我傻笑著遮掩了過去,只是深切地懷唸著空調、電暖氣、火車還有飛機……正眯著眼,想像著這要是坐了飛機,這些日子,都夠跑一百個來回了。唉!那時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居然因為暈機而很少乘坐。
  「呼」地一陣涼風吹了進來,我猛地張開眼,發現十三阿哥竄了進來,嚇了一跳,忙指了指正在睡覺的冬蓮,示意他小聲點兒。他瞥了冬蓮一眼,就蹭過來,緊靠著我坐下,接著伸手從懷裡掏出了個暖斛子遞給我。「什麼呀?」我小聲地問。「是參湯,最暖身體的,你不是怕冷嗎?」十三笑眯眯地說。我微微一笑:「謝啦!」轉身從旁邊的小櫃子裡拿出個杯子,倒了一半兒出來遞給他。十三開心地接了過去,正喝著,就聽見外面有人問:「看見十三爺了嗎?」我一頓看向他,十三阿哥在車廂裡挪了兩步掀了車簾子探出頭去問:「怎麼了?」只聽外面說:「主子,太子爺和四爺正找您呢……」
  「嗯,知道了,這就來。」十三說完回頭衝我一笑。我點點頭說:「快去吧,小心點兒。」他點點頭,剛要翻身下車,又回過頭來笑說:「你快點兒喝,涼了就沒藥力了。」我笑著頷首……
  十三衣影兒一閃,就不見了,我輕輕地把車窗簾子掀開一點兒,看見十三阿哥帥氣地躍上馬背,帶著從人們揮鞭而去,真是英氣勃勃的,不禁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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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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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走了,還看。」我一愣,回頭看見冬蓮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我笑了笑:「你醒了?」
  她白了我一眼說:「早醒了,偏那位爺來了,害得我動都不敢動。」
  「撲哧」,我笑了出來。「哼!你還笑!有人伺候參湯,你得意著呢?是不是?」冬蓮笑瞪著我。我笑說:「別人伺候我,我得伺候你呀!這不給你留著呢嗎!」
  「這還差不多。」我拿出另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遞給冬蓮,我們正要喝……
  「啊……」突然前面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我們被嚇了一大跳,就不約而同地扒著窗子向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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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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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一片嘈雜,就看見侍衛們奔向前去,遠遠的在車隊前面,人影浮動著……
  「這是怎麼了?那是誰的馬車呀?」我伸長了頭頸,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好像是貴主兒的。」冬蓮在一旁答道。我一怔,看了冬蓮一眼,就縮了回去,倚著靠枕坐好。不知為什麼,一聽到跟納蘭貴妃她們相關的事兒,我就不自在。冬蓮兀自興致勃勃地看著,突聽她叫:「海兒,你過來,前面怎麼了?」我忙豎了耳朵聽,只聽是李海兒的聲音傳來:「蓮姐,我也不太清楚,方才聽一個近衛說,好像是蓉貴人那兒出了點兒亂子,現下都不讓人靠過去,所以,小的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的了。」
  ——納蘭蓉月……她又怎麼了?難道是和小春……我不禁驚疑起來,自打出了瀋陽的故宮後,我記得她們好像都是隨著貴主兒一起走的……
  「一得了信兒,我就來告訴你,放心吧!」外面李海兒笑嘻嘻地說。「放什麼心呀,我不過是白問問罷了,她們肉疼腳疼的關我什麼事兒啊!快滾吧,猴兒崽子。」冬蓮笑罵道。轉過身兒來,她坐到了我旁邊,拿起那杯參茶接著喝。看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手裡正拿著那暖斛子焐手,又說:「那小子,說得我好像多喜歡聽閒話兒,嚼老太婆舌頭似的。」我一愣,「呵呵」,不禁笑了出來,看來她誤會了,我不是在想她呀。「你笑什麼,難道你也想說……」冬蓮瞪著我。我擺擺手說:「沒什麼,只是我也喜歡聽閒話兒啊!」冬蓮一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還真是要命……」我笑著端起暖斛子舉了舉,作敬酒狀。說笑間,外面一陣兒人聲傳來:「走了,走了……」話音未落,我們這輛馬車已經動了起來,我放鬆地往後靠了下去,這麼快就解決了,應該沒什麼大事兒。
  一路上吱吱呀呀的,都是輪子軋在積雪上的聲音,我不時掀起簾子,欣賞外面的雪景。雖然走的是官道,可兩邊不遠處都是高高的樹林,層層樹掛,晶瑩剔透。不時的有野生的小動物一閃而過,不過都是些鹿呀,兔子呀,那些比較溫順一類的。想來像是老虎、黑熊、狼、?子那類的猛獸是不會輕易讓人看到的,它們隱藏得更深,也許在我四處張望的時候,它們八成早就盯上我了。
  「放下簾子來吧,你不是很怕冷嗎!這會兒子起了風,你倒是不怕了。」冬蓮嘀咕著。我回頭一笑,就把簾子放下了……
  走了快一個時辰了,也沒再看見李海兒,心裡隱隱約約總還是有些擔心。「呼……」我做了個深呼吸,隨手拿了本書翻著,不一會兒就覺得困了起來,只覺得剛閉上了眼,就被冬蓮叫了起來,原來已經到了紮營的地方。我揉了揉臉就下了馬車,「?……」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兒,好冷呀,這會兒太陽已經下山了,只隱隱地在天邊還有一抹微紅。我四下里張望了一下,就看見一座座營帳早已搭好,連綿而去,望不到頭兒,因為那些蒙古親貴們,也都來隨駕出行,因此人口是越發地多了起來。這裡是一片高地,下面就是無窮無盡的原始森林,現在看去上黑洞洞的,有些可怕……「走吧!」冬蓮拉了我一把,我回過神兒來,忙的跟了她去。一進帳篷,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我吐了口氣,把包袱放過一旁,脫了斗篷,就在熏籠旁坐了下來,烤著手。
  冬蓮打量了一下:「看來冬梅先來過了……」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嗯,她包袱在那兒呢。」冬蓮正要開口,門口簾子一掀,李海兒探了頭進來說:「蓮姐,小薇姐。」他笑著點點頭,「主子叫您去呢。」
  「我們倆嗎?」冬蓮問。
  「不是,就叫您了,梅姐已在那兒伺候了。」
  「噢!知道了,這就來。」冬蓮點點頭。「成,那我在外面等您。」小太監說完就縮了頭回去。「你快去吧。」我微笑著說,「這兒有我收拾呢。」
  「嗯——對了,這剛來亂糟糟的,飯也許都不得吃,你要是餓了,點心在那兒……」
  我笑著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快去吧,要是有事兒,就讓李海兒來找我。」
  「行!」冬蓮一笑,轉身出去了。
  終於安靜了下來,我抬頭打量著四周,整座帳子都是牛皮製成的,接縫兒都用已用氈子和松香給粘的嚴嚴實實的,地上也鋪了厚厚的氈子。我突然有種在露營的感覺,烤了這半天兒,已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就站起身來,去收拾包袱行李。古人出門,帶的東西很齊全,也許是因為生活不發達的緣故,所以要是不帶齊了,再現去找,那可還真是件兒麻煩事兒。歸置了半晌兒,總算是大致弄好了,我直起腰,活動了兩下,又往暖籠裡加了幾塊兒炭和一小塊兒麝香,屋裡頓時香暖了起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聽聽外面也沒什麼響動,就重重地往後倒了下去,「呵呵……」摔在厚厚的被縟上,感覺真好呀,我閉上眼睛,美滋滋地哼著歌兒,過了一會兒就迷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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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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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呵……」突然一股子熱氣斷斷續續地吹著我的臉,這什麼聲兒呀?我一愣——張開眼來……
  「啊!」我大叫了一聲,只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臉,正低頭看著我,兩隻又黑又圓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我一個翻身兒就坐了起來,「這——這……哪兒來的這麼大一隻狗呀?」我們彼此對視著,我雖不怕狗,可這麼大一隻……心裡不禁毛了起來。「啊,你別過來。」我往後蹭著,那隻大黑狗嗅了嗅,突然原地坐了下來,只是搖著尾巴,很開心的樣子。「呼……」我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好在這狗聽得懂人話,我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倆步,它再聽話,也還是離它遠些的好。
  「哎喲……」我只覺得絆倒了什麼,不自禁地往後栽偎了下去,正不知所措,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被人緊緊地抱住了。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酒氣。我一緊,接著就放鬆下來,看著正抱緊我的那隻手,想著要不要給他一口……
  「你要是咬我的話,我可就叫黑狼咬你了。」十三阿哥笑眯眯的聲音在我頭頂傳來。「哼……」我咬了咬嘴唇兒,抬起頭來看向他,「你什麼時候來的?」十三笑看著我說:「剛來,看你正眯著,我就沒叫你。」我瞥了他一眼,「是呀,你是沒叫,你讓狗來叫我了。」
  「哈哈……」十三阿哥大笑出來,「黑狼喜歡你呢!」
  「還笑呢,嚇我一跳,我說那狗怎麼會聽我的話兒呢。」我瞪了他一眼,就掙脫了出來,走到熏籠旁坐了下來。十三蹭了過來,緊緊地挨著我坐下,頭重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一隻手撈過來我的辮子揉搓著。就這麼過了一會兒,我看他有些懶懶的,並不像往常那樣跟我說東說西的,就問他:「你怎麼了……」我推了推他。
  「嗯?——沒事兒,就是心裡煩。」
  我看他並不太想說也就沒再追問:「那你餓不餓?晚飯吃了嗎?」十三搖了搖頭說:「沒吃,就是在席上喝了兩盅兒。」我不禁皺了皺眉頭,怎麼能空著肚子喝酒呀。真是……我輕輕推開他說:「我去拿些點心來。」十三抓住我的手,仰頭說:「我不餓。」我甩開他,揚了揚眉頭:「我餓。」
  拿了點心盒子過來坐下,黑狼就湊了過來,在我面前搖著尾巴,舌頭伸得長長的。「呵呵」我不禁笑了出來,就掰了點心來餵牠。我看不出它是什麼品種,只是身材高大,有點兒像聖伯納,脾氣也像,好得很。但我知道這在個時代,這種狗還未引進中國呢,可藏獒沒這麼好脾氣呀。我一邊餵牠,一邊用手給它搔癢,這大狗愜意得很,就用舌頭來舔我。「呵呵」我開心地笑了出來,他口水好多。
  「黑狼!起開!」十三阿哥突然開了口,嚇了我一跳。黑狼馬上聽話地走到一邊趴下,但還是渴望地看著我。我回過頭來,看著十三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怎麼了?」
  「哼……」他轉過了頭,我一怔。難道……呵呵心裡不禁偷笑了出來,不會吧,還真有人跟狗……我忍著笑走到一旁的水盆兒去洗手,十三見我不理他,就瞪著黑狼,那隻狗也不明所以,只是玩命地搖尾巴討好他。我走了回來,拿起一塊點心,送到他嘴邊,「給……」十三偏了偏頭,不吃呀,那算了。我也不管他,自己咬了一口,「嗯,真不錯!」正想再吃,十三阿哥突然伸了頭過來,把我手裡的半塊兒咬走吃了下去。我笑著轉頭去看他,他面色已平了下來,我就把盒子拿了過去,一口口地喂他吃。
  「我今兒見到外公了……」正吃著,十三突然說了那麼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沒看著我,只是望著帳頂……「他們說起了我額娘……」
  我暗暗吐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這個,情緒才這麼差呀。「你還記得你額娘嗎?」我輕輕地問他,他微微搖了搖頭說:「記不太清了,只是記得她很溫柔,會唱很好聽的蒙古長調……」我看著他,心裡明白,在這皇宮裡,沒娘的孩子是多麼的可憐……我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他一僵,就緊緊地回握住了我的……
  身邊傳來了冬蓮她們均勻的呼吸聲,我卻張大了眼睛,看著黑黑的帳頂睡不著。十三阿哥給我講了一些關於他的生母章佳氏的事情,她在生十五格格的時候難產而亡,那時候十三阿哥還很小,並未享受到太多的母愛,卻受盡了沒娘的痛苦,一直到現在。他跟我說了許多他自己的事兒,其中也包括四阿哥對他的好,聽到那兒時,我的心不禁加快跳了起來,看得出,他非常敬愛四爺,四阿哥有些兄代母職地教了他很多的東西,也給了他很多溫暖……看著他那時愉悅的神態,說起四阿哥時的敬重,我不自禁地想著,說什麼紅顏誤國,只不過是男人們的一個藉口罷了。痴情如愛德華一世者,也曾想借用希特勒的勢力,重新登上王位,唐明皇也是親口下令殺的楊玉環以平兵變,沒有什麼比權力更重要,古今中外,無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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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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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低低地嘆了口氣,那我又算什麼呢?對於十三而言,也許只是溺水者抓住的一塊兒浮木,或許會跟他一起沉下去,也許不會,可就算是上了岸……我不禁苦笑了出來,又有誰還會帶著那塊兒木頭一起走呢?也只是隨手丟掉罷了,儘管那曾救了他的命……
  「小薇,醒醒……」
  我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見冬梅正在推我。「天兒亮啦?」我問。
  「是呀,快起吧。」
  「嗯。」我掙紮著坐了起來,忙的穿衣服,儘管屋裡火旺旺的,可離開熱被窩,還是覺得很冷。正穿衣服,冬梅突然轉過身兒來:「你昨兒晚上做什麼夢了,一臉的淚痕?」
  「啊?」我一怔,下意識地用手去摸……果然,眼角還有些濕潤。我強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我自己也不記得了。」冬梅也沒放在心上:「嗯,你收拾收拾,冬蓮已經過去伺候了,我這也就去,過會兒子你吃過了飯,去替她也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過去的。」
  冬梅點點頭說:「也不用太急。」說完轉身出去了。我忙忙地擦了牙,梳洗了一下,看見熏籠上有一碗熱好的奶子,知道是冬梅留給我的,上去喝了,又墊了兩塊兒點心,就走出了帳外。
  「呼……」我大大做了個深呼吸,空氣真好呀,乾乾淨淨的,好像吸氧一樣,可空氣裡還有著松木的味道。我踩著沒腳脖子深的雪,「咯吱咯吱」地向左手德妃娘娘的寢帳走去,看著天藍地白,松木蒼翠,心情慢慢地好了起來。既然看不到將來的殘酷,那麼先把握眼前的溫柔吧,我不禁有些阿Q的精神,無論如何後退已是不可能的了,也不能停了下來,那就只能向前走,等真的撞了南牆,再來後悔也不遲呀。
  心裡胡亂地想著,轉眼就已走到了德妃的營帳。進去給德妃娘娘請了安,又接過了冬蓮的活計,讓她去吃飯。德妃娘娘每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必是要喝一碗參湯的。我在小火爐子上給她熱好了,就拿了個托盤捧了過去。
  剛要遞給德妃,門簾子一掀,福公公就跌跌撞撞地進了來,屋裡的人都是一愣,德妃一皺眉頭說:「這是怎麼了,這麼蠍蠍蜇蜇的?」福公公使勁嚥了口唾沫,順過了氣來:「主,主子……四爺,四……呼……」德妃騰地就站了起來:「四爺怎麼了?」她厲聲問,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托盤兒……福公公嚇得一哆嗦,話倒流利了起來:「早上,四爺他們去探路子,不知怎麼就碰上了兩隻還沒貓冬的熊瞎子,就在營地下頭,現在侍衛們都過了去,十三爺,十四爺也在那兒,還不知道……」他話未說完,只聽「撲通」一聲,德妃娘娘就已軟倒在了榻子上,唬得眾人忙的圍了上去,我只覺得頭「嗡」的一聲兒,丟下了手裡的托盤,就不顧一切地轉身向外衝了出去……
  「呵,呵……呼……」我用盡全力地奔跑著,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可潛意識裡已經向著人聲鼎沸的地方跑去。「快!快!侍衛人不夠。哈其羅,快去找驍騎營,綠營都統,速帶人來!!!王順兒,太醫呢,怎麼還沒來,再催!!!」
  「喳。」
  「是,奴才這就去找」
  太醫?難道十三和四爺他們……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我搖了搖頭,忙尋著話音兒就跑了過去……「哎喲」一個人影直直地撞了過來,我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好不容易坐起來,只覺得頭暈腦漲的。
  「你這丫頭來這兒幹嗎?快回去,回去,嗯!!!」
  只聽得頭頂上的聲音好像炸雷一樣。「是,是……」我只是低頭含糊著答應,只看衣襟兒一閃,那人已然快步地離去了,我忙努力站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只覺得四下里都是人,雖然惶急得很,也只能強耐著性子,仔細找尋。侍衛,太監,兵卒……我睜大了眼睛四處打量,在哪兒?到底在哪兒?!!!
  「啊!」我低低地叫了一聲兒,一腳高一腳低地跑了過去……
  「爺,您松著點兒,奴才得把這衣裳撕了,才好看傷口。這天兒冷,這血和衣裳已是粘連在一起了,撕的時候兒肯定痛……」
  我顫抖著走上前去,看見陸太醫正站在四爺身邊,小心翼翼地在剪四爺的內衫,四阿哥的臉色和雪一樣白,正和他肩頭的猩紅形成強烈的對比。我站在人群外頭,望著緊皺著眉頭的四阿哥,只覺得心裡慌得很,可心臟卻偏偏跳得異常緩慢,讓我有一種將要窒息的感覺,我不自禁地抓緊了胸口的衣裳……「?……」四阿哥倒吸了一口涼氣兒。「主子忍忍,讓奴才看仔細了,沒什麼大礙的話,就可以回營帳慢慢診治了……」陸太醫不停手地弄著。我在一旁只看到一條好深的傷口正斜在四爺肩頭上,可聽太醫的口氣好像沒什麼大事兒,不禁輕輕地吐了口氣來,放心了些,腦子立馬兒靈活了起來,我往旁邊張望,十三阿哥呢?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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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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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個人影直衝了過來,跌跌撞撞地衝進了人群:「呼,呼……四爺,十三爺被那熊瞎子纏上了,奴才們都靠不過去,放箭又怕誤傷了十三爺,十四爺說,要快叫關防的人來,他們都是捕獸的能手,可沒有您的腰牌,是叫不動他們的。」
  四阿哥的臉色更是白得沒有半分血色,強掙著,從腰間掏了東西出來,遞給了那侍衛。我使勁嚥了口唾沫,好疼呀,只覺得剛剛嚥下去的似乎不是口水而是鉛塊兒。刻意地做了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定定地再看了四阿哥一眼,四爺的眼風兒正好掃了過來,一頓,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睜大了眼睛望住我……
  我轉過身來,沿著方才那個侍衛來的方向跑去,沒跑多遠,就聽見身後一片嘈雜,「四爺,主子,您別亂動,您,您不能起來呀……」
  「血又滲出來了,快、快拿止血散、參片兒來,哎呀,四阿哥,你……」
  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心裡一片空白,只是像瘋了一樣地跑著……「呼,呼……」我喘著粗氣靠一棵參天老樹上,只覺得四肢僵硬,喘息了片刻,再往前走……剛轉過一棵雪松,眼前一片開闊,前面是一個空場兒,一群人圍在那裡,呼喝的聲音,敲打鐵器的聲音,還夾雜著野獸兇狠的嚎叫聲……
  我下意識地放低了身子,用力地閉了閉眼,再四處看去……
  ——啊!那是十四阿哥,他手握腰刀,正指揮著眾人,旁邊的人我都不認識……十三阿哥呢?他在哪兒?
  「嗷嗚……」一聲吼叫傳來。「啊!哎呀……該死的……小心呀,那畜生衝過來了……」人群一下子散了開來……我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中間跟那隻黑熊糾纏在一起的正是十三阿哥!他的辮子都有些披散開來,身上倒還沒看出有什麼傷,只是跌跌撞撞地揮舞著一把跨刀跟那隻黑熊周旋著。那熊瞎子身上也看不出受了什麼傷,就像瘋了一樣攻擊著十三阿哥。它似乎是不管不顧,只認準了十三阿哥一個人,旁邊眾人想盡了辦法,也無法將它從十三阿哥身邊引開,只能是在一旁不停地呼喊,伺機攻擊,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心下明白,這種時候已是無法再將其趕走,以黑熊的習性,受了這樣的攻擊,那對於襲擊它的人,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我的腦子拚命地轉著,這種時節黑熊按理說應該已經冬眠了才對,那麼會出來覓食的就應該只有……
  我猛地抬起頭四下里尋找,過了半晌兒,「咦……」我一頓,在離黑熊不遠的樹林子裡好像有一個黑影在閃動,果然如此……
  我輕輕地站起身來,向那個方向快速地移動了過去,不一會兒我已經繞到了黑熊的背後區域,只是中間有一小段兒空白之地,沒有任何樹木遮擋,我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狠下心從它背後幾十米的地方,輕緩地向對面移動。走了一半,那隻熊並未發覺,還只是一味地攻擊著,我雖心裡急得火燒火燎,卻也不敢快走半點兒讓它發覺……不知為什麼,明知道是八百個不吉利,腦子裡卻不停地迴響著「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句有些可怕的千古名言。
  很好,很好,還有兩步就走到樹叢裡了,我強抑住越來越快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往樹林裡走……
  「你們看那兒,那是……」
  突然一個有些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我頭「嗡」地一下,也顧不得那麼多,加速走進了樹林,隱約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小薇……」我背靠一棵大樹站好,穩定了一下,聽聽外面還是那樣嘈雜,但並未出現什麼異常的聲音,我輕呼了口氣出來,開始四下里尋找,在哪兒呢?
  在四周走動著,可什麼也看不到,我不禁有些絕望,難道是我弄錯了嗎?我呆呆地站在那裡……「呼哧,呼……」我一怔,身後分明傳來了什麼東西在呼吸的聲音。我又確定地聽了一下,沒錯,是呼吸聲——好吧,我咬了咬嘴唇,用有生以來最緩慢的速度轉過了身去……一隻小小的,看起來不過剛出生幾個月的小熊,正躲藏在一棵樹邊好奇地看著我。我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它慢慢地靠了過來,越來越近……走到了我身邊,可愛地仰起了頭,不停地嗅著我。我這輩子第一次這樣靠近野生動物,只覺得它不知比動物園裡那些毫無生趣的可憐動物們可愛多少倍。
  我輕緩地低下身去,伸出手來,它嚇了一跳,往後閃了閃,見我毫無惡意,也沒亂動,就又湊了過來。可能是我早上吃點心時的殘味兒還有,它起勁兒地聞著我的手,接著就舔了起來……我輕輕地用手摸了摸它,又撓它下巴,小熊愜意地眯起了眼睛,看來它的媽媽還沒有教導過它戒心以及人類的可怕,而我卻要給它上這第一課了。我站起身來,心中拚命地唾罵自己將要做的事情,看著腳下正在圍著我亂晃的小熊仔,停了一下,狠狠一腳就踢在它的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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