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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就這樣失去跡部了。
老實說,在經歷了這麼多衝擊力如此強大的事件,還得保持平常心和冷靜的思考真的很難。
不過還是讓我把事情稍微整理一下吧。
首先,我要追溯到昨天在網前場上為他辨護的情景,再來是他來到我家對我展開……是追求吧?然後,我明明也喜歡他,卻拒絕他了,以致於我現在無時無刻不感到胸悶的發痛,而剛剛學生會副會長跟我說她喜歡跡部。
所以……她在嗆聲?下戰帖的意思?
另外,我也得承認我今天一直躲著跡部。
他的座位在教室前半部,而我則是最後一排,所以我今天完全從後門進出,我要出去前一定會先確定他在教室,回到教室後則是用衝的回到座位上。
我除了不想看到他的臉,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更不想和他待在同一間教室裡,只要知道我和他是吸同一口氧氣,呼出同一口二氧化碳,我對他的歉疚就又多一份,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錯的是我。
假使我是一般的少女,數理不太強也不特別弱,我的戀愛才能會和平均值一樣,而在這種情況下,我一定早就已經和跡部在一起了,現在一定很快樂,跡部和我都會很快樂。因為我和平常人不同,所以我才會在那種時刻下毫無邏輯可言的抉擇。
而我再也沒有機會,我再也不會有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了……我想我們……也不是朋友了,我了解跡部,他再也不會和我說話了……
我就這樣失去跡部了,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是。
我從導師辦公室走出來,手上多了一份資料。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請容我再度饒舌的重覆──那個快要禿頭的班導竟然挑在這個時候要我完成一份小論文。
我塚本凜央,一個面臨人生低潮的少女,除了得在悲傷的空檔繼續學業外,還要把小論文交出來,導師那些以後會有幫助的積極言語完全激發不了我的熱誠。
而且這次是我一個人做。
不過對於一個晚年要在尼姑庵度過的人來說……這恰巧是學習把世間一切因緣放下的好機會。
「小──凜!」
我回頭一看,夕夏從轉角處向我跑過來。
「夕……」
「我都聽說了!」
夕夏一把抓起我的手臂,把我帶到頂樓(這是我今天第二次到那裡)正確地說,我是被她拖著去的。
一到了頂樓我就蹲了下來,並且把臉埋在膝蓋裡。
「小凜,妳這樣小褲褲會被看到的喔。」
這種事怎樣都好……我是很想這麼告訴夕夏,但是現在連我的聲帶都悲傷的難以振動。
夕夏也蹲下了,她伸手撫摸我的頭髮。「對不起…我知道妳現在無心說笑。」
「是誰……是誰跟妳說的?」
「……是侑士。」
我早該知道是忍足,沒想到他們哥倆好到這種程度。
「小凜,妳……可以告訴我嗎?」
「……我拒絕跡部的理由?」
「嗯。」
「我想……因為……我發覺那樣比較好……」
夕夏柔聲問道:「……妳真的覺得這樣很好?」
我搖搖頭,我怕接下來的念頭會令我崩潰。
「其實……是……我覺得……我不夠好……」我的聲音不爭氣的顫抖著,我試著想控制它卻徒勞無功。
說完這句話後我立刻低下頭,用手心接住我那如雨落下的淚水。
「天啊!」夕夏用力搖了我的肩榜。「小凜!妳怎麼會這樣想!?」
我抬起被淚水紋路爬滿的臉頰對著夕夏。
「還有……我不漂亮……他的女朋友……怎麼可以不漂亮呢……」
我努力想要撫平激動的情緒好讓我可以說完那句話,夕夏從胸前的口袋拿出手帕仔細擦拭我的臉。
「總、總之……我……不想讓跡部丟臉……」
說出這件事又讓我感到非常羞愧。
然後我想起上次在文化祭,跡部看我的眼神其中挾帶著同情,我把這件事告訴夕夏。她從頭到尾都很有耐心的聽著,而現在我講起話來大概是沒頭沒尾又斷斷續續。
聽完後,她只是點點頭,接著笑說──
「下禮拜五是情人節,至於要怎麼做妳就得聽我的。」
※
20 我怎麼從來就沒有想過跡部的心情?
照理來說情人節這個節日我是可以獲得赦免的,當然更不必付出任何的時間與心力去對付這個惱人的節日。
所以我實在無法弄懂為什麼夕夏現在會在我家做巧克力……不對,她是有正當理由的,我想搞清楚的是我為何要在失戀後(失戀?這說法有語病,因為我從來沒擁有過什麼)做巧克力給跡部景吾這件事。
夕夏頭也不抬地說:「妳要讓他知道啊。」然後她繼續專注在劈開巧克力塊上。
「妳是說我晚年會到尼姑庵過活的事?」
這件事有讓他知道的必要性嗎?
夕夏瞪了我一眼。「有時後我真的覺得妳是一個非常理性的白癡。」然後她嘆氣道:「我是說妳也喜歡他這件事。」
我聳聳肩。「喔……知道了又怎樣?」
「難道妳想什麼都不去試,就這樣終老一生嗎?」夕夏把切好的塊狀可可放到鍋子裡加熱。
「而且這樣也對跡部不公平,他說出口了而妳卻沒有一點表示。就算他不回頭也還是跟現在一樣,我認為妳不會有什麼損失。」
我覺得我已經被夕夏說服了,她說的還真不無道理。
夕夏比出兩個手指頭。「而妳送了之後還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如果妳以後真的想成為一個尼姑,妳只要說這是感謝他多年來的照顧就好了。其實言下之意就是妳對跡部一點意思都沒有。」
「所以第二就是……」
「沒錯。」夕夏露出了笑容。「這也正是我想建議妳的。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妳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和跡部在一起囉!」
這真是震撼教育!我從不知道情人節可以這麼有效地運用!難怪大家都這麼重視情人節!
「不過要怎麼做就由妳來決定,我只是讓妳踏出第一步罷了。」
轉瞬間,鍋中的巧克力已經融化了,夕夏小心翼翼地把它倒進愛心的模子裡,在上面灑了些白色的杏仁片,最後她利用白巧克力在上面題字,然後把它放進包裝精美的盒子裡。
僅僅就像這樣看著,我相信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悅,還有她對忍足的用心,這樣子的夕夏全身散發出粉紅色的光芒,讓她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更加有魅力。
多麼美麗的愛情啊,就連我這個感情笨蛋都能嗅到它美好的香氣。我能夠和夕夏一樣嗎?難道在不知不覺中……我真的開始期待了嗎……?
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期待。
「至於妳之前跟我說的那件事,我不認為他是在同情妳。」
那麼在跡部眼中的情愫到底是什麼?
「另外,小凜妳要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她把用心製作好的巧克力放入大小適中的袋子裡。
「相信我,妳真的很漂亮。」
夕夏做巧克力的效率比平常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還要高,所以她很早就回家了,今晚我爸媽一樣很晚才會回來,所以我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做巧克力。
其實我沒有特別愛吃巧克力,我不確定跡部知不知道這一點,但每一年情人節他都會送上我一盒,旁邊會附一張他親手寫的小卡片,上面總是「Dear Charlotte, Happy Valentine's Day」因為跡部常常請大家吃東西,所以我也不特別在意,有時候還會分給別人吃。
我以前沒有想過要回送給他,而當我知道這一點時,一切卻又顯得如此諷刺又可笑。
我怎麼就從來沒有想過跡部的心情?我為什麼沒有去思考過情人節巧克力背後的意義?
為什麼我會忽略他送我巧克力時的眼神?這時跡部受傷的表情又立刻浮現在我的心頭,我應該可以早點察覺的,但是我卻不當一回事。
我真是自私又愚蠢,甚至連我自己都無法寬恕我的罪惡。
只要一想到跡部的痛苦,我的罪又更深一層了。
這樣的我,真的可以擁有跡部嗎?
※
21 不過遠離跡部倒是可以讓我恢復理性的思考。
今天放學還要去買做巧克力的材料。
我從來不知道烹飪是那麼的難,雖然家政課我早就吃過它的悶虧,我還是很驚訝自己竟然能夠連續做十一次,還能夠繼續追求完美的極致,不過家裡那堆做失敗,裡面又混合了許多果乾杏仁等等的巧克力就這麼丟掉感覺滿浪費的。
因為這次是要做給人吃的。
而且是跡部景吾,不只是因為他是特別的人,也因為是個特別的時間點,更重要的是……他對食物的品味也比一般人來的苛刻,這點沒有人會比我這個不時在他家吃晚餐的人來的清楚。為了他我似乎連味覺都變得靈敏,把家裡有的巧克力全嚐了一遍後,我也開始能夠定義什麼是美味了。只是每盒都只吃一顆就晾在一旁的巧克力很難處理。
大概也有些贖罪的意味在吧,我心想。
而且我還得好好想想要用什麼名義送給他。
「小凜!」夕夏敲了敲更衣室。「妳到底換好了沒有啊!」
「好了啦。」
我轉開門把,和夕夏一起走到游泳池。
我敢說安排課表的老師一定沒有在這個時間點下過水。
就算是室內溫水游泳池,在岸上還是可以感受到外面的超低溫!作操時還稍微可以忍受,問題是從上岸走到更衣室的那段時間!根本沒有人考慮到這個問題啊!那就好像吃了超涼口香糖再喝了冰水一樣的感受啊!
而且生理期這個藉口上禮拜我用過了。
對於游泳我認識不深,但其實我只是不會換氣罷了,可是不會換氣就等於什麼都不會嘛!一個划手打水姿勢優良但不會前進的人能幹什麼?
我在水裡慢慢地走著,其實習慣了這溫度也滿舒服的。
我偷偷地觀察跡部的位置,還好他離我還算滿遠的,這麼說起來,我似乎已經好久沒和他說話了。因為最近我連晚餐都自己一個人吃,我這才開始感受到一個人的孤獨。
不過遠離跡部倒是可以讓我恢復理性的思考。
突然有個同學推了我一下,我回頭,只看他就這麼直直游去,原來我站在他們的路線當中,我只好快速地走開。
深度似乎越來越大了,而且我的右腳大拇指好像有些不對勁。
我一直想撇開這個不斷浮上我腦海的念頭──
我是不是抽筋了?
我可以很確定──沒錯,我真的抽筋了,原先只有筋被彈起來的感覺,後來痛覺從腳指到腳底板蔓延到我整條右腿。
接受這個事實後,有一條想法立即竄入我腦海──在水中抽筋是不是會溺斃啊?
可是有人會在學校的室內溫水游泳池溺斃嗎?
等一下!就算上天真的要在此時結束我的陽壽,我也不要死在學校的游泳池內啊!這是什麼?絕命終結站嗎?難道我之前曾和死神擦肩而過嗎?而我在這麼想的同時,右腳也越來越痛了!好像有人拿著鑷子要把我的筋整條拉出來!不行!我不可以死在這裡!
我用左腳在水中跳躍著,然後將雙手打開,但是在水的阻力太大了,所以我移動的非常緩慢,但這已經是一個右腳抽筋的人能有的最大速度了!
嗶──我聽到老師吹哨子的聲音,然後我看到有不少人走到岸上去,夕夏咧?她會等我吧?
等等──夕夏剛剛是不是跟我說過她要先上岸去廁所?
嗚……右腳還是很痛,而且我的左腳好像快不行了,我突然感到全身虛脫,然後腳一滑身體向後仰,我整個人往後躺了下去……
天啊!難道我真的大限已到!?
「喂!塚本!」
好久沒有聽見這聲音,以往的基調總是慵懶但不乏自信,現在卻多了些高亢的味道……
一股強大的力道抓住我手臂,回過神來我已坐在磁磚地板上。
「跡部……」我還在喘氣,順著那隻抓著我的手臂,我看到……
你的臉映入我眼簾,那張最近總是盈滿我腦海的臉龐,是那麼熟悉……
卻又好遙遠。
「啊!」我抱著蜷縮起的右腿。「好痛……」
「……妳又給本大爺抽筋了。」
跡部伸手按摩我呈直角的右腿,然後一邊撫摸一邊把它放到地板上,這真的有效地舒緩了腿的痠痛。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跡部那強而有力的手可以這麼柔軟?當下我竟有股衝動想要握住他的手。
看來跡部不只十項全能,以後還可以去考個救生員執照。
「……你怎麼還在這裡?」週遭安靜的只聽到我和他的呼吸聲,看來大家都已經到更衣室裡了,連老師都不知去了哪裡。
跡部把手離開了我的小腿,看著我說道──
「想說奇怪怎麼有個人還這麼不安份地待在下面,誰知道就看到妳這傢伙在溺水。」
同樣也是渾身濕透,跡部撥了撥那一頭柔軟的黑灰,就算髮絲滴著水卻還是可以看出髮尾的弧度,他雙腿一滑,坐在泳池的地板上。
「……謝謝你。」
跡部看著上下起伏地水面說:「這是第二次了。」
像是在回應我疑惑的眼神,他繼續說道:「有一年暑假妳來英國找我,我們下午在泳池玩水,樺地也在……記得嗎?」
我遲疑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那次的景像倏忽地回到我眼前。
「那時妳真的很蠢,明明很矮又不會游泳卻硬要跑到深水區。」
我還記得那次是什麼光景,我在深水區一碰到地板就奮力地跳起來呼吸,並且試圖接近淺水區,可是在慌亂之中我跳的竟然是反方向,更糟的是我後來抽筋跳不起來,結果當然是吸了不少水然後差點溺斃。
「……最後是你爸把我拉起來。」
「妳那時看起來像死人一樣。」我是不知道我當時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啦……「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連胸部都沒有起伏,本大爺還真以為妳死了。」
跡部把視線從水池轉移到我身上,然後毫不猶豫地說──
「所以妳這傢伙能不能別再讓本大爺這麼提心吊膽?」
我讓跡部提心吊膽?有那麼幾秒我說不出話來。
「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要怎麼處理抽筋啊?」
「回家後本大爺花了些時間查了點資料,誰曉得還真的派上用場。」
跡部為了我……?去查抽筋的急救方法?
瞬間有一股暖意湧入我的心室。
「倒是妳很有種嘛,竟然敢拒絕本大爺。」
那天他受傷的表情又若隱若現地浮現在跡部的臉上,而我體內的某處又無法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妳好歹也給本大爺一個理由啊!」
「不……」
「小──凜!」夕夏的聲音和身影一同出現在泳池的另一端。「妳怎麼弄那麼久啊?我都已經吹好頭了!」
跡部一見到夕夏就收起剛剛那令我痛心的表情,起身往出口方向走去。
夕夏見狀便曖昧地高聲說道:「喔──你們兩個剛剛在這裡幹麻啊?」
我沒有回答夕夏,只是緊縮著眉頭看著跡部漸漸走遠的身影。
我不敢相信剛剛溜到我嘴邊的竟然是那句話,要是夕夏沒有上來,跡部就會親耳聽到我說那句話了──
不是這樣的,我也喜歡你啊,跡部。
而且是好喜歡。
※
22 我也喜歡你啊,跡部。
好吧,事實就是在我知道跡部竟然為了我去查抽筋的急救方法,又高抬他少爺的貴手幫我治療後,我不禁有些輕飄飄起來。
不過有件事我始終不明瞭──他到底喜歡我哪點?
我不認為我……值得跡部為我做這些事情。
我在烘焙材料店裡挑著做巧克力的原料,我後來想了想,覺得還是做原味巧克力比較適當,一來我實在不清楚巧克力裡加什麼會滿足跡部挑剔的嘴,二來純粹是技術上的問題,對我來說這樣子簡易多了。
在我伸手去拿取那塊巧克力板的同時,我看到了似曾相識的修長手指。
而當我想讓這人先拿時,沿著那白皙的手臂那個名字就這麼毫不費力地在我腦海裡出現。
「真巧呢,塚本凜央。」
又是那稱不上帶有善意的笑容。「……妳好啊,日野同學。」
日野把巧克力板放入購物籃中,裡面還放了不少其它的材料。「呵呵……是要做給跡部景吾的嗎?」
我沒有回答,眼角掃到她的籃子裡有一盒乾燥的玫瑰花和一些時髦到我認不出來的材料,難道她是要把那些通通放到巧克力裡去?
「雖然我很欣賞妳那天在網球場為跡部景吾辯護的勇氣,」
我木訥地看著自顧自說話的日野,還不知道她說這些話的目的──
「不過妳得知道,妳現在做的這些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竟然真的是跟我下戰帖。
日野得意地撩撩微捲的髮尾,對我笑道:「那麼再見了,塚本凜央。」
*
雖然我早就知道日野對我不抱有任何好感,但是真的聽見她這麼說後還是不免心驚膽跳一番。
我後來仔細想想,發覺日野其實和跡部有些相似之處。
同樣都充滿自信,當然兩人都具備了與其相稱的美貌,舉止優雅,皆渾身散發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氣質,還有美好的人文氣息,說不定他們可以一起合奏個什麼我不知道的浪漫曲目。
不用去想那個畫面,這個主意本身就絕佳的無法挑剔不是嗎?說不定……說不定……
日野彌生還比我更適合成為跡部的女朋友。
這個念頭動搖了我想用愛情的名義送跡部巧克力的想法。
「不過要怎麼做就由妳來決定,我只是讓妳踏出第一步罷了。」
夕夏的話猶言在耳,既然從遠處看著跡部就已經很幸福,那我何必要站在陽光下和他所說的……一同共創未來?更何況在對他說完那句話後,我早已有失去他的心理準備。
做原味巧克力的過程比我想像中的順利許多,不過在第十二次才能夠如此得心應手似乎顯得理所當然。我把愛心形狀的巧克力放到在精品店買的紙盒裡,然後貼上緞帶花,最後放到香檳色的緞面縮口袋中。
紙盒中附了張小卡片,我要在上面寫什麼呢?或者該說,該是決定用什麼名堂送他的時候了。
我沒辦法像他能夠那麼自然而然地寫出「Dear Charlotte, Happy Valentine's Day」這種話,再說這麼行雲流水的英文我也寫不出來,我畫原子的電子點式還來的好看許多。
還是用本國語寫吧,至於名義……我想我早已心裡有譜。
突然想到小論文的資料還沒查完,把那盒巧克力放到書包後我就到書房裡去了。
24 你早就知道跡部喜歡我了?
一整天我都在想著那放在書包第二個夾層裡的巧克力,我不斷地重覆我拿給跡部時的景象,我一遍又一遍地揣測跡部收到時的表情和反應,我大概可以想像他的心情是什麼,我也能夠推論出他打開讀了卡片後我們的關係會變如何,一想到即將到來的事實我的頭皮就麻的好像有千萬隻螻蟻在爬。
所以我對今天的教室前門和後門一下課就立刻出現長長的女性人龍非常淡然看待,今年的巧克力來的比去年和前年都還要多出很多,可能是因為這是跡部在國中部的最後一年。那些女人的出現幾乎和打下課鈴的瞬間同時發生,所以跡部就算想以上廁所為藉口也逃離不了那一雙雙熾熱的眼,更拒絕不了她們手中一盒盒包裝用心加上愛心滿點的巧克力。
跡部他少爺就算再怎麼的任性幼稚又不善解人意,在他吼完「別吵了!母貓」也會非常高調地將一箱箱用膠帶封包的牛皮紙箱寄放到社辦,雖然從頭到尾這工作他(當然)沒出一點力,但總還算是收下了那些女生對他的心意,不過我想應該還是誘發不了他的感激之情。
其實我認識他這麼久,好像真的沒聽見他說幾句表達感恩或是歉意的話,或許話語對他來說太過空泛,跡部總是習慣用行動為他人著想。
而且,我竟然也有收到巧克力!
不是跡部送的!
午休時有個眼熟的眼鏡男出現在後門,原本要幫他叫夕夏出來結果對象竟然是我。
「這個、這個給妳!」他匆匆地塞給我一包鼓鼓的東西,然後踉踉蹌蹌地跑掉了。
下午第二節課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在網球場罵跡部的男生嘛。
「經妳這麼一說,我發現他好像是B班的耶。」夕夏看著那包淡粉紅色還點綴著片片雪花的紙袋。「妳記不記得每次頒獎典禮都站在妳旁邊的那個男生?就是他。」
「……沒有印象耶。」
「可是人家一直很想找機會跟妳講話的樣子。」
一直想找機會跟我講話……那是什麼樣子啊?
然後我想起那天眼鏡男忸怩地問我:「妳妳……妳是不是喜歡他啊……?」
「那妳該不會要說,那天他罵跡部是因為要引起我的注意吧?」
「太棒了!」夕夏燦笑地拍了拍手。「塚本凜央終於開竅了!」
什麼?真是這樣的話,我只能說……他的作法會不會太不高明了?
總算捱到了放學,理所當然忍足和夕夏去享受兩人的甜蜜時光,而我則是腦子裡充塞了太多有關情人節與其隨之而來的副產物,以致於今天的課程我完全任其隨風而去。
簡單的說就是我今天沒有心思上課啦!除了視線會不經意地停留在跡部聽課的背影時,我才會順便將注意力放到拿著老師的粉筆……噢不,是拿著粉筆的老師。
要不是我心裡想的全是跡部景吾那傢伙,我也不會撞上從前方走來的冥戶。不過最先傳入我耳裡的不是冥戶的「妳這女人怎麼走路不長眼啊?」而是此起彼落那些巧克力落在地板發出的聲響。
「那些全是人家送你的?」我邊撿邊問,看著一旁堆了快跟我一樣高的巧克力。
他白了我一眼。「不然呢?」然後他費力地拿起那些巧克力走了。
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又是巧克力!不過令我驚訝的是,連冥戶那種看起來像感情笨蛋的人也有不低的人氣。
終於我走到了網球場,卻沒見著跡部,不過我倒是遇見了忍足。
「你怎麼會在這裡?夕夏呢?」
忍足說他在等回教室拿課本的夕夏。奇怪,她什麼時後那麼向學了?
「你早就知道跡部喜歡我了?」我想起在關島集訓時他對我說的那句話。「所以你才試探跡部,看他有什麼反應?」
「我從不認為跡部想要隱藏這個事實。」他帶著微笑說出了這句話。「不過他竟然真的作出了我預期的反應,這點倒是令我滿驚訝的。」
是我太過於遲鈍還是怎樣?為什麼這件事感覺好像全世界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另外,我不認為妳會輸。」
「啊?你在說什……」
「日野彌生。」忍足推了推眼鏡說道。「跡部不會看上她的。」
「為什麼?她很漂亮啊。」
「怎麼妳總是往這方面想啊?我們又不是只看外貌的。」
一個會去搭訕校花的人應該最沒資格說這種話吧。
「更何況我認為妳也很漂亮。」
被好友的男友這樣子說,還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不過我知道忍足很愛夕夏啦。
「跡部喜歡妳並非偶然,我和小夕都希望妳能夠對他有所回應。」
「謝謝你們……」
不經意地,我看到網球場的另一端有個美麗身影小心翼翼地跑了過去。霎那間有一股名為友誼的暖意流經我全身。
「還有,下次請夕夏別再編去拿課本這種爛理由了。」
謝謝妳,夕夏。感謝妳在幸福的同時還沒有忘了照顧我。
我早就注意到了,情人節的傍晚忍足才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網球場呢。
※
25 原來已經來不及……?
忍足在去約會之前,不知道是出於好意還是被夕夏所逼(也是有已經設計好這個可能)他還先告訴我跡部在哪裡。他走之前還留下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塚本凜央,終於要在跡部對我表明心意後,踏出我的第一步。
夕夏說的沒錯,不管答覆是什麼,沒有任何回應真的太自私了。自跡部告白的那一晚到現在已經過了有一個多禮拜,不管如何,我真的讓他等了太長一段時間,而跡部卻沒有因此疏遠我,甚至還把我從游泳池中救起來,他……就是如此耐心地等著我。
我沒有嘗試過等待的滋味,不過那必定不是甜美的……一想到我讓跡部承受了這麼久的苦澀,不管是從友誼或是愛情的任何一個角度,都太過自我中心了。
雖然這段時間跡部還是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不管是在班上發言或主持班會,還是以學生會長的身份致詞,或者是在網球場上練習和與同學們談笑,他依然充滿自信地以一貫的優雅處理之。除了忍足和我說過,那一晚的隔天他們的練習的確吃足了苦頭,在忍足再三逼問下才從跡部口中略知一二。
是的,我真的曾捕捉到他不經意露出的失望神色,而我知道是為什麼。
就快要進入學生會辦公室了,在轉開喇叭鎖之前,我靠在門上安撫過動的心臟。
對面的牆上有一片很大的四格窗,火紅的夕陽漸漸隱沒在遠方的山頭下,臨走前還不捨地留下一點昏黃。
此時有兩道長長的人影。
照理來說這不是一件怪事,但其中一個影子竟有熟悉的優雅……我熟悉的……
我跑上前一看,竟然是跡部……!
他不在學生會辦公室……?那他要去哪?在情人節的傍晚……他可以和樺地去哪?等等……樺地怎麼穿著裙子?
不對!我用力地按摩眼框,那是日野啊!我再度定睛一看,果然是跡部和日野!
所以……?
*
吃完晚餐後我坐在床上,我努力地想要回想起剛剛到底吃了什麼,可是我想不起來,舌甚至沒殘留一丁點兒食物的味道。
可是卻有好苦好鹹的液體,不知道什麼時後從眼中掉下來又擅自跑到我嘴巴裡。我沒辦法理性地跟自己講說這是抒發情緒的一種方式,這是正常的,如果沒有讓它流光不健康……就算以前考試考很差或是和爭吵後我這麼告訴自己很有用……
這次流的盡嗎……?
雨點般的淚水落到了制服裙上我沒伸手去接,不久後透水性甚差的布料上甚至形成了一個小水窪。
跡部和日野兩個人走著,在情人節的黃昏……跡部和日野……那畫面真是殘酷的美麗……像有人拿利刃用力地刺著原本就已呈靜止的心膛。
取代本應流出來的鮮紅,從未停下……純粹的透明汩汩流出……
原來已經來不及……?跡部和日野在一起了。
那費煞苦心現在看來卻可笑無比的巧克力,我默默地放在他們的社辦後就回家了。
那段路我是怎麼走的?我怎麼能夠走回來的?就好比剛剛我是如何能夠將沒有味道的飯菜塞進嘴裡然後嚥下,又要在爸爸和媽媽前抑制淚水?
我沒辦法怨怪任何人,因為這是我應得的。我讓跡部等了那麼久,他當然有權力也有資格去追求他想要的,如果日野真的是他的真命天女……
就算不願意,我還是會給你們這酸澀的成全。我摸著緊縮的胸口,原來那個囂張自大又喜歡大排場的任性少爺真的對我這麼重要。
我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在猝不及防的狀態下我只好鑽入被窩裝睡。
媽媽把燈打開。「小凜,身體不舒服嗎?妳今天飯吃的不多……睡著了嗎?」
氣氛靜默了一會兒,後來我試著讓聲音別有這麼重的鼻音,說道:「媽,我去當尼姑妳會怎樣?」
「嗯……」媽媽停頓了一下。「可是妳這麼漂亮……」
漂亮?
嚇的我幾乎立刻從床上坐起。「媽?妳第一次這麼說耶!」
她偏頭想了想。「嗯……是嗎?」
一感覺媽媽往床這方向走過來,我迅速翻了個身,她坐到床上,伸手撥開我的瀏海,輕輕撫摸我的前額。
「媽媽沒特別和妳說是因為我想讓妳知道,美貌不能代表一切,如果要有成功的人生就必須努力……不過看妳這麼聰明又會唸書,我想我是白操心了。」
她替我拉拉被子後繼續說道:「妳有像我一樣烏黑柔順的黑髮,還有爸爸那深邃的雙眼皮,妳的鼻子雖然不高,但是從任何一個角度來都非常好看,妳的唇形也很美麗,皮膚又白皙……」
說的我臉都熱了,很少人這樣清楚描述我的五官,害我覺得……好不自在。
「我女兒很漂亮呀!」
在被子底下,我用力地抱著自己,謝謝妳,媽媽……但……
即使知道了這些,我還是那個讓機會從自己手中溜走的塚本凜央,又有什麼用呢?
此時,腦海再度泛起黃昏時看到的那畫面。
※
26 跟之前一樣,我逃跑了。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失戀的人會想變成工作狂了……情人節是禮拜五,接下來的週末我全部都花在準備小論文上,當我整個人忘身地投入其中時可以把任何不愉快的或是悲傷的事情通通忘掉,只是每每我忙完後一股巨大的悲傷就會毫不留情地將我吞噬。
所以當我把小論文交出去時,其實是有種頓失依靠的感覺。
「小凜!」我轉頭,是剛從二樓下來的夕夏。
她興奮地拉住我的手直問道:「妳後來和跡部怎麼樣了?在一起了嗎?我昨天有打給妳,只是妳沒開機……小凜?」
我搖搖頭,抬起左手抹去即將落下的淚珠。
「對不起……我……虧妳……還那麼幫我……」
聲音的顫抖已經說明一切,夕夏沒說什麼只是安靜地抱著我,無語沉默了很久,最後我終於可以用平常的聲音說話了,我才用破碎的話語把整件事告訴夕夏。
夕夏聽了之後拿起紙巾抹去我臉上的淚水。
「小凜,事情有時不像表面那樣。」
我注意到我在冷笑,我竟然在冷笑。
「……反正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不可能無法挽回什麼,我看見老年的我在尼姑庵裡把樹葉掃起。
「小凜……」
夕夏還想再說什麼,這時有一隻手搭上我的右肩,我轉頭,發現最不想看到的人站此時就站在我的身後。
「嗨,塚本。」
是跡部。夕夏見狀便拍拍我的背,表情凝重地和我揮手說再見。
我得早點習慣,因為未來在冰帝裡我會不只一次看到他和日野走在一起。
直到夕夏從轉角處消失,我才將視線移轉到跡部身上,開口問道:「你找我有事?」
跡部看來非常得意,跟平常的他比又更加有自信,看來戀愛不只能讓女人變美,對男人也會有正面的影響,只是……
影響他的人不是我,是日野。
「原來妳有給本大爺做巧克力?吶?」這時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拿著一個香檳色的縮口袋。「今天他們才把社辦整理好,要不是忍足發現,妳的巧克力就要和那些花癡女的一起裝箱了。」
我盯著那個讓我花了不少時間的巧克力,放在社辦前我還把小卡片抽起來,我原本是打算用愛情的名義給他的。
「是喔……」但是我現在的情況和那些花癡女又有什麼不同?「那還真是謝謝他了。」
跡部還是滿面春風。「妳可以直接拿給本大爺,別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
我盡量用最平和的語氣說道:「其實你可以把它丟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直接拿給你的原因。”
跡部聽了之後,臉色明顯表現出不悅,皺著眉看著我問:「……為什麼?」
我心想,難道你不知道為什麼嗎?你都已經有日野了,那東西你一點也不需要了才是。此時我突然想起廚房被弄的亂七八糟的畫面,還有一塊塊失敗的巧克力磚,和一遍遍揣摩他收到的反應,再連接起現在的結果,覺得這一切真可笑。
我刻意迴避他的視線,抿著嘴把頭低下。
「你……別誤會了。」
「啊嗯?」
「……那只是義理巧克力。」
這不是事實,但現在它的確成了事實,如果我這麼說,他就會好好和日野在一起了吧。空氣很沉重,壓的我喘不過氣。
跡部的表情瞬間有了變化,一開始是驚訝,後來不規則擺動的雙眉則是透露出了……是失望嗎?
然後一種混合悲傷、生氣、無奈和其它不可名狀的情緒突然緊抓住我的胸口。
「妳這女人……」跡部說的好像他也是受害者似的,我從來不知道他也會給我這種感覺。「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啊。」
跡部拿著那個縮口袋,看起來像一個小孩,一個沒得到想要的東西,非常沮喪無助的小孩。
他的眼神現在一定毫不保留的投射在我身上,但我沒去迎合,我只是……
跟之前一樣,我逃跑了。
※
26.5
By渡邊夕夏(感性的代表)
今天我一見到小凜,就迫不及待地問她和跡部的關係,其實上禮拜五情人節過後,我就一直很想問她,誰知道昨天打給她竟然沒有開機。
我怎麼忍心只有我一個人幸福?雖然我和跡部同班,卻和他沒有很熟,不過因為他和侑士是好朋友,所以跡部一定也是個好人。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極力撮合小凜和跡部。而小凜自從跡部和她告白之後,整個人變得很深沉憂鬱,讓我提不起勁和她聊侑士的事。
天知道我剛剛一問,小凜竟然哭了,跟我預期她會有的反應完全不一樣。她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淚,上一次是在她拒絕跡部的時後。我發現小凜一旦處理有關跡部的事,就會變得很情緒化,和平常的她完全不同。因為戀愛是無法理性看待的嘛,所以平常她用在物化那些的方法自然是行不通的囉。
不過這並不代表它是難以了解的嘛。只要順著感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這就只是小事一樁(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侑士)但小凜好像一直滿排斥去認識。難道這是天才的特徵嗎?侑士也說過他覺得跡部的行動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樣。
而且小凜竟然說自己並不出眾。她是瞎子還是太謙虛?有時我甚至覺得她比我還漂亮!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對跡部的感情那麼排斥嗎?
上禮拜五雖然只是和侑士去吃個晚餐(他還先把餐廳訂好位)以及在河堤散步聊聊心事,卻讓我幸福的快要飄到天上去,侑士還送了我一條純銀項鍊呢。
嗯……剛剛跡部一來,我就先走了,不知道跡部和小凜後來怎樣了?
By忍足侑士(可能是情色的代表)
上禮拜五和小夕一同過了情人節。這個經驗真是美好,老實說最近和她在一起,就會有種無法克制的衝動想要碰她,小夕比我當初所認識的還要更加動人。
不過她和我在一起時常常會想著跡部和塚本的事。她似乎很擔心塚本得不到幸福,其實塚本的想法我並不清楚,讓我驚訝的是跡部那傢伙竟然出乎意料的純情。
對方可是他打從出生就認識的青梅竹馬,他竟然直到最近才有行動。如果是我,她大概早就……咳咳,這不是重點。
這樣也就算了,塚本那傢伙是怎麼回事啊?我不認為跡部有打算隱瞞這件事的意思,而她竟然一丁點都沒有察覺到,難道塚本都沒有注意到去年和前年跡部都只有給她巧克力嗎?而且跡部和我聊天時,也會有意無意地提到他和塚本的互動,不過這只有我才知道啦。
看塚本也是一個聰明人,要在冰帝維持每學年第二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只是她看起來不像是會玩弄感情的人,似乎也不是刻意忽略跡部的感覺。
不過塚本為什麼不直接把巧克力交給跡部?她就把那個袋子放在社辦的桌上,誰知道那是她送的啊?跡部拿到了之後看來非常開心,抓了之後立刻往外頭走去,是去找塚本吧?現在他們不知怎樣了。
不過跡部最近和日野走的滿近的,外面還盛傳他倆在交往。雖然我怎麼看都不像,不過情況倒是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真是有趣極了。對了,塚本她怎麼進去我們維安系統縝密的社辦的?
By某冰帝學員(哀怨的代表)
剛剛經過走廊時,看到跡部和一個滿眼熟的女生在講話。常常在頒獎典禮看到她,上次在網球場開罵的好像也是她,好像是塚本什麼的……跡部和女生閒聊的畫面不多,所以還滿引人注目。
只是他們氣氛好像滿凝重的,而且跡部手上好像拿了包什麼東西。巧克力?該不會是巧克力吧?是那個女生給他的?這麼說起來,她長的還挺漂亮的。之前黑崎對她挺有好感,所以才拼了命唸書想要和她一起站在頒講臺上。對了,他不是也有給她巧克力嗎?不過我想大概是被拒絕了吧。
可是上次我放學看到跡部和日野一起走了。日野也是美女呢,跡部景吾那傢伙真是可惡啊啊啊啊啊啊──這就是凡人和帝王的差別嗎?
嗚嗚……今年還是一樣沒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