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地獄的遊女
*
真想將一整個房間的空氣都珍藏在密封袋裡。
月山習打開衣櫥櫃門，展開雙臂將一整排的白色連衣裙摟在懷中——
多麼寂寞！多麼空虛的擁抱啊！
然而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觸碰與靠近，也是許久不曾得到了！
幾個月來，一直徘徊在古董咖啡屋的月山習眼角不禁沁出一滴熱淚。縈繞在夢中的香氣，正氤氳在鼻端。如果不是四方蓮示的阻止，他又怎麼需要忍受這種煎熬！我可憐的麗姬，我心愛的小甜點，我美味的公主，又怎麼會被命運這般捉弄……
都是那個該死的偽善的老頭。
表面上開著咖啡屋，背地裡卻不知收服了多少勢力的傢伙，是月山家族也不敢試探著去挑釁的存在。所以月山只能忍耐著，伺機等待著一親芳澤的機會。然而……此刻也只是徒勞地追逐著芳蹤罷了。
有棲川麗姬的留下的氣味，逐漸失去溫度，被櫃木和布料的陳舊味道所侵害，變得像是泥沼般充滿腐敗，卻又到處潛伏著危險的沉溺。
月山習拉開衣櫥的抽屜，將臉埋入那些貼身衣物中。
柔軟的少女香氣，讓人回想到她細膩的皮膚，舌尖如同舔過布丁般，感到嫩滑與香甜。猶如雪媚娘的冰皮般細白軟糯的胸脯，在激情中滲出香甜的蜜液，流淌下如櫻花果凍般潮粉的大腿……
月山習激動地喘息起來，他像是失足般跌躺在有棲川麗姬的床上。
那裡的味道即將散盡，這種若有似無的折磨，正如撓心抓肝的思念一般不可捉摸，難以追尋又令人倍感焦躁。月山習閉上了眼睛，將被褥蓋在身上，讓有棲川麗姬的氣味更加完全地籠罩自己。
他深切地呼吸著。
在回憶中落下熱淚。
董稥打開有棲川麗姬的房門看到就是這一幕——
散發著喰臭的傢伙，躺在有棲川麗姬的床上，臉上蓋著有棲川麗姬的內褲，他的深呼吸令內褲柔軟的布料隨之微微凹陷……
「……」
無法忍受這種變（hen）態（tai）畫面的董稥沖上去奪回了有棲川麗姬的所有物。內褲底下露出的是月山習如同晨花沾著雨露的眼角垂淚的俊美之顏貌，不過董稥看到那張臉只能感到一種生理性的噁心。
月山習抱著有棲川麗姬的連衣裙坐了起來，裙子隨著他的動作滑開，露出他……的襠部。
如此……kuso的反應讓董稥瞬間火冒三丈，赫眼和赫子幾乎同時爆起——
「變、態誘——拐——犯！」
芳村店長的及時出現避免了一場災禍的發生——古董店被破壞事小，暴露了這裡是喰種聚集地才更為嚴重。意識到這一點的董稥即使再怎麼想要宰了月山習這個強【嗶-】犯，也只好咬牙忍了。
「……為什麼這個傢伙還會出現？！」
如同眼睛也能發射羽赫的話，月山習一定又被董稥殺了一遍了。
在這種殺氣騰騰的眼神中，月山習不僅面不改色，還露出（令人作嘔的）懷念表情：
「為了活下來，我把自己掉落的一半軀體給吃掉了，連【嗶—】都咽了下去呢。」
「……」
月山習歪了歪頭看著董稥：「說起來，我【嗶—】丸味道竟然很不錯呢。」
「……」
芳村店長解除了董稥的地獄冥想模式：
「月山習是我請來的幫手，他會跟我們一起去救金木和麗姬。」芳村店長又轉而對月山習道，「請跟我來，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你。」
「My pleasure,」單手摟著衣裙的月山習，非常順手地在走到芳村面前的時候在兜裡塞滿麗姬的內衣物，然後他彎手作禮道，「幸蒙閣下青眼，為了救出妻兒，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
藍鬍子告誡妻子不要打開走廊盡頭的房間，而她最終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旋轉了鑰匙……
門開了，多多良看到了一個狼狽的少女，和上帝用來滌蕩人間的四十日洪水。
……洶湧的狂潮如巨舌將人推翻，沉溺在洪流中，無法喘息、無法掙扎，也看不清到了何方。然後你停下來，看到血紅的櫻花在洋流中旋湧成光帶，而你漂浮在沸騰的氣泡中。
要敬畏，要狂喜，要渴望，要極度渴望。
下一秒若不能觸碰，就要瘋狂落淚。
逃離這吞噬，逃離這掩埋，是在逃離熱戀，逃離高.潮，是戴著巨石腳鐐在懸崖上攀登。
「……這到底……怎麼回事？」
CCG吃驚得簡直說不出話來了。
戰鬥中的喰種無一例外地開始向著一個方向瘋狂地跑去……是一種戰略嗎？不，如果是陷阱的話，就不會這樣暴露後背給CCG，即使被庫因克砍倒，也毫無知覺地向前爬去。腸子流了一地卻還帶著一臉迷幻與狂喜的表情……為了自己能夠搶先一步而用赫子貫穿同伴……
太……詭異了……眼前的場景。
好像集體發瘋似的。
不斷地彙聚，不斷地自相殘殺，在通往某一處的道路上瘋狂地揮灑著喰種的殘肢。越是靠近那個地方，完整的（活著的）和零碎的（死了的）喰種就越密集。
好像一瞬間發了瘋牛病，又好像是趕著集體跳海的旅鼠。
在最前方飛躍的喰種，被來自後方的四根赫子撕成血霧，瞬間，又是四道喰影向前掠去……更靠近一點，讓我更靠近一點。
儘管意識已經發狂，但是非常清楚這狂暴的香氣是來自一個具體的事物。一個與人相似的存在。
讓我摸摸它親吻它舔它的腳趾撕一點它的頭皮……啊啊啊啊，怎麼樣都好，讓我擁有它一些啊！就算只能吞下它的頭髮……哪怕是衣服的一片布料也好啊！
我也想……想得到神的寵愛啊！
……是的，那洶湧澎湃的香氣，是來自神的呼喚。
*
回過神來的多多良發現他的記憶空白了一段時間。
周圍滿是喰種的屍體，他的周圍不知何時站了野呂、艾特幾個人。
像是風暴眼一般，在這個空曠的囚室，還是有一片寧靜之地的。在這風暴之眼的少女因為生產而顯得十分狼狽。
鮮血從她腿間滲出，她痛苦的手指想要抓住什麼，但是無法在堅硬的地面留下些許痕跡。
啊……
她抬起頭來，猶如星辰與水霧的眼睛落下了眼淚，點點汗水淌下她的臉頰與頸部，和那柔軟美麗的黑髮糾纏著相濡……
啪——
一邊的鐵窗破碎了，從窗外飛躍而入的喰種張著流涎的利嘴向少女撲去。但是瞬間，一根粗壯的赫子貫穿了他，將他甩出窗外。又有十多個喰種撲向少女——這些青銅樹的成員，像是失去視覺般完全看不到他們的領袖也在這房間——但是很快，那根靈敏而迅捷的赫子將他們共同貫穿，再狠狠地砸在牆上，砸得稀巴爛。
赫子的主人是野呂。
他渾身都在抽筋般地顫抖著，他轉動戴著大嘴面具的腦部，看向場中的少女。
「王」不在，多多良就是青銅樹的最高領袖，他知道他應該等待多多良的命令。但是……無法忍受呀！
豐沛的口水已經打濕了野呂的脖頸，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少女，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如果這樣都不能吃的話！豈不是比在男人高BI-的時候捏爛他的BI-還殘忍！
好餓啊好餓啊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忍不住忍不住……
我要吃啊我要吃啊我要吃吃吃……
野呂的長袍抖動起來，他向著少女飛撲而去——
一向習慣用赫子進食的野呂這一次完全沒想過用赫子去品嘗人類的味道。
不過飛到一半的野呂發現自己的身體變成了兩截……
「唉？！」
腸子在空中迅速地接回來，仍舊保持著兩半的野呂看向襲擊他的人——
是艾特。
……
艾特實在是太強了，驚訝的野呂已經猜到了ta的身份，雖然ta並沒有用出赫子。艾特的速度太快了，野呂每靠近少女一點，就會被切成更碎的塊塊。而少女周圍兩米內，根本沒有喰能夠靠近。
哪怕是讓我的碎肉掉在她身上也好啊……
再一次變成肉片飛出去的野呂，有些遺憾地想到。
而在野呂和艾特的交手中，中途摻入的喰種們也全部被打成了肉醬。漸漸的，青銅樹變得一片死寂，而堵塞通道的屍體簡直是一堆堆肉牆。簡直就像亂葬崗一樣，一旦這裡的戰鬥停息，除了屍體在慢慢流血的聲音，便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了。
017 虛假的餌食
月山習躺在地上。
未曾在意汙血淖了他的華裳。
即使是視其平日的優雅為矯揉造作的董稥，看到他這番失態，心裡竟然也生出悲哀來。
這幅神態，與其說是悲慟，不如說是呆滯了——
眼神空洞，嘴巴微張，一動不動的月山習，好像是寧頑不靈的木偶，毫無生機地躺著。
真如一尾冰上的死魚。
有棲川麗姬的血已經凝住了，一如心中的希望。彼此安慰的話無法說出口，因為「有棲川麗姬已經死了」是暗中確信了的。要多少血液的奔流才能湧出淹沒一整個青銅樹的香氣……而這香氣，竟是連他們這些與有棲川麗姬相熟的喰種也要發狂的。所以……被吞噬了吧。
分食殆盡，那麼一片衣袂也不留下也可以理解。
連只留下這樣一灘血跡，都是奢侈。
如果不是瘋搶而彼此妨礙，怕是每一滴血都會被吞入喉中吧。
對於嗅覺敏銳的喰種來說，聞到這樣的香氣，真是一場災難。不過比起享用過有棲川麗姬的喰，這種災難應當還算淺些。然而也是無法忘懷，恐怕就算是不曾與有棲川麗姬相識的喰，知道再無法觸碰那樣的香氣，心中也會不勝悲哀吧。
雨突然地下了起來。
CCG正在清點戰場，很快就要到這一棟來。周圍的喰屍如同牆壁般將中央場地圍成盆地，喰血摻著雨水往中央彙聚，人卻散了開去。只有月山習還躺在那裡——
雨水落入他微張的口中。
躺在那裡，
猶如其中一具屍體。
*
自從CCG剿滅了喰種們在11區的據點，並不再有大規模的喰災發生了。
然而就算表面上風平浪靜，東京還是危機四伏，時不時地就有人口失蹤的事件發生。不過對於普通人來說，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或者身邊人身上的災禍，總是覺得十分遙遠。
這一段臨街的樓房是比較老式的建築格局——沒有陽臺，窗戶只有一個半米寬的向外延展的平臺，普通人家會用來放些盆栽，有的還會曬些臘肉。下班回家的女子，嗒嗒嗒著高跟鞋，向著居民樓走去。習慣性地瞄一眼二樓屬於自家的那一戶，卻駭然發現無人看顧的嬰孩爬到了窗臺上。
那女人頓時發了瘋般向前跑去，然而那個嬰兒看到母親反而開心地向前爬，咿咿呀呀地叫著媽媽——
女人只感到眼前一黑，她刺耳的尖叫將周圍的居民都驚到了，她卻覺得自己已經昏倒。
那個小嬰兒掉進了黑暗的巷子裡。
女人好像聽到了什麼濕嗒嗒黏糊糊的聲響，她抖著腿，扶著牆壁向著嬰兒摔落的地方踉蹌著去。
半晌後，她連滾帶爬地跑出來，向著聞聲而來的人群嘶聲喊道：
「怪物——怪物啊——！」
*
有棲川麗姬在努力奔跑著，在她身後追逐她的是兩名喰種搜查官。
饑餓在折磨著她，而懷中的嬰兒此刻像是片香甜的麵包柔軟地貼在她的懷裡。咕嚕……如果再忍下去的話就糟糕了。
有棲川麗姬匆促地低頭瞥了嬰兒一眼，無憂無慮的嬰兒早就忘記了與母親告別的憂傷，正開心地拉著有棲川麗姬的鬢髮，好像在和她玩耍。有棲川麗姬的神情，不禁變得溫柔起來。
「這邊……」遠處喰種搜查官的聲音細細地鑽入有棲川麗姬的耳朵，她猛地停下來，因為已經到了巷子的盡頭——這是個死胡同。
有棲川麗姬看著高高的牆頭，那種高度若是憑藉那個赫子，也許試圖越過，或者乾脆打碎圍牆。但是赫子卻無法再用出來了，如何在情急中使出赫子救下這嬰兒，也已經全然忘記。
晚風掠動著有棲川麗姬的裙擺，使她回身望向自己末路的姿態不勝淒哀。
腹中的饑餓感越來越深刻，逐漸變得灼傷腹部般令人作嘔。有棲川麗姬低頭望著這嬰兒，嬰兒的笑顏逐漸模糊，而變成鮮嫩的血肉。眼淚逐漸籠上有棲川麗姬的眼眸，喰種的渴食，竟如癮-君子渴求毒-品般，能叫人失卻神智……
*
平子丈的話，雖然所屬為一區，卻是21區的擔當，因而他也需要處理21區喰種相關事務。不過作為一個上等搜查官，平子丈就算不參加重大任務，也要追查一定危險等級的大喰，無需去當個漫無目的的巡邏便衣。
今日這般實屬意外。
不過兩位搜查官能力較低，對方又是個疑似挾持人質（嬰兒）的未知喰種，平子丈便決定親自處理這個事件。
眼前的巷子漆黑一片，破舊的路燈那虛弱的光線幾乎無法垂落到地面。平子丈帶著「幸村」往黑暗中走去。偶爾風一吹，易開罐哐啷哐啷地滾過腳邊，都叫人神經緊繃。兩邊雜物的陰影中似乎隨時會撲出食人的野獸，叫人膽戰心驚。
平子丈的面容卻毫無波動。
他本來是個五官端正的男人，但大約是過於標準，看上去十分的平淡無奇——還不如五官長得拙劣些的人，能叫人留下些許印象——是個走在路上遇見卻叫人不敢打招呼的人，因為害怕認錯人，而外貌上又沒特徵可供確認。
要說平子丈的外貌，用「路人甲」來形容，並不確切。實在說起來，應當是「路人丁」吧。
雖說是個上等搜查官，平子丈也沒有那種「成功男人」的氣質。無法擁有有馬貴將的才華，也無法像鈴屋什造那樣出人意料。平子丈是一個由表及裡的平淡男人。一定要為他冠冕「最」這個詞，大約就是「最佳輔助」之類的吧。
奇怪的吞咽聲混雜著哭泣哽咽的聲音……
平子丈猶豫片刻後挑開了那個木蓋，隱藏在其後的少女顯露出來。
她下意識地抬頭望他，單只赫眼在淺淡的月光中露出華美的猩紅色。鮮血淌下她白皙的下巴，弄花了她雪白的衣領，又滴落下來，落在嬰兒嬌嫩的額頭。
她已經失去了神智——瘋狂地啃噬著自己的手掌，卻以為啃噬的是嬰兒。
因而哭泣之態，十分委屈，又十分絕望。
仿如被世界背棄的幼兒，落淚時無依無靠。
叫平子丈的心，感到一陣哀痛。
018 虛假的餌食
今日有雨。
CCG本部的大門口又有一隻單身狗溜了出來——
亞門鋼太郎看著眼前一陣急過一陣的烈雨，一時不知該冒雨前行呢，還是稍作逗留，待雨勢弱下去。在亞門鋼太郎躊躇的當，他看到不遠處一個少女撐著傘站著，紅的傘，白的裙，露出傘簷的黑髮被穿雨的涼風所搖曳，單只一個身影，也有種未知的神力，叫人莫名心悸。看那柔弱的裙擺偶然沾上雨水，也要升起一種難言的痛惜之情。
這時背後又是一陣腳步聲，亞門鋼太郎尚未回首，便看到不遠處的少女隨之眺望此方，微舉高的傘，猶如被風吹去的浮雲，露出其下的秀麗風貌——
那並無缺憾的樣貌，也談不上令人驚奇。並不是什麼叫人印象深刻的美人。
在少女轉首的時候，恰好與從CCG出來的男人對上視線。她抬起眼睫——正如浮萍晃蕩露出其下微瀾澄澈的湖水，情不自禁地展開了笑顏——
方使人知淡花之豔。
「丈——！」
她對人的稱呼過於簡潔隨意，語氣中並無特別的親昵之處，然而真誠的歡樂溢於言表，叫人心中感動。平子丈面上不顯，步伐卻急急地向有棲川麗姬走去，他想接過有棲川麗姬的傘，她卻恰好高高地舉起手，將他罩在了傘下。
單身狗太郎：「……」
麗姬還帶了把折疊傘，收在懷中，本來是想給平子丈的，此時卻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一邊的亞門鋼太郎。平子丈幫她做出了決定：
「亞門上等。」平子丈將傘遞給亞門鋼太郎，「借你。」
「啊……那真是太謝謝了。」
既然平子丈和少女是一路的，亞門也便沒有拒絕。而平子丈則在心裡默默道：該感謝的是我才對。
雖然心中對平子丈和少女略感好奇，不過出於禮貌，亞門鋼太郎也不好過於探究。不過說起來，平子先生年歲好像和自己相近，也快30了吧……
平子丈撐起傘，有棲川麗姬為了避雨，便拉了他的衣擺，偎在他身側。平子丈帶著麗姬往偏僻無人的巷道走去，就聽見「咕嚕」一聲，是肚子腸鳴的聲音，平子丈低頭看麗姬：
「肚子餓了嗎？」
「嗯……」麗姬低下頭，倒不是因為窘迫，而是害怕露出赫眼。
平子丈從大衣內口袋裡取出一個小飲料瓶，插好吸管遞給麗姬，「先用這個墊墊。」
在平子大衣還藏著小份額的人肉，對於他這種職業的人來說，弄到點人肉倒不會太難，血液的話就更容易了——畢竟沒有人會在意屍體是不是會少了血，不過割塊肉下來卻容易被察覺到。
有棲川麗姬啜著吸管，她的吃相十分嫺靜文雅，吸管甚至都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飲血茹毛」這等詞彙與她總歸是不相適應。不過喰種在進食的時候，總是會露出赫眼，所以平子丈便耐心地守在巷子裡，等她喝完。
「平子——」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平子丈一驚，眼前的麗姬剛好喝完鮮血，赫眼未來得及收起，唇角也沾著血腥。平子借著身型擋住麗姬，片刻之間，只覺萬分驚險，然而應對「危機」，他早已駕輕熟路，所以他很快穩下心神，低下頭，吻了有棲川麗姬。
將少女唇上的血液，盡數捲入口中——腥鹹的味道並不可人，然而那種嬌熱的觸感，卻十分動人——平子丈睜開眼，而原本驚呆了的少女此刻卻回過神來，乖乖地站著，並聰明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知道她是為了掩飾赫眼，然而看到她這幅乖巧的情態，以及近在咫尺的那被他濡濕的唇……即使是萬年冷怠臉的平子丈，也不禁動容。
平子丈輕輕地撫摸著麗姬的臉，保持著俯身的姿勢。神色雖然寡淡，思緒卻十分掙扎……晚風吹動了少女頸側的鬢髮，雨水在傘面上發出輕柔的啪啪聲。
在一瞬間，平子丈確實將身後的人全然忘記了，只想再靠近一些……
「喲，平子，真巧。」
不過作為CCG的不死單身狗，有馬貴將顯然不懂得看氣氛。而且被黃金搭檔所無視，有馬貴將的心情也有點微妙。平子丈站起身來，有意無意地壓低了傘面，與有馬貴將顯出點距離來。而有棲川麗姬則適時地撲進平子丈的懷中，半晌才偷偷地抬眼去看來人。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面容在這雨中的傍晚，顯出了幾分陰柔。然而被學術風的眼鏡所妝點出來的斯文只是表像，那雙無情又好像洞悉一切的眼睛，很難讓人有勇氣長久地直視。
——總而言之，這個男人給人可親卻不可近的印象。
面對著有馬貴將，即使淡然如有棲川麗姬，也會有自己是不是「不吉利的小鬼」這種錯覺——坐在那裡毫無誠意、僅僅是為了維持禮儀而微微翹起唇線的男人，看起來就像是鎮宅去邪的神明。
有棲川麗姬低下頭，去看那盤有馬貴將推薦的章魚燒。
平日平子總是先幫有棲川麗姬處理好「晚餐」才去準備自己的飯食，因而總是很晚才吃完晚飯。麗姬心中哀憐他的境況，是以對有馬貴將「一起去居酒屋吧」的邀請並沒有抱以警惕。而且她平日也有努力練習過進食人類食物，自以為演技臻入佳境。但是現在發現比起清淡的吐司麵包，眼前的章魚燒是另一個更深的地獄。
光光是靠近聞一下就可以想到將其塞入口中，將會是多麼可怕的災難！
聞到一個月沒洗的臭襪子的味道還能裝出一臉享受地將其品嘗……就算是月山習那種…怪人也無法做到吧！
「這裡的章魚燒，沙拉醬十分爽口，海苔和柴魚片也非常鮮美……」有馬貴將對著章魚燒侃侃而談，而平子丈則十分淡定，好像並不關心麗姬的情況，只是認真地吃著自己的那一份。
有棲川麗姬看著眼前可怕程度堪比屎殼郎之大號糞球的章魚燒，終於鼓起勇氣張開嘴咬下去……
舌頭觸碰到沙拉醬的瞬間，有棲川麗姬回想起小時候在口渴時隨手將一瓶開封半個月的優酪乳喝進嘴的可怕記憶。有棲川麗姬趕緊把章魚燒拿出來，對面的有馬貴將疑惑地看著她。
有棲川麗姬舉著牙籤，正準備一鼓作氣將章魚燒整個吞下去，一邊的平子丈突然探過頭來，將章魚燒整個叼走了。
「那個我……」咬過了啊。
驚訝的有棲川麗姬轉而有些抱歉地看著平子丈。
「……味道還不錯。」
平子丈缺乏誠意地讚美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喝起清酒來。不過有馬貴將卻看到他的耳朵慢慢地、一點點地紅了起來。
這麼短的時間，已經陷得這麼深了嗎……
平子。
有馬貴將斂睫酌杯中酒，心中卻回想起有棲川麗姬的資料來——
4年前，有棲川夫婦被喰種殘殺，其獨生女，當時年僅15歲的有棲川麗姬下落不明。因為沒有收集到少女的血液，因而只將其作為失蹤人口處理。然而一年前，這個失蹤了三年的少女卻出現在了20區……那麼在此期間她是否和鈴屋一樣被喰種誘拐收養？此後少女再度失蹤，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少女的失蹤時間與美食家的狩獵低迷期相重合，在低迷後期甚至一度反常地出現了狩獵同胞的狀況。而在少女再次出現在20區古董咖啡店後，美食家的狩獵開始急劇升高，其活動範圍也完全局限於以古董為中心的20區。
此後少女再度失蹤……接著是11區剿喰戰役中的喰種謎之集體死亡。以某一處為中心，自相殘殺的喰種堆積如山。在那個中心，那纖細的普通鐐銬，顯然不是用來鎖困人類男性或者喰種的。地面液體的分析中顯示出其中包含未錄入資料庫的人類血液……而有馬貴將則撿到了一根十分美麗的黑色長髮。
「有棲川小姐都沒吃什麼東西啊。」
有馬貴將一邊回憶線索，一邊對眼前的少女說道。他的語氣平淡無奇，仿佛只是出於一種禮貌的關心。
「可能吃不慣吧，」平子丈無所謂地道，「因為一直只是吃我做的料理。」
幾個人出了居酒屋，外面風雨更甚了。平子丈脫下外套為麗姬披上，這才回身向有馬貴將道別。有馬貴將應了，轉而和有棲川麗姬道別，還細心地幫她將卷攏進衣領的長髮撩了出來。平子丈有些戒備地插.入有馬和麗姬之間，隨即打開傘，帶著麗姬走進雨幕。
有馬貴將的面容在居酒屋昏淡的燈籠下愈發俊美，他抬起手，看著撚在指尖的髮絲，神情變得曖昧不清——
讓喰種為之發狂的少女，我真的……
很感興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