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你想成為光嗎？】
01
「他已經死了。」
聽到這句話，嚓嚓的切菜聲一停，片刻後，菜刀才又落在砧板上。一下又一下。那聲音是如此的遲滯，像是忘了上油的齒輪。
「媽媽喜歡吃胡蘿蔔對吧，一會兒再切點胡蘿蔔好了。」
八木雪繪的聲音裡還帶著笑，尾音卻不知為何有點發顫。
母親的聲音從背後追上來：「我知道雪繪你很難過……但你也該接受現實了。」
「胡蘿蔔上雕個花怎麼樣？就像電視裡那樣……」
她忽然拔高聲音，抻著胳膊去夠一邊的胡蘿蔔，撥得塑膠袋簌簌作響，發抖的手卻幾次讓蔬菜從指尖滑脫。
「……媽媽喜歡的對嗎？你會喜歡的吧？」像是想要阻斷母親的話，雪繪顛三倒四地拋出話語，「我想想看啊，割下五道，就從這裡切，這樣切出來就會像五瓣花一樣，煮的時候會非常好看，就像這樣……」
胡蘿蔔終於被她抓在手裡，雪繪一邊回過頭對母親僵笑，一邊用菜刀斜切下去。
啪嚓。
「雪繪？！」
母親慌忙沖過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雪繪愣了愣，沿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一大顆血珠從那道傷口裡顫顫巍巍地滾落下來。
「啊……」雪繪微微睜大了眼睛，喃喃，「……剛才、劃到了嗎？」
「……雪繪……」
看著母親那副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雪繪反而笑了起來，很無奈似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背。
「別哭啊，媽媽，我沒事的。不騙你，我沒事的。一會兒包一包就好了，真的。別擔心了。我一點都不痛啊。」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的話，母親的表情反而更難過了，甚至不得不別過頭去，用衣袖抹掉奪眶而出的眼淚。
血珠終於從手腕上滴落下來，在圍裙上滲開一圈有如淚痕一般的殷紅。
——還是這麼狡猾啊，媽媽。
「我沒事的，你放心吧，媽媽。」
雪繪努力綻開一個笑臉，將受傷的左手輕輕撫上自己還沒有隆起的腹部。
「你看，不是還留給我一個孩子嗎？我和俊典的孩子。就算是為了這個孩子，我也會好好加油的。畢竟我也要做母親了呢，畢竟……畢竟這可是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All Might）唯一的孩子嘛！我當然會好好活下去養大它的……哪怕只是為了俊典呢。」
——你先哭起來的話，我不就只能安慰你了嗎？
「所以，別擔心了。」雪繪笑得更加用力，「我真的沒事的。」
——我不就只能對你說，「我會好好活下去」了嗎？
02
在母親的幫助下包好傷口，她的手受了傷，飯當然是做不成了。母親拒絕了她一起去哪個家庭餐廳吃飯的提議，提早告辭了。雪繪一直把她送到門口，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在門口遲疑逗留許久，幾次張口欲言，卻到底什麼都沒有說。末了，只是沉沉地歎息一聲，反復摩挲雪繪的左臂之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送走母親之後，她靠著門板滑坐下來，望著自己的雙手出神。
電視裡傳來女主持人播報新聞的聲音，傳到耳中，就像是在打蛋器裡旋轉過的泡沫，含糊不清。
「今日……葬禮……昔日被稱為『和平的象徵』的英雄……歐爾麥特的葬禮……隆重……幾乎所有職業英雄都出席……英雄『人偶』……」
搖搖晃晃著站起身來，關掉了電視機，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似乎就耗盡了她所有力氣。雪繪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伏在電視櫃上，臉頰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望著不遠處自己和那傢伙的合照，忽然笑了起來。
「媽媽還是那麼過分呢。」雪繪小聲說，「今天可是你的葬禮呀，塚內說什麼為了我和孩子的安全考慮，不能讓我們出現在公眾面前免得被敵人報復……這種時候還跑過來對我說那種話，她就算是好意，也著急過頭了吧？」
照片上的少年是十四五歲的形貌，被同樣年紀的她挽著手臂，整個人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留在鏡頭裡的只有一臉怪裡怪氣的僵笑。
那是他們都還是國中生時拍的照片了。
「不過啊，要不是她一直那麼過分，我也遇不到俊典你啊。」
03
那是八木雪繪還叫做清浦雪繪時候的事了。
十五歲的八木俊典爬到天臺上，在那裡遇到了十五歲的清浦雪繪，那時的他看到少女站在天臺邊緣，還以為她要自殺，嚇得連自己的便當都摔了。八木俊典也不敢貿然去拽她，只能僵在原地，手舞足蹈地試圖安慰她，搜腸刮肚半天，連自己隔壁鄰居家的狗狗生了一窩小狗之類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都拿出來說，這才逗笑了清浦雪繪。
「什麼啊，你以為我要自殺嗎？笨蛋。」
雪繪笑得很大聲，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她一邊擦著眼角一邊從天臺上退下來，直笑到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連氣都喘不上來，只能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捂著臉，憋笑憋得全身發抖。
「我只是想看一看風景而已啦，誰會在這裡自殺啊，摔得一地血糊糊的，只會給打掃的人添麻煩而已。」
「呃……」
男孩撓著頭，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半天才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來。
「是我弄錯了就好，抱歉。」
「什麼啊那種笨蛋發言！」清浦雪繪指著他笑得更大聲了，「老好人也要有點限度吧，你這傢伙，這時候為什麼會對我道歉啊？」
「那、那應該……？」
大概是終於笑夠了吧，清浦雪繪站起身來，拽了拽短到大腿根的制服裙，回過頭來，對他吐吐舌頭，露出舌頭上水鑽的舌釘。
「當然是罵我一頓啦，笨蛋。」
拋下這句話就吹著口哨踢踢踏踏地離開了，清浦雪繪並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和八木俊典再見。
「喂你差不多一點！」
高中生模樣的男生一把將清浦雪繪搡到一邊，因為用力過猛害她撞到了桌角上，整張臉頓時慘白起來，他氣急敗壞地擦著自己臉上的可樂，伸手就去揪她的衣領。斜刺裡伸出一隻手來，阻止了他的動作。
「對女生動手不太好吧？」
八木俊典擋在兩人之間，明明只是個國中生，卻比這個高中生還要高一頭，他一手擋住男生的手腕，另一手下意識護著身後的雪繪。男生憤憤地啐了一口，拉著身邊的女生朝門外走去。
「我早就受夠你這個瘋女人了！」
八木俊典回過身來，想要扶起女孩，又不知道該不該碰她，伸出去的手就那麼僵在那裡，還是雪繪先笑起來，抓住了他的手。
「拉我一把吧，英雄先生。」她一邊笑一邊揉著眼角，淚水把眼線暈開一片，「為了謝謝你兩次救了我，這次就讓我請你吃飯吧。」
八木俊典歎了口氣，說了一句「抱歉」。
「你幹嘛又道歉……啊嘞？」
男生溫熱的大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撐住她的肩，雙臂同時用力，幾乎是把她摟了起來，她一仰頭就能看見他明亮的藍色眼睛，近在咫尺。
「你的腰撞傷了使不上勁吧？」他的語氣有些無奈，「抱歉，擅自就……」
「真是的，都說過了，你這個人老好人也要有點限度啊。」
緊繃的笑臉裂開了一道細縫，清浦雪繪低下頭去，一手捂住自己的臉，擋住了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但卻有細微的哭腔，無法抑制地洩露出來。
「你不罵我的話，我不就笑不出來了嗎？」
04
「那傢伙是我男朋友……不過現在已經是前男友了。」
「別看他搡我這一把有點厲害，我之前把他打得更厲害呢！上去先甩了他七八個耳光把他打懵，然後兜頭一杯冰可樂澆下去——你是沒看到他之前那個表情，可笑死我了！」
「我為了今天可是準備了三天了喔，畢竟沒有他劈腿的證據只能被他狡辯過去，我可是憋著要給他來一個人贓並獲才行。」
咯吱咯吱咬冰塊的聲音。
「嗯，對，我早就知道他劈腿了。男孩子到底有沒有變心，女朋友沒理由不知道吧？」
「我那天心情特別糟糕，跑到他那裡，卻在他身上聞到了其他女人的粉底的味道，雖然他想盡辦法抵賴，可我就是知道，他一定是劈腿了。」
「我很可笑吧？你想笑可以笑的。」
咬碎冰塊的聲音。
「真是的，為什麼不管是媽媽還是那傢伙都是這樣……隨隨便便的，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啊？到底把感情當成什麼了啊？媽媽也是……隨隨便便就把爸爸忘掉了，找個別的什麼人帶到我面前來，跟我說『這就是你的新爸爸了』……開什麼玩笑，誰要喊那種男人叫爸爸啊！」
摔掉可樂杯的聲音。
「爸爸也是，明明不管就好了，偏偏要逞英雄，結果被敵人殺掉了吧？真是笨蛋，自己就只是一個公務員而已，又不是職業英雄，為什麼要衝上去啊？他就沒有想過自己死了以後老婆孩子要怎麼辦嗎？我才不想要爸爸是英雄呢！我只要我爸爸就夠了！一個英雄的頭銜又有什麼用，我的爸爸再也回不來了！再說這種虛名有什麼意義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連媽媽都要忘記他了——誰會記住他啊？」
「——清浦正義。」
一直沉默著聽她發洩的八木俊典忽然開了口。從他口中吐出的那個名字，如同利劍一般截斷了她的話。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凝視著她，眼瞳中有靜謐的火焰在燃燒。
「十年前為了保護一個小孩，勇敢地與敵人戰鬥，因此犧牲了自己生命的英雄。你的父親，清浦正義。」
他一字一頓，鄭重地說出了那句話。
「我記得他。」
清浦雪繪呆呆地看著他，下一秒，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她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05
後來，清浦雪繪告訴八木俊典，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她站在天臺上，確實是在考慮自殺的事情。
「同時遇到母親再婚和男友劈腿的事，對我打擊有點大，感覺有點受不住。」她輕描淡寫般聳了聳肩，「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只想著我要跳下去讓他們後悔……剛下定決心你就上來了。」
雪繪笑起來。
「看著你那麼拼命哄我開心的樣子，忽然就覺得死也沒什麼意思，活下去也沒什麼難的……嘛，這麼說起來你也算救了我的命呢，英雄（HERO）。」
金髮的少年被她誇得不好意思起來，撓著臉頰移開了視線。
「是、是嗎？那就好。當時我在樓底下，看到你站在天臺上一副準備跳樓的樣子，嚇得我心臟都要停掉了——唔！」
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八木少年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睜著一雙藍眼睛驚慌地看向清浦雪繪，卻見少女臉上沒有任何不快之色，反而浮現出一絲苦笑。
「什麼啊，居然早就被你發現了。」
她側過頭來，對他微笑。卸去濃妝的臉龐，清麗得不可思議。
「謝謝你啦。」
——謝謝你發現我，謝謝你來救我，謝謝你沒放棄。
06
兩人正式確立關係，是在國中畢業典禮後，清浦雪繪以強硬的態度向八木俊典索要來了他制服的第二顆紐扣。兩人都不是小學生了，自然很清楚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
所以八木俊典一開始並不願意把這紐扣給她。
「我……會去雄英高中。」
少年的大手緊握成拳頭，將那顆小小的紐扣收攏其中，藍色的眼睛望著地面，並不敢看少女的眼睛。
「我想要成為職業英雄。清浦你很討厭這個職業吧？我也無法保證我每一次都能活著回來，也許有一天我就會像你父親那樣……我沒法給你你想要的生活，所以……非常抱歉。」
「那你喜歡我嗎？」
少女向前一步，強硬地捧住了他的臉，不讓他把頭別開，逼迫他直視自己。八木俊典是個非常不擅長撒謊的人，只能僵硬地點點頭。
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呢？也許是在她陪著他進行體力特訓的時候，也許是在兩個人一起蹲在圖書館裡複習功課的時候，也許是在他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也許更早，在她站在天臺邊緣回過頭來、靜靜凝望著他的時候。
連他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開始的，回過神來，就已經動了心。
他喜歡清浦雪繪。這一點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欺瞞自己的心。
「我也喜歡你。」清浦雪繪笑起來，緩緩鬆開了抓住他的手，「不要替我決定什麼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我想要和你在一起，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未來的No.1英雄、「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就這麼被一個普通的女國中生掰開了拳頭，拿走了那顆已經被汗水漬得濕透的紐扣。
「那麼，以後就請多指教了，俊典。」
女孩子笑起來，輕輕晃了晃手指。
「我的男友君，我的英雄。」
八木俊典，男，16歲，第一次覺得自己會死於心跳加速。
——女朋友太可愛了怎麼辦？！
07
交往過後，兩人也有過一段和普通情侶無二的時光。牽手，約會，一起去公園喂鴿子，逛街拍大頭照，在無人的房間裡接吻，夕陽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鍍上了柔美的金紅。
但是，八木俊典到底是雄英的學生。雄英繁重的課業，再加上頻繁的英雄演習，讓兩人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
後來想想，那大概就是預演吧。
對兩人日後相處模式的預演。
「我們好像很久沒見面了。」
雪繪挑選著參考書，八木俊典提著書籃站在她身後，不時把她夠不到的書從書架上拿下來，放進籃子裡。她現在是一所升學高中的學生，入學時成績還是下游，但現在已經通過努力攀到了中上游。
不過努力的代價嘛……
「你配了眼鏡啊？」八木俊典後知後覺道。
雪繪推了推無框眼鏡：「半個月前配的，不過俊典你一直在忙，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吧？」
「抱歉。」
雪繪裝模作樣地鼓了鼓腮幫，看到少年愈加不知所措的樣子，一下子破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又沒生你氣，我就是抱怨一下。俊典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太可愛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
不知道為什麼八木俊典看起來更愧疚了。雪繪一邊笑一邊去捶他的肩膀，捶了兩下忽然覺得不對，收了笑，插著腰上下打量著他。
「我說……俊典你這傢伙是不是又長高了？」
「呃……是、是的？」
「……長了多少？」
「1、1、17釐米……」他的聲音在女朋友不善的目光裡越來越小，「比、比起國中畢業測試的時候……我這段時間其實沒長多少喔……真的…………」
「可惡！已經快要兩米了嗎你這傢伙！？」雪繪咬了咬牙，「真是的……別說20釐米，這不是已經快要超過30釐米了啊……」
「抱、抱歉？可什麼20釐米？」
「身高差啊。」雪繪這回是真的氣鼓鼓了，「不是說男女相差20釐米還是30釐米是最相配的身高差麼……我會努力喝牛奶的！俊典你也不許再長高了！」
「好……不對啊，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我不管啦！總之都是俊典你的錯！」
「我？我的錯？」
八木俊典這回是真的委屈。
順便一提，他依然會長高，20歲以後的No.1英雄歐爾麥特的登記身高是兩米二。
而他的女朋友……自打國中畢業以後就只長高了兩釐米。大概是因為每天三瓶牛奶的營養都跑到別的地方了吧。
一直到兩人結婚之後，身高都是他們之間永遠的禁忌話題。僅次於這個話題的就是胸圍問題。
……你問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儘管有著可以被稱為發育暴力的可觀尺寸，但是清浦雪繪的胸圍依然輸給了歐爾麥特。各種意義上的輸了。
「所以說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一旦涉及這兩個問題就會被踹去睡書房的八木俊典，是真的非常委屈。
08
懷孕5個月的時候，身體頗有些沉重。八木雪繪的孕吐反應又很劇烈，幾乎吃不下什麼東西，很快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乾巴巴的身子撐著一個大大的肚子，硬是嚇壞了來看望她的母親。
中年婦人不由分說地在她家裡住了下來，每日打掃衛生收拾屋子，挖空心思給她做各種各樣的菜肴，只求讓她吃下一口。
「不用這麼麻煩啊，媽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可以的。」
每當她這麼說的時候，就會被母親用力抽一把手背。
「說的什麼話，不管你長多大都是我女兒，就算嫁了人生了孩子也是我女兒，哪有當媽的不管自己女兒的道理。」頓了頓，她又繼續說下去，「再說，我也是這個時候過來的，哪能不知道你現在最需要有人陪？」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雪繪想起了，這個女人，自己的母親，也是在懷著弟弟的時候接到了父親的死訊。
「放寬心，別想那麼多，就算為了小孩也多少振作一點吧。」母親一邊切著洋蔥一邊絮叨，「整天在電話裡跟我說你很好你很好，要不是我不放心上門看看，沒准還真要被你糊弄過去……你這哪裡是很好的樣子？雖然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要強，但是要強過頭就變成逞強了喔？真是的，這個性子到底是像誰，明明你爸爸是個超級溫吞的傢伙啊。」
雪繪抱著肚子，沉默地窩在沙發上，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半晌，低下頭，緩緩捂住眼睛。
「媽媽你買的這是什麼洋蔥啊，太嗆了吧。」她輕聲抱怨著，感覺到手指間漸漸濕漉起來，「嗆得我都要哭了。」
切菜的聲音一停，母親沉默片刻，聲音裡也帶了一些哽咽。
「是啊，連我的眼淚都被嗆出來了。」
真是的，還問這麼要強的性格是像誰……除了像你還能像誰啊，媽媽？
就像那個在父親死後獨自將兩個孩子拉扯大的倔強女人一樣。
09
和八木俊典的戀情，在被母親發現以後，自然是遭到了她的激烈反對。
「和一個英雄談戀愛？」她氣到連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是，英雄很帥，英雄非常了不起，他們拯救了世界、拯救了數不清的普通民眾，普通人需要這些偉大的英雄……但是一個女人不需要作為英雄的男人！」
她指著身著雄英制服的八木俊典，聲音越發氣急敗壞。
「這個男生，他以後會闖進各種危險的地方，會和你想也想不到的可怕敵人對戰，他會受傷，他會為這樣那樣的陌生人獻出生命，唯獨不會為了你珍惜自己！這就是英雄！」
機/關/槍一樣的話語不斷地掃射出來，不知道是因為氣還是怕，女人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選了一條什麼樣的路。像他們這種人，只要看到有人需要幫助就忍不住要多管閒事，所以不管怎麼樣，他們一定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流血……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女人咬緊牙關，斬釘截鐵道：「和他分手，媽媽我絕不會承認的。」
彼時還沒完全脫離叛逆期的少女雪繪自然不願意聽見母親這麼說自己的男朋友，當場就拍了桌子站起來，拉著八木俊典就準備離開。
「我自己的男朋友，為什麼要你承認？我絕對不會和俊典分手的，我們走，俊典……俊典？」
少年推開了雪繪的手，站起身，深深地朝她的母親鞠了一躬。
「一直以來，都辛苦您了。」他肅然道，「我無法保證自己不會死，但我能保證兩件事——我會不斷變強，強到任何人都沒法輕易殺死我；還有，我會珍惜雪繪，比任何人都要珍惜雪繪——唯獨這兩件事，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面對著那雙真誠而熱誠的藍色眼睛，母親一時竟也說不出什麼話，她深呼吸了幾回，許久之後，才低聲吐出了幾個字。
「……證明給我看。」
像是看不慣少年臉上突然浮現出來的欣喜似的，母親別過頭去，吐出詛咒般的一句話。
「雖然我不覺得你能做到就是了。」
「我會努力的！」
少年的聲音熱情而懇切。
「所以，請您不要再責怪雪繪了。」
母女兩人同時啞然。在她們的注視下，饒是見慣大風大浪的未來英雄，舌頭也不由得打了個磕絆。
「雪、雪繪是非常、非常好的女孩，教養出了這樣的雪繪的您，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我……我不希望你們兩位吵架。」
母女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看清了對方眼裡的那行大字——
——這是哪來的少女漫女主嗎？
兩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在八木俊典摸不著頭腦的表情中，室內原本冷肅的空氣一掃而空。
到了最後，雖然還是沒有承認，但無論如何，雪繪的母親到底是松了口，同意觀望一段時間。
10
高中畢業之後，清浦雪繪升上大學繼續學業，而八木俊典則以「All Might」這個英雄名開始了職業英雄活動。因為強大的實力，勇敢的性格，標誌性的燦爛笑容，他一躍成為最為閃亮的新星。
All Might第一次說出那句口頭禪「沒事了，要說為什麼？因為我來了！」，還會被眾人嘲笑，說他不過是高中時候參與過幾個大事件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的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做到。但當他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的解決了問題之後，這麼說的人越來越少，最終變成了無。沒有人再認為這是個冒失小子的天真妄想，因為他有將妄想變為現實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為眾人帶來奇跡。
原本質疑All Might的人，後來都不得不正視並且承認他的偉大，最後他們將他稱為——和平的象徵。
但清浦雪繪幾乎從未將八木俊典當作All Might看待。對她來說，八木俊典就只是八木俊典而已，會在冬天的時候把她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親吻的時候總是笨拙得可愛，什麼時候都以她的喜好和意志為優先（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在床上）……是她最喜歡的笨蛋。
那個笨蛋總是因為沒有救到的人而消沉，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失去生命，不管幾次他都會流下眼淚。每次每次，她都會抱住他，什麼也不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拍撫著他的背。就像媽媽在她小時候對哭泣的她所做的那樣。
那個永遠閃耀，永不坍塌，強大到宛如一座神像的「和平的象徵」，那個肌肉虯結笑容燦爛、活躍在海報與電視上的英雄All Might，他最為大眾所熟知的形象，對她來說，才是遙遠而陌生的存在。
她曾經以為他們兩個人會一直這麼過下去。
但是，他們兩人還是分了手。
在清浦雪繪和八木俊典的婚禮前夕，英雄All Might與一個非常強大的敵人對戰時身受重傷，整個胃部和一半的呼吸器官被摘除，多次手術之後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當他醒來之後，容顏憔悴的未婚妻還沒來得及對他露出笑容，就聽到他用嘶啞的聲音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要繼續英雄活動……對不起，雪繪。」
「醫生說你以後能夠以All Might模式活動的時間只剩下三個小時。」
「我知道。」
「你的身體已經無法負擔英雄活動了，連日常生活都很勉強。」
「我知道。」
「再這麼下去你會死的啊！！！」
「……我知道。」
「我明白了。」
清浦雪繪擦了一把臉頰，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被無數管子固定在病床上的金髮男人望著她，徒勞地動了動手指，卻連抬手為她拭淚這麼一個動作也做不到。她低下頭，自嘲般笑笑，慢慢從中指上拔下訂婚戒指，放在他的枕邊。
「我們分手吧。」
她竭力想要平靜，但無論是手指還是聲音都在發抖，雪繪不得不咬住自己的指節，一直咬出了血，才能勉強自己說下去。
「我……我無法阻止你，我也知道我阻止不了……但我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她哽咽著，幾乎無法言語，「我只能……對不起……俊典……我沒法看著你……你明白吧？我就是做不到……我知道我應該尊重……尊重你的想法，我不應該現在……但是對不起俊典……我真的受不了……對不起……」
雪繪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他的病床前，像一個孩子一樣痛哭失聲——像她失去父親的那天一樣，號啕不止。
一隻手搭上了她的頭頂，原來是八木俊典的手。金髮的男子費盡了力氣，終於勉強抬起了手腕，卻連撫摸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關係……」
他吞下湧到喉頭的鮮血，輕聲說。
「對不起，雪繪……我沒有辦法……」
就只是沒有辦法而已。
她沒有辦法看著他死。他沒有辦法放棄英雄活動。
他們誰都沒有辦法。
於是，那一天，八木俊典與清浦雪繪正式分手。
幾天後，清浦雪繪就搬去了北海道，據說是她大學的學長在那裡創立了公司，邀請她前去任職。
英雄All Might依然每天活躍在救援與戰鬥的第一線，清浦雪繪也過上了屬於自己的平凡日常。由於All Might的個人資訊隱瞞得極好，沒有人知道他曾有過一個女友，便也沒有人來打擾清浦雪繪的生活。讓她得以度過沒有驚濤駭浪，沒有災厄血腥，平穩而安定的每一日。
在那之後，他們足有兩年沒有再見面。
11
八木雪繪懷孕七個多月的時候，綠穀出久又一次拜訪了八木家。這一次他是來修理八木家的水管的。
「總是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這沒什麼啊……」少年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歐爾麥特給了我許多東西，能為雪繪姐你們做一點事，我很高興。」
「俊典那傢伙常常誇讚你呢，綠谷少年。」雪繪摸著肚子，微笑著看向電視上方懸掛的婚紗照，「那個時候，他剛剛發現你，回來的時候就對我說，他遇到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少年。俊典是個超級大笨蛋，他那些胡來的計畫一定讓你吃了不少的苦吧？根津校長把狀告到我這裡的時候，我真是嚇到了，都是什麼胡鬧的事情啊……一直以來辛苦你照顧他了，綠谷少年。」
「沒有的事！」少年慌慌張張地擺著手，「我才是承蒙他照顧了……歐爾麥特不是笨蛋，他很好的！真的！全世界最好！」
雪繪怔了怔，而後失笑。
「真是的，你們兩師徒在這種笨拙的地方還真是一模一樣啊。」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會兒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呢，綠谷少年。」
「什麼？」
「陪我去一趟俊典的墓。」她垂下眼簾，「又該去打理了啊。」
12
為什麼，最後還是和他結婚了呢？
望著墓碑上金髮男子燦爛的笑容，雪繪有些出神。
大概是因為，再見到他的一瞬間就清楚了——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放著他不管這件事。
如果不是受了傷又到了行動時限，那個笨蛋絕對不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吧？他就是個死腦筋的笨蛋，寧願追著知道她的存在的犯人幾千公里，也不願意讓她看到他以免動搖她的決心。
可是，動搖不動搖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當他憔悴瘦削的身體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間，清浦雪繪就明白了——她還是想要回到這個人身邊。
不，應該說，在離開他之後的每一天，都想要回到他身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這個人還在受傷。未來的某一天，她依然會失去他。雪繪努力過了，想要用時間磨去這份感情，可她絕望地發現，時間只會把這份感情沉澱得越來越堅定。
遇到越多的人，度過越多的沒有他的時光，就越發的明白——
——她再也不會遇到這麼好的人，也永遠無法再像愛他一樣愛任何人的事。
何其幸運，何其不幸，她與這世上最好的男人相愛過。
「我的戒指，還在你那裡嗎？」她紅著眼眶，努力克制自己，向他的方向伸出手去，「給我戴上吧。」
「……喂，雪繪……」八木俊典皺起眉，雖然心動，卻還是不贊同地看著她。
「與其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知道你死在別的什麼地方，不如陪著你，等你死在我懷裡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卻還是說了下去，「我還沒有堅強到足以承受你的死，但我已經堅強到足以和你繼續在一起。」
「我已經做不到答應過你和你母親的事了。」八木俊典垂下那雙藍眼睛，聲音有些沉黯。
在自己都能清楚感覺到實力衰退的現在，他已經無法保證，自己在對戰任何敵人的時候都能活著回來了。
「你是笨蛋嗎？」雪繪笑笑，「從一開始那種事就無關緊要。我說過的吧，別替我決定什麼是我想要的未來。」
她將手向前更遞進了一些。
「我想要的未來就是和你在一起——不管會發生什麼，我都做好覺悟了。」
——最後，八木俊典還是為清浦雪繪戴上了那枚戒指。一個月後，他們登記了結婚，為了雪繪的安全著想，他們只是拍了結婚照，卻沒有舉辦婚禮。
現在，八木雪繪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靜靜看著綠穀出久打掃墓碑。昔日的大英雄歐爾麥特的墓碑前永遠不缺新鮮的鮮花，他的墓碑永遠有人擦拭，所以綠穀出久也只是換掉那些枯死的鮮花，換上他們帶來的。
雪繪頗為費力地彎下腰來，把自己的手搭在墓碑上，輕輕地撫摸。冰涼的石質，在這下麵，埋葬著她所愛的人。
「他終於能夠好好休息一下了呢。」她輕聲說。
在她身旁，綠穀出久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眼淚，一點頭就會掉下來似的。他努力憋住不哭，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俊典這笨蛋啊，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休息的，英雄活動、電視節目、教師工作……他就像個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累得吐血了也不肯停下來。」
有時候她也會感到寂寞。
但是，這本就是作為英雄妻子的生活，她早就有所覺悟了。
「你是註定要成為英雄的那種人呢。」她撫摸著墓碑，輕聲對沉眠的人訴說著生前未能說出口的話語，「只要有人祈求幫助，你就忍不住要伸出援手。只要有人身處困境，你就忍不住要多管閒事——多管閒事是英雄的本質呢。」
雪繪又笑了笑，慢慢收回手，扶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可你畢竟只是人，人力總有窮盡的那一天。就像火焰總有燃燒殆盡的時候。這點我早就做好覺悟了，所以，不用太擔心我，俊典。」
從三年前回到他身邊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覺悟。
此後，她的時間，就是守望這即將燃盡的殘火的日日夜夜。
直到火焰熄滅之前，八木雪繪都會守護在八木俊典（All Might）身邊。
綠穀出久沉默地注視著雪繪的身影。
作為歐爾麥特的繼承人，他是為數不多幾個知道他妻子存在的人之一，在歐爾麥特還活著的時候，綠穀出久曾經拜訪過他家，那時他正在吃飯。綠穀留意到，他家的餐桌上，完全沒有刺激性食物，連油腥都不多見，烤得恰到好處的青花魚，還有熬煮出稠稠米油的粥，連配菜都是纖維不多的蔬菜。它們一起被擺出極為誘人的形狀，散發著溫暖的香氣。看到那些，綠穀出久才想起來，歐爾麥特因為被摘除了整個胃部需要嚴格控制飲食。
這三四年來，這個女人就是以這樣的細緻與耐心陪伴著歐爾麥特的，在那些挖空心思體貼背後，他看到了那柔軟卻也堅韌的愛意。
「說來，花變少了呢，綠谷少年。」
八木雪繪理了理自己方才放下的小蒼蘭，輕聲說道。
「那、那是……」綠穀出久忽然慌亂起來。
「我知道，因為網上那些言論對吧？」雪繪笑笑，「有人想要摧毀『和平的象徵』，從摧毀他的名譽開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在網上散播似是而非的謠言，對他的動機和人品進行質疑，他得到了尊敬與名譽——對一部分人來說，這就是獲利了，只要獲利就是原罪，就不配被稱為英雄了。他們希望他如聖人一般奉獻，又如陰影般默默無聞，同時最好再窮苦不幸……這樣才算是完美無瑕的英雄。」
「……」綠穀出久沉默著。
「可是啊，這個傢伙只是笨蛋而已。他從來都不是他們所想的那種英雄，就只是一個……為了救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燃燒殆盡的笨蛋而已。」
13
和平的象徵，No.1的英雄All Might早已衰弱的事實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那一天，八木雪繪哭了，像每一個在電視機前守候的人一樣，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間，和悲痛一起在她心中升起的，還有自私自利的、卑劣的喜悅。
——俊典終於要停止英雄活動了。
在那之後，他們確實度過了一段安穩而幸福的時光。他不用再奔波於各個電視臺現場，不用再闖入任何險地，也不會再被敵聯盟當成必須摧毀的目標。沒有人會向已經衰敗的英雄祈禱援助，沒有人再會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他終於……可以卸下那沉重的期待，從名為「責任」的十字架上下來了。
他們有了很多時間，可以去做以前從來沒時間去做的事情。雪繪為他安排了長達一個月的溫泉療養計畫。在他的身體漸漸好轉之後，他們一起去看了神奈川的海、青森的山、熊本的森林。一起穿著厚厚的登山服，在山頂上煮熱乎乎的湯飯來吃，還烤了剛摘到的新鮮蘑菇。
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幸福的……如夢一般的時光。
只是，俊典變得很愛出神，時不時就會陷入茫然若失的狀態。每到這時候，雪繪就會握住他的手。
她以為她還有很多的時間，讓她心愛的英雄習慣這樣的平凡日常。
……她以為。
打碎這個夢境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事件。當敵聯盟的襲擊讓大樓坍塌，火焰熊熊燃起時，雪繪他們就在現場，孩童的哭聲如針紮一般刺痛她的耳膜，她緊緊抓著身旁丈夫的手臂，死死瞪著他身上冒出的白煙。
「不要去……會有其他英雄來的……他們一定會來的……」
「我知道。可是在他們來之前，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會死。」
「你的變身時間連一分鐘都撐不到了，你去了又能做什麼？！」
「其實我最近感覺身體好多了，大概能撐個三分鐘吧……」
「我養好你的身體不是為了讓你去送死啊！！！」
「我知道。」
那雙藍色的眼睛望著她，其中有濃得化不開的愧疚，但更多的是靜謐的火焰在燃燒。
仿佛知道自己就要燃燒殆盡，所以燃燒得更加熾烈的火焰。
「對不起，雪繪，但我必須去。」
——因為多管閒事就是英雄的本質。
八木雪繪只能頹然地鬆開手，緩緩後退一步。男人看著她，面上閃過一絲痛苦，卻又被更為堅毅的神色所替代。
「謝謝你，雪繪……我去了。」
那道身影有如流星一般向著天空沖去，被留在地上的她只能頹然地站立著，緩緩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臉。
「你都露出那種表情了……要我怎麼阻止啊？」
儘管她也明白，這一去，怕就是永別。
14
八木俊典沒有再回來。
昔日的No.1英雄ALL MIGHT在此次襲擊事件之中英勇犧牲。
那道曾經照亮了一個時代亦照亮了無數人生命的光輝，終於燃燒殆盡，就此隕落。
那個男人死去的那一天，他的妻子本來打算告訴他，自己已經懷孕一個月的事。
是幸運還是不幸呢？他到底是沒有聽到。
15
「我一定會保護的……歐爾麥特的名譽，歐爾麥特的理念……我一定會保護到底，絕不讓任何人玷污！」
少年抬起頭來，注視著雪繪的眼睛如此明亮，其中有火焰在靜謐地燃燒。
「我會做到的，雪繪姐。歐爾麥特的夢想，我會完成它。」
——成為新的和平的象徵。
八木雪繪望著他，緩緩地、緩緩地搖了搖頭。
「死去的英雄會被人遺忘，這種事，我早就接受了。綠谷少年，你不需要活成All Might的樣子，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夠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你已經是英雄了。你站在這裡，足以證明俊典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這就夠了。」
她笑了笑。
「不要成為燃燒殆盡的光啊。那樣的話，一定會有人為你傷心的。」
沒有歐爾麥特，也會有安德瓦，也會有DEKU，也會有爆心地，也會有eraser head……會有無數的英雄來填補他留下的空缺。人們終究會遺忘死去的英雄。他的名聲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蒙上陰影，他的豐碑終究會佈滿裂縫。
但是對於雪繪來說，他無可替代，永垂不朽。
這份缺失永遠無法彌補。這一點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但是，活著的人還是要活下去。
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看到了嗎，俊典，新的光輝已經升起了，你的意志會有人繼承下去。
只要有黑暗存在，就一定會有人成為光芒。只要絕望還在擴散，就一定會有人成為希望。
我們將這樣的笨蛋，稱為「英雄」。
「說起來，孩子的名字已經決定好了呢。」
八木雪繪微笑著說。
「光。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這都是很棒的名字吧？」
在漫長而永恆的黑暗之中，一代又一代的星辰閃耀著自己的光輝。這光輝或許渺小，或許短暫，但一定能夠照亮什麼，一定能夠拯救什麼。
——就像十來年前，那個少年將她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一樣。
八木雪繪如此堅信著。
——你將化作光芒。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