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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原來你是這樣的紐約》作者:彌淚【完結+番外】

《(綜)原來你是這樣的紐約》作者:彌淚【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8439個瀏覽者
文案:

季九為了不繼承祖傳靈媒的職業而遠遁聽說只有吸血鬼沒有鬼的美國,可到達紐約一周之後,她才發現這裡和想像中完全不同。

不僅打開電視就是超級英雄,去隔壁借醬油還能圍觀犯罪現場,更可怕的是——誰把她是靈媒的消息傳出去了?天天被鬼敲門是怎麼回事?
這跟說好的紐約完全不一樣吧!

「我一大天|朝的靈媒為什麼非得在這裡找個老外鬼當守護靈啊?!」
「……小姐,你這是種族歧視。」

【友情提示】
1、綜美劇,主場紐約,關鍵字如配角欄,除除靈破破案的日常。
2、女主慫,bug有,入坑請三思,考據請謹慎。

內容標籤:英美劇 靈異神怪 超級英雄 無限流
搜索關鍵字:主角:季九 ┃ 配角:李四,機器,複聯,米福,花生,etc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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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1

  「女兒,你到紐約也快一周了,過得還習慣嗎?」

  季九剛提著一塑膠袋食材下車,就接到了來自太平洋另一端的老媽愛的問候。

  明明在家時嫌棄她嫌棄得不行,現在出國來念書還沒到一周,太后就開始掛念了,連說話的語氣都溫柔了好幾個等級,讓季九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很好!什麼問題也沒有!」季九一邊狗腿地回話,一邊晃悠著往家裡走,「阿姨家在布魯克林的房子也比想像中高端大氣上檔次,感覺自己已經是個有錢人了。」

  並且這一周完全沒遇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果然來美國是明智的選擇。

  當然這話她現在還不太敢對太后明說,太后非常滿意,並且問道:「那你答應我的找男朋友的事怎麼樣了?季梓書,你表哥都訂婚了,你要是不在那邊找,回來後就沒有剩下的了知道嗎!」

  ……又開始了,太后只有在數落她的時候會叫她大名……

  季九絕望地翻個白眼:「你也不想想他幾歲開始談戀愛的,小學啊小學!我能跟他比嗎?……總之我會加油的,就這樣吧國內才幾點啊你快補個回籠覺吧我掛了啊!」

  一口氣把話說完掛斷電話,季九如釋重負地吐出口氣,加快了腳步。

  太陽不知不覺已經下山了,橙色的餘光從街道盡頭蜿蜒至腳邊,像一條細長的河流。這時間路上沒什麼行人,經過的車輛也不多,季九埋頭思考著晚飯該做什麼,眼角瞥見前方的樹影下有個人影一動不動地站著,身材十分高大,幾乎與公寓樓的圍牆一般高。

  只是那人穿著藍色連身衣、披著紅色斗篷,形象酷似美漫裡那位超人……大概是在COS?

  這麼想著,季九她下意識望向那個人注視著的房子,如果沒記錯,那裡住著位年輕的華裔女性,她上次經過時正好聽到她在門口用中文講電話。

  因此,出於一股說不清的八卦之心,在從那個人身邊走過時,季九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她卻嚇得直接「哇」一聲叫出了口。

  對方似乎也被她嚇了一跳,慢慢地轉過頭來。那個年輕人的身體幾乎與樹影融為一體,因此季九才發現他滿頭滿臉的血,面色蒼白如紙,右半邊腦袋凹下去了一塊,甚至能看到裡面紅白的內容物。他的右眼完全被血污擋住了,左眼顯露出可怖的青白色。

  他雖然確實有著白種人的高大,可之所以看上去與牆齊高,完全是因為他雙腳離地,是飄著的啊!

  注意到季九的目光,對方緩緩咧開嘴角,這一動,紅黑色的液體開始不斷自他嘴邊、鼻孔和兩眼滲出,暗淡的天光還沒照到樹頂就被陰影拂去,他隱隱綽綽的身形向季九移動了一下,下一刻,就湊到了季九面前!

  「嚶嚶嚶我艸啊!!!」

  超人才不會是這個樣子呢!

  季九崩潰地掄起塑膠袋往他腦袋狠狠一甩,拔腿就朝隔壁街區的家裡沖。冰冷的氣息緊追其後,不時還夾雜著嗚咽一般的聲音。她頭也不回,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鼓作氣拉開底層鐵門,沖上半層高的戶外樓梯,掏鑰匙開門甩門——

  「砰」的一聲,她脫力地把後背靠在門板上,屏住呼吸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異常動靜後才松了口氣,氣喘吁吁地走進客廳,從窗後望了眼街道。

  天色還未完全暗下,灰黑的天幕中仍殘留著夕照的餘暉,逢魔時刻大抵如是。

  那只年輕白人的鬼魂並沒有離去,但他好像被什麼東西阻止了一般,只能在底層鐵門外的圍牆邊徘徊。每一次他想要靠近都會被彈出去,這麼試過幾次後,他像是放棄了,站在越發暗淡的天色下抬頭看著窗戶。

  路燈亮了起來,光芒從那張佈滿血污的臉上穿過,什麼也沒有留下。季九渾身冰冷,後怕得直哆嗦,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提著剛甩過鬼的食材走進廚房。

  整棟二層的小樓裡只住了她一個人,拖鞋的踢踏聲幽幽地從一層繞上去,順著樓梯在樓中盤旋。屋裡的溫度有點低,雞皮疙瘩又冒了出來,她越想越發怵,把塑膠袋一扔,翻出手機撥通了李家表哥的電話。

  提示音響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起,一個困倦的男聲迷迷糊糊地問道:「喂?」

  「噫雖然把你吵醒了很不好意思但是小狼我又遇到鬼了救救我嚶嚶嚶!」

  對方明顯一愣,半晌才茫然道:「季九?你說哪裡有鬼?」

  「紐約啊!我的天紐約竟然有鬼!!!」季九慘叫一聲,按耐不住狂跳的心臟,一邊說電話一邊在廚房裡跺腳,「到底是誰跟我說西方國家沒有鬼的!站出來我絕對不打死他!我季九是為了什麼才從□□大老遠跑到紐約來的啊,不就是為了不要見到那些東西嗎!」

  李小狼痛苦地□□了一聲,接道:「有人的地方當然會有鬼魂,你作為靈媒不應該最清楚了嗎?」

  季九一字一句地吼回去:「我!不!是!靈!媒!」

  李小狼的聲音更加痛苦了:「你現在在家吧?總之那幢房子被結界包圍,那些東西是進不去的。」

  「我知道是知道啦,阿姨跟我提過,但是……」季九捉摸著道,「萬一他一直在門口不走呢?我晚上要睡不著了!」

  李小狼想了想,但到底是抵擋不住困意,打了個很大的呵欠:「我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等我起來再幫你查行嗎?說到底……」他沉默了一下,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出國之前把所有符咒書本都打包丟在了家裡的是誰?」

  「……」

  是她。

  季九欲哭無淚:「往生咒對西方靈管不管用?我只會這個……」

  「……你可以試試,不是惡靈應該能抵擋一陣。」李小狼絕望地歎了口氣,「我也會問問母親的,你實在害怕就在家裡呆著別出門。」

  季九連聲應是,心情稍微明朗了一些:「那就多謝啦!幫我向小櫻問好,晚安表哥!」

  結束通話後,她迅速把整棟樓的門窗全部關緊,拉嚴實窗簾前又往外看了眼,街道上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了,她終於長出口氣,安心地給自己煎了塊牛排,搭配水果沙拉拌優酪乳,就著這段時間正在追的四月新番搞定了晚餐。

  一夜無夢,第二天季九起床一開手機,就收到了李小狼的留言。

  「母親說書房還有地下室的書架上有相關書籍,應該會對你有幫助。你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有時候看到了就當做沒看到吧,平時帶些符咒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道理她都懂,可具體要怎麼做……季九不由悲從中來,但一看時間,只能立馬洗漱吃早飯,拎著書包匆匆忙忙地往外趕。

  今天是第一次上課的日子,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她一邊對著手機確認上課時間和教室,順手合上背後的鐵門,剛一轉身,冷不防見門口大樹上咻地掉下一團影子。

  季九一愣,抬起的腳還沒來得及落下,就看見那團影子猛地彈起,一張佈滿鮮血的鬼臉一下子出現在青天白日之下。

  「哇啊啊啊——」

  沒天理了紐約的鬼大白天都在外面跑!

  季九轉身要往家裡沖,可那只鬼偏偏擋住了進門的必經之路,淒慘地看著她道:「你……你能看見我吧?」

  她腦袋一片空白,身體也一動都動不了。那只鬼卻咧開嘴一笑,鮮血又從他嘴裡漏了出來:「太好了……太好了……」

  話音未落,他毫無預兆地朝季九撲來,季九無處可躲,眼睜睜看著那雙慘白的手臂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

  等等?

  你等等?!

  季九僵硬地低下頭,確認了自己腰上的感覺並沒有錯,再看身前,那只腦袋缺了一塊的青年鬼誠懇地道:「請一定要幫幫我!」

  季九:「……」

  一人一鬼沉默了足有十秒,季九伸出食指和拇指,扯了扯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你先放開我。」

  對方立馬收回手,退開一步,用佈滿鮮血的臉看著她,試圖微笑:「我是查理斯。」

  雖然他看起來真的十分真誠,但視覺效果實在太可怕了。季九捂住臉,欲哭無淚:「你你你……你先把自己收拾一下!」

  查理斯眨眨眼,疑惑道:「但是怎麼做……」

  季九回憶著從小到大或自願或被迫看的志怪靈異科普書籍,試著說:「想想你生前的樣子?」

  查理斯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閉上眼非常努力地思考起來。季九左瞧瞧右看看,悄悄往後退了一步,等她再看向那只鬼時,對方臉上的血污竟然已經消失無蹤,連腦袋的缺口都補上了,衣服也換成了普通的外套和牛仔褲。

  這下子,出現在眼前的是個非常正常的白人青年,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有著棕色的短髮和藍色的眼睛,除了身形透明、腳下沒有影子這幾點外,和路上的普通人並沒有分別。

  季九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抱歉我趕著去上課,你找別人吧。」

  「拜託了!」查理斯忙不迭地跟上來,飄到她面前可憐兮兮地道,「別人都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我昨天試著去找在我們圈子裡很有名的偵探,但也失敗了。你是我唯一能夠求助的人了!」

  季九正要開口,迎面走來一路人,她立馬閉上嘴,從書包裡翻出耳機插到手機上,裝模作樣地戴上耳機才開始說話:「人鬼殊途,你就不要留戀塵世了,快點投胎去吧。」

  「什麼是投胎?」

  「就是……呃,和上天堂差不多吧。」

  一聽這個,查理斯立刻激動道:「可是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請幫我阻止殺我的兇手!」

  什麼什麼什麼?

  季九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地瞪大了眼看著眼前這透明的鬼:「凶、兇手?」

  查理斯表情嚴肅地應道:「是的,是前天晚上的事。那天我正在巡邏,有人從後面襲擊了我,等醒來我就已經這樣了……」

  他垂頭看著自己透明的雙手,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努力扯出個笑容,卻並沒有成功。

  「但是在臨死前我聽到兇手這樣說:『第一個,下面輪到誰呢?蝙蝠俠還是閃電俠?』他……」

  「等等!」季九忍不住打斷了他,「你說的可都是漫畫人物?我讀書少不要騙我。」

  查理斯抓抓頭髮,解釋道:「這事是這樣的……呃,稍微有點複雜,不過你上網查一下就知道了,就是我們扮演漫畫中的超級英雄,維護那些,你知道,不受員警保護或者治安不好的街區的治安。

  「這一定是針對超級英雄的連環殺人案。」

作者有話要說:

  季•大名梓書•九:???

  是這樣的,這裡綜的是漫威電影宇宙,DC系列在文裡只是漫畫作品,超人、蝙蝠俠、閃電俠也都是虛擬人物。

  新文開張先三更啦,存稿比較少,爭取能日更吧。

  新風格新嘗試,第一次寫影視好緊張,希望大家能看得開心><


Episode.02

  季九張大了嘴,憋出一句:「……城會玩。」

  「抱歉,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眼看著到了地鐵站,季九刷了交通卡進站,查理斯也緊緊跟在後面。這時間算得上是早高峰,月臺上幾乎都是人,季九不得不在人群中穿梭著尋找空隙等車,查理斯卻如入無人之境。

  「拜託,我會找到兇手的,你只需要告訴員警就可以了!」

  「你連兇手的樣子都沒看到嗎??」

  季九終於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猛然回頭——跟在後面的大叔被她嚇了一跳,驚嚇地瞪圓了眼,用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看了她半晌,繞到前頭去了。

  季九:「……」

  查理斯無辜道:「他從後面偷襲了我。」

  季九沉默片刻,低下頭打開了網頁:「我先搜搜新聞。」

  說話間,地鐵呼嘯而至,她跟著人群上了車,好半天才艱難刷出了新聞頁面——是昨天的頭條,有一名身著超人服飾的青年在他經常巡邏的街區被謀殺。新聞中還提到了這群扮演漫畫中的超級英雄除暴安良的團體,最後配上一張經過處理的被害者照片,希望知情人員能夠提供他的資訊。

  那張照片上的人確確實實就是查理斯。

  查理斯還好心地在旁邊為她講解:「事實上,我們並沒有像個組織一樣,你知道,是大家自發這樣去做了,接著發現『嘿隔壁街區也有夥計這樣幹了!』漸漸地也會有些情報共用……之類的。」

  地鐵的舊車廂晃晃悠悠,季九抓著扶手跟著晃晃悠悠,心情有些複雜。直到地鐵都快到站了,她才冷不防蹦出一句:「員警一定會幫你抓到他的。」

  查理斯露出個略顯微妙的表情:「我也這麼希望,但是……」

  地鐵終於到站,季九跟著人群下了車。學校就在地鐵站邊上,她之前來報到時探過路,今天直接就往上課的教學樓趕去,查理斯一路上沿著建築物和樹木的陰影跟在後面,像是一條怎麼都甩不掉的尾巴。

  季九幾乎要哭出來了——她只是個平凡的留學生而已啊!

  誰知等她走進教室,明明快到上課時間了,裡面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助教模樣的年輕人站在講臺邊,見她進門,友善地道:「今天有托尼•斯塔克的演講,課程推遲,大家都去禮堂了。」

  ……臥槽這麼開心?

  不過即使是不怎麼關注西方新聞的季九也知道托尼•斯塔克有多出名,這位前軍火商富二代金盆洗手後以鋼鐵俠的身份活躍在大眾視線中已經許久,連國內都有一大幫他的粉絲。

  既然剛好有機會見到真人,去看看也是值得的,還能拍張照放微博上炫耀一番。

  季九立馬掉頭沖去禮堂,正好趕上演講開場。大會堂內人滿為患,連最後排都坐滿了,站在牆邊的觀眾也從第一排繞到了門口,別說座無虛席了,根本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啊!

  季九剛剛找到可以站的地方,就見一身正裝的托尼•斯塔克走上了舞臺。人群頓時沸騰了,她急忙舉起手機拍了張照,輝煌的舞臺燈光勾勒出男人瀟灑的側影,放大點還能看到側臉的笑容。

  季九很滿意,趕緊發了條帶圖微博,沒想到順手往下一拉,首頁已經有人搶先一步PO了照片,而且還是出自前面幾排的□□正臉照,難怪一分鐘不到就有十多人留了言。

  ——天哪!羡慕嫉妒恨!

  ——嗚嗚嗚PO主在哪個大學我也想去見托尼本人啊!

  ——還是這麼靠前的位置,我要昏古去了!

  ……

  季九想起來了,她互粉的姑娘裡確實有個鋼鐵俠粉,本來就在美國念本科,今年更是報了紐約的碩士……沒想到也是這個學校的嗎!

  她猶豫一番,正想著是不是該先打個招呼,不料一條私信率先跳了出來,點開一看,正是那個姑娘。

  ——榛子果天天舔尼尼:小九!難道你也在托尼講座現場?

  季九下意識看了眼周圍,將手機藏進書包裡遮掉亮光,一邊回復:「對哈,沒想到我們竟然同校2333」

  ——榛子果天天舔尼尼:哈哈當初申請好忙,拿到offer後我就出去玩了,沒上微博也不知道你的消息,我們好有緣哦~講座結束後面基來一發?」

  ——酒小九:好好好!

  ——榛子果天天舔尼尼:開心!我就坐在第二排,結束後應該還會多留一會。你可以來前面找我,戴貝雷帽的那個就是了!我繼續prpr(﹃)

  季九回了個OK的動畫表情,順手把手機放進包裡,專心聽講座順帶練聽力。

  斯塔克這次是被工程學院請來的,雖說針對工程學院學生,但演講內容還算通俗易懂,主題是關於科技對人類未來的影響。他說話時始終給人運籌帷幄的自信,輕鬆又不失激情,季九聽到最後差點也被圈粉。

  到了提問環節,耳邊冷不防傳來一個聲音:「我也曾想成為鋼鐵俠那樣的英雄。」

  他用的是過去時。

  季九心裡一酸,轉頭看到查理斯蹲在黑暗中,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前方,身影透明到能夠映出他旁邊的那個女生。

  如果他不出聲,連季九都要忘記還有這麼只鬼的存在。

  然而他已經死了,作為「查理斯」這個人的未來和抱負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煙消雲散。

  東方有句古話,塵歸塵,土歸土。

  季九想這樣安慰他,卻一時不知道如何用英語表達,正準備掏手機上網查,查理斯猛地站了起來,慘白的臉上混合了震驚和憤怒,霎時間竟變得猙獰起來。

  「這個聲音!」

  最前排的座位上,一個男學生正握著話筒,抑制不住激動地向托尼•斯塔克提問:「你好,斯塔克先生,我是你的粉絲!請問……」

  季九沒有聽清問題,但聽清了查理斯的話:「是兇手的聲音。」

  =口=!這是逗我?

  季九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雞皮疙瘩一下子從手臂爬到了後背,壓低聲音道:「你確定嗎?」

  「我不會忘記的!」

  查理斯的身體慢慢飄了起來,眼看著要朝前排飄去,季九連忙伸手去抓,可手掌緊接著就穿透了對方的手臂,握了個空:「等等!我、我有個想法!」

  可能是聲音太大了,周圍學生紛紛看過來,季九立馬收聲,假裝接電話的樣子匆匆走到門口。

  幸好查理斯理智尚存,猶豫一下也跟了出來。

  季九一邊往前排望試圖看清說話人的樣貌,一邊說道:「就算我們現在能抓住他,但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向□□明他就是兇手對不對?員警肯定不會抓他,反而有可能被他發現……呃,被報復,所以我想的是……」季九吞了口口水,看著查理斯的眼睛認真道,「你跟著他,在他準備向下一個人行兇前通知我,我就可以把員警叫到現場抓他個現行,你覺得怎樣?」

  查理斯慢慢地冷靜下來,表情也恢復了正常狀態。季九見他點頭同意,不由松了口氣,又叮囑:「記得不能做多餘的事。」

  其實她也不確定查理斯會不會傷害那個人,但凶死之人戾氣最大,他沒有化作厲鬼已經很了不起了,萬一什麼時候兇暴化……

  季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裡哇哇大哭。

  結果還是變成答應幫忙了,說好的不能和鬼扯上關係呢!

  查理斯進去會場跟蹤兇手,之後不久,第一波觀眾就出來了。

  季九逆著人流挪到最前排,此時還留在會場內的人幾乎都擠到了舞臺邊,爭搶著要和托尼•斯塔克拍照合影。

  查理斯也在人群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某個身影,完全沒有注意到季九的靠近。季九清了清嗓子,才壓低聲音問道:「是哪個?」

  「就在鋼鐵俠身邊。」

  這時正好有攝影師準備拍照,人群稍微散開了些,露出包圍圈正中的斯塔克。一個眉清目秀的男生正激動地和他合照,臉上盡是青春的活力。

  再看看查理斯同樣年輕的臉龐,季九不由唏噓,急忙移開視線。誰知剛一轉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名身穿墨綠色西洋棋印花連衣裙、頭戴同色貝雷帽的東方女生。她身形高挑,大眼睛白皮膚,妝容精緻可愛,一下子就把季九擊倒了。

  噫美女!

  季九心潮澎湃,好感度蹭蹭蹭直線上升,立馬小心翼翼地穿過人群叫道:「榛子?」

  女生剛站到鋼鐵俠身邊準備合影,見狀驚喜地「呀」了一聲,揮著手招呼:「一起來吧,小九!」

  季九退後了一步,擺了擺手:「我就算了……」

  她還沒完全說出拒絕的話,斯塔克的目光卻也移了過來。燈光下,這男人的眼睛裡像是蘊藏了整片銀河般光芒璀璨,季九臉上發熱,卻見對方毫不猶豫地朝她一招手:「來吧。」說著還不忘讓出右邊的空位。

  季九只好硬著頭皮挪上前去,僵硬地站在一邊。

  大概是察覺了她的尷尬,斯塔克閒聊一般地跟她搭話:「你從哪裡來的?」

  「中國。」

  「哦,酷。」

  他咧嘴一笑,季九也跟著彎起眼,攝影師恰好抓住這一時機,喀嚓一聲,按下了快門。

  季九連忙道了謝,走到一邊,榛子果開心地小跑過來,激動道:「今天真是太值了,見到了托尼拍了合影還遇到了真人小九。啊,我叫易蓁,草字頭的蓁,不過還是叫我榛子就行了,就讀建築學碩士。」說著伸出手來。

  季九急忙握住:「我是季九,呃,算是通稱吧。念的是心理學碩士。」

  「哇——不明覺厲!」易蓁一邊驚歎一邊自嘲道,「比我們這些未來的搬磚工強多了!」

  「嗚嗚嗚並不是!」

  雖然季九在高考完選擇心理學專業時確實抱著——以後多少能夠分辨出遇到的鬼有無說謊、是否善意——的念頭,然而事實證明一點用也沒有。

  鬼魂根本沒有生理反應,連基本的面部表情都很少啊!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季九深深歎了口氣,下意識往剛才查理斯飄著的地方看去,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就不在了,他說的那個兇手也早已不見蹤影。

  胸口有塊地方涼下來,她聽見自己心跳得厲害,血液迴圈加快,身體卻並不覺得熱。

  ……但願事情不會變得太糟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案件的原型出自elementary第四季,不過動機兇手受害人啥的都被我換了,借了個殼。

  之所以借這個案子,當然是為了引出後面要出場的小盆友啦!【閉嘴


Episode.03

  第一天的課程安排相當緊湊,等到季九上完課和易蓁吃了頓飯,被各種專業知識塞滿的腦子才騰出一點地方想起了查理斯那檔子事。

  仔細想想,今天是他遇害後的第三個晚上,兇手如果想要再次行兇,也差不多到了準備行動的時候。

  季九肯定是不敢大晚上呆在外面等查理斯來找的,但又怕回家後對方沒法聯繫她,權衡之下只好一直坐在客廳裡對著外面,不時抬頭看兩眼。

  第一個晚上什麼也沒發生,接下來的一天也平安無事。

  季九有些不安,下午下了課後留在學校裡沒回家,四處閒逛下不知不覺就到了工程學院那一帶。

  好巧不巧的,才到人家系館門口,一股涼意倏然從背後滑過。她猛地望過去,就見到了朝這邊飄來的查理斯。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本已恢復正常的臉上隱約又浮起了血色,是血污的深黑。然而看到季九,他吃了一驚,那種暗色迅速褪去,轉為了正常的慘白。

  季九下意識看了眼被查理斯緊緊纏住卻渾然不覺的男生,今天他戴了眼鏡,看上去更加斯文秀氣。等他走過,季九才低聲道:「有線索嗎?」

  查理斯發出兩聲低笑,讓季九又起了身雞皮疙瘩:「你知道嗎?我竟然在他公寓裡發現了帶血的棒球棍,雖然他擦得很乾淨,但我能聞到氣味。」

  老天……被殺死的兇器就在身邊,難怪才過了一個晚上查理斯就變這樣了!

  季九心塞地捂住胸口:「既然找到了證據,我去報警,你就不要……」

  「不,等等。」查理斯看了眼那個男生離開的方向,飛快地說道,「聽我說,你昨天說的很對,要在他行兇的時候再叫員警過來,這樣員警就不可能會放過他了。」

  ……這位同學你真的非常不信任員警啊……

  季九無奈:「我明白了,那你能知道他這次盯上了誰嗎?」

  查理斯嚴肅地點了點頭:「他這兩天一直在搜索有關閃電俠的新聞,今天出門前還又擦了遍球棍。」

  「噫!」季九這下子是真的笑不出來了,「我怎麼覺得他今晚就要行動……閃電俠在哪個區域活動?」

  「法拉盛。」

  留下這句,查理斯就追著那男生進系館裡去了。季九找了個可以坐的地方開始搜索法拉盛的消息,一下子就看到了不少閃電俠仗義勇為的現場視頻和照片,大部分都是打擊偷竊搶劫之類的場面。

  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法拉盛治安真是不好啊……

  季九一面感慨,一面打開了facebook,在搜索欄輸入學校名字,下面很快就跳出許多學生的頭像,再加上工程學院這一關鍵字,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很快在其中看到了一張略有幾分眼熟的照片。

  上面的名字是盧恩•道爾。

  以防萬一,季九還是點進去看了看他的相冊,沒想到裡面的照片都是他的自拍,純大頭,360度全方位無死角,一般人會這樣嗎!而最近幾張正好是昨天與托尼•斯塔克的合照。

  這真是一位毫無顧忌的自戀狂。

  季九甚至有了種模模糊糊的猜測。

  首先,查理斯不認識這個人,這次案件肯定不是私人恩怨,其次,盧恩的目標是整個群體,是出於對這些人的仇恨,再次,盧恩顯然非常喜歡鋼鐵俠,定然不會是真的仇恨超級英雄。那麼……會不會是他覺得扮演超級英雄在現實生活中打擊罪惡的那些人影響了他心目中超級英雄的形象?

  「啊啊啊受不了了!」季九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來奔向最近的公用電話亭。

  紐約警察局的電話是多少來著?不管了先打911吧。

  季九沒有透露自己的個人資訊,在將自己瞭解到的情報和可能發生的事情說清楚之後就當機立斷掛了電話。

  因為擔心今晚有事發生,她猶豫了很久,到底是沒有回家,趁著天還沒黑先到了位於皇后區的法拉盛,在一家中餐館點了晚餐坐下來。

  過了八點,店裡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季九坐立不安地往窗外看,引得服務生上來問她是不是在等人,需不需要先加副碗筷。

  季九乾笑著拒絕後,乾脆準備去街上探探情況,反正現在人多應該不會被搶吧——正想著,查理斯透明的身影從窗玻璃外穿了進來。

  他看起來十分著急的樣子,一邊讓季九打電話報警,一邊示意她跟他走。

  季九連忙結了賬往外沖,那鬼影子飄得很快,季九左拐右轉,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就在她跑得快要斷氣時,查理斯停了下來。

  天色差不多全黑了,路燈光並不是很明亮。季九正站在街道轉角的地方,兩邊都看不到行人,耳邊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查理斯慢慢地飄向了街道,季九也想跟出去,卻發現一道紅色的身影從遠處迅速跑近。她雖然沒怎麼看過美漫,但從對方的穿著和胸口的閃電標誌也能分辨出這就是今天的誘餌……啊呸,保護物件了。

  嚶嚶嚶想什麼呢,她能保護好自己已經很好了!

  季九停在原地,又往牆邊挪了幾分,以便將自己完全隱藏在建築物的陰影中。

  閃電俠迅速閃進了前方一條小巷中,那裡面幾乎在同時傳出驚呼和叫喊,一陣劈裡啪啦的喧嘩聲中,幾個人慌張地跑了出來。紅色身影緊追其後,沒一會兒就將他們逼到了牆角。

  「把你們剛剛偷的東西交出來!」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些小偷身上,因而根本沒有注意到神不知鬼不覺接近了他的另一個身影。

  穿著黑衣,甚至帶著黑色面罩,宛如一團陰影的兇手高高舉起了棒球棍。那幾個小偷頓時睜大了眼,甚至忘記了要出聲,直到其中一人顫抖著舉起手指向閃電俠身後——

  球棒狠狠砸了下來!

  閃電俠猝手不及,下意識抬起手臂要阻擋,卻不料眼前忽然冒出一團霧氣,那根棒子立馬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擋住了,反彈般飛出去,連帶著兇手也踉蹌著倒在地上。

  饒是閃電俠也驚呆了,小偷們趁機奪路而逃,只有季九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是查理斯。強大的怨念讓他有了觸碰實物的能力,卻又不會被兇器傷害。千鈞一髮之際,他狠狠抓住球棒,借力將它打飛,緊接著一拳揍在兇手臉上,將他也擊倒在地。

  兇手怔愣了幾秒,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對準閃電俠毫不猶豫就是一發。

  「砰——」

  槍聲響徹夜空,附近的居民樓頓時喧鬧起來,有人在尖叫,有人已經打了報警電話。

  好在因為查理斯及時撲上去,槍口一偏,子彈沒有直接打中閃電俠,只是擦傷了他的手臂,而他也因此反應過來,迅速與兇手纏鬥在一起。

  事態發展到現在說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接下來只要拖著兇手直到員警到場,案件就能結束。

  季九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員警應該很快就會到了,這樣她還來得及趕在十點前到家。

  正這麼想著,一頂黑色的面罩被不知哪個人甩出來,飛落在路燈光下,兇手的臉完全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正是盧恩•道爾。

  查理斯盯著他的臉略一停頓,突然大吼一聲,用力掐住了盧恩的脖子。

  這下子把季九嚇壞了,她沖出街角,對著查理斯大喊:「快放手!冷靜下來查理斯!」

  閃電俠錯愕地瞪向她,那表情比發現有人襲擊他時更加震驚。而盧恩仰躺在地上死命抓撓自己的脖子,雙腿在地上猛蹬,可不管他怎麼做,那些努力都只是打在空氣中,流逝的也只是他的生命力。

  查理斯依舊像是沒有聽到,雙目發紅,腦袋上的缺口漸漸明顯,露出裡面紅白的內容物,血污從傷口處淌下來,流過他的額頭、眼睛、鼻子、嘴巴——

  啪嗒,滴在他青筋暴起的雙手上。

  他又變回了死去時的模樣,半張臉滿是血跡,半張臉青白猙獰。

  查理斯渾然不覺,雙手掐著盧恩的脖子將他提起。盧恩不停抽搐,眼看著就要不行了,季九快步沖上去,試圖阻止查理斯行兇,然而,

  手掌從他透明的手臂間直接穿了過去。

  閃電俠顯然也嚇呆了,顫抖著指著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半死之人問:「發、發生了什麼鬼?」

  靠!

  季九快要罵人了,但她還得保持微笑:「給我當做沒看見。」說著,腦子裡飛快思考著阻止查理斯的方法。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她現在能用且會用的只有往生咒。

  鬼都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出聲,驚覺一股寒風從高處俯衝下來,隱約有張人臉在自己眼前閃過,緊接著,查理斯就被踹飛出去,那個馬上也要變成鬼了的盧恩摔在地上,總算是留住了最後一口氣。

  季九忍不住張大了嘴,目光上移,先是穿著皮鞋的腳面,接著是包裹在西裝褲內的修長雙腿,然後是西裝革履的精壯身軀,最後,一張雕塑般硬氣俊朗、又帶幾分滄桑的臉龐映入眼簾。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那雙淺色的眼睛,波瀾不驚地往她身上一瞥,好像兩方剔透的冷泉。

  有那麼一瞬間,季九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在她最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時候,有個人就像《大話西遊》中說的那樣,腳踏祥雲,從天而降。

  她張口要道謝,然而定睛一看,那位英雄果真雙腳離地,燈光穿透他透明的身體,打過查理斯,在地上投下渾圓的光斑,沒有一絲陰影。

  所有感謝詞統統被她吞了下去。

  嚶嚶嚶又來了只鬼!長得再正常也是只鬼啊!

  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查理斯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完全失去理智的他從地上爬起,調轉方向就朝剛剛出現的那只鬼撲去。

  季九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當機立斷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查理斯突然抱住腦袋哀嚎起來,猛烈的氣流拔地而起,將季九的裙擺都要吹飛。她按著裙角繼續念:「……阿彌唎哆悉耽婆毗……」

  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季九卻不敢動手去擦,依舊全神貫注地盯著查理斯。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平靜下來,身體也脫力般落在地上。

  狂風漸漸退去,查理斯轉頭看向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閃電俠,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盧恩•道爾,臉上露出一股深切的悲哀。他垂下頭看著自己透明的手,螢綠的光點從他指尖擴散,他的身體正一點點消失。

  季九慢慢地朝他走過去:「兇手已經被抓住了,安心升天去吧。」

  查理斯聳聳肩,好像又變回了最初來找她時那個乾淨的年輕人:「是你說的天堂嗎?」

  「在我們東方的觀念中,人死後都會去同一個地方,從那裡重新投胎,再世為人。」

  「什麼是投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大概。」

  「哈哈。」

  查理斯笑起來,在他難得展露的笑容中,這道身影徹底化為光點,像無數螢火蟲,飛快地沒入夜空。

  街道又恢復了寧靜,季九仰頭望著夜空,卻突然有些茫然。

  可不等她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感傷,警笛聲便撕裂了夜色。她渾身一個激靈,沖閃電俠留下一句:「這個兇手是你打敗的,這樣告訴員警叔叔約好了啊!」緊接著就像只兔子一樣竄進了剛才躲藏的轉角。

  員警到場的時候,她剛剛轉進隔壁一條街,人聲、警笛聲纏繞在一起,熱鬧得很。她摸著胸口長出了口氣,這才想起來當時幫忙的男鬼,但已經到處都看不見了。

  ……也許也被她順手超度了?

  不過總算解決了一件事,這令季九心情大好,開開心心地準備打道回府,卻聽背後忽然有人出聲道:「給紐約警局打匿名電話的就是你吧?」

  她身體一僵,猛地回頭。

  在警燈與街燈交織出的光影中,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略有些絡腮胡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後,篤定地注視著她:「我在布魯克林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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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4

  季九眯起眼打量眼前的男人,總覺得越看越眼熟。

  突然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住在她家隔壁街區、和那個華裔女性合住的人嗎!那天她就是在他家門口第一次遇到查理斯的啊!

  原來他是員警?

  不對不對,查理斯不喜歡員警,倒是說過曾經要去找一位在他們圈子裡很有名的偵探,不會就是說這個人吧?

  她還在出神,對方又自顧自劈裡啪啦說了一堆。但是他的語速實在太快了,季九隻分辨出他大概是在懷疑她出現在現場的理由。

  季九無辜地眨眨眼:「抱歉,那邊太吵了,我沒聽清你說了什麼。」

  男人非常嫌棄地撇了下嘴角,還沒說話,一個女聲從隔壁街道傳來:「夏洛克?」

  他又看季九一眼,轉身回現場去了。

  季九:「???」

  猶豫一秒,她偷偷地轉回身,往前邁了一步,再回頭,夏洛克並沒有回來。她深吸一口氣,飛也似地逃進了地鐵站。

  然而這一突發狀況還是令季九惴惴不安,生怕被當做盧恩•道爾的同夥。即使新聞早已報導案件塵埃落定,但她這段時間天天出門回家都會稍稍繞段遠路,確保不會經過夏洛克家門口被他突然叫進去喝咖啡。

  這樣撐到了週五晚上,季九總算能從緊張的課業中喘口氣了。回家前她不忘去了趟超市,買足週末兩天的儲備糧,以便能安心進入抱著電腦不出門的宅女模式。

  雖然東西不多,但一路拎著回家還是挺辛苦的。季九拖著步子總算挪到家門口,正要掏鑰匙開門,突然聽到腦袋上方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她嚇得渾身一抖,一邊祈禱著不要又看到什麼怪力亂神的東西,一邊極為戒備地朝聲源處望去,正好看到一隻紅色的手臂掛在她家的頂樓天臺上。

  「臥槽?在逗我?」

  季九一臉崩潰地沖進家門,將購物袋往玄關一放就一陣風地卷上了頂層。

  剛一開門,甚至不需要多看兩眼,她就注意到了癱倒在護欄一角的紅色人影。

  ……應該是個人吧?季九出於對查理斯的前車之鑒,特意確認了對方身下存在著的影子。而且仔細一想,鬼魂也不能進入這棟房子才對。

  於是她壯著膽子走過去,小心地推了推一動不動的那個人:「Hello?」

  沒有回應。

  說來也奇怪,這個人穿著身印有蛛網圖案的紅藍連體衣,腦袋上也帶著同款頭套,簡直像是漫畫裡的裝扮。

  Cosplay?

  ……不會又是那幫扮成漫畫英雄的傢伙吧?

  這麼一想,季九已經完全沒了心理負擔,上去又拍了拍對方的臉頰:「嘿,你還好嗎?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嘶……讓我再睡一會,梅。」

  那個人終於動了一下,隨著這個動作,他原本搭在護欄上的手落了下來,不偏不倚地掛在了季九肩上。

  季九:「……」

  所以他只是睡著了嗎?單純是睡著了嗎?

  話說回來他到底是從哪裡掉下來的,這附近都是兩三層的小樓吧?

  但不管怎麼說,總不能把一個大活人留在天臺上,她想了想,還是認命地扛起這傢伙,將他連拖帶拽地扔在了一樓沙發上。

  這樣他醒了之後應該也知道從哪裡離開吧?

  做完這一切,季九才氣喘吁吁地從玄關拎了食物準備去做晚飯,然而就在經過門口的落地穿衣鏡時,一點不同吸引了她的注意。

  玄關的光線算不上十分明亮,暖黃色的柔光輕飄飄地照在她身上,她下意識伸出手指,抹了抹臉上多出來的那點紅色,又湊近鼻端。

  確實是血腥味。

  她將自己一張臉上上下下摸了個遍,也沒發現可疑傷口。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血跡是從剛剛背下來的那傢伙身上沾來的。

  季九扔下袋子又回到客廳,毫不猶豫地摘了對方的頭套。然而在看清那張臉的同時,她幾乎下意識愣了愣。

  出現在眼前的是張非常年輕的少年人的臉龐,有些淩亂的劉海捲曲著貼在他額頭,幾乎蓋住了眉角的淤青。

  不過明顯出血的地方也不是腦袋,季九把視線下移,落在了那件看起來密不透風的連身衣上。

  不得不說,這衣服做工未免太精良,她研究了好久才找到脫下的辦法。少年穿在裡面的倒是很普通的T恤和長褲,然而深藍色的衣襟上有個破洞,以洞為圓心暈開了一圈深色的汙跡。季九用指尖蹭了蹭,果然蹭出一層紅色。

  傷口大概是在鎖骨下方的位置,穿著衣服實在看不出傷勢如何,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再一次任勞任怨地去扒T恤。

  誰知剛剛把衣角掀起,這名少年瑟縮了一下,季九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對方突然「哇——」地大叫出聲,緊接著,一股大力猛地把季九撲倒在地。

  季九:「???」

  她試圖起身,才發現身體竟然被蛛網一樣的東西緊緊罩在地上,怎麼都掙脫不開。而躺在沙發上的少年趕緊拉下衣角,用雙手護住胸口。

  他明顯扯到了傷口,咧了咧嘴,卻仍一臉戒備地盯著她道:「你、你要幹什麼?」

  為什麼她有種把人非禮了的錯覺?

  是她走錯片場了嗎?

  季九又是茫然又是無語,氣呼呼地喊:「我正要給你處理傷口好嗎!快把我放開!」

  少年愣了愣,一臉空白地環顧周圍,這過程大概持續了十幾秒,他忽然一驚,伸手往腦袋上一摸,有點崩潰:「你看到了?」

  有什麼不能看的?不就是中二病拯救世界嗎?

  季九瞪著他,表示不想說話。

  少年可能也發現了自己過於緊張,冷靜下來後想要解釋什麼,季九打斷他:「你能先把這些東西弄掉嗎?這到底是什麼化學武器。」

  「哦,抱歉。」少年這才解開她身上的束縛,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不過,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季九活動著肩膀,奇怪地眨了眨眼:「嗯?我美漫看得不多,所以不知道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不過你知道的,前段時間有個像你一樣扮演超級英雄除暴安良的傢伙被殺了吧?你也最好小心些……雖然兇手被抓到了。」

  少年一臉欲言又止,最後紅著臉憋出一句:「蜘蛛俠。」

  「哦,你可以叫我九。」季九非常敷衍地點了點頭,說著往廚房走去,「把衣服脫了。」

  蜘蛛俠:「抱歉???」

  「你不脫衣服我怎麼給你處理傷口,出血的地方在胸口啊?你自己都沒發現?」

  出於長輩的莫名同情心,季九覺得自己也不能讓一個未成年人這樣帶著傷回家。

  她抱著急救箱回到沙發邊,看蜘蛛俠仍舊沒有動靜,不由皺起眉道:「不過,你如果覺得這樣回家也沒有關係我是無所謂的?」

  少年下意識跟著看向自己衣襟上的那片血跡,猶豫幾秒後,紅著臉脫掉了T恤:「我、我可以自己來。」

  他胸口的傷倒是不怎麼嚴重,可能是被什麼砸到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尖角,所以戳出了血。

  季九點點頭,將急救箱打開放到他面前,問道:「你家裡人知道你在做這麼危險的事嗎?」

  蜘蛛俠正皺著臉清理傷口附近的血污,聞言低低應了聲:「不。」

  季九歎了口氣,也沒再說話。

  不過她得承認,大概是經常運動的關係,這少年看著孱弱,實際上身材倒是不錯,好像隱約還有四塊腹肌?

  看他認真給自己消毒,動作還挺熟練,季九沒來由地母愛氾濫,乾脆上樓找出塊新毛巾,又從冷凍室裡刨出一捧冰塊,用毛巾包著回到客廳,往對方眉角一按——

  「Ouch!」

  季九無所謂地眨眨眼:「疼?有淤青。」

  蜘蛛俠硬生生地把話咽了下去,低著頭給傷口上完藥,貼上紗布,終於出了口氣,接過她手裡的毛巾:「我自己……呃,我是說,謝謝。」

  「不客氣。」季九聳聳肩,終於有機會把自己一開始的疑惑問出了口,「小蜘蛛,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天臺上?」

  蜘蛛俠不得不糾正她:「是蜘蛛俠。」接著才回答,「呃……遇到了一點麻煩,所以……對不起。不過不會給你帶來問題的。」

  他的眼神非常真誠,季九這下子一點脾氣也沒有了,跟著笑了笑,還安慰道:「你也不需要一直道歉,我對未成年人還是很寬容的。」

  大概吧?

  蜘蛛俠詫異地將她打量一番:「你不也是嗎?」

  季九頓時捧住臉頰,開心道:「真的嗎?年輕人你真可愛~」

  蜘蛛俠:「???」

  就在這時,一聲微弱的異響在兩人之前響起。季九疑惑地側了側耳朵,剛好又是一聲。

  咕——

  她不自覺將目光移向面前的少年,正對上他不知所措的目光,少年的臉頓時連帶著耳朵一起紅到了脖子。

  「我必須得回家了。」蜘蛛俠猛地從沙發上站起,手忙腳亂地套上T恤,又拉上蜘蛛衣,手裡提著頭套就要往外走。

  季九沒有挽留,將人送到門口:「週末請好好休息,地盤上的事情拜託其他夥伴也可以吧?」眼角一瞥,恰巧看到自己剛買來的那袋子食物,她順手從裡面掏出一包餅乾,塞到蜘蛛俠手裡,「晚飯前先吃點墊墊肚子。路上注意安全……啊,你認得路嗎?」

  少年點了點頭。在接過餅乾時,他靦腆地低頭一笑,映在他眼底的燈光好像一下子被蜜糖融化了。

  「真的非常謝謝你。」

  季九睜大了眼,「哦」了一下,站在門口目送著他一直轉過街角,消失在視線中。

  要命了,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會撩?!


Episode.05

  季九在繞了大半個月遠路後,終於放棄了這個決定,又回到從車站到家的最短距離上。

  然而她這樣天天在福爾摩斯家門口來回,也沒見有人突然開門叫住她,反倒是與住在那屋裡的華裔女性打過幾次照面,時間久了,兩人倒也混了個面熟。

  最近季九正被課業困擾著。

  在國內上本科時,基本什麼作業都可以獨立完成,然而來了這邊,西方人真的非常喜歡團隊合作這一套,幾乎大大小小的作業都需要組隊。

  這一次研究課上的任務要求學生們組成十人左右的團隊,先不限形式地收集資料資料,接著討論研究課題方向,最後要出一本報告作為這學期期末考試前的作業,計入最後成績。

  作為擁有混績點經驗四年的季九,雖然這種作業是很麻煩,但也不會成為大問題,水完一整個學期,最後交一本報告照樣能拿到分數。

  然而這次最主要的問題在於——她的隊友們。

  這個週末,他們一組十個人約好了在學校中庭碰面。

  季九因為沒算好時間,提前了近半個小時到校。閑來無事她就捧著手機在校園裡遛pokemon go,遛到時間差不多了往中庭一看,德國小哥剛好到場。

  兩人寒暄了幾句,德國小哥問道:「其他人還沒來嗎?」

  這時已經到約定時間了,組裡的美國姑娘背著書包過來,跟兩人熱情地打招呼:「嘿,你們看facebook群了嗎?」

  季九:「???」

  正要開app,德國小哥已盯著手機皺起了眉:「那兩個義大利人不來了?」

  季九頓時就囧了。

  昨晚討論時間的時候,原本就有兩個人表示住得遠沒法過來,一人有事,只說趕得上的話就到場。本就剩下七人,這下子又少了兩個,直接縮減到了原人數的一半,而還沒到的那兩個西班牙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過來。

  難道就他們三個人討論嗎?

  德國小哥的臉色由白轉青又轉黑,季九為表無奈只好聳了聳肩,美國姑娘倒是相當淡定:「沒有其他人在場,我們也沒法討論出結果,看樣子只能解散了。」

  德國小哥在facebook上問:「我們已經到了,還有人過來嗎?」

  那個昨晚說有時間就過來的保加利亞人倒是回得很快:「抱歉,我看來是趕不上了。」

  德國小哥的樣子像是想把手機扔了。

  季九:「……」

  他們這個作業到時真的交得出來嗎?

  三個人又等了一會兒,等來了西班牙人中的其中一個,四個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德國小哥拎著書包第一個走人,其他三人自然也原地解散。

  季九現在真的開始擔心她的平時分數了……

  但既然都出門了,她也沒打算現在就回家,便給易蓁打了個電話,約她一起去逛街。

  沒想到那頭馬上按了電話,回了條短信進來:「抱歉啊小九/(ㄒoㄒ)/~~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事嗎?」

  季九好奇道:「就是想約你逛街,你在幹嘛呢?」

  易蓁連發三個感嘆號:「!!!傍晚的時候我可以!但是我現在在博物館裡蹲點,聽說美國隊長今天要到場呢!」

  「你不是喜歡鋼鐵俠嗎???」

  「我愛屋及烏啊!」

  你們迷妹的心思太難猜了!

  約不到人,季九只好一個人去中央公園遛pokemon go。

  進入六月的紐約明顯變熱了,穿過高樓的陽光混合著玻璃的反射落滿一地,路上甚至已經有人換上了短袖。

  季九沒有坐車,一路走到中央公園差點出汗,但好在抓了幾隻小精靈,途徑的補給站也很給面子吐了不少精靈球和精靈蛋。

  難得的週末,中央公園裡隨處可見在草坪上野餐聚會的人群。季九找到張沒人的椅子坐下休息,正清點著抓到的小精靈數量準備賣掉幾隻重複的,腳邊突然被不知什麼一撞,她低頭一看,就看到一隻金毛歡快地吐著舌頭沖了過來。

  「噫!」季九一骨碌跳起來,這才看見剛剛撞到自己後滾到了椅子下的網球。

  那只金毛看也不看她,鑽到椅子底下叼起網球又往回跑。季九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也跟著看了過去,正好看到一個小女孩咯咯笑著將金毛抱進懷中——雖然她的身高也不比站起來的金毛高出多少。

  而她身邊站了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雕塑般的面容硬氣俊朗,淺灰色的眼底帶著恍若與生俱來的銳利。

  此時的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嘴角噙著笑,目光柔和地低頭看小女孩和狗玩耍,本是個十分和諧的畫面,季九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一言不發地立正、轉身,正要起步——那個小女孩突然朝她跑了過來。

  對方直直跑到她面前,仰著頭天真地問道:「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什麼?」季九懷疑自己聽錯了,只好停下來,「你確定是在問我?」

  小女孩看上去最多剛上小學,一臉稚氣,湛藍的眼睛眨巴眨巴,表情卻很認真。她點點頭,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約翰說你可以帶我回去。」

  約翰應該不是金毛的名字吧?

  冷汗唰的一下就下來了,季九硬著頭皮看向她所指的方向,那個西裝男遠遠地沖她點點頭,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跟在金毛後面飄了過來。

  沒錯,是「飄」。

  他的腳底事實上並沒有落在地上,草葉絲毫不為他的經過所動。即使是這樣的豔陽天,陽光也沒能為他打下一點陰影。

  但小女孩一點也不害怕他的靠近,反而向季九解釋道:「今天早上媽媽讓我帶可哥出來玩,她說家裡有客人要來。但是我想回去,我知道不是什麼客人,他是來找爸爸的。」

  聽說年紀越小越容易看到這些東西,還真是無法反駁。

  季九欲哭無淚,只好問道:「那你爸爸呢?」

  小女孩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覺得爸爸不會回來了。」說著她抓住季九的胳膊,十分誠懇地請求道,「約翰不能陪我回家,但是他說你可以。」

  很明顯,約翰是這只鬼的名字。

  季九下意識將目光移向約翰,對方也正看著她,灰藍色的瞳仁看起來十分溫柔。

  他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解釋道:「安和她的母親兩人住在皇后區,她今早是由母親帶來中央公園的。讓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所以我跟她說了可以找你幫忙。」

  他的聲音是真好聽,低沉而有磁性,好像大提琴的音調。季九看看眼前的小女孩,又看看他,有些動搖了:「但為什麼是我?」

  約翰眉毛一挑,不動聲色地將她打量一番:「之前我在法拉盛遇到的是你,對吧?」

  法拉盛?

  不會是那天晚上幫忙制住查理斯的那只鬼吧……原來沒被順道超度嗎?!

  季九把嘴張成了O字型,上上下下將約翰掃了好幾遍,才回過神來:「還真是你……」

  既然對方幫過他一次,她順手幫幫他也沒錯……總不至於他還和一個小女孩合謀要害她吧?

  季九認命地垂下肩,抓了抓頭髮:「只要送安回家就行了?」

  約翰應了一聲,笑著虛拍安的腦袋,面帶寵溺:「我們回家吧。」

  低音炮蘇得季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安開心地仰起笑臉,趕緊牽上她的金毛,為季九指路:「我們是從那個車站下來的。」

  ……

  在經歷安不記得該坐哪輛公交——約翰研究路牌指路——金毛可哥帶路這一系列劇情後,他們終於花了一個多小時到達了安家。

  和皇后區的其他社區一樣,安和她的母親住在一棟類似宿舍的公寓樓的頂層。這裡樓道狹窄,光線也不夠明亮,從電梯間出來便是狹長的走廊。

  季九最後跟著安停在了電梯與安全出口中間的一扇房門前。

  大概是鄰居們都出去過週末了,周圍極為安靜,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季九摸著胳膊上炸開的寒毛,努力讓自己不要往——總有鬼魂要害她——這方面想。

  然而她才剛停下腳步,金毛可哥突然大叫起來。她嚇得幾乎立馬往後退了一步,試圖離開門口,安也奇怪地轉向可哥,低聲安撫道:「我們到家啦。」

  說著她就準備叫媽媽出來,誰知約翰伸手擋在她面前,若有所思道:「用鑰匙開門。」

  季九和安一起茫然地看著他,可他只是安撫似地笑笑,並沒有多解釋,用眼神示意季九去接安的鑰匙。

  季九無奈,只好照他說的轉開了門鎖。

  房門被安推開,房中的景象一點一點展露在他們面前。小女孩歡快的腳步戛然而止,就連即將叫出口的喊聲也被壓在了喉嚨底。

  正對著門口的客廳一片狼藉,一名白人女性仰躺在房間正中,從她胸口的窟窿中流出的鮮血已然染紅了地毯。她雙眼圓睜,死死盯著就站在她身邊的男性。一抹透明但不清晰的影子正從她死去的身體裡鑽出來,臉部的位置只有三個圓孔,其中一個像是嘴巴,正不住大喊著什麼。

  季九聽不清她的話,卻感覺到龐大的冷意一瞬間從房中湧出,巨大的雜音震得她腦袋發懵,甚至沒有看到那個站在房中的男人轉過身來,毫不猶豫地對著她和安舉起了還握在手中的槍。

  「小心!」

  「砰——」

  約翰的身體突然出現在她和迎面湧來的噪音之間,連飛來的子彈都好像受到了氣流的阻滯,停頓了那麼一下。季九一個激靈,猛地攬過安,帶著她就地一滾,躲到了房門背後。可哥也嚇得嗚一聲縮到了她們腳邊。

  「砰砰——」

  又是兩聲,門上接連多了兩個槍眼,一個剛好就在季九頭頂。她嚇得整個人都蒙了,扯住安飛快地往電梯跑去。

  面板上顯示電梯正在五樓,季九狂按下行鍵,數字卻仍舊一動不動。可哥跟在她們身後,沖著房間的方向狂叫不止。

  房中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往外走來,那個男人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走廊的地面,安嘴角一咧,好像終於從一系列震驚中回過神,「哇」一聲大哭起來。

  嚶嚶嚶想哭的是我才對吧!

  季九鼻子發酸,身體發熱,腦袋裡面一陣發麻。約翰從破損的門板後鑽出來,一邊往她們這邊飄,一邊沉聲喊道:「快!走樓梯!」

  季九狠狠一咬牙,抱起安往最近的秘密頻道沖去。

作者有話要說:

  季九:真是日了哈士奇了,我不過就是想過個週末順便遛遛pokemon go啊?

  哈士奇:我是無辜的?

  五章啦,感謝姑娘們包養,愛你們=3=


Episode.06

  作為一個在紅旗下土生土長的好青年,季九連個架都沒打過,先前唯一一次可能接觸到真槍的軍訓射擊也因為正好趕上奧運會而被取消。

  她活了23年,打死都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真槍的同時竟然是以靶子的角色出場的,這時候除了全程抱頭鼠竄,根本連回頭看眼行兇者的餘力都沒有。

  渾身的細胞好像都在一瞬間擴張到了最大,季九能清楚聽到子彈飛來的聲音,硝煙的味道,還有子彈打在地板、牆壁上炸開的碎屑濺在身上的痛感。

  從電梯到秘密頻道的這段路事實上並不遙遠,可時間好像被人惡作劇似地拉長,季九覺得自己已經花掉了一輩子的時間,最後才幾乎貼著地面鑽進了樓梯間,並迅速關上安全消防門。下一秒,門板上就挨了一槍,她嚇得一刻都不敢停,半抱半拽著安沖下樓梯。

  可是還沒等她跳到下一層,樓上的安全門就被人一腳踹開,她鬼使神差地往上看了眼,在看到約翰俯衝下來的同時,持槍的男人從梯井邊探出頭,十分冷靜地將槍口對準了她。

  季九嚇得想要慘叫,可喉嚨反而像是被堵住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直跟在後面的可哥這時已經跑到了下一層,大聲地回頭沖她們吼叫。約翰一邊試圖阻止兇手,一邊沖她比手勢:「跑!跑!跑!」

  然而他身上的怨念顯然不足以支撐他任何一個部分的實體化,無論他如何揮拳,拳頭都會從兇手身上直接穿過。

  季九發了瘋地往樓下跑,可是出口顯得那麼遙遠,讓她甚至產生了遇到鬼打牆的錯覺。

  遇到鬼打牆她有經驗,一般只要默念往生咒都能解決,可遇到殺人兇手就不是幾句佛經能對付得了的啊!

  季九第一次覺得活人竟比鬼魂更可怕。

  尤其在場的唯一一隻鬼還在後面試圖幫助她們:「嘿!你有辦法讓我打到他嗎!」

  季九都要瘋了,還要抽空回答他的問題:「我不知道啊啊啊啊——」話是這樣說,她的腦袋裡飛快搜索著可用資訊,隱約想起哪本書裡似乎說過靈媒的血好像可以產生這種作用。

  「我似乎想起一個辦法,但是不知道有沒有用!」

  「試!」

  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季九抬手抹掉眼淚,也下了狠心,突然停下腳步,惡狠狠地一口咬在大拇指指腹上。

  血珠一下子滲了出來,她想也沒想,直接一轉身,將大拇指按在了迎面而來的約翰額頭上。

  男人——準確說是男鬼,明顯一愣,而在這片刻裡,那點紅色仿佛顏料般迅速滲入他蒼白的皮膚下,在那本該透明的軀體中一閃而逝。

  約翰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緊了緊拳頭。就在這時,兇手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季九睜大了眼,下意識往後退,烏黑的瞳仁裡倒映出黑洞洞的槍口。

  手|槍沒有上膛,兇手的手指扣住扳機,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季九彎腰護住安,條件反射地抱住了腦袋。

  砰——

  完蛋了——

  槍聲重重地炸開在耳邊,然而預料之中的痛楚並沒有降臨。她等了一會兒,反而聽到石塊墜落的聲音,緊接著,兇手口中發出痛呼,手|槍轉著圈掉在了季九腳邊。

  她愣了愣,這才戰戰兢兢地抬頭,正看到那個男人捂著肚子退到了樓梯的角落,一臉驚恐地環顧四周。

  他當然什麼也看不到。

  而約翰終於與兇手分開一定距離,抽空回頭看向季九,面色冷靜。在窗口微弱的光線中,他灰藍色的眼睛恍如反射著月光的幽暗湖水,有種讓人鎮定下來的魔力:「帶上安先下樓,你可以做到嗎?」說到最後,他還微挑了下嘴角。

  季九深吸口氣,看了眼扶著牆重新站起的兇手,點了點頭。

  約翰臉上笑意更深,贊許地彎了彎眼角:「好女孩。」

  季九有一瞬的怔愣,好像是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抱起嚇呆了的安,憋著最後一口氣往樓下沖。

  背後傳來悶哼和撞擊聲,出口就在眼前了,她加快腳步,直接從半層的位置跳了下來,踉蹌著用身體撞開大門。

  頭頂隱約響起一記槍聲,她沒有功夫細想,直接沖到馬路上,朝經過的路人大喊:「拜託了!請叫員警,有人開槍!」

  大抵是見她一身狼狽,還抱著個面色慘白的小女孩,很快有人圍上來詢問情況,並安慰她不要害怕,已經沒事了。

  陽光從頭頂灑落,順著發梢蔓延至腳底,人群的氣息令不住發冷的身體慢慢恢復過來,但心臟仍在狂跳。

  季九站在人群中回望身後這幢大樓,樓梯間的門大開著,但無論是兇手還是約翰都沒有出現。

  她看了很久,一片空白的大腦才終於有了意識,然而喉嚨裡好像一直有東西卡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季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緩解這種難受,就在這時,身邊突然響起一陣哭聲。她嚇了一跳,轉頭看到安捂著眼睛放聲大哭,她試圖安撫,可是在看到那張比紙還要蒼白的臉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連金毛可哥也只是用濕潤的眼睛注視著安,尾巴耷拉在地,發出嗚咽一般的聲音。

  員警來得很快,一群人立即從季九她們剛出來的入口沖進了樓中,另有一名穿西裝的黑人員警走到街對面,對眾人亮了一下警徽,問道:「我是警探貝爾,剛才是誰報的警?」

  有人回答了他,指向季九解釋:「那個女孩說樓裡有人開槍。」

  警探的目光移了過來。他正要說話,忽然有人從背後將他撥開,目不斜視地走到季九面前,打量她一番後開口道:「季小姐,很高興遇到你,再一次。」

  眼前的男人也不過三十左右,但臉上的鬍子令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成熟一些——正是盧恩•道爾在法拉盛被捕那時叫住季九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警探貝爾疑惑地問他:「你們認識?」

  季九目不轉睛地看著福爾摩斯,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我也是,好鄰居。」

  話音剛落,一個女聲從福爾摩斯身後傳來,喬恩•華生的臉隨之出現在視線中。她驚訝地看著季九,遲疑著道:「嘿,九!你還好嗎?」

  同樣的東方臉孔在這時候格外令人親切,季九點點頭,感激地答道:「真慶倖我還能活著。」

  福爾摩斯也跟著她點頭,搶在華生之前已劈裡啪啦地問了起來:「你連續兩次出現在凶案現場這事同樣令人吃驚。那麼,可以請你講述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以及為什麼疑似你說的持槍行兇者會在三樓的樓梯平臺上昏迷不醒嗎?另外補充一句,頂樓一間公寓還發現了一具女屍,死者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這一問,直接把季九問得腦袋發暈。

  「我是為了送安回家才會到這裡來的——之前我在中央公園遇到了她,她說想要回家——死者就是安的媽媽。」她還有些混亂,所以說得沒什麼條理,「但是到了之後,我們發現安的媽媽中槍倒在客廳裡,而兇手還看到我們……」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女人躺在血泊中的駭然模樣,鮮血染紅了她半邊臉頰,她的眼睛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閉上。

  梗在喉嚨口的酸氣頓時毫無預兆地湧上來,季九幹嘔一聲,猛地沖到樹邊,「哇」地一下全吐了出來。

  她吐得實在太厲害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到最後連隔夜飯都吐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胃酸還在往外湧。

  華生一邊給她順氣,一邊遞來一包紙巾,季九感激地接過,擦乾淨臉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抱歉。」頓了下又繼續道,「那個人還想殺我們,我只好抱著安往外跑,電梯一直不來,只好走了樓梯,他就在後面追我們,我拼了命逃到外面,裡面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了。」

  華生認真又和善地看著她,似乎能看到她眼睛的深處:「現在已經沒事了,馬庫斯會讓人送你回去的。」

  季九應了聲,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問了句:「安呢?」

  「警方會先負責看護她。」福爾摩斯插話進來。

  他剛剛和馬庫斯•貝爾警探聊了一番,習慣性蹙著眉看季九:「然而兇手確實被制服了,當時你們後面還有其他人嗎?」

  人,肯定是沒有的。

  季九無辜地搖頭。

  福爾摩斯不再繼續這個問題,上前和華生交流起來。警探貝爾將季九帶到警車邊,看著她坐進車裡後,扶著車頂安撫一般對她交代了幾句:「我們需要你做一份筆錄,所以現在先去趟警局,不會耽誤你很久,之後再派人送你回家,沒問題吧?」

  季九扯起嘴角,虛弱地笑了笑:「嗯。」

  這一天真是糟透了。

  季九從紐約警察局回到家還是下午,但她絲毫提不起勁來,連快傍晚時易蓁打電話約她吃晚飯都沒有答應。

  她的低落如此明顯,易蓁忍不住問道:「小九,你今天遇到什麼事了嗎?」

  季九不太想再去回憶之前發生的那一切,但自己憋著又實在難受:「我倒楣催地正好遇上兇殺案現場,有心理陰影了嚶嚶嚶!」

  「我的上帝!」易蓁在電話那頭驚呼,季九幾乎能想像她震驚的表情了,「你現在回家了嗎?我今晚去陪你吧……老天我在美國四年還沒遇到過,你怎麼剛來就中獎了?!」

  「嗚嗚嗚別提了,你越說我越覺得自己怎麼這麼慘啊……啊!!!」

  「臥槽怎麼了你別嚇我?!」

  季九張了張嘴,半晌才機械地答道:「沒、沒什麼……有只蟑螂。」

  易蓁長出了口氣,她後面說了什麼季九完全沒有聽見,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從地下室出來的那道身影上。

  對方依舊穿著西裝沒有打領帶,一邊沿著樓梯往上,一邊打量著這棟房子。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此時淺得近乎透明,甚至讓人覺得能看到覆蓋瞳仁的神經。

  終於,他側過頭來,不疾不徐地將目光落在季九臉上,嘴角緩緩勾起:「很高興見到你回來。」

  季九根本不知道易蓁在說什麼,飛快地應了幾聲就掛了電話。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正朝她走近的透明身影,下意識往後退:「約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難道房子的結界失效了?

  這不可能,香港李家的法術哪裡是那麼容易就會失效的?又不是在演電視劇?

  約翰在距離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聳聳肩:「我不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順便一說,你家不錯。」

  「呃……謝謝,不過這房子是我表哥家的。」季九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她不知為何就是明白對方沒有惡意,但仍舊很警惕,「我猜你並不是特意為了找我才來的……」

  約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那上面有個紅色的印子若隱若現,正是先前被季九按進血印的地方。

  「好像是這個的問題。我的意思是,它告訴我你很重要,事實上我也確實無法自由離開。」他看起來有些困擾,垂頭看著季九,眼睛眯了一下,越走越近,「靈媒小姐,你可以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麼嗎?」

  突如其來的強大氣場壓得季九節節敗退,最後整個後背都貼到了牆上。她眼睜睜看著那張硬朗的臉龐在眼前放大,甚至都能分辨他睫毛卷翹的弧度了。

  如果對方還能呼吸,那他的氣息現在一定擦過了她的臉頰。

  可此時的季九並沒有心情在意兩人間的距離,她抬頭看著男人的下巴,有點崩潰:「我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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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7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季九正在書房裡翻箱倒櫃。

  她記得之前整理書架的時候看到過一本關於靈媒的書,上面有講過幾種與鬼結成契約的方式,怎麼這會兒要用了就找不到了呢?

  約翰飄出書房,看了眼一樓的大門,問她:「有客人?」

  「哇等等!」季九手忙腳亂地從爬梯上下來,一邊小跑著去開門,一邊說道,「約翰,幫我看看是什麼人?」

  男人很快就飄到了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紐約警察局的顧問。」

  季九:「誰???」

  以及這傢伙連紐約警察局的顧問都認識?

  她想著,打開了大門,卻緊接著愣了一下:「呃……福爾摩斯先生?」

  站在門外的男人沖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但沒有絲毫寒暄的意思:「季小姐,關於今天的兇殺案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方不方便進去談?」他比劃了一下進門的手勢,季九只好往邊上讓開,說了一句:「請。」

  「要喝點什麼嗎?」

  「不了,謝謝。」福爾摩斯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這次的案件很簡單,殺害安的媽媽希爾夫人的兇手確實是本•布魯克,動機與希爾先生有關,總之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只有一個問題我不明白,布魯克先生說在樓梯上快追到你們的時候遭到了襲擊,但沒有看見襲擊他的人,而他身上的傷痕也證明了他的這一說法。同時,安在被問到目擊犯罪現場的時候,提了一句,約翰讓你們不要出聲而是直接開門——

  「所以,約翰是誰?」

  心裡咯噔一聲,季九下意識看了眼靠坐在窗臺邊聽他們講話的約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總不能告訴這位福爾摩斯先生,你說的約翰此時離你不過三米距離——絕對會被懷疑精神有問題的,這種事小時候遇到的還不夠多嗎?

  但顯然福爾摩斯還沒有說完,見季九不說話,他又繼續道:「當然,我也十分好奇你在上一起案件中是如何得知盧恩•道爾是殺害查理斯的兇手,並且還清楚兇器藏在他家裡的。事實上你和查理斯、盧恩兩人都沒有任何聯繫。」

  季九糾結了半天,當然明白不能實話實說,正試著開口,福爾摩斯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我學過心理學,所以你明白分辨對方說謊並不是難事,尤其你的專業同樣是心理學。」

  季九:「……」

  怎麼感覺老底都被挖透了?有個這樣的鄰居好可怕啊?

  就連窗邊的約翰叔叔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對上季九求救的目光,他挑了挑眉,聲音含笑:「不如告訴他?」

  還有其他選項嗎???

  不等季九做出反應,福爾摩斯已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也跟著看向空無一人的窗臺。他蹙起眉,臉上的篤定與自信變為疑惑。

  「所以,讓我做個猜測——」他忽然回頭,嚇得季九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是甬城季家新一任的靈媒。」

  「哢」

  「鐺——」

  屋內的石英鐘發出洪亮的鳴叫,那一人一鬼的視線此時都集中在了季九一人身上。窗外有車開過,車燈光在愈漸昏暗的天光下拉出一道狹長的白,窗櫺的影子堪堪擦過女生臉頰。

  這景象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

  季九的相貌原本平淡無奇,也許是因為長著一雙單眼皮,平日裡眼珠始終被蓋住一半,看起來懶洋洋的,只讓人覺得不值一提。

  在日光下,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此時天色將暗未暗,燈光還來不及亮起,她烏黑的眼睛反倒顯得比黑暗更深,而那深黑中又透出泠泠白光,竟然令那張平凡的臉陡然生動起來。

  季九沒有答話,起身走到客廳門口。「啪」一下日燈光亮起,照出了她臉上困擾的笑容。

  年輕女生摸著鼻子,似乎覺得這答案匪夷所思:「呃,福爾摩斯先生……我能問問你是怎麼根據我家鄉在甬城就腦補了這一系列設定的嗎?」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表情顯得更加肯定了。然而他沒有立即接話,反而站起身往門口走來:「我在蘇格蘭場的時候參與過一起牽扯到香港李家的案件,當然這和你沒有關係,只是你的母親正是李家人。雖然季家不如李家出名,但是不巧以前聽人說起過。」

  說話間他已走到玄關,回頭看季九一眼,自己先一步開門走了出去,「當然無論如何,我不認為你和本案有直接聯繫,再見。」

  ……那你到底是來幹嘛的?答疑解惑嗎?

  季九目瞪口呆地看著福爾摩斯走下室外樓梯,往隔壁街區的自己家行去。她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樓梯上傳來:「小九你在看什麼?」

  易蓁拎著個打包的塑膠袋走上樓梯,揮著手和她「嗨」了一聲:「你還好嗎?我給你帶晚飯來了。」

  她今天比平日在學校時穿得更華麗一些,長髮盤成的兩個丸子上插了紅花點綴的發梳,裙擺金色蕾絲上的蝴蝶結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搖擺。她一手拎著紅色的心包,另一手將裝在塑膠袋裡的飯盒遞到季九面前:「有學校後門的肉夾饃,不過我怕你吃不下肉,還帶了份涼皮。」

  「嗚嗚嗚我怎麼會吃不下肉!」

  一聽有肉吃,剛才發生的事都不算什麼了,季九連忙接過飯盒,將易蓁請進門,忙不迭地問,「要喝果汁嗎?還是茶?咖啡我也有不過需要找找咖啡機放哪了……」

  「喝水就行了。」易蓁跟在後面,看她這會兒這麼歡快,也就放心了,「你之前在電話裡說得真嚇人,幸好沒出大事。對了,蟑螂打死了嗎?」

  「蟑螂?」季九正在倒水,聞言一抬頭,正好看到約翰從客廳出來,「啊——你說那個啊!打死了!」

  她們在說中文,約翰當然聽不懂。他只是看了這邊一眼,略一抬下巴:「我會在書房裡。」

  哇塞這人有點體貼?

  季九連忙隔空點頭,給易蓁遞了水之後便拉開餐桌邊的椅子坐下準備吃飯:「噫只有我的份嗎?你吃過了?」

  易蓁喝了口水,應道:「我和一起去博物館的朋友吃過了。」

  「哦哦美隊的那個?你見到他本人了嗎?」

  「見!到!了!」一說起這個,易蓁頓時變得激情四射,連眼睛好像都在發光,季九連忙拍拍胸口:「你像是要把美隊吞下去,寶寶害怕。」

  易蓁毫不在意,繼續道:「你不知道,當時人可多了,幸虧我提前準備,今天穿了華麗款,拍集體照的時候就站在美隊身邊呢!左有鋼鐵俠,右有美國隊長,什麼時候再見過錘錘我就死而無憾了。」

  季九停下啃了一半的肉夾饃,抬頭無辜道:「錘錘是誰?」

  「雷神索爾啊!」易蓁震驚地看著她,「你不知道這個昵稱嗎?」

  季九:「……」

  易蓁恨鐵不成鋼地拍拍她肩膀,一臉沉痛:「下次來我家,我給你好好科普。啊順便還能讓你試試裙子,你這麼小只,穿AP一定很合適!」

  季九雙手交叉做拒絕狀:「我才不要掉你那個吃土坑!」

  ……

  易蓁不住布魯克林,所以9點剛過她就回家去了。

  季九收拾完廚房和客廳便繼續去樓上找書,剛一打開書房門,就見約翰飄在書架牆前,手裡還拿了本不知什麼書在隨意翻看。

  不等出聲,他先轉過頭來,順手指了指書桌:「我找了幾本可能有用的書。」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低沉得好似略帶沙啞,季九看他一眼,奇怪道:「你認識中文?」

  「我上網查了『靈媒』的漢字寫法。」

  果然,季九接著就看到了亮著螢幕的桌上型電腦——這機子原本就放在書房裡,她還以為已經沒用了。

  電腦旁邊疊著放了好幾本標題寫有「靈媒」的書,季九認命地坐到椅子上,一本一本檢查起來。有好幾本都是之前找到過但沒用的,只剩下最後一本,她下午還沒來得及查到。

  她一邊翻書一邊看了約翰一眼,見他仍拿著剛才那本書在看,不由好奇道:「你在看什麼?」

  約翰回頭看她,停頓了一秒才答道:「關於靈魂。」他說著笑了笑,嘴角略向上一挑,「你家有很多這方面的書,並且是英語的。」

  季九眨眨眼:「你感興趣?」

  講道理,他自己都已經是鬼魂狀態了,難道親身經歷不比書本更直觀?

  約翰又轉回身去,繼續翻書:「我變成這樣還不久,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

  季九「哦」了一聲,也低下頭繼續幹活,手指從一行行文字上掃過,剛落在下一頁,她突然「啊」地叫出聲來。

  約翰再次回頭時,正見她捧著書激動地站起身,然而那嘴角卻在抽搐。

  季九哆哆嗦嗦地指著書本,像是想要控訴:「你現在告訴我這是血媒?我……!」她情急之下一句中文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才深吸了口氣,哭喪著臉看向約翰:「我很抱歉,書上說靈媒的血十分特別,一般可以用來與靈結下契約,並且……」

  她頓了頓,十分艱難地補充道,「似乎是最高級別的契約。」

  聽完這番話,約翰卻顯得很平靜,只是停下了翻書的動作。「也就是說,」他思考了一下,接道,「我現在能接觸到實物,是因為和你結下了契約。」

  季九點了點頭,但不確定該如何解釋。

  靈本身只是一團意識體,要接觸到實物需要極大的能量,那能量簡而言之就是執念。執念強大到一定程度,意識便實體化了,這也是為什麼厲鬼怨靈能夠害人的原因。

  而普通的靈沒有那麼強烈的執念,只有在和靈媒結下契約,通過靈媒供給的能量——也是所謂的靈力——後才能實現這種狀態。

  書上說,契約也分為多種不同形式,有通過專用符咒達成的一次性契約,也有使用陣法結成的長久契約。而在長久契約中程度最深且效力最強的,便是靈媒用自己的血施下的一對一契約,具有不可逆性,一般只用於守護靈的結契。

  頁面的最下方還十分體貼地補充了了一句:「注:對靈媒而言,守護靈是一輩子的事,請謹慎選擇。」

  ……這是結婚嗎?結婚還可以離婚的啊!?

  季九「啪」一聲合上了書,面無表情地打開手機,也沒管現在日本是幾點,頂著約翰疑惑的視線直接撥出一通電話。

  「嚶嚶嚶小狼快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李•男神•小狼:又是我???


Episode.08

  李小狼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餐廳等未婚妻木之本櫻。

  日本這時候恰好是午飯時間,餐廳窗外人來人往。他拿著手機準備聯繫小櫻,就看到了來電顯示——

  不用說他都能猜到,季九又遇上麻煩了。

  大約是因為靈媒的體質,他這位表妹從小就容易遇到麻煩。

  季家這一代只有這一任靈媒,那足以行走在陰陽之間的能力始終為兩家大人津津樂道,整個家族的人都把小姑娘當成寶捧在手心。

  她小的時候大人們也不強迫她學習咒術魔法,可後來出了事,等他們意識到時機已晚時,季九卻失去了與靈溝通的興趣,甚至非常抵觸。

  她開始假裝看不到那些東西,儘管有時還是會被纏上,但總算順順利利一路長到了現在。

  原本季家希望她本科畢業就回家鄉繼承祖業,誰知她直接申請了美國的學校跑出了國,說是西方沒有鬼魂,能過得更方便一些。結果事實證明,靈媒體質果然不以地理位置而轉變。

  今天的季九也在見鬼。

  而且變本加厲。

  「嚶嚶嚶小狼快救我!」季九抱著電話,就差以頭撞門板了。

  李小狼淡定地問了句:「又遇到鬼了嗎?」

  「比那個更可怕啊!」季九嫌書房不夠寬敞,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走,「不過是我自己的問題,一言不合就給血,結果莫名其妙多了個守護靈嗚嗚嗚!」

  李小狼難得吃了一驚。「守護靈?」他皺皺眉,沉吟片刻才道,「你確定契約結成了?」

  「看了書上的說法,還有約翰——啊,就是那個天降守護靈的名字——他都進家裡來了,我覺得應該是沒跑了。」

  季九說著看了眼書房的方向,約翰倒是沒有出來。她靠在牆上,深吸了口氣:「小狼,你知道怎麼解除契約嗎?」

  「以血為媒,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除的。」李小狼歎了口氣,「問問你父親?」

  季九頓時耷拉下腦袋,崩潰道:「讓我爹知道,太后就知道了,一旦太后知道,他們大人還不得張燈結綵大肆慶祝?別說給我支招了,不給我發什麼『與守護靈正確相處的一百零八種方式』之類的雞湯,我就謝天謝地了。」

  李小狼:「……」

  他隱約記得季九小時候並不排斥那些東西,至少在小學前他們還經常碰面的那會兒,他時常能看到季九一個人與空氣說話玩耍。

  當時童言無忌,且季家也沒有嬌慣晚輩的作風,大人們甚至很樂意自家的靈媒在一定限度內能與靈多多培養感情。

  「小梓,你後來為什麼變得這麼怕鬼?」

  季九忙不迭打斷他:「等等,突然被叫大名我好不習慣啊,總覺得太后又要找我麻煩了。」她說著還下意識摸了摸後頸,歎了口氣,「小學的時候發生了點事情……總之一言難盡啦。」

  她不太願意回憶那件事,就跟每個被拐後僥倖能回家的孩子不願再回想那個經過一樣。而季家新一代的靈媒差點被鬼害死這種事當然也不會告訴外族,即使對方是親屬。

  季九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接道:「小狼,我知道你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不過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解除契約的方法?你和小櫻認識的靈能者肯定比我多,我不能讓大人們知道哇嚶嚶嚶!」

  她的語氣實在太可憐了,李小狼只好答應:「我會幫你問問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正說著,背影音裡傳來女孩子甜美的聲音,小狼捂住話筒說了什麼,又繼續道,「在那之前,你先看看書房和地下室有沒有能幫你控制守護靈的辦法。雖然我記得守護靈是無法傷害主人的,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你的情緒,總之你要注意一點。」

  季九連連點頭:「這個你放心,我季九可是超級怕死的人!」

  「……這是笑點嗎?」

  「你就當是吧……」

  李小狼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不過你現在一個人呆在紐約,有個守護靈也不算是壞事。」

  「這個嘛……現在我是不知道的,不過約翰確實幫過我兩次了。」季九撓撓腦袋,視線落在大敞的書房門外。

  她知道約翰就在房內,但從室內湧出的燈光卻沒有勾勒出一點人影。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位看起來一臉正氣的大叔是因為什麼心願未了才會無法離開呢?如果達成他的心願,他投胎轉世去了,契約是不是就能解除了?

  想到這個,季九很快結束和李小狼的通話,重新沖回書房。「約翰!」她叫了一聲,引來對方疑惑的視線。

  季九扒著門框,從門板背後探出半個腦袋,沒什麼底氣地問:「呃……你介意告訴我你未了的心願是什麼嗎?」

  約翰挑高了眉峰,像是不解:「我想應該沒有。」

  「噫不可能啊!沒有未了的心願你還不投胎?」

  男人好笑地看著她,反問:「投胎?」

  季九無力地撞向門框,自言自語般哀嚎:「東西方差異真的好煩啊!總之和你們的上天堂差不多意思……當然我不知道你們的天堂什麼樣,不要問我!」

  約翰聳了聳肩,沒再接話。

  季九妥協了,而且也差不多到了洗澡睡覺的時間,她只好一邊歎息著一邊往房間走。

  剛走了一步,她突然又回頭,一本正經地宣言:「鑒於在找到解除契約的方法之前,我們不得不同處一個屋簷下,有幾點必須說清楚——首先,就算你可以穿牆,也不能直接進我房間!其次,洗手間必須從門進,門關著就是禁止入內!清楚了嗎?」

  這一席話說得正義凜然,約翰認真聽她說完,突然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一手握拳擋住笑意,仍是點了點頭:「我會注意的。」

  那雙淺灰藍的眸子明顯彎成了兩道弧線,季九一頭霧水地皺著眉,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戳到了他的笑點。

  果然是有代溝的吧?

  但家裡到底是多了個可以視牆、門於無物的男鬼,季九這晚上睡得不太|安穩。

  她甚至做了個十分模糊的夢。

  她站在一處陌生的天臺上,周圍都是高樓的屋頂,天空從來沒有如此靠近過。因為沒有遮擋,陽光激烈得刺眼,狂風吹得人幾乎要站不住。

  她發現自己握著把手|槍,好像在阻擋兩邊的人靠近。余光正好可以看見不遠處一座稍矮幾層的高樓屋頂,相似的天臺上站著個穿西裝戴眼鏡的男人。

  他一直望著這邊,像是懇求又像是不舍。她頂著那道目光,一個接一個將敵人打倒,心裡有一個念頭——在身後的程式上傳完畢前決不能倒下。

  遠處的男人終於一邊回頭一邊往出口移動,在他消失於視線中的同時,兩邊的敵人也越來越近。子彈打在手臂上、腰上、腿上,她終於無法站立,也拿不起手|槍。

  季九清晰感覺到了力氣從身體裡流失的過程。

  可她又覺得松了口氣,翻過身躺在地上,看著這片遙遠而又觸手可及的天空。一道強光籠罩了視野,在轟鳴的爆炸聲中,火焰與碎石一起洶湧而來。

  整幢大樓於一瞬間坍塌,身下的地面張開黑色的裂縫,像一頭不知饜足的怪獸,吞沒了急速下墜的她。

  季九猛地從床上坐起,方才那一瞬的失重感還殘留在身體裡,她氣喘吁吁地摸了把額頭,發現手背上竟然沾了細小的汗珠。

  夢裡的經歷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到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可她這麼膽小的人,在那種時候竟然會視死如歸?

  廚房的蟑螂都知道不可能!

  這個瞬間的季九十分想要罵人,但現在是周日的上午八點,她痛苦地倒回床上,扯過被子狠狠罩住了自己。

  雖然在夢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仔細一想那道強光是不是導彈啊?!

  哪家的(臨時)守護靈會有這麼悲壯的死法?!不會是恐怖分子吧???可恐怖分子會連續兩次出手幫忙嗎?

  季九痛苦地裹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儘管身體仍舊覺得疲勞,腦子卻是再也無法入睡了。

  很明顯,約翰臨死之前正在保護某樣東西,他也確實保護了它。如果要說還有心願未了的話,難不成是當時在另一處屋頂上的那個男人?

  他無法確定對方的生死,所以耿耿於懷無法離開?

  季九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心裡有了打算後心情就沒那麼糟糕了。她一骨碌跳起來洗漱完換好衣服,開門出了房間。

  沒想到才剛走完一半樓梯,甚至還沒看到客廳的房門,從那裡傳來的電視聲就闖進了耳朵。

  早間新聞還沒結束,正在報導著昨天午時發生的一起兇殺案。本著練習聽力的想法,季九仔細聽了這則新聞,裡面夾雜著幾個耳熟的名字。

  「是安家發生的事嗎?」

  季九站到客廳門口,果然見電視螢幕亮著,身形透明的男人半彎著腰坐在沙發上,手裡還拿著遙控器。

  聞言,他略一抬眸,放下遙控器直起腰道:「早。」

  這時,螢幕上的畫面跳到了昨天美國隊長出現在博物館中的盛況。電視機裡傳出熱烈的歡呼聲,而陽光安靜地落進這棟房屋,在客廳裡畫下一個金色三角。約翰剛好坐在那片光芒的邊緣,仿佛兩個世界的分割線。

  季九想到自己的夢境,想要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最後只好點著頭回了句:「早。」她有一起床就吃早飯的習慣,說完便轉身往廚房走,順勢問道,「要喝咖啡嗎?」

  約翰坐在沙發上沒有動,聳了聳肩:「我已經死了。」

  季九腳步一頓,反倒被他這坦然的態度嚇了一跳,回頭驚悚地看著他:「你實在想喝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約翰眼中終於露出詫異,他很快笑起來,連眼角都能看到細小的笑紋:「謝謝,小淑女。」

  嗚哇哇哇哇little lady什麼的太犯規了!

  季九必須承認她對這個稱呼完全沒有抵抗力,臉上頓時就紅了。

  她趕緊加快腳步沖進廚房,翻箱倒櫃地找出了咖啡機,又趁著烤吐司的間隙清洗了一遍,才加水、加咖啡粉,打開開關。出咖啡的同時她還煎了兩個荷包蛋,和烤好的吐司一起分別裝進兩個盤子裡。

  約翰跟在後面飄進廚房,見狀遲疑了一下,但沒有多說,幫她把兩個盤子端到了餐桌上。

  季九倒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將牛奶先放到自己的座位前,又把咖啡遞給約翰,接著拿了勺子和叉子分別豎□□杯子和吐司上。

  她解釋道:「在中國有這種說法,筷子豎插代表了讓死去的人享用食物,日本好像是說靈可以吃掉食物的味道、香氣,但是食物本身不會減少……我不知道在西方是不是也適用,總之試試看吧。」

  約翰略挑高了眉聽她解釋,乍一看竟顯得有幾分無辜。直到季九說完,他才道了謝,伸手去接杯子。

  季九松了口氣,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而正在她準備吃飯的時候,對方突然停下了動作,警惕地望向窗外。

  那眼神冷靜而凜冽,季九心中一驚,不等發話,就見約翰重新站起身,慢慢地朝客廳飄去。

  他偏頭看她一眼,嘴角勾出個淡然的弧度:「你有客人了。」


Episode.09

  那位客人此時就站在季九家門口的街道上。

  她無法靠近這棟房子,因此只能遠遠地眺望,等待季九出門的時刻。

  季九坐在餐桌邊,嘴裡叼了片吐司,可憐兮兮地鼓著腮幫子,烏黑的眼睛裡透露出極為明顯的不情願。

  約翰回頭補充了一句:「是安的媽媽。」

  季九眨了眨眼,有些詫異:「她竟然還沒走?」雖然困擾,但她還是放下吐司站起身,走到了玄關。

  外面的人一見門開了,立馬飄上前,可馬上就好像撞在了看不見的屏障上,只能止步於鐵門外。

  於是季九就看到一隻披頭散髮的女鬼正焦急地扒拉著她家鐵門。她半張臉都被血污浸透,胸口更是一片黑紅,幾乎能看到穿體而過的子彈留下的空洞。

  季九立馬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往後一退。緊接著,肩膀被人輕輕按住,她愣了愣,就見約翰順勢站到她面前,對著門外的希爾夫人道:「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嗎?」

  希爾夫人連連點頭:「我只是想親自謝謝靈媒小姐!您救了安,我真的十分感激!」

  季九被她說得十分不好意思,紅著臉回了句:「不用客氣。」

  希爾夫人抬頭看著她,僵硬的臉上努力牽出了一個笑容:「今天安被送去了寄養家庭,是當地一位檢察官的家裡,我也可以放心了。」

  季九輕輕應了聲。暖風吹來,綠色的光點輕飄飄地自她眼前飛過,她先是一怔,隨即便發現希爾夫人的身體正在消失。

  先是腳底,接著是腿,然後是身軀。當她的脖子也散落成點點綠光時,死去的女人又朝季九笑了笑,青白猙獰的臉好像突然間多了幾分活人的色彩。

  下一秒,那張笑臉也散開了。綠色的光點飛快升上天空,季九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它們,直到它們被鉑金色的陽光吞沒。

  六月的天光明媚熱烈,打在身上已有了些許暑意。

  而這光芒,只屬於生者的世界。

  生者•季九,這一周卻過得相當苦逼。

  先不提上週六被組員放鴿子和凶案現場一日遊,週一一上課就遭遇了德國小哥與義大利組員一對二的爭(si)論(bi)現場。

  最後組員們約定了第二天晚上在學校碰面討論,這一討論就討論到了十一點,總算決定了第一階段的資料收集如何進行。

  除了課業,季九每日回家還需要花上至少一個小時翻閱靈媒方面的相關書籍,因此一週五天天天晚睡早起。

  大約是見她整個人都蔫了,放假前易蓁約她去大都會博物館參觀。季九現在連睡覺做夢都是滿腦子的資料分析混雜著怪力亂神,聞言忙不迭答應了。

  週六一早,兩人約在博物館門口見面。

  季九沒有帶約翰,但近來她也漸漸發現了,兩人之間似乎存在特殊的感應,不管離得多遠,她都能知道約翰大概去了哪裡,想必對方也是如此。

  這次易蓁又穿了條季九沒見過的裙子,是有著貝殼印花的白色高腰連衣裙,特別有夏天海邊的氣氛。

  季九笑嘻嘻地打趣她:「你到底有多少裙子?每次見你都穿著不一樣的。」

  易蓁一臉高深莫測地沖她晃手指:「加起來就是一套房子的首付呢。」

  季九:「你們這些萬惡的有錢人!」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進了館。

  大都會博物館不愧是世界四大博物館之一,除去展品豐富之外,館內本身也大氣恢弘。畢竟是週末,參觀的人不少,好像還有學校來的高中生團體。

  易蓁是學建築的,一進門就氣勢洶洶地沖進了埃及展區,從出土文物一路逛去,最後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丹德神殿。

  這裡的遊客明顯比前方展廳更多,季九用手機拍了幾張勉強沒那麼多人的照片算是留作紀念,而易蓁舉著她的單反一頓狂拍,連石牆上雕刻的細節都沒有漏下。

  季九正準備跟上去,後面進來一群結伴的高中生,一下子就把展廳的一半佔領了。她不得不讓到旁邊,餘光恰好瞥見跟在隊伍邊上的一名少年,覺得分外眼熟,不由多看了兩眼。

  那名男生與他的朋友們相比稍顯靦腆,放在人群中也不是起眼的角色。旁邊的女孩子似乎問了他什麼,他臉上立刻浮起一抹薄紅,緊張地擺手否認。

  一看這樣子,季九終於想起來了,出聲道:「嘿,小蜘……」

  「彼得!彼得•派克!」

  季九的話還沒說完,那少年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前打斷了她。他似乎條件反射想要捂她嘴巴,但手伸出來後又覺得不禮貌,只好訕訕地收回去,臉上扯出一個乾笑,「又、又見面了。」

  季九眨眨眼,心中頓時了然。

  他這是不想被同學發現他在扮演漫畫人物行俠仗義吧?

  畢竟這行為確實挺中二的,這種想法可以理解。

  季九暗自點了點頭,正準備說話,旁邊傳來易蓁的聲音:「這是小九的朋友嗎?」

  彼得•派克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緊張得不知如何解釋。季九給他一個「你放心」的眼神,接道:「之前偶然見過一面,只是很意外會在這裡遇見。」

  彼得明顯松了口氣。

  但他這口氣還沒松完,他的朋友們都已站到了展館出口處,正招呼他過去。他連忙和兩人打了個招呼,匆匆忙忙跟上去了。

  他一走,易蓁立馬戳了戳季九的胳膊,笑道:「哇小鮮肉誒——你喜歡這個類型?」

  季九立馬送出了關愛智障兒童的表情:「你覺得我像是空窗到要對高中生下手嗎?你的腦洞太可怕了!」

  「但是小朋友長得還不錯啊。」易蓁不依不饒,「而且你看,害羞起來的樣子好可愛,年輕真好~」

  季九悲痛道:「然而我們都是老阿姨了……痛!別擰我啊!」

  易蓁放開擰著她腰窩的手,又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起來,小九,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我下周正好有個同鄉會,要不要一起去?」

  季九眨眨眼:「可我跟你不是一個地方的?」

  「這有什麼關係,我們都是包郵區的嘛。」易蓁毫不在意,「有空就來吧。」

  說話間,兩人也走出了埃及展區,到了外面一個兩層通高的大廳。

  這裡就如同身處室外一般,穿透玻璃屋頂的陽光傾瀉一地,將正中一尊金色的雕塑照射得熠熠生輝。

  易蓁留下書包去找洗手間了,季九便坐在水池邊等她回來。只是一進大廳她就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她看,可周圍的人都在各幹各的,絕對沒人注意她。

  難道只是錯覺嗎?

  正這麼想著,一個人影忽然站到了面前。

  「嘿,呃……九?」

  少年有些猶豫的聲音響在頭頂,季九一抬頭,果然就看到了彼得•派克緊張又靦腆的臉。她立馬松了口氣,抬起手也「嗨」了一聲:「原來是你,你們也在這裡休息嗎?」

  彼得抓抓頭髮,解釋道:「他們先到前面去了。」說著指了下季九旁邊的空位,「我可以坐這裡嗎?」

  「當然。」季九往旁邊挪了一點,看他在自己身側坐下,少年身上微薄的汗意忽然擦過鼻尖。

  彼得偏頭看著她,棕色的眼睛眨了眨:「你沒有把我的身份說出去吧?」

  季九歪了歪頭:「當然沒有。不過你能告訴我蜘蛛俠到底是出自哪部漫畫的嗎?後來我還上網搜了,並沒有找到這個人物?

  「不過我倒是搜到一些你在仗義勇為時的視頻和照片,很帥哦,年輕人!」

  彼得不忍直視地單手捂住臉,很快又移開,但這次他的表情已輕鬆許多,笑意不住地從眼睛裡淌出:「你真是個好人。」

  噫她是不是被一個高中生發了好人卡?

  季九想說點什麼,卻見彼得忽然皺了下眉:「九,你上週六是不是遇到了點麻煩?我是說,我好像在皇后區看到你了。」

  「你是說上周的槍殺案嗎?」

  彼得點了點頭,有些愧疚地看著她:「抱歉,我沒能幫到你。」

  「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季九匪夷所思地打量著眼前這名少年,「只要你不是兇手就沒有這個必要不是嗎?人又不是萬能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還語重心長地補充了一句,「高中生還是該以學習為重。」

  彼得沒說什麼,靦腆地撓了下臉頰:「你以後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可以找我。哦對了!這是我的手機號。」

  他報出一串數字,季九連忙掏出手機存下,順便回撥了一個:「好的,我記住了!」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柔軟的笑,他站起身來正準備告辭,身後的大廳裡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兩人差不多同時轉頭望去,原來是個熊孩子在大廳裡扔球玩。也不知他哪來的這麼大力氣,竟然將球砸在了大廳正中那尊金色雕塑上。

  球體反彈回來,雕塑在眾人的視線中晃悠了一下,忽然朝著地面墜落——

  砰——

  一聲悶響,像是真有一具肉體砸在了地上。金色的外殼應聲而裂,碎屑落了一地。那名熊孩子的家長離得最近,驚恐地看了一眼裡面露出的東西,下一秒,只見他臉色唰地慘白,已經起身的彼得也面色陡變。。

  就在彼得•派克伸手擋住季九視線的同時,尖叫聲響徹整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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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0

  大廳裡亂作一團。

  驚慌奔逃的聲音,報警的聲音,小孩啼哭的聲音,大人安撫的聲音,一時間此起彼伏,幾乎足以炸開屋頂。

  彼得•派克第一時間沖進了圍觀人群中,季九被他叮囑留在原地,同時也實在吃不消擁擠慌亂的人群,只好茫然地呆站在水池邊看著眼前這場混亂。

  不遠處一對情侶緊張地交談著,幾個關鍵字飄進季九耳中,似乎在說——摔碎的雕塑裡有具屍體?

  季九著實嚇了一跳,拿起包想去找易蓁和彼得,卻見一隻黃色的網球骨碌碌滾到了腳邊。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球有些奇怪,盯著多看了一眼。誰知下一秒,一縷白煙悄無聲息地從球中擠了出來,越升越高,最後像個氣球一樣膨脹,現出一道清晰的人形。

  季九看得目瞪口呆,旁邊卻沒有一人發現這一異象。她下意識避開目光,想要當做看不見偷偷溜走,那道人形卻側過身子,目光直直地移了過來。

  「嗨。」

  少女的聲音甜甜地響起,季九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抱著書包慢慢地往人群中移動,卻不料對方也跟著飄了過來,直接擋在了她面前。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估計不超過二十歲。長得像個洋娃娃,唇紅齒白,想必生前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我知道你能看見我,放輕鬆點。」

  不不不我真的看不見也聽不見。

  季九心裡這樣想著,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女孩子自我介紹道:「我是雪麗•李,想要請你幫個忙。」她的聲音真誠而冷靜,與大廳的混亂截然不同,「也許是相互幫忙吧。」

  季九皺了下眉,終於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你就是……呃,雕塑裡的那個人?網球之所以會打到那尊雕塑,不會是因為你吧?」

  雪麗歪了歪頭,笑了:「是的,因為兇手剛剛就在這附近,我覺得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兇手還在這裡?!」季九驚呆了,語言根本無法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她驚慌地伸出腳,卻又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那那那、應該讓員警把博物館封鎖起來啊?!」

  「員警來了。」

  雪麗聲音剛落,紐約警察局的人就沖了進來,有人封鎖現場,有人採集證據,有人詢問證詞,季九發現這次福爾摩斯和華生都不在,負責的也不是上次那位貝爾警探,而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員警,她聽到他自稱弗斯科。

  雪麗繼續道:「但只有通過你的幫助,才能立馬抓住她。」

  講道理,她只是個普通留學生啊???

  季九猶豫了一下,遲疑著對雪麗道:「如果兇手現在就在博物館內的話,我必須先找到我的朋友。她去洗手間的時間太久了,我有點擔心。」

  說著,她轉過身準備離開,雪麗這次沒有阻攔,只是在她身後沉聲道:「如果你是說那位穿lo裙的東方女孩,她已經不在洗手間了。」

  季九身體一僵,猛地回頭:「你在說什麼?」

  雪麗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兇手發現了新的目標,正是你的朋友。」

  書包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季九隻覺一股冷意瞬間順著腳底席捲全身,她腦子空白,下意識問道:「她現在在哪兒?」

  雪麗抬起頭似乎在感應什麼,幾秒後答道:「我只知道兇手還在博物館內,你的朋友現在應該還沒事。但等她被帶走,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年輕女孩的靈閉上眼,又緩緩睜開:「那是個變態。」

  季九想也沒想,拔腿就往女洗手間沖,剛到門口,手機卻響了。她幾乎下意識接起電話就說:「榛子嗎?」

  對方愣了一下,試探著問道:「Hello?是九嗎?」

  竟然是彼得•派克的聲音。

  季九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應了一聲。只聽彼得焦急道:「你現在在哪?我沒有在原來的地方找到你。」

  季九有些抱歉,但心裡著急得很,一邊一個一個地敲開洗手間隔間的門,一邊回電話:「我……我在洗手間,我來找我的朋友,可是她不在這裡。」

  ——六個隔間,一個人也沒有,易蓁真的不在這裡,而整個洗手間也沒有藏身的地方。

  心中的不祥越來越明顯,季九急得牙齒打顫,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發抖。但彼得顯然聽出來了,語氣更加急切:「九?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季九正要答話,卻見雪麗站在水槽邊朝她招了招手。年輕女孩身後的玻璃上倒映著季九蒼白單薄的身體,還有一隻粉色的Hello Kitty化妝包。

  季九心中一驚,一個箭步沖上前抓起了那個化妝包——拉鍊上還有一個T字的掛件,正是之前易蓁帶來洗手間的那個。

  雪麗歎了口氣,轉身往外面飄去:「我大概知道她會把人藏在哪裡,需要帶路嗎?」

  季九想了想,一咬牙跟了上去。

  現在的情況是,雕塑裡的屍體被發現,員警已經到了,然而只有大廳被封鎖,兇手一定會趕在員警發現她之前帶著易蓁離開。

  那麼,首先要讓員警注意到兇手的存在,封鎖整個博物館。一旦犯人發現員警已經開始找她,就會先想辦法應對員警,這時候正是找到易蓁並將她救出的好時機。

  季九冷靜了一些,對電話那端的彼得說道:「請告訴員警,兇手就在博物館裡,我剛才看到了一個可疑的女人。」

  雪麗跟在季九後面,補充:「是工作人員。」

  季九原話轉告了彼得,對方吃驚地大叫:「在洗手間嗎?」

  「在那附近。她很可能帶走了我的朋友,所以我現在要去找他。」

  彼得先是一怔,隨即震驚道:「哦我的上帝,我這就告訴員警。你不要單獨行動,這太危險了!我馬上過去找你!」

  季九沒有立刻接話,快步跟上在前面帶路的雪麗。

  現在的博物館裡無處不洋溢著緊張的氣氛,其他展區的人們也紛紛議論著在前面的大廳發生了凶案一事,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往出口走,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一邊焦急奔跑一邊像在自言自語的季九。

  「雪麗,可以跟我說說兇手的事嗎?她為什麼要對你……」

  雪麗回頭看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熟練地在館中穿梭:「貝拉……就是兇手的名字,她是個非常喜歡美麗的東西的人,從花朵、名畫到人類,只要是她認為漂亮的,她都想要占為己有。

  「最開始的時候她覺得只要能看到就好了,這也是她選擇進入大都會博物館工作的原因,這裡有太多對她來說美麗的東西了。

  「但是幾天前,她突然說,『美麗的事物實在太短暫了,必須想辦法保存下來』,然後就……」

  年輕女孩的靈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補完了下面的話,「她把我製成了雕塑,替換掉了原本大廳中的金色雕像。」

  季九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意識到:「所以……她不是為了把你的屍體藏起來才替換了那座雕塑,只是為了保存你的屍體?掉包的事竟然一直沒被發現嗎?」

  雪麗搖了搖頭:「貝拉學的就是雕塑,她的複製品能做到和真品一模一樣。」

  季九終於明白為什麼雪麗形容兇手為變態,貝拉簡直是心理學課題中絕佳的研究材料。但奇怪的是,遭受了這種不公待遇的雪麗,在談到貝拉時卻沒有該有的恨意和指責,反而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你和貝拉原本就認識嗎?」

  雪麗彎了下嘴角,隨即停下腳步:「我們要到這裡面去。」

  不知不覺間,她們竟然已經繞開了人群,來到了辦公區域。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想必工作人員都被員警叫去了問話,連本該在附近巡邏的保安都不見了。

  季九盯著面前的大鐵門,崩潰道:「可是我們進不去啊?!」

  雪麗淡定地指了指門邊上的安全識別裝置:「刷卡或者密碼都可以開門,我記得密碼。」她脫口報出一串六位元數字,季九一一按下,緊閉的大門果然自動打開了。

  裡面同樣沒有人出現,望不見盡頭的長走廊籠罩在白色的燈光下,讓季九想到深夜的醫院而非博物館。

  她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小心往裡踏出一步:「你……的記憶可真好。」

  鐵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雪麗跟上來,笑著答了她一句:「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看著她的笑臉,季九的心情卻愈發凝重,她甚至不敢想像易蓁有可能遇到的事,只能不停祈求她現在還安然無恙。

  就在這時,雪麗再一次停了下來。她表情嚴肅地回頭,語氣也變得著急:「快!進房間!貝拉要出來了!」

  季九立馬拉開最近的一扇門,迅速鑽進房中。她剛剛合上門扇,就聽一道腳步聲從拐角處轉了過來。

  嗒、嗒、嗒、嗒

  不慌不忙地,從門口走了過去。

  季九貼著門板,感覺心臟已經提到了喉嚨口。

  唰——

  鐵門打開了,然後,那道腳步聲被安全門關上的聲音隔在了外面。

  過了片刻,雪麗穿過緊閉的門板探進半個身子:「她出去了,我們需要抓緊時間。」

  季九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貝拉剛剛出來的房間。房門倒是一拉就開,裡面是個存放清潔工具的地方,擺滿了掃帚、簸箕、拖把等物件,最裡面的牆角並排擺放著五輛清潔車,除此之外只在靠門這邊佈置了幾個矮櫃用來存放小型工具。

  季九將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可以藏人的地方——垃圾車的袋子已經都空了,而矮櫃太小了,根本塞不下一個成年人。

  「靈媒小姐,來看看這個。」

  雪麗忽然出聲,季九抬頭望過去,只見她正盯著矮櫃下的一張地毯出神。季九停下敲牆的動作,上前翻起地毯——

  似乎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但雪麗顯得很篤定:「我感受到活人的氣息了,這裡最清楚。」

  季九心下一滯,立馬跪到地上一塊塊地敲擊地磚。

  篤、篤、篤、叩

  是空的?

  季九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手指都在顫抖。她小心翼翼地沿著邊扣住地磚,將它輕輕一抬——

  動了。

  燈光從黢黑的縫隙裡穿進去,隱約勾勒出一道背影。

  季九又將地磚往旁邊挪了幾分,這下看得更清楚了。她正準備同雪麗說話,卻見對方冷不防彈了起來,幾乎在同時,一個帶著詭譎笑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已經近在耳邊。

  「這位元小姐,需要我的説明嗎?」


Episode.11

  「這位元小姐,需要我的説明嗎?」

  雪麗臉上的鎮定一下子全消失了,她非常非常輕地說了句:「貝拉。」

  後背的寒毛瞬間全豎了起來,季九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下意識一縮,就地往開闊處滾了出去。

  手臂堪堪從什麼涼颼颼的東西上擦過,碰到冰涼的地磚時一下子就痛了起來。

  季九伸手捂住胳膊,卻連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只感受到溫熱粘稠的液體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她又氣又怕,整張臉都白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金髮女人。

  對方仍保持著彎腰的姿勢蹲在被掀開一角的地磚前,手裡握著把尖銳的雕刻刀。

  嗒。

  一滴血珠落在潔白的地磚上,紅得刺眼。

  「你對我的收藏品感興趣嗎,女孩?」貝拉並不惱怒,反而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我最近對東方姑娘很著迷,收藏一對似乎也是個好選擇。」

  季九終於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MDZZ,猛地沖向儲物間門口用力轉動門把——

  ……被鎖起來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季九整個人都木了。然而來不及思考,貝拉已握著刀子轉身劈來,季九隨手抓起門邊的掃把一擋。

  鐺——

  刀刃瞬間嵌入了木制的掃把柄上,貝拉抬眸看了眼,手中力量加大,那把刀一下子就將長柄一分為二。

  季九睜大了眼看著這一幕發生,卻已做不出反應。貝拉順勢掐住她的脖子,將她一把按倒在地。

  「哦我的上帝!」

  雪麗顯然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驚慌地飄過來試圖阻止,然而她的手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直接從貝拉身上穿了過去。

  貝拉甚至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仍舊掐著季九按在地上,一手舉著雕刻刀比劃:「仔細看,你的眼睛真是漂亮,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黑的眼珠子。哦還有這個形狀,」她猛地低下頭,整張臉幾乎湊到了季九鼻尖,「這就是你們東方人說的古典美嗎?」

  這叫古典美,古代美女都要來我夢裡哭了!

  平時季九肯定會這樣吐槽,但這時候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喉嚨又痛又澀,每一次呼吸都讓她痛不欲生。

  她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只是個普通人,憑什麼非得隔三差五遇到這種事?

  可如果她在這裡倒下,易蓁也逃不出去了。

  季九使勁掙扎著,試圖掰開貝拉的手,然而對方始終紋絲不動,手裡的刀子在她臉上慢悠悠地比劃著:「頭髮也很黑亮,乾脆把整個腦袋切下來吧。」

  女人的表情陡然變得猙獰,季九心頭一滯,更加拼命地掙扎起來。

  誰來救救她!

  至少,要是能讓雪麗抓住貝拉的話……

  「雪麗,幫幫我。」

  這句話說得很輕很輕,但貝拉卻捕捉到了「雪麗」這個名字,驚駭地大叫起來:「你在和誰說話?不要裝神弄鬼!」

  她手中更加用力,季九很快眼冒金星,就要撐不住了。而雪麗比誰都著急,一直不停地朝貝拉伸手,卻始終無能為力。

  季九只好用最後的力氣,慢慢摸到了胳膊上被劃破的地方。誰知,就在她的手指接觸到那片粘稠的瞬間,身上忽然一輕,貝拉竟整個人飛了出去。

  季九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躺在地上碰了下自己的脖子——雖然還有點痛,但能自由呼吸了。

  一隻手輕鬆地將她撈起,季九渾身無力,腳下一軟直接撲進了對方懷裡。

  什麼氣味也沒有,眼前甚至還能看到緊閉的儲物室大門,然而她十分清楚那個人正將一隻手環在她背後,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

  「你還好嗎?」

  低沉到近乎沙啞的男聲在頭頂響起,季九意識到自己竟忍不住松了口氣。她眨眨眼,停頓了幾秒,猛然站直了身體:「咦?誒?我……呃……」

  她語無倫次了半天,最後發現自己不知道想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還行,謝謝。」

  約翰略勾了下嘴角,看著她身後的眼神慢慢變得銳利。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同時側過身對著沖過來的貝拉就是一記肘擊。

  貝拉□□著倒在了地上,但還沒有暈過去。她下意識看向藏著易蓁的那個暗室,發現地磚並沒有被移動,這才驚恐地四處張望:「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天花板上冷不防傳出一聲異響,下一秒,一塊正方形樓板毫無預兆地掉在貝拉身上。

  從頭到腳都被蜘蛛衣包裹的少年緊跟其後,就那樣在季九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跳進房間,一腳踹翻了正欲起身的金髮女人。

  貝拉痛呼一聲,徹底暈了過去。

  「哦我很抱歉。」蜘蛛俠往旁邊跳開一步,又低頭看了看,見貝拉真的只是昏迷後松了口氣,三兩步沖到站在牆邊的季九面前,「九,你怎麼樣?哦上帝,你受傷了!」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季九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正落在她受傷的手臂上。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彼得,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的朋友就在地磚下面的暗格裡,可以將她拉出來嗎?」

  蜘蛛俠應了一聲,一邊走向暗室一邊回頭提醒她:「這時候可以請你叫我蜘蛛俠嗎?」

  季九無辜地點頭:「明白了。」說著也跟過去,蹲在地上將地磚移開。

  地下的空間就像個大型行李箱,易蓁蜷曲著身體躺在裡面,像只可愛的娃娃,剛才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有將她吵醒。

  蜘蛛俠將她抱出來,探了下鼻息,安慰季九:「她沒事,只是昏過去了,應該是迷藥的關係。」

  季九這才松了口氣,一下子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手臂上的血倒是差不多止住了,但袖子被染紅一大片,看起來十分可怖。

  蜘蛛俠抱著易蓁,擔憂地問她:「還能走嗎?」

  他說這話時,季九邊上的約翰已彎下腰查看了她的傷口。在旁人看來,她的衣袖像是被風吹動般鼓了一下。

  約翰的表情依然波瀾不驚:「最好去醫院處理一下。」說著他抬起頭瞥了眼蜘蛛俠,又將目光落在季九臉上,嘴角含笑,聲音裡多了一絲調侃:「你原來還認識不得了的人。」

  噫?約翰認識彼得嗎?

  季九一頭霧水,但見雪麗飄了過來,便沒有想下去。

  年輕女孩的靈低著頭,歉意而又感激地看著她道:「很抱歉讓你遇到了危險,不過我很高興你們將貝拉制服了。」她沖約翰笑笑,又繼續對季九道,「接下來請你們將她交給員警,告訴他們發生在你朋友身上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員警會自己查清楚吧。」

  因為彼得在場,季九不方便和她說話,只好輕輕地點了下頭。

  雪麗滿足地呼出口氣,慢慢飄到貝拉身邊。她蹲下來,用手指觸摸對方的臉頰——儘管什麼也碰不到。

  「請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貝拉。」

  話音剛落,緊閉的房門陡然被人推開。季九嚇了一跳,緊接著就見一名穿西裝的胖男人舉著手|槍沖進門來:「員警!」

  房中的人和鬼全都停下了動作,茫然地看著他。他在看清裡面的情況後也明顯一怔,這才慢慢將槍放下:「這是什麼情況?還有,蜘蛛俠?」

  而離他最近的約翰像是吃驚似地挑起雙眉,隨後發出了一聲似感慨又似調侃的歎息:「萊納爾?」

  季九認出來這正是負責這次案件的弗斯科警探,但他不應該在大廳裡嗎?

  在她開口之前,蜘蛛俠快步上前,直接將易蓁送到了弗斯科面前:「這裡都交給你了。」

  因為他的語氣非常鄭重,弗斯科下意識接過了易蓁。但他還沒來得及問話,那道紅色的身影便像出現時那樣跳回天花板上,迅速消失了蹤影。

  「……」

  弗斯科只好將目光移到季九身上:「你叫什麼?」

  季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再去看時雪麗也不見了,約翰一臉無辜地沖她聳了聳肩,易蓁在弗斯科懷裡,貝拉躺在地上,沾血的雕刻刀掉在地磚上,牆邊還有把被貝拉砍斷了把柄的掃帚。

  你們等等!

  最後能說明情況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好生氣哦,可還是要保持微笑。

  幾分鐘後,貝拉被員警們帶回了警局,易蓁被送進了救護車,季九也跟著去了醫院包紮手臂。

  在等待易蓁蘇醒的過程中,弗斯科給她做了個簡單的筆錄。

  ……這已經是她一周內的第二次筆錄了。

  幸好弗斯科警探似乎默認了兇手是被蜘蛛俠制服的,所以並沒有問太多難以回答的問題。他離開後,彼得•派克從走廊另一端遠遠地跑過來,身上已經換回了之前的T恤長褲。

  「九,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裡我很抱歉。」

  老遠都能看到他臉上的歉意,季九立馬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她搖搖頭,連聲道:「沒事,我明白你們這樣的都不喜歡和員警打交道。」

  彼得:「???」

  目光劃過季九已經包紮過的手臂,他似乎松了口氣,又問:「你朋友怎麼樣了?」

  「就像你說的只是昏迷了,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做了幾項檢查。」季九笑笑,指向不遠處的病房,「現在就等她醒來了。」

  兩人站在外面說了會話,季九回房去陪易蓁,彼得便跑去樓下給他們買喝的。

  易蓁竟然已經醒了,正在給員警錄口供。她的臉色看起來還不是很好,但眉宇間仍帶著往日的神采,見季九進門還笑嘻嘻地沖她眨眼睛。

  等員警離開,季九才走上前。易蓁拉住她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一圈,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時忍不住蹙起了眉,連連歎氣:「對不起啊,還連累你也受傷了。」

  季九慌忙搖頭:「沒有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明明應該帶員警一起去的。」

  「那種時候沒有證據,員警很難相信吧。」易蓁感激地抱了抱她,突然激動道,「還有啊,我聽員警說是蜘蛛俠救了我們?天哪這是真的嗎!」

  噫!

  季九一臉無辜:「他很有名嗎?我都沒找到關於蜘蛛俠的漫畫啊?」

  「什麼漫畫?」易蓁顯得比她還疑惑,「你不知道蜘蛛俠的新聞嗎?雖然他是最近才出現的,不像鋼鐵俠啊美隊啊那樣出名,但也是位超級英雄哇!

  「可惜我當時失去了意識,真應該當面感謝順便求合影的!」

  噫噫噫???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彼得•派克捧著三罐咖啡站在門口,因為沒聽懂她們剛才的中文,他正懵懂地望著裡面,年輕的臉上帶著一抹薄紅:「我可以進來嗎?」

  季九:「……我……的……天……」

作者有話要說:

  彼得:「???」

  先入為主害人不淺。

  季九終於發現自己一直誤會了小蜘蛛【點蠟


Episode.12

  易蓁當天就出院了,但季九還是有些不放心,在回家收拾了換洗衣物後,跟著易蓁去了她家。

  兩人下午都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現在早已累得不行。而季九因為要注意不讓手臂上的傷口碰到水,洗澡洗得又慢又累,吹完頭髮感覺半條命都快沒了。

  浴室裡實在太熱,她用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抹上面霜,正準備摘了浴巾換睡衣,背後突然傳來一聲:「等一下。」

  被霧氣染白的鏡子裡明明只有季九一個人的影子,可她卻感到有什麼靠近了。

  毫無預兆地,就那麼出現在這個密閉的浴室裡。

  季九下意識拉緊了浴巾,好不容易才忍住一拳打出去的衝動,慢慢轉過身:「不是說過不能隨便穿牆的嗎!」

  穿著西裝的高個子男人聳聳肩膀,尷尬中帶著些無奈,但臉上依然鎮定自若:「這點很難掌握。」

  季九感覺自己要被氣死了。

  約翰無辜地挑了下眉,下一秒便消失在浴室門口:「我這就出去。」

  易蓁在房間裡喊:「小九,你剛才叫我了?」

  「沒有沒有。」季九迅速換上睡衣,開門出去時見約翰坐在小客廳裡,有些無所事事的樣子。

  見他這樣,季九又覺得很不好意思。

  人家本來自由自在一孤魂野鬼,結果莫名其妙被她留在身邊,晚上還要給她值夜班。趁著易蓁沒注意,她摸進小客廳裡,站到約翰面前小聲地道:「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及時趕到。」

  約翰從沙發上抬頭看她,模糊的黑暗中,他透明的身體反倒變得清晰起來,那雙淺灰藍的眸子好像盈滿了星光的冷泉。

  「這沒什麼。」他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又想到了別的,臉上笑意更深,「我很擅長處理這種事。」

  季九:「???」

  這個人生前到底是幹什麼的呀?

  但她還沒問出口,就見易蓁從房裡探出頭,奇怪道:「小九你在客廳幹什麼?還不開燈?」

  「……呃,涼快一下,浴室裡太熱了。」

  季九深切感受到自己扯謊的能力又得到了進一步提高。

  她垂下手,沖約翰那個方向揮了揮,轉身跟著易蓁回了房間。

  床上竟然鋪了一堆照片,易蓁興奮地招呼她:「正好,要不要看我收集的超級英雄照片?」

  季九好奇地湊過去,除了開學那天和鋼鐵俠的合照外,還有為數不少的其他超級英雄本人照片。

  「你看,鋼鐵俠、美隊,這就是錘錘啦。」

  ——是個魁梧的金髮男人,穿著十分奇特,手裡始終握著把錘子,難怪有個這樣的昵稱。

  「這張是綠巨人。」

  ——照片拍得並不算很清楚,只能看到一堆廢墟上有個渾身綠色的巨大身軀。

  「還有黑寡婦和鷹眼,聽說他們關係很好哦。」

  ——非常漂亮的女人和背著弓箭的男人,簡直是這些人裡打扮最正常的一對了。

  季九不由感慨:「……這些照片你到底是從哪裡搞來的?!」

  「有些是神盾局公開的高清無|碼照,有些是網友自己分享的。」易蓁靠著她的肩膀,笑道,「每次看著這些英雄們竭盡所能地保護普通人,就覺得自己不努力不行呢。」

  季九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她看完一圈也沒發現蜘蛛俠的照片,忍不住奇怪道:「沒有蜘蛛俠嗎?」

  「他呀,其實如果不是這次親身經歷,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這位超級英雄呢。」易蓁眨眨眼,思考著回道,「因為他至今只在很少的視頻和照片中出現過,又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網上甚至還有人懷疑這是某些人的惡搞作假。」

  季九默默在心裡為彼得•派克點了根蠟。

  這年頭,超級英雄也不好當啊。

  但一想到自己直到今天還一直把他當做中二少年,只想找台時光機鑽進去,只是如果特意去道歉,又顯得十分尷尬。

  她想了半天,掏出手機給彼得發了條短信:「今天幫了大忙了,下次請你吃飯吧(*^-^*)」

  本以為高中生應該已經睡了,沒想到季九剛躺下,手機便震了一下,一條新資訊跳出來:「沒關係。」

  隔了一會兒,跟著又來一條:「傷口還痛嗎?」

  心裡一下子變得暖洋洋的,季九忍不住彎起嘴角,飛快地回復:「謝謝,已經沒有大礙了╭( ???)? ??」猶豫幾秒,她還是在後面寫道,「我今天被朋友科普蜘蛛俠的事了,之前一直誤會了你真是抱歉(? _ ?) 你這本事是天生的嗎?」

  這條資訊剛發出去,手機立馬連著震了兩次,把季九嚇了一跳,連易蓁都奇怪道:「哇,這麼晚還有資訊?家裡人嗎?」

  季九含糊地應了兩聲,看到第一條這樣寫著:「不不不!」

  後面一條才冷靜了一些:「我是說,只是出了意外,所以,呃,像是變異……之類的?」

  不知為何,季九幾乎能想像到他驚慌地打出這行字的情景了,但大晚上的還是不要調戲小朋友比較好,所以她最後回了條:「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ω?)?等我手臂痊癒了做中國菜給你吃!晚安,彼得。」

  這次隔了很久,彼得才發來簡單的兩個詞:「好夢。」

  然而季九並沒有做上好夢。

  她整個晚上都在夢裡被不知名的怪物追趕,卻又死活醒不過來。裡面的場景始終在變換,一會兒是幼年時季家的大宅,一會兒是小學時教學樓後面的花園,一會兒又到了日本的某座山中神社。

  等她終於睡醒,已經日上三竿。

  季九呆呆地盯著陌生的天花板,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她趿著拖鞋走出臥室,易蓁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看到她一臉吃驚:「哇小九你沒睡好嗎?好重的黑眼圈!」

  季九拍拍臉頰,打了個呵欠:「做了噩夢……」說著,她悄悄看了眼客廳,約翰已經不在房子裡了,大概又和平時一樣上街遊蕩去了吧。

  其實季九挺好奇自己的這位守護靈到底天天在忙些什麼,這種時候她總會想起曾經做過的那個夢,約翰也許就是去找出現在她夢裡的那個眼鏡男了吧?

  其實她也可以幫忙的?

  季九一邊在腦子裡天馬行空,一邊迅速洗漱完畢換好了衣服。在易蓁家裡吃過早餐後,她就獨自回了布魯克林。

  家裡一天一夜沒有通風,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沉澱下閉塞腐舊的味道。但季九這時頭重腳輕,滿心想著回房先補個回籠覺,也就沒在意這些。

  然而她正打著呵欠從書房前經過時,房門冷不丁被人從裡面打開。她嚇得渾身一僵,瞪大了眼:「噫噫噫?」

  穿著西裝的透明身影就站在門板後,看到她這麼誇張的反應也愣了一下,隨即挑高了眉一副十分無辜的樣子:「有什麼問題嗎?」

  季九連忙低咳了一聲,抬頭、挺胸、故作鎮定地回道:「只是沒想到你會在家裡。」她說著看了眼房內,發現電腦螢幕竟然亮著,不由好奇地看向約翰,「你在上網嗎?」

  對方略略頷首:「昨天博物館的報導出來了。」

  「哇怎麼說的?」季九一下子有了興致,也不想立刻回去睡覺了,乾脆跟進書房查看網頁上的新聞。

  和預想中一樣,貝拉被確認殺害雪麗並將她的屍體製作成雕塑藏於大都會博物館中,同時涉嫌殺害易蓁未遂,罪名確認無疑,就等開庭審判了。

  這樣雪麗也能放心了吧?雖然她可能昨天就離開了。

  報導中還提到了負責這次案件的弗斯科警探,並對他迅速破案一事大加讚賞了一番。

  季九看到這裡,不經意問了句:「約翰,你和弗斯科警探認識嗎?」

  正在書架前找書的男人身形一頓,微側過頭來。他淺灰藍的眼睛微微眯起,裡面像是藏著絲似笑非笑的深意,讓人一時分辨不出他的心情。

  季九眨了眨眼,十分平靜地又低下頭繼續翻網頁:「哦,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聽到你叫了他的名字。」

  約翰卻突然笑出聲來:「我們曾經是搭檔……算是吧。」

  臥槽?

  季九頓時睜大了眼,匪夷所思地將他從頭到腳狠狠打量了一遍。

  「你生前竟然是員警?!」

  約翰挑了挑眉,反而好奇地問她:「我看起來不像?」

  季九答不上來。但她就是覺得約翰和她前兩次見過的貝爾警探、弗斯科警探,甚至是作為偵探和警局顧問的夏洛克•福爾摩斯——他們身上的感覺都不一樣。

  這個人像是天生習慣於隱藏,跟員警這個職業給人的直觀感受差太多了。

  季九當然沒把這些說出口。

  不過這會兒也沒有那麼想睡了,她就翻出了之前還沒看完的咒術書和一摞白紙,繼續臨摹常用的驅鬼符畫法。

  房間裡安靜極了,耳邊傳來一樓石英鐘哢噠哢噠的走動聲,如同一首天然的安眠曲。季九一手握著筆,一手還按在書上,腦袋卻已開始做小雞啄米狀。

  一下、兩下、三下……咚。

  很輕的一聲,約翰回頭時就看到她直接面朝下趴在了書桌上。

  穿過百葉窗的陽光夾著一條一條的黑影打在她背上,她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完全沒有注意到現在的睡姿有多辛苦,呼吸依然平穩而緩慢。

  約翰為難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無奈地撇了下嘴角。他飄過去嘗試著叫了她一聲,季九扁扁嘴,嘟囔了一句中文,乾脆把臉埋進了手臂裡。

  約翰:「……」

  他終於歎了口氣,彎下腰將她抱了出來。

  和西方人比較起來,這個東方女孩簡直瘦小得過分,就像一隻安逸的家貓,大概拎著後頸也能提起來。

  約翰慢悠悠地將她抱回房間,又給她蓋好被子,這才關上門回了書房。

  他覺得自己活著的時候沒做過奶爸的工作,也許是都存起來留在這會兒了——用來照顧這樣一隻小貓。

  只是貓有九命,不知道這個女孩有沒有這種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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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3

  週末結束後,距離期末考試就只剩下不到一個月,各種死線也接踵而至,所以這段時間季九幾乎天天泡在學校裡。

  他們的十人小組隔三差五會碰一次頭,不過往往人數都不齊。義大利人曾幾次提出要大家聚在一起寫論文,但因為其他人都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提案最後不了了之。

  當然他們心理系再忙也比不上建築系,易蓁已經連續兩周在專教機房趕圖到兩三點了,季九終於也在這星期加入了熬夜的行列。

  時近淩晨,教室裡仍有不少人。兩個女生學習了一晚上,便趁著這會兒出來買杯咖啡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七月的夜晚寧靜宜人,校園裡能聽見清晰的蟲鳴,有些樓也還亮著燈,白色的,橙色的,像是纏繞在樹影中的點點星火。

  從演藝系大樓前經過時,易蓁突然停下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小九,你知道演藝系的那個傳聞嗎?就是小說漫畫裡好像每個學校都會有的鬧鬼的音樂教室?」

  「???」季九無辜地眨眨眼,如實搖頭,「完全沒有。」

  易蓁來了興致,拉住她指向二樓轉角處的一扇窗:「就是那個房間,據說是舞蹈教室吧?反正是他們排練用的地方。我之前聽一個本科就在這裡念的美國人說的,好像每到零點那裡就會傳來打節拍的聲音。」

  嗒——嗒——

  「就是這樣,仿佛用卷成筒狀的臺本敲在手掌上的聲音……」

  「噫噫噫???」季九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你不會是說這個聲音吧?」

  易蓁也立馬閉上了嘴,聽了好一會兒,艱難地點頭道:「好像……有點像?」

  夜風吹過,兩人不約而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季九下意識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正是零點零分。

  她只猶豫了零點零一秒,立馬拉起易蓁轉身要走,對方卻止住了她:「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肯定是誰在惡作劇啦,我們去看看吧!如果能趁機揭穿校園傳說的真面目不覺得很帶感嗎?」

  「不不不,萬一真的是……那個什麼呢?」

  季九摸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努力讓語氣輕鬆一些。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演藝系整幢樓都陰森森的,像是被一片突如其來的陰霾籠罩了。

  易蓁愣了愣,恍然大悟:「小九你怕這些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啦……」

  季九張了張口,下意識又看了眼前方的大樓。

  那裡面仍舊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光從一樓正門口灑出來,正落在她們腳邊。二樓甚至還有音樂聲傳來,大概是某個系在練習。

  可能真的只是神經過敏吧,她在學校一個學期了,其實也並不經常見到鬼。想到這裡,季九搖了搖頭,笑道:「就去看一眼好了,反正裡面也有其他學生在。」

  「沒問題嗎?」易蓁又確認了一遍,見她肯定,感激道,「小九你太好了!」

  兩個人便悄悄地溜進了演藝系。從中央的大樓梯上去後先是一個開闊的公共空間,靠窗的位置擺放了一台鋼琴,周圍隨意地散放著沙發和座椅。

  大廳兩側就是走廊,那間傳說中的舞蹈教室在右側走廊的盡頭,非常好找。走得近了,季九才發現之前在樓下時聽到的音樂聲竟然就是從這個房間裡傳來的。

  樂聲、節拍聲,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搞半天原來正好趕上人家練習啊。

  季九終於把心放了回去,連腳步也輕鬆起來,小聲地和易蓁說:「只是學生在熬夜排練吧,還要看嗎?」

  說話間兩人也站在了教室門口,易蓁停下腳步,指著房門上方的小玻璃窗疑惑道:「可是不開燈嗎?」

  話音剛落,季九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盯著那兩扇黑漆漆的小窗,仿佛看到了整片翻滾的濃雲。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席捲了她,那絕不是因為夜晚的寒冷,而是——

  教室裡有什麼東西在!

  易蓁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正踮起腳尖往門內望去:「誒?小九你來看看……」她一邊說著一邊招呼季九,「裡面好像真的有一個人在跳舞,啊,停下了……怎麼了小九?」

  始終縈繞耳畔的樂聲戛然而止,季九甚至沒有去看教室裡到底有什麼,扯過易蓁的手臂就往樓梯口沖。

  就在她們轉身的同時,教室的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濃郁的黑暗中像是湧出一抹白霧,一雙血紅的眼睛陡然貼上門縫,對準了兩人離開的方向。

  「啊……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縹緲的女聲從門縫裡飄出來,順著走廊伸展,很快就追上了季九,她嚇得一刻都不敢停,可這條走廊好像怎麼都走不到頭似的,她們與樓梯的距離始終未能縮短。

  易蓁抓著季九手臂,又是茫然又是焦急:「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這麼著急啊?小九,好像有人在叫我們,你聽到了嗎?」

  連易蓁都能聽到?

  難道是妖怪嗎啊啊啊啊啊!

  季九驚嚇更甚,整張臉都白了:「沒沒沒沒人啊???」

  「不是,好像真的有,還是個女生。」易蓁試圖回頭確認,卻不料季九大喝一聲:「不能回頭!」

  她也被嚇到了,愣愣地跟著跑,終於隱約意識到了什麼:「不會吧……」

  而她們身後,那個聲音已經很清晰了。

  「……好高興……留下來……陪我……吧……」

  陪陪陪!陪你個大頭鬼!

  季九往口袋裡一摸,摸到了一張東西,想也沒想便反手往身後一甩。

  因為來美國後頻頻遭遇麻煩,她最近試著自己畫了些驅鬼符,雖然時靈時不靈,但帶在身上總比什麼準備也不做的好。

  余光瞥見黃色的符紙貼上了迎面撲來的黑影,「嘭」地燃起一團火光,季九這才敢大著膽子看了一眼——這一眼,嚇得她魂都快沒了。

  靠靠靠出來嚇人的都長成這樣還有沒有道德了啊!

  追著她們的並不是什麼妖怪,確確實實又是一隻鬼。

  這只女鬼明顯是被勒死的,皮膚帶著窒息的青紫色,脖子歪向一邊,舌頭長長地露在外面。她說話時顯得十分艱難,每吐出一個字就會有黑色的血水從嘴巴裡淌出來,那對赤紅的雙目就像是隨時會蹦出來似地一眨不眨盯著你。

  季九在看到環繞著她的黑氣時就知道不對了。

  鬼本就屬陰,天生與暗質相互吸引,而這只鬼的執念已經強大到像磁鐵一樣將周圍的怨念、惡意牢牢吸附,使得那些東西幾乎有了形體。

  這還哪裡是普通的鬼,已經全然變成厲鬼了嘛!

  不過,季九隨手甩出的符咒似乎起了點作用,那只厲鬼動作一滯,像被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了手,因此她那鋒利的爪子才沒有碰到易蓁。

  易蓁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股異樣的氣氛,但她看不到是什麼東西在追趕她們,只能跟著季九拼命地跑。

  看到那道猝然燒起的黃色符紙,她更是嚇了一跳:「小九你看到了什麼?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啊?!」

  「我也說不清楚!」季九一邊崩潰一邊加快速度,「總之這裡很危險,跑出去應該就沒事了!」

  「可是……」易蓁一臉蒼白,終於將目光轉到了季九臉上,「我們進來的時候,走廊有這麼長嗎?」

  ……

  靠鬼打牆!

  但季九對這套路熟,當即停下腳步將易蓁往牆邊一推,自己擋在前面念起了往生咒。

  樓梯口的燈光仿佛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原本走廊上的燈不知何時全熄滅了,目之所及處只剩下一團漆黑。

  見她們停下,那白慘慘的鬼影當即呼嘯著撲了上來。季九下意識縮起脖子往後一躲,卻聽見對方吃痛般低吼一聲,突然又退了出去。

  她的雙手像是被什麼燒著了,冒出青白的煙霧。但她並沒有放棄,仍虎視眈眈地盯著兩人。

  季九心裡著急,念咒的速度更快。黑暗開始一點點退散,女鬼顯然也發現了,憤怒地張牙舞爪,她的棕發無風自動,又將黑暗重新引了回來。

  冷汗順著額角、臉頰緩緩滑落,季九十分明白,這只鬼的力量太強了,以她一己之力估計是無法破除鬼打牆的。除非等到天亮,不然她們絕對走不出這幢大樓。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季九從口袋裡掏出僅剩的一張符紙塞給易蓁,同時飛快地思考著對策。她這幾個月看過的相關書籍比前二十多年看得都多,雖然從沒實踐過,但總有派得上用場的吧!?

  等等,如果剛才的符紙有用的話……

  她靈機一動,立馬咬破了指尖,趁著往生咒還在起效,用最快的速度在兩人四周的地面上畫下咒語。

  鮮紅的血液迅速融進黑暗中,下一秒,血字閃了一下,像是將黑暗點著了一般,兩人周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蕩開一圈白光。光芒自下而上穿破黑暗,仿佛開出了一個洞,外面的燈光自洞口落下,照亮了腳下光潔明亮的走廊地面。

  厲鬼被這光芒逼得後退了一步,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血紅的眼睛也轉而盯住了季九。她沒有說話,像是在忌憚著什麼,緩慢地繞著兩人打轉。

  易蓁雖看不到厲鬼,卻也明白發生了什麼。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季九,聲音發顫:「小九你……你是小九嗎?」

  季九哭笑不得:「不然還能是誰……咦?」

  她猛地止住了話音,側過頭仿佛正在分辨什麼,「榛子你有聽到聲音嗎?」

  「什麼聲音?」易蓁連連搖頭,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你別嚇我啊……」

  季九眯起眼,更加努力地側耳去聽。但那聲音忽遠忽近,如同打電話時遇上了電波障礙,只傳來斷斷續續的幾個音節。

  她蹲在地上愣了幾秒,忽然站起身來:「約翰!我們在這兒!」

  話音剛落,一股涼風席捲而至,季九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那個穿著西裝的透明身影便憑空出現在了眼前。

  約翰正面對著那只雙目通紅的厲鬼,高大的身軀幾乎完全將兩個姑娘擋在了身後。他微側過頭,看了季九一眼:「謝謝指路。」

  季九感動得都要哭了:「嗚嗚嗚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約翰勾了勾嘴角,又冷靜地移開視線:「你真的很擅長遇上麻煩。」

  季九一臉震驚:「你以為我願意?!……雖然這次是自作自受。」

  然而這情景看在易蓁眼中完全是季九一人在自言自語。她使勁扯著她的手,著急道:「小九?小九!你在和誰說話?不會被鬼附身了吧?」

  季九手忙腳亂地搖頭,卻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那個……我只是,晚點跟你解釋可以嗎?現在逃出去比較重要!」

  易蓁咬著嘴唇點點頭:「你想到辦法了?」

  季九沒有回答,轉頭看了約翰一眼。男人背對著她們擺出戰鬥的姿勢,回答得十分乾脆:「我說跑,你們就往前。」

  雖然很捨不得自己流了那麼多血畫出的法陣,但留在這裡終究不是辦法。季九應了聲,緊緊握住易蓁的手腕:「你還能跑嗎?」

  易蓁看著她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沒問題。」

  耳邊一瞬安靜得可怕,連厲鬼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空氣仿佛凝滯了,時間好像也忘記了要繼續向前。

  就在這時,厲鬼動了起來。她像只野獸一般高高躍起,鋒利的雙爪直接抓向兩個女生。

  「跑!」約翰大喝一聲,同時上前一步,擋住了厲鬼的攻擊。

  季九當即扯著易蓁大步沖出,餘光瞥見那兩道影子已然纏鬥在一起。她一邊念出往生咒,一邊注意著前方的道路,只聽到背後傳來淒厲的嘶鳴,間或夾雜幾聲悶哼。

  說實話,她心裡的擔憂多過恐懼。

  也許因為不是孤身一人,季九也沒覺得十分害怕,但她很擔心約翰會打不過那只厲鬼。畢竟對方怨念深重,約翰卻連像樣點的武器也沒有,作為鬼甚至算得上是新手。

  嗚哇哇越想越覺得內疚了!

  可她不能丟下易蓁不管,至少也要讓兩個人逃出去減輕自己那位守護靈的負擔吧?

  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感覺已經很遠很遠了,連後面的打鬥聲都變得不再清晰,眼前的黑暗終於慢慢變淡。

  突然間,往生咒的咒文好像從四面八方湧來,季九猛地往前邁出一步,下一秒,眼前驟然明亮,白色的燈光鋪天蓋地般罩住兩人。

  周圍霎時安靜下來,她們竟然還站在演藝系二樓的走廊上。

  易蓁激動地差點要叫出來:「我們出來了?」

  「噓!」季九示意她別出聲,「趁那個鬼沒發現,快出去!」

  兩個人迅速下了樓,穿過大廳,一路跑到了建築物外十多米遠的空地上。夜風掠過樹梢,校園裡充斥著清越的蟲鳴,眼前的大樓燈火明亮,暖橙色的路燈光正好落在腳邊。

  背後的小路上有一群同樣在熬夜奮鬥的學生結伴走過,輕聲笑語飄入耳畔,先前的黑暗與寒意好像一瞬間褪去,現實又重新回到了眼前。

  季九撐著膝蓋不停深呼吸,背後仍在一陣陣發冷。她回頭看了眼,易蓁正扶著路燈幹嘔,臉色蒼白。

  「榛子,很難受嗎?」

  易蓁舉起手揮了揮,接著才回道:「我好久沒這樣跑過了,就是有點噁心。」

  季九上前給她順氣,目光仍盯著她們出來的方向。她也很久沒這麼累過了,熬夜又加上劇烈運動,身體裡的力氣好像都已經用光。

  也不知道約翰能不能全身而退……

  就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熟悉的透明人影從演藝系大樓的牆中鑽了出來。季九的眼睛一下子睜大,高懸的心臟終於開始回落。

  她長長地吐出口氣,對不明所以地易蓁說道:「看樣子已經解決了,我們回……」

  話音戛然而止,她渾身一僵,看著那個影子毫無預兆地從二樓墜下。

  沒有重量的意識體,像一片灰色的羽毛,季九卻好像聽見了他掉在地上的聲音。

  砰的一下。


Episode.14

  季九嚇壞了。

  在囑咐易蓁待在原地不要動之後,她又沖回演藝系大樓邊,在靠近大門的草坪上找到了那個穿著西裝的人影。

  約翰仰面朝天躺在陰影中喘氣,胸前赫然五道血痕,襯衫劃破了,但沒有血流出來。他臉上還有幾道擦傷,不過仍舊清醒著,見季九過來,灰藍色的眼睛略微一抬,流露出一抹笑意:「你們安全了,不過下次最好給我把槍。」

  季九:「……」

  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她心裡五味雜陳,呆站了一會兒後,乾脆在約翰身邊蹲了下來:「謝謝,你怎麼樣?」

  「還不壞。」男人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又接上一句,「我把她關進你畫出來的那個圓圈裡了……法陣?是這麼說嗎?」

  「噫!」季九著實吃了一驚,下意識抬頭又看了眼二樓。建築物平靜沉默,一點異樣也看不出。

  「但這麼做也只能撐過今晚吧?明晚就……」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裡止不住後怕,「她不會跑出來報復我們吧?」

  「所以,我們必須趕在那之前行動。」約翰瞥季九一眼,淺色的眼睛裡像是盈滿了月光,「找到她的屍體,她自然就會消失了。」

  他說著,作勢準備起身,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不由咧開嘴倒抽了口氣。

  季九急忙止住他,低聲說了句:「別動。」

  她的手指緊跟著落在男人傷勢最嚴重的胸口,指尖過處,有光點浮起,光點散開的地方,原本皮開肉綻的傷口竟隨之恢復如初。

  連約翰也不由露出吃驚的表情,但他很快明白過來,道了聲謝。

  季九一邊處理那些傷口,一邊繼續剛才的問題:「可是她的屍體會在哪裡?那個鬧鬼的音樂教室裡嗎?」

  約翰勾起嘴角,緩緩笑道:「答對了。」

  季九:「……」

  這麼簡單的答案反而讓人覺得很不真實啊!

  不過她也確實松了口氣:「那這個交給我吧。」她收回手,又打量了一番自己剛處理過的傷口,點點頭,「都搞定了,不過你這兩天還是不要在白天出門了,好好保養。」

  約翰沒有接話,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你的語氣聽起來像個醫生。」

  她以後搞不好真的會成為心理醫生的哦!

  季九撇撇嘴角,不以為然。

  她也跟著站起身,仰頭望向這個比自己高了足有兩個頭的男人。兩人的周圍只有陰影,夜晚的濕氣仿佛令這個人的身形更明顯了一些。

  約翰順手扶了她一把,低頭笑道:「總之先回去。」

  出了這種靈異事件,易蓁也不敢在學校裡多呆了。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書包,季九先把易蓁送回家,在回去的路上向她簡單說明了自己能見鬼這事。

  當然靈媒這種定義實在有裝逼的嫌疑,她最後還是沒忍心說出來。

  「就是說……你家長輩裡也有人能看到,這是遺傳?」

  季九想了想,覺得也沒錯:「差不多……話說,你竟然都相信了?」

  易蓁欲哭無淚:「都親身經歷過那種事情了,我還能不相信嗎?天哪我的世界觀都碎掉了,我可是唯物主義者啊!」

  季九忍不住笑起來,卻聽易蓁話鋒一轉,突然道,「不過沒想到小九這麼厲害,今天多虧有你在,我一定要好好抱住你的大腿!」

  季九難得被這樣猛誇,害羞得臉都紅了,但還記得在臨走前叮囑易蓁:「剛才給你的符還在吧?以防萬一。」

  「放心吧,一直在口袋裡呢~我回去啦。」

  季九揮揮手,在樓下看著易蓁進門後,又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她所在的房間亮起燈光才轉身離開。

  這個瞬間季九覺得自己簡直男友力爆棚。

  然而這晚她又是用符、又是給約翰治療,再加上拼了老命奪路狂奔,消耗實在太多,縱使男友力爆棚也沒什麼卵用,到家後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可想而知,季九第二天起得有多遲。

  她原本打算先回學校打聽一下最近演藝系裡有沒有女生失蹤,誰知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就被約翰通知已經查清了昨晚那只厲鬼生前的姓名。

  季九目瞪口呆地保持著開門的動作,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怎麼做到的?」

  約翰無辜地看著她:「我曾經是個員警。」

  那也沒這麼快的啊!

  紐約的員警要是都能有這效率,破案率可以百分之百了吧?

  不過約翰確實得到了很有用的資訊——那只本名為艾瑪•布朗的厲鬼生前正是演藝系的學生,無不良記錄,在一年前突然失蹤,自此下落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以她昨天那副模樣可見,她死時必是遭受了極大的痛苦,死後又不為人所知,怨念積累為戾氣,每夜徘徊在學院中不停作祟。

  她當時說,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也許正是在潛意識中希望有人可以找到她的屍體,為她洗清冤屈吧。

  想到這裡,季九突然有了個主意。

  她沒有去學校,乾脆直接沖去隔壁街區,敲開了福爾摩斯家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喬恩•華生,她見到季九明顯十分驚訝,但剛開口問了句:「九?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聲音便從裡面的房間傳來:「我猜她是來找我的。」

  季九聳聳肩,不得不承認:「他猜對了。」

  華生沒有多問,友好地將她請進了門。季九剛一進去,福爾摩斯也從裡屋走了出來,示意她到客廳坐。

  他家的格局和季九家裡差不多,但裝修風格大相徑庭,是十分典型的美式。一樓的客廳正對街道,裡面裝了數台電視和顯示幕。

  季九剛一坐下就開門見山道:「有一件發生在我學校裡的事,不知道福爾摩斯先生可不可以幫忙?」

  福爾摩斯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她繼續。

  季九只好甩出了事先編好的故事版本:「我們學校演藝系有個叫做艾瑪•布朗的女生在一年前失蹤了,但近來有傳聞說她其實已經被害,而且很有可能就死在演藝系大樓的某間教室裡。」

  季九眼巴巴地看著福爾摩斯,他卻始終保持著思考的表情,沒有接話。

  她只好繼續道:「只是這些都沒有事實依據,無法向員警求助,聽說您是紐約警察局的顧問,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查一下這事?」

  福爾摩斯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半晌突然坐直了身子:「你又遇到了——雖然我不想用『靈異』這個詞,不過很明顯你不是會為了道聼塗説的事向我求助的類型。那麼,我可以認為你是遇見了被害者本人嗎?」

  季九呼吸一滯,在掙扎了數秒後,終於選擇了放棄:「總之,我能確定她已經死了,而且是因為死了才會『失蹤』。但我不確定她的屍體是不是就在演藝系二樓的音樂教室,僅僅是一個猜測。」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鄭重地請求道,「如果今晚之前不能找到,估計會有麻煩。所以,拜託了。」

  福爾摩斯最後總算是答應了。

  用他的原話來說,雖然這是個十分沒有挑戰性的案件,但能夠藏匿屍體一年的地方還算有研究價值。

  季九因為下午還有節課,在得到答覆後便告辭回了學校。等她上完課,「有人在演藝系二樓的音樂教室天花板裡發現一具屍體」這個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從走廊上正好能看到一隊警車呼嘯而過,引來路人紛紛駐足。

  季九猶豫了一下,還是趕去了演藝系大樓。警車就停在樓下,樓前圍了不少人,正熱烈地議論此事。

  ……

  「聽說兇手已經抓到了。」

  ……

  「演藝系的教授?只是請他協助調查吧。」

  ……

  「不過婚外情好像是真的。」

  ……

  雖是隻言片語,卻嚇得季九雞皮疙瘩直冒,但她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二樓走廊上幾乎都是來來往往的警局工作人員,盡頭的音樂教室門口拉起了警戒線,窗外的陽光打在那幾根黃布條上,觸目驚心。

  季九本想再靠近一些,但這時貝爾警探從教室旁邊的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她趕緊躲進一個開著門的房間裡,從門後悄悄探出半個腦袋。

  馬庫斯•貝爾轉身說道:「伍德先生,可以請你到警局做一下筆錄嗎?沒有問題就可以離開。」

  隨後,就見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被警員帶領著往外走。他十分有禮地朝貝爾點點頭,笑著道:「配合員警工作也是我們的義務。」

  然而,就在他從季九門前經過時,天花板上冷不防傳來劇烈的震動。仿佛有無數人從樓板上飛奔而過,響亮又可怖的噪音在整棟樓中回蕩,所有人都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正要往樓梯走的伍德和員警也不由得停了下來。

  幾乎在同時,季九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雖然是白天,一道白慘慘的鬼影卻從天花板下鑽了出來。

  「終於……終於到這一天了……」

  她就那樣一點一點落下,像是沒有重量的紙片,頭朝下停在了伍德面前。鮮紅的雙目冰冷猙獰,直直地望進這個男人眼中。

  伍德卻毫無察覺,抬頭看著天花板,怪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話音剛落,艾瑪•布朗突然大吼一聲:「我明明那麼愛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慘白的鬼魂猛然鑽進了他的身體,季九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見那男人突然跪倒在地,滿臉驚懼:「艾瑪!?為什麼?你不是……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我……我殺了你,但我只是錯手而已!我不知道你竟然會就這樣……!」

  在他說出這番話的同時,靈噪不知不覺停止了,煙霧一般的白色從他身體裡飄出來,穿過天花板,迅速消失在了季九眼前。

  伍德在地上失聲痛哭,貝爾警探愣了片刻,隨即鎮定地走上前道:「既然如此,就麻煩你直接跟我們走一趟了,伍德先生。」

  伍德好像失了魂,什麼反應也沒有,兩個員警只好將他半拖半扶地帶下了樓。

  沒有人注意到還躲在房間裡的季九,等員警們都走光了,她才去音樂教室看了一眼。

  房中的吊頂全被拆了,地上還殘留著黑褐色的殘渣和員警做下的標記,明亮的陽光自窗外瀉入,照得那一整面鏡牆刺眼奪目。

  而昨晚還充斥著這個房間的陰冷已消失不見,現在的音樂教室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剩下。

  雖然事情算是圓滿解決了,但不知為何季九突然想到「人走茶涼」這個詞。

  她長長地吐出口氣,正準備離開,卻聽一個聲音在背後說道:「她讓我向你道謝。」

  季九一個激靈,連忙回頭,就見約翰悠閒地站在她身後,挑了下眉似是讚賞:「幹得不錯,女孩。」

  ……好像她也沒做什麼?

  不過被誇還是很高興的,季九嘿嘿笑著摸了摸腦袋,卻在下一秒猛地抬頭,瞪圓了眼:「……等等,說好的不在白天出門呢!」


Episode.15

  演藝系殺人藏屍案的熱度只在校園裡維持了一天不到,緊接著就被如同這個夏天一樣炙熱的考試浪潮拍到了所有人腦後。

  季九的考試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

  這一星期她根本沒時間做飯,每天一邊啃書一邊啃麵包,最多泡個泡面當夜宵。當她覺得自己也幾乎變成了一條麵包的時候,暑假終於來臨了。

  季九先前為了表示對彼得•派克的感謝邀請了對方來家裡吃飯,但因為彼此都有考試便一直拖到了現在。因此考試一結束,她就向彼得提了這事,順帶叫上了易蓁。

  請客的日子定在了這個週六,於是週五下午季九就帶著約翰一起去了唐人街。

  第一任務當然是到中超買食材。

  雖然肉類都能在當地超市里買到,但豆製品、蔬菜、菌菇、以及燉湯的輔料還是得靠中超,而且以前囤的速食食品也都在考試期間被掃蕩一空了。

  這麼一圈逛下來,購物籃很快就滿了。季九一邊對照著購物清單,一邊自言自語:「調料家裡都還有,暫時不用買,其他應該也沒什麼了。」她想了想,忽然抬起頭道,「你有想吃的菜嗎?」

  被問到話的約翰愣了一下,好笑地反問:「你是在問我的意見嗎?」

  這個時間本就是超市最空閒的時段,季九所在的冷凍區除了她沒有第二個活人。她左看右看,很嫌棄他的反應:「當然了!」

  約翰聳了聳肩,像是遺憾又像是無所謂:「我不懂中國菜,抱歉沒有建議可以提供。」

  「那我就自由發揮了?」季九彎腰又從冷凍櫃裡翻出了一包魚丸,「這次雖然用不到……以後下面吃吧。」

  她乾脆俐落地把魚丸扔進購物籃,一下子又跑到了前面,像只快樂的小動物。購物籃就那麼旁若無人地自己移動起來,緊緊跟在她身後。

  約翰拖著籃子,看著裡面的東西仍在持續增加,終於忍不住提醒道:「你的冰箱也許放不下這麼多東西了。」

  季九頭也不回地答道:「多存一些嘛,夏天出門太麻煩了。」

  爆買的結果就是——從中超出來的時候,她兩手各拎了滿滿一袋食材,痛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約翰忍著笑意建議道:「需要我幫忙嗎?」

  「在人來人往的唐人街上?」季九朝天翻了個白眼,「會把人嚇死的。」

  她哼哧哼哧地走了一路,累得汗流浹背。眼看著就要到車站了,季九卻突然在一條小巷口停下腳步,拐了進去。

  「等一下,我還有東西要買。」

  約翰只好也跟上去,結果發現她停在了一家出售喪葬用品的店門口。

  那家店門面很小,入口處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圈,再往裡還有紙紮的電視機、電腦等等,看得人眼花繚亂。

  季九把滿滿兩袋食物放在門邊,特意帶上了耳機才進門,裝著一副幫人來買東西的樣子問櫃檯後的老闆:「您家賣|槍嗎?」

  老闆被她嚇了一跳,半晌反應過來是問的紙紮槍|支,連忙答道:「有有有,你要哪種的?手|槍、衝鋒|槍、突擊步|槍、步|槍、機|槍,我們都有!」

  季九被那一大串名字說得雲裡霧裡,只好對著耳機問道:「約翰,你要哪種槍?」

  好久都沒有得到回答。

  她飛快地朝門口瞥了眼,一邊解釋:「呃……我不會用英語說槍的種類,總之有很多種,你得自己挑了。」

  站在門邊的男人正沉默地打量著她。

  瑩白的光芒從他身上穿過,即使是逆光,他臉上的表情依然清晰可見。約翰半垂著眼瞼,經常皺起的雙眉此時舒展開來,嘴角也跟著勾起:「好,那就一把HG,一把AR。」

  說完,他又補上一句,「你這麼說他就懂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意外柔和,淺灰藍的眼睛像湖水一樣明亮,只是季九看不懂裡面藏了什麼。

  也許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能抓住了某種轉瞬即逝的東西,就像在湖水中撈到了一尾小魚,可它緊接著就從指縫間溜走了。

  季九緩慢地眨了下眼,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抬起頭對老闆笑道:「我朋友要一把HG,一把AR。嗯……再要兩捆香。」

  「好的!我去裡面給你拿新的!」

  等老闆拿著東西從裡面出來,季九才知道原來約翰要了一把手|槍和一把突擊步|槍。不過都是紙糊的,她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講究。

  只是一般的(已故)員警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突擊步|槍嗎?

  這至少也要是特警了吧?!

  ……難怪他會死得那麼悲壯了。

  一想到這裡,季九不由抬頭看了約翰一眼,感慨道:「你真是個有犧牲精神的好人啊。」

  約翰一頭霧水,好笑地挑了挑眉:「你在說什麼?」

  這時他們已經出了車站,正好走進家附近的街區。他自動接過季九手裡的三個塑膠袋,幫她減輕負擔——雖然在旁人看來,完全是那三個袋子自動跟在季九身後。

  好在這個點路上並不怎麼有人來往,季九也就沒有拒絕。她一邊揉著酸痛的手臂,一邊答道:「我在誇你啊……其實你是軍人出身的吧?就算當過員警,也沒有很久,或者就像是兼職那種感覺?」

  話音剛落,一直落後一兩步跟在身側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她奇怪地回頭,發現那個人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半掩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好奇。

  季九反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我隨便猜的……你如果不高興,我以後就不提了。」她吐吐舌頭,沒什麼底氣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都自願給你當移動電源了,多瞭解你一點也是需要的吧?」

  約翰依舊保持著那個將笑未笑的表情,將兩隻手裡的袋子換到了同一只手上。季九眨了下眼,看著他重新移動起來,只好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她轉過身正要繼續前進,約翰已經飄到了她邊上。男人寬大的手掌輕落在她頭頂,按了一下便移開,就像一陣風吹過,只有帶著涼意的氣流掠過發梢。

  沒有實體的身體也就沒有重量,但季九卻好像感受到了那只掌心的觸感,還有上面殘留的溫度。

  一句話輕飄飄地從前面傳來:「也許以後。」

  季九愣了愣,下意識碰了下剛剛被摸過的發頂,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是不是被小看了?

  她氣呼呼地追上去,提出了嚴肅抗議:「這位先生,沒人告訴過你不能隨便摸女生腦袋嗎???」

  約翰偏頭看了看她,嘴角滑出一抹笑意,隨即停下了腳步:「這位小姐,我們到了。」

  「???」

  季九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竟然已經到家了?

  等她開了門,約翰先一步將買回來的東西都提到了廚房。

  季九換了鞋跟進去,先把食物都存進冰箱,又從地下室翻出來一個滿是灰塵的瓷盆子。那個盆子呈橢圓形,轉角處還有精緻的雕花,造型非常細巧。

  季九拿著突擊步|槍比劃了一下,目測長度差不多,就把兩把紙槍都扔進盆子裡,自己端著盆子往樓上走去。

  「對了,約翰。」她站在樓梯上抬了抬下巴,像是想起什麼,示意道,「快把打火器帶上,我們去天臺。」

  約翰沒有問她要做什麼,拿了打火器便跟了上去。

  天臺上依然陽光明亮,盛夏的暑意在此肆意揮灑,無遮無攔。這時只有屋簷下留了一片陰涼,剛好夠季九躲避陽光。

  她把瓷盆放在地上後,先拿出了那兩把紙槍,才接過約翰帶上來的打火器。

  啪地一下,火焰從點火口冒出,季九拿起手|槍,小心地靠近。火舌舔上槍管,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約翰沉默地站在一邊,看著她把手|槍丟進瓷盆裡,接著又以同樣的方式點燃了突擊步|槍。

  兩股火焰迅速纏繞在一起,呼地一下竄起老高。

  季九汗濕的臉頰也被火焰熏成了紅色,火光映在那雙烏黑的眼睛裡,像夏日夜空中的煙花。

  「噫說起來……」她突然抬頭,狀似恍然大悟,「我竟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全名?!」

  約翰十分無辜:「你沒有問我。」

  季九:「……」

  這人說得好有道理哦?

  她不服氣地哼了聲,只好繼續盯著火光發呆,卻聽頭頂的聲音冷不防道:「裡瑟,約翰•裡瑟。」

  季九仰起頭,緩慢地眨了下眼。

  於是約翰就看到了那雙眼睛,烏黑而明亮,像是光芒深處最濃烈的黑暗。女生茫然地看著他,被火光染成紅色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

  緊接著,她就咧開嘴笑了起來,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你好,裡瑟先生。」

  約翰愣了一下,緊接著又聽她道,「不過叫習慣了,改口好麻煩哦。」

  他無奈地撇了下嘴角,也跟著笑起來:「叫約翰就可以。」

  季九滿意地抬起左手比了個「OK」的手勢,右手撿起根棍子在瓷盆裡撥拉了幾下,好讓裡面能燒得更加完整。

  隨著紙槍慢慢化作灰燼,約翰面前的地面上如同投影一般展現出一把手|槍和一把突擊步|槍的影像——不,不是影像,他的確可以碰到它們。

  等到瓷盆裡的東西終於燒乾淨,約翰才從地上撿起了兩把槍。

  它們擁有確實的形體,完整而真實,甚至能看得出型號,也感受得到重量。

  季九非常有成就感,坐在地上長舒了口氣:「搞定搞定,可以下樓吹空調了。」她端起滾燙的盆子準備進門,卻發現約翰仍站在原地,手裡拿著兩把槍。

  他先熟練地將手|槍別到腰間,接著雙手捧起突擊步|槍,像是在熟悉手感。

  季九覺得好奇,乾脆放下盆子又坐回原地:「用起來還順手嗎?」

  約翰低頭用瞄準鏡掃視著周圍,邊答了句:「很不錯。」

  季九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說道:「記得不可以隨便突突突……」

  「我知道。」約翰回頭看她一眼,像是想笑但又忍住了,「就這樣吧。」

  他說著準備把槍收起,季九也重新起身端上瓷盆——這次是真的要下樓了。

  她轉身去開門,那股熟悉的冷意從後面跟上來。隔了幾步遠的距離,低沉的男聲像大提琴音調一般響起。

  「謝謝你,九。」

  季九動作一僵,手裡的盆子差點沒掉地上。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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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6

  季九非常肯定,這是約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如果不是清楚記得自己曾做過自我介紹,她幾乎要以為對方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麼。

  ……原來他是記得的啊……

  震驚過後,季九竟然還有點兒開心,就像是意外嘗到了可口的蛋糕,那股甜意一直在心中發酵。

  就連第二天易蓁來時都發現了這點:「小九你今天心情很好呀!」

  「那當然啦,家裡難得來客人嘛。」

  季九這會兒剛把雞湯燉上,身上還系著圍裙,烏黑的長髮在腦後盤了個小丸子,相當居家。

  易蓁把帶來的水果遞給她,跟著走到客廳,發現裡面的電視開著,正在放新聞。她邊往裡走,邊隨口說了句:「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時事。」

  季九站在客廳門口,下意識看了看她身邊的沙發,欲言又止:「……事實上不是我在看……」

  易蓁不解地眨了眨眼,緊接著就想到了她們遇見厲鬼那晚來幫忙的人——雖然她從未見過。

  「不會是……你說的……那位幫手吧……」

  季九乾笑兩聲,最終點了點頭,開口時已經是英語:「約翰,這是易蓁。榛子,這是約翰,呃,對……就在正對著電視的沙發上。」

  易蓁偏偏就站在那個位子背後,聞言差點跳起來。「這、這裡?」她非常小心地指了指自己前方,向季九確認。

  季九點了點頭,正看到約翰投給她一個無奈的視線:「沒有必要說這些,你嚇到她了。」

  季九聳聳肩,還沒來得及答話,易蓁已迅速反應過來,朝著空無一人的前方伸出手:「你好!上次真是多謝了。」

  約翰愣了一下,只好跟著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了句:「你好。」

  季九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說『你好』。」說著就往廚房走去。

  然後那邊就只有電視裡的聲音了。

  過了一會兒,易蓁激動地跑過來,抓著她的手臂使勁揮了兩下:「哇塞我能感覺到他跟我握手,原來這是真的啊!我的天這感覺太奇妙了!」

  季九已經開始正式為午飯做準備,兩隻手都騰不出來,只好任由她發洩激動:「你這樣子就像看見了鋼鐵俠或者美國隊長。」

  「不不不,這還是不一樣的。看見托尼和史蒂芬我能再激動好幾百倍。」易蓁說著,走近到操作臺邊,「我也來幫忙吧。」

  季九看著她今天這身有鸚鵡印花的薄荷綠裙子,連連搖頭:「你真忍心把裙子弄髒?」

  「我就是為了給你打下手才這麼早過來的呀~還特意挑了條不容易勾絲的小裙子。」易蓁笑眯眯地歪了歪頭,「借我條圍裙不就行了嗎?」

  試想,被一位超級可愛的美女用那麼真誠的表情盯著看,哪個有愛美之心的人能受得了?

  反正季九立馬繳械投降,直接把身上的圍裙摘下了給她,自己又跑去儲物室翻出來一條舊的。

  「那你就幫我把這些菜和水果洗了吧,我也可以先處理一下排骨。」

  「OK~」

  兩個人分工合作,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等到燉著雞湯的鍋子裡飄出陣陣香味時,門鈴再次響起,差不多正是和彼得•派克約好的時間。

  季九連忙摘了圍裙跑去玄關,剛把門打開,就見外面的褐發少年一下子挺直了身體,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你好,九,謝謝邀請我來。」

  彼得•派克抓抓後腦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希望我沒有來得太晚。」

  「當然沒有。我們還在準備,你先在客廳休息一下吧?」

  季九熱情地將他請進門。彼得連說沒關係,同時將帶來的幾瓶飲料遞過去:「這個,最好可以冷藏一下,外面太熱了。」

  季九笑著接過,伸手往他肩上拍了拍:「你真貼心,年輕人。」

  彼得又露出了那種無言以對的表情,靦腆地揉了揉頭髮:「有什麼是我幫得上的嗎?」

  「沒關係,我們很快就能搞定了。」

  在將彼得推進客廳的同時,季九不忘沖約翰使了個眼色,讓他注意不要嚇到小朋友。約翰挑了下眉,饒有興味地打量那完全不知道他存在的少年,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怎麼覺得他產生了很嚴重的誤會???

  季九也說不清楚,只好當做沒有注意到,回到廚房繼續做菜。

  接下來的事情都比較簡單。

  先是蒜香排骨。將醃制好裹上澱粉的排骨放進熱油中炸至金黃,瀝幹備用。全部炸完後,鍋內下蒜末,等炒出香味就放入炸好的排骨迅速翻炒,讓排骨裹上蒜末即可。

  然後是香菇菜心。香菇入鍋翻炒,之後下小青菜一起炒,再加鹽和一點點的水加蓋收汁。

  等季九把炒飯也做好時,易蓁已經將涼拌豆腐端上了餐桌,另外一個鍋裡的紅燒肉也差不多可以出鍋了。

  一切準備就緒。

  季九先拿了六個小碗分別裝了炒飯和菜放在一個託盤上,才把全部東西盛出來端上餐桌。

  彼得過來時看到這一桌菜非常吃驚,不敢置信地問她:「這都是你做的嗎?」

  「還有朋友幫忙……哦,就是上次你在博物館見過的易蓁。」不過畢竟只有四菜一湯,季九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會做的種類不多,所以只有這些。」

  「不不,你們真厲害。」

  彼得保持著驚歎的表情坐到餐桌邊,見她端著個託盤,不由詫異道:「你還有家人在嗎?」

  聽他這麼問,易蓁才注意到季九給每個菜都單獨分出了一份。她很快明白過來,接著就聽季九答道:「不,這個是為了……呃,家鄉習俗!抱歉,稍等一下。」

  說著,她將託盤整個端到客廳,取來香點上,插在炒飯上。易蓁遠遠地聽到她在低聲說話,但聽不清楚說了什麼。

  季九很快就回來了,她們為彼得一一介紹了這些菜分別是什麼,還教他怎麼用筷子——雖然這點失敗了,但這頓飯依舊吃得非常愉快。

  當易蓁提到上次蜘蛛俠出現在大都會博物館救了她的時候,彼得還非常配合地表示了意外:「呃……聽起來很棒不是嗎?」

  而作為在場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季九淡定地給彼得盛了碗加雞腿的雞湯。

  彼得:「謝謝,不過有點太多了?」

  ……

  等他們吃完飯,季九順便也去客廳收碗筷。

  約翰早已吃完了,但為了「不嚇到小朋友」,才沒有自己端到廚房。見她過來,他低聲開口道:「地下室借我一用。」

  季九:「???」

  李家的這幢小房子高三層,地下還有一層,平時都是作為儲藏室使用的。不過事實上那一整層非常寬敞,儲藏用的部分僅僅只占一角,其他地方都閒置著。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疑惑道:「你要……幹嘛?看起來不像是要去找東西啊?」

  約翰笑了一下,指指自己腰間:「有點手生了。」

  ……才不信呢!

  只是手癢了吧!

  季九鼓起腮幫看了他好一會兒,但覺得也沒有阻攔的意義,最後算是同意了:「別把裡面的東西弄壞。」

  約翰彎著眼角笑起來,順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明白。」隨即乾脆從她頭頂飛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去地下室的樓梯上。

  季九:「……」

  竟然又摸她頭? !

  等她收拾完客廳,易蓁和彼得也已經把碗盤都洗得差不多了。季九切了兩盤水果放到客廳,三個人一起坐到沙發上準備看部電影度過下午最炎熱的時間。

  電視櫃裡留了不少碟片,她翻了半天,沒找到認識的影片,卻翻出來一張遊戲碟。

  「要不打遊戲?」季九舉著碟片鑽出來,沒想到竟得到了一致同意。

  彼得從她手裡接過碟片看了眼,驚喜道:「哇哦!是那款非常經典的射擊遊戲,現在已經絕版了!」

  ……這你都知道?

  果然男孩子都會喜歡這種東西啊。

  季九一邊感慨,一邊啟動了遊戲,不忘將那兩個和遊戲碟片放在一起的手柄遞給易蓁和彼得。

  易蓁咬著塊蘋果對她搖頭:「我反射神經不好,打不來這個。」

  季九目瞪口呆:「不是你說這個比看電影有意思嗎?」

  「雖然我不擅長,但我喜歡看別人打!」

  「……我也從沒打過射擊遊戲啊?」

  這要怎麼才能在高中生面前保住成年人的尊嚴?

  線上等,已經不是有點急了!

  季九極不情願地接過手柄,正襟危坐地盯住了登錄介面。

  這款遊戲類似現在非常火爆的守望先鋒,背景位於一處幻想中人神魔共存的異世大陸。一開始,兩人的角色就站在一座城堡門前,周圍是懸崖峭壁,頭頂上方不斷傳來淒厲可怖的叫聲,像是某種鳥類。

  季九看了眼身邊的彼得•派克,少年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已經進入十級備戰狀態。

  她在心裡哇哇大哭,手心都緊張得開始發燙了。

  就在這時,鋪天蓋地的扇翅聲從四面八方圍來,彼得說了句「小心!」雙手飛快地移動起來,他的角色在螢幕中不停射擊、躲避,火光四射,硬是在沖向他們的怪鳥中打出了一個缺口。

  季九手忙腳亂地操作按鍵,卻死活沒找到自己的角色在哪裡,只能眼睜睜看著血條直線下降,最後——

  BOOM!

  GAME OVER!

  ……真•原地爆炸。

  易蓁不敢置信地盯了季九兩秒,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小九你也這麼菜啊!」

  季九抓起一塊西瓜丟進她嘴裡,惡狠狠地:「住口!」

  還是彼得照顧她面子:「沒關係,我們再從頭開始。」

  第二次,終於進了城堡大門,卻在進門的一瞬間被守門怪一刀砍死。

  第三次,進了城堡,勉強躲過了守門怪的第一刀,卻被第二刀砍了個鮮血淋漓。

  第四次……

  季九憤怒地扔掉手柄,雙手掩面:「我不玩了!」

  易蓁已經笑趴在了沙發上。

  彼得一邊憋笑,一邊安慰她:「你可以的!你看現在已經能走進城堡了?」

  都五輪了才剛進門啊!

  季九委屈地扁扁嘴,盯著他不說話。

  彼得抓抓頭髮,遲疑了一會兒,接道:「要不……要不我教你?」

  說著他已經把遊戲調到了單人挑戰模式,還不忘將每一個按鍵的功能又仔細講解了一遍。季九聽得很認真,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有些困難。

  這一次,她磕磕絆絆地總算進了城堡,就要到剛才被砍死的地方了。因為緊張,她幾乎保持著和角色一樣的行動,抓著手柄一下往左,一下又向右,好幾次差點撞到旁邊的彼得。

  彼得被她嚇得也忍不住激動起來:「九,冷靜一點!放輕鬆!往左往左,跳到牆上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跳上去啊!」

  「用力按下去!按移動鍵!」

  「啊啊啊???」

  眼看著角色又要再一次死於守門怪刀下,彼得猛地一側身抓住了季九的手柄,用力按下她放在左移鍵上的大拇指。

  角色一下子向左高高躍起,堪堪躲過了怪物的攻擊。

  季九忍不住愣了一下,低頭看向那雙正覆蓋在自己手背上、指引著她如何操作的手。

  彼得的手掌比她想像中要大,明明只是一個高中生,卻已能輕易包住她的手。少年的體溫就那樣緊緊貼在皮膚上,呼吸間好像還纏繞著清透的肥皂味。

  季九還在出神,右手拇指已被按在技能鍵上。螢幕中她的角色迅速扣動扳機,一連串火花突突突炸開,怪物慘叫一聲轟然倒地。

  STAGE ONE CLEAR!

  ……竟、竟然過了???

  季九反應過來,開心地都要哭了,哇地歡呼一聲,就近抱住了身邊的少年。

  兩人實在靠得太近了,她一轉頭就蹭到了對方的頭髮,軟綿綿的,像絲綢一樣帶著涼意。

  彼得頓時渾身一僵,手柄啪嗒一下掉在了沙發上。

  但季九隻抱了一下就飛快地放開了他,轉而捧住自己的臉,難掩興奮:「彼得你太厲害了!」

  彼得•派克紅著臉,手忙腳亂地擺手,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不,呃……我是說……這沒什麼……」

  易蓁這時才注意到他們的動靜,一看電視螢幕:「哇!你竟然過了第一關?」

  季九自豪地一抬下巴:「嗯哼~」

  「肯定是彼得幫你打的吧。」易蓁給她一個「我都懂得」的眼神,忽然話鋒一轉,比了比自己的手機,「正好你在,我有朋友問要不要下個週末去山裡野營,你去嗎?大部分是在紐約的中國人。」

  季九從剛剛的激動中冷靜下來,茫然地眨眼:「可是我不認識啊……」

  「就是要趁這個機會多認識些人嘛。」易蓁誠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空就去吧。」說著看向她身後,「彼得,下個週末想去野營嗎?」

  彼得•派克下意識看了眼季九,為難地抓了抓臉頰:「我可能有點事……」


Episode.17

  季九到底沒扛得住易蓁的嘴炮,答應了跟她一起去參加這次兩天一夜的山中野營。

  出發時間是上午十點,易蓁卻在八點多就按響了季九家的門鈴,硬是將她從被窩裡拖了起來。

  季九昨天一不小心又熬了個夜,但這次絕不是她自願的——約翰聽說了這次野營的事,非要她多帶些符咒在身上。偏偏之前的驅鬼符用得所剩無幾,她不得不重畫了一些,又添了幾張最近剛學會的言靈符。

  本來就消耗了靈力,再加上睡得太少,這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懵的,看見可以靠的地方就想躺上去,壓根沒注意到易蓁從行李袋裡拿出了一條薄荷色碎花連衣裙。

  ——和她本人穿著的開襟長裙非常相似,除了顏色不一樣外,完全是同一款式。cncnz。net

  季九清醒了一大半,警惕地從穿衣鏡裡打量易蓁的行動:「你要幹嘛?」

  「讓你換裙子啊~」易蓁抖開長裙,對著她比劃了一下,點點頭,「雖然很想讓你穿AP,不過這次去山裡還是適合森系LO,薄荷茶超級合適有沒有?」

  季九:「!!!???」

  她覺得語言根本無法表達自己既震驚又無辜的心情,只能睜大了眼:「可是長裙很熱?」

  「山裡就涼快了!」

  易蓁笑眯眯地湊過來,將裙子和襯衫一起放進她手裡,「我都幫你搭配好了。這條薄荷茶和襯衫都是剛從國內寄來的,我連試都沒試過,你安心穿!」

  ……她根本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啊!?

  「可是鞋子……」

  「你不是有雙棕色的小皮鞋嗎?正好正好。」

  季九完全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了:「嚶嚶嚶!」

  雖然這衣服換得心不甘情不願,但上身之後不得不承認——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易蓁一邊托著她的臉打量一邊說:「你的長相很東方,比我想像中還適合森系誒。今天就給你畫個淡妝,你偶爾也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吧小朋友?」

  季九十分不服氣:「我也是會遮瑕定妝上唇膏的啊?只是去學校上課來不及嘛,不如多睡五分鐘。」

  易蓁狠狠抹了她一臉防曬:「懶死你算!」

  ……

  十五分鐘後,易蓁滿意地捧著季九的臉在鏡子前左看右看,相當滿意:「怎麼樣怎麼樣?好看吧?」

  鏡子裡那個穿著長裙的女孩子眨了眨眼,藏在單眼皮後的黑眼睛亮晶晶的,一向平淡無奇的臉也變得精神起來。

  「……你的技術確實比我要好……」

  「那不是當然的嗎!」易蓁十分受用,又幫她整了整劉海,掏出頂草帽給她戴上,「好了,換上鞋我們就能出發了。」

  季九:「……」

  不知為何,她一瞬間想到了自家表嫂的那位閨蜜。

  「你到底是從哪裡拿出這麼多東西的……哆啦A夢的百寶袋嗎!」

  這時門鈴又響了,季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易蓁拉著出了房門。約翰正從她門口經過,見狀難得愣了愣,這才一挑眉準備開口:「Pre……」

  ……季九已經被拉下了樓。

  門外正站著彼得•派克。

  他像是被嚇了一跳,略顯好奇地將季九打量一番:「九?你穿裙子了……哦我是說沒見過你穿這樣的裙子。」

  季九也十分吃驚:「你不是有事嗎?」

  「因為易說人數不夠……」褐發少年撓撓後腦勺,看了眼站在她身後的易蓁。後者立馬解釋:「畢竟我們要住山裡,男生太少了沒什麼安全感不是嗎?」

  ……人家還是高中生?

  季九本想反駁,但一想到眼前這高中生的另一重身份,立馬噤了聲。

  易蓁雙手搭在她肩上,笑嘻嘻地問彼得:「你覺得小九這麼穿好看嗎?」

  「哦,挺好。」彼得點點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飛快地看了季九一眼,「我是說,相當不錯。」

  季九假裝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感動道:「謝謝你這麼給我面子。」

  彼得頓時連連搖頭:「不不我是真的覺得……嗯……你知道,很適合你。」

  身後冷不防傳來一聲輕笑,季九下意識回頭,看到自己的行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放在了樓梯下。約翰站在邊上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們,眼角彎成了兩道月牙。

  季九:「……」

  一大早就好心累哦。

  他們這次野營的目的地選在了郊外的大熊山。正好同行人中有好幾個都會開車,所以來回選擇了自駕,比乘火車方便許多。

  大熊山因形狀像一隻臥倒的熊而得名,算得上是紐約附近一處人氣景點。山中設施也很齊全,不僅有旅館、度假村,還有動物園、遊樂設施等,據說秋天紅楓滿山十分漂亮,夏天也是避暑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可以燒烤!」

  到山中正是午飯時間,大家在燒烤區附近挑了一處平坦開闊的空地作為這兩天的住宿地,再把各自帶來的食物統一到一起,準備先安頓下來吃個飯。

  男生們負責搭帳篷,女生們則負責處理食物,季九實在怕切菜洗東西弄髒身上這條裙子,自告奮勇地要去林子裡撿引燃用的枯樹枝。

  易蓁還有些不放心:「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我跟你一起?」

  季九擺擺手,用眼神示意自己身後:「他在呢,而且你走了這邊人手就不夠了。」

  易蓁立馬心領神會:「那你別迷路啊,也不用撿太多,早點回來。」

  「放心放心。」季九帶上手機就進了邊上的小樹林。

  山中與城市不同,果然涼快很多。林子裡樹木繁茂,陽光幾乎都被擋在外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光束穿透枝葉,落在身上也是極為溫柔的。

  季九想著反正也是漫無目的地走,乾脆就打開了Pokemon Go。沒想到山裡不僅有好幾個精靈站,而且幾乎都在飄花,最近的那個就在前方不遠的水潭邊。

  搞不好有機會蹭只稀有的水系小精靈抓呢!

  季九心中一喜,立馬屁顛屁顛地往水潭行去。約翰跟在後面,提醒了她一句:「注意回去的時間。」

  「來回一趟肯定來得及的。」

  季九加快腳步,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了反射著陽光的水面,濕潤的涼意在草木氣中撲面而來,手機緊接著就震動起來,提示出現了可以捕捉的小精靈。

  她低頭一看,頓時停住了腳步:「臥槽乘龍?!我沒看錯吧?」

  作為一名只是用這個遊戲消磨路上時間的普通玩家,她從沒想過自己竟然還能遇上水系中最難抓的小精靈。

  季九激動得手都抖了,連扔兩次都沒抓中。她乾脆關了虛擬相機,走到池邊的樹蔭下仔細調整好角度,將精靈球扔了出去——

  哇啊啊啊扔中了!

  一道光閃過,乘龍立即被關了進去。但這時還不能放鬆警惕,精靈球晃動了一下,又晃動了一下,就在即將晃動第三下的時候——

  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地震?!

  季九也沒心情關心乘龍了,趕緊往水邊的空地上跑。

  然而地震並沒有停止,就好像有只龐然大物正往這邊奔來,震動一陣強過一陣,遠處清晰可見樹木倒地的煙塵。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忽地自煙霧中沖出,綠色的巨大身軀高高躍起,完全遮住了灑入水潭的陽光。

  季九震驚地瞪大了眼,嘴巴張成了O型:「浩、浩克?!」

  她她她她沒認錯吧?

  對方就在她呆滯的目光中自水潭上跳過,重重落在了距她僅兩米的池邊。

  水面震盪,地面仿佛變成了蹦蹦床,季九整個人都被彈了起來,瘦小的身軀飛過半空,清楚地在綠巨人眼中投射出影像。

  她嚇得一聲驚呼卡在喉嚨裡,對方也是一愣,口中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仿佛低低的咆哮。他的視線緊緊跟上來,手臂遲疑著舉起又放下,好像在與什麼東西做鬥爭,最後痛苦地仰天長嘯,雙拳又一次重重撞上地面。

  碎石混合著泥土一起飛濺,季九緊緊抱住腦袋,在這場泥石雨中急速下墜。

  完了完了,這次不摔死也要被砸個半死。

  然而下一秒,身體落勢一減,一雙臂膀環住了她,她驚叫一聲,條件反射地抱住了對方的脖子。

  石子和泥土依舊在眼前飛落,季九腦子空白,好幾秒過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微側了下臉,視線撞進一雙淺灰藍的眼中。

  約翰一手攬著她,一手握著槍,垂頭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嚴肅:「還好嗎?」

  「我沒事,但是浩克……」

  也許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綠巨人猛地低頭看來。季九呼吸一滯,卻發現對方的目光實際上並沒有落在她身上。

  那淩厲的視線只是注視著她所在的位置,流露出明顯的驚異。

  空氣好像凝結了,一股異樣的緊張彌漫開來。

  季九張了張口,試圖說些什麼。誰知這位身材巨大的超級英雄像是突然受了刺激,猛地往後退開一步,伏低了上身一掌拍來。

  風聲呼嘯,強大的氣流幾乎要把季九吹飛,她來不及多想,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符紙,狠狠一把拍出。

  言靈符「啪」地貼上對方手掌,季九大喝一聲:「停下!」

  綠巨人兇猛的攻勢毫無預兆地滯在了半途,但拳風仍將她和約翰扇飛出去。

  季九用盡全力又甩出一張,艱難地喊道:「冷靜!」

  話還沒說完,不知什麼東西突然粘在了身上,季九慘叫一聲,冷不防被拉進了樹林。身體撞在一個結實的胸膛上,炙熱的體溫迅速貼上來,微弱的汗濕味和肥皂味隨之將她包圍。

  「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為什麼浩克會……?」

  彼得•派克雙手接住季九,驚魂未定地將她轉過來好一番打量,棕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季九暈乎乎地任由他盯著看,突然一下反應過來,猛地回頭——約翰正飄到她身後,兩人剛剛好打了個照面。

  男人微皺著眉,聳聳肩:「恐怕浩克能看到我。」

  ……果然。

  季九反而沒有表現得太驚訝,只是默默地收回視線,向彼得道了聲謝:「謝謝,你怎麼來了?」

  「剛剛發生了地震,你又很久沒回去,易很擔心就讓我來看看。說到地震……」彼得下意識看向她身後,忽然「咦」了一聲,「怎麼回事?」

  季九愣了愣,也跟著看過去。水潭邊幾乎已經成了廢墟,到處都是翻起的泥土和石塊,邊上那一圈樹木倒了一大片,而在那片廢墟中,一個上身赤|裸、只穿了條長褲的男人痛苦地按著腦袋直起身來。

  他遲疑著望向他們,剛想開口說話,又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身穿紅色戰甲的鋼鐵俠滯在半空,像是被現場的情況驚呆了,一時間沒有做出反應。片刻後,他打開面具,後面露出托尼•斯塔克糾結而困惑的臉。

  「誰能告訴我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季九:真的不要邊走邊玩遊戲!都是pokemon go的錯!


Episode.18

  當季九和彼得•派克抱著一捆枯樹枝回到營地時,在場所有人都對著他們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場內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下一秒,全場沸騰,連附近營地的人都紛紛沖上來,瞬間圍住了——

  他們身後的托尼•斯塔克和布魯斯•班納博士。

  彼得好奇地轉身觀望人群,連聲驚歎:「哦好酷,這真是太厲害了。」

  季九現在還是懵的,不解道:「所以他們為什麼要跟我們回來?」

  「呃……似乎是希望找件合適的衣服給班納博士吧?你看,他只有褲子。」彼得聳聳肩,反手指了指帳篷,「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太舒服。」

  ……山裡就有度假村啊!土豪托尼•斯塔克會付不起這點錢嗎?

  說來,蜘蛛俠還沒成為復仇者聯盟的一員?

  季九奇怪地盯著彼得,盯得他猛打了個冷戰:「有、有什麼問題嗎?」

  「彼得,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季九一本正經,「復仇者聯盟邀你入夥了嗎?」

  彼得•派克:「???」

  兩人說話間,「復仇者粉絲見面會」似乎也進行得差不多了,鋼鐵俠頭號粉絲易蓁不知道從哪裡竄過來,抱住季九一陣尖叫:「天哪天哪天哪!你竟然能巧遇托尼和班納博士,還把他們請來吃飯,怎麼這麼厲害啊!」

  季九:「呵呵。」

  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來的路上班納博士就明顯有話想問她,但大概是礙於其他兩人在場而沒有直接說。而鋼鐵俠……不知道他是否看到那兩張符了,當時事發突然來不及回收,簡直是赤|裸裸的證據。

  嗚嗚嗚她不會被當成巫師之類的反派角色給抓起來吧???

  一想到這裡,季九連吃燒烤的心情都沒有了,忍不住和約翰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方也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鋼鐵俠和綠巨人剛進去的那個帳篷,沉吟片刻後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轉身飄過去了。

  圍觀人群終於散開,大家又各自忙碌起來,烤肉的香氣很快彌漫在營地裡。

  季九烤了一大盤牛肉,一邊分裝到三個小碟裡一邊招呼易蓁和彼得過來吃。彼得抱著相機坐在旁邊一棵大樹的樹梢上,聞言一低頭,剛好將她此時的樣子收進鏡頭。

  「哢嚓」一聲,季九眨了眨眼,正要開口,背後傳來一道溫文爾雅的男聲:「你好,季小姐,還有派克先生。」

  彼得動作敏捷地從樹上跳下,對著她身後應了一聲:「班納博士。」

  季九連忙跟著轉身,看到布魯斯•班納迎面走近,沖她友好地笑了笑:「之前嚇到你了我很抱歉,希望你沒有受傷。」

  季九連忙搖了搖頭:「不,我沒問題,謝謝您的關心。」

  班納博士露出一絲苦笑:「我不擅長管理他……我是說控制情緒。」

  季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緊接著看到約翰也跟在後面飄了過來。他的表情比剛進去時輕鬆不少,見他們在說話還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從班納面前經過。

  季九:「……」

  班納博士卻毫無所覺地往旁邊讓了一步,示意季九:「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季九沒有反對,回頭跟彼得說了一下就跟著班納走進了小樹林,而約翰就跟在他們後面。

  這是什麼情況?難道約翰已經和班納博士溝通過了?

  她心裡沒把握,也就不敢隨便開口。於是班納率先問出了他的問題:「季小姐,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讓浩克冷靜下來的嗎?」

  季九一下子睜大了眼,但最讓她吃驚的顯然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那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莫非變回人類的布魯斯•班納看不到約翰?能看到的只是浩克嗎?

  也許是見她不說話,班納博士又放緩了語調,解釋:「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嗯,你知道,可能會對我有幫助。」

  季九這時才反應過來:「您沒有印象了嗎?」

  班納笑了一下:「並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我們在現場找到了兩張紙,猜測是不是你留下的。」

  他說的應該就是那兩張言靈符了。

  季九不得不點了點頭。

  班納卻顯得更加不解了:「它們可以幫助緩解緊張?」

  「不不,它們的功能只是讓使用者說出的話實現。」要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實在很考驗季九的英語對話水準,她幾乎絞盡腦汁才結結巴巴地說了下去,「東方有個說法,意思是從人口中說出的話多多少少具有改變現實——或者說是周圍環境——的力量,而那兩張紙……呃,事實上它們是符紙,是一種輔助工具,具有將能力集中放大的功能。

  「就像當時,我在使用了符紙之後說了『冷靜』這樣的話,符紙擴大了我的語言被實現的可能性,你……呃,我是說浩克冷靜了下來,所以就變回了班納博士?」

  季九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的眼睛,低聲問道,「我有說清楚嗎?事實上我直到剛才才知道原來浩克就是您。」

  班納緩慢地應了一聲,似乎還在思考:「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他停頓了一下,「你是東方的巫師?」

  季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不,東方沒有巫師這個說法,更何況我也不是。」她撇撇嘴角,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準確地說,我算是……」

  「靈媒。」

  又一個聲音坦然地插了進來,季九和班納幾乎同時轉過頭,正看見托尼•斯塔克端了盤烤肉走進樹林,「嘿抱歉打斷了你們,不過有人需要吃的嗎?」

  鋼鐵俠爽快地將碟子往季九面前送了送,她本想拒絕,卻一抬頭對上男人星海一般的眼睛,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對方顯然是不記得幾個月前還曾和她拍過合照這種事,但對季九來說,眼前不管哪個都是名人啊!

  她雖然很不好意思,還是夾了塊烤肉塞進嘴裡,鼓著腮幫嚼啊嚼,活像一隻松鼠。

  斯塔克好心情地笑起來,又將盤子移到班納面前。博士猶豫了一下,也接了一片:「托尼,你怎麼會過來?」

  「我出來還碟子順便再找點吃的,遇到了那位小朋友。」斯塔克指了指烤架的方向,剛好能隱約看見彼得•派克往這邊張望的身影,「他似乎很擔心你,小姑娘。」

  後面半句是對著季九的。說完他還沖她一眨眼,隨意地問道:「所以?你們談得如何了?」

  季九看向班納,對方遲疑了一下,接道:「本來還有一個問題,現在也得到解答了。」他一邊說著,又多看了季九一眼。

  季九歪歪頭,一臉無辜。

  男人友善地沖她笑了笑,眼鏡背後的眸子裡卻好像始終帶著一絲憂慮:「謝謝你今天的幫助。」接著便轉向托尼•斯塔克,「我們也該回去了。」

  斯塔克聳聳肩:「確實,再不走娜塔莎要著急了。」

  兩人說著便準備往外走,季九微皺著眉,突然開口:「班納博士!」

  對方疑惑地回過頭來,她掙扎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幾張言靈符遞了過去:「呃……如果您實在困擾的話,這個,可以先試試,不過我不保證效果。

  「而且……它們畢竟是外力,就像有可能產生依賴的藥物,最好的辦法還是提高自身的控制能力,對吧?」

  班納明顯愣了好一會兒,似是不知道該接受還是拒絕,最後還是斯塔克伸手接過,道了聲謝:「有備無患不是嗎?」他說著,順勢攬過季九肩膀,「介意留個電話嗎?」

  季九:「!??」

  ……

  野營地直到托尼•斯塔克和布魯斯•班納離開很久之後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他們這一群人按照原定計劃先到山上逛了一圈,從山頂眺望蜿蜒而過的哈德遜河。好幾個人都開了Pokemon Go邊走邊玩,並互相交流著遊戲心得。

  季九這時候才想起來,中午那會兒遇到的乘龍最後還是逃走了,並且後來再也沒能看到!

  嗚嗚嗚她應該讓班納博士幫她抓一隻回來的。

  易蓁很好奇她被兩位超級英雄叫去問了什麼,一路都跟她偷偷地咬耳朵:「你不會是被發現了吧?但是你能看到鬼這種事他們怎麼會知道?」

  季九:「……」

  易蓁更加擔憂了:「不要告訴我他們讓你加入複聯……」

  「沒有沒有!」季九急忙搖頭,「我跟他們哪裡能一樣,我只是個普通留學生,最多除除靈。」

  易蓁歎了口氣:「雖然我是超級英雄粉,但從個人立場來說還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遇到危險啦。」

  「嗚嗚嗚你真好!」

  季九抱著她胳膊一頓蹭,易蓁非常嫌棄:「哇你把腮紅都蹭我手臂上了!」

  逛了一圈回來太陽就落山了,大家吃過飯後圍著篝火聊天,不知是誰突然提了句:「要不來場試膽大會吧?日漫裡有很多這種情節不是嗎?」

  其他人頓時議論紛紛,有的附和有的猶豫,大部分人還是表示可以一試。

  「但附近都是樹林,有值得探險的地方嗎?」這次說話的人是易蓁同鄉,今天來時為季九他們開車的陳沖,恰好也是兩人的同校同學。

  坐在他對面的另一個男生接過話頭:「山頂好像有個山洞吧?有人進去過嗎?」

  陳沖像是想起了什麼,笑著用手肘撞了下邊上的同伴:「嘿,你當時是不是進去看了眼啊,石頭哥?」

  季九記得易蓁提過,陳沖隔壁的是他同寢好友幹磊磊,外號full of stone。

  當時彼得還問她們為什麼能從本名引申出這樣的外號,兩人艱難地解釋了半天才給說明白。

  幹磊磊回憶了一會兒,聳聳肩:「裡面沒什麼,而且我也沒太往裡走。」

  對面那個男生再次提議:「不如就把那個山洞作為目的地?比如說,事先在山洞裡放些紙條,參加活動的人拿了紙條回來,最後一組要按照紙條上的內容進行懲罰遊戲,怎麼樣?」

  話音剛落,幹磊磊突然笑了一聲,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還真是有想法啊,林洋同學。」

  林洋頓時一滯,臉上也變得不太好看。陳沖急忙插話進來:「我覺得不錯啊,就按照林洋說的吧。我去拿紙筆過來,大家盡情想懲罰遊戲!」

  陳沖進帳篷去了,幹磊磊和林洋都沒再搭理對方,一個低頭玩手機,一個和旁邊的人說話。

  季九悄悄地問易蓁:「這兩人不對頭嗎?」

  「聽說是因為獎學金的事情。」易蓁也壓低了聲音,「雖然結果要到下學期才公佈,但似乎林洋做了什麼,幹磊磊覺得他不公平競爭,一直看他不順眼。」

  男生之間竟然也有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啊。

  季九正感慨著,陳沖已經拿著東西回來了。大家寫了紙條統一放進一個箱子裡,又選出四人作為裁判,兩人負責將箱子放到山洞,兩人留在營地記錄各組的出發和到達時間。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季九正好抽到了裁判的卡,和陳沖一組要將箱子放進山洞去。

  臨走前她千叮嚀萬囑咐,拜託彼得•派克不要讓易蓁遇到危險。彼得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但是,你沒問題嗎?」

  正準備來叫季九出發的陳沖朗聲笑道:「最安全的就是裁判了。」

  這次試膽大會採取了兩人一組的形式,每隔五分鐘出發一組,路線不限,途中也可以相互競爭,但不能做出任何可能造成人身傷害的行為。

  季九和陳沖一路上來都很順利。他們選的是大路,雖然不是最節省時間的路線,但勝在平坦易行,路上偶爾還能遇到散步的遊客,全然沒有一點恐怖氛圍。

  陳沖進山洞放箱子的時候,季九就站在洞口等他。

  這裡地勢高,山風始終不停,林濤聲環繞耳畔,連綿不絕。到了現在,暑氣已經完全被帶走了,夜風裡夾雜著幾抹涼意,竟讓人感覺涼颼颼的。

  季九下意識摸了摸手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前方的灌木叢簌簌作響,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會從後面跳出來。

  她咽了口口水,不由輕聲道:「約翰,你在嗎?」

  男人的身影迅速出現在身側,他沒有回答,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正好擋在她面前:「別出聲。」

  林風好似又大了起來,方才的涼意越來越明顯——那絕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溫度。

  季九不自覺屏住了呼吸,躲在約翰身後偷偷往前看了一眼。

  林風拂過,一道穿著黑夾克和緊身長褲的女性身影像水波一般浮現在林木的陰影中。她一身漆黑如墨,仿佛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唯獨美麗的臉孔蒼白如紙,透出背後樹木的紋理。

  她看了季九一眼,又將目光落在約翰臉上,嘴角慢慢揚起,勾出一個甜美而狡黠的笑容。

  「你好,約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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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9

  「在這裡遇見你真令人高興。」

  樹影中的女人向前移動了一步。當她的臉龐顯露在月光下時,約翰緊繃的後背也緊接著放鬆下來。

  季九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只聽他低聲吐出一個名字:「根?」好像有許多感情在一瞬間揉進了這句話中,他低沉的聲音裡意外帶上了暖意,「我不知道你還在。」

  根聳了聳肩,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你在。」說著她沖季九一眨眼,笑著補上了一句,「還和一個女孩在一起。」

  季九:為什麼我要躺槍?以及這個人到底是誰?

  但在她發表疑惑之前,約翰率先問道:「所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根慢慢地飄了過來,稀疏的月光一條一條掠過她的臉,落在腳下、身後,仿佛淌了一地的水銀。

  「她仍在工作,約翰。」

  約翰挑了挑眉,語氣中透露出幾分詫異:「是機器讓你來的。和肖一起?」

  「不,只有我。」這樣說著,根停在了兩人面前。她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同時將目光重新落在季九臉上,「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

  季九全程懵逼。

  雖然她聽懂了這兩個人說出的每一個單詞,卻始終無法理解這對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確實是英語沒錯啊?日常對話也能這麼難懂嗎?!

  不過她感覺到自己成為了這兩個人——準確地說是兩隻鬼——注視的焦點。

  她眨了眨眼,極為無辜:「你們在談論我嗎?」

  約翰垂頭看她一眼,飛快地皺了下眉,又望向根:「誰是那個號碼?」

  「不要擔心,不是這個女孩。」根笑了笑,反手指向漆黑的洞口,「我們的號碼在裡面。」

  話到這裡,季九也明白過來根這次的目標是陳沖。但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終於忍不住舉起手,弱弱地提問道:「抱歉打斷你們,不過你們說的號碼是什麼意思?根小姐是要找陳沖嗎?」

  「叫我根就行。」卷髮女郎沖她甜甜一笑,難得耐心地解釋道,「我們有一台機器,她可以發現普通人的犯罪行動。而這次,你這位朋友的號碼跳了出來,他有可能成為受害者,也有可能是行兇者。」

  季九:「!??」

  先不去管她口中那麼犯規的機器是怎麼回事,如果這事是真的,那麼陳沖無論如何都很危險吧?

  季九下意識將視線投向約翰,他的表情十分冷靜,像是早已見慣了這種事,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絲毫波動。

  他制止了她繼續問下去的打算,低聲道了句:「不需要瞭解那麼多,我會解決這件事。」

  月光照亮了他冷峻的側臉,有那麼一瞬間,季九以為自己又看到了當初站在安的家門口、讓她們不要開門的約翰•裡瑟。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接道:「根據現在得到的情報,這位陳沖在學校裡廣受好評,從不與人樹敵,生活也很健康,只有最近正因獎學金的問題與朋友的關係有些緊張。」

  獎學金?

  「難道是幹磊磊和林洋也申請了的那個?」季九下意識插話詢問,根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沒錯。」

  這就奇怪了。

  之前聊天的時候明明是幹磊磊在針對林洋,怎麼突然又扯到陳沖了呢?

  被波及?如果是那樣的話,根這次的目標物件也不會只有他一個人。

  季九越想越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

  就在這時,手電筒的光芒從洞□□出,陳沖跟著光慢悠悠地走出來,爽朗地笑道:「對不起啊,我進去太久了吧?裡面比想像中還深,我沒走到底,乾脆把箱子放在半路的一塊大石頭上了。」

  他看不見根和約翰,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說話的同時這兩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他好像突然覺得冷,下意識摸了下胳膊:「山裡晚上還挺涼的,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害怕吧?」

  季九連忙應道:「沒有沒有,月光還挺亮的。」

  根遺憾地搖搖頭,對約翰道:「真希望我能聽懂中文。」

  約翰笑了一聲,問的卻是與這句話無關的內容:「幹和林那邊呢?有任何異常嗎?」

  「恐怕沒有。幹針對林的懷疑沒有證據,事實上林也確實沒有不公平競爭的行為。陳在此事中一直努力充當著和事佬的角色,倒是因此和幹有過不愉快,比如今晚。」

  哇!不會是幹磊磊因此懷恨在心了吧?

  像是「你是我室友兼好友,竟然胳膊肘向外拐幫別人」之類的?

  季九瞬間腦補了一出好友反目、相愛相殺、故人變敵人的經典戲碼,連帶著看向陳沖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同情。

  真沒想到男生的友情也這麼複雜呢。

  而陳沖毫無所覺,仍在努力尋找話題不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太過尷尬。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第一組終於出現了。

  最先到達的是兩個男生,不過和想像中不一樣,他們走得很快,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激動的心情,而且誰也不和對方說話,走得近了,連季九也感受到了他們之間僵持的氣氛。

  邊上的陳沖先看了她一眼,才對那兩人揮手:「石頭哥,林洋,你們真厲害!是第一組到達的!」

  臥槽?!

  季九一下子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住這兩名最先來到他們面前的男生——果然是幹磊磊和林洋。

  這是什麼情況?這兩人怎麼會在一組的?

  林洋有氣無力地朝陳沖攤了攤手,一臉無奈。而幹磊磊直接瞪了陳沖一眼,惡狠狠地道:「你幹的好事吧?」

  陳沖哈哈笑著摸了摸腦袋,不置可否:「我跟你們一起進去吧,放箱子的地方還蠻裡面的。」說著又對季九道,「你在外面沒關係吧?」

  季九剛要點頭,卻立馬想到了這三人的愛恨情仇,急忙道:「我也一起好了,正好沒看過裡面是什麼樣子。」

  聞言陳沖愣了一下,倒是林洋笑著將她打量一番:「女俠好膽量。」

  季九不好意思地笑笑:「過獎過獎。」

  四個人一起打著手電筒往裡移動,季九因為怕幹磊磊突然對陳沖出手,便一直放慢了腳步跟在後面。

  最開始林洋和她並排而行,走著走著陳沖也落後了一步,回頭沖他道:「你這個參賽者走那麼後面是怎麼回事啊?」

  「我要保護女孩子嘛。」林洋嬉皮笑臉地答了一句,引來最前排的幹磊磊一聲嗤笑。他撇撇嘴角,有些不耐煩地切了一聲。

  氣氛再一次變得尷尬,季九只好打圓場道:「我們是不是走了挺久?還沒到嗎?」

  陳沖應了句:「就快了。」停頓了下回頭道,「走累了?要不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們去拿了紙條也就回來了。」

  ……這位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季九終於感覺到了哪裡不對——陳沖已經兩次提議讓她留下了,可是他們三個男生一起行動對他有什麼好處嗎?方便勸和?

  季九掏出手機,一邊思考一邊在備忘錄上打下了這個想法,偷偷示意跟在後面的約翰和根。

  根笑了一下:「我也許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約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看來這位不像是受害者。」

  季九:「……」

  她又攤上事了!

  然而這時想要掉頭已經來不及,前面兩個男生率先停下了腳步,他們前方正是擺放著紙箱的大石頭。

  幹磊磊和林洋上前去抽紙條,陳沖自然就站到了後面。他回頭看了看季九,還沖她笑了一下。

  季九被這個笑笑得膽戰心驚,迅速思考起該如何阻止他下一步行動。

  僅僅讓他在這裡沒有機會出手是不夠的,必須讓他放棄,或者讓他的目標對他產生警惕。

  既然陳沖那麼希望她不在場,那她就先離遠一點好了。

  季九轉向陳沖,指了指左後方的一條岔路:「我想往那裡走走,你們打算回去的時候叫我一下可以嗎?」

  陳沖明顯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露出一絲喜悅:「沒問題啊,我把手電筒給你,多注意腳下。」

  季九道了聲謝,拿著電筒走開了。

  岔路離石頭並不遠,但因為位於三個男生的後方,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她轉過拐角後就停了下來。

  約翰留在了陳沖旁邊以防他突然動作,只有根跟了過來。

  她歪著頭打量季九,笑容甜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季九不方便說話,依舊用手機打字給她看:「季九,你可以叫我九。」

  根應了一聲:「你似乎已經很習慣這種事了。」

  季九簡直欲哭無淚。

  作為一個來紐約不到五個月就已經遇到過四起案件並且還在中午撞了綠巨人的幸運E,她還有立場大驚小怪嗎?

  季九考慮著該怎麼回答,根忽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心中一凜,下意識屏住呼吸往前看去。

  陳沖不知何時竟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右手拿著背在身後,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向幹磊磊和林洋靠近。

  前方兩人完全沒有察覺。

  他們僵持著,因為石頭很高的緣故,必須有人爬到頂上才能夠到抽籤的開口,然而誰都不願意先出這份力。

  也許陳沖早就料到了這點,所以他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林洋背後,慢慢抬起了手中的水果刀。

  刀尖鋥亮,在黑暗中更是泛起滲人的冷光。

  眼看著那把刀就要落下去,季九猛地從藏身處跳了出來,與此同時,約翰也擋住了陳沖的手臂,將林洋拉到了一邊。

  雖然方法挫了點,但這時候必須先嚇住對方。於是季九大喊道:「陳沖!你在幹什麼!」

  三個男生都愣了一下,幹磊磊最先看到陳沖手裡的匕首,一臉茫然,林洋卻被嚇到了,跌坐在地上連連後退。

  陳沖一見事情暴露,乾脆直接往林洋撲去,同時沖幹磊磊吼道:「來幫忙啊!你不要獎學金了嗎?!」

  他按住了林洋的肩膀,一臉猙獰地揮舞著水果刀要往下刺,完全和先前友善爽朗的模樣判若兩人。

  幹磊磊整個人都呆住了,背靠在石頭上結結巴巴地說:「這、這樣不、不行吧……」

  陳沖惡狠狠地道:「別忘了這裡就我們三個,他死了你也是幫兇!」

  幹磊磊一驚,立馬將目光移向沖來的季九:「那她……」

  「一個女的怕什……嘎!」

  他的聲音終止在一聲痛呼,手裡的水果刀也應聲落地。陳沖雙目圓睜,驚恐地大叫:「有什麼東西抓住我了!鬼……有鬼啊!」

  幹磊磊大驚失色:「你你你別亂說啊!明明什麼都沒有!」

  「哇啊啊啊啊它在抓我的手!真的有東西在!」

  陳沖嚇得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沒命似地往外跑,幹磊磊也急忙跟了出去。兩人的慘叫聲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現場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林洋、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和一隻倒在地上的手電筒。

  手電筒慢悠悠地滾了兩下,照亮了男生蒼白呆滯的面孔,季九看了眼剛剛把人嚇跑的約翰,他手裡還拿著槍,但看樣子是沒有機會用到了。

  根笑著道:「這可比突突突有用。」

  約翰撇了撇嘴角,沒有答話。

  季九走到林洋身邊,扶著他站起:「你還能走嗎?我們最好趕快回去。」

  林洋雙目通紅,又怕又急,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我、我有點腿軟。」他深吸了口氣,把隱在眼眶裡的水光壓了回去,「謝謝你。」

  他這樣子讓季九想起幾個月前送安回家卻撞見凶案現場而被兇手追殺的自己,當時逃出生天的她也是這樣的表情嗎?

  她心中湧起幾分同病相憐的親切感,態度也更加柔和:「我們先出去,你拿手電,我打電話給其他人,還有報警?」

  林洋點了點頭,接過她的那只手電筒,在她的攙扶下哆哆嗦嗦地往外走。黃色的燈光不停顫抖,這條本就漫長的通路更是顯得無窮無盡。

  ——直到急促的腳步聲自入口處傳來。

  還不止一人。


Episode.20

  腳步聲近了,季九生怕是陳沖和幹磊磊去而複返,趕緊讓林洋關了手電筒。

  兩人躡手躡腳地藏到一塊凸出的岩石背後,很快前方的手電筒光便照到了腳邊。一個女聲小心翼翼地響起:「剛才確實看到前面有光啊……怎麼就不見了?」

  那聲音一圈一圈地在山洞中回蕩,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季九已經連蹦帶跳地沖了出去:「嚶嚶嚶榛子!」她一把抱住對方,激動得都要哭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陳沖和幹磊磊。」

  易蓁差點被她的突然出現嚇得心臟驟停,卻還是下意識抱住了她,拍著她的後背連聲安慰:「哎呀我也被你嚇死了,沒事就好!陳沖和幹磊磊怎麼了?」

  季九還沒答話,彼得•派克的聲音隨之響起:「發生什麼事了,九?你在短信中說遇到了危險,我們馬上就過來了。」

  短信?什麼短信?

  季九一頭霧水地看向他,他的表情卻十分認真:「你受傷了嗎?」

  她張了張口,答道:「我沒事,不過陳沖打算傷害林洋,被我發現了,現在他和幹磊磊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還會幹什麼。我正打算給你們打電話的,但沒來得及……」

  易蓁和彼得均是一愣,三人面面相覷了片刻,還是彼得開口道:「總之我們先到洞外去,再集合大家找到陳和幹。」

  四人結伴往外走,誰都沒再說話。凝重的氣氛蔓延開來,像一片濃雲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光終於從洞外照了進來。外面圓月當空,銀輝灑滿一地,怡人的夜風拂過樹林,依然是先前那副寧靜的夜色。

  這時季九才發現約翰和根都不在了。剛才裡面太暗,她竟完全沒發現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過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去追陳沖和幹磊磊了。

  意識到這點,季九毫無原因地松了口氣,連帶著腳步也輕鬆起來。正好彼得•派克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歪歪腦袋,也對他笑了笑。

  彼得飛快地收回視線,隔了幾秒,又回過頭來。這一次他乾脆放慢了腳步,不易察覺地退到她身邊:「嘿,九,在山洞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是說,你們是怎麼制服陳的?」

  「他自己跑了。」季九聳聳肩,「說是山洞裡有鬼。」

  「鬼?」易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一下子睜大了眼,季九趕緊搶在她前面又補上一句:「但當時就只有我、他、幹磊磊和林洋四個人,我覺得是他自己做賊心虛吧。」

  彼得應了一聲,點頭表示贊同。

  就在這時,林洋突然指著前方喊了一句:「那邊有好多人!」

  他們正沿著大路返回營地,兩側有不少通往山頂的小岔路,最近的那條路上此時圍了一圈人,手電筒光照亮了樹叢,隱約能看見有人正倒在地上。

  走得近了,還能聽到夾雜著中文和英文的對話聲。

  彼得先一步過去查看情況。他剛剛擠進人群,裡面的一個中國女生也看到了季九等人。她一臉驚魂未定,一邊招呼他們過去一邊說道:「你們知道陳沖為什麼會倒在這裡嗎?他不應該和季九一起在山頂?現在我們都在等救護車過來。」

  季九和易蓁互望一眼,又將視線投向林洋。林洋欲言又止,悄悄越過人群往裡面看了一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還真是陳沖,幹磊磊呢?」

  「幹磊磊怎麼了?」那個女生更加疑惑,「你和他一組最先出發的啊?」

  林洋剛要說話,一個男生從人群裡冒了出來:「林洋?你沒事?」看其他人均是一副不解的樣子,他又解釋道,「試膽大會之前陳沖說幹磊磊要趁這個機會對付你,他還打算阻止幹磊磊的,沒想到這會兒倒在這裡。我還以為幹磊磊把你也……」

  他心有餘悸地看著林洋,小聲問了句:「我剛才聽說幹磊磊一個人跑回了營地,說是陳沖不僅要害你,還在半路上要把他也幹掉。」

  易蓁驚奇道:「幹磊磊回去了?」

  「對啊。」那男生點點頭,「但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只說陳沖一個勁喊著有鬼要抓他,他就趁機跑了。看陳沖現在這樣子,我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季九感覺自己內心跑過了一農場的草泥馬。

  她狀似不經意地環顧四周,終於在路對面的樹林裡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穿著西裝的男人就站在月光與樹影的縫隙中。隔著人群,他透明的身體好像已經完全融進黑暗,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分辨。

  而季九站在人群中,被手電筒光與低語聲包圍,烏黑的眼睛比黑暗更深。

  約翰的目光終於從陳沖身上移開,慢慢劃過人群。他面色平靜,嘴角好似還隱藏著幾分笑意。季九遠遠看著他,眨了下眼。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略挑了下眉,竟露出個近乎調皮的無辜表情。

  季九愣了一下,猛地別開了視線。

  ……要死了,她竟然覺得這個大叔有點可愛。

  一定是夜間buff加成。

  她非常嫌棄地給了自己一個白眼,恰好被彼得看到:「九?怎麼了?」

  季九連忙搖搖頭,隨便扯了個理由:「沒事,只是覺得那三個男生間的事情很複雜。」

  彼得•派克抬起手,卻在中途停頓了一下,最後拍拍她的肩膀,大概是安慰的意思:「其實並不難,結合你看到的事情,幹說的應該是真的。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陳設計的,現在就等救護車和員警將陳帶走調查吧。」

  「噫你都明白了?」

  彼得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視線點了點頭。

  季九毫不吝嗇地讚歎:「你也太厲害了!」

  不久之後救護車終於鳴叫著開了上來,陳沖被帶往醫院,這次的試膽大會也不了了之。

  當晚大家都默契地選擇了回帳篷睡覺,只有季九又趁著易蓁睡著後偷偷溜了出來,找到了在附近的約翰。

  「只有你嗎?根已經回去了?」

  帳篷外篝火未熄,季九坐到火堆邊,又往里加了條木柴,隨手丟了兩個土豆進去。火光漫上來,照亮了她烏黑的眼睛。

  約翰在邊上坐下,低聲應了句:「嗯。」

  季九拿著棍子在火堆裡撥拉,好讓火燒得更旺些。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好像整座山裡只剩下柴火劈啪燃燒的響動。

  她一邊翻動著土豆,一邊狀似不經意地道:「對了,陳沖是你放倒的吧?阻止了一起案件呢,大英雄。」

  約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低沉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在篝火之上:「那就是我曾經的工作,救別人的命。」

  雖然多少猜到過,但季九還是愣了一下,側過臉看著他:「和根一起?」

  「事實上,還有其他人。」約翰移開目光,沖著火堆裡的那兩個土豆,勾了勾嘴角,「你要對它們做什麼?」

  「夜宵哇!今晚消耗太大了,現在有點餓。」季九繼續去撥她的土豆,還信誓旦旦地沖他豎起大拇指,「別擔心,我把香也帶來了,可以分你一個。」

  月光浸過樹梢,落在橙紅的篝火之上。火光帶走了山間的寒意,散發出令人昏昏欲睡的靜謐。

  季九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抱起膝蓋等著土豆烤熟。旁邊伸來一隻手,她還沒反應過來,棍子已被對方接了過去。

  「嘿……」

  約翰瞥她一眼,用棍子戳了戳其中一顆土豆,從火堆裡撥了出來:「員警應該一早就會過來,我建議你早點去睡。」

  季九:「……」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家剛起床,員警就尋了過來。

  接下來的一個上午幾乎都花在了協助調查這事上,昨天剛到時的悠閒氣氛蕩然無存,只剩下憂慮和驚慌。

  等結束了調查,大家也再無心遊玩,連午飯都沒吃就離開了大熊山。直到返回市區的路上,車內的氣氛才略微輕鬆一些。

  給季九、易蓁和彼得做司機的男生忍不住又說起了陳沖,連連歎息:「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不知道這事要怎麼處理。」

  易蓁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季九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腦袋不停撞到窗玻璃。彼得•派克聽著都覺得疼,終於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九,要不你躺下睡吧?」

  這會兒,季九的大腦已經完全處於休眠狀態,聽他這麼說便乖乖地躺了下去。

  她本就長得小只,上半身躺下也沒占滿後座的三分之二。但彼得還是往邊上又挪了挪,半晌,從後面摸出條薄毯,小心地蓋到她身上。

  「唔謝謝。」

  季九迷迷糊糊地把自己裹緊,下意識往窗外瞟了眼。

  車子已經進了市區,剛剛因為紅燈在十字路口停下。城市的街道車水馬龍,紅綠燈上的數字不緊不慢地跳動著。

  她縮起身體,把臉埋進毯子裡,重新閉上了眼。之前不知道被放在哪裡的手機就這麼滑出來,掉在了坐墊上。

  手機緊接著震了一下。

  螢幕突然亮起,一條未讀資訊跳了進來。

  紅燈在這時變為綠色,車子重新啟動。

  信號燈邊上的攝像頭看著這輛車再一次匯入茫茫車流,左下角亮著一點紅色。

  誰都沒有注意到季九手機上的文字。

  ——Hello, Nine.


Episode.21

  季九懷疑,自己的手機被人黑了。

  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憑空出現在她的收件箱裡,沒有寄件者,甚至查不到來源號碼,就像網上流傳的騙局——提示你蘋果帳號被鎖,然而點擊解鎖後手機就會無法使用,必須要給騙子匯錢才能重啟。

  幸好彼得•派克對電子方面比較瞭解,季九就請他幫忙檢查了一下,卻什麼問題也沒有查出來。

  所以其實不是被黑只是有人發錯了短信?但後面跟的明明就是她的名字啊。

  未知永遠比確切的危險更讓人害怕。

  季九小時候就遇到過鬼留言,當時她也就剛剛能識字,血淋淋的文字印在大宅後院的圍牆上,她沒有在意,結果差點被鬼帶走。

  但現在的鬼總不至於高級到能操縱手機了吧?

  因為實在查不出原因,那之後很快又開學了,季九就將這事暫時放到了一邊,直到今天彼得重新提起,她才發現那種短信倒是再也沒有出現過。

  「也許只是惡作劇短信。」彼得安慰了一句,停頓片刻又接道,「不過還是小心一些,比如多注意有沒有被跟蹤……之類的。總之遇到危險一定聯繫我。」

  「嗯嗯,我會小心的!」

  這會兒季九正在地下室找備用燈泡,信號斷斷續續的,她只好和彼得說了聲讓他放心,提前結束了通話。

  廚房的頂燈在一分鐘前正式宣告壽命終止,但她一時間記不起來備用燈泡被放在了哪裡,只好在置物架上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地翻找。

  找完半個架子也不見燈泡的影子,倒是身後飄來股涼氣,一道男聲隨之響起:「九?你在這裡找什麼?」

  「噫?你在家啊?」季九頭也沒回,「你在這裡看到過備用燈泡嗎,約翰?我真的不想摸黑做飯……」

  男人慢悠悠地靠過來,站在架子前看了會兒,突然抬高手臂,從她頭頂上方取下了一個收納盒:「這裡。」

  他高大的身軀幾乎完全包圍了季九,但是沒有陰影落下,只像是氣流淌過,僅有一點涼意。

  季九愣了愣,停下動作看著約翰取出燈泡,又把盒子放回原位。

  「給。」

  「原來放得那麼高啊。」她伸手接過,這才側過身看他,「你一直在地下室嗎?」

  約翰垂頭笑了一下:「差不多。」

  季九看著他眨眨眼,突然想到什麼,越過置物架往裡走去。

  內部原本空著的地方如今被整理乾淨,比想像中更加寬敞。她隨手按開電燈,發現短邊的牆上貼了個扔飛鏢用的靶子,可仔細一看,正中密密麻麻全是槍眼。

  「哇哦。」季九睜大了眼,連聲稱讚,「你這槍法也太厲害了。」

  約翰理所當然地挑了挑眉,忽然道:「要試試嗎?」

  「試什麼?射擊嗎?我連槍也沒有。」

  季九說著,一轉頭就見約翰從腰間掏出了他的□□,放在掌中掂了掂:「Mk23,可能後坐力有點大。」

  她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想到了剛剛彼得的提醒。

  雖然她是個奉公守法的好青年,但紐約真的太危險了,動不動就能遇到凶案凶靈,是不是應該先點亮個護身技能啊?

  季九躍躍欲試,卻還是有些猶豫:「那把槍我碰不到的。」

  這確實是事實,鬼魂是能量的集合體,但死物不是。

  約翰撇了下嘴角,聳聳肩:「也對。」

  他說著要把槍重新收回,季九卻冷不防喊了句:「等等!」那雙烏黑的眼珠骨碌碌一轉,帶著幾分好奇:「我有個想法,也許可以試試。」

  「你說。」

  約翰停下動作看著她,她連忙跳到靶前,招呼他過去:「站這裡站這裡,借你手一用。」

  她這煞有其事的樣子讓約翰有些好笑,但他想知道季九到底打算怎麼做,還是按她說的舉起槍對準了靶心。

  季九挪過來,站在他面前比劃了一下,這才大著膽子將手從他手臂下越過,手指隔著他的,扣到了扳機上。

  她身材嬌小,所以即使伸長了手臂也沒撞到身後的胸膛。這讓約翰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架子,還是專門固定槍用的。

  季九調整著自己的站位,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角度,認真問道:「我是不是應該先開保險?」

  不等她行動,男人的手臂從她臉旁越過,先一步打開了保險。「你能瞄準嗎?」大提琴一般低沉的聲音響在頭頂,季九愣了一下,突然之間就不好意思起來。

  剛才明明試了距離,兩人沒有靠得這麼近啊?

  然而一旦意識到後,感覺好像也一下子變得靈敏起來,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骨節的形狀,還有男人帶著點粗糙的皮膚。

  但是這是死者的手掌,所以沒有一點溫度。

  和當初被彼得握住手時的觸感完全不一樣。

  季九有些尷尬,正想說算了,肩膀從後面被掰了一下。約翰解了保險後收回手,順勢糾正了她的姿勢:「背挺直,站穩。」

  他的聲音不高,卻透露著十足的認真。涼涼的空氣落在頭頂,仿佛被風吹過,有一股深秋的味道。

  季九趕緊站穩,左手抵住槍托,將槍口對準了靶心。

  「可以,扣下去。」

  「嗤——」

  一股激烈的氣流從槍□□出,如同小型的龍捲風撞在靶面上。季九被後坐力震得直往後仰,腦袋毫不留情地撞在了約翰胸膛上。

  這本該是沒有感覺的,但她卻好像聽到了「咚」的一聲,後腦勺幾乎下意識地感受到了痛意。

  下一秒,季九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下子放開手跳到了邊上。

  約翰詫異地挑了下眉,但沒有問,目光落在靶子上,緊接著笑了一聲:「不錯,至少沒有脫靶。」

  季九:「……」

  這個評價到底算好還是差?

  她摸著後腦勺轉頭去看,最外一環的黑線上正好多了個孤零零的洞口。

  季九沉默幾秒,別開視線咳了一聲:「嗯,我可能不太適合這個技能。」說著,她故作鎮定地走回置物架邊,拿起燈泡一溜煙竄上了樓。

  「我去換燈泡做飯。」

  但換燈泡這事最後也被約翰全權包攬。他甚至不需要梯子,直接飄上去就夠到了燈罩,三兩下就換好了。

  廚房重新恢復光明,季九也已經餓得肚子咕咕叫。

  今晚她打算做高升排骨。這道菜操作起來不難,只要把排骨焯水後炸至金黃,接著下一勺黃酒、兩勺醋、三勺糖、四勺生抽、五勺清水,大火燒開後小火收汁即可。

  然而,直到要下調料時季九才發現——家裡的生抽竟然用完了!

  難道要她大晚上去唐人街打醬油?!這不實際。

  可是想好了要吃卻吃不到對一個以食為天的人來說實在太殘忍了。

  她急得在廚房裡直轉圈,那模樣讓邊上的約翰也忍不住提了一句:「要不要去問問隔壁街區的那位華裔女性?紐約警局的顧問。」

  「哦!」季九恍然大悟,「華生確實有可能用到這個!」想到這裡,她抓起個瓶子就沖了出去。

  外面已經全黑了,夜風有些涼,夏天的暑意早在不知不覺中褪去。初秋剛過,空氣中帶著股呼之欲出的寒意。

  按響門鈴後,季九還捉摸了一下怎麼借醬油,一般來開門的都是華生,所以只需要說明來意就行了吧?

  這麼想著,門就開了。她連忙笑道:「晚上好,很抱歉打擾你們,不過我家醬油用完了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季九一下子忘了接下去要說什麼,目瞪口呆地看著出現在門後的男人。

  這次來開門的竟然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他同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沉默了一秒,冷不防道:「你的醬油不重要,不過你出現的時機正好,進來看看這個。」

  話完,福爾摩斯就不由分說地將她領了進去。

  「嘿,等一下,要看什麼……啊!」

  季九手忙腳亂地跟著他往裡走,卻一進門就被房間裡的景象驚呆了。

  地板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紙張,從客廳一直延伸到廚房,根本讓人無從落腳。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踮著腳,避免自己踩到那些東西,可一低頭就會看到衝擊性極強的畫面——明顯是兇殺案現場的照片。

  艸艸艸她就是想借個醬油啊!

  聽見動靜,華生從廚房探出頭來,見到季九大吃了一驚:「九?為什麼叫她來,夏洛克?」

  福爾摩斯像是沒聽見似的,直接在正對著玄關的照片牆前站定,伸手一指其中一張:「你能看出什麼異常嗎?」

  季九下意識看了一眼,嚇得直接爆粗:「幹!那是什麼啊!」

  是一張死者的照片。

  一名女性面目猙獰地躺在地上,雙手死死掐著自己脖子,雙眼突出,舌頭外翻,臉色青紫可怖。

  福爾摩斯指著照片,聲音毫無起伏:「屍檢報告顯示摩爾夫人死于機械性窒息,並伴有頸部骨折,然而她的脖子上只有她本人的指紋和指印。很明顯,」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季九,「摩爾夫人是被自己掐死的。」

  季九心裡咯噔一聲。

  「所、所以?」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福爾摩斯看她一眼,不答反問:「你在照片上還看到了什麼?」

  季九渾身打冷戰,卻又被他問得沒辦法,只好壯著膽子又看了眼照片。

  摩爾夫人身邊的地面上有一排腳印,非常明顯,甚至能看到五個腳趾的痕跡,尺寸不像是大人的,也肯定不是小孩子。

  「想必你也發現了它們。」福爾摩斯的手指落在那排腳印上,「但事實上,現場並沒有發現此類痕跡,只有照片上顯示了。所以,」他停頓了一下,斬釘截鐵道,「現在跟我去趟現場。」

  季九:「!!!!現在?Excus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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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22

  華生的阻攔宣告失敗,最終季九餓著肚子被帶到案發現場,一路上只能幹瞪著福爾摩斯的後腦勺啃麵包片。

  他們的目的地是上東區的高級公寓樓。

  摩爾夫人在與前夫離異後便獨居於此,她的屍體也是在這裡被發現的。

  當時保潔人員按照一貫的時間表去打掃房間,因為平時摩爾夫人早該出門上班,所以她直接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住宅內一切正常,直到她在廚房地板上發現了已經死去的摩爾夫人。

  根據保潔人員的證詞和現場勘查情況,門窗都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且公寓在十二層,又遠離室外消防樓梯,很難有普通人能從窗外進入。

  法醫屍檢推斷死亡時間在今日淩晨零點至兩點,而這段期間內上下樓鄰居都表示沒有聽見任何異常響動。

  一整日下來,案件陷入僵局。

  現在的公寓門外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福爾摩斯視若無睹地從下面鑽過,打開門示意季九進去。

  季九深深地歎了口氣,跟在後面進了公寓。

  廚房就在玄關左邊,隔著操作臺和吧台與餐廳相連,是典型的美式開放型。

  當時操作臺上的東西被掃了一地,一個水杯就掉在吧台腳下,玻璃碎片混合著水跡一直延伸到不遠處的桌角。

  可以想像,案發時摩爾夫人應該是打算倒杯水回房睡覺,然而她還來不及離開就遭到了攻擊,她在掙扎時打翻了手邊的東西,水杯掉在地上,濺起的碎片劃傷了她的腳底。

  除此之外,她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家中也只有她一個人的指紋。

  「噫她家從來沒有客人嗎?」

  季九亦步亦趨地跟在福爾摩斯和華生後面,華生為她解釋道:「摩爾夫人的同事說她非常注重隱私,平時也不願意與人深交。她的前夫三年前就搬到了加州定居,近期沒有到過紐約,而在我們的調查中也尚未發現目前與她關係親密的人。」

  嗯?這麼神秘?

  季九下意識問了一句:「她是什麼職業?」

  「在IT公司上班,是技術部門的高級主管。」

  華生剛說完,福爾摩斯突然打斷了她們:「季小姐,能看到那些腳印嗎?」

  季九點了點頭。

  那些腳印並沒有消失,在她看來就和照片上一樣清楚。它們從窗外延伸進來,到了餐桌邊後左右移動了幾步,又順著原先的路徑一直到吧台邊,接著繞過去停在了屍體旁。

  然而奇怪的是,當那個腳印離開屍體後退了幾步後,突然就消失了蹤跡。

  根據福爾摩斯的要求,季九用粉筆將那些腳印一個個畫了出來。福爾摩斯站在窗邊,托著下巴皺眉思考,視線定定地落在地板上。

  「從尺寸判斷,腳印屬於成長期的十五至十六歲女生。」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餐桌旁,「她一定是在這裡看到了什麼。」

  像是在類比當時的情況,福爾摩斯也跟著腳印左右移動著,「但是被某樣東西擋住了。」

  「可當時的吧台和操作臺上都沒有高大到足以擋住視線的東西。」華生接道,「除非那件東西被帶走了?」

  福爾摩斯繞過吧台,走進了廚房:「掉落在地板上的物品數量很好地匹配了吧台和操作臺上的痕跡,我並不認為有東西被帶走了。」

  季九看看福爾摩斯又看看華生,小聲地插了一句:「而且要把東西帶走的話肯定要開門或者開窗吧?不是說門窗都好好地鎖起來了嗎?」

  「要偽裝成密室並不困難。」福爾摩斯看了她一眼,但沒有繼續解釋,轉而道,「季小姐,請你再到其他房間看看還有沒有腳印。」

  季九頓時目瞪口呆:「不是只需要看廚房嗎?!」

  福爾摩斯比她更疑惑:「我很確定沒有說過這句話。」

  季九:「……」

  但讓她一個人去其他房間總覺得瘮得慌,畢竟這裡剛剛發生過命案,誰知道摩爾夫人的鬼魂會不會還在附近徘徊。

  而福爾摩斯已經繼續對著廚房和餐廳的腳印思考起來,擺明瞭不想被打擾。還是華生率先發現了她的苦惱,主動道:「裡面就是主臥,我帶你進去。」

  季九如沐春風,立馬狗腿地跟了上去。

  主臥在連接著客廳的走廊一側,正對著書房和浴室。三個房間都很整齊,想來昨晚摩爾夫人在廚房遇害後就只有警務人員進來過。

  季九自己打開了臥室門,走廊的燈光擦著門縫落在地板上,漆黑的室內亮了一點,所有傢俱好像都被鍍上了一層光邊。落地窗沒有拉上窗簾,外面是城市的霓虹,一眼望去便是一片燈光的海洋。

  不得不說,高級公寓裡的風景就是不一般。

  季九抬起手準備按下牆邊的吊燈開關,落地窗簾忽然拂動了一下。

  背後的華生髮出一聲輕微的疑惑:「窗戶沒關上嗎?」

  季九驀然停下了動作。

  她的手指已經碰到了開關鍵,卻無論如何都按不下去。一股涼意從窗邊襲來,仿佛夜風透過窗縫,慢慢的、慢慢的,在窗簾前凝聚成一個白色的影子。

  然而還未等季九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房中寒意大漲,天花板上突然傳來劇烈的響動,整個公寓好像都跟著震動起來。走廊的燈光跳動了幾下,陡然熄滅!

  艸啊這房子裡果然有靈!

  「小心,九!」

  季九還沒回過神,就被華生一把拉過。就在兩人退到門後的同時,門邊的落地鏡轟然倒地,正好砸在剛剛季九站立的地方。

  鏡片碎了一地,可這麼大的響聲竟然也沒有引來外面的福爾摩斯。

  季九咬咬牙,低聲叫道:「約翰!」

  更強烈的冷風自身後刮過,穿著西裝的身影迅速沖向窗邊。那道白影驚慌地從角落裡彈起,猛然撞向落地窗,就那樣穿過玻璃,閃入了城市的燈光中。

  約翰緊跟其後,一眨眼也在季九面前消失了蹤影。

  房中迅速安靜下來,震動停止了,黑暗像潮水一眼蔓延到腳邊,走廊上的燈光閃了一下,重新亮起。

  臥室門後倒著一面落地鏡,碎片濺得滿地都是。

  誰都沒有先開口,季九心跳得飛快,到現在都不知道剛剛遇見了什麼。但她覺得很奇怪,那東西明明可以在她開門的時候就發動攻擊,為什麼後面的反應反而像是在害怕呢?

  季九乾脆關上了房門,拉著華生快步往外走:「剛才的事情要不要告訴福爾摩斯先生?」

  華生同樣驚魂未定,半晌才反應過來:「等等,那是什麼?和廚房的腳印有關嗎?」

  「我不確定。」季九腳步未停,但還是扯出了一個笑容,「我回去查查資料,找到相關資訊的話就通知你們。」

  兩人找到福爾摩斯,很快離開摩爾夫人的公寓回到了布魯克林。

  季九到家時約翰還沒在,她雖然餓得不行,但也實在沒心思做飯了,只好泡了包泡面一邊吃一邊等。

  面吃到一半,約翰不慌不忙地從門外飄了進來。季九連忙放下碗,站起身道:「抓到了嗎?是什麼?」

  約翰撇了撇嘴角,顯得有些無奈:「被她跑了。」

  季九愣了一下:「她?」

  「對,一個女孩。」約翰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補充道,「像是個高中生。」

  高中生?十五六歲?

  季九馬上就想到了那間公寓裡的腳印,但又不確定:「難道是她殺了摩爾夫人?」

  約翰沒有回答。

  他沉吟了片刻,拍拍她肩膀,低聲道:「我會去調查,明天出門時小心。」

  被他這麼一說,第二天季九都不敢去學校了。但今天偏偏有很重要的專業課,她只好給自己塞了比以往更多的驅鬼符,惴惴不安地出了門。

  學校裡倒是十足的風平浪靜,白天的陽光也給季九帶來不少安全感。

  中午易蓁找她一起吃飯,聽說了這事後連聲感慨:「你都快趕得上死神小學生柯南了吧?」

  「哪有這麼誇張!」季九表示不服,「而且這次我是被人硬拉進去的,我不過就是想去借醬油……還沒有借到!」

  易蓁一臉沉痛地搖了搖頭:「算啦,你最近就多和你的幫手先生呆在一起吧,萬一碰上那個逃走的鬼就不好了。」

  季九忍不住歎了口氣,下意識用叉子戳著盤子裡的義大利面:「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也不能這麼依賴他,還是得有自保能力比較好。」

  而且還有之前莫名其妙的短信。

  易蓁不知道短信的事,茫然看她半晌,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季九正要答話,卻突然間感受到一股視線。她渾身一僵,與此同時,似曾相識的寒意已近在咫尺。

  易蓁見她臉色陡變,奇怪道:「小九,你怎麼了?臉色很差啊?」

  季九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同一個地方。

  易蓁難以置信地道:「……不會……吧……」

  季九接下來的反應證實了這個猜測。

  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攥在掌心,聲音很輕,臉色卻十分凝重。

  「找我有事嗎?」


Episode.23

  正午的陽光悄然移過窗臺,在牆柱邊勾勒出方方正正的陰影。

  一個雪白的女孩子站在牆角,渾身散發著與昨晚一般的警惕。她同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季九,雙眉微微皺起,像是有什麼煩惱。

  季九猶豫了一下,又鄭重地問了一遍:「你是……昨晚的那個?」

  聞言,女孩往後退了一步,卻又立刻停住。她抿著嘴猶豫了片刻,才慢慢一點頭:「你能看到我是不是?」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但帶著股無法擺脫的小心,好像說出這句話已用盡了十足的勇氣:「昨晚……對不起,因為你是和員警一起來的,我以為……你也要抓我……」

  季九愣了一下:「啊?就算員警要抓你,也看不到你吧?」

  女孩也跟著愣住了:「看不到?」她晃晃腦袋,仿佛想起了什麼,頹然道,「對,大家都聽不見我說話,不會跟我對視。即使我想拉住他們,雙手也會馬上從他們身上穿過。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了嗎?」

  季九沒有立刻說話,她將這個女孩打量了好一會兒,眼裡漸漸浮起驚訝:「你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對方慢慢睜大了眼,雙手猛地抓住了頭髮。

  下一秒,劇烈的靈噪再一次出現,整個餐廳都在晃動,屋頂上的響聲震耳欲聾。

  原本平和的餐廳一時間變得混亂擁擠,在場的人都被嚇到了,紛紛起身往外逃去。季九看準時機,一把將易蓁推進人群,自己卻仍坐在原位沒有動。

  高中生模樣的少女蹲在陰影中,長髮一根根揚起,仿佛也感受到了來自本體的痛苦。

  季九深吸了口氣,在所有人都離開後站起身,謹慎地靠到了牆邊:「我很抱歉,但我想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吧?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白色的女孩晃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她臉上的猙獰還未褪去,眼睛裡只有眼白。

  季九渾身一僵,本能地想要逃跑。

  然而在她準備後退的同時,靈噪突然停止了,女孩眼中重新恢復了光彩。她猛地向前一撲,似乎想要抓住季九,雙手卻從她腿間直接穿過。

  女孩怔了幾秒,眼淚毫無聲息地滑落。

  「請你救救我妹妹,即使只有她一個人活下來也好!」

  季九顯然沒能料到這個發展,呆滯了好一會兒仍舊沒反應過來:「你妹妹?你想救她,可為什麼會出現在摩爾夫人家裡?」

  對方咬了咬嘴唇:「你願意幫我的話,我就將整件事情告訴你。我看到了兇手。」

  「!??」

  等等兇手不是她?

  季九驚呆了,張了張嘴,卻不敢輕易答應。

  和鬼魂做交易是什麼結果,書裡清清楚楚寫過——不要答應做不到的事,你絕不會想付出那個代價。

  「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妹妹在哪裡,以及在你們身上發生了什麼,如果超出我的能力範圍,我也愛莫能助。」

  少女抹了把眼淚,從地上站起,小鳥一般的聲音裡猶帶著哽咽,卻第一次顯示出堅定:「我叫西爾維婭,我和妹妹佩姬一起被困在郊外的一所房子裡。我知道佩姬已經不行了,我必須將她救出來!請你幫幫我!」

  季九十分猶豫。

  她明白西爾維婭就是因為一心擔心著妹妹才無法去投胎,如果放任她這樣下去遲早會化作惡鬼。而更重要的是,在某個黑暗的地方,有一個人正急需救援。

  可她自己的安全誰來保證啊!

  掙扎了好一會兒,季九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算了,我幫你吧……她在什麼地方、那裡情況如何、我需不需要帶上武器,請仔細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情報。」

  西爾維婭和妹妹佩姬被困的地方離市區十分遙遠,公交無法直達。

  根據西爾維婭的回憶,那所房子平時無人看守,但關押她們的人每週會去一至兩次。她們兩姐妹自一年前就被鐵鍊鎖在地下室,除了無法自由活動外,只有那個人去的時候才能得到勉強果腹的食物和水。

  當然同時也伴隨著殘忍的虐待。

  然而那個人已經兩周沒有出現了。她們逃過了被暴打的命運,卻無法逃離饑餓與脫水的威脅。

  西爾維婭在妹妹之前失去了意識,而等她醒來時,卻發現自己不僅沒再覺得饑餓,反而身體輕盈,還能夠出入自由。

  為了找到幫手救出虛弱的佩姬,她獨自逃了出來向鄰居求救。

  可想而知,沒有一個人看到她,也沒有一個人聽見她絕望的聲音。

  因為,她已經死了。

  「所以,虐待你們的人到底是誰?」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季九看了眼前方在開車的福爾摩斯,輕聲詢問身邊焦急的西爾維婭。

  她低著頭,雙手緊緊攥住衣角,卻沒有答話。

  福爾摩斯突然開口道:「摩爾夫人和她的前夫擁有兩個女兒,離婚後孩子判給了摩爾夫人。」

  季九心口一震,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喂……」

  男人的聲音依舊在繼續:「一年前,摩爾夫人曾向旁人透露將兩個孩子送到了已移居加州的父親身邊,然而我們聯繫了摩爾先生,他表示完全不知道此事,警方至今也沒有查到那兩個女孩的下落。

  「所以,如果你說的是正確的。」福爾摩斯從後視鏡中看了季九一眼,「被困的很有可能就是摩爾夫人的女兒們。」

  西爾維婭安靜地聽他說到最後,顫抖著閉上了眼。

  季九嚇得捂住自己的嘴巴,竟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當她向福爾摩斯尋求幫助的時候,也只是想多一份安全上的保障,完全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得到這種答案。

  她無法想像這世上真的會有母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不僅將她們禁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甚至一不高興就驅車來此打罵她們,完全將女兒變成了發洩憤怒的道具。

  她這樣做,即使被西爾維婭死後報復殺死也不意外。

  「我能看出你在想什麼。」

  西爾維婭抬頭看了眼季九,又飛快地低下頭,「但我沒有殺她。我那天去她那裡只是想要求她救救佩姬。」

  可是摩爾夫人那麼詭異的死狀,除了靈還有誰——或者什麼——能做到呢?

  季九沉默下來。

  西爾維婭張了張嘴,聲音乾澀,每一個單詞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是人,有超能力的人。其中一個讓她……自己掐死了自己。」

  「超能力者?」季九嚇了一跳,下意識脫口而出。

  車子在這時停了下來。

  街道正對面站立著一座白色的房屋,與周圍其他房子一樣擁有一座入口花園,只是大概常年無人打理,所以門前略顯破敗。

  西爾維婭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她第一個從車內沖出,一眨眼消失在房屋門口。

  季九跟在福爾摩斯後面到達主入口。門鎖著,福爾摩斯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鐵絲,動作熟練地□□門鎖中。

  季九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用那鐵絲鼓搗了幾下,伴隨著一聲極輕的哢噠聲,門開了。

  「……」

  室內沒有開燈,儘管外面猶帶亮色,裡面已是一片漆黑。白色的影子自樓梯轉角一閃而過,季九連忙帶著福爾摩斯下樓,果然還沒走完樓梯,就看到了站在扶手下方的西爾維婭。

  聽見響動,女孩呆呆地看過來,一臉茫然:「不在……我和佩姬都不在……」

  福爾摩斯一把按亮了電燈,整個地下室都在眼前一覽無遺。

  室內空蕩蕩的,四牆邊擺著閒置的木架子,別說人了,就連一隻螞蟻都看不到。

  西爾維婭怔了幾秒,突然痛苦地抱住腦袋:「不可能!明明就在這裡!我不可能認錯!」

  福爾摩斯聽不見她的聲音,卻冷不防開口:「地面有一塊明顯的深色形狀,證明確實有人在這裡呆過,並且時間不會短。」

  就在這時,西爾維婭猛然抬頭,目光瘋狂地指向樓上:「聽到了!」

  她像一陣風穿過樓板,一樓緊接著傳來劇烈的碰撞聲。季九隻愣了一秒,當即沖到樓上,正好看到西爾維婭從後門飛出。

  「你們要對佩姬做什麼!放開她!」

  怨氣暴漲,女孩的怒吼在風中呼嘯,如有實體般吹倒了一片林木。

  屋後寒意逼人,季九迅速撞開後門跑出去,卻發現三個黑影已倒在一片灌木叢中。西爾維婭一步一步向他們靠近,雙手成爪,十指鋒利如刃。

  「西爾維婭!」

  季九想要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女孩的雙手狠狠掐住了其中兩人的脖子。她臉上平靜,手中猛一用力——

  哢。

  兩個人頭一偏,連掙扎都沒有就咽了氣。

  季九眼睜睜看著兩團白色從那兩具身體裡飄出,飛快升入了天空。暮色西沉,西爾維婭飄到了剩下的那人身邊,慢慢俯下身,抱住了她的上半身。

  「佩姬。」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剛才用光了所有力氣,連身體也開始消散。

  季九仍舊愣在原地,福爾摩斯快步上前,先查看了佩姬的情況,當機立斷撥出急救電話,緊接著又移向新死的兩具屍體。

  奇怪的是,他們穿著截然不同的服裝,身上卻存在一處相同的標誌——有六條蛇足的骷髏頭。

  「季小姐,可以請你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季九的視線就落在他身側。

  西爾維婭依然垂頭抱著佩姬,不斷有光點從她體內冒出,她似乎覺得難受,臉色蒼白,紅色的眼淚不住滴落在佩姬臉上。

  季九這才回過神來,立馬念出往生咒。

  咒文循環往復,如果能成形的話,一定如同金色的絲線,將西爾維婭團團圍繞。她臉上的痛苦減輕了一些,但更多的光點開始擴散。

  少女閉了閉眼,突然抬起頭來。

  隔著那麼遠,季九卻看到了她蒼白的笑容。她彎著眼角,眼淚自眼眶滑落:「謝謝你。」

  話音未落,光點如煙花炸裂,她的身體猝然消失在夜色中。


Episode.24

  晚七點,這一般是季九的晚飯時間。然而約翰回到家中卻沒有看見餐廳和廚房的燈光,客廳也一片漆黑,整幢房子裡只有地下室透出亮意。

  他在樓梯口停留了片刻,才慢慢飄下去。

  女生嬌小的身影出現在最裡面的訓練室裡。她靠著椅背跨坐在椅子上,從外間撲去的陰影像潮水一樣漫過她的頭頂,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昏暗中只有那雙眼睛是亮的。

  約翰不自覺停下腳步,季九卻在這時轉過頭來。

  她似乎還未從先前的思考中回過神,烏黑的眼睛裡帶著來不及褪去的空白,嘴角卻率先勾起:「呀,歡迎回來。」

  約翰忍不住皺了下眉,開口道:「你在煩惱。」

  他進了訓練室才發現季九一直在盯著那塊靶子,她上次留下的槍眼還孤零零地留在最外環。

  「之前遇到了什麼,九?」男人低沉的聲音慢慢地在訓練室中散開,「你是和夏洛克•福爾摩斯一起回來的。」

  季九垂下眼瞼,視線從靶子上移到了自己擱在椅背上的手臂上:「沒什麼,只是在自我厭惡而已。」

  約翰略一挑眉,沒有接話。

  季九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時間就在這片黑暗中緩慢流逝,半晌,她才重新開口,聲音悶悶的:「說實話,你有沒有覺得我挺沒用的?」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季九感覺自己心中長出了一塊石頭。巨石壓在她胸口,隨著沉默的持續不斷下降,不斷沉重,終於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問出口,約翰那麼厲害的鬼肯定是覺得她一無是處只會添亂的,她竟然還要自取其辱。

  季九把頭埋得更低,陰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露出勉強上揚的嘴角:「沒事了,我……噫!」

  她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突然被從椅子上拉起。約翰拽著她的胳膊將她往樓上扯,季九甚至來不及收回震驚的表情已經站在了廚房裡。

  「幹嘛???」

  約翰按開了廚房的燈,將西裝外套往椅背上一扔,上前打開冰箱門:「你想吃什麼?」

  季九還沒整理好情緒,腦袋裡一片木然:「沒特別想吃的……」

  「瞭解。」他說著拿出一包義大利面、上次用了一半的肉沫和番茄醬,猶豫幾秒又加了個洋蔥。

  季九終於從呆滯狀態中回過神,急忙上前:「我我我我來吧!」

  約翰卻空出一隻手阻止了她,下巴一抬,撇撇餐桌:「你去坐著。」

  季九立馬乖乖坐了過去。

  等等這發展不對啊?

  她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約翰卷起袖子,將洋蔥洗乾淨後一刀斬下。

  ……媽呀!!!

  洋蔥汁一下子濺了出來,約翰連忙別開頭,停頓幾秒又皺起眉嗆了一聲:「咳咳!」

  季九小心翼翼地移過去:「沒事吧?還是我來……」

  男人瞥她一眼,表情十分嚴肅:「去坐好。」

  「……」季九只好又坐了回去。

  這一次約翰吸取教訓減輕了力道,切完洋蔥時恰好肉沫也解凍完畢,他正要將兩者一起放進鍋裡,季九急忙提醒:「先放洋蔥!洋蔥!」

  「嗤」的一聲,平底鍋裡冒出熱氣,洋蔥的香味一下子彌漫出來。肉沫接著下鍋,然後是番茄醬。

  季九見他動作熟練,慢慢放下心來。

  客廳的石英鐘已經指向八點,食物的香氣飄來,她終於覺得餓了,有氣無力地趴在餐桌上喃喃自語:「如果我當時能阻止西爾維婭的話,那兩個人就不用死了……」

  他們雖然是綁架犯,可也罪不至死。而且西爾維婭欠下兩條人命,肯定是沒辦法順利轉生了。

  ……這兩件事本該都可以避免。

  一盤肉醬面被放到面前,季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哇!做完了?」

  紅色的肉醬澆在細麵條上,騰騰熱氣撲上來,夾雜著番茄的酸味和洋蔥的香氣。

  約翰一邊將襯衫袖子放下,一邊沖她示意:「吃吧。」

  季九接過叉子,習慣性將肉醬拌開後卷起一叉塞進嘴裡——

  噫!

  她面色複雜地看了看約翰,對方挑挑眉,一臉無辜。

  「你是不是……」季九嚼了幾口,艱難地咽下,「沒放鹽?」

  約翰冷不防笑了一聲,但很快忍住,思考幾秒後才答道:「看起來是的,抱歉。」

  「沒、沒事!」季九自己加了鹽進去,但是講道理,他連芝士粉都撒了,竟然會忘記鹽?!

  這時,約翰突然開口道:「你看,你至少能做出一桌菜,味道也很不錯,這方面就比很多人強。」

  季九剛塞了一口意面,聞言慌忙吞下去,差點把自己嗆到。

  對方遞來一杯水,低頭看她:「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你缺少的就是應對突發狀況的經驗。」

  季九不自覺放下餐具,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她想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學點防身或者格鬥技能會不會好點?」

  約翰沒接話,反而伸手撤走了她面前的意面,放下一顆糖果。

  季九一愣,都忘了要拿回自己的晚飯:「哪來的糖?」

  「書房裡拿的。」他這樣說著,順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女生的頭髮柔軟纖細,猶帶著洗髮水的果香。

  「學習防身技能不是壞事,不過我建議你找一件合適的武器。」男人眉毛一挑,嘴角悄然勾起,「比如電|擊|槍。」

  可是這個只能用來對付活人吧,萬一又遇到西爾維婭那樣的情況呢?

  自佩姬•摩爾被救出已經過去三天,這個問題依然在困擾著季九。

  殺害摩爾夫人的兇手仍舊逍遙法外,或者說,此案由於受到了某方面的壓力而無法繼續深入,福爾摩斯也被迫停止了調查。

  但是他透露過,殺害摩爾夫人的兇手和當時計畫綁走佩姬的兩人屬於同一組織。有很大的可能是摩爾夫人知道了那個組織的秘密而被滅口,他們綁走佩姬也是為了防止情報洩露。

  至於那個組織是什麼,目前還不好說。

  但不管出於哪種情況,點上防身技能已經迫在眉睫。

  季九最近正式開始健身計畫,除了被易蓁慫恿在學校附近的健身房辦了張會員卡,她天天晚上都會繞著住所附近的幾個街區慢跑。

  作為一名盡職盡責的懶人,這還是季九自大學一年一次的八百米考試後,第一次這麼努力地鍛煉身體。

  效果當然是有的,至少她現在不會在被摔幾次後就氣喘吁吁地爬不起來了。

  這說的是格鬥課,由約翰•毫不留情•裡瑟先生親自擔任教練。地下原本的射擊訓練室裡鋪上了厚地毯,格鬥課現在就在那裡進行。

  這幾次課下來,季九也瞭解了不少近身格鬥的訣竅,其中最主要的原則就是用最大的力量攻擊敵人最脆弱的部位,但這些說來簡單,實際運用起來還需要身體的各方面協調配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

  今天她依舊被摔得七葷八素,卻得到了約翰教練一句「有進步」。

  「真的嗎!」

  季九剛剛還腰酸背痛,聞言立馬滿血原地復活,躍躍欲試地重新擺好進攻姿勢。

  約翰比了比手:「來吧。」

  他的動作看似隨意,下盤卻十分穩固。季九身材嬌小因而行動靈活,這一次又被抓住了腳腕,她忽然靈機一動,借著對方手掌一躍而起,同時依靠身體旋轉的力道,另一隻腳用力踹向約翰頸部。

  約翰以手臂抵擋,鉗制住她腳腕的手不得不鬆開。季九上身向後一仰,右手成刀,猛然劈下。

  叮咚——

  門鈴聲卻冷不防響起,季九嚇得力道一松,整個人直愣愣地砸下。

  又要摔了!

  她自暴自棄地準備迎接第N次四腳朝天,卻不料後背緊接著就碰到了柔軟的身軀。落勢一減,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涼意。

  約翰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正好將季九接進懷裡。季九下意識睜大了眼,眼底映出男人放大的正臉。

  他垂頭看著她,淺灰藍的眸子裡是倒映著天空的淺海顏色。

  季九有些呆愣。

  約翰挑了挑眉,嘴角一勾,聲音裡帶著絲慵懶:「小心。」

  「哦。」她木然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才跳到地上。

  落地的瞬間,鼻尖蹭到對方胸前的襯衫,好像有什麼味道飄過來,季九忍不住臉上發熱,連忙垂下眼:「我去開門!」

  說著就一溜煙沖上了樓。

  客廳窗外停著一輛紅色跑車,季九自然不認得這車型屬於哪個牌子,但也知道那絕對是高級貨,跑在街上呼呼拉風。

  她一頭霧水地打開門,下一秒就怔在了門口。

  「嗨,女孩。」門外的男人摘下墨鏡,一雙星空般的眼睛裡盈滿了笑意,「我來接你吃大餐。」

  季九眨眨眼,又眨眨眼,一臉懵逼:「斯塔克先生?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

  還有大餐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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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25

  這次來的不僅僅只有托尼•斯塔克,布魯斯•班納也在。

  斯塔克帶著他們進了曼哈頓第五大道的一家法餐廳。他顯然是常客了,儘管店內座無虛席,他們也在沒有預約的情況下到一處僻靜的位置落了座。

  這是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室內到處可見低調的奢華,季九跟在後面偷偷打量四周,隱約看到幾張熟面孔,都是銀幕上赫赫有名的大明星。

  斯塔克在前面道:「剛才說到哪了?」

  「浩克在鬧市裡發瘋了。」班納博士有些受不了他的沒有重點,乾脆自己接了下去,「幸好托尼當時帶著你給的符咒。」

  季九已經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還是不確定:「所以,那幾張符幫上忙了?」

  她先前確實也在新聞上看到了復仇者聯盟不久前於斯科維亞救下一座城的報導,沒想到她送給班納博士的符咒竟然會在那時派上用處。

  班納確實也比上次見面時顯得輕鬆,應道:「是的,多虧了你的幫助。」

  季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這畢竟是和易蓁的男神們共進晚餐,她還是有些緊張。入座後就一直無意識挺直了脊背,雙手端端正正地疊放在餐桌上,儼然一副認真小學生的模樣。

  斯塔克點完菜,看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放輕鬆,季,我們可沒打算把你抵在這裡。」

  季九連忙搖頭:「我只是第一次來這麼高級的餐廳,不習慣而已。」她撓撓臉頰,打算跳過這個話題,「對了,那次給你們的言靈符也不多,要不我再畫一些?不然對不起大英雄們請我的這頓飯啦。」

  班納看了斯塔克一眼,率先點頭:「謝謝,那是最好的。」

  季九比出個大拇指:「保證完成任務。」想了想又有些擔憂,「但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樣,博士最好不要太依賴這個。如果你害怕情緒一激動就無法控制浩克的話,不如練些修身養性的……太極之類?」

  班納愣了一下:「我在巴西學過一點,雖然不是太極。」

  斯塔克笑出聲來:「我倒是覺得不錯。」季九分不清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竟然還問她,「你能當博士的教練嗎?」

  季九:「……」

  講道理,她看起來像是會打太極的人嗎?

  然而她還是認真想了想,「很遺憾我不會,但我可以問問家裡,有長輩喜歡這個。網上應該也能找到教程。」

  說話間前菜便上來了,季九鋪好餐巾,先觀察了其他兩人如何吃飯,這才像模像樣地拿起刀叉。

  ……西餐禮儀本就麻煩,偏偏餐廳還這麼高級,真是壓力太大了!

  她專心致志地和食物奮鬥,忽然聽對面的鋼鐵俠問了句:「順便一說,我看你似乎也有煩惱,學校的課業嗎?」

  季九抬頭,看到對方沖班納抬了抬下巴,示意:「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說,我們可是擁有一位博士。」

  「不是不是,」季九差點笑出來,急忙解釋,「而且我學的心理學,不是班納博士擅長的領域吧。」

  布魯斯•班納送給斯塔克一個白眼,後者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但眼前兩位畢竟是大名鼎鼎的超級英雄,在戰鬥方面自然很有經驗,季九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其實是最近發生了點事情……我正苦惱該如何找到一種武器可以阻止靈,我是說,鬼魂。」她放下刀叉,低著頭摸了摸鼻尖,臉上有些發熱,「只有符咒似乎還是不夠。」

  斯塔克停頓了一下,表情也認真起來:「雖然我們都看不到你說的鬼魂,不過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這種現象是怎麼產生的嗎?」

  「呃,我不能很好地解釋,簡單地說,鬼魂是一種意識,或者說,能量場的集合吧。」

  其實自古以來這就沒有確切的定義,季九只能根據自己的個人理解用科學可以闡述的方式來表達,「當能量足夠強大,鬼魂也就可以碰到實物了,不過一般的靈沒有那麼強大的能量,所以普通人也就意識不到它們的存在。」

  鋼鐵俠似乎對她的說法很感興趣,席間又問了不少問題。班納博士很少發表意見,卻也聽得很認真。

  這還是季九第一次用這麼科學嚴謹的態度和別人討論靈的事情,只感覺十分玄妙,好像自己已經可以升級為神棍,加入騙吃騙喝行列了。

  晚上回去後她還跟李小狼說起這事,卻被嘲笑道:「我看你已經很習慣這些了,還要向長輩們保密嗎?」

  季九噎了好一會兒:「可能瞞不下去了……我覺得只能向老爹求助,問問他家裡有沒有什麼可以用的。」

  小狼沉吟片刻,似是欣慰:「那樣也好。」他聽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笑了笑,「你也終於長大了。」

  不行了,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季九十分嫌棄:「你這語氣簡直和我爹一樣一樣。」

  李小狼:「……」

  獨自生活的確會讓人成長。

  仔細想想,搞不好是因為誤打誤撞有了那麼厲害的守護靈,讓她覺得不努力學習本事實在太對不起對方了。

  而且紐約真的比大天|朝亂啊!在國內哪有可能天天走在路上見鬼的!

  這天季九從教學樓出來時,剛好看到對面二樓廁所的窗戶裡伸出半個鬼影。

  那只女鬼似乎很多年前就在那個廁所安了家,每天歡快地趴著窗戶看樓下人來人往,嘴裡還經常哼些一聽就很古老的民謠自娛自樂。

  見季九看她,她連忙抬高手臂使勁揮舞,還不忘寒暄:「下課了嗎?」

  季九勾勾嘴角點了個頭,繼續往學院外面走。

  沒想到剛出大門,她就在前方草坪邊看到了一輛眼熟的紅色超跑。車旁圍滿了學生,一個高大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只露出半個頭頂。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什麼,所有人突然齊刷刷地回頭,季九被嚇了一跳,呆愣著停住腳步,下意識也看了眼自己身後。

  沒人啊?總不至於那些人都在看她吧?

  她不自覺挪開正門前的位置,正想著要不要和托尼•斯塔克打個招呼,對方的聲音已經率先響起:「嘿,季!」

  鋼鐵俠面前立馬自動留出了一條路,他招招手,道:「有個東西要給你。」

  季九一臉疑惑地走過去,人群倒是散了,但大部分人顯然對她十分好奇,頻頻回頭打量,害得她渾身不自在。

  「您好,斯塔克先生,今天有您的講座嗎?」

  男人聳聳肩,轉身從副駕拿出個盒子:「和你們校領導談獎學金的事,正好就把這個帶來了。」

  他說著把東西放進季九掌心,沖她一眨眼:「不打開看看嗎?」

  那是個四四方方的包裝盒,但沒有包禮品紙也沒有打蝴蝶結,顯然不是斯塔克買來的禮物。季九仍然一頭霧水,卻還是聽話地打開了盒子。

  裡面是一枚手錶。

  款式簡潔大方,錶盤方方正正,看上去普通又低調。

  「這個……給我的?」

  斯塔克應了一聲,順勢接過她手裡的表,解釋道:「我根據上次你提過的『靈是能量場』這個概念做了個電磁干擾裝置,像這樣打開。」

  他指了指錶盤右側的第一個按鈕示意季九,季九按了一下——什麼也沒有發生。

  她疑惑地看向斯塔克,還沒開口,卻聽背後經過的學生中有人說了一句:「奇怪,我的手機突然沒信號了。」

  臥槽!

  季九滿臉震驚,斯塔克得意地幫她按了右側第二個按鈕:「OK,這樣就關上了。怎麼樣?有用嗎?」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季九點點頭,卻十分不好意思:「沒想到您還記著那件事。」

  「小事而已,況且我自己也有點興趣。」托尼•斯塔克拍拍她肩膀,爽快道,「這就當是之後那些符咒的工資吧。」

  季九發現,她可能一不小心抱住了一條大腿。

  「那我就收下了……真的十分感謝。」她摸摸腦袋,笑道,「符也快畫完了,這次的量應該能用很久吧。」

  斯塔克道了聲謝,拍拍車頂:「要回家嗎?我送你。」

  哇這麼好!

  雖然很想答應,但等下還要去學校附近的超市,季九只好拒絕了。

  斯塔克俯身鑽進車裡,臨走前沖她揮揮手,不忘道:「用過後記得告訴我效果如何。」

  季九連聲應下,看著紅色超跑絕塵而去,才繼續往超市的方向前進。

  她順便給自己戴上了新手錶,一邊走一邊研究著。附近的學生還在議論剛剛鋼鐵俠來過的事。

  「你說今天是什麼好日子?鋼鐵俠剛走,雷神也在這裡降臨了。」

  「可索爾不是立馬就離開了嗎?」

  「聽說他在找人,應該是沒找到。」

  季九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八卦,一陣寒風突然從背後湧來。她連忙伸手壓住裙角,一轉頭,那只廁所裡的女鬼哭唧唧地撲上來,下一秒,直接從她身體裡穿了過去。

  「季小姐,有人欺負我!」

  季九:「啊?」

  女鬼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崩潰地控訴:「有個男人躲進了女廁,還非要我去醫務室給他拿繃帶,可我什麼都碰不到啊!」

  等等!

  「他看得到你?」

  男人?還女廁?又要繃帶?

  季九目瞪口呆地看著女鬼點了點頭。

  ……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第26章 Episode.

  女鬼名叫蘿拉,在這所學校裡也算是歷史悠久的傳說之一了,類似於日本鬼故事裡常見的「廁所的花子」。

  但事實上,她並不能碰到活人,甚至連物品都拿不起來,每天能做的也就是趴在視窗看看風景哼哼歌,最多晚上能量強的時候沖個廁所。

  她一路領著季九往學院中走,一邊哭一邊指責對方態度惡劣,明明有求於她卻擺出一副大爺樣。

  季九自己腦補了一番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有個男人受了傷躲進你的廁所?讓你幫忙給他拿繃帶包紮?」

  蘿拉不甘心地點點頭,終於止住了哭聲:「前面就是醫務室了,要去嗎?」

  「……還是去拿點藥水和繃帶吧。」季九歎了口氣。

  雖然那個人態度惡劣,但畢竟是個傷患,總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吧?

  一人一鬼拿了東西便返回廁所,蘿拉站在門口指了指最裡面的隔間,悄聲道:「就在那裡。」

  季九點點頭,在門外放了個清潔中的告示牌後才關上門往裡走。

  最裡面的隔間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蘿拉已飄過去在門外喊道:「我把東西拿來了!快出來!」

  她的態度算不上好,口氣也很不耐煩,隔間門頓時被大力推開,砰的一聲巨響,把季九嚇了一大跳,緊接著就見一名穿著古怪、留著及肩發的男人鐵青著臉往外邁出一步,二話不說抓向蘿拉的脖子。

  蘿拉嚇得一聲尖叫,條件反射地往門口沖,卻還是沒快過對方的動作,竟被一把抓住了腳腕。

  季九心頭一凜,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

  這不可能啊!

  雖然太陽馬上要落山了,但現在的蘿拉還是沒辦法碰到實體,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抓住她的?

  蘿拉也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連尖叫都忘記了,哆哆嗦嗦地滯在半空,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季九。

  那個男人好像這才注意到季九的存在。他偏頭看過來,眼神倨傲,面色冰冷,抓著蘿拉的右手繼續用力。然而他無法移動左臂分毫,大概是肩膀處受了傷,鮮血幾乎染紅了他整條手臂,有一些從衣袖裡淌出,滑過手掌,接二連三地滴落在地。

  「你竟然把別人引來了?」

  話雖對著蘿拉,他卻死盯著季九,眼睛裡顯出怒意。

  蘿拉使勁蹬腿,不甘心地解釋:「可我碰不到東西啊!」

  她的動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就扯到了對方傷口,男人咧了咧嘴角,怒極反笑。

  眼看著他又要有下一步動作,季九也來不及多想了,沖蘿拉喊了句:「離遠點!」飛快按下了手錶上的啟動按鈕。

  如果她沒想錯,那個男人應該是增強了自身與鬼魂接觸的能量才能抓到蘿拉,那麼電磁干擾器多少能派上用處。

  下一秒,只見那男人面色一僵,蘿拉的身形也在同時變得模糊。季九一把扯住男人將他推出門外,廁所門一關,裡面傳來蘿拉驚魂未定的喊叫:「剛才那是什麼?!嚇死我了!」

  緊接著就毫無動靜了。

  而被她推出來的男人猝不及防地撞在窗臺上,受傷的手臂剛好磕到牆面,他終於痛得叫出聲來,憤怒地瞪向季九:「你做了什麼,地球人?!」

  季九:「……」

  她好像又遇到中二少年……不,這次是中二青年了。

  她苦惱地抓抓頭髮,歉意道:「呃……對不起,你能站起來嗎?」

  男人沒理她,翻了個身坐在地上喘氣。他看起來確實很辛苦,臉色也比剛才更加蒼白,額頭上甚至都滲出了汗珠。

  但他仍舊惡狠狠地盯著季九。

  季九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大著膽子走過去,將他半拖半拽地又拉進女衛中。

  「你這樣子會嚇到別人的,我先幫你包紮。」季九關上門,一邊將藥水和繃帶在洗手臺上展開一邊道,「蘿拉做不到這事才讓我來幫忙的,可你的脾氣也太差了。」

  男人送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恍若未聞地動了動右手,卻立馬皺起了眉。

  季九拿了藥水和棉球走上前:「有什麼問題嗎?」說著自動拉起他的袖子開始檢查傷口。

  不出所料,受傷的地方果然是在肩頭,雖然他的衣服布料很厚,不過現在左邊的袖子都要掛不住了,季九隻一用力就撕了下來。

  對方:「……」

  他好像放棄了,靠在牆邊任由她折騰。

  季九非常小心地用消毒水先清理了傷口,又把周圍已經乾涸的污漬擦乾淨。她也說不上來這傷勢是什麼造成的,只好暫時貼上紗布再用繃帶纏緊。

  等她做完這些,男人突然開口道:「因為你的關係我現在失去了能力,你需要為我找一處藏身之地。」

  季九站起身,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可我是為了救蘿拉。」

  男人勾勾嘴角,眼睛悄然眯起,像是想要遮住眼底的銳利:「我的傷勢之所以加重,都是你的責任。我本來正在追捕犯罪者,現在不得不被迫中止,甚至有可能遭到對方反過來的報復。」

  「???」

  啥?

  他在追犯人?

  季九將對方上上下下好一陣打量,也不覺得這人像員警。

  總不至於她又碰到了那群扮演漫畫人物懲惡揚善的人了吧?

  上次她因為這個誤會了彼得•派克,這次又是誰?

  「……不要告訴我你也是什麼超級英雄……」

  對方笑了一聲,有些意味不明:「你們只知道復仇者聯盟,地球上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無名英雄。」

  「……」

  她還真知道一個。

  這下子季九也拿不准了,她又蹲下來,直視著男人的眼睛:「你叫什麼?」

  「勞菲森。」

  他眼神平靜,聲音平穩,呼吸也很規律,這說明他說的是真的。

  雖然大概只是個姓氏。

  季九歎了口氣,苦惱地皺起眉:「我也不知道哪裡適合你藏身,而且你這個樣子又不方便移動,要不就留在廁所裡?我去找蘿拉,讓她幫你注意一點。」

  勞菲森立馬面露不耐,好像被侮辱了一般:「你竟然讓我呆在廁所裡?!」

  ……這不就是你自己選的嗎?!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季九覺得自己不能和中二病晚期的傷患一般見識,只好耐心地扯著笑道:「畢竟這裡是學校,醫務室總是難免有人去的,剩下的就是教室了?」

  勞菲森沒有說話。

  「哎馬上要天黑了,我得趕緊回家,不然家裡有人會擔心的。」季九站起身來,快走到門口時又補充了一句,「我明天再來看你,至少今晚應該沒人會來打擾你的。」

  這時,勞菲森突然笑了一下:「我可以借住你家?」

  季九剛把門打開一條縫,聞言停下動作,回頭道:「這可不行……噫!」

  原本還癱坐在角落的男人突然出現在身後,那張略顯妖異的臉一下子放大,她條件反射地一彎腰,對方的右手正好從頭頂抓過。

  臥槽!電磁干擾器過時效了嗎?

  季九矮身一個掃腿,趁著對方躲避的同時順勢從門縫閃過,緊接著把門使勁一關,手裡的言靈符已經貼上門框:「這扇門牢不可破!」

  話音剛落,對面就是一陣猛烈的撞擊聲。

  她立馬又甩出第二道符:「誰都不能進這個廁所也不能出來!」

  撞擊聲接連不斷,大概足足持續了一分鐘才停下。

  季九心有餘悸地退到走廊上,看到蘿拉戰戰兢兢地從樓下浮出半個身子,問道:「發、發生什麼了?」

  她看起來又要哭了:「我想回我的廁所……」

  季九也是欲哭無淚,突然間想起路上聽到的那個傳聞——雷神降臨在他們學校是為了找人。

  ……廁所裡的這個勞菲森,不會就是雷神索爾在找的人吧?

  ……

  季九蹲在廁所門口整理思緒。

  首先,她剛看了手錶上的電磁干擾器,可以確定裝置還在運行中。蘿拉也躲得遠遠的,直到她按了關閉鍵才敢上前。

  這說明電磁干擾器並沒有失效,也許是勞菲森自己產生了免疫或者有了對抗的辦法。

  其次,現在不能確定這人是不是雷神要找的,如果搞錯了讓人家白來一趟未免尷尬。

  「可如果是呢?」

  蘿拉眨巴眨巴眼睛,義憤填膺,「這傢伙實在太過分了!我們好心幫他,他竟然還要對付我們!」

  季九點點頭:「也是啊,就算不是雷神在找的人,這麼危險的超能力者?還是交給復仇者聯盟比較好吧。」

  她猶豫片刻,在走廊上給托尼•斯塔克打了個電話,說明了現在的情況,還發了定位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校園中亮起點點燈火,放眼望去仿佛星子落入海洋,在冬日的枯木間沉浮搖曳。

  對面的教學樓裡也陸續亮了燈,但這一層大概是因為有「廁所的花子」這類傳聞,所以直到現在也沒見人經過,走廊上的燈雖然自動點亮,周圍的幾間教室還全是黑的。

  廁所裡只偶爾會傳來些聲音,季九也不敢去看,生怕被對方逃出來,暫時只能和蘿拉一起等著。

  也不知道鋼鐵俠現在有沒有聯繫上雷神。

  季九剛冒出這個念頭,旁邊的蘿拉突然叫了一聲。她立馬掏出言靈符對準廁所門,卻發現對面依然沒有動靜,而蘿拉望著窗外,就差眼冒愛心了:「季小姐,快看!有帥哥!」

  季九現在哪有什麼心情看帥哥,但還是很給面子地往外看了一眼。下一秒,她就愣住了:「約翰?」

  穿著西裝的高個子男人從外面飄進來,還不忘對蘿拉笑了笑,這才轉向季九:「我以為你在學校這麼久又遇到了麻煩。」

  「啊……是,也不算。」季九說不明白,順手指了指女廁的方向,「遇到個自稱是超級英雄的人,我剛剛把他關進去,可能是雷神在找的,所以現在在等雷神過來。」

  約翰挑了挑眉:「我知道你認識了鋼鐵俠,不知道你還認識雷神。」

  「我當然不認識……所以才聯繫了斯塔克先生讓他轉告。」季九說著又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可能雷神比較難找吧。」

  說到這裡,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一回身蹭到約翰身邊,喜滋滋地道,「你知道嗎,約翰?格鬥還真不是白學的,我剛剛自己從裡面逃了出來。哇這感覺真爽!」

  約翰彎起嘴角,又抬高眉峰,露出一個好笑的表情,看上去竟顯出幾分寵溺:「聽起來不錯。」

  「哎,不過對方是個傷患,也沒什麼好自豪的。」季九自己先歎了口氣,閑來無事又往門上加了張符紙,「繼續加固。」

  「你又做了什麼!」

  氣急敗壞的男聲再一次從裡面傳來,然而不等季九有所反應,只聽「咚」的一聲巨響,教學樓猛地搖晃起來。

  蘿拉嚇得立馬沒了影,季九踉蹌兩步,被約翰攔腰撈起,直接從二樓帶了下去。她剛在樓下的花壇邊站穩,蘿拉又跑了過來,焦急地道:「出事了!雷神索爾撞在廁所窗上了!」

  季九:「……哦。」

  她的鍋。

  她最初下在符咒上的言靈是,門牢不可破。

  第二道是,誰都不能進也不能出。

  最後一道是,繼續加固。

  季九忘了,除了門之外,廁所的四面牆、包括窗戶,全部被施下了言靈,所以裡面的勞菲森出不來,外面的人也同樣進不去。

  於是當雷神想從窗戶直接飛進去的時候,一頭撞在了窗玻璃上,撞得周圍的牆面瞬間開裂,只有廁所四牆完好無損。

  季九急急忙忙地沖到另一邊,正好看見一頭金髮、身披斗篷的魁梧男人握著把錘子從地上站起。他揉了揉腦袋,一臉不解地看著二樓廁所,皺起了眉:「難道是洛基……」

  「對不起!」季九趕緊道歉,並向他說明了情況,「因為我動了些手腳,所以現在從外面也進不去。稍等一下,我立馬搞定它。」

  索爾聞言,反而露出絲笑容,寬慰道:「這沒什麼,不過我確實沒想到托尼說的人竟然是……這麼年輕的女孩。」

  季九:「???」

  你們是不是對她有什麼誤會?

  她抓了抓頭髮,解釋道:「其實我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您在找的。」

  索爾點點頭:「我從窗戶裡看見了,是我的弟弟洛基。」

  ……不愧是神,連兄弟打架都這麼厲害。

  季九暗自咋舌,接道:「那就好。不過他也肯定看到你了,等下我一開門他一定會逃,所以您要做好準備。」

  索爾乾脆地應了聲:「這個我明白。」

  季九立馬轉身跑回二樓。

  雖說受了剛才雷神的那一撞,這棟樓鐵定需要翻修了,但這會兒還不影響使用。她一路跑到廁所門口,裡面的動靜反而沒有了,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季九咬咬牙,一口氣將那三張符一股腦撕下,飛身後退。幾乎在同時,強烈的氣流衝破門板,硬是將走廊的玻璃齊齊轟飛。

  「嘩啦——」

  清脆的碎裂聲此起彼伏,季九急忙往地上一趴,用手臂擋住腦袋。下一秒,她感覺到身體被人擋住,原本如雨點般的玻璃渣子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這陣玻璃雨幾秒後便停下,季九抬起頭,正看到約翰也起身朝她伸出一隻手。她拉著那只手站起,再往廁所裡一看,天花板破了個大窟窿,窗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而洛基和索爾都已經不在了。

  「這兩兄弟可真是……」季九斟酌了一下用詞,「不走尋常路。」

  但這下子教學樓裡是徹底不能呆了,蘿拉顯得很傷心,坐在樓下哭喪著臉:「我最喜歡這裡的廁所了,竟然就這樣沒了!」

  「學校裡那麼多廁所,總能再找到一個的。」

  季九心想,別說廁所了,這幢樓都不知道能不能以這狀態保存到明天。眼看著已經有人聽到動靜往這邊趕來,為了避免被校方問責,她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學校。

  後來的事情季九是聽易蓁說的。

  那幢無辜被毀的教學樓由斯塔克工業出資重建了,所以學校對此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學生間一直津津樂道,傳言雷神和洛基在樓內展開生死搏鬥,場面精彩絕倫,以至於很多人十分後悔沒能及時圍觀那難得一見的戰鬥畫面。

  季九表示,她在現場都沒能看到。

  這個學期過得飛快,一眨眼又要到期末了,之後就緊跟著聖誕和新年。

  這次終於沒有像上學期那樣驚心動魄,不如說這一整個學期都相當平靜,給了季九不少學習的時間。

  但冬天到底難熬,再加上她本就體寒畏冷,複習階段只好在家囤了一大堆食物,沒有考試的日子堅決不出門。

  季九的考試要一直持續到臨近假期開始,前幾門都結束得比較早,昨天下午考完後就只剩下最後一門,中間還有四天複習時間。

  按照計畫,複習進程是完全來得及的,然而今天一早季九一睜開眼,就察覺到事情不對——「姨媽」來了。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平時來姨媽照樣活蹦亂跳,頂多就是腰酸無力,然而冬天一到,痛經也會隨之到來。

  季九心中大呼不好,連忙抓緊時間起床看書,然而沒過半日,腹部果然脹痛起來。

  這一痛就痛得排山倒海般氣勢洶洶,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別說複習了,連坐在書桌前都成問題。

  約翰上樓時就看見她在椅子裡蜷成一團,奄奄一息地把臉靠在書本上,眉頭皺得死緊。季九臉色蒼白,卻還是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氣若遊絲地問道:「有熱水嗎……」

  約翰難得愣了愣,才點頭:「我去燒。」

  他說完就去了廚房,季九繼續趴在桌子上,痛得簡直想自盡。

  她覺得自己應該回床上躺屍去,可每每只要一動,肚子裡就好像有千萬根針在往裡紮。她怕自己還沒走到臥室就會先在走廊上倒下,最終選擇繼續縮在椅子上。

  房中安靜得很,樓下隱約傳來廚具移動的聲響。季九聚精會神地聽著,大概是轉移了注意力,身上稍微好受了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約翰重新回到書房,除了一杯熱水外,手裡還多了一個扁平的小盒子。

  他將水杯放到季九手邊,卻見她仍舊一動不動,只好從小盒子裡抽出一板藥片,摳了一粒到自己手心,直接遞到她嘴邊:「吃藥。」

  季九眯著眼,勉力問道:「什麼藥啊?」

  「止痛。」

  男人的聲音較平時更為低緩,季九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也沒其他選擇了,低頭就著那只手將藥片捲進嘴裡,趕緊喝了口水吞下。

  止痛藥沒有那麼快起效,但熱水還是帶來了短暫的緩解。她舒服地喟歎一聲,因而沒有注意到剛才約翰突然僵住,片刻後才默默收回手,左手拇指下意識在右手掌心蹭了一下。

  他看著季九重新縮進椅子裡,微一皺眉,低沉的聲音重新響起:「我認為你現在該回房間睡覺。」

  季九盯著課本,有些不甘心:「可是今天不看,後面幾天我怕來不及。」

  「就以這種狀態?」約翰歎了口氣,撇撇嘴角,忽然俯身,「我送你回去。」

  季九猝不及防,只覺涼意撲面而來。緊接著眼前一花,她下意識抱住了對方的脖子,依然縮得小小的:「你好歹打個招呼?」

  約翰勾了勾唇,沒有答話。

  他身上總是帶著寒氣,可這時候季九竟然也不覺得冷,歪歪扭扭地靠在他胸前,突然道:「約翰,你對女孩子痛經這事怎麼很瞭解的樣子?」

  男人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低頭看她一眼,才又繼續前進:「你覺得呢?」

  ……想要調戲大叔還是很困難的。

  季九聳聳肩:「你有幾任女朋友?」

  約翰好笑地挑起眉毛,乾脆不再接話,進了臥室後,直接將她放到床邊。

  季九立馬自覺地鑽進被子裡,只露出上半張臉,一雙烏黑的眼睛眨了眨:「我就睡一個小時,一定要叫醒我去複習。」

  對方不置可否,也不知道算不算答應了。

  但她沒有想下去。止痛藥終於起了效果,肚子沒有那麼難受了,再加上室內暖氣充足,她閉上眼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季九最後是被食物的香味叫醒的。

  外面天色已經發暗,窗簾不知何時被拉上,房中灰濛濛的只餘一片陰影。她打開檯燈,過了好一會兒才揉著腦袋坐起身。

  腹部還在痛,但好歹沒那麼厲害了,就是有點餓。

  季九穿上拖鞋走出房門,循著飄來的氣味一路下了樓梯,到廚房一看,約翰竟然正在灶台前忙碌。

  他沒穿外套,襯衫袖子一直卷到手肘,露出精壯的小臂。那雙很好看的手掀開鍋蓋,廚房裡的香味更加濃郁了。

  季九目瞪口呆:「你在做飯嗎?」

  她到現在還記著上次沒放鹽的義大利肉醬面呢!

  約翰回頭應了聲,順勢關了火,將鍋裡的食物盛進淺碗中端到桌上:「坐吧。」

  這次是一碗燜面,用了冰箱裡就有的雞肉和筍片。

  季九十分詫異,舉起筷子半晌都沒動。

  約翰解釋道:「臨時查到的中餐做法,但是沒有食譜上說的豆角,我就換成了筍。」

  季九點點頭,鼓起勇氣先夾了一片筍片——噫!她一下子睜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

  味道竟然還可以?

  她立馬又試了麵條。

  這次顯然沒有忘記放鹽,甚至可以說調味充分,麵條裡夾著雞肉的鮮嫩和筍片的清甜,令她食指大開。

  季九一邊嚼著麵條一邊奇怪道:「這不是可以做好的嗎?上次不會是故意的吧?」

  約翰挑高了眉,笑了一下,顯得十分無辜。

  ……還真是啊?!

  季九反倒無話可說,等著他把自己的那份也端上來才正式開吃。

  兩個人相對而坐,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只有石英鐘滴答滴答走個不停。

  有那麼一瞬間,季九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一起坐在這裡吃飯時的情景,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但其實半年時間也算不上長,兩個人的生活卻好像早就成了天經地義。

  ……

  耶誕節就這樣到來了。

  這是季九到紐約後遇到的第一個大節日,但她既不信教也沒有過聖誕的傳統,就約了易蓁一起在家裡吃火鍋。

  為此她還覺得很對不起原土著居民約翰:「要不我給你裝棵聖誕樹?我看到地下室有以前用過的。」

  雖然那棵樹實在小得可憐。

  約翰只是拍了拍她的發頂,笑得很隨意:「我有個地方要去,你們自己慶祝就好。」

  於是到了平安夜當晚,家裡就只有季九和易蓁。兩人用電飯煲做了個簡易版火鍋,使勁往裡塞肉塞丸子,一頓飯下來雙雙吃撐。

  飯後洗了鍋碗,她們也不管外面天寒地凍,裹著大衣上天臺放煙花。

  夜已經深了,今天的紐約依然燈火璀璨,卻不像平日裡那樣熱鬧。大概是本地人都在家和親人過節,鮮少出門吃飯,大街上連輛車都看不到。

  城市的角落裡偶爾炸開煙花,火光自夜空劃過,那聲響飛快穿過街道,像回音久久不散。

  季九和易蓁看了會兒別人放的禮花炮,自己也興致勃勃地準備點小煙花來自娛自樂。

  天臺上風大,季九躲進背風處點火,忽聽易蓁喊了句:「小九,你有客人嗎?」

  「啊?」她一頭霧水地看過去,發現對方正趴在欄杆上往下看:「好像有人在敲門。」

  季九連忙進了室內,果然聽到了剛剛停止的電鈴聲。她快步沖下樓,從貓眼裡看了眼就趕緊打開大門:「哇!你怎麼會來?」

  門外的少年裹著大衣,露出一張紅彤彤的臉頰。他抬起手揮了揮,靦腆地笑道:「呃,經過,散步經過。平安夜快樂,九。」

  季九笑眯眯地將他請進門,也沒有問他是怎麼從皇后區散步到布魯克林的:「吃過晚飯了嗎?」

  「當然,和梅姨一起。」彼得•派克將大衣掛上玄關的衣帽架,看到了底下的另一雙女鞋,立馬了然,「易也在嗎?」

  「對啊,我們晚上一起吃了火鍋。」

  話剛說出,易蓁也從樓上跑了下來。她今天穿的是有鳥籠刺繡的紅色連衣裙,說是為了配合聖誕紅紅火火的氛圍。

  見到彼得,她也顯得很驚訝,隔了會兒看向季九,又飛快地將目光移到少年臉上:「不得了啊。」

  彼得同樣和她打了招呼,易蓁笑道:「這麼冷的晚上還過來,你也太拼了。」

  季九適時地插了一句:「跟家裡人說過嗎?」

  「說了。」少年摸摸臉頰,好像這時候才覺得不好意思。

  易蓁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一眨眼:「我們正要去樓頂放煙花,要加入嗎?」

  這時燃放禮花的地方更多了,城市裡隨處可見此起彼伏的火光。他們三人也不甘示弱,在天臺上擺了一排噴花類的錐形筒,把導火線接在一起。

  彼得點燃了匯流排,飛快跑回另外兩人邊上。火花滋滋作響著沖向各個噴花筒,整一排幾乎在同時湧出噴泉般的火光。光芒照亮了黑暗,火焰久久不息。

  過了好一會兒,那些小噴泉才一個接一個停下,周圍也重新歸於寂靜。

  彼得•派克不能久待,放完煙花後就又回家去了。易蓁跟季九一起在門口目送他離開後,意味深長地將季九打量一番,看得季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幹、幹嘛?」

  易蓁聳聳肩,笑得像只狐狸:「沒幹嘛啦,就是覺得你和小朋友關係真好啊,人家平安夜的大晚上還特意來看你。」

  「可能是覺得我一個人過節很可憐吧?」季九眨眨眼,十分感動,「嗚嗚嗚現在很少有這麼貼心的年輕人了!」

  易蓁:「呸!」

  兩人這才進了屋裡。

  今天易蓁會在季九家留宿。此時也不早了,季九打發她去洗澡,自己把餐廳又收拾了一下。

  誰知她剛打開燈走進去,就發現桌上多了個小禮盒——四四方方的一個扁盒子,用粉色的包裝紙層層裹起,上面還綴了朵蝴蝶結。

  季九拿起來看了看,見紙盒下還有一張便條,上面寫著「」。

  不用猜都知道這是誰送的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心裡很過意不去,連忙給彼得發了條信息:「謝謝你的禮物!真抱歉我完全沒有準備(?_?)」

  對方回得很快:「沒關係沒關係。」

  緊接著又是一條,像往常一樣:「剛好在給梅姨準備禮物的時候看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季九這才小心翼翼地拆了包裝,打開盒子,一枚造型可愛的招財貓掛件正安靜地躺在燈光下。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回道:「太可愛了,我要立馬把它掛到手機上!」

  彼得這次回了十分簡短的一句:「太好了。」

  然而不禮尚往來顯然不是季九的作風。所以聖誕結束後的第二天,部分商鋪甚至還在放假,她就沖去了電子電器商場。

  彼得•派克對電子科技感興趣,送電子產品總沒錯吧?

  不過以防萬一,季九還是叫上了約翰做參謀。

  約翰對此表示很無奈,甚至興趣缺缺:「u盤怎麼樣?」

  「這個誰都有吧。」季九一邊在櫃檯旁轉悠,一邊煩惱,「他喜歡拍照,可是相機一類的我又買不起。

  「你覺得錄音筆可行嗎?他那麼聰明應該也用不到吧。

  「耳機?哎呀這個要送就要送好的,可是好的我依然送不起!」

  季•選擇恐懼症•九在商場裡轉了一圈,結果越挑越氣餒,只恨自己囊中羞澀。這時候恰好有電話打了進來,她也沒看是誰,接起就道:「你好。」

  「嘿,季,有興趣做兼職嗎?」

  咦咦咦?

  略帶些玩世不恭的獨特嗓音,在季九認識的人裡面也只有托尼•斯塔克了。她立馬捧好了手機,疑惑道:「什麼兼職?」

  對方遲疑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措辭:「最近身邊的夥伴似乎遇到了點麻煩,正巧是你擅長的領域。」

  ……超級英雄也會被鬼纏上?

  季九一臉懵逼:「您確定是……呃,我是說,有鬼?」

  斯塔克難得歎了口氣:「你來看過就知道了。哦我的上帝!」話筒裡立馬傳來一陣雜音,緊接著是撞擊聲和氣流聲。

  過了一會兒,對方的聲音才重新回來,卻帶上了幾分喘息,「就是這樣,你如果現在有空,我可以馬上去你家接你……哦不!等等!那個不能摔!」

  這通電話在一片兵荒馬亂中結束,季九反應了好一會兒,愣愣地看向約翰:「剛才那個雜音……好像是靈噪?」

  真的假的?!

  臨時出了這事,她也不好在外面多呆,趕緊回家裡準備了一打驅鬼符。沒過一會兒,托尼•斯塔克的超跑便停在了門外——這一次不是之前的騷包紅了,而是輛黑色法拉利。

  季九就等在客廳裡,見狀馬上開門出去。斯塔克也從駕駛座下來,親自為她打開副駕的車門。

  唯一奇怪的是,明明是個陰天,他卻戴了副墨鏡。

  等到扣好安全帶,季九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您的眼睛怎麼了?」

  鋼鐵俠下意識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框,嘴角有不易察覺的抽搐:「那位元製造騷亂的夥計,似乎非常喜歡惡作劇。」

  跑車呼嘯而出,飛快地穿過紐約最繁華地帶。

  還洋溢在聖誕氣氛中的街道急速後退,隨著距離的靠近,前方那座有著巨大a字標示的摩天大樓也顯得越來越清晰。全透明的玻璃幕牆即使在陰天依然光彩奪目。

  下一秒,底層幕牆倏然打開。

  跑車不見減速,一個漂移滑入樓中,穩穩當當地停下。

  燈光亮起,車門自動打開。季九抬頭打量眼前明亮而寬敞的大廳,小心翼翼地下了車。

  托尼•斯塔克做出個「請」的手勢,笑道:「歡迎來到復仇者大樓。」


第27章 Episode.

  從電梯裡出來時,季九率先看到了一扇通透的玻璃門,進門後便是客廳。

  這個客廳幾乎佔據了整整一層,天光毫無遮擋地穿透落地窗,背後是掛畫一般在眼前鋪展的紐約市。

  房中已經有人在了,季九粗略看了一眼,認出了站在沙發邊的美國隊長和坐在沙發上的黑寡婦,班納博士也在,另外還有一名漂亮的年輕女生,看起來和彼得•派克差不多年紀。

  見他們進來,在場的超級英雄們紛紛站起看向門口,美國隊長最先開口:「這位就是你說的靈媒嗎,托尼?」

  季九緊張得身體都僵硬了,亦步亦趨地跟在托尼•斯塔克後面。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這點,沖她一眨眼,語氣輕鬆地介紹道:「這是隊長、娜塔莎、旺達,當然還有博士,你已經認識了。」

  季九連忙點頭,在和其他人打過招呼後,斯塔克便直奔主題:「ok,你進來之後有感受到什麼嗎?」

  季九反而有些吃驚:「鬧鬼的是這個房間?」

  黑寡婦娜塔莎接話道:「準確的說是生活區,不過最厲害的一次確實是在這裡發生的。」

  這麼說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她一路上來確實什麼也沒有看到。

  季九回憶著進入大樓至今的感覺,問道:「可以跟我說說有什麼現象嗎?多不起眼的都可以。」

  室內沉默了一下,像一聲歎息。緊接著,坐在美國隊長邊上的年輕女生便開口道:「是我來到這裡之後的事,偶爾睡到半夜會感覺有人在看著我。」

  「就只是看著嗎?」

  旺達點點頭,大眼睛裡帶著疑惑:「什麼也沒發生。」

  「廚房和客廳裡時不時會有東西被移動了位置。」美國隊長回憶了一下,繼續道,「不過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沒有人在意。」

  「剩下的就是今天了。」斯塔克在這時接上來,「我給你打電話之前客廳裡剛遭了秧,就像是一場颶風災難!」

  聞言娜塔莎忍不住笑出聲來,瞥了一眼斯塔克的眼睛:「倒是沒什麼損失,除了托尼被打了一拳。」

  季九同情地將目光投向鋼鐵俠,他把墨鏡摘下後,眼角的淤青格外明顯。

  班納博士搖搖頭,似乎有些頭疼:「干擾器對它不起作用。」

  噫?干擾器?

  季九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急忙問道:「和斯塔克先生給我的那個一樣嗎?」

  斯塔克聳聳肩:「沒錯。鑒於你說過它成功運作了,我就試了試。」

  ——然而這次沒有成功。

  季九疑惑地皺起眉,百思不得其解。

  電磁干擾器確實是有用的,至少對普通的靈是這樣。

  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方不是惡靈,畢竟它沒有做出實質性的破壞行動,看起來只是單純的惡作劇——除了它打了托尼•斯塔克一拳。

  但現在更大的問題是,季九找不到它。

  大家一起在客廳呆了好一會兒,除了讓季九瞭解情況外,也是在等待那只鬼重新出現。然而它現在卻十分安靜,連一點痕跡都不肯露出來。

  季九想了想,覺得這麼幹坐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請斯塔克帶她到其他地方轉轉。

  復仇者大樓中的生活空間主要集中在上部,客廳連接著公共廚房和餐廳,樓下就是超級英雄們各自的臥室。

  季九著重看了旺達的房間,女生站在房中向她介紹:「它有時候會站在床頭,差不多是這個位置。」

  季九大概感受了一下,問道:「你以前也能看到鬼魂嗎?」

  旺達露出遺憾的表情:「我不這樣認為。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鬼魂這回事。」

  季九摸摸鼻尖,又將她在的這一層打量了一番,依然毫無收穫。

  那只鬼好像打定了主意不肯現身,又或者他在惡作劇了一番後其實已經離開?

  眼看著就要天黑,這是對鬼來說最適合活動的時間,如果它今天還要出來也就只剩下這一個機會了。

  於是季九徵詢了托尼•斯塔克的意見後,決定今晚留在這裡繼續觀察。以防萬一,她還是在所有人的臥室門上都貼了驅鬼符。

  夜漸漸深了,大家努力裝得很平常一樣各自回房休息,只有季九一人留在客廳裡。

  落地窗外的紐約燈光璀璨,聖誕後的市中心又開始熱鬧起來。她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視角感受這座城市,腦海中卻浮現中一個類似的畫面。

  ——是曾經出現在她夢中的、約翰死前的景象。

  季九忍不住歎了口氣,然而不等這口氣歎完,一股異樣的感覺襲擊了她。她毫不遲疑,轉身就往樓下沖去。

  這次季九沒乘電梯,直接走了安全樓梯,剛沖進走廊,驟降的溫度就刺激得她打了個冷戰。走廊上的燈忽閃了一下,倏然熄滅。

  季九不得不停下腳步,幸好眼睛很快適應了黑暗,在應急燈微弱的光線中,她看到了停留在旺達房門前的透明身影。

  ——是個男人,準確地說,是個和旺達差不多年紀的男生。

  他穿著一身看不出材質的藍灰色上衣,正用左手捂著右手,吃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季九,甚至忘記了要逃走。

  兩個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先說話。

  就在這時,季九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整個人一震,那個男生也像是被驚醒,猛然轉身。

  這下子季九也顧不得許多了,立馬按下手錶上的電磁干擾器開關。

  手機鈴聲戛然而止,同時一陣風從走廊上刮過,吹起了黏在門板上的符紙。長髮被風吹亂,遮住了季九的視線,她一邊撥開頭髮一邊喊道:「約翰!跟住他!」

  再去看時,對方已經完全消失了蹤影。

  「……」

  電磁干擾器果然不管用。

  但季九覺得不是儀器本身的問題,而是對方比較特殊。

  現在問題來了……那傢伙又去哪了?

  考慮到剛才的風從她身邊刮了過去,季九返身往樓梯走。約翰的氣息緊接著出現在樓上,她立馬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來到客廳那一層,誰知還沒站穩,寒意便卷了過來。

  前方的客廳裡像是正被颶風襲擊,品質輕的物體都飛了起來,在空中不停打轉。約翰舉著□□站在開闊處,警惕地側耳傾聽。

  季九拿不准到底該不該進去,乾脆停在了玻璃門外面。

  就在這時,約翰突然扣下了扳機——

  房間隔音效果太好,季九沒聽到聲音,但是一道人影憑空跌了出來,被卷起在半空的那些東西隨之紛紛落地。

  季九:「……」

  他是怎麼做到的?!

  來不及多想,她直接沖進了客廳。那個男生正捂著膝蓋坐在地上,對著約翰控訴:「老傢伙,你竟然真的開槍?」

  約翰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別擔心,很快就會痊癒。」他的聲音帶了點沙啞,依然像大提琴音般低沉優雅,「做鬼這點很方便。」

  那個男生沉默了片刻,轉向季九,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ok,你們抓到我了。」

  季九反而噎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條件反射地先打了個招呼:「呃……你好。」說完這句,她也在他面前坐下,接著問道,「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還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男生伸了伸腿,好像確實感覺好點了,翻身坐起:「皮特羅,我的名字。」他猶豫了一下,將季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才張了張嘴,「旺達是我的雙胞胎妹妹。」

  季九大概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所以旺達說半夢半醒間看到的人影就是你嗎?」

  皮特羅雙手撐著膝蓋,簡短地應了一聲。

  季九又問道:「你也是超級英雄?」

  對方愣了愣:「可從沒人這麼說過我,不過我跑得比較快。」

  見他狀似要站起來,季九急忙道:「不用示範了!不過你既然是為了妹妹,為什麼要惡作劇呢?我是說,你還打了斯塔克先生。」

  皮特羅聳了聳肩,似乎有些困擾:「我本來沒那個打算,只是突然有些生氣。」

  「因為干擾器?」

  他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角:「被它打到可是很難受的。」

  季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錶,有些抱歉:「我剛才也用了,真對不起。」

  聞言,皮特羅反而笑出聲來,無所謂道:「沒關係,我跑得夠快。」

  因為他實在沒有惡意,季九也放鬆下來,跟著笑了笑:「不過既然事情都清楚了,我覺得你還是早點轉生比較好。我的意思是,你得去你該去的地方了。」

  皮特羅面色一僵,皺了皺眉。

  季九也知道他是在擔心妹妹,不由問了句:「關於旺達,你還有放心不下的事嗎?」

  男生沒有立刻回答。他垂下視線,隔了好久才長長地吐出口氣:「他們對她很好。」

  季九沒有接話,安靜地等待下文。

  窗外月色明亮,霓虹燈光穿透落地窗映在皮特羅身上,他最終抓了抓頭髮,低著頭道:「我不能留下她一個。」

  旺達並不是一個人。

  季九想要這麼告訴他,但她說到底也沒有這個立場。

  就算要把這句話說出口,也該由復仇者中的某一位來說。因為他們才是旺達的同伴,也將成為今後的親人。

  季九苦惱著該如何接下去,不自覺將目光移向一旁沉默的約翰。

  他已經收起了□□,正垂著手看著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她求助的目光,約翰突然說了句:「那麼,你妹妹會為此感到高興嗎?」

  兩個人皆是一愣,皮特羅動了動嘴唇,眼中現出掙扎:「我……」

  他正要說話,客廳門冷不防打開。男人略顯焦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季,一切正常嗎?剛才你的電話突然打不通了。」

  季九心頭一驚,與此同時疾風刮過,她的面前瞬間空無一人。

  ……真•連個鬼影都沒有。

  她慢慢地轉過身,盯著快步走近的鋼鐵俠,幽怨道:「他被你嚇跑了,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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