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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英美)她蠢得清新脫俗》作者:長依鄉【完結】

《(綜英美)她蠢得清新脫俗》作者:長依鄉【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428個瀏覽者
文案:
     
【嚴肅臉】談起高智商罪犯,毫無疑問,你的腦海中會出現一位經典形象——
詹姆斯•莫里亞蒂。

【嚴肅臉】這個擁有龐大的犯罪帝國的罪犯,他究竟是怎樣一步步走到如今的?
除卻他本身的天賦,是什麼造就了他的輝煌?

【嚴肅臉】敬請關注本文,你就會發現——

【滑稽】這竟然是個輕鬆搞笑談戀愛的故事!

內容標籤:英美劇 甜文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莫里亞蒂,蘇小姐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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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本寶寶在11.9修了第一章

  今天是他接受庭審的日子。

  在此之前莫里亞蒂設想過許多自己的結局。

  比方說玩著玩著就膩了,活著活著就死了,一生好像煙花,絕對漂亮精彩,絕對讓人目不轉睛,絕對讓人無法忘懷。

  結果呢?

  夏洛克福爾摩斯……

  出乎他的意料,那位自稱為諮詢偵探的福爾摩斯先生把他送進了監獄,這個發展確實讓他始料未及。

  監獄、法院、檢察院、法官……

  呵呵!

  說好的活得像煙花呢!

  提到煙花,莫里亞蒂想起來他曾經和一個糟心學生的對話——

  「在我們中國,煙花還有個別名,」她一本正經地說,「二踢腳。」

  莫里亞蒂:「What?」

  「用英文來說就是……」她想了想,用探討學術的認真語氣道:「Two Kick Feet.」

  「這是什麼東西,」莫里亞蒂看她一眼,「我只聽過kick ass.」

  「kick ass?」她皺著眉頭重複了一遍,表情驚恐,「二、二踢屁?」

  ……

  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一頭黑線的回憶。不過他等了一會兒,對方站在門口卻遲遲沒有進來。

  莫里亞蒂站在門邊,百無聊賴地掰著手指頭,數著門外的人猶豫的時間。

  「莫里亞蒂先生?」

  聽到這聲音,莫里亞蒂沒忍住笑了——竟然是個女性,聲音都發抖了,聽這可憐兮兮的小語調,女王她老人家都要看不下去了。

  難道他真的有這麼可怕?

  「詹姆斯莫里亞蒂先生?」

  門外女性的聲音抖得更明顯了。

  詹姆斯•拿破崙•莫里亞蒂轉身,斜斜地倚著門旁的牆,準備好了笑容。

  終於,鑰匙孔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莫里亞蒂放大了笑容。

  是的,女士,勇敢點,要敢於破除封建迷信,相信莫里亞蒂不吃人的。

  然而門一打開,莫里亞蒂張開嘴就猛地撲了上去——

  「啊!!!!」

  女獄警直接嚇哭了,癱坐在地上捂著嘴,顫抖著指著莫里亞蒂,還在哽咽,明顯被嚇得不輕。

  「哈哈哈……」莫里亞蒂卻在一旁笑彎了腰,手上腳上的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牢房裡登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作死?變態的事,怎麼能叫作死呢?——他分明生而為此。

  好吧……無論他怎麼給自己的作死起花哨的名字,這行為性質是不變的。於是作死的結果是莫里亞蒂吃了幾警.棍。

  當然他本人絲毫不介意。

  記筆記啊同學們,這是為證道而受棒槌,體現了莫里亞蒂教授無私的奉獻精神和對糟糕新世界的執著追求。

  庭審的結果毫無懸念,畢竟大英早就廢除了死刑,等待著莫里亞蒂的是只能是無期。

  「Boring...」他搖了搖頭,一臉失望地對法官搖頭歎息,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這結果真是太無趣了。」

  法官:「你藐視法庭。」

  莫里亞蒂立馬露出個笑,頗為熱切地說:「那你可以判我死刑嗎?」

  法官沉默了一會兒,扶額疲憊道:「……帶下去。」

  這態度真是太不敬業了。

  莫里亞蒂癟嘴,想到了從前那個糟心學生的評價——你也只能在你國這法治水準裡蹦躂了。

  哦對,她自稱祖國腦殘粉來著。

  莫里亞蒂不由得一笑。

  ……

  扯回跑遠的思緒,他還得正視目前的處境。

  即使國家不肯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死刑,那也不代表他真的可以在監獄裡安度後半生,比方說被帶到作坊裡,給小朋友做點毛氈玩具,以此聊度餘生……不過假如裡面有點帶血的小器官就好玩了。

  仔細一想還挺有趣的,莫里亞蒂沒忍住認真地思考起了要不要真的去作坊走一遭的事情。

  幸之又幸,命運的小竹竿沒把他往那裡帶,成功避免了給孩子們帶來心理陰影,並且還趕鴨子上架似的來了另外一個人。

  莫里亞蒂一進牢房就看到了一位手裡拿著槍、戴著墨鏡、西裝革履的標準殺手扮相的傢伙,頓時對這幫不成氣候的蠢貨感到深深的失望。

  是的,確實很多人想弄死他,這點他深信不疑,但是,這些人急什麼?急有用嗎?

  敲黑板,記筆記時間到了啊——

  一般庭審這種日子,在結果昭然若揭的情況下,恨他入骨的某些人一定惱的牙癢癢,勢必不會容他過幾天安生日子,派人弄出一些么蛾子是必然趨勢。

  朋友,這都是套路,大家都能猜得到,而你偏偏要按照套路出牌,這能弄死誰?何況你要弄死的還是犯罪界的熱門IP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很想去指導一下他——這位同學,聽為師的一聲勸,你殺人想要成功,就得有創新意識,打破思維定式,掙脫套路束縛,懂?

  他歎了口氣,看來他還不能死,他這一去,怕是犯罪界後繼無人呐……

  殺手仔細觀察了一番,看他這先詫異再歎息的表現,心下有了考量。

  冷笑一聲:「呵,沒想到我會出現吧,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

  為師的這還能說什麼,幸好這只是個路人甲,要真是他手下的人,恐怕早被他做成標本丟給那個糟心學生玩兒去了。

  而殺手還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中。

  這是莫里亞蒂啊!手無縛雞之力的莫里亞蒂啊!那個號稱犯罪界拿破崙的傢伙啊!如果能殺了他,那就不只是被載入史冊的問題了!

  莫里亞蒂卻默默冷笑,他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可惜這愚蠢無知的嘴臉滿大街都是,還不如剛剛那個女獄警來的實誠可愛,起碼還知道害怕。

  不過話是這麼說,做戲還是要做全套。

  莫里亞蒂風度翩翩道:「不如我們坐下聊?」

  正在興頭上的殺手怎麼會聽進去他的話,嗤之以鼻:「我和死人沒什麼好聊的。」

  這臺詞不錯,可以摘抄一下,看來這個不務正業的小兔崽子把技能點全點在了裝逼上。

  莫里亞蒂心裡思忖著,表面上再次沖他真誠地笑:「是嗎?我本來想給你一點祝福!」

  殺手本想反駁,在看到莫里亞蒂的表情時,卻猶豫了。

  因為發覺莫里亞蒂的表現不太正常,一點都不像窮途末路的梟雄面對最後結局應有的懊惱,反倒一臉的成竹在胸。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此事可能有詐,頓了頓,終於展現出了他的高素質,當下將子彈上膛,對準了莫里亞蒂。

  然而莫里亞蒂卻坦然地走過來了……

  不瞞各位,面對這個畫面,殺手是有些慫的。

  等莫里亞蒂走近一些,他盯著這人,才感覺身上起了一層起皮疙瘩,莫里亞蒂的眼神勝過他所看到過的最可怕的眼神,那是根植於骨中的瘋狂。

  在地球,這玩意兒我們俗稱氣場。

  於是他慫慫地給人家讓開了……

  ——廢話,那傢伙畢竟是莫里亞蒂,就算現在已經落網了,那也是莫里亞蒂,說不要慫就是幹的你自己上一個試試!

  ……至於剛才,那是他大意了,不過現在警惕也來得及!畢竟現在手無寸鐵的是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誠地說:「願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殺手:「???」

  「中國的古老諺語,」莫里亞蒂越過他,走到了屋子裡唯一的那張床邊,閒庭信步一般地坐了下來,那樣子根本就不怕死,他笑眯眯地說,「我看你今天很開心,所以希望你每天都這麼開心。」

  路人甲殺手此刻內心卻是懵逼的。

  莫里亞蒂居然真的坐下來了?

  他想幹什麼?

  這個時候,他才終於被莫里亞蒂這舉動刺激得心裡發怵了,可端詳莫里亞蒂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莫里亞蒂倒是張開雙臂,一臉「快弄死我」的表情,頗為放鬆地說:「來,讓一切結束的快一點。」

  於是殺手更加猶豫了,這傢伙想幹嘛?他有後招?不可能啊……這都在監獄裡了,還能有什麼後招!可是他幹嘛這麼坦然?難道是虛張聲勢?

  好好交涉卻讓他更猶豫,於是莫里亞蒂打算換個方法。

  他露出招牌的欠揍笑容:「你怕了?」

  怕?笑話!

  殺手這火氣立馬就上來了,□□發出了拉保險栓的聲音。

  莫里亞蒂畢竟是犯罪界的老油條了,到底還是棋高一著,如那糟心學生所說,激將法在全球範圍都是適用的,尤其在即將手刃仇敵的時刻。

  眼前這蠢貨氣得手發抖,莫里亞蒂甚至還有閒心考慮著要不要上去幫他扶一把,然而還沒等他動起來,一聲槍響就轟然而至。

  照理說,此事應當就這麼塵埃落定了,大反派莫里亞蒂去下地獄了,倫敦市民應當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但事情遠沒那麼簡單。

  這一槍打出去之後,殺手立馬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表情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何為「打臉」。

  莫里亞蒂不見了啊!

  他怎麼憑空不見了啊!

  床上只有他的衣服啊!

  沒有他的人啊!

  這不符合牛頓三定律啊!

  在他還想再看幾眼的時候,外面的警員聽到槍響已經要趕過來了。

  他開始惱恨自己為什麼要裝這個逼,為什麼不以防萬一帶個消音.器過來,為什麼想著用槍響吸引來一群員警,為什麼一心想讓他們第一時間看到這個大惡魔新鮮出爐的屍體。

  可是結果呢?

  ——莫里亞蒂不見了啊!!!

  但這不是吃驚的時候,再吃驚下去,他估計就跑不掉了,萬一被當成助他逃跑的人給逮起來,那可就虧大了。

  在沖出這間牢房之前,他又不甘心地回頭看了眼床上的衣服,才咬咬牙迅速跑開,耳邊還有莫里亞蒂的餘音繞耳:

  「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哦~」

  去你大爺的!

  ……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場潛逃,為什麼要做的這麼華麗?

  ……這其實是個人追求。

  其實他從前沒那麼執拗變態的,莫里亞蒂惆悵地想,如果要追責起來,究竟是誰造就了他現在的人格,恐怕還是要從那個糟心的學生說起。

  那是他還在S學院任教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修)於是也順便修了第二章

  S學院坐落於日不落帝國的東南方,以理工科見長,即使不算是全球首屈一指的著名學府,但至少拎出來說事的時候,還是可以震懾住一部分業內人士的。

  因此,蘇拿到這家學院的通知書時,興奮之餘,更多的是腦袋發懵。

  看上她,貴校瞎?

  還在往英國的飛機上時,她就不由得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詰問。幸而,貴校不知道這碼事,只當自己收了個普通的學霸而已。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學霸這種生物,在貴校就跟不要錢似的,一磚頭砸十個人,三個博士六個碩士,還有一個是大學狗。作為「稀有生物」大學狗,蘇暗自握緊了小拳頭,加油,再窮不能窮志氣,不能自卑,天道酬勤,她會取得一番成就的,出去就一定不能給祖國丟人!

  您好,您的好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已上線。

  蘇現在心裡只有學習和為國爭光,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幾個月後,她就滿腦子談戀愛,成了一個不愛學習的少女……

  這事姑且先按下不表。

  咳咳,總之話不多說,劇不多透,讓我們隨著蘇參觀一下這個高級學府。

  ——哈,想多了,此處全靠腦補,並沒有絲毫環境描寫。

  作為交換生她本不應該孤軍奮戰的,但因為前天家中為慶祝她成功拿到出國留學的資格,辦了一個大酒席,蘇跟著父母實誠地敬了一圈酒後,第二天光榮地錯過統一出發時間,由此可見,這家子是大寫的不靠譜,想來蘇的不靠譜大概是祖傳的。

  但奇怪的是學校也沒有發來三令五申的通知,知道她錯過了班機時,只讓她挑個時間儘快趕去。

  總之,此刻落單的蘇,手裡拿著手機,眼神縹緲地在這座漂亮的學院中找路,但轉了兩三圈之後依舊死活沒找到……

  當路癡蘇認命之後,就決定找個「土著」問一問,正好迎面走來一個學生,步子悠閒,和行色匆匆的學生形成鮮明對比,看來他大概是沒有急事,加上周圍時不時有同學跟他問好,那他大概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學生。

  因此得出的結論是——他是個樂於助人的學生會幹事。

  蘇覺得自己的推理能力真棒,學化學真是浪費了,刑偵界需要她這樣的人才!

  那是學校的老師啊蘇蘇!別糟蹋推理兩個字了,更別提刑偵界了,刑偵界哭給你看哦。

  「你好,」蘇大著膽子疾走幾步上前,攔住了這位學生的路,看對方眨眨眼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蘇才繼續說,「請問留學生怎麼走公寓?」

  這位同學的表情糾結了一下,眉頭皺了皺,然後對蘇笑,瞪大眼睛真誠地說:「我想你問的是留學生公寓怎麼走吧?」

  蘇瞟了一眼他的抬頭紋,默默在心裡記了個數,才反應過來對方在糾正她的語法錯誤,登時愣住——完了,我要給祖國丟人了!

  不不不——不能給祖國抹黑!

  幸好這位同學看上去人很不錯,看她窘迫的反應,也沒有揪著此處不放,只伸手指向身後的路:「順著這個路往前走,看到阿基米德的雕塑往左轉,看到羅素的雕像往右轉,直走兩百米左右,有一棟獨立的小別墅,就是那兒了……」

  蘇卻走了神,根本無心聽這通帶著知識氛圍的指路,反而沉迷于這位同學的書包掛件不可自拔。

  不是很懂你們英國人的審美。

  蘇這樣想到。

  「怎麼了?」被誤認為學生的莫里亞蒂教授敏銳地發現了她的漫不經心,心裡儘管把她從頭到腳譴責了一遍,但表面上依舊溫和有禮的樣子。

  蘇抬頭,猶豫了一下後搖搖頭,不好意思的笑容中還有一絲羞怯的意味:「阿基米德左轉,羅素右轉,再直走兩百米是吧?我記住了,謝謝你。」

  這位亞裔同學的反應讓莫里亞蒂渾身不自在,臉上的笑都差點保不住。

  不過幸好眼前的亞裔姑娘迅速扭頭往前走了,儘管如此,她那個詭異的笑容還是讓他心有不爽,正待在原地回憶自己出門前刮鬍子的時候是否把泡沫沖洗乾淨時,忽然耳邊傳來一口極其不標準的英文。

  「同學,」已去的少女一個轉身,表情羞澀,發音糟糕,「我喜歡你的書包掛件,真是栩栩如生的手指頭,其中寓意豐富,充分體現了你自信自強的態度。」

  莫里亞蒂:「???」

  他低頭一看,居然有根手指頭從書包裡露了出來,還是中指。等等!莫里亞蒂沉默了一下,她剛剛說「自信自強的態度」?

  她可能是誤會了,首先,他從來不用中指表達自信,他靠腦子。其次,這根手指頭是怎麼……

  噢——

  莫里亞蒂頓悟。

  大概是剛才完事兒時沒注意拉好拉鍊,剛才奔跑的時候又各種顛簸,所以才把這個斷手的一根指頭露了出來。

  至於完什麼事兒……

  你說呢寶貝^_^

  莫里亞蒂慶倖周遭沒人發現此事,但是這個亞裔女孩兒的觀察力還是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一邊默默地把這根中指塞回去,拉好拉鍊,一邊同這個女孩兒攀談:「同學,你來自于東亞國家?」

  蘇立刻如臨大敵——難道他要因為我糟糕的英語水準拉黑我的祖國了?!

  本著不能給祖國丟臉的原則,機智的蘇立馬深鞠一躬,然後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我來自日本。」

  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笑著說:「好的,回見。」

  然而扭頭的一瞬間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什麼人會在見面的第一眼就對別人說謊?難道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說起來,哪有人在迷路的時候不注意聽別人指路,反而盯著別人的書包呢?

  她一定是假裝的!

  自己的罪行一定敗露了!

  她一定是員警派來的臥底,為了抓他把柄找證據的!

  ——莫里亞蒂興奮地想,看來這群員警也不是太笨嘛。

  然而幾個小時後,他就將此刻的想法封存於記憶深處,並且恨不得和黑歷史畫等號。

  究其原因,只能說,此時的莫里亞蒂畢竟還不是那個犯罪界的大佬,各種手法都還不成熟,各種想法都還很稚嫩。而其中最稚嫩的就是,認為世界上人民的智力都在他們的平均水準上下浮動,忽略了有些人的情商會禁錮她的智商,如此一來她的畫風就奇特了起來,簡直蠢得清新脫俗。

  但是話說到底,不是他鄙視誰,他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

  「噢對了!」

  忽然那個女孩兒又顛顛兒地跑到他面前來,直接打斷了他的思考,並且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用著奇怪的發音問道:「看到羅素是左轉還是右轉來著?」

  莫里亞蒂:「……」就這記性,找的到路才怪,你怎麼不上天?

  ……

  在接受這位擁有三條抬頭紋的英國人的幫助之後,蘇終於成功找到了宿舍,經此一役,她先是譴責了自己的英文水準和嫁禍他國的行為,又忍不住暗搓搓地表揚了樂於助人的英國人。

  ……其實剛剛那個同學長得還是很不錯的,看上去就很有學術氣質。

  這麼想著,她進了公寓裡,當眼中都是熟悉的黑髮黃皮膚時,她總算是松了口氣,畢竟頭一次自己出遠門,還是一段不短的路程,說不慌張,那是假的。

  於是蘇上前和他們打招呼——

  「嗨,你們好啊。」她語氣輕鬆。

  在場的亞洲人們停止了交談,然後扭頭看向和眾人打招呼的蘇,氣氛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後,此起彼伏的問好聲響起,只是卻讓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哭你急哇,瓦大喜哇XXX……」

  「薩瓦迪卡……」

  「阿尼阿塞喲……」

  「%#&@……」

  她勉強笑著和大家打了招呼,強迫自己記住了一長串奇怪的英文名,拎著行李箱孤零零地上了樓,那兒有為她準備的房間。

  獨在異鄉為異客,逢魔之時倍思親。

  想了想身邊的人,她現在顯然已經到了十米內男女不辨,二十米左右人畜不分,百米開外神魔同形的地步。

  想家。

  蘇癟了癟嘴,怪不得學校不介意她錯過統一出發的時間,原來這一波就她自己啊。

  又想到剛剛那個擁有三條抬頭紋的英國人,以及他書包上個性的手指頭掛件,蘇開始深深地為自己感到了憂慮。

  算了,她還要振作,她來是為了在學術上更上一層樓的!不是為了交友的!

  ——我的心裡只有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然而自我鼓勵半晌,等她看著物流資訊傳遞來的一件件大件物品,又想到自己現在誰都不認識,根本無法求助於人,還是免不了一陣心酸與惆悵。良久,才百般無奈委屈地吐出兩個字……

  「……冊那。」            

作者有話要說:

  冊那:上海方言,意為「操」。

  例句:我冊那真是fuck了!——by Papi醬。


☆、(修)結果沒想到也修了第三章

  罵歸罵,東西還是要拿的。這麼想著,蘇還是回復了一條短信,表示自己會在下午兩點過去拿行李。

  對方回復——

  「好的小姐,另外你有兩個單詞拼錯了,分別是……」

  蘇:……知道太多會死的[和善的微笑.jpg]

  等到她迅速收拾完東西,和公寓樓裡的「牛鬼蛇神」打了個招呼,她就頗為自信地出門了,這回她帶了校園地圖和隱形眼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迷路了!

  這麼說或許沒有信服力,於是她盯著旁邊懶洋洋曬著太陽的可愛的小白犬心想,如果再迷路,她就去吃.屎。

  很好,這很毒。

  毒誓之下必有勇夫,蘇這回果然沒迷路,還沒來得及興奮,看到學校快遞站的前堆著的幾大箱東西,她就陷入了愁苦之中。

  面對這個皺著眉頭的小姑娘,快遞站的人員也有些措手不及,儘管他們知道這些東西屬於留學生,但沒想到這個留學生看上去是這麼小小的一隻,發育不良像個初中生似的——當然也不否認其中有因為亞洲女性相對嬌小的原因。

  在工作人員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準備上前提供幫助時,一個人就這麼出現了,渾身散發著陽光的味道,微笑的時候,柔和的藍色眼睛帶著可親的色彩。

  蘇站在原地對著一堆行李苦惱著,還在托著下巴,兀自用著上海話罵娘,嘴裡吐著別人聽不懂的語言她也絲毫不擔心折損形象——

  不是她吹牛,別說外國人聽不懂上海話,大部分中國人也聽不懂,個別時候上海人自己也聽不懂,這真是非常迷的方言。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她毫無防備地一轉頭,就被眼前這個擁有一口大白牙和寶石藍的眼睛的大男孩兒狠狠閃瞎了眼。

  對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發音是好聽的倫敦腔:「我可以幫助你嗎?」

  收好你的大白牙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內心這麼冷靜地吐槽著,蘇猶豫了一下點頭:「如此甚好,麻煩你了。」

  對方明顯被她這不冷不淡的態度弄得有些許尷尬,正在心裡嘟囔著是不是撞上了冰山美人,這樣的話他還怎麼和對方交友?

  但是既然已經答應了,他也不好反悔,當下迅速拎了倆箱子,蘇立刻眼疾手快地拿過另外一個,還有幾個小零碎分別放一放,這麼一分擔,也不是那麼難拿了。

  後者笑了笑,低頭看著這個嬌小的亞裔姑娘,意圖調動氣氛:「我是安東尼,你好啊小姐,我們的目的地是哪兒?」

  蘇被他燦爛的笑容刺激的猛地一轉頭,蹩腳的英文都不太好意思說出口,但是此刻不說話反而更尷尬,於是只好小聲說:「羅素旁邊的留學生公寓。」

  「啊?」對方繼續燦爛笑著。

  「留學生公寓!」蘇提高了一個音節,臉都有些紅——顯然,她不是害羞,而是對自己的口語百般不自信。

  好在對方是個蠻和善的人,並沒有像無禮的快遞站工作人員,素未謀面就糾出她的錯誤,而是爽朗地一點頭:「行,那我們動身吧!」

  這麼爽朗的態度讓蘇松了口氣,放下心,露出一個笑:「你好,安東尼,你可以叫我蘇。」

  「你好啊,蘇。」他從善如流地改口,明明是手裡拎著各樣的大箱子,卻顯得泰然自若,大氣都不喘一口,「你是來自中國的嗎?」

  蘇彬彬有禮地回答:「不,我是日本人,不信你聽我的口音。」

  對方哈哈地笑了幾聲,打趣道:「我認識的日本人口音都挺不錯的哈~」

  這是暗示她口音不好?蘇立馬黑了臉。

  旁邊的英國小夥尚且不知道他踩到了旁邊的「日本姑娘」莫名其妙的雷點,竟然兀自侃侃而談起來他和日本朋友的趣事。

  蘇好幾次想堵住那個blabla個不停的嘴,她並不想練聽力,起碼今天不想,謝謝!這是作為一個英文學渣的尊嚴。然而看了看對方兩隻手都被她的行李占滿了,只好哼唧一聲,把幾句嫌棄的話咽了下去。

  安東尼聽到她的哼唧聲,好奇地問:「怎麼了?」

  蘇忍了忍,然後笑著說:「沒事,我只是覺得你很健談。」

  安東尼頗為開朗地再次笑起來:「真的嗎?我的朋友都這麼說~」

  蘇扶額,少年你的情商要完,你不懂語言的魅力。

  不過也多虧了安東尼一路的話嘮,她忙著練聽力,這高度集中精力的狀態竟然稍稍讓她沒那麼注意身邊陌生的環境了。噢,除了一幢樓前面停著的警車讓她發了會兒呆,其餘時候還是蠻認真的……話說警車停這兒是要幹嘛?

  還沒來得及思考,安東尼忽然問了她一句「你說對不?」,蘇立馬點點頭,重新投入到這場聽力之中。不多時,兩人就已經到了公寓門口。

  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走過來的時間將將三分鐘,她卻覺得這個陽光的大男孩兒很是可以讓人放鬆。

  蘇軟了神色,誠摯地邀請道:「要不要進來坐一坐,喝杯水之類的?」

  安東尼頓了頓,爽快地答應了,一邊幫她把東西拎進來,一邊還打著哈哈:「那個,我還以為日本的女生都很矜持呢~」

  「是嗎?」蘇隨口回他一句,忙著把自己手裡的箱子往上拎。

  安東尼倒是接起了她的話:「是啊,我前些天幫忙迎新的時候,好幾個日本女生看見我就往後躲……」他回頭看了眼蘇,神色有些無奈,「我還覺得有些尷尬呢。」

  「她們很有可能喜歡你啊。」蘇繼續說,順便安慰了他一把,「畢竟你那麼帥氣,對不對?」

  這話一誇,倒是讓安東尼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嘿嘿過去這個話題。幸好蘇住在二樓,兩人還沒來得及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就很快到了。

  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樓下大廳的人都靜下來看著他倆,場面詭異至極。

  其實安東尼是好奇的,於是一到她房間坐下來,接過她遞過來的水就發問:「怎麼剛剛那些人看上去都很嚴肅的樣子?」

  然後自己一拍腦袋,滿臉同情地說:「我聽說日本的學校常有校園霸淩事件,你不會被欺負了吧!」

  聽了這話,蘇立馬不服氣了:「欺負我?笑話,我存在感這麼低居然會有人欺負我?」

  安東尼目瞪口呆:……

  這這這……不瞞你說大多數霸淩事件的主角都是存在感特別低的同學!蘇同學你要謹慎啊蘇同學!

  蘇當然沒管這麼多,對著安東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的幫助,不知道我可以怎麼表達我的謝意呢?」

  後者立馬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已經用水感謝過我了……」話一說完,卻面露難色,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蘇是個不懂就要問的人,於是立馬問道:「怎麼了?水裡有毒?」

  「你真幽默~」安東尼哈哈一笑。

  蘇卻不以為然,其實這杯水是她從樓下一個桌子上拿來的,鬼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以及放了多久,不過這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安東尼見她神色如故,於是鼓起勇氣說:「那個,是這樣子的,我打算去日本留學……所以想向你請教日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留個聯繫方式……」

  這話宛如當頭一棒,蘇呆愣愣地轉頭看他,這位少年……的樂於助人……竟然……是為了學一門外語???

  閣下的好學之精神讓人佩服,真是失敬失敬。

  什麼鬼啦(╯‵□′)╯︵┻━┻

  她其實不是日本人啊(╯‵□′)╯︵┻━┻

  她的內心是拒絕的,只是抬頭一看這位英國小夥,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她,仿佛對自己有很大期待,她沉默了一會兒,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人家好心幫她拿了行李,現在只是一個要聯繫方式……

  蘇沉默了一會兒,樂觀地想,或許人家是看上她了,並不是為了學外語,只是搭訕的方式高端了點呢~

  儘管她自從初中畢業就沒有被人表白過了。

  於是蘇掏出了手機準備加他好友,後者宛如一個大型金毛犬,樂呵呵地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也開開心心地掏出了手機準備加好友。

  蘇一轉頭,看見了對方手機上的一排日文,頓時心情複雜了起來……

  呵呵……為了泡個妞,這哥們也是、也是拼了啊……

  然後等到對方發來了好友申請,蘇終於認命——看來他真的是打算學一門外語……

  這廝連網名都是日文的啊(╯‵□′)╯︵┻━┻

  蘇小姐心理素質極強地對他一笑,在對方瞥了眼她的手機後,並給予好奇的眼神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在學中文。」

  安東尼立馬一臉敬佩:「居然有勇氣學中文!你的語言學習能力一定很強!」

  蘇謙虛地說:「客氣客氣,多聽多背,總有一天你的外語也會像我這麼流利的。」

  想到來到此處不到二十四小時,就被好幾個人連續糾正了語法及單詞拼寫的錯誤,蘇覺得自己的臉皮還能再戰五百年。

  但是當他目送這位英國小夥出去之後,考慮到語言問題,憂愁地歎口氣,不過她或許可以去結交一位日本同學……難道她要因為一個人情去主動認識新朋友了?

  蘇回頭看了一眼,樓下大廳的一幫留學生立馬一個猛轉頭,宛如夕陽西下時的向日葵。

  還是算了……蘇默默地想。

  不知道有道詞典能不能對付這傢伙的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警車還有完沒完了……蘇瞥了眼隔壁大樓下面的幾輛車,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實在是被閃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到一個笑話——

  一個老外蹲在地鐵上,對著手機用中文哭著說:「你根本不愛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學英語!」

  可如果他遇到的是女主呢?

  蘇:老子無所畏懼[攤手]


☆、(修)那麼第四章也順便修一修

  警車一事讓她耿耿於懷,於是在想用晚餐的時候,她就順便上網查了查,但話說回來,這晚餐也不過是麵包牛奶而已……

  蘇蘇心裡苦。

  再回到警車事件上,警車開進學校,並且周遭的學生還對此頗為淡定,說明警車已經成了學校的常客,可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警車時不時都來學校呢?究竟是社會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敗壞?敬請關注今天的——咳咳,新聞。

  說起來這事,就不得不介紹一下那位生物化學系漂亮的助教,麗蓓嘉小姐。

  麗蓓嘉同學屬猶太籍,小時候隨母親移民到了英國,其人漂亮又聰明,從大一進校就是一朵存在感極強的校花,這樣的學生偏偏還溫文有禮的很,絲毫讓人找不到差錯,算是女神級的人物。

  可是這學期剛一開學的時候,也就是接近一個月前,麗蓓嘉竟然被發現在實驗室裡慘遭分屍,而桌子上擺著的只有一顆頭顱,美麗深邃的大眼睛不甘地睜著,看上去真是讓人痛心之極。

  但凡惹上這種事情,無論是在哪個國家,校方的態度都十分地明確,立馬就表明要嚴查此事,警方也迅速介入到其中去,一時間校內人人自危。

  ……

  吃了口麵包,喝了杯牛奶,聽到口腔裡傳來的咀嚼聲,以及喉嚨中吞咽的「咕嚕」聲,蘇感覺自己還有點餓——嗯,這種新聞意外的很下飯呢。

  合上手旁的詞典,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大廳裡幾個正在閒聊的留學生,他們依舊談笑自若,對此似乎毫不知情。

  愚蠢的歪果仁啊,在你自己的世界中沉淪下去吧。

  蘇這麼嚴肅地想到,放下了手中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赫然是這起麗蓓嘉分屍事件的新聞,她摸了摸鼻子,增加了不少危機感,可是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恰巧此時,安東尼給她發來了消息,然而是一串日文,蘇兩眼一摸瞎,啥都不懂。

  某蘇頹廢地歎口氣,複製粘貼到有道詞典,瞭解了意思之後,再次將中文有道成日文,這才把這一串「呵呵,沒吃呢~」給發過去。

  沒錯,安東尼同學問的是她晚餐有沒有著落……

  蘇看了看手裡的麵包,覺得有些難以下嚥,於是抹了把老乾媽,將最後幾口吃掉,認真地回復起了安東尼的消息。

  和這個英國人聊天,真的十分考驗手速,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畢竟要打字再翻譯,還要盡力裝成正常速度。她有種打碎了牙往肚裡吞,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叫你不承認國籍!作死了吧!作死了吧!

  不過,好在她至少不用擔心見面後對方說日文導致露餡,因為在剛剛聊天的過程中,兩人很快就約法三章——

  蘇:我們網上聊天用日文,見面時用英語,怎麼樣?這樣我們都可以練習外語了呢&gt_&lt

  安東尼:聽你噠&gt_&lt

  蘇:好噠麼麼噠~

  一個190的大漢還賣你妹的萌。

  蘇冷冷地關掉手機,把老乾媽的蓋子合上,這才發現原本正在閒談的幾個人都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手裡的老乾媽。

  蘇將信將疑地略一舉起瓶子,眾人的目光果然往上移,再往右移,幾個人的眼光也跟著往右移了……蘇突然瘋狂地甩起了瓶子,那幾個人的眼珠子也跟上了發條似的四處旋轉。

  很好,這很鬼畜。

  蘇默默地放下陶華碧奶奶,見眾人懵懵懂懂地抬頭看她,不由得對這些國際友人產生了迷之好感——熱愛我國特產的國際友人都是好的國際友人!

  蘇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特產!給!」

  這麼清純不做作、乾脆又大方的姿態獲得了一致好評,於是那邊有端著壽司屁顛顛跑過來的少男少女,在蘇鼓勵的目光中打開了瓶蓋,發出了陣陣「哦依稀~」的讚歎。

  蘇自豪地點了點頭,和友人們打了聲招呼,就樂呵呵地離開了公寓,往和安東尼約定的地方去。

  夕陽西下的餘暉中,映著校園格外美麗,走在這條路上,蘇忍不住有了去國懷鄉憂讒畏譏……啊不是,忍不住有了些許愁緒,但總的說起來,她還是很幸運的,一來就遇見了樂於助人的英國土著x2。

  噢,前方不就是那個有三條抬頭紋的土著嘛!

  蘇眼睛一亮,腦子一熱就跑了過去,人對初見的朋友總是有無限的好感,蘇也是這樣,等她開開心心地走到三條抬頭紋的面前時,才發現對方正目光深邃又迷離地盯著遠處,看上去像個詩人。

  這種神情,讓蘇不由得卻步,竟不忍驚醒這個沉思的學者——

  教授如果知道,他現在想打哈欠打不出的狀態,被誤會成這麼詩意的畫面,一定是很開心的,他老人家隨便一站就是一幅畫,美到炸裂,帥到沒朋友。

  莫里亞蒂感受了一下,發現這個原本呼之欲出的哈欠確實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好皺了皺眉,打算繼續往職工宿舍走去。

  方才被那些員警抓過去審問,他的臨場發揮簡直無懈可擊,演技不可謂不高超,這麼優秀的表現,讓他很想回家開香檳犒勞一下自己。

  然而等他一回頭,卻看見一個亞裔少女滿臉的欲語還休,靜悄悄站在他身後,她這狀態讓他想到了剛剛那個莫名消失的哈欠。

  自古哈欠留不住,不如憐取眼前人。

  莫里亞蒂當機立斷道:「同學,有什麼事嗎?」

  對方一抬頭,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他,在落日的餘暉中投下了美好的剪影,儘管少女是背著光的,但是眼力不錯的莫里亞蒂還是認出了這是上午那個路癡少女。

  嗯,他也沒忘記這位少女一出場就揪出了他的一個小粗心。

  莫里亞蒂恢復了衣冠禽獸,啊不是,道貌岸然,啊也不是,咳咳……為人師表的姿態來,柔聲問道:「怎麼?你還沒找到留學生公寓嗎?」

  這句話無形中將蘇羞辱了一番。

  英語不好可以練,但路癡是一輩子的!一輩子的!

  不過蘇似乎沒法對他生氣,因為這位土著看上去彬彬有禮又文化底蘊深厚,讓人討厭不起來,蘇只好默默搖搖頭,然後小聲說:「你好……嗯,我就是來打個招呼。」

  莫里亞蒂彎了彎嘴角:「招呼打完了,現在需要我給你指路嗎?喏,向後轉,直走三百米左右就到了。」

  蘇:「……」總感覺對方似乎很喜歡咬著她路癡的屬性不放。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蘇決定換個話題,「你好,我是蘇,不知閣下大名?」

  莫里亞蒂懷疑她莎士比亞看多了,正想糾正她不必把這麼正式的問話運用到生活中來,忽然發現身後來了幾個員警,似乎還是朝他的方向——

  「叫我吉姆,美麗的小姐。」他略一低頭,保證在員警的那個角度看來,兩人的唇瓣正在親密接觸,不過也迅速直起身,絲毫沒有給蘇一種被冒犯的感覺。

  完美。

  教授厚臉皮地給自己打了個分。

  蘇迅速換了稱呼:「你好,傑姆,不知道你有沒有吃晚餐?」

  「晚餐——噢,當然沒吃!」眼看著身後的員警直直地朝自己走過來,他迅速反應過來,手臂環繞過蘇的身子,將她往旁邊拉了一下,「親愛的,我知道大學城有個地方很不錯,你人生地不熟,不如我們去那兒享用晚餐?」

  「呃……可是我已經——」

  「另外,是吉姆,不是傑姆。」莫里亞蒂糾正她的發音,「不過沒關係,隨你喜歡就好了,蘇。」

  蘇被糾正了一天的口語,感覺現在再被提點一下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呵呵,面對語法錯誤和拼寫錯誤,發音只是小菜一碟。

  殊不知莫里亞蒂趁著她往前走的時候,回頭默默地對員警搖了搖頭,比了個口型——「私人時間,請勿打擾」。

  私人時間?這個詞不要太曖昧。

  竟然對學生下手,真是人面獸心!身後的員警尷尬地停下了腳步,只好把準備從口袋裡拿出來的鑰匙塞回去——既然是和女友的「私人時間」,那要家裡的鑰匙應該也沒用吧。

  善解人意的員警叔叔這樣想到。

  莫里亞蒂以為他們是察覺到了什麼疑點,卻沒想到對方只是為了給他送鑰匙。

  這是個有顏色的誤會。

  再反觀蘇小姐,她從這位三條抬頭紋的吉姆身上,找到了存在于歷史老師口中的「英國紳士」的修養,難為他年紀不大,卻如此讓人感到踏實。

  蘇忍不住微微一笑,在這位同學面前,竟然沒在乎自己的口語有多差,兀自找起了話題:「說起來,我和另外一個人有約,既然你也沒吃飯,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吧~」

  莫里亞蒂見甩掉了員警,打算隨便找個理由打發掉這位同學。畢竟學校裡學生去吃飯的地方,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是哪,顯然不如回家喝香檳實在。

  他低頭正欲拒絕,卻看到了亞裔少女笑盈盈的模樣,在夕陽下,堪稱自帶聖光,他這麼看了幾秒,身後的夕陽也就在這幾秒落下了,她臉上溫柔的光芒變成了偏冷的藍色,連帶著眉眼也冷了幾分。

  這是個奇妙的體驗,他活了近三十年,經歷了那麼多個日落,從沒有哪一次的日落讓他這樣驚心動魄,堪稱觸手可及。

  莫里亞蒂鬼使神差地沒有開口拒絕,任由著亞裔小姑娘拽著他的衣袖往校門走去。

  ——拽衣袖。

  這麼簡單又小心翼翼的下意識反應是裝不出來的,這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

  總之他不討厭這個人,她比那些虛偽的自以為聰明的人好多了。

  至於她一見面就顯露出的觀察力,說不定是天賦異稟呢。要相信天賦的存在,他本人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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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心裡苦,但教授不說

  學生吃飯的地方果然沒有讓莫里亞蒂感到驚喜,正如他之前所說,用腳趾頭他都能想出來這群人會去哪裡吃。

  ——大學城牌牛排店,物美價廉,你,值得擁有。

  什麼鬼= =……

  莫里亞蒂看著身邊樂呵呵蹦躂的學生,顯然她還不知道這地方到底有多麼的惡俗。也是,畢竟是第一天來學校,看什麼東西都是新奇的——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包括他自己。

  蘇當然不知道旁邊的尚處於稚嫩期的變態腦子裡在想什麼,也虧她命大,遇到的是現在的莫里亞蒂,如果再往後遲個五年,屆時他早已堪破一切套路,堪稱套路之王,再碰到蘇這樣的,說不定直接就直接「乃伊做特(把她做掉)」了。

  為什麼要把她做掉?

  因為某蘇使用的正是一種十分常見的套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不過兩人對於感情都很稚嫩,所以這麼爛大街的發展方向,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件新鮮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蘇也是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歡脫小仙女。

  等他們到了這個喧嚷的鬧市區,周圍魚龍混雜實在讓人不由得小心翼翼,蘇只埋頭看著手機上的定位,直愣愣地往前走,根本不顧自己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偏差了十萬八千里。

  莫里亞蒂看了看依舊被她拽在手裡的袖子,不動聲色地掙了掙,等到她懵懵懂懂地抬頭,問了句:「怎麼了?」

  「你走錯了,」莫里亞蒂淡然回答,「或許你可能沒發現,不過我們繞著這個建築走了兩圈了,順時針一圈,逆時針一圈。」

  被他這麼一說,蘇滿臉赧然:「我……好吧,抱歉,那我們接下來往哪裡走?」

  「……這就是目的地啊,小蘇蘇。」莫里亞蒂用良好的教養控制住自己不翻白眼,「我不是很懂你們路癡的——」

  方向感。

  他頓了頓,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他一低頭就發現這小姑娘正眨巴著星星眼盯著自己。

  很好,這很讓人無法招架。

  莫里亞蒂盯著她,頓了頓,末了慢慢揚起一個微笑,抬起步子,帶頭往餐廳裡走,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小路癡肯定屁顛顛地跟了上來。

  為什麼做一名老師?

  明明心裡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為什麼還要不辭辛勞去做一名老師?

  他想找的感覺,就是剛剛小路癡的那一個眼神,沒錯,儘管景仰我吧,畢竟你們這些愚民對我的高度永遠不可企及,只要老老實實地景仰就夠了,至於擺出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那是最噁心的。

  愚民就是愚民,何必非要打腫臉充胖子?在經歷精疲力竭的努力之後,還敗在了有天賦的人的手裡,可能對方只是動了動腦子,這樣無意義的掙扎,簡直是讓人醜態畢現,絲毫不優雅從容。

  莫里亞蒂笑了笑,偏偏他遇到的大多數學生都是這個醜態。所以為什麼要努力,老老實實當個快樂的傻子不好麼?就跟這個小路癡似的,放下地圖,老老實實交給身邊能人,不好麼?

  一言以蔽之,這個學生很合他的口味。

  而這世界上的人實在太無趣了……

  無趣的讓他想——

  「傑姆,」忽然身後傳來了不標準的呼喊,然後立馬又自己糾正道,「吉姆,抱歉。不過,你的手怎麼了?」

  他的手?

  莫里亞蒂把手抬起來看了眼,發現在虎口處有一個淺淺的傷痕,他迅速回想起這傷口是在實驗室用刀子的時候……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沒發現就算了,居然又被這個愚蠢的小路癡發現了……嘖,莫非……

  蘇無辜地眨眨眼:「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莫里亞蒂正欲開口,對方忽然皺了皺眉,然後猛打了一個噴嚏,又抬頭揉了揉鼻子,帶著鼻音,眼裡氤氳了水汽,還軟嚅地說:「哎,一定是有人想念我。」

  這是玄學啊同學!你信這種東西不如去信星座啊!

  莫里亞蒂深呼吸一口,決定放棄和她深究,這位女士蠢出了個性,他根本——無!從!下!手!

  所以世界也不是那麼無趣嘛~

  蘇正.念叨著是不是有人在想念她,一抬頭就看見了27號卡座上苦著臉的安東尼,嗯……他面前還有一個膚色很白的黑髮卷毛,只是卷毛一臉頹唐,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

  蘇越過莫里亞蒂,朝那邊走過去,身後的莫里亞蒂立馬就有些不高興的神色,不過顯然小路癡不會發現這一點。反倒是她剛一湊近那邊,就聽見了讓她哭笑不得的話。

  卷毛趴在桌子上一臉無語:「我終於畢業了,你知道嗎安東尼,我在這所理工大學上了四年,我收穫最多的是什麼?」

  安東尼表情很無奈:「布萊克,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喝這麼多,而且你早就畢業一個多月了不是嗎?怎麼又回來了……」

  莫里亞蒂瞥了那桌一眼,酒鬼和小鬼以及路癡的搭配,真是讓他心情頓時就不好了,還不如回家喝香檳。

  他看了眼傻愣愣盯著卡座上倆人的小路癡,對方背對著他,此刻肯定不會管他到底走沒走,於是手一插口袋,扭頭就要離開。

  「你們外國人真奇怪……」他最後聽見小路癡喃喃地說,「叫Black的都是白人,叫White的都是黑人。」

  莫里亞蒂嘴角一抽搐,加快了離開的腳步——這路癡有毒。

  果然如他所料,蘇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沒了一個人,沉浸在外國人取名字的獨特品味中無法自拔,後知後覺地補一句吐槽:「其實中國人也差不多,叫小美的一般情況下都……」

  咳咳……

  她一出聲,安東尼總算是發現了她,當下有些無措,立馬站起來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莫名其妙:「我想哪樣了?」

  呃……

  安東尼尷尬地咳了咳:「咳咳,沒什麼,我怕你誤會我酗酒……」他示意了一下旁邊爛醉如泥的卷毛,頗為不屑道,「就跟他一樣。」

  卷毛抬頭看了眼亞裔小姑娘,咧嘴一笑:「你好啊~學妹,這傢伙是你男朋友嗎?」

  「你好學長,你想多了學長。」蘇彬彬有禮地略一點頭,然後就坐在了卡座上,沒搭理這個傢伙,興奮地對安東尼介紹道,「我還帶來了一個朋友,叫吉姆——」

  她一扭頭,人早已逃之夭夭。

  安東尼頗為好奇地說:「他人呢?」

  蘇茫然地搖搖頭,然後忽然想起來,吉姆是個德高望重的學生會幹事(大誤),那應當很忙吧,或許是他剛剛跟自己打招呼了,但是她沒聽見呢……

  蘇懊惱地咬著嘴唇,她竟然怠慢了那麼紳士的人。

  又一個美麗的誤會。

  眼前的醉鬼似乎不打算挪走,見多了一位聽眾,於是更加侃侃而談起來。

  「我還沒說完呢……」他吵嚷著,「我在這所學校上了四年,最大的收穫就是——嗝!」

  蘇冷漠地捂住了鼻子。

  安東尼夾在中間十分尷尬。

  布萊克繼續說:「最大的收穫就是,老子不適合理工,我要從文!從文!」

  「再去讀四年文學院嗎?」蘇捏著鼻子,語調都有些奇怪,問道,「恕我直言,您今年貴庚?」

  「二十有四!」布萊克一拍胸脯,「簡直一枝花的年紀!」

  「花要哭了。」蘇捏著鼻子再次冷漠地說。

  布萊克張了張嘴,然後坐直,表情顯然是要搞事:「學妹你嘴很欠啊。」

  被罵了嘴欠的蘇某很不服氣:「我還沒用母語跟懟你呢。」

  「你為什麼這麼針對我!」布萊克頓時不高興了,像知道丈夫出軌後瘋狂的妻子,「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大概是因為遷怒吧……

  蘇想到自己沒關注離去的吉姆,深深地覺得自己傷害了他,那位善良又紳士的先生。而她連道歉都沒辦法,畢竟她只知道個名字,其餘一概不知……

  夾在兩人中間的安東尼更尷尬:「呃……要不……」

  「我餓了。」蘇沉悶著聲音說,「相遇就是緣分,不如吃一頓?」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布萊克也悶聲不說話,安東尼立刻拿來了菜單三下五除二點了牛排,等到一切平息,布萊克才回過味兒來:「學妹,話說你的口語有點怪哦~」

  蘇:「= =#」

  這人好欠啊,要不要懟死他,線上等,挺急的。

  「不過多謝你的一番話,」他忽然笑了笑,「我發現了自己不適合去讀文學院。」

  「恭喜你終於想開了。」

  布萊克沉默了一瞬,儘量讓自己不被打擊到,立即調動起自己的積極性:「我明白了,我的國家就是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國家,我應當多讀書,多看報,少喝酒,多睡覺。」

  蘇拍案而起:「中國不服!」

  安東尼一臉懵逼:「你不是日本人嗎?」

  「文化無國界,日本人就不能喜歡中國了嘛?」蘇毫不猶豫地懟回去,對於自己日本人的設定,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英國縱然是個頗有底蘊的國家,但我不得不向你介紹中國。」

  「無所謂了,」布萊克一揮手,「正如你所說,文化無國界,與其爭這無意義的高下,不如兼而愛之。」

  蘇震驚了,這這這……這人思想覺悟竟然這麼高!

  「我決心開一家書店,」他將酒瓶子往安東尼那兒一推,惡狠狠道,「喝酒救不了英國人!」

  「好!」蘇熱烈地鼓起了掌。

  布萊克露出一個笑容:「多謝你,學妹,是你一席話才能讓我痛改前非!」

  蘇熱淚盈眶地握住他的手:「不,是你自身的積累,才造就了今日的大徹大悟。」

  「學妹!」

  「學長!」

  ……

  安東尼:「恕我直言,煽情歸煽情,酒瓶子為什麼要丟我這裡?」

  「……呃,我今天沒帶錢,你幫忙結下賬唄。」

  ……所以你在這桌蹭了這麼久!目的就是這個!對不對!對不對!


☆、論沒鑰匙如何進門的兩種方式

  不同于鬧市中的青年們,莫里亞蒂則喜歡一個人獨處,或許這是「天才」們的通病,不願與人過於親近,總覺得獨自一人更加放鬆一些。

  莫里亞蒂不由得產生一種孤芳自賞的惆悵——老子這麼好,大家居然不知道。

  然而等到孤芳自賞的某人站在家門口,一摸口袋,於是當場愣住了,他老人家的鑰匙呢?

  莫里亞蒂回想片刻,回憶停在夕陽下的蘇扯著他袖子往前走的畫面不肯再動……莫里亞蒂癟嘴,說到底還是這個學生最糟心,他為人師表這麼久,沒想到被一個小丫頭拽著跑。

  且慢——

  為人師表?呵呵!

  莫里亞蒂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坐在樓道口上打開手機,琢磨了片刻,便起身施施然下樓,準備到學校教超去買點「道具」。

  為了避免惹員警的懷疑,他老人家主動提出住學校,然而小日子依舊過得悠閒,絲毫沒有提心吊膽的滋味。

  不過去了教超,才發現門口一個亞裔女學生正在默默數錢,再仔細一看那張臉,果然就是那個糟心的學生。

  講!道!理!

  這學生真的是清白正經的留學生嗎?一天之內都在他面前晃了三次了!三次了!同事都沒這麼巧好嗎?

  不過作為一個「為人師表」的「好老師」,他控制住自己罵娘的衝動,只看她一眼,接著便鎮定地從她旁邊路過,轉到超市裡面的貨櫃去了。

  他隨意瞥了一眼這學生買的東西,一瓶飲料而已,卻拿出了一張50英鎊面值的貨幣……

  教超工作人員狠狠犯了個白眼,數落起這個給她貨幣的學生:「你不要以為這是理工學院,每個人的數學都會好上天,我不管!給我51新便士!」

  莫里亞蒂沒忍住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

  蘇當然不會注意到她身邊經過了誰,好不容易理解了工作人員的意思,便認認真真地給她算起了賬。

  「50英鎊就是5000新便士,一瓶飲料是51新便士,那麼女士,你只需要找給我4949新便士,加上我給你的1新便士,現在即49英鎊50便士就好。」

  工作人員愣了愣,默默從收銀機裡掏出幾張紙幣和硬幣遞給了她,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同學,你記得下次帶好校園卡。」

  「好的,」蘇頗有禮貌地說,「麻煩您了,謝謝。」

  說完,就拎著瓶子出了超市,留下背後幾個學生傻愣愣地盯著她,真正的深藏功與名。

  這位同學放肆過頭了,莫里亞蒂心裡頗為陰暗地想著,順便伸手拉開了易開罐,咕嘟嘟喝了一口飲料。

  「那位同學,你付錢了嗎就喝?!」

  莫里亞蒂回頭看了她一眼,旁邊的工作人員頓時愣住——其實此時,他的某些瘋狂已經初露端倪,從簡單的眼神就已經可以看到黑暗的冰山一角。

  不過莫里亞蒂還是老老實實付了錢,出了門之後,手裡的易開罐被丟到一邊,手機留著易開罐的拉環,晃晃悠悠地回去。

  一邊想著剛剛的事兒走神,一邊動手把拉環掰直了往鎖裡捅了兩下,哢嚓一聲,門應聲而開。

  ……兄台你這是什麼妖法=口=!

  莫里亞蒂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手機的頁面還停留在方才搜索的門鎖內部圖上,他百般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拉環丟在了一遍,踢踏著步子進了門。

  身後的大門被隨手一關,發出一個響聲,震得對門貓眼後的人身子一抖。

  這位女老師有些懵——莫里亞蒂教授居然還會開鎖?

  「我的鑰匙啊!!!」

  一聲淒慘的哭喊從留學生公寓傳出來,惹得好幾個人往二樓側目。

  而出門沒帶鑰匙,還把鑰匙反鎖進寢室裡的人,正是不才蘇某。

  此時她正滿臉絕望地趴在門上瘋狂撓門。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出門時拿了鑰匙,結果發現鑰匙串上只有樓下大門的鑰匙,而宿舍門的鑰匙還沒串上……

  手裡冰凍的飲料都有些化開了,她的手上黏黏膩膩地沾了汗和化開的水。

  把手上的水往門上頗為不羈地一抹,留下一個小小的手掌印,蘇咬了咬牙,眼中頗有上梁山的氣勢。

  其實她有個辦法,就是有些冒險,而且略微豪放了一點,不過……橫豎總比在外面尷尬地站著好。

  這麼想著,蘇敲響了隔壁宿舍的門,心情頗為忐忑,等到門一開,她立馬舉出個笑,不算流利地說:「你好,我是隔壁宿舍的,我叫蘇。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陽臺?我的鑰匙落在寢室了。」

  她低著頭,有些不太好意思,然後頭頂傳開了幾聲笑,她才慢慢抬頭,一眼就看見了一個黑髮黑眼,長相可愛的同學。

  等等……她難道穿越到了動漫世界?這扮相完全就是日漫裡的女主角裝扮啊!

  可愛的同學拍了拍她的肩膀,露齒一笑,開口道——

  「大妹子,中國滴啊?」

  一嘴「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東北味兒,和可愛的外表完全不符合。

  蘇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也是中國的?」

  「哪咋成啊,」妹子沖她狡黠地一眨眼,依舊一嘴東北味兒,「我是日本滴!」

  「呃,」這詭異的親切感差點讓蘇淚流滿面,「好好好……」

  可愛的妹子拍拍她的肩膀,繼續說:「下午的時候謝謝你啦,那玩意兒老乾媽賊好吃。」

  「過獎過獎,你喜歡就好……」蘇立馬謙虛地回答。

  可愛的妹子笑著把她請進來,蘇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沒自我介紹,於是一拍腦門,爽朗地說,「瞧我這記性,你好啊,我是淺野櫻,不過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

  這會子她倒是扭捏起來:「叫我小美吧!」

  蘇:「…………」

  要不要打臉來的這麼快,她幾個小時前才吐槽中國叫小美的都是歪瓜裂棗,現在這位小美不是在打她的臉嗎?

  「小美你好,」小蘇心情複雜,「叫我小蘇就好,很高興認識你。」

  「別客氣!」小美相當熱情地把她帶到陽臺,豪爽地一揮手,「來,就當來了自己家的陽臺似的,隨便爬!」

  不瞞你說,自己家的陽臺,她是不會隨便亂爬的。

  儘管這麼吐槽著,但蘇還是老老實實翻了過去,照理說這裡是兩樓,大約接近三米的高度,即使摔下去也不會出人命,但畢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她還是特別慌。

  然而就在她特別慌,一點點往隔壁陽臺挪的時候,小美似乎發現了她的難處,立即關心地皺著眉頭走了過來,蘇還沒來得及感動,就看她揮舞著小拳頭:「加油!加油!」

  蘇:「……」那你倒是扶一把啊,加油有什麼用!好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然而就在她為社會主義鑰匙艱苦奮鬥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你!二樓那個留學生!不要想不開,趕緊下來!」

  蘇百忙之中一頭黑線地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幾個員警在門口盯著她。

  蘇和小美對視一眼,當下開口解釋道:「我沒有要跳樓的意思,只是拿鑰——」

  「探長!」

  忽然不遠處有人迅速跑過來報告,語氣急切嚴肅,直接打斷了蘇的自由陳述時間。

  那個人說:「查出來了,死者是學校教超的工作人員。」

  死者??又來一個???

  蘇這回真是一臉懵逼了,她都不知道貴國治安這麼差,想到她之前看過的那則新聞,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員警沒注意站在陽臺外面的蘇,立馬急匆匆跑走了。

  蘇站在陽臺外面極目遠眺,這……學校……怎麼這麼嚇人呢……

  小美也皺著眉:「我說,小蘇啊,你還爬不爬了?這麼站著不累嗎?」

  「……哦哦哦對。」            


☆、小倒楣鬼的反應讓教授很高興

  淺野櫻•反射弧超長•小美等到晚上睡覺時才回過味兒來——員警下午說的是……死者?

  她的表情糾結了一下,感到背脊發寒。

  這學校……還有死人的呐……

  小美忍不住往被窩裡又鑽了鑽,生怕突然眼前會出現一個屍體的臉,然後沖她張開血盆大口什麼的,儘管在她們國家恐怖片文化非常興盛,但也不代表她不怕啊!

  小美把人往被子裡縮了又縮,溫暖的被窩慢慢讓她放鬆下來,上下眼皮不由得打起了架,小美以為自己這就要睡著了,忽然——

  「棒、棒、棒……」

  一陣有節奏的敲打聲忽然從牆上響起,小美猛地睜開眼,努力控制住不往聲源處看去……

  淺野櫻感覺自己要被嚇傻了,她好怕啊嚶嚶嚶QAQ!

  於是乎……這聲音響了很久,她也就睜著眼睛等了很久才睡,這直接導致她早上起床的時候,眼皮底下一片烏青,顯然是沒睡好。

  早上小美一臉憔悴地出了門,歎口氣,下意識往旁邊一看,恰巧看到蘇的門口一個小櫃子,接著,旁邊門應聲而響,是蘇出來了。

  「哈……」某蘇伸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再揉了揉眼睛,然後轉過頭對這淺野傻笑:「早啊小美……嘿嘿嘿……」

  「早。」小美哀怨地看她一眼,剛想下樓,卻沒忍住一臉憂心地問了一句,「小蘇,你昨晚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聲音?」蘇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大概是因為昨天一直跑來跑去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真的沒聽到嗎?」

  蘇感覺她要哭了,然而……

  「真的沒聽到。」蘇無奈地回答道。

  小美一臉崩潰地轉身往樓下走,嘴裡還在自言自語:「QAQ我會不會是被厲鬼纏上了嚶嚶嚶……」

  蘇:「……」

  來自恐怖片之國的少女喲,你要勇敢啊!

  不過……

  蘇摸了摸鼻子,說到聲音,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原因,儘管有些扯,但也不代表不可能……

  蘇看著小美下樓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說出來,於是把門口的櫃子搬進房間,收拾東西就準備去上課了。

  蘇堅定地相信自己不會迷路,然而就在這堅定中,她還是迷了路。

  蘇在好木林立的綠茵中,糾結地看了眼手裡的地圖,現在地圖上有一條路,穿過這條路,她就可以到達教學樓。

  然而……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蘇面無表情地抬頭,盯著波瀾不驚的小河,地圖上的這條路,指向的是水裡……

  這是幾個意思?她要到水裡上課?還是要等到水面拔地而起一座教學樓?

  厲害了我的學校,魔幻現實主義啊!

  蘇依舊茫然地盯著湖面,再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上課。

  蘇總算是放棄自己找路,準備找人問一下,然而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學生健步如飛往前趕,明顯速度比他人快很多,再定睛一看,喲,這不是吉姆嗎!

  莫里亞蒂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亞裔學生手裡拿著地圖往湖面上看,於是立馬就反應過來她可能又迷路了,可是迷路又怎樣?關他什麼事!

  這麼想著,他加快腳步希望能趕緊離開這個路癡,直到他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吉姆,早上好啊!」

  莫里亞蒂:「……」就當沒聽見吧。

  忽然旁邊又傳來聲音:「早呀~」

  莫里亞蒂往旁邊一看,嗯,這位同學腳力不錯嘛,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呢。

  那你能不能用你不錯的腳力走遠點(╯‵□′)╯︵┻━┻

  莫里亞蒂默默深呼吸一輪,露出一個笑,溫柔道:「怎麼,又迷路了?」

  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嘿。」

  莫里亞蒂:「…………」嘿嘿你個頭。

  「你要去哪間教室?」莫里亞蒂的語氣有種自暴自棄的意味,「我可以給你指指路。」

  「B3-210,」蘇回答道,然後就興致勃勃地跟上了莫里亞蒂,倒是莫里亞蒂略略一頓。

  「高數課?」他語氣中的無奈愈發明顯。

  蘇睜大眼睛:「是啊是啊,難道你也要去上高數課?」

  「不是。」他否認,因為他是給他們上課的那個。

  「好吧……」蘇略有失望,然後繼續道,「對了,昨天你怎麼提前走了?」

  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說:「我還想請你吃東西呢。」

  「……」莫里亞蒂沉默片刻,道,「臨時有事,所以——」

  「然後你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沒聽見對不對!」她截過話頭,兀自松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是不告而別的人!」

  莫里亞蒂心情複雜,他確實不告而別了,不好意思,同學,讓你失望了。

  蘇跟著莫里亞蒂走向小河對面的路,蘇這才發現她剛剛那個指向河裡的路原來是因為她把地圖拿反了。

  不過她忍住了沒感歎出聲,畢竟這也太丟人了。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教室,看見莫里亞蒂教授進來,學生們都收了收東西準備上課,不過也有些意外地看著旁邊那個跟教授有說有笑的女生。

  一直坐在後排的安東尼也發現了他倆,頓時好奇心飆升,拿出手機給蘇編輯短信。

  蘇不覺有異,頗為認真地坐在了第一排,還給莫里亞蒂留出了位置。

  蘇興奮地拍拍凳子:「來,快坐下吧,莫里亞蒂教授已經在擦黑板了呢!」

  周圍同學:what???

  莫里亞蒂往講臺上看了一眼,那是他的課代表。

  嗯……由於課代表髮際線靠後,確實看上去比較顯老,誤會了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

  「你很喜歡莫里亞蒂的課?」

  蘇立馬不高興了:「什麼叫『莫里亞蒂』!是『莫里亞蒂教授』好嗎!放尊重點吉姆!」

  身邊一圈同學目瞪口呆——到底是誰不尊重啊!你都叫教授他老人家的昵稱了啊!你不知道他是全院最變態的老師嗎!

  很好。

  莫里亞蒂在一大早遇見這個小倒楣鬼的壞心情立刻煙消雲散了,只露出一個笑,接著便走上了講臺,拍了拍擦黑板的課代表,後者略打一聲招呼:「教授,早上好。」

  「早。」他笑著,頗為輕鬆寫意,繼續說:「好了,開學第一堂課,我們開始吧。」

  蘇:「…………………………」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她這麼路癡、花癡並且口語不好……

  全被她最尊敬的教授知道了……?

  知道了……

  道了……

  了……

  恰巧此時她收到了安東尼的短信,看來他也很驚訝,都忘記發日文給她了——

  安東尼:「你居然認識莫里亞蒂教授!!!」

  蘇面無表情地回他:「我居然認識莫里亞蒂教授!!!」            

作者有話要說:

  蘇:別說話,讓我去死[手動再見]


☆、臉皮什麼的丟著丟著就習慣了

  既然教授表示可以開始上課了,那麼即使在座的各位有多好奇,都得給教授他老人家憋下去。但是,思想,是無法被禁錮的!

  於是這開學第一堂課,就上的暗流湧動。

  莫里亞蒂教授在三尺講臺上不辭辛勞地播撒知識的種子,台下看似風平浪靜的青少年們卻暗自搞事。

  ——蘇已經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小紙條。

  「你好啊同學,你和教授認識啊?」

  這算是和善的,更有甚者……

  「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蘇沉思了一下,大概是進展到指路的地步。

  「你和教授真的是戀人關係嗎?」

  師生關係,謝謝。嘖嘖嘖,你個不純潔的學生。

  由於要回紙條,蘇寫的奮起,沒注意到莫里亞蒂教授已經晃蕩到了她對面。

  一根曲起的手指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蘇頭也沒抬,下意識把小紙條往懷裡甩,結果用力過度,小紙條從她懷裡掉了下去,直直地落在教授他老人家的腳下。

  莫里亞蒂教授還在和眾學生講著二項式,卻慢慢蹲了下來撿起了小紙條,看也沒看就往講臺上一丟,眼神犀利地掃過一些人,直怵的人不敢再造次。

  然而不少人心裡還在念叨——嘖嘖,果然和人家女同學有不清不楚的關係,不然為啥不瞪她,卻來瞪他們?

  莫里亞蒂倒是想瞪她,只是蘇一直低著頭不肯抬起來,絲毫沒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察覺到這一點,莫里亞蒂感到有些無趣,當下回到講臺認真講授這堂課。

  他還以為這女孩兒是多有趣的學生,結果居然因為一個教授的身份就把她嚇住了,還不如他原來的那些學生呢……

  蘇當然不是害怕……

  她是覺得丟臉。

  還有一種詭異的羞澀感。

  如果莫里亞蒂再低頭看一眼的話,一定可以發現她紅紅的耳朵尖。

  這節課一結束,莫里亞蒂還在收拾書本,眼角瞥見一陣狂風吹過,一抬頭,毫不意外地看見第一排邊上的座位沒了人,顯然剛剛那個拔腿狂奔的就是蘇。

  莫里亞蒂覺得有些生氣,她這是什麼態度,有必要這麼避之不及麼?況且從來沒有他老人家被人嫌棄的時候,只有他嫌棄別人的份。

  還有,看她這反應,很有可能以後高數課就翹了自學。

  不知道為什麼,他絲毫沒有懷疑過蘇的專業素質。大概是因為種族天賦,畢竟中國人數學好是全球皆知的慣例。

  尤其她那個愣頭愣腦的樣兒,簡直就長了一張數學好的臉。

  莫里亞蒂默默拿螢光筆高亮標記了蘇的名字,以後他每節課都要點她名,就讓她儘管翹課去吧,不到半學期就讓她掛的死無葬身之地。

  畢竟莫里亞蒂教授帶的高數號稱全校掛科率最高的一門課,多掛一個少掛一個根本不會讓人懷疑。

  教授本人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行為略有幼稚,只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教室,留下一教室的學生念叨起來,有關他的流言四起。

  儘管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只是卻也沒料到,他的第一條流言竟然是桃色緋聞,還是和那個糟心學生。

  此刻蘇一路狂奔出了教學樓,二話不說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嗯,結合在一起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穿山甲吧。

  等她一路跑到小河旁邊,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就是在這裡迷了路,那時候她還特別興沖沖地請吉姆——啊不是,請莫里亞蒂教授給她指路來著。

  蘇有些委屈,他明明知道自己誤解了他的身份,為什麼還將錯就錯,難道就想看她這麼傻乎乎被蒙在鼓裡,還一臉崇拜地說「莫里亞蒂教授」的樣子?

  哼!變態!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的邏輯起點還是有問題的,莫里亞蒂如果真的想看她被蒙在鼓裡的樣子,首先他得知道,蘇最尊敬的教授、以及蘇報考這所學校的原因就是莫里亞蒂教授,顯然吉姆是不知道的。

  蘇: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不把鍋甩給他,難道承認我蠢嗎?呵呵。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溜達到什麼地方了。對於這種情況,作為一個資深路癡,她表示自己早已習慣。

  這回絕對要自己找到路!

  蘇這樣激勵自己,不然萬一去問路的時候又碰到了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怎麼辦?比如首相、女王什麼的……

  她被自己的苦中作樂給逗笑,這一聲笑聲一出,身後同時也傳來了一聲驚訝的呼聲:「小蘇!」

  她回頭,看到了一個紮著雙馬尾的亞裔女孩兒,正是她可愛的鄰居淺野櫻。

  「小美啊……」蘇乾巴巴地說,「好巧哦,在這兒也能碰見你。」

  「我也覺得老巧了,」小美依舊是一嘴東北味的中國話,「你不是去上高數課嗎?那裡是B棟,這兒是A棟啊,離得這麼遠,你是咋找過來的?」

  迷路過來的……

  蘇張了張嘴,決定放棄解釋,改變話題道:「吃午飯了嘛?」

  「這個轉移話題太硬了,我給零分,」小美吐槽道,「我猜你肯定迷路了,沒關係,跟著姐,姐帶你去吃食堂。」

  蘇無言以對,難道她臉上就寫著「看我,我又迷路了哦」這幾個字嗎?

  不過,小美還是很善良地帶著她往正確的康莊大道上走去,蘇感到有些慚愧,萬一她在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時候也迷路了咋辦?比如迷到了資本主義這兒來……

  嗯,總感覺在某一天會變成現實。

  手機一響,又收到了一條短信,她點開一看,入眼就是幾個平假名——一定是安東尼。她感到頭暈。

  她現在身心俱疲,根本懶得應付這個日語愛好者,於是戳戳小美,把手機遞到她面前:「你看看這說的是什麼?」

  小美瞥了一眼:「這大妹子是誰啊,嗯……她問你人在哪裡。」

  「呃,他是男的。」蘇替安東尼掙扎了一下。

  聽了這話,小美詫異地說:「什麼?一個男生怎麼會叫這個名字?」

  這句話引起了蘇的好奇心,問道:「這名字怎麼了?」

  小美沉思片刻:「翻譯到中文的話,大概意思就是美麗的花。」

  蘇:「……」

  想到安東尼一個一米九的大漢,還嬌嬌怯怯地自我介紹:「在下是一朵美麗的花哦~」,她就覺得眼睛要瞎。

  有毒!

  蘇立馬把手機遞給了小美,大義凜然道:「快,提醒一下他,這名字不適合男性!」

  「嗯……行。」小美接過手機,好奇地說,「怎麼這麼在意他?莫非是男友?」

  「呵呵,莫里亞蒂教授如果知道他和一個胸大無腦的大漢一起成為我的緋聞男友……」蘇堅定地說,「他會哭。」

  小美一臉懵逼:「莫里亞蒂教授是誰?」

  蘇:「?!?!?!」

  小美無辜地看著她,為啥感覺蘇蘇隨時都要撲上來咬她……

  「你居然不知道莫里亞蒂教授!」某蘇幾近歇斯底里。

  小美伸手替她合上下巴:「你口水都噴出來了。」

  「我血水也要噴出來了!」蘇接近暴走,「莫里亞蒂教授啊!莫里亞蒂教授你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來這所學校啊?」

  小美茫然:「我父母幫忙報的。」

  蘇:「……」給你一捆二踢腳,你和它們一起上天去吧。

  蘇深吸一口氣,開始語氣專業地替小美科普莫里亞蒂教授是何許人也,語氣過於認真,仿佛博物館裡介紹文物的導遊。

  小美有種想掏手機和文物合照的衝動。

  「那麼他長什麼樣啊?」小美問了第一個問題。

  蘇覺得自己一口血真的要噴出來了,她關注的都是什麼?她沒有去在意莫里亞蒂教授那些驚為天人的理論和推導,而注意的是莫里亞蒂長啥樣?

  ——其實,如果你也早注意一下莫里亞蒂長啥樣,你就不會丟人了,我親愛的蘇蘇。

  蘇立馬上網找了找有沒有莫里亞蒂教授的玉照,掙扎一分鐘左右後,總算是找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莫里亞蒂身著西裝,帶著微笑,目光三分邪佞七分自信。

  這傢伙和那個穿著隨性,溫和待人的吉姆一點都不像。

  想到這兒,她沒忍住又心塞了一把。

  小美看了看照片,頓悟,笑著說:「嘿,這傢伙我見過啊,就剛剛。」

  「什麼叫『這傢伙』?莫里亞蒂教授好嗎!」蘇沒忍住糾正。

  小美脾氣很好地沒和她爭辯,繼續說:「剛剛他就從你後面過去,還看了你一眼。」

  她頓了頓,滿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就在你歌功頌德的時候。」

  蘇:「……=口=!」

  ……別說了,啥都別說了,她已經習慣了。

  呵呵,不知道從二樓跳下去能不能摔死人。

  「他沒看到我噴口水吧……」蘇欲哭無淚。

  小美聽了這話哭笑不得:「那是我逗你的,還真信了。」

  小美打斷了想不開的蘇繼續想不開,笑著說:「話說這個叫做美麗的花的男孩子,還是很可愛的嘛~」

  「他喜歡男性,」蘇兩三句下了定論,「我昨天還看到他和一個畢了業的學長一起喝悶酒,看我一過去還特別著急的解釋——你說,如果沒事他解釋個啥。」

  小美石化在原地,看著「美麗的花」同學帥氣陽光的頭像,頓時眼淚汪汪……

  有些戀愛,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象徵性心疼美蘇二人兩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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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擊幾乎是等差數列我好方

  大概是被打擊狠了,蘇一整天都沒什麼精神,於是就把應付安東尼的事兒交給了正經日本人淺野櫻,而她則趴在床上崩潰地打滾——這事兒不怪她心理承受能力差,實在是這波丟臉來的措手不及。

  她的專業是化學系的,本來就不算是什麼正經的數學研究者,不過是全憑興趣罷了。

  但是她還留在國內的時候,在SCI上看到了一篇署名為詹姆斯•莫里亞蒂的文章靜悄悄的待在網頁的一個角落,看上去莫名有種孤芳自賞的意味。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的論文題目並不是多麼長,而是很簡單的幾個單詞,儘管仔細一數也有六七個了,但是和其他的論文比起來,著實是很短了。

  鬼使神差中她點了進去……

  鬼使神差中她按照文中的方式自己演算了一遍……

  時間過去的很快,等她長舒一口氣,結束了這通演算,這才發現天已濛濛亮,而她點開這篇論文的時候,不過是剛吃過晚飯的時候。

  她去搜索了有關莫里亞蒂的資訊,才知道他被英國一所大學聘請去當了教授,且不說那個學校究竟是要什麼樣的資格線,總之她厭惡英語,光這一點就把她槍斃了。

  那一夜她都悔青了腸子,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習數學,更後悔沒好好學習英語,也歎惋為何自己沒有遇到這樣一位老師。莫里亞蒂教授的思路已經不只是清晰,而是靈巧而犀利,精確到每一個步驟,都極其地精妙。

  她當時的心情,如果用她那個網癮表妹的話來說,就是恨不得在下面留言四個字——「此貼必火!」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This essay must fire!

  想起此事,蘇還特別驕傲,因為帖子下面那麼多的疑問,唯獨她被回復了——

  M: What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一笑,然後立馬又想到她跨越大西洋尊敬的教授狠狠地耍了她一把,她就又垮了臉。

  「啊啊啊啊!!!」

  蘇也不想這麼瘋狂地打滾,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戀愛了吧?」

  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讓她一慌,沒有控制好力道,直直地從床上滾到了地上,臉朝下的姿勢真是要多挫有多挫。

  等她爬起來,就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女站在她門口,小美塗了唇膏,畫了個淡妝,把一對眉毛描的特別柔美——在她印象中,小美的眉毛特別淡,是幾乎看不見。

  這是鬧哪出?

  小美看出她眼中的疑問,當下把蘇的手機放下,滿臉嚴肅地說:「不瞞你說,蘇蘇,我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墮落下去了。」

  「墮落??」蘇摸不著頭腦,「你怎麼墮落了……」

  小美滿臉惆悵:「我還沒談過戀愛……」

  蘇很淡定地回答:「我也沒啊。」

  小美:「……別拆臺,讓我說完。」

  蘇只好爬上了床,盤好腿坐直身子盯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小美歎口氣,然後把蘇的手機丟給她,蘇接過手機,停留在和安東尼的聊天介面上,然而有什麼卵用,她看不懂日文啊!

  小美解釋道:「我打算去找他。」

  「啊?」蘇一臉茫然。

  「即使真的如你所說,他是個小gaygay,我也不在乎。」小美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他就長成我男朋友的模樣,我絕不能放過他!」

  蘇心情複雜:「然而你這語氣像是仇家追殺,不過……這是打算掰直他?」

  「也不是吧……」小美猶豫了一下,說道,「無論如何,既然一見鍾情的事情發生了,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不求能掰直他的性取向,至少我努力一下,也算是無愧於心。」

  這話說的讓蘇一愣,她不知道居然還有這樣想法的少女,並且表情決絕,以一種豁出去的姿態決定自己的感情路,看得出她是發自心底這樣認為的。

  蘇忍不住勸阻:「那萬一……」

  「我尊重他最後的選擇,」小美對她一笑,依舊是可愛又單純的模樣,「不過我還是想去試一試,所以……只管祝福我吧!」

  「……好。」

  小美轉身出了房間,沖她揮揮手,笑容燦爛:「再見~」

  講實在的,蘇覺得這一切都非常的感人,除了她那一嘴東北味兒的話讓人嚴肅不起來之外,其餘都非常能夠觸動人心。

  於是這麼一比,蘇覺得自己這遇到的也不算什麼大事了。不就是丟丟臉,誰還沒個黑歷史。

  「哦對了,」身後的門忽然打開,小美的頭鑽進來,笑得不懷好意,「你是不是陷入了戀愛啊?不然怎麼又哭又笑,還滾來滾去的~」

  話說完她就立馬摔門遁走。

  蘇:「……」

  儘管有句老話叫做哪個少女不懷春,但是請你相信,這世上總有人是一心追求學術的!好嗎!

  這話說出來她又覺得自己自相矛盾了……如果是追求學術的話,那她這些丟臉的舉動又不是在學術方面的,幹嘛還這麼在乎。

  想到這兒,蘇一陣猛甩頭,不行!不能瞎想啊蘇同學!那是你最尊敬的莫里亞蒂教授啊!

  但是她還是感到心頭一陣彆扭,忍不住再次在床上打起了滾,一邊打滾一邊鬼哭狼嚎,場面堪稱慘澹。

  「蘇!」

  忽然小美的聲音又從身後響起,她心中無奈,回頭正想問她怎麼又回來了,卻不想一回頭發現這回她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下面有員警找你,」小美皺著眉頭,頓了頓,接著說,「說是關於教超工作人員的死亡,想找你調查一下。」

  啊?

  ……什、什麼情況?

  這種事找她調查幹什麼?她才到這兒一天半啊,就是一年半,她也幹不出作奸犯科的事情啊。

  然而,既然是員警叔叔的傳喚,她潛意識裡就沒想過拒絕,當慣了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和不以自己的私人利益妨礙公共利益的蘇某,覺得這事也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

  倒是樓下的員警,原本抱著不一定能帶到人的心態,都準備走了,沒想到一個怯生生的亞裔學生倒是從留學生公寓裡走了出來,穿著小白裙子,長頭髮披下來,看上去很是膽怯。

  「你好,我是蘇。」蘇伸出一隻手,挺著大肚腩的員警一愣,也立刻伸手握住她,表情難得的嚴肅,「你好,抱歉蘇小姐,不過我們有些事情需要諮詢一下你,希望你可以配合。」

  蘇愣了愣,道:「沒問題。」

  「那請跟我們來。」員警對她一笑,看她依舊緊張的不行,寬慰她一句,「放心,不是什麼可怕的場面,就當出去散了個步。」

  蘇擠出個笑,但她還是覺得不會這麼簡單,怯生生地回答:「好的,拜託你們了。」            


☆、蘇蘇開掛為莫里亞蒂教授續一秒

  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蘇是這樣想著的,很快她就發現了自己的直覺確實十分準確。

  她跟著員警們來到了教超,外面有三兩個學生在圍觀,或者有路過的學生也抻著脖子往裡看,感覺教超都成了某個神秘的地方。

  蘇不由得更加慌了,員警叔叔倒是很體貼,分別走在她前面後面,擋住了一些大膽的目光,不過這樣子看上去倒像是押著囚犯去刑場。

  她進了教超,裡面空空蕩蕩沒有學生,和往日的喧囂不同,右邊的櫃檯後面站著幾個工作人員,一臉為難地往她的左側看去。

  蘇轉過腦袋,就看見穿著便裝的莫里亞蒂教授翹著二郎腿,閒適地坐在那邊的椅子上,手裡還拿著一個啃過的蘋果,他對面的員警們表情嚴肅,明明是審訊的畫面,卻像是員警在跟上級彙報工作似的。

  莫里亞蒂教授順著聲音抬眼往門口看過來,和蘇有一個簡短的眼神交匯之後,就輕飄飄地移開了眼神,嘴角隨意勾起一個笑。

  緊張的小蘇同學看了看旁邊的員警,他們倒是咳了兩下,示意她不必緊張,然後就把蘇帶過去,看著依舊閒散的莫里亞蒂,不耐煩地拍拍他的肩膀,後者抬頭,員警粗聲粗氣地開口:「起開,給小姑娘讓個位。」

  莫里亞蒂看了眼蘇蘇,從善如流站起來:「哦。」

  蘇:=口=!胡鬧什麼!怎麼能讓教授給她讓座呢!

  「不用了……」蘇立馬搖頭,「我、我比較喜歡站著。」

  員警還沒開口,莫里亞蒂一屁股又坐了回來。

  蘇轉眼沒看莫里亞蒂,結結巴巴地說:「我……呃,在減肥。」

  員警也很尷尬:「這樣啊……呃,不用怕他……」末了摸了摸鼻子,悶聲說,「那些學生不是說你們關係挺好的嗎?」

  「確實很不錯,」莫里亞蒂教授啃了口蘋果,往旁邊挪了挪,「來,我分你一點座位。」

  「那不行,」蘇立馬嚴肅拒絕,「我怎麼能和教授您平起平坐呢。」

  「噢,太好了。」

  為首的員警擺了擺手,煩躁地說:「好了好了,這些都是小事,你們倆給我聽好了,現在是這麼個情況……」

  他喝了口水,繼續說:「教超的工作人員希瑟小姐,她被發現死在家中,死亡時間初步判定是昨晚,屍體少了一根手指頭,根據現場推斷,這是一起他殺案件。而希瑟小姐平時與人為善,仇殺的可能性非常小,她一直保持單身,情殺的可能也可以排除,最後我們查到了她的工作崗位上來……」

  員警示意了一下身後櫃檯那裡站著的幾個工作人員:「他們是希瑟小姐的同事,他們說,希瑟小姐在被殺害的當天下班前,還曾經提到過一個被她訓斥後,眼神很可怕的男性——也就是莫里亞蒂教授。」

  蘇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說什麼——」

  「你們倆反應是不是倒了,」員警忍不住吐槽,「人家教授都還沒提出異議,你在激動些什麼啊?小姑娘。」

  「我……」

  「行了別解釋了,」員警繼續說,「審訊莫里亞蒂教授的途中,發現他確實是有不在場證明的,但是教超工作人員一再強調,一定要徹查他,所以我們叫來了和莫里亞蒂熟識的人……」

  員警看了蘇一眼。

  「我?」蘇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幾個員警輪流點頭。

  「開什麼玩笑?」蘇再次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我才認識教授兩天!」

  「可是,你們系的學生都說……」員警看了看他倆,教授依舊淡定自若地啃蘋果,小姑娘的反應倒是很大,「說你們倆看上去十分熟識。」

  蘇想了想上課的場面,對於這點她確實無話可說,再細細思考員警的話,不由得一陣心疼:「教授,難道你就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莫里亞蒂會錯意:「沒關係,他們隨便問你幾句就可以走了,我也和他們解釋過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學了。」

  蘇剛開口想解釋,就被打斷。

  「不一定哦——」

  角落裡一個胖胖的員警忽然開口,指著蘇疑惑道:「你好像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女友,我昨天看到你們了!」

  莫里亞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居然忘記昨天那茬了。

  「廢話少說,」為首的員警滿臉疲憊,「你們學校最近出的事還挺多……總之,你倆回答問題,如果沒有疑點,我們當然也不會隨意冤枉人。」

  這點蘇倒是相信的,於是老老實實地站直了等待他發問,員警被她這麼莊嚴的樣子弄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也坐直了,嚴肅問道:「你覺得——」

  「我覺得莫里亞蒂教授不可能殺她。」

  蘇搶過話頭,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坐在凳子上的莫里亞蒂挑眉,抬頭看向這個學生。

  「我問的不是這個。」

  「無論你問什麼,結論都不會變,莫里亞蒂教授不會殺她,」她篤定地說,「且不說莫里亞蒂教授本人品性如何,就依照你剛剛所提到的,希瑟小姐只是說了一句教授的眼神可怕,你們就推斷出此事和教授有關,你不覺得太武斷了嗎?」

  她話鋒一轉,語氣中的孺慕之情溢於言表:「教授他平時一定是沉迷數學不可自拔,哪會有那個殺人的時間和心思。」

  「噗。」

  莫里亞蒂單手握拳放在嘴前,想掩飾一下自己笑出聲的事實。

  蘇倒也不在乎,繼續回憶道:「教授待人極好,雖然審美獨特了一些,但卻真的不遺餘力地去幫助人,在我心裡,他就是我最尊敬的老師!」

  員警之中一陣沉默,所以這個學生與莫里亞蒂教授果然有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啊,否則她的描述怎麼會和大多數學生的描述完全不同——

  大多數同學都說,莫里亞蒂教授「扣分狠、行事刻板、目中無人」。

  「你也太武斷了!」

  櫃檯後面的工作人員終於忍不住了:「你能知道多少,我雖然不認識莫里亞蒂教授,但是我也從不少學生的嘴裡聽說過莫里亞蒂這個名字,都說他性情古怪,為人偏執又瘋狂!」

  「性情古怪,為人偏執又瘋狂的人多了去了!」蘇毫不畏懼地開口,此刻她的英語流利又標準,字字鏗鏘,宛如開了掛,「你聽過梵古、愛倫坡、佛洛德嗎?」

  「你——」

  「他們個個性情古怪。」蘇篤定道,「他們都是兇手嗎!」

  在場的人沉默了。

  莫里亞蒂忍俊不禁,這個學生還真是膽大……把他都比成誰了,她這麼做一定會招很多批評的。

  其實不然,這樣的預言對於樂觀寬容的英國人來說,卻並非那麼難以接受,畢竟在這所不大的學校,慕名而來的學生大多慕的是詹姆斯莫里亞蒂的名聲。

  他是什麼樣的老師並不重要,因為他的副業是老師,更主要的工作是研究數學,往大了說,他是一位數學家。

  你指望一個數學家能開朗成交際花嗎?

  莫里亞蒂這幾年的沉寂,讓人們幾乎忘了他最初聲名鵲起之時,背負的是何等的期望,他初入校時,歡迎和讚美的海報充斥整個校園。

  教授本人不以為然,他不甚在意外界如何看待他,畢竟他的目的不是成為某個青史留名的數學家,噢,或許青史留名還不錯,但是數學家就算了。

  有些事情,當輕易攀到頂峰之後,才覺得索然無味,但是,幸好當他感到索然無味的時候,意外培養出了別的「愛好」。

  蘇的一番話雖然沒有扭轉乾坤的本事,但也起了不小的推力。最後,始終惜字如金的莫里亞蒂毫髮無傷地出了教超,身後跟著方才為她證道的學生。

  教授覺得可以稍稍犒賞一下她,於是轉身問了一句:「一起吃個晚餐?」

  蘇一臉茫然:「啊?」

  這個邀請比那波丟臉還要措手不及。

  莫里亞蒂扯著她的袖子往校門口走去:「行了,走吧,為師請你享用晚餐,你還有拒絕的份?」            


☆、他此刻興奮地可以生吃了她

  晚餐去了上次那個牛排店,蘇說要請他吃東西,結果因為莫里亞蒂的提前離開而告吹,莫里亞蒂在思考帶這個學生去哪裡吃飯的時候想到了這兒。

  蘇顯得有些拘謹,一直低著頭沒說話,從進門到點單,都由莫里亞蒂一手操辦。

  莫里亞蒂似乎也不介意她的拘謹,自斟自飲,至於她究竟是不是還在緊張,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蘇蘇猶豫了半天,終於意識到莫里亞蒂他老人家是不打算開口了,她心想,也是,莫里亞蒂教授那樣的出塵脫俗,怎麼會主動和別人找話題呢?

  ——其實,莫里亞蒂教授無論什麼反應,在你面前都可以自動洗白的對吧。

  於是蘇小心地說:「教授,您……您好……」

  莫里亞蒂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不冷不熱地回答:「嗯。」

  ……這絕對算是話題終結者。

  蘇沒放棄,繼續努力道:「我之前不知道是您……所以,呃,多有得罪……」

  「沒關係,」莫里亞蒂對她笑,開口說話卻帶著刺,「反正也只是不認路,並沒有得罪到我。」

  他頓了頓:「不過你真的找不到路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學院可不大。」

  蘇赧然:「這、這我確實找不到……」

  「你這是病,」教授一本正經地說,手指還敲著無辜的桌子,「得治。」

  蘇立馬一本正經的點頭。

  這反應讓莫里亞蒂無話可說:「你不用這麼認真,或許可以把這句話當成個笑話。」

  蘇有些莫名:「但是……教授你說的沒錯啊,這確實是一種病。」

  她認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我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等到康復之後,方向感一直就不好,找路的時候都暈暈乎乎的,而且……」

  她猶豫了一下:「從那以後,睡眠品質也不好,因為總覺得睡覺和死亡沒多大差別,所以一旦熟睡,總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蘇歎了口氣:「其實我這週末就要去拜訪我的心理醫生來著。」

  「這倒新鮮。」莫里亞蒂隨口感慨了一句。

  「當時我父母和同學都懷疑我是不是穿越來的,」她忍俊不禁繼續說,「我有次裝作從二十年以後來,他們都信了。」

  但是也因此莫名其妙被冠上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美名,從那以後就開始持續接觸各種心理醫生……

  典型作死玩脫,蘇蘇心裡苦。

  莫里亞蒂卻對其中的一個詞感興趣了:「穿越?」

  「嗯,」蘇笑了笑,向他介紹道,「其實是一種幻想出的小說題材,不過受眾很廣啊,因為是當代的人回到過去的時代。」

  「有點意思,」莫里亞蒂一挑眉,「如果我穿越,那麼我希望親自結交一下開膛手傑克。」

  提到開膛手,蘇蘇回過味兒來,頓時有些氣氛地捶桌子:「說到殺手,他們怎麼能懷疑教授是殺人兇手呢!」

  莫里亞蒂手中動作頓了頓,正想說話,上菜的服務員就來了,莫里亞蒂也就閉上了嘴,等到服務員離開,他才頗有深意地問:「你怎麼就確定我不是兇手?」

  蘇一愣:「我剛剛都說明白了……」

  「沉迷數學無心殺人?」莫里亞蒂這回是真沒忍住,「我說你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

  被他一提,蘇蘇也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然後才嘟囔著開口:「我那不是替您委屈嗎,聽員警的口吻,似乎說教授你是睚眥必報的人,被人訓斥幾句就要鬧到要殺人……」

  莫里亞蒂狀似無意提了一句:「那,不然你覺得殺手為什麼殺人?」

  蘇被他問倒:「呃,嫉妒、仇恨、害怕……之類的吧。」

  「那我又為什麼不能因為憤怒殺人了?」莫里亞蒂反問道。

  你的邏輯有問題啊教授……

  蘇憂心地看了他一眼,因為教授本身就不像是會——

  啊,等等!

  好像是她自己的邏輯有問題,為什麼教授就不能殺人了?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殺人的,那既然如此,教授為什麼不能因為憤怒殺人?

  莫里亞蒂循循善誘道:「所以,為什麼我就不能因為憤怒殺人了呢?」

  「因為……」蘇看著眼前的牛排卻食欲不振,乾巴巴地說,「因為教授是個……嗯,很聰明的人——」

  她皺著眉頭,一步步地掉進面前這位師者的圈套,慢慢地說:「教授的論文裡,每個步驟都十分直接,目的性很強,如果是擁有這樣思維的人……怎麼可能在犯案的時候被察覺……」

  這就對了。

  不過莫里亞蒂依舊沒有因此放過她:「難道這世上就沒有聰明的殺人犯了?」

  「唔……」蘇皺著眉頭,「肯定、肯定是有的……」

  教授步步緊逼:「那他們又為什麼殺人?」

  這個學生的眉頭一直緊鎖,就沒有鬆開過。

  於是優秀的教師決定拋出一個提示,引導一下這個學生的思考方向:「試著想想,如果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我本來也不笨啊!」蘇不服氣地說。

  莫里亞蒂絲毫沒管她這句微弱的辯白:「你為什麼會罔顧人倫而殺人?如果只是尋求一時的刺激,那為什麼還要注意不被人發現?」

  見這個學生依舊一臉懵逼,他耐著性子拋出一個最後一個非常直接的提示:「你為什麼學數學?」

  ——因為愛好啊。

  「當然是愛好。」蘇回答。

  莫里亞蒂松了口氣,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但是——」蘇急切地開口,將這位善於引導的老師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的眉頭不知何時已經舒展開來,睜著大眼睛盯著面前的老師,笨拙地試圖解釋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覺得不完整,如果只是因為所謂的愛好,那麼何必要偽裝?為什麼不想被人發現?」

  她再次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想表達清楚:「我的意思是,就像我……我非常喜歡數學,但是我不會掩飾這一點。」

  「因為愛好需要被延續,」莫里亞蒂不以為意地解釋,「如果被抓住了,那麼這個愛好就無法被延續下去了。」

  「不是的!」

  她激動地握緊了兩隻手,雙眼放光,激烈地反駁了她尊敬的教授:「因為所謂的偽裝也是愛好的一部分,就像是解出難題後還不是最後一步,把思路整理出順暢完美的過程,讓所有人知道,這才是最後一步。」

  「所以,那些犯人之所以偽裝,是想在這鈔解題』最後交上一個完美的『解答』,他想要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像個表演家,需要燈光和舞臺,」蘇的臉上泛起興奮的潮紅,「就像教授你一樣,那篇論文——」

  莫里亞蒂頭一次開始如此仔細地打量一個人,從眉梢到指尖。

  「所以,就像數學一樣,這樣的高智商犯人殺人不僅是因為愛好,」蘇停下來,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說出一個詞——

  「純粹。」

  「他們對愛好的要求非常高,就像數學那樣,最精妙、最準確,有且只有唯一答案,每一步的完成都讓人嘆服到無話可說,」蘇高興地下了個結論,「他們喜歡這些可以達到純粹和無瑕疵的事物!」

  ……

  氣氛沉靜了下來,蘇還在瞪著眼睛看向她的老師,期待得到表揚,但直到老師伸手拿出了刀叉,冷漠地說:「牛排要涼了,蘇小姐。」

  「……」這話還真讓人洩氣。蘇嘀咕了一聲,不過也老老實實地拿起了刀叉,憤恨地將牛排大卸八塊洩氣。

  莫里亞蒂卻默默地瞧了她一眼,沒忍住一笑——

  太棒了,這個學生,真的是……

  太有天賦了。

  他此刻興奮地可以生吃了她。            


☆、標題真的是太難想了啊啊啊

  儘管將不高興的學生送回了公寓,莫里亞蒂也邁著悠閒的步子從那兒走回了宿舍樓,已經走了不短的路程,但這依舊不能使他平靜。

  「純粹。」她堅定地說,兩隻眼睛幾乎亮得發光。

  ——想到這個畫面,莫里亞蒂覺得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他自己並沒有對突然心血來潮的想法——「啊,不知道殺人是什麼滋味,不如改天試試看」——他並沒有對此過於深究。

  只是在一步步設計方案時,還沒動手就已經興奮,他覺得這是愛好,比對數學題還要有趣的愛好。

  但是經此一番談話,莫里亞蒂發現這個學生的一個詞,使他忽然發覺自己對愛好的要求原來是這個標準——極致的純粹。

  被原本打算點醒的學生反過來點醒,這是個有趣的體驗,不過也可以想的通,畢竟當局者迷。

  莫里亞蒂認為這個學生太有天賦,只需要稍稍引導,她就可以一步步找到路子,甚至更深一步地思考。

  怪不得身邊沒有讓他感到同類的氣息,這樣稀少的人,當然不會那麼輕鬆就找到,原來她一直在地球的另一邊出生長大。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個學生可以參與到他的愛好中來。

  莫里亞蒂認真地考慮著,且不說她是否稚嫩,僅僅憑她清晰的思路,他相信一切都可以變好。

  何況還有他在一旁言傳身教,那是他的學生,他當然會負責到底。

  ……

  說得好聽,然而蘇蘇本人還是生氣的,因為莫里亞蒂教授對她那一番高談闊論幾乎是無視了,儘管這也不是什麼頂重要的東西,但是蘇依舊不能釋懷。

  按照莫里亞蒂教授的思路一步步推導出的結論,無論好壞,起碼給個評價呀!

  蘇回到公寓後,看著手機連絡人裡多出的一串號碼,莫名有些迷糊,這事兒發展的迅速,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要到了教授的電話。

  蘇暗自衡量——嗯,這波不虧。

  她對這一切尚處於懵懂之中,卻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莫里亞蒂暗搓搓地寫入了「同僚冊」上,不僅這點她沒意識,還有兩件事讓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其一,是那位日語愛好者和那位滿嘴東北味兒的日本姑娘。

  安東尼給她發來了消息。

  「你竟然不是日本人?你對我說謊!」

  蘇尷尬地發了串點點點過去,乾巴巴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哪樣了?!」安東尼一定很生氣。

  「既然你知道了……」蘇很無奈,繼續說,「那你可不可以別發日文了……」

  她猶豫了一下,苦哈哈地解釋:「我還要複製粘貼去翻譯……很累的。」

  安東尼:「……」你就不能有點愧疚之心嗎!

  蘇還試圖去安慰他:「或許你可以來中國留學。」

  「中文太難了,」安東尼終於沒有發日文過來了,「我學不會。」

  蘇:「……」

  安東尼:不過你可以補償一下我……

  蘇:(☉_☉)?

  安東尼:今天代你來和我吃飯的那個少女……

  蘇:我懂了。

  蘇興高采烈地準備去把這件事告訴小美,然後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心情複雜地問安東尼:「那麼……上次的學長,你和他分手了?」

  安東尼大駭,一怒之下直接打電話過來了,蘇捧著一直在震動的手機,猶豫著接了電話,沒想到剛一接,就聽見安東尼怒不可遏的聲音。

  「所以我在那時候才告訴你,不是你想的那樣!」安東尼很痛心,「你都不聽的嗎!」

  蘇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啊!」

  「你果然還是多想了咯!」

  「你自己做了這麼多,還不許別人誤會啊……」蘇嘟囔了一句,「我等下把淺野的聯繫方式發給你。」

  這句話把安東尼接下去的一堆埋怨全部堵了回去,只好哼唧半天,才不甘心地掛了電話。

  想到之前小美那麼堅定的神情,蘇總感覺自己在無形中給他們添了不少堵,想必今天見面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一定都非常精彩。

  簡直無法想像!

  這事算是其一,還有一件事情,是蘇之前和莫里亞蒂提到過的心理醫生一事。

  她的心理醫生給她來電話了,據說卡特醫生是此地最優秀的心理醫生,她對於這一點深信不疑,家中父母一向對她的「心理疾病」很放在心上。

  「是蘇小姐嗎?」

  讓人奇怪的是,對面傳來的是一個溫和的男性聲音,而在她印象中,卡特醫生是位女性啊……

  蘇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確實是診所的電話備註沒錯,於是試探性問道:「呃,卡特醫生?」

  「噢,抱歉親愛的,」對面的男性聲音依舊溫和,「卡特醫生現在是一位准媽媽,因此由我暫時接替她的部分工作,希望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影響。」

  「當然不會。」她確實不會不適應,因為她還沒見過卡特醫生,這個時候換醫生,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

  「既然如此,」對面傳開了翻書頁的聲音,然後是醫生的低吟,思考過後,他和蘇預定了時間,「你似乎只有週六有時間,那麼我們就在週六早上九點見,如何?」

  蘇表示沒有異議。

  那邊的醫生隔著電話低笑,也讓人如沐春風,他說:「那麼,我期待週六在診所見到您,蘇小姐。」

  「我會準時的,」蘇認真回答道,「唔……那麼再見。」

  「先別急,」對方笑著打斷她,「你先記一下我的電話和姓名。」

  蘇立刻抽出了電話本,等著對方念。

  一串數位過後,蘇聽到醫生說:「我姓萊克特,漢尼拔•萊克特。」

  「好的,」蘇放下筆,「謝謝你了,萊克特醫生,以後還要多麻煩您了。」

  「噢,我非常非常高興能為您工作,親愛的蘇小姐。」

  蘇忍不住笑:「這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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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死一人的魔性學校很委屈

  關於高智商罪犯為何會殺人,以及殺人的目的是什麼,這個話題暫且就放下不說了,蘇倒也沒把此事往心裡放,只眼巴巴地數著日子等待週六。

  莫里亞蒂的課一周只有兩節,其中一節還被迎新活動給占了,所以自從那次晚餐之後,蘇就沒有見過莫里亞蒂教授。

  倒是小美和安東尼的關係與日俱增,開始還只是象徵性地端著手機聊聊天,第二天倆人就一起去食堂吃飯了,然後在週五晚上,蘇蘇正躺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的門被小美敲響了。

  蘇揉著惺忪的睡眼去開門,和她截然相反的是,門外的小美一臉興奮。

  「蘇蘇!」她高興地沖上去擁抱她,「我覺得我快要成功了!」

  蘇勉強接住她撲過來的身體,整個人往後踉蹌了一下,扶正她之後,打了個哈欠,問道:「怎麼了?你的讀書報告趕出來了?」

  小美的表情頓時變成了生無可戀:「不提這事兒還是朋友。」

  蘇聳聳肩,廢話,不提這事難道提你要談戀愛,自己上趕著去吃狗糧嗎?哼,她才不幹。

  「我覺得我要成功了!」小美繼續興奮地說。

  看來是躲不過這一頓狗糧了。

  蘇只好問道:「怎麼?你們在一起了?」

  「哪有啊~」小美頓時羞澀了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快要成功讓他喜歡女孩子了!」

  蘇:「……喜歡女孩子?」他不是一直都喜歡女孩子的嗎!

  「對啊!」小美嚴肅地說,「我發覺他已經不和他的學長聯繫了,儘管我都沒見過那個『情敵』。」

  蘇咳了一聲:「呃,難道他跟你說過自己喜歡男孩子?」

  「這倒沒有……」小美莫名其妙,「可是,這事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看來她在無形中搗的亂還不小,但是這個鍋顯然不能背啊!

  蘇於是點點頭,誠摯地鼓勵她:「嗯,加油,終有一天你會成功抱得美人歸的。」

  「我也這樣認為~」小美哈哈大笑了幾聲,見蘇蘇滿臉困意,於是就想著要不要出去,但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她對此好奇了很久呢。

  「對了,蘇蘇,」小美瞪著水靈靈的眼睛問道,「我每次出門的時候,都能看見你門口放著一個小櫃子,然後你起床後又會把小櫃子放回去……」

  她指了指門外,好奇地問:「那裡面是什麼東西啊?」

  蘇迷迷糊糊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些水果刀、指甲鉗、剪刀之類的東西。」

  小美沉默了,眼見著蘇蘇都要睡著了,她才開口,聲音發抖地說:「你這麼一提這些刀具,我想起來我們學校接二連三的殺人事件了……你說我們學校是不是撞邪了啊?」

  「接二連三?」蘇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打起了點精神,「怎麼,哪來的第三起?」

  小美頓了頓,猶豫著開口:「嗯,其實第三起不算是在我們學校發生的,但也和我們學校有點關係……一個女老師——教我們英國文學的沃茨教授,她昨天沒來上課,今天我聽有同學說,她在家裡自殺了。」

  這……

  蘇想到了教授之前問到的那個問題——殺手為什麼在殺人之後還要偽裝起來。

  不不不這一定是巧合。

  蘇這樣想著,努力調動起睡意不去琢磨這回事,然而問題寶寶小美又拋了一個話題給她。

  ——「那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放到門外啊?」

  蘇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呃……因為……咳咳,你記得你之前跟我說晚上聽到有敲打牆面的聲音嗎?」

  「記得,」小美愣了愣,糾結著表情,「你不會想說,是你弄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蘇攤手,無奈地說,「我有夢遊症,因為害怕傷害到自己,所以會把一些利器放在門外,免得出了什麼事。」

  「那你陽臺門鎖了嗎?」小美思維很跳躍,認真地和她討論,「你萬一從陽臺跳下去了呢?」

  蘇:「……你說的很有道理,細思恐極。」

  小美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卻被蘇打斷了,她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回去睡覺吧,明天我要去拜訪我的心理醫生。」

  「這個居然還是心理疾病?」小美表情糾結。

  「……」這種東西這麼玄乎,她怎麼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問她自己的個人感受,那就是感覺還不如星座靠譜。

  但是她如果不去,難免會讓家裡人操心。

  嗯,雖然蘇蘇平時又蠢又呆,還喜歡逃避問題、不愛承擔責任,行事為人也完全談不上正派,但是好在她還有個優點——孝順父母。

  一夜無夢,禮拜六的早晨,她早早地起了床,趁著大家還在休息的時候,一個人出了門,早晨的天氣不算熱,路上還能看到一些頗為認真的同學行色匆匆地往圖書館去,頗為寧靜的校園,卻先後發生了好幾起命案。

  蘇看著校門口的警車,她現在已經習慣了這些時不時來打個照面的員警。

  奇怪的是,無論是第一起只有頭顱找得到的麗蓓嘉案件,還是教超工作人員的死亡,學生們到目前都沒有得到一個交代。

  ……真是不安全,蘇暗搓搓地堅定自己的信念,說什麼也要保護好自己,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想法和某教授的打算簡直南轅北轍。

  約好的時間是九點半,按照地圖上的路徑,到那邊只需要半小時左右,蘇蘇於七點一刻出了校門,然而現在時間是九點三刻了。

  診所中坐著一位優雅的白大褂,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針和分針緩慢地向他指出,這個患者已經遲到了一刻鐘了。

  如果不是她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絡,萊克特醫生恐怕懷疑這個患者是在抵觸治療,儘管他也不在乎對方到底是否抵觸。

  「坐上車了嗎?」

  外面的助理聽見這位溫和儒雅的醫生,語氣是難得的冷淡。

  「對,是的,確實是那輛車。」

  助理替他默默送來一杯咖啡。

  「嗯,這次確定沒有坐錯方向?也確定沒有做錯線路?並且確定是在兩站之後下車?」

  萊克特醫生修養極好地對助理小姐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

  「如果不出意外,那麼你還有五分鐘到診所。」

  他看了眼手錶,語氣冷淡:「你遲到了二十分鐘,蘇小姐。」            


☆、我準備給拔叔湊一桌滿漢全席

  遲到了的蘇蘇其實也很委屈,這回真的不怪她,她初來乍到,哪裡曉得公車還分個A線和B線,而她就坐錯了線路,可怕的是一直坐到底站她才發現……

  方向感強的人是一樣的方向感強;而路癡迷路的原因,卻各有各的不同。

  這不服不行。

  其實,只遲到二十分鐘,已經是很理想的局面了,蘇頗為無恥地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趕到了診所,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臉頰紅撲撲的,滿臉歉意地進了萊克特醫生的辦公室。

  「對不起,醫生,」蘇蘇老老實實地道歉,「我出門時沒有弄清路線,耽誤了你二十分鐘……」

  萊克特醫生看了看表,糾正道:「二十三分鐘。」

  蘇認栽:「……抱歉。」

  萊克特醫生舒緩了神色,露出一個笑,無奈地說:「不必道歉,蘇小姐,我本來想說,您這樣的行為其實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不過——」

  他和善地笑了笑,語氣再度溫和起來:「不過,我看到你的時候,才發現或者是你的父母不負責任呢……」

  蘇茫然地眨眨眼,表示自己不太清楚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萊克特醫生將手頭的裝著病歷的資料夾合起來,「這兒是心理診所,來這裡看病的人,或許有偽裝的開朗,但是必然會露出一些徵兆的,尤其在道歉的時候能看出一二。」

  他指了指蘇的嘴角:「你在道歉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自然,而且,沒有哪一個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會在劇烈運動之後,還能保持舒展的眉頭——這是心情愉悅的表現。」

  「嗯……」蘇微笑,「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確實,這些年我不間斷地看病的主要原因是父母,但也不排除有我個人的因素在其中。」

  「我看過你的病歷,」萊克特醫生起身替她倒了杯咖啡,放了小一勺奶精,回憶道,「我記得是說,熟睡後會有夢遊的狀況出現,而且在夢游時實施的往往是暴力行為。」

  蘇聳聳肩:「是的,我在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因為累極了,睡的比較熟,然後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坐在沙發上,手上都是血,還拿著水果刀,桌子上是我們家寵物的屍體。」

  蘇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下屍體的長短,似乎想到了當時的情景,於是手又頗為沮喪地垂下。

  其實不必她來描述,萊克特醫生也可以想像這個畫面。

  醫生將咖啡放在她面前,眼中流露出興趣盎然的色彩,顯然這個病情很對他的胃口,蘇沒有多想,癟嘴繼續說:「從那之後,我家就沒有養過寵物,也正因為此,每週拜訪心理醫生就成了必修課。」

  「那你當時看到寵物的屍體時,」萊克特博士繼續問,「是什麼感受?」

  蘇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以前倒是很少有人問起,往往都是問她當時有沒有知覺在做什麼。

  回憶了一下之後,蘇搖搖頭:「太久遠了,我有些記不清。」

  「那就說明並沒有出現太過劇烈的情緒,」萊克特醫生說道,「否則你一定會印象深刻的。」

  「有道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接觸到的問題大多都是這方面的——兇殺、屍體、犯罪、血腥。

  其實說起來,這位萊克特醫生和她的莫里亞蒂教授有種微妙的相似,她不由得莞爾,太好了,下週一又可以上教授的課啦。

  「想到了什麼?」萊克特醫生的語氣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蘇不好意思地笑了,回答道:「醫生你的氣質讓我想到了學校裡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教授,下週一有他的課,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很開心。」

  「氣質?」萊克特醫生重複了這個詞,頗為感興趣地問,「有趣,什麼氣質?」

  還有什麼人和他有「同樣」的「氣質」?他也是沒忍住,這些人怎麼會看出他所謂的氣質,想必是這個學生理解錯了吧……

  「就是那種——」蘇頓了頓,描述道,「看上去溫和,實則深不可測,還有一絲危險的神秘色彩。」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頓時無話可說了。

  很好,很敏銳。

  不過照這麼說的話——

  「你的教授是……?」

  蘇興致勃勃地介紹:「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數學方面的絕頂天才!」

  詹姆斯莫里亞蒂……

  萊克特醫生沉思,然後眉頭微微舒展開,啞然失笑:「我記得,你的學校是S學院對吧?」

  蘇點點頭,問道:「怎麼,莫非醫生你認識莫里亞蒂教授?」

  「不,你誤會了,」萊克特醫生意味深長道,「只是你們學校最近比較出名,畢竟有接二連三的命案被媒體曝出來。」

  「……」蘇乾巴巴地笑,「這也算是我們學校的……呃,特色了吧。」

  萊克特頗有深意地微笑:「所以我才說,你一定沒有任何疾病,畢竟這麼樂觀的自嘲不會出自有心理疾病的人。」

  「只是醫生你這麼三番五次地強調,」蘇樂呵呵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感覺像是在心理暗示,先要說服我,再潛移默化慢慢影響和治療,嘿嘿。」

  萊克特這回真的吃了一驚。

  因為她說的沒錯。

  病歷單上,她的各種評估報告都很長,但無一不是類似的內容——

  蘇之前的心理醫生對她做出的評估,都表示她有嚴重的人格分裂症,所謂的夢遊也是其中的表現之一,而他所做出的積極暗示其實已經相當隱晦低調,卻還是被她發覺了。

  其實,既然這個病人能到他手裡,就已經證明了她的病情不輕。

  敏銳,太敏銳了。

  萊克特醫生並沒有表示出更多的情緒,只是安撫地把桌上裝著餅乾和水果的零食盒推給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做出更低調的暗示,肯定不會讓你察覺到。」

  「有道理哦,」蘇一想也是,畢竟人家是專業的,於是換了個語調,繼續說,「儘管如此,這段時間我還是會來拜訪您,這會使我父母安心,如果可以的話,我的夢遊症希望您也可以想想辦法。」

  「當然沒問題,」萊克特醫生微笑,「那麼,下次來的時候,請您醞釀一下睡意,我想看一看您的夢遊症的具體表現。」

  「好的,」蘇笑眯眯地說,「謝謝你了醫生。」

  「不客氣,」萊克特醫生道:「到時候我會用一些手段幫助您進入深度睡眠。」

  「不會是催眠吧~」蘇傻呵呵地笑,「感覺很危險的樣子。」

  萊克特:「……」怎麼又被她說中了。            


☆、要麼庸俗,要麼孤獨

  人在少年時,總會湧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感,因為感到周邊人和自己的觀點存在著或大或小的不同,在莫里亞蒂的學生時代,他也經歷過這樣的事。

  不過,他這種孤獨感來的比常人更早一些,因為他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他越來越沉默,越發覺得這個世界無趣。

  其一,周圍的人不懂他在說什麼。

  其二,周圍的人太傻了。

  不,是太蠢了。

  這兩點原因相輔相成,其中又以第二個原因使他煩惱更甚。

  愚笨的人你永遠無法和他正常交流,他們的思維慢得像蝸牛,當他已經攀到樹枝尖尖上時,他們還在枝幹上磨蹭。

  於是他就發覺這個世界太簡單了,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無趣……

  之後的幾年中,他也曾醉心學術,莫里亞蒂發現數學算是這個無聊世界中較為有趣的東西,順道研究了一下,結果卻賺得了不小的名聲,這名聲幫助他年紀輕輕就有了教授的職位。

  也是在這段時間,他會對這些愚笨的人微笑,學會偽裝自己,仿佛他可以融入到他們中間。

  但是現在他回過味來,不能因為這個世界的簡單,他就放任自己也變得簡單,畢竟他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與他心靈相通的人,屆時她會不會對一個簡單的他失望呢?

  幸好他是在現在遇見了,而不是在平庸的將來——

  莫里亞蒂看了看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女孩兒,後者睜著漂亮的黑色眼睛,其中似乎有亮閃閃的光……

  他忍不住一笑。

  「哎,哎哎——」後數第二排的兩個男生開始躁動了,坐在裡面的男生捅了捅旁邊的人,「笑了啊,笑了!他沖蘇笑了!」

  坐在靠近過道的男生費力地瞪大眼:「沒有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當然不是,哎哎哎,教授又沖這個女孩兒笑了,你快看啊,你怎麼——」

  「哎呦喂!」

  一聲悶響和一聲痛呼從後排傳到講臺旁,原來是裡面的人捅人的力氣過大,直接把坐在外側的男生給捅到地上去了。

  莫里亞蒂斂了神色,盯著後面的人。

  他早就發現這兩個小子剛剛仗著他沒注意,對他指指點點,現在還在課上搞出這種聲音,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你們倆這節就當曠課。」莫里亞蒂冷淡地說。

  倆人:「…………」要不要這麼狠啊教授!

  然而他們都不敢再說半句話,恐怕教授一言不合就把他們給掛了……別懷疑,就算他不現在掛,但他總有辦法讓他們不動聲色地掛科。

  然後莫里亞蒂一低頭,又看見那個學生亮晶晶的雙眼,心情再次好轉,於是起身敲了敲黑板,說:「再看看這題……」

  和滿心八卦的同學比起來,蘇才是真正的沉迷學習不能自拔,盯著黑板上的例題積極思考中,教授的課沒有讓她失望,非但如此,他還讓蘇更加驚喜。

  她看過他論文的推論步驟,每一步都很精妙,這讓她以為教授一定是仔細斟酌了每一步才發表的,但是這幾堂課後,她發現……那篇論文很有可能是他一氣呵成的。

  有些人是天生的思維敏捷,你根本想不到的角度,他可以輕易挖出來,並且加以利用。

  難怪他大多數情況下不願意和他人解釋,畢竟他解釋了別人也不一定理解,更不用說學習他的思維模式了。

  「這些步驟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用自己的方法。」莫里亞蒂教授冷淡地給這題下了個結論。

  他看著那個似乎在發呆的學生,覺得奇怪,蘇上他的課居然還會發呆?於是踱著步子走到她旁邊,問:「想什麼呢。」

  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一臉拜服:「教授,你太偉大了!」

  莫里亞蒂:…………嗯。

  忍住……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他整頓心情,用一個毫無波瀾的語調說:「哦,為什麼?」

  仿佛「教授你真是太偉大了」這句話是個常識似的。

  蘇並沒有因此覺得他傲慢,反而心想,教授真是出塵脫俗,面對褒貶都能泰然處之!於是語氣中更加謙遜崇敬:「我想,教授的思維,即使我看得懂步驟,我也沒法學習……」太刁鑽了。

  莫里亞蒂的內心:哈哈哈哈哈哈!!沒錯!就這麼認命吧愚蠢的人類!

  ——所以這個學生才合他的口味,在有自知之明的同時沒有自甘低下,而且一點就透。

  嗯,他的學生。

  「待會兒一起去吃午飯?」教授這樣問道,幾乎沒有猶豫。

  「好呀。」蘇欣然答應。

  周圍同學卻恨不得把眼睛戳瞎,把耳朵捅聾。那個鐵面教授居然在自己的課上勾搭女同學!簡直假公濟私不知廉恥!

  咳咳,這種話心裡說說就算了,萬一被他知道了那就麻煩大了……

  周圍同學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地看著莫里亞蒂教授誘拐小白兔。

  如果蘇的性格偏激,或許莫里亞蒂早八百年就成神了,然而蘇在清醒的時候,是個性子相當和平的人。

  也或許是莫里亞蒂「饑不擇食」,他沒遇到過能理解他的人,本質上是孤獨的,這回出現了一個半吊子蘇蘇,他也樂意與她交往。

  要麼庸俗,要麼孤獨。

  莫里亞蒂孤獨了太多年,以至於他非常想把這個「同伴」留在身邊,哪裡還會管她究竟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志同道合。

  蘇蘇說的沒錯,正如他把論文發表,目的是為了得到掌聲和讚美,莫里亞蒂是表演型人格,他需要舞臺和目光。

  「教授,」蘇蘇對旁邊正在沉思的人說話,打斷了他的思考,「其實你可以更神秘一些。」

  莫里亞蒂危險地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你剛剛不是說,想得到舞臺和目光嗎?」眼前的少女眼神清澈,他都沒發現自己居然把這些話說出口了。

  「你聽到了多少?」

  蘇想了想:「也就一點點吧……」

  然後繼續說:「其實,當你越出現在人們視野中時,人們越對你熟識,對你的期待也就越小,但是如果你只是偶爾出現一次,石破天驚地說上幾句,就足以讓人印象深刻了。」

  莫里亞蒂想了想:「退居幕後啊……」

  有點意思哦。

  蘇搖了搖頭:「退居幕後?首先你得有個團隊,有人前的,才會有幕後一說。」

  莫里亞蒂低頭看了看蘇蘇,喃喃自語:「團隊……」            


☆、倒楣的事情往往一件連著一件

  蘇蘇不知道自己寥寥幾句話對教授來說是怎樣的意義,她也沒想那麼多,可算是真正的「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柳成蔭」的某人還在琢磨團隊的問題,卻不想下課鈴已經響了,他沒注意到這點,還在暗自思考。看著周圍的學生一個個離開,她百無聊賴地傻站著,等著教授發話。

  「蘇蘇,我們今天去哪吃呀~」

  「蘇蘇,今天上課表現不錯喲,請你吃大餐~」

  ——類似這種。

  呃,顯然這種話永遠也不可能從教授嘴裡聽到。

  教授似乎想的入迷,繞過講臺,晃悠到黑板前,幾筆劃出一個四棱錐的形狀出來了。

  蘇傻愣愣地想,怎麼,教授最近對立體幾何感興趣了?

  然後她看見莫里亞蒂把這個四棱錐分成了好幾部分,這個圖讓他想到了歷史課本上的「等級君主制」……

  莫里亞蒂隨手往其中填了幾個數字,然後對其中有幾個數字的位置似乎百般不滿,想要把這幾個數字換一下。

  然而苦於擦黑板,他老人家上課從來不自己擦黑板……

  如果這時候那個髮際線靠後的課代表在的話……

  忽然一隻小巧的手舉了起來,手裡握著黑板擦,沒等他說話,就自顧自地擦掉了他想替換的那幾個數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莫里亞蒂的視線順著這只手向左平移,蘇正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黑板。

  莫里亞蒂頓了頓,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蘇蘇也抬起頭,和他對視了一會兒。

  可惜兩人都不懂對方眼中的含義,默契值基本為零。

  莫里亞蒂:為師的愛徒喲,做的很不錯嘛。

  蘇:我好餓我好餓我好餓……

  大概是為了證明蘇蘇眼中的如饑似渴是真實的,在這一片安靜的教室中,忽然響起了不協調的聲音——

  「咕嚕嚕……」

  她肚子響了。

  蘇:…………

  還有比這更尷尬的局面嗎?還有嗎?啊!別攔著她,讓她去死一死!

  其實還真有更尷尬的局面——

  蘇順勢抬手,想做出一個扶額的動作,然而卻忘了手上還拿著黑板擦,於是……

  她吃了一嘴的粉筆灰。

  現在不餓了吧,以知識果腹的少女喲!你會成為學霸的!

  倒楣的事果然是一件連著一件的,蘇淚流滿面地想。

  「噗。」

  莫里亞蒂不厚道地笑出聲,毫無疑問地收穫的蘇蘇的白眼一枚,莫里亞蒂卻覺得她連幾根睫毛上都有粉筆灰。

  ……教授又在欺負她,蘇蘇委屈,蘇蘇不說。

  然後一隻手抬了起來,帶著一點粉筆的味道,從不親自動手擦黑板的師者伸出了手,滿臉笑意地把她臉上的粉筆灰一點點抹去,沒有絲毫不情願,並且動作還頗為輕柔。

  她飛快地抬頭看了眼莫里亞蒂,後者表情倒是十分閒適,但得到「寵愛」的學生卻越發不好意思。

  「蘇蘇,」莫里亞蒂深沉地說,「你的臉很燙啊。」

  蘇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是餓的。」

  是的!都是胃的錯!

  於是莫里亞蒂笑了,覺得這個學生蠢起來還是別有一番風味的。自己抬手把金字塔擦了,再看看臉紅的蘇蘇,確認一番她沒有粉筆灰了,才轉身出教室,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嗯……小路癡一定跟了上來。

  黑板上乾乾淨淨,方才的四棱錐型的金字塔已經不見,只有一室粉筆灰在空氣中輕飄飄地跳動。

  蘇蘇後來回想起這件事,才發現莫里亞蒂教授其實並非如別人所說,眼裡只有犯罪。

  比如這一刻,教授的眼裡就曾裝滿了她。

  只是……他後來還是太孤單了吧……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

  和教授用餐的體驗向來不錯,氣氛很好,兩人談笑風生——蘇蘇一個人在談,教授負責笑風生。

  蘇蘇窘迫地想,這也算是替她練習了口語,瞧,這幾天都沒人來糾正她的語法錯誤了。

  見她喝了口水,莫里亞蒂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你覺得,好人和壞人是怎麼區分的?」

  蘇潤了潤嗓子,開口說:「行為吧。」

  莫里亞蒂沉默,嗯,那他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

  「其實好人也只是個理想狀態,」蘇老老實實地又入了他的圈套,「哪有人沒做過壞事,只是壞的程度大和小之分。」

  就比如她遇到問題,第一反應是一言不合就甩鍋給別人,典型的流氓行為。

  莫里亞蒂心想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不過蘇蘇沒有繼續說下去,連進食的動作都慢了下來,望著遠處似乎在想什麼。

  然後她轉過來,放下手中的刀叉,盯著莫里亞蒂教授,語氣幽怨:「我討厭這幫員警。」

  莫里亞蒂下意識一轉頭,看見有幾個員警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沖他倆招手。

  然後該員警還做了個口型,頗為曖昧的一個詞——「私人時間」哦~

  蒼天饒過誰!

  莫里亞蒂此刻只想爆了這幫員警。

  蘇蘇歎口氣,盯著桌上的一些食物,表情簡直像是要割她的肉。

  「走吧,」蘇蘇站起來,「付帳去吧教授,外面還有人等呢。」

  倆人出來之後,表情都很不爽,員警們倒是樂呵呵的,關切問道:「都沒吃飽呢吧~」

  然後揚起一個欠打的笑:「我吃飽了喲~」

  蘇:「……」好氣啊。

  莫里亞蒂無動於衷,心裡卻在盤算著,這幫員警既然這次警服出勤,想必不會是順道帶他去詢問,一定是掌握到一些關鍵證據了。

  員警還沒開口,莫里亞蒂就說:「蘇,你要和我一起去嗎?」他頓了頓,「這頓飯還沒吃完,我會很快就出來的。」

  員警看了莫里亞蒂一眼,心情也有些複雜……

  蘇蘇根本沒注意到員警的表情,聽了莫里亞蒂的話,於是樂呵呵一點頭,這事兒就算答應了。

  幾個員警也不置一詞,只露出一個極小的輕蔑的笑。

  難道教授真的要陰溝裡翻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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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莫里亞蒂信徒的基本修養

  陰溝裡翻船?

  莫里亞蒂教授覺得他本人不把陰溝踏平已經很仁慈了,居然還想翻船?這個詞是對他的折辱啊。

  警察局門口,教授轉頭對蘇蘇叮囑道:「等我一會兒就好。」

  蘇蘇原本是有些緊張的,但是看他這麼坦然,她哪裡還好意思緊張,如果和某句俗語類比一下,這不就是教授不急學生急了嘛……

  目送著教授被帶去審訊室,蘇蘇坐在等候室裡喝著咖啡,心裡還念叨著其實這裡的待遇很不錯呀,當她走神時,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蘇蘇沒忍住一抖,回頭一看冷不防被嚇到,看清人之後又松了口氣——

  原來是個女警啊。

  「呃,你好。」蘇蘇頗有禮貌地對她打招呼。

  後者眉眼彎彎地笑了,聲音還算溫柔:「你好,聽說你是他的學生?」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蘇蘇皺了皺眉,對她的稱呼不太高興,不過還是點點頭。

  女警意味深長地盯著她:「你該不會……」

  這語氣蘇蘇大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清白的師生關係!」

  「噗,」女警笑出聲,哭笑不得道,「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這倒是。蘇蘇沉默,所以這情況是她丟臉丟到英國警察局了對嗎。

  「不過,」女警頗為閒適地往後一坐,「看來你是對你們教授有好感啊,怪不得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相信他,真愛啊~」

  「等等,」蘇蘇皺著眉頭,重點抓的很准,「你說——證據確鑿?」

  女警點點頭,仿佛在陳述一個常識:「希瑟•懷特死於莫里亞蒂之手,我們已經找到證據了。」

  「想也知道你們肯定找到什麼證據了,」審訊室的莫里亞蒂神色坦然地嘲諷著面前的員警,「否則怎麼會直接把我帶到這裡來。」

  審訊室的員警心理素質很不錯,沉著聲音又問:「那既然你知道,就別讓我們多費心思了,老實承認吧。」

  「承認什麼?」

  「你,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他雙手支撐著桌子,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你殺死了希瑟懷特。」

  沒想到員警嘴裡說出的竟然是這個名字,莫里亞蒂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不過他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只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可以知道你們所找到的『鐵證』是什麼嗎?」

  員警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在她家裡的垃圾桶中發現了一封情書,沒錯,出自你手,裡面有一句寫著——『如果你不答應,那麼我將毀了你』,希瑟小姐是獨身主義者,她當然不會答應,於是你因為求而不得下手。」

  莫里亞蒂再也笑不出,非但如此,他老人家臉都綠了——講道理,這絕對是他的審美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同樣臉都綠了的不止他一個,外面等候室裡的蘇蘇聽完女警的敘述,差點想把她揍一頓。

  蘇蘇氣的聲音都變了:「你們如果把這個證據拿給教授看,他一定會氣死的!」

  「莫里亞蒂教授氣不氣我不知道,」女警滿臉探究地摸著下巴,道:「不過我能看出來,你快要氣死了。」

  蘇蘇:「……」

  「你果然是喜歡他哦,」女警打著哈哈,然後繼續說,「其實還有一點原因,希瑟死去的時候,莫里亞蒂教授並沒有不在場證明。」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莫里亞蒂饒有興致地說:「不在場證明?」

  「按照你的說法,你在九月八號晚一個人在職工宿舍,你說對門的沃茨教授可以為你作證,可惜的是,沃茨教授前天被發現在家中自殺。」

  莫里亞蒂反問:「自殺?」

  「是的,有關這點我們已經排查過了。」員警回答道,繼續說,「您的不在場證明是不成立的。」

  莫里亞蒂卻覺得厭煩了,沃茨教授是自殺?怎麼可能,沃茨教授才是死在他手裡的那個,更可笑的是,而眼前這個員警卻說希瑟懷特是他殺死,而沃茨教授是自殺。

  他們為什麼可以蠢到這個地步。

  是的,他之所以會來,是因為他以為這些員警找到了他殺死麗蓓嘉或者沃茨教授的證據,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為希瑟懷特而來。

  ——沒錯,希瑟懷特不是他殺的,原因如蘇蘇所說,他不至於因為一句訓斥就殺人,而且做的這麼不乾脆,那也太幼稚了。

  不過為什麼希瑟的死因一個個都和他有關呢,還有那封可笑的情書。

  這樣的不在場證明其實也不算鐵證,只是這案子毫無發展頭緒,目前只能找一點是一點。

  蘇蘇卻在等候室陷入了沉思。

  「嘿,蘇小姐,」女警捅了捅她的胳膊,「怎麼,證據太過確鑿,讓你無話可說了?」

  「不,我在思考別的事情。」蘇蘇沉著聲音,聽不出她的喜怒。

  女警見她不想再說話,聳聳肩離開了等候室,臨走前還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蘇小姐,無論你有多喜歡莫里亞蒂,但你都要注意自身安全,畢竟他的嫌疑太重了,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暫且不要和他——」

  「怎麼,我才走了多久,就有人想撬我牆角了?」

  門口傳來聲音,蘇蘇為之一振,立馬站了起來,越過女警疾走幾步,走到了莫里亞蒂面前,皺著眉頭,語氣急切:「教授,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莫里亞蒂語氣淡然,似乎剛剛只是去解答了某個學生的疑惑,「事情講清楚就好了。」

  他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員警,蘇蘇也看向他,後者表情慚愧:「打擾了,莫里亞蒂教授。」

  莫里亞蒂點點頭,再看向蘇蘇,她的眉頭依舊皺著,似乎困惑還沒被解決。

  莫里亞蒂想了想,道:「你必須要相信——」

  「我當然相信您!」

  「不,」莫里亞蒂臉上的笑意消失,「我的意思是,你必須要相信你自己。」

  她這樣盲目,還是有些太稚嫩了。

  蘇蘇看著莫里亞蒂表情略有失望地離開,感覺心裡有點委屈:「可……可你是我的老師啊。」

  我不相信你,我還要去相信誰?

  莫里亞蒂的腳步頓住,覺得她這話讓他無法反駁,嗯,她畢竟還是個學生,很多事情都還在學習中,所以——

  「我不相信善惡,」蘇蘇又接著說了一句,再次顛覆了他的認知,「我相信您。」

  因為她莫名感覺到莫里亞蒂教授和其他人的世界觀不一樣,而她也莫名能感到其中的魅力,她覺得莫里亞蒂教授是堅定的,堅定到可以被她完全託付和相信。            


☆、身為犯罪界拿破崙的基本素養

  莫里亞蒂心想,看來他必須得重新評估這個學生的能力了。

  「為什麼這麼說?」莫里亞蒂轉身,看著他的學生,表情與尋常無異。

  蘇蘇松了口氣,只要他不要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

  不過再想想教授的問題,她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莫里亞蒂也不強逼她,只低聲問:「不想說?」

  蘇猛地一抬頭,臉上一閃而過驚訝的表情,似乎在說「我對您怎麼會有不想說的事情呢」,可惜掙扎了一下後,她又垂下了眼神,順勢點了點頭。

  嗯……好吧,她的想法確實……不太適合告訴教授。

  這表情也太豐富了……

  莫里亞蒂沒忍住笑了,她就差把心裡想的都寫在臉上了,莫里亞蒂一眼就能看出她到底是什麼想法——恐怕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吧。

  所以他才要重新評估這個學生。

  正如他之前所預料的那樣,這個學生舉一反三的本事很強,他拋出一個問題,她可以順勢思考與其有關的問題。

  比如說,他剛剛問了一個「好人和壞人如何劃分」,或許蘇蘇還順便想了——

  「為什麼教授要問我這個問題?」

  「他心裡的答案是什麼?」

  「我的答案是什麼?」

  「我們的異同何在?」

  嗯,好事。

  省事好學的好學生。

  莫里亞蒂走在前方,蘇蘇猶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看著教授的表情,她發覺到莫里亞蒂的心情好像又不錯了起來……

  教授的喜怒實在讓人琢磨不定,不過她沒細思,趁著機會立馬湊上去問他:「教授,你是怎麼擺脫那些員警的?他們說你的不在場證明是無效的來著。」

  「不在場證明是無效的,只能證明我那個時候不一定在家裡,這和一定在犯罪現場還是有差距的。」莫里亞蒂解釋道。

  「可這樣也不能打消他們的懷疑啊,」蘇蘇想到剛剛那個員警一臉愧疚的樣子,忍不住問,「他們看上去似乎完全把您的嫌疑排除了。」

  嗯,因為他耍了個小花招。

  「我說,我和沃茨教授並非面對面交流,而是電話通話,」莫里亞蒂似乎只是在介紹一種手法,「我得知了沃茨教授的自殺傾向,於是和她通話,試圖開解她。」

  當時那個員警糾結了表情,然後不甘心地說:「可是……通話記錄可以偽造,現在沃茨教授既然已經去世了,那麼這也不能成為精確的證據。」

  於是他就把和沃茨教授的「通話內容」說了出來,員警這回只能無話可說,因為莫里亞蒂的許多話都是沃茨教授遺書中的原句,而沃茨教授的遺書目前並沒有流露出去。

  所以可以證明莫里亞蒂說的是真話。

  於是員警只能把他放了回去。

  然而這一切都是基於沃茨教授是自殺的前提下得出的結論,所以莫里亞蒂想,既然他們覺得沃茨教授是自殺,那就自殺好了,不妨利用這一點。

  因此他才認為,天賦很重要,普通人或許很難才琢磨出的思路,但是有天賦的人只需要稍稍動動腦筋就可以解決問題。

  嗯,所以……

  「你還餓嗎?」

  「啊?」蘇蘇一怔,然後想起了剛剛中途夭折的午餐,立馬興奮地一點頭,「我們可以繼續去午餐?」

  「當然,」莫里亞蒂笑著說,「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不是嗎?」

  「太好了!」蘇蘇笑彎了眼睛,然而沒開心兩秒,教授又壞心眼地提醒了一句:「你下午有課嗎?下午第一節課還有半小時開始……」

  蘇:「=口=…………好、好像是有的。」

  「那你只能乖乖上課去咯。」教授語氣惋惜,臉上卻是笑眯眯的。

  蘇蘇從未如此討厭過上課!

  「認路嗎?」莫里亞蒂頓了頓,然後作恍然大悟狀,「我忘了,你怎麼會認路呢。」

  蘇蘇心裡苦,不請吃飯就算了,居然還嘲諷她。

  「那我只好勉為其難送你回去了,」看著她委屈的小表情,莫里亞蒂才不緊不慢地說,「走吧,小路癡。」            


☆、客官這是您期待的修羅場前奏

  擺在蘇蘇面前的有兩個選項:

  其一,莫里亞蒂教授請吃飯。

  其二,莫里亞蒂教授送她回學校。

  乍一看似乎沒什麼區別,但仔細琢磨下卻大有乾坤在。如果是請吃飯,她可以敲竹槓,大吃特吃一頓,以報他幾次三番嘲諷她的小恩怨,如果是送她回學校……

  那事情就複雜的多了。

  蘇蘇揣了個小心思,嗯……她想離教授更近一些,哪怕表面上更近一些也可以。

  「行,」蘇咬咬牙,卻不敢直視教授,「麻煩教授送我回去了。」

  ——不是她刻意想製造什麼不良緋聞的啊!是教授自己送上門,而她順水推舟了一把,嗯不是她心思齷蹉,不是不是不是……

  她這麼強調著安慰自己,但是這點小心思基本上在臉上表露無遺,莫里亞蒂略微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的問題了,不過看著愛徒的反應,似乎還挺期待和他同遊校園的?

  嗯,說實話,對於這反應,他老人家是高興的。

  莫里亞蒂素來不在乎別人的觀點和流言蜚語,因為未來會遇到的估計數不勝數,他既然決定了要好好提拔這個同學,那適應各色目光,是她必修的課程。

  言傳身教不過如此。

  其實人家只是想和你曖昧一下……你為什麼要想這麼多……就憑你這個悟性,在光棍節之前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眼見著就快到校門了,蘇蘇都準備好了接受各種人的目光洗禮,卻不想手機忽然想起,這讓她感到有些詫異,畢竟知道她手機號的人並不多。

  她掏出手機,看到螢幕上顯示的空白手機號,看著旁邊好整以暇等待著的莫里亞蒂,猶豫了一下才接通:「你好?」

  對面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

  蘇蘇感覺有些毛骨悚然了。

  莫里亞蒂當然注意到了愛徒這個表情,暗自猜測她接到的是誰的電話。

  「你……你好?」蘇蘇又問了一句。

  對方咳了咳,回答道:「是我,蘇小姐。」

  萊克特醫生?

  蘇這才松了口氣,放鬆了緊張的神色,問道:「怎麼了醫生?」

  「是這樣的,」對方頓了頓,然後說,「不知道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明天有事,需要去美國一趟,下週一才能回來,所以我想,這周的心理治療或許可以提前?」

  似乎怕她起疑,萊克特醫生又解釋道:「畢竟,你是需要每週都來一次的對嗎。」

  蘇蘇猶豫了一下,下午有課,但是也不是那麼重要的課,而這些年的治療使她對心理醫生產生了依賴,確實只有在見過心理醫生之後,這一周才會踏實,而且不止為她,還有她的父母……

  「行,」蘇蘇答應道,「那麼我現在過去。」

  「好的。」

  莫里亞蒂臉上的笑卻慢慢消失了,頗為冷淡地看著她:「你要蹺課?」

  蘇:「……這、這難免一次,沒關係的吧!」

  當然沒關係,不過怎麼能輕易放過她,莫里亞蒂繼續冷著臉說:「蹺課去幹什麼?」

  這表情確實威懾力夠強的……蘇老老實實地回答:「呃,去見心理醫生。」

  哦,她這麼一說,莫里亞蒂倒是想起來確實有這回事,於是也不難為她,放她去那個心理醫生的懷抱,不過看著學生如臨大敵的表情,仿佛要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逃個課至於嗎?」他沒忍住調侃一句。

  蘇:「……你這個善變的教授,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剛剛隨口逗逗你而已,」莫里亞蒂一臉痛心,「看來你心理承受能力不怎麼樣啊,蘇同學。」

  蘇:……求不逗!早知道就讓他請客了,她保證,不吃到他破產她就不姓蘇!

  於是師生兩人在校門口依依惜別……

  ——其實並沒有這麼溫情的場面,蘇蘇是咬著牙離開的。

  乘上車的時候,她下意識往校門口看了一眼,才發現教授依舊站在原地,低著頭不曉得在看什麼,然後扭頭盯著道路左側的一排樹片刻,才進了學校。

  注意到他的動作,蘇蘇感覺自己冷汗狂冒,看來剛剛不是她的錯覺……剛剛站在校門口的時候,她就隱約感覺到被人窺視,那感覺就是來源於左側的樹。

  然後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條短信。

  遇到事情就給我打電話。——M.

  不知道那個校門口的盯著的,是他的愛徒還是他本人,儘管盯著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也不得不謹慎,這個學生絕不能這麼容易被別人弄死了。

  他倒是想看看,誰敢動他的學生。

  ——好吧,等他把那個「團隊」的概念應用到實際去了再說吧,畢竟現在他還是一個人。儘管如此,他現在已經可以透過這個藍圖看到整個世界,那是屬於他的帝國。

  在此之前,先需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殺死希瑟懷特的人究竟是誰,能把這些蛛絲馬跡都指向他,究竟是故意針對還是無意為之……

  而兩人都不知道,蘇蘇正要去面對這場謎底的答案。

  萊克特博士從樹叢後走出,順著小路離開了,小路的盡頭停著他的車。通過蘇蘇的描述,他倒是想來結識一下這個莫里亞蒂教授。

  至於這些小手段,算是一個見面禮吧。

  漢尼拔打開車裡的音樂,悠揚的鋼琴曲飄蕩著,他卻驅車以極快的速度從大街小巷穿過,目的地直指診所,在那個路癡之前到達診所應當不是什麼困難的工作。

  他發覺,莫里亞蒂和他有些許的不一樣,並非精確的同類,就仿佛那個雙重人格的蘇,儘管和她有相似的地方,但是顯然不是一路人。

  至於這兩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那就是另一碼事了,他也沒那麼的好奇心去找出其中的原委。

  而他現在要做的,只是趕去診所,親自見識一下那個被他期待了兩天的雙重人格患者,他等不及在週六見到她,最好可以立刻就看到她。

  萊克特醫生為「她」準備了一份禮物。            


☆、正面剛了食人魔的蘇蘇要上天

  現在事情有點失控了……

  萊克特醫生沖出那扇門,迅速回身猛地把門鎖上,自己站在辦公室裡兀自沉默著,空氣裡還有一絲躁動的興奮。

  辦公室左側隔間的門還傳來一下一下有節奏的砸門聲,沉重而有壓迫感,並且十分有耐心。再想想剛才的事情,但凡是心理素質略差的,稍微有點猶豫,恐怕現在已經死在她刀下了。

  ——一個鐘頭前,她剛進門的時候,還是如往常一樣溫和且略有些呆。

  「抱歉,萊克特醫生,」蘇蘇走了進來,滿臉愧疚,「呃,不小心坐到了下一站,遲到了十分鐘。」

  萊克特醫生聳肩,笑容溫和:「沒關係,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們迅速開始。」

  他起身給這個被期待良久的病患倒水,被子底部鋪著一層粉末——哦,不是什麼毒.藥,只是安眠用的而已。

  他目前還不想讓她死。

  蘇蘇不疑有他,端過水就喝了幾口,等她把杯子放下,萊克特醫生才滿意地笑了,閒適地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整個人看上去都很隨意自在,這讓蘇蘇也放鬆了不少。

  「今天可是週一,」萊克特醫生笑著問,「見到了你的教授,是不是很開心?」

  想到莫里亞蒂教授,蘇蘇不自主露出了個笑,眉眼彎彎真的很高興:「當然開心,原本我們計畫一起吃午餐,只是被其他事情耽誤了,雖然不了了之,但是我覺得……」

  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默默地換了個話題:「話說,幸好有醫生您的電話打過來,否則我就要和教授共同出入校園,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流言蜚語呢……」

  儘管她剛剛心裡還有一絲小興奮,哎,這想法真是太不光明磊落了。

  閒聊幾句過後,萊克特醫生起身,面帶微笑地說:「來,跟我到旁邊的催眠室來,待會你就躺在檯子上,安心睡一覺就好了。」

  安心睡一覺……

  這話讓蘇蘇不由得笑,她已經許久沒有沉沉地睡覺了,她習慣了淺眠,噩夢才是休息時的常態。

  不過或許是醫生的聲音有魔力?她現在竟然已經昏昏欲睡了,真是奇妙的體驗……

  不對,

  蘇蘇躺在隔間裡類似於手術臺的地方,周圍很黑,看上去非常適合休息,只是這張鋪著白色床單的「手術臺」,它恰好放在房間中央,看上去有種砧板的感覺……

  她在迷迷糊糊中,想到了剛剛的那杯水——她不可能這麼快就有睡意,一定是那杯水出了問題。

  可惜,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考慮其中貓膩,她就睡了過去——她也迅速沉淪在其中,這是義無反顧地沉睡的滋味。

  萊克特醫生穿著白大褂站在門口,黑與暗的交界處,他的白大褂顯得格外亮眼,他扭頭往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雙手合抱著,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打另一隻手的手背,又等了一會兒,才隱進黑暗裡,關好了門,把隔間裡的燈打開了。

  他扭頭往手術臺上看,卻看到一把利刃尖尖離他還有二十公分遠,在白熾燈的映照下發著冰冷的光。

  順著這把小巧的手術刀往那邊看,是蘇蘇不高興地伸出另一隻手捂住眼睛,似乎被突如其來的燈光給阻止了。

  他剛剛再晚一步開燈,可能已經死了。

  萊克特醫生卻覺得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她手裡握著的,是他偶爾解剖食材會用到的手術刀。

  隔間四周都有桌子,桌子上是各式各樣的「工具」,手術臺旁邊放著幾個人形這麼高大的黑袋子,黑袋子裡……是他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的「存糧」。

  ——嗯,或許這麼說也不恰當。

  他只是當時吃不下了,卻又覺得肉質鮮美捨不得丟掉,至於還會不會享用,那幾率不大。

  噢,似乎說太多他了,還是來看看蘇蘇吧。

  「她」現在似乎已經能適應燈光,捂著眼睛的手垂了下來,扭頭往周圍看了看,從旁邊摸到了另一件利器,那是一條黑色的皮鞭,尖端有倒刺。

  萊克特心想,嘖,這會很疼的。

  「你好,」萊克特醫生冷靜地開口,露出個微笑,「不知你怎麼稱呼?」

  忽然皮鞭破風而來,輕盈又沉重地從他旁邊狠狠砍下來,不過並沒有傷害到他,估計只是個威懾。看來不是個新手,畢竟「她」能把力道控制的很不錯啊……

  然而,不到一分鐘後,萊克特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蘇的另一人格似乎是不完善的,「她」沒有意識,只是一個勁兒地毀滅。

  他一個不注意,被「她」用手臂粗的棍子狠狠敲中了胸腔,下的是死手。

  而「她」的眼中只是一片沉靜,看萊克特醫生頓了頓,才不自覺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嘴角咧的大大的,一口白牙寒光畢現。

  牙口不錯。

  萊克特醫生想。

  然後萊克特醫生就被「她」猛地按在了地上,對方掐著他的脖子,毫無章法和藝術美感地把他的後腦勺往地板上磕。一邊砸,喉嚨裡還發出貓兒眯著眼睛曬太陽時享受的「咕嚕」聲。

  再不掙扎就要被「她」弄死了。

  男性的力氣本身就比女性大,就算是發瘋情況下的女人也跳脫不出這個生理規律。

  「她」本用膝蓋壓著醫生的兩手手腕,此刻被他絲毫沒猶豫地掙開,再伸出手把「她」的手一擰,迅速使「她」手腕脫臼。醫生聽「她」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接著脖子上的力道就少了一股,儘管這使萊克特醫生暫時解放,但他這麼做顯然也激怒了「她」。

  眼前的「蘇小姐」在生氣,她疼得捂著手腕滾到一邊,萊克特醫生迅速站起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下了狠手,自己把脫臼的手腕生生給擰了回去,不過顯然用力過猛,左手手腕的形狀依舊是奇怪的。

  這反而更加重了「她」的憤怒,恰巧旁邊正放著一根長長的棍子,棍子前方是木質的,但在尖端十公分的地方卻是合金,前方有一個按鈕,一按下去,合金部分就會通電。

  「她」已經伸手拿到了棍子,還頗為好奇地把玩著那個按鈕。

  萊克特醫生現在有點後悔把所有收藏都放在這裡了。

  如果是近身,「她」很容易就會被制服,畢竟力量差距擺在這兒,但如果不能近她的身,那事情就麻煩了……

  再待下去會被「她」搞死。

  先發制人為上,萊克特猛地將手頭的皮鞭揮過去,之前就說過,倒刺很疼,「她」這回的尖叫也不是短促的,胳膊很快被劃拉出兩行傷口和血跡。

  趁著這個當口,他往兩步遠的門那兒跑去,可惜這一意圖被「她」發覺,疼痛讓「她」非常憤怒,比如這時候「她」就憤怒地把手中的棍子以扔標槍的手法往他身上砸去。

  這棍子通了電。

  萊克特感覺腰間一麻,暗自慶倖「她」剛剛手頭邊的不是刺刀。不過他還是成功離開那個房間,並且迅速鎖上了門。

  面對空空如也平靜的辦公室,門外的助理接電話甜美的聲音如往常一樣,誰都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

  只是隔間已經開始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萊克特醫生心想,這波不虧,倆人都掛了彩,而且明顯屋裡那個更慘一點,畢竟又是流血又是手脫臼。

  不過他摸了摸脖子,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發紅的手指印,他當時如果再猶豫一秒,恐怕就完了。

  真狠啊。

  他本想任她自己消停,卻忽然想起來蘇蘇的病例上的評估提到過一條——「她」有自殘傾向。

  而這個隔間裡的東西夠「她」自殺一百次了。

  事情好像有點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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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界兩大殿堂級人物即將會面

  敲門聲還在一聲聲地響著,哦不,用敲門或許太溫和了,不如用砸門比較好。

  萊克特醫生沉思著,想著怎麼解決這件事情,顯然蘇現在不能死,她如果死在了這裡,後續問題處理起來會非常棘手。

  且不論目前這個身份還要不要了,光是那個莫里亞蒂教授知道蘇蘇是去看心理醫生的過程中失去聯絡,他就不可能會輕鬆搞定這件事。

  ——莫里亞蒂的事再議,現在首要是如何解決這個麻煩的患者。

  砸門聲弄得他有些煩躁,當下他也狠狠往門上砸了一下,這一下讓裡面的人老實了一會兒,不過她只頓了一下,砸門聲又繼續了起來,並且頻率加快了,似乎得到了回應很開心似的。

  人格分裂……

  從前的那些心理醫生給她做出這個評估,大概是因為她的各項表現都符合人格分裂患者的症狀,但一定沒人真正見到過這個第二人格。畢竟,以這個破壞力,無論蘇本人看上去是多麼的無害,她都得進精神病院。

  現在——

  第一,他不能和蘇正面對峙,因為蘇手中有武器,如果強行和她正面交鋒,恐怕只能落個自食惡果的結局。

  第二,他不能放任蘇一個人待在裡面,畢竟她想弄死別人都這麼簡單了,如果真的傷害自己,不出幾秒鐘就能去見上帝。

  忽然,隔間的砸門聲停了,他愣了愣,心中一咯噔,猶豫了一下,果斷地打開了門。

  裡面的蘇蘇正拿著刀子,對黑袋子裡的東西頗為好奇地躍躍欲試。聽到開門的聲音,她轉了過來,看著萊克特醫生略微驚訝的表情,忽然又沖他撲了過來。

  呃,還是關門吧。

  他迅速關上門,裡面的人氣急了,砸門聲又響了起來。

  這聲音讓他稍稍放了心,翻看起她的病歷,想從中找到是什麼造成她這種狂熱的毀滅型人格的蛛絲馬跡。

  只是沒等他過多久,砸門聲又停了下來。

  他略微不放心,走過去再次開了門,事情和剛剛的情形一樣重演了一遍,等他重新關上門時,砸門聲又再次響起了。

  這麼簡單的誘餌就輕易讓她上鉤了。

  ……真不知道這麼蠢的人格究竟是因為「她」本身沒有意識的原因,還是因為蘇小姐本人的智商也沒高到哪去。

  於是這一幕就在他的辦公室裡迴圈了,一旦砸門聲停下,他就起身去開門,等到「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砸門上,他就再次研讀起她的病歷。

  幸運的是,裡面的傢伙似乎真的沒有任何會思考的痕跡,每次他打開門,「她」都是一樣地兇狠地撲過來。

  這狀態讓他想到一種動物——太平洋睡鯊。生活在大海最深處、也是最野生的鯊魚,單純質樸地想要毀滅,一切動機只是出於本能和憤怒。

  說實話,也只有這麼蠢的人格,才會有這麼純粹的狀態了。

  但是仔細想想,還挺令人心嚮往之的。

  ——純粹又血性。

  總之,目前的情形看上去像是被控制住了,但是這只能保證「她」不去殺死蘇的身體,至於如何讓蘇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從而重新奪取這具身體的主控權,目前還是不明朗。而且,這樣多番的刺激,只會讓這個原本深深沉睡的人格對這具身體的使用越來越熟練。

  所以現在是治標不治本的慢性自殺。

  嘖,難搞的傢伙。

  忽然蘇蘇的手機響了——噢,她的手機一直放在外面的沙發上。萊克特醫生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拿起了她的手機。

  兩條未查看短信,一個未接電話,現在這是第二通,毫不意外地都來自同一個人——M.

  M?

  Moriaty?

  究竟是不是莫里亞蒂教授,現在接了就知道了。

  他本人也不是怕事的人,儘管在他設想中,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他見面,但是既然現在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最好他現在就可以立刻趕過來!

  至於隔間裡的東西被他知道後會怎麼樣……

  ——說實話,他很期待,這個殺人手法華麗精緻的傢伙,在面對同類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這麼想著,他也確實接了電話。

  「你好?」

  對面瞬間就冷了,一言不發。

  萊克特醫生往隔間門那兒瞟了一眼,現在沒那個時間跟他互相試探,於是乾脆地說:「是莫里亞蒂教授嗎?」

  聽了他的話,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頗為冷淡的聲音:「是我,請問手機的主人——」

  「蘇小姐在我的診所出了事情,」萊克特醫生單刀直入地說明情況,「現在事情有些複雜,希望你儘快趕過來,地址是XXXX.」

  「我憑什麼要過去?」對方還在估量著。

  萊克特醫生再次看了眼隔間門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換了種語氣說道:「莫里亞蒂教授,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蘇小姐的心意,不過她私心戀慕你很久了……現在她的病情突然發作,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相信,愛情會讓她清醒過來——」

  呸,什麼玩意兒,去他娘的。

  話說完,莫里亞蒂的反應暫且不表,反正他把自己噁心了一把。

  顯然電話那頭的人也被噁心了一把,但是莫里亞蒂沉吟了片刻,還是冷淡著語氣答應前來為愛徒輸送「愛情的力量」。

  萊克特醫生這才松了口氣,頗為惡劣地想著,這種棘手的事情,能朵拉一個人下水就朵拉一個人下水,畢竟「人多力量大」。

  電話還沒掛,倒是蘇的砸門聲先停了,萊克特醫生踱步過去打開門,但是一開門,蘇蘇這回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站在門後,黑色的雙眼死死盯著開門的萊克特醫生,看到他進來後,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

  那分明是得意。

  萊克特醫生毫不猶豫地把門又關上了。

  他拿起手機,對電話那邊的人說:「請你快一點,情況似乎變的更糟糕了。」

  這個該死的人格居然開始會思考了,方才那分明就是陷阱!            


☆、……你遲早會後悔的我跟你講

  雖然所謂「愛情的力量」讓使教授噁心了一把,不過他還是選擇過來了。

  ——嗯,愛徒現在需要他啊!

  好吧,其實他老人家還另有考量,不過此事暫且不提,等他確定了這件事之後再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莫里亞蒂照著萊克特醫生所指示的地方去了,不過關於他毫不猶豫前來診所的決定,在萊克特醫生眼裡就成了另外一個味道。

  這禽獸居然對自己的學生有想法。

  教授委屈……但教授懶得解釋,就是這麼有個性。

  驅車而來,他很快到了這家診所的樓下,讓他有點沒料到的是,這家診所還相當正規,或者說相當氣派。

  上樓之後,有一個秘書微笑著將他引入一間辦公室。

  然後他進去了。

  辦公室裡一切都井井有條,幾扇窗戶打來著,使得這兒十分亮堂。

  沙發上是蘇蘇的包和手機,這才讓他確定自己並沒有走錯,只是辦公室裡空無一人。

  然後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像是撕咬,這聲音來源於左側的隔間。

  莫里亞蒂頗為悠哉地走過去,隔間門是向外打開的,只是他還沒動手,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他向後退了一步,就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裡面出來了,還扛著許多奇怪的工具。

  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說實話,他還真沒那麼吃驚,或許是因為在來的時候,他就料到了這一可能性。

  醫生將東西一把丟在地上,伸手抹掉嘴角滲出的鮮血,然後將手腕上的表取下來放到桌上,不慌不忙地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看上去似乎頗為淡然,此刻饒有興趣地看著地上,甚至還伸出腳撥弄了一下這堆東西。

  「有點意思……」

  「小心你的腳,」萊克特醫生瞥了他一眼,「這都是我的收藏。」

  莫里亞蒂卻笑了,彎腰拿起其中的一條皮鞭,一邊賞玩一邊還調笑著:「你剛剛把這堆東西扔下來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的憐惜,居然還好意思說是收藏?」

  然後他頓住了。

  皮鞭的倒刺上有血。

  眼前這個心理醫生顯然沒有任何傷口。

  另一根倒刺上,還有勾下來的一小片布料——白色棉質。

  他記得……

  蘇蘇今天穿的就是白色棉質襯衫。

  莫里亞蒂鬆開手,皮鞭毫無依託,無力地掉在了地上。

  萊克特挑了挑眉,看著莫里亞蒂,後者已然收起了自得的表情,冰冷的怒氣緩緩彌漫開來。

  「既然你的收藏在這兒了,」他開口,語氣不甚和善,「我的『收藏』在哪裡?」

  噢,生氣了。

  萊克特醫生意識到這一點,也稍稍嚴肅了一些,實則心裡還是處於一個看好戲的態度。

  他示意了一下隔間方向,莫里亞蒂也瞧過去,恰巧砸門聲再次響起了。

  萊克特醫生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提醒道:「你的學生在裡面呢,不過你確定要去把她帶出來?」

  ——廢話,不然他來幹嘛。

  「既然這樣,」醫生聳肩,「請便。」

  莫里亞蒂伸出手放在把手上,還未擰開,又聽見旁邊人繼續說。

  「她現在很瘋狂,」萊克特醫生說,「戰鬥力驚人,沒有任何意識,只知道破壞和毀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腔和口腔:「剛剛給我這兒來了一棍子,你來的時候我又進去了一趟,被她就著臉又來了一下。」

  莫里亞蒂皺眉。

  蘇不是會打人的人。

  以她那個小性格,不被別人打就謝天謝地了。

  萊克特醫生頓悟:「哦,忘了說——你的學生,她有人格分裂症,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現在我是她的心理醫生。」

  於是莫里亞蒂聽出不對勁兒出來:「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能有自由出國求學?」

  萊克特醫生挑眉,選擇沉默。

  「哦,我明白了,」莫里亞蒂再次用一種冰冷的語氣說道,「你因為好奇,於是找出了她的第二人格,對嗎?」

  「呵,別逗了,教授,」萊克特醫生失笑搖頭,「你難道,不是因為好奇才和她關係相近?」

  「你知道我……」莫里亞蒂把手從把手上拿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果然如此,看來我猜的沒錯。」

  萊克特坐在辦公桌後,一副甩手掌櫃的姿態:「教授,不要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又如何……以你的手法來看,終有一天會聲名大燥的。」

  「用你學生的一句話來說,」他一挑眉,「天下誰人不識君?」

  「借你吉言。」

  莫里亞蒂倒是對此頗為坦然,只是兩人還沒再度交流,隔間門的砸門聲就停止了。

  莫里亞蒂頓了頓,決定把門打開看一看。

  萊克特醫生依舊提醒了一句:「她現在很可怕的哦。」

  哦。

  教授一臉冷漠。

  然後打開了隔間門。

  一個東西突然沖了出來,莫里亞蒂穩穩接住,然後他感覺脖子一疼,一看,竟然是他那個性格溫吞的學生,正像個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一口咬緊了他脖子。

  ——別說,還真有點疼。

  他空出一隻手拍了拍蘇的腦袋,心情很複雜:「別咬了。」

  然後他的學生還真不咬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與他對視片刻,又悶頭伏在他肩膀上,再次一口咬緊了他的脖子,還是剛剛那個地方,連位置都沒換……

  莫里亞蒂:「…………」說真的,確實疼。

  萊克特醫生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把所有長武器都拿出來了,而裡面的短東西她都沒碰過,估計是不喜歡?總之,現在基本相當於蘇的爪牙都被他拔乾淨了。

  ——所以,除了咬人,她現在也沒別的本事了。

  然而這一幕看上去略親密,略刺眼,讓他有點恨得牙癢癢。

  莫里亞蒂轉身看向他,身上還掛著那個「太平洋睡鯊」,表情戲謔:「可怕?毀滅?殘暴?」

  萊克特醫生:「…………」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跟你講。

  莫里亞蒂轉身離開,順手拿走了沙發上蘇蘇的東西,大喇喇從他辦公室離開了,連聲招呼都沒打。

  辦公室再次陷入了寂靜。

  萊克特醫生沉默片刻,重新戴好了手錶,若無其事地拿起電話,對門外的秘書說:「好了,下一位。」            


☆、老娘對你說的一切完全沒印象  

  「蘇,」他低聲呵斥道,「停下。」

  「唔……」

  說人話好嗎,這樣還不如不回應呢。

  而且某處依舊濕軟,她的牙齒帶來的疼痛和發麻感一起沖進大腦。

  莫里亞蒂很無奈,他都疼得發麻了,蘇還沒咬累啊!

  然後他感覺脖子一疼。

  好樣的,她還換了個方式咬人,一邊咬還一邊磨——你是貓嗎?現在把他脖子當磨牙棒用了嗎?

  這是診所下麵的地下車庫,倆人坐在車後座,地點很尷尬,姿勢很尷尬,氣氛也很尷尬,教授的腦子裡想的東西卻一點兒都不尷尬。

  反正她也只是咬一咬脖子,成不了什麼大氣候,與其在這兒尷尬,不如好好思考一下目前的情況。

  ——充分懂得通過統籌規劃利用時間的數學家這樣想到。

  S學院現在有兩起命案。

  其一是生化系助教麗蓓嘉身首異處之案,其二是教超工作人員希瑟懷特遭人分屍之案。

  好吧,嚴格來說,還有第三起。沃茨教授「自殺」案。

  麗蓓嘉和沃茨教授是他手所為,前者是他用來練手的小案子,麗蓓嘉的無頭屍體被他藏在了一個隱秘之處,到時候自然會「閃亮登場」。

  至於為何選擇麗蓓嘉,那是因為她是全院最漂亮的學生,用這具屍體替他揭開愛好的新篇章,再合適不過。

  不過現在他覺得,懷裡這個學生要好看的多,不止好看,而且足夠有悟性,這樣的學生,可以放在更合適的時候用。

  那麼有關沃茨教授一事,她的員工宿舍在他對面,那天特意跑來問了他有關神奇的□□,想來,也許是那天他用拉環開門的時候被她從貓眼裡看到了。

  莫里亞蒂反思著自己是否有些紕漏,其實有些細節方面並沒有做到完美,比如……如果員警再仔細一些,會發現生化實驗室門鎖裡有劃痕,如果再拿材料對比一下,就可以知道,那正是拉環所致。

  員警蠢不代表他就可以給自己留個後患。

  因此,沃茨教授留不得。

  ……

  說來也巧,沃茨教授有抑鬱症,因此他稍稍嚇了她一下,她就選擇了自殺。

  不過,也正因為這位有抑鬱症的同僚,他得知了漢尼拔•萊克特這個名字。

  後來希瑟懷特的案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各種證據指向他,他怎麼可能不起疑。

  自己暗自調查中發現,她因為單身之苦,出於「想嫁沒人娶,願意娶她的她又看不上」的矛盾心態,一直和心理醫生有接觸。

  別發笑,希瑟懷特已經近五十歲,這個年齡愁嫁愁出心理問題,再正常不過。

  虧她平時標榜什麼獨身主義,呵,虛偽。

  話說回來,無巧不成書,希瑟懷特接觸的心理醫生也叫漢尼拔•萊克特。

  於是他下意識查了一下麗蓓嘉。

  ……結果是如出一轍的巧合。

  巧合太多,背後就一定有必然,當他留心觀察過後,他隨意查找的學生中,一半人有心理疾病,這一半人中又有三成學生,是掛名於萊克特醫生手下。

  大學生或多或少有心理疾病,這點正常,但是這麼多學生在同一個心理醫生手下,那就不正常了。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

  「疼……」

  莫里亞蒂驀地回神,感覺自己的脖子終於脫離了痛苦的撕咬,再低頭,原來是蘇揉著胳膊醒了過來。

  莫里亞蒂這才發現,她的胳膊上有兩道很深的傷口,左手的手腕關節處腫成了網球。

  ……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她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發覺自己趴在一個人懷裡,仔細一看原來是教授,先是懵逼兩秒,之後嚇得猛地一起身,毫不意外地撞到了車頂,這才委屈地捂著天靈蓋小心地挪到旁邊的座位去了。

  莫里亞蒂教授由衷地感到欣慰和滿足——這麼蠢一定是他的學生無誤了。

  太好了,脖子,你可以不用當磨牙棒了,高興嗎?

  脖子心裡苦,脖子不能說,脖子心裡只能更苦。

  一切的始作俑者呆愣愣地抬頭,眨巴著眼睛,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教授,又看了看他的脖子——一個紅紅的小牙印,還滲出了血絲,上面沾了點口水。

  她腦子一抽:「有吻痕就算了,口水都不擦乾淨就出來虐狗,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教授。」

  莫里亞蒂:「……」

  為師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你。

  然後蘇終於腦子開竅了,整張臉轟然紅透,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我我我我我、我幹的?」

  「不是,」莫里亞蒂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腫了的嘴唇,「磨牙的小野貓幹的。」

  「教授我錯了……」

  下意識認完錯,她後知後覺地一皺眉:「不對啊,我剛剛是在萊克特醫生的診所裡好好睡了一覺,怎麼就是我幹的了?」

  她還肯定自己似的重重點頭:「嗯,一定不是我幹的,這麼說真的是小野貓爬教授脖子上咬的?」

  莫里亞蒂看著她,只好耐心解釋道:「你有人格分裂症——」

  「剛剛的事情都是我第二人格幹的。」她乾巴巴地接著說完下面的話,然後聳肩,「這話是我小時候幹了壞事之後說出來逃避責任的。」

  然後一臉「這你都信」的表情看著莫里亞蒂。

  這表情真是……

  為師無言以對!

  他覺得現在他一個忍不住就會去把她另一隻手也擰成網球。

  好在她迅速發現了這一事情。

  「我的手這是怎麼了!」

  「咦我的胳膊好疼!」

  「難道我又夢遊了?」

  「不靠譜的心理醫生!虧他還說會替我想辦法!現在連人都不見了!」

  她最後揮舞著腫成網球的拳頭,憤恨地說了最後一句話。

  「這點倒是,」莫里亞蒂立刻表示認同,「所以以後不要去他家看病了。」

  ——遠在樓上的萊克特醫生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醫生,你沒事吧?」他的患者頗為關心地問。

  「沒事。」風度翩翩,他微笑著回答,依舊讓人如沐春風。

  而車庫裡的兩人已經離開,莫里亞蒂決定去替學生好好處理一下她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在黑蘇啃脖子時,兩人都在想什麼?

  教授:麗蓓嘉blablabla……希瑟懷特blablabla……沃茨教授blablabla……心理醫生blablabla……所以這一切都是別人的鍋!我一定是最棒der!

  黑蘇:鴨脖……好大的鴨脖……虎紋鴨脖……( ̄ρ ̄)


☆、小路癡不慎在自己心裡迷了路  

  這事發生後很久一段時間,蘇蘇都沒有見過莫里亞蒂。

  原本一周有兩節他的課,只是那天週一的課之後,當周週三的課以及下周兩節課,全部被他交由別人代上了。

  蘇總感覺心裡不是滋味,但胡思亂想了許久也沒發現自己那天有什麼出格之處,於是只好寄希望于教授他是真的另有急事,所以才沒有來上課。

  只是別的學生對此倒是相當習慣,她打聽過後才知道,莫里亞蒂教授上課十分隨心,高興就來,不高興就找別人代課,這一消失,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半學期之久……

  「蘇,」坐在旁邊的同學表情微妙地盯著她,「你……也不知道教授去了哪兒?」

  蘇一臉莫名其妙:「我為什麼會知道。」

  後者扭過頭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滿臉的惋惜痛心。

  蘇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然而她能這麼簡單地順著別人的心思去說這個事兒嗎?當然不成!這才不停地裝傻充愣。

  但是……其實事實就是如此,她完全不需要裝傻充愣。

  ……她確實存了教授的電話,教授沒來上課的那天,她猶豫了許久也沒敢打過去,只好傻愣愣地從書上挑了一道題給他發過去,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教授差不多秒回,步驟清晰,解題過程比書上還要精妙。然而也沒有加別的廢話,更不像之前那樣非得逗一逗她,只是一句「這種程度的題還好意思拿過來問?」,逼得蘇蘇滿心羞愧。

  她略有不服,於是堅定自己一定要找一道難題出來,於是趴桌子上看了一下午的書,遂成功忘了教授的事情……

  ——沉迷學習,忘記男神。

  在這兒生活了將將一個月,現在她已經不會在學院裡迷路,雖然偶爾會不小心迷糊一瞬導致多兜一個圈,但還是能成功自己找到宿舍。

  日子順風順水,平凡忙碌。

  ……

  儘管總感覺心裡空了一塊兒。

  她停下腳步,從主教樓出來後的路一直走,就看見了那條河,第一次來上課時,就迷路迷到了這兒,死活不知道自己把地圖拿反了方向,後來幸好教授突然路過了。

  ——真是奇怪!為什麼之前經常在學校裡碰見他,最近卻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她惆悵的時候,每天和她一起吃晚餐的隔壁宿舍的小美卻已滿臉春風,等她高高興興地沖進蘇蘇的宿舍時,蘇蘇就預感到了她會說什麼。

  「我和安東尼成功在一起啦!」

  ——就知道。

  蘇蘇表示祝福,展露一個標準八顆牙的笑容,公式化的笑容愣是給小美看的高興勁兒褪了一半。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小美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凳子上,蘇蘇則趴在床上,面前擺著各種翻開的專業書,表情苦悶。

  聽了她的問話,蘇悵然地歎息:「我覺得,我……似乎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小美心情複雜:「……蘇,講人話,這太矯情了。」

  不,少女,是你不懂。

  蘇冷靜地想。

  但是她需要有個人來替她分擔一下,於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最後落腳點卻很奇怪:「你說,難道教授脖子上的吻痕真是我幹的?」

  「是不是你幹的我不知道,」小美頗為專業地分析,「不過看你這反應,我覺得你確實是喜歡你們教授,天,你這樣大膽,在我們那兒老師是要辭職的。」

  「胡鬧!」蘇頓時不高興了,「辭什麼職!教授怎麼能辭職呢!」

  小美滿臉無辜:「我這不是說在我們國家的嘛……」

  蘇蘇無話可說,只好又重新趴回了床上,歎了口氣,繼續劃書上的重點,偶爾還在旁邊寫個公式,小美心服口服,懷著這種心情還能看得進去書,大佬你太牛了。

  但是看蘇蘇現在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她也沒多叨擾,於是站起身準備離開,無奈地和蘇蘇道別:「我先回去了,本來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下回再說吧。」

  蘇蘇打起精神喊住她:「什麼事情?」

  小美猶豫了許久,直等到蘇蘇再次催促了,才接著說:「呃,是這樣……我和安東尼早就在一起了。」

  ……這種事她一點都不想知道的好嗎。

  小美又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們打算在外面租房住。」

  同、同居?

  蘇目瞪口呆。

  這才一個月啊!你們倆是閃電俠嗎?

  「然後……」小美又吞吞吐吐了起來。

  這熟悉的表情,給了蘇一種奇妙的預感:「莫非你們是打算找我借錢?」

  房間裡的氣氛因為這句話瞬間凝滯,小美僵硬了兩秒後轉身,乾巴巴地說:「啊、哈哈、呃,我還是……還是先回去吧。」

  看來還真被她猜中了。

  房門一下被關上,緊接著就聽見隔壁宿舍傳來了悶響,還有一些她聽不懂的悵然的呐喊:「啊啊啊太丟人了!」

  蘇蘇翻個身平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黑髮順勢蜿蜒在各本書之間,她隨意一抬手,打到了什麼東西——哦,是一本書掉下床去了,而且看那個方向,大概是高數的書……

  嗯,教授的書。

  然而她現在連個白眼都懶得賞給那本可憐巴巴躺在地上的書,兀自放空大腦憂愁著,但或許她憂愁的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憂愁——她現在心裡所想的東西,即使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去跟莫里亞蒂教授說半個字。

  所以並非是因為缺乏勇氣,而是她……

  她覺得很憂愁的地方就在於此——仔細琢磨之後,她發現莫里亞蒂教授和她似乎隔了一個次元一樣。

  教授太神秘了,卻總給她奇異的吸引力,一旦有機會,她就控制不住地想去更深入地瞭解他,但是越瞭解,她就越膽怯,尤其是那天自警察局出來之後,她靈光一閃想到的可能性,真是讓人後怕。

  如果她所設想的是對的……

  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世界,與之相比,她所處的,只是一個浮于表面、完全無虞的世界,和他所思考、所面對的完全不同。

  莫里亞蒂教授問過她幾個問題,她都還記憶猶新,可現在如果將這些問題和莫里亞蒂教授本人聯繫起來,卻讓她不寒而慄。

  教授的世界觀非常直白,和他的解題步驟一樣,目的性極強;教授的行動力更不亞於他的思考能力;教授為什麼會三番五次地和命案聯繫在一起;那天她醒來時,為什麼已經不在診所,反而和教授在一起……

  這些問題的答案,也使她猶豫要不要去聯繫莫里亞蒂。

  再接觸下去只會越陷越深,而且絕不僅是感情問題那麼簡單。

  道理她都懂……

  唔,其實教授這幾天的消失也讓她腦袋清醒了不少,所以……

  要不就避一避吧。

  這麼想著,蘇蘇起身往小美的宿舍門口去。

  ——她猶豫著做了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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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燒腦,你居然去見漢尼拔  

  蘇蘇的突然造訪讓小美有些猝不及防,說起來,向同學借錢這個事兒其實挺丟人的,畢竟不是知根知底的同學,萬一她不還,蘇蘇也沒法找她討債,所以即使她不借,小美也沒什麼資格埋怨。

  至於她為什麼找到蘇蘇這裡來……呃,是因為蘇蘇看著比較有錢。

  「我覺得借錢一事好商量,」眼前的黑髮女孩兒嚴肅地睜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不過你們看中了哪裡的房子?」

  小美目瞪口呆,還沒有從天上掉餡餅的驚喜中緩過神來。

  「小美啊……」蘇蘇搖搖頭,深深地為她的智商擔憂,「你反應這麼慢,是借不到錢的。」

  她本身也挺不好意思的,於是支支吾吾地說:「那、那就算了吧……」

  「當然不能算,」蘇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耐心道,「是這樣,你們告訴我你們看中的房子在哪裡,如果環境合適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租下這個房子。」

  小美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等等,你——你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租?」

  「你嫌棄我?」蘇蘇語氣幽怨,她還沒嫌棄會被隨時塞狗糧,居然就先被嫌棄了。

  小美立刻擺擺手表示否認:「不不不,我只是——呃,好奇!沒想到你會答應借錢,更不用說和我們一起租房了……」

  蘇蘇聽她這麼說也猶豫了一下:「好像也是,我和你們一起租房確實不太方便。」

  小美登時滿臉通紅:「不不不你想多了,我們沒有要做別的事情的打算!」

  哦~別的事情~

  小美歎了口氣,然後才頗為正經地說:「其實,我們是打算去適應一下環境,看看能否一起生活,安東尼在這學期結束後就會去日本留學,屆時我也要回國了……」

  蘇錯愕地說:「你——你也要回去?」

  「嗯……S學院是三學期制,我來這兒是第三個學期了,確實可以回去了。」她笑了笑,表情竟然略有羞澀,「其實,我們打算……」

  ——結婚生子,白頭到老。

  這波狗糧我幹了,你們隨意。

  然而這卻讓她茫然,感到有些不解:「呃,可你們才認識一個月……」

  「一個月怎麼了!」小美頗為不服氣地和她理論起來,「時間只是一個概念而已,或許大家會說日久生情才是長久之法,但那是對於需要時間磨合棱角的人們來說的!」

  小美總能用特別樸素的語言說出讓她震驚的話。

  「世界上大多數人是需要磨合的,但是你不能否認,總有人可以與你完全契合,當你遇到這樣的人……」她的雙眼簡直閃閃發光,「不去珍惜機會,反而猶豫懷疑,簡直是對上天的美意不識好歹啊!」

  ——這簡直就是在說她和教授。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然而我選擇不識好歹。

  她冷漠地想。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蘇迅速把話題帶回來,「把位址告訴我,我去看看環境,然後再決定要不要一起合租——如果你不覺得麻煩的話。」

  「當然不會~」小美笑意盈盈,「不過……還是我帶你去看吧,畢竟你可能會找一天都找不到路。」

  蘇:「打你哦= =#」

  嗯……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沒有殺人案,只有學習、學習、學習……

  蘇強行給自己洗腦中——

  我愛這樣的日子!

  ……

  可是,既然已經見識過更高的境界、更大的格局,很難會甘於平凡,甚至淪為平庸。

  一言以蔽之——莫里亞蒂有毒。

  ……

  有毒的某教授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面前的黑板牆。

  牆上有各種圖形,四棱錐、同心圓的環形、最後是遍佈全城的蜘蛛網。

  他還在一點點琢磨著。

  情報收集——這是首要的,沒有情報,就相當於閉著眼睛在獨木橋上走,很容易跌入萬丈深淵。

  那麼如何進行情報收集?由誰進行情報收集?誰可以光明正大地跑遍全城不引人起疑——哦,的哥司機、乞丐、市井小混混……

  不,等等,這樣一來,收集的只能是普通人的資訊,這些資訊龐大而繁瑣,留著只會佔據大腦的容量,而城市命脈往往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所以如何去拿到那些少數人的情報,才是關鍵。

  ——邏輯起點完全相同,只是幾年後他遇到了一個自稱為諮詢偵探的傢伙,偏偏把他捨棄的那條路子,也就是所謂掌握多數人的情報,運用得堪稱神乎其技,甚至他也沒忍住感慨那傢伙是不是開了掛。

  總之,此刻,他把蜘蛛網的形狀從黑板牆上擦去了,仔細琢磨起了城市命脈。

  ……

  懷揣著少女心思的某路癡當然不知道,教授現在正構建著他的帝國雛形,根本沒心思想他的愛徒是不是正在情海中沉浮。

  不僅如此,她還收到了萊克特醫生的短信。

  「蘇小姐,你已經兩周沒來了哦~」

  講實話,她覺得這個小破診所不去也不是什麼大事——拜託,那麼氣派的醫院哪裡符合「小破診所」這幾個字了!

  於是蘇蘇回復道:「我最近比較忙。」

  萊克特醫生也不拆穿她,而是直搗黃龍:「這樣,那麼你母親那邊我就和她如實報告吧。」

  「我好像突然又有空了,本週六上午九點我會過去的……」

  萊克特醫生看著這封急匆匆發過來的短信,默默跳過了其中一個拼寫錯誤的單詞,把手機放到了一邊,表情冷漠,一點都不像是溫和地勸病人前來就診的那個醫生。

  說實話,他也很不想管這個小姑娘,畢竟上次的損失還在,他也不是什麼有強迫症的人物,搞不定的傢伙就要往死裡搞什麼的……

  ——他又不是變態。

  變態無辜地想著。

  總之,他找蘇蘇來另有別的事情。

  莫里亞蒂消失了兩周了,這點讓他很在意,他有些好奇他想搞出什麼動作,可是苦於抓不到他的行蹤,最後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這個學生和他的關係相較親近一些。

  其實他在看到莫里亞蒂的時候是想毀了他的,稚嫩的傢伙還膽敢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簡直放肆。不過他很快忍住了這一衝動,大概是出於一種對後輩的關照吧……

  他可以從莫里亞蒂身上感覺到很多相似點,說起來,其中有一相似點從蘇蘇身上也可以感到——不愉快的童年經歷。

  但顯然莫里亞蒂比蘇蘇要有趣一些,蘇小姐身上的第二人格是她掌控不了的,而莫里亞蒂就不一樣了,和他的性格幾乎完美融合了。

  他想知道這個對華麗的手法有偏執愛好的傢伙,還有什麼後招。

  ——那麼如他所願,不如將正在用心構建世界的教授放一放,將其中曲折也放一放,迅速把光陰拉到親愛的萊克特醫生所期待的週六。

  這天,天氣很不錯,涼爽又不至於刺骨。

  他坐在辦公室裡恭候患者,以蘇小姐路癡的規律來看,今天她應當不會遲到了。

  手錶的時針和分針表明現在的時間——八點三刻。

  「叩叩叩」

  門外也已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他露出笑容,依舊是溫和儒雅的心理醫生,進來的黑髮黑眼的姑娘似乎很戒備,開口便道:「你這回別想喂我喝什麼東西了!」

  哦,被發覺了啊……

  不讓喂就不讓喂唄,有什麼了不起的。

  畢竟他依舊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催眠成功。


☆、莫里亞蒂你就是個衣冠禽獸啊  

  蘇蘇不知道自己這簡單的威脅到底無力到什麼地步,還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凡事說明白就好了。

  天真的少女,能說明白的麻煩,那還叫麻煩嗎?

  萊克特醫生果然沒主動招呼她吃什麼東西了,蘇蘇倒也機智,自行帶了水和零食,小餅乾還是和萊克特醫生桌子上的是一個牌子。

  對,她上次吃過之後覺得味道不錯,記下了牌子之後,自己去採購了一些。

  萊克特醫生心想你這是何苦呢。

  蘇蘇沒等他開口寒暄,倒是先直白地說了起來:「上次我睡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萊克特醫生耐心解釋說:「你有第二人格——」

  「停。」

  蘇打斷他,怎麼大家都喜歡拿這種騙小孩的玩意兒說事,還第二人格,你以為拍電影還是拍電視劇呢?

  不過蘇顯然很會端架勢:「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萊克特醫生一挑眉,看來莫里亞蒂和她說過這事了,既然說過了她還敢來這家診所,蘇小姐要麼是勇氣可嘉,要麼是……蠢得清新脫俗?

  見他不說話,蘇換了個法子問:「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我醒來之後,是在教授的車上,而不是在這兒……」

  「哦,關於這個……」萊克特醫生坦然地陳述道,「既然你說你知道第二人格的事情,其實後來事情發展有些控制不住了,恰巧莫里亞蒂教授來這兒找你……他說他有辦法搞定,於是就把你帶走了。」

  萊克特醫生無辜地說:「具體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這番話讓蘇蘇沉默了下來。

  如果萊克特醫生的陳述是真的,那麼莫里亞蒂教授帶走她是要幹什麼……殺了她麼?

  她撇嘴,怎麼想都不可能,畢竟她醒來後教授看上去還是那麼的和藹慈祥。

  ——講道理,少女你這兩個形容詞用的簡直出神入化。

  其實還有一點原因她不想承認,那就是她本身打心眼兒裡不願意相信教授會有對她下手的心思。

  不過,既然萊克特醫生的一番話被推翻了,那麼真相是什麼?

  蘇蘇想了想,對方是心理醫生,顯然套話是不可行的,畢竟對方關於如何套話的語言藝術肯定比她要知道的多,那麼從他那兒打聽到這方面的消息看來有些困難。

  蘇沉默了片刻,決定換個話題:「對了,醫生,你上次說打算催眠我,可是最後居然是給我喝的水裡下藥,我現在要懷疑你的專業素養了。」

  「手段之一罷了,何況被你發覺的催眠那還叫做催眠嗎?不要被電視劇誤導了,難不成你還指望我拿個懷錶在你眼前晃悠?」

  萊克特身體前傾,嘴角帶著笑,專注地看著她:「而且……你知道嗎,只要你進入了這個辦公室,即使不下藥,我也有辦法催眠你。」

  說的跟真的似的。

  蘇不屑地想,卻在下一秒,意識瞬間陷入了混沌。

  ——還別不信,專業人才的本事分分鐘能讓人目瞪口呆。

  不過萊克特醫生沒沉浸使蘇蘇光速打臉的自豪中,而是立刻從沙發墊子下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繩子,使蘇蘇躺平在沙發上,把靠墊的一端也放平,然後一圈圈把她綁在了上面,以防那個麻煩的第二人格會出來搗亂。

  蘇蘇沒有讓他失望,第二人格的蘇蘇也沒有讓他失望,等他打了個響指,沙發上的人睜開了眼睛,顯然是危險的。

  「又是你啊……」萊克特醫生感慨了一句,「這讓我還怎麼挖掘情報。」

  沙發上的傢伙比上次看上去要聰明了一些,沒有大喊大叫,掙扎了一會兒發現無力回天後,居然老老實實地躺在了沙發上,儘管眼睛還在盯著他,並且表情戒備之極。

  「不過這回倒是老實了不少,看來還是莫里亞蒂教授調.教的好啊。」

  第二人格小姐依舊盯著他沒說話,也對,假如她現在說話了才奇怪吧。

  儘管如此,萊克特還是問了一句:「怎麼,有關於莫里亞蒂教授的消息想和我分享的麼?」

  第二人格小姐傲氣地睬都不睬他。

  萊克特看她這反應,估計連莫里亞蒂是誰都不知道,不過這不妨礙他進行下一步計畫。

  從蘇蘇的包裡抽出手機,他落座于蘇蘇對面的沙發上,閒適地從通訊錄找到備註為M的傢伙,動動手指頭就撥過去了。

  ——瞧,多簡單的方法。

  莫里亞蒂教授此刻剛從浴室出來,頭上頂著浴巾,表情頗為滿意地看著面前黑板牆上的各類推導和藍圖,而他手邊的桌子上擺著一杯……呃,牛奶。

  突然他的電話響了。

  ……肯定是蘇,畢竟只有那個學生知道他的號碼。

  她打來的時間正好,剛好可以把她帶出來走一走,順便聊聊人生理想之類的,想著這樣令人愉悅的畫面感,他接起電話時的語氣也是愉悅的。

  「蘇?」

  「嘿,莫里亞蒂教授,」萊克特醫生的語氣也是愉悅的,「是我。」

  莫里亞蒂沉下了臉色,把打算請蘇出來走走的想法掐死在搖籃中——都告訴了她不要去那個心理醫生那兒,結果還是去了,這也忒不聽話。

  「你學生在我手上。」

  「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臺詞略耳熟。

  萊克特醫生默默瞧了眼對面安靜呆著的第二人格,然後咧嘴一笑,對她說:「來,讓教授聽聽你的聲音。」

  第二人格似乎不打算理他,萊克特醫生耐心極好,把桌上的糖果剝開,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往下看著她,從這個角度,可怕的太平洋睡鯊似乎也不怎麼可怕,反而有點呆。

  萊克特把自己的手指遞過去,果不其然蘇蘇張嘴就要咬下來,他就抓准了時機把糖果丟進了她嘴裡,蘋果味的硬糖瞬間沖進口腔,仰躺的姿勢使它迅速劃入喉嚨,蘇只能不受控制地狂咳了起來,差不多眼淚都出來了。

  「聽,你學生真的在我手上,」萊克特醫生趁機拍了拍蘇的臉頰,逗小動物似的,「你不打算做點什麼?比如說像上次那樣跑過來什麼的。」

  對面沉默了一下,然後說——

  「我這回有了個更好的辦法……」

  莫里亞蒂的語氣似乎有些高興?這倒是讓萊克特醫生稍稍好奇了一把。

  莫里亞蒂則表示自己要好好感謝萊克特醫生,畢竟如果不是他這通電話,他也想不到自己可以趁機試一試這個法子到底適不適合用於實踐之中。

  「不知可否勞您等我片刻。」莫里亞蒂幾乎是彬彬有禮的邀請了。

  萊克特醫生深覺有趣,當真打算等他片刻,瞧了眼手錶,笑著說:「三分鐘夠不夠?」

  莫里亞蒂沉吟一瞬,然後道:「雖然有些緊急,不過可以挑戰一下。」

  哦,那就等他三分鐘吧。

  不妨看看莫里亞蒂教授有什麼摧枯拉朽的本事。

  他倒也沒閑著,看著蘇咳著咳著竟然把糖果整顆吞進去了,倒也來了精神,故技重施,又剝了一顆香橙味的糖果,法子如出一轍,蘇蘇卻再次上當了。

  ——看來什麼比上次聰明了都是騙人的,不吵不鬧估計是生理性的緊張。

  他倒也不嫌棄這麼傻的第二人格小姐,逗了她半天,看她吞了差不多六顆糖,等他再準備投第七顆的時候,第二人格小姐明顯不樂意了,怒氣衝衝地盯著他。

  萊克特醫生不由得表揚了一句:「可以啊,比上次將近半小時的磨蹭,這回只用了不到兩分鐘就發現規律了,看來還真的在變聰明啊。」

  第二人格能不能聽懂他的話另當別論,只是此刻他見對方不上鉤,便把糖果丟進自己嘴裡感受一下水果糖的味道了。

  「芒果……」

  他一轉身,卻聽到背後傳來了聲音,這聲音不由得讓他頓住了身形,重新轉身,低頭看她:「抱歉,你說什麼?」

  「芒果味……」她彆彆扭扭地說著,「我要吃芒果味的糖……」

  萊克特醫生沉吟片刻,再次開口道:「你能說英文嗎?」

  第二人格小姐選擇閉嘴——你個傻帽連中文居然都聽不懂,還好意思讓她說英文,她偏不。

  儘管第二人格不說話了,但這不妨礙萊克特醫生知道她並非完全無智慧,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個人格在慢慢健全自己,說不定多出來幾次之後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獨立的人格。

  ……那麼要不要試試這個路子?

  雖然不見得能起到什麼大功效,但起碼能噁心一把莫里亞蒂。

  只是他還沒繼續思考,突然感覺腦門一涼,他迅速躲開,成功避過了被水淋個滿懷,但蘇蘇卻發出尖叫,似乎怕極了。

  他頓了頓,沒急著救蘇蘇,錯愕地想,消防噴淋系統怎麼自己啟動了?

  不僅如此,外面的火警警報器也發出了聲音,秘書已經開始瘋狂地敲他的門:「萊克特醫生!萊克特醫生!你還好嗎!裡面起火了嗎!」

  「沒有。」他開口回了門外的秘書一句,冷靜地說,「你去看看是不是哪裡出了故障。」

  外面的秘書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就聽見慌張的高跟鞋的踢踏聲遠離了門口,而蘇蘇依舊在尖叫,似乎怕極了水。

  ——怕水?

  她猛地一頓,竟是兀自閉上了眼睛,這像是要主動交出身體的主控權,不出意外的話,蘇蘇本人過一會兒就會醒過來了……

  那邊的莫里亞蒂的聲音調笑著傳過來:「怎麼樣,萊克特醫生,三分鐘到了嗎?」

  ——沒有。然而他卻不置一詞地掛了電話,萊克特醫生不由得笑了,真是幹得漂亮。

  不過他也不想吃悶虧,看了看皺著眉頭似乎要醒來的蘇蘇,靈光一閃,拍了張照片發過去,接著把手機放在桌上就要去給蘇蘇解綁,免得她醒來時發現什麼。

  不過他一轉身,手機就振動了一下,萊克特醫生湊過去瞄了一眼,對方回復了兩個單詞——

  Nice job.

  ……你個禽獸。

  而手機那頭的莫里亞蒂教授把玩著手機,把它放在了桌上,螢幕還亮著,裡面的人赫然就是半個月沒見的學生。

  ——她身上淋著水,幾縷黑髮濕濕地貼在臉上,白色的裙子也貼在身上。被淋濕的地方自有一番味道,而且該勾勒出的風景一點沒少,黑色繩子把她整個人禁錮在紅色沙發上,可以隱約看見胸前粉色的……

  他沒忍住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照片上的人的蒼白的臉,笑著回了兩個單詞。

  Nice job.            


☆、別養肥了戳進來我想說個事兒orz  

  蘇蘇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有些冷,日頭西斜,夕陽的光透過窗戶正好照到她的小腿。而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裙子,鬆鬆垮垮地掛在她肩膀上,如果不是身上披著一件西裝,恐怕現在就走光了。

  嗯……這條裙子領口開很大,她骨架較小,顯然撐不起來這件衣服的氣勢。

  不對吧!

  現在明明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

  「誰給我換的衣服!」她幾乎是尖叫著喊出這句話。

  正欣賞落日的醫生轉過身,修養相當好,一點兒也不怪她破壞了意境,看著表情頗為驚恐的蘇蘇,語氣依舊溫和,解釋道:「這是秘書的衣服,也是她幫你換的,剛剛消防噴淋系統出了故障,你渾身都被淋濕了,衣服被拿去烘乾,請稍等片刻。」

  哦對,差點忘了,淋濕之後還被禽獸看了。萊克特醫生心想。

  蘇略有不服:「那你怎麼沒事!」

  萊克特醫生謙虛道:「那可能是因為我不蠢。」

  蘇:「…………」

  等她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萊克特醫生很是貼心地告訴她下周也要繼續來哦,這語氣和笑容看得她心裡發怵,加上嘴裡一股甜甜膩膩的糖果味,總感覺一切都詭異極了。

  她腳步虛浮地走出萊克特醫生的辦公室門時,還看見秘書頭疼地跟聞聲趕來的員警解釋著報警器的問題。

  報警器……

  好吧,那可能她真的是被消防噴淋給淋濕的,她還以為是萊克特趁著她被催眠的機會,實施各種打擊報復或者花式虐待她呢……

  畢竟她上次回去的時候手腕和胳膊都掛了彩。

  但是話說回來——

  她呆愣愣地看著員警,總覺得自己最近和他們太有緣分了,走到哪兒都能看見他們。

  出了診所之後,她的思緒就忍不住開始放飛,上次從診所出來之後是和教授一起離開的。嗯……他還提醒她不要再到這裡看病了,可她還是來了,不知道教授知道後會不會生氣。

  她恍惚中腦子裡冒出了這個想法,然後回過神,甩了甩腦袋,趕緊過馬路追上了對面的公車。

  萊克特醫生則站在窗子前,看著那個穿著白裙子,一顛一顛兒跑過馬路的女孩兒,背影看上去青春而富有活力。這樣的姑娘,說到底,不該涉及到他們所處的黑暗面……

  這個他們,指的顯然是他和莫里亞蒂。

  不過現在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莫里亞蒂在他面前露了一手,消防噴淋系統只是個例子,誰知道他的手還能伸到什麼地步,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坐以待斃。

  ——誰還沒個小脾氣或者小底牌?

  萊克特醫生覺得那個第二人格小姐就很適合當個底牌,只是發現的有些晚。所以他這回的動作並不打算把注意打在她身上,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好籌碼,有機會還是要好好利用。

  想想還略有些興奮。

  ……

  …………

  日子還是這樣平凡忙碌,蘇卻漸漸覺得無聊了起來。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非常想念莫里亞蒂教授……

  她想看教授用那種淡漠的眼神盯著所有人,想看他曲著指節捏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讓人拜服的精妙步驟,她想聽他問問題,什麼都好,哪怕是那些哲學方面的啞謎。

  ——總之她想念莫里亞蒂教授。

  還有還有,上次說好的請她吃東西,結果他人一消失,這事居然就這麼被擱淺了。

  怎麼會有這麼不守信用的教授啊……

  她覺得委屈,因此看著什麼都委屈,之前下定決心要避著他,可是在莫里亞蒂教授長時間的消失後,好像也都成了氣話。她敢保證,如果莫里亞蒂教授肯在下一秒出現,她還是會像從前那樣毫不猶豫地跟隨他。

  「蘇蘇……蘇蘇?」

  耳邊的傳喚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小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蘇眨了眨眼睛,露出個笑容:「嗯,我們到了嗎?你們的租房往哪個方向走?」

  「到了,接下來跟著我就好……」小美無奈地拉著她下車,關懷地問道,「你自從打心理醫生那兒回來之後,整個人的精神都越來越差,究竟是怎麼了?」

  蘇隨口編了個理由:「我的醫生上周說我蠢。」

  「我一點都不覺得你蠢,」小美笑嘻嘻地拉著她,「蘇蘇很聰明的。」

  蘇心頭一暖,忽然覺得自己這麼瞞著她不太好,可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那句「其實是因為教授已經十九天沒理我了」說出口。

  ……

  這種話還是忍著吧,說出來又不能讓教授憑空出現,她氣悶地想著。

  正如小美所說,S學院是三學期制,說到底本學期只有十周的學習時間,而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五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說是和安東尼「同居磨合」,實際上更大程度是象徵意義上的。

  小美也坦然跟她交代,這一做法純粹是為了應付家中的父母。

  蘇蘇對他們的愛情觀雖不贊同,卻也覺得他們的行動力簡直強的驚人,比起她死活不敢聯繫莫里亞蒂教授而言,實在好太多了。

  不過說到本學期的學習時間……

  她記得,上次那個同學說莫里亞蒂教授以前也時不時就消失一下,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半學期,而教授已經三周沒來學校了,是不是至多再等半個月,他就回來了呢……

  「蘇,你看,就在這兒。」小美頗為高興地拉著她說道。

  蘇再次回過神,懊惱自己怎麼什麼事兒都能聯繫到教授身上,真是中毒太深。可等她調整好心思打算把教授丟在腦後,一抬頭卻被周圍的「景色」給震驚了。

  說得好聽,是貼近自然,說的稍稍直白一些,就是人煙稀少。如果再換個不客氣的說法,那就是——

  這什麼破地方!周圍居然就這一幢房子!

  蘇蘇愣了好久,才轉頭問小美:「你和安東尼……這是什麼意思,打算在這兒安度晚年嗎?還是想在這兒總結一下生活經驗,然後寫個現代版的《瓦爾登湖》?要不要我提前祝賀你們新書大賣?」

  小美很無奈:「蘇蘇……」

  蘇蘇也很無奈:「不能找個稍微交通便利點的地方嗎?我們都要上課的。」

  「我算了時間,」小美指著身後蜿蜒小路盡頭的公交站,「我們上完最後一節課,如果一直在趕車的話,可以乘末班車回來,早上六點十分起床就可以趕在第一節課之前到學校。」

  萬一有個緊急情況呢?

  蘇蘇眼神複雜:「小美,你老實告訴我,是什麼蒙蔽了你的雙眼?是愛情還是不想上學?」

  小美嘿嘿一笑:「兩者都有。」

  話說完,她又高興地給蘇指點道:「這個房子是安東尼表叔家的,上任租客是一位作家,他在這兒寫完了一部長篇懸疑之作,據說已經出版了,可見這是個福地啊~說不定你之前求而不得的事情很快就能實現了呢。而且作家的租金是五百四十英鎊,我們則只需要三百四十英鎊。」

  福地什麼的都是玄學,信這個不如信莫里亞蒂教授。

  蘇蘇冷漠地想,至於租金……她本身也不在乎這東西。

  發現她頗為不感興趣,小美又撒嬌道:「還有啊,裡面的環境非常舒適,二樓有一個琴房,下面還有一個酒窖,安東尼的表叔許諾,只要我們按時打掃衛生,就可以享用前排櫥櫃的酒。除了交通不便,真的沒得挑了呀~」

  蘇蘇心想琴房酒窖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對這些東西都沒興趣。

  「他家頂層還有一個實驗室,」小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笑眯眯地說,「裡面的儀器聽說非常先進,是上上任租客,X理工大學一位元化學系教授留下的,說不定還有什麼筆記啊、實驗的資料、留下來的書籍……」

  「那就這麼決定了!」蘇立刻答應了這樁買賣。

  講道理,三層小別墅,酒窖琴房實驗室,裝修完善水電齊全,每月租金只需要三百四十英鎊,這生意穩賺不賠啊!

  ——剛剛你可不是這麼想的,你這個善變的女人。

  安東尼在別墅裡打掃衛生,以確保兩位女士抵達之後可以面對一個舒適的環境,這樣兩位貧苦的學生可以抱緊蘇蘇大金腿,大家皆大歡喜。

  安東尼的表叔允許他們來這兒先體驗一晚,因此蘇蘇當晚是在別墅裡睡的,房子是陌生的,她下意識收拾了房間裡的利器,放到盒子裡拿出門外去,老老實實反鎖了陽臺和房間門,才爬上了床。

  床很軟,恐怕公主的床榻也不會比這更舒適了,但她還是有些認床……

  蘇蘇盯著天花板,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鐘聲響起了,說明這時已經過了淩晨。

  ——嗯,教授沒聯繫她的第二十天。

  蘇蘇沒忍住翻身起床,摸著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可看到短信真的發出去了,她卻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把手機當成燙手山芋般丟在床尾,自己則窩在床頭,一雙眼又怯又期待地盯著它。

  然後手機震動了一下,有條短信進來了,蘇蘇猶豫一會兒,還是爬過去把手機拿了過來。

  ——蘇:教授,我從學校搬出來和室友合租了。

  ——M:哦,那挺不巧的,我現在在你宿舍樓下。

  蘇:………………(☉_☉)

  我靠啊啊啊!

  莫里亞蒂看著手機,失笑搖頭,再抬頭看著暗著燈的宿舍,終於轉身離開了。

  本來是想來見愛徒最後一面,順便告訴她自己接下來的計畫,沒想到就這麼錯過了……

  既然如此,只能希望她到時候知道消息後不會哭鼻子了。

  莫里亞蒂往他的職工宿舍走去,漸漸隱入夜中,S學院很美,但是當黑夜籠罩著它的時候,卻看上去有些陰森,莫里亞蒂卻覺得在這樣的學校裡漫步,比往常在熙熙攘攘的校園中行走,要讓他愜意的多。

  哪天蘇蘇一起來就好了。            


☆、論教授感動到喜極而泣的可能性

   「蘇蘇!」小美一臉震驚,「你這——你這晚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夢遊症又犯了,所以沒控制住自己往臉上來了兩拳?」

  蘇:……少女,你的腦洞可以再大一點。

  路過的安東尼聽見小美的叫聲後也看了眼蘇蘇,後者毫無畏懼地抬頭和他對視,氣氛十分尷尬地凝滯了兩秒,然後安東尼沒憋住還是笑出了聲。

  ……笑你妹。

  蘇某很怨念,她確實昨晚沒睡好,但光是黑眼圈哪有這麼誇張的效果!

  ——昨天看到教授說就在她宿舍樓下時她是激動的,但又想到她本人在一處偏僻的小別墅,蘇蘇就陷入了生無可戀狀態。

  可是給教授發了幾條短信詢問他為何到那裡去之後,教授卻一直沒回她,她有些著急就起了身想著要不去看看,結果站的太急,不小心就踩到了睡裙,整個人以五體投地的姿勢磕在了床沿上。

  她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大亮,而自己依舊是五體投地的姿勢,並且臉上以兩側太陽穴連線畫矩形的這一區域特別疼,去浴室一看竟然兩眼都腫起來了,這不,一出門還被合租室友情侶狗嘲笑了一把。

  可這都不是最糟糕的……

  早餐的餐桌上,安東尼和小美有說有笑地聊著天,而她放下手機,悶悶不樂地喝著牛奶。

  教授並沒有回她,哪怕早上了,還是沒有回她……

  安東尼本想關心一下蘇大腿,卻被小美制止了,蕙質蘭心的她早看出來蘇蘇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麼了,只是她也無權置喙,而且任何人都沒法幫助她,只能靠她自己走出來……小美心想,蘇蘇顯然正糾結于道德的束縛中——

  是不顧世俗的眼光和恩師喜結連理?還是選擇明哲保身,與真愛遺憾錯過?

  這真是個艱難的選擇。

  瞧,蘇蘇糾結得都往自己臉上掄拳頭了呢!

  蘇蘇卻覺得雞皮疙瘩滿身,為什麼小美看著自己的目光如此的……慈愛。

  早餐吃完,蘇蘇就拜別了兩人,踏上了往萊克特醫生診所的路上,又是一週六,她都習慣了這個時間點去拜訪醫生,只是今天看上去格外順從,沒有平時的逆反心理。

  教授曇花一現似的,消失了大半個月,最後居然就這麼又不見了。

  然而她也絲毫沒有任何權利去埋怨教授,畢竟她也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這失魂落魄的小表情落在萊克特醫生的眼裡就是另外一個味道了。

  「你真的很不樂意來看病?」萊克特醫生溫和地問她,語氣中不乏真誠,「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和你的父母說明白,然後你從此就可以……」

  蘇蘇擺手打斷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是因為這事,畢竟這些年我一直有看心理醫生,現在突然停下,反而不習慣。」

  然而說到真正原因,她又停了下來,這一原因她沒有告訴過誰,即使是小美,也只是知道個片面,儘管這事一直憋在心裡確實非常不好受,但是……

  「我是你的心理醫生,蘇小姐,」萊克特醫生對她微笑著說,「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聊你那個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第二人格,但是現在你真正遇到問題了,卻要瞞著心理醫生嗎?」

  蘇蘇覺得萊克特醫生的表情實在太有親和力了。

  ——顯然萊克特醫生也這麼認為,畢竟他面對一個心裡真的有著困擾的病人來說,專業素質絕對是普通人沒法比的。

  她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說:「我……我似乎喜歡上了我的教授。」

  蘇蘇飛快地看了眼萊克特醫生,後者表情依舊溫和,並沒有做出任何讓她不適的反應,正是一個絕佳的聆聽者。

  她放鬆了心情,把自己的心事娓娓道來。話匣子一旦打開,心中的苦悶和猶疑以及各樣的情緒隨之流淌出來,蘇蘇這一沒收住,就說了很多。

  「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卓越的思維能力是他首先吸引我的地方……」蘇蘇無奈地笑了笑,「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報考了S學院,沒想到真正見到他本人,卻又是另外一個感覺。中國有句話叫做文如其人,莫里亞蒂教授顯然不是如此……」

  「他顯然和論文裡的那個筆法精妙的傢伙不一樣,」蘇蘇慢慢回憶起來,「第一次看上去……嗯,給人很紳士的感覺,但是後來慢慢熟悉後,才發現他並不是那麼紳士的人,反而有些惡作劇的愛好,也不是那麼按部就班的人,反而隨心而行。」

  「莫里亞蒂教授真是我見過最奇妙的人了。」

  他似乎可以變成任何人,身上有著無限的可能性,時而讓人覺得他是刻板的數學家,時而讓人覺得他是古怪的教授,又時而讓人發覺到他的孩子氣和厚臉皮。

  當然還有一些是她沒說出來的,那就是莫里亞蒂教授的行事目的性極強,並且對善惡的定義並非那麼簡單,他有自己的世界觀,而他的世界觀,或者叫做善惡觀更合適,那不是針對這個世界……

  他所針對的,是他目所能及的一切,或許是眼前的小花小草,或許是天邊的日月星辰。無論有生命與否,無論利害幾何,他都有自己思考的角度,他像是一個跳脫出來的睥睨者。

  這種超脫的態度,他一直隱藏的很好,但蘇蘇還是注意到了……

  也正因為這一點的特質,她才懷疑起了那些總是和他搭上關係的案件,畢竟如果他當真選擇跳脫出來,為何又被一個個案件所累?

  儘管預料到了最糟的可能性,但奇妙的是,她並沒有因此排斥莫里亞蒂,當時她腦子當機了幾分鐘,然後感覺眼前似乎閃過一排字——

  恩師愛殺人怎麼辦?線上等,挺急的。

  嗯……所以小美所說的那些「世界觀無比契合」,說的大概就是蘇蘇和莫里亞蒂教授這樣的人了。

  可是說到底,真正不排斥莫里亞蒂教授的原因,也絕不是盲目追隨,還是源于教授的那一點特質,即無論做什麼事情都目的性明確。

  當然,或許會有人說,他可能殺人的目的就是覺得有趣呢。

  ——兄台,長腦子了嗎,這種理由說出來不覺得不科學嗎?

  以玩為目的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現在的成就?他是教授,不是市井小混混!如果莫里亞蒂教授的人生十分失敗,那麼她可能會覺得他殺人是為了玩樂或者報復社會,但是他是莫里亞蒂,輕鬆就可以青史留名的人。

  這樣的人……供他玩的東西太多了,何必非執著於人命?如果是負面的愛好,毒.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啊。

  蘇蘇相信,莫里亞蒂教授擁有自己的善惡觀,並且做事目的性極強,所以他殺人一定有原因。

  蘇沉默著……

  是的,他殺人一定有原因,一定是那些死者做了什麼事情。

  ——而莫里亞蒂呢?

  嗯……他將永遠後悔自己沒有親耳聽到愛徒說出這番話。

  萊克特醫生見她突然沉默,並且皺著眉頭思索了起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卻不想她這麼一坐就是半個小時,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他人插足的空間。

  「蘇小姐?」

  眼前的女孩兒皺著眉頭不說話。

  「蘇?」

  她依舊沒說話。

  萊克特醫生看了眼手錶,她今天的治療時間快到了,哪還有時間給她沉思,當下敲了敲桌子,蘇蘇莫名抬起頭看向他,卻在下一秒再次陷入沉睡。

  ——說真的,他老人家才華橫溢,還真有一百種催眠成功的方式,而且樣樣都比在人眼前晃懷錶高端。

   「蘇,他們說莫里亞蒂教授死了」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毫無疑問看到自己又被綁在了椅子上,這讓她心裡抑鬱,看著眼前的男人,情緒愈發不好。

  「芒果味?」白大褂的醫生笑眯眯地把糖遞到她嘴邊,用中文問了她一句。

  她也就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順嘴咬了他的手,很快就出了血……

  醫生依舊笑眯眯的,絲毫不生氣的樣子。

  好吧……

  她鬆開了嘴,舌頭一勾,糖果進了嘴裡,盯著醫生出血的手指,依舊全身戒備。

  「不知道你怎麼稱呼?」萊克特醫生這回打算好好問她,這個問題第一次見面就問過,這時候再問一遍,總能感受到他的真誠吧。

  ——講道理,又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企圖,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她沉默著,長久地沉默著,只是和剛剛蘇蘇的沉默不同,蘇的沉默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在思考,但是她的沉默卻只能看到深深的防備。

  萊克特醫生心想她這是不打算說了,只好無奈地收回目光,心想自己又得和這個第二人格小姐耗下去……

  「既然你不願意告訴我,」他無奈地說,「暫且叫你第二吧。」

  Sed——第二。

  萊克特醫生翻開蘇蘇的病歷,看上去似乎真的是要給蘇蘇治療所謂的人格分裂症了。

  「第二,你最後的記憶是什麼?」萊克特醫生問她。

  她依舊戒備地盯著萊克特醫生,不肯說一個字,無論中文英文。

  「第二,那你最初的記憶是什麼?」萊克特醫生又問。

  而她的反應也絲毫沒有變化。

  「第二……」

  萊克特醫生問了無數個問題,但無一不被第二漠視,他把蘇的病歷合上,盯著眼前的小姐,然後笑了笑:「你怕水嗎?」

  似乎擔心她聽不懂,萊克特醫生用中文又問了一遍,字正腔圓:「我說,你怕水嗎?」

  第二一頓,戒備的表情下終於出現了一絲慌亂。

  萊克特醫生笑了,這反應不錯,很好。

  ……

  蘇蘇醒來的時候,看到萊克特醫生渾身的水,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風度,對蘇微微一笑,表情很無奈:「抱歉,我又失敗了。」

  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啊?」

  「我的意思是,」萊克特醫生表情沮喪,「我又被你的第二人格打敗了。」

  「別鬧了醫生,我說過的——」蘇蘇忽然聲音提高了一階,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並沒有所謂第二人格這種東西,那都是我編出來騙人的。」

  「你小時候溺水過嗎?學游泳的時候被人按著頭往水裡按、或者因為家人的過失,在浴缸裡窒息過之類的……」萊克特醫生自顧自地問,「再或者被水嗆到?」

  蘇抿著嘴,皺著眉頭很反感的樣子:「我還有事先走了,下周見,萊克特醫生。」

  萊克特醫生無奈地搖頭,似乎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任她離開了。

  但是看她離開後,萊克特醫生才放鬆了神色,往她的病歷裡整理上新的東西,而他手邊的草稿紙上寫了一個詞——溺水。

  ……

  原本的每週一是蘇非常高興的時候,但是自從莫里亞蒂教授缺席週一的課之後,週一的關鍵字就只剩下「假期結束」、「早起」、「痛苦」、「啊啊希望每天都是週末」,可惜這想法和做夢無異。

  數學課,蘇依舊是坐在第一排,眼睛盯著黑板,髮際線靠後的白髮老教授在講臺上揮灑激情和所剩無幾的青春,她數著教授眼角的魚尾紋,不由自主發起了呆。

  「蘇小姐!」

  白髮的教授忽然提高了一個音量,把蘇蘇從神遊天外拉回來,教授敲了敲黑板,問道:「這道題的解法?」

  蘇不假思索地一步步說出步驟,順便還說了思路和可能發生的誤區,後排的人或許沒什麼感覺,但前排的學霸卻不由得對她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

  ——朋友,這解法有點厲害啊。

  甚至等她說完步驟,旁邊髮際線同樣靠後的課代表嘴巴張的比拳頭還大。

  老教授沉默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把黑板上的例題擦掉了,迅速轉向下一堂課的學習,而原本需要講的題目全被他跳過了,前排的學生滿臉錯愕地發問時,老教授和藹道:「我建議你去問莫里亞蒂教授,如果找不到他,那麼問他的愛徒也是可以的。」

  話說完,示意了一眼蘇蘇的方向。

  從他人嘴裡聽到莫里亞蒂的名字讓蘇蘇有些恍惚,但是聽老教授將她和莫里亞蒂教授放在一起比較,忽然覺得……嗯,這感覺還不賴。

  旁邊的課代表嘟囔道:「我還以為那麼刁鑽的思路只有莫里亞蒂教授才能想得到。」

  蘇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轉頭對課代表一笑,後者愣了愣,接著說:「啊,我想起來了,大家都說你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女友,看來果然如此。」

  蘇:「……」

  她默默地轉過頭,竟然十分猥瑣地沒否認——誰管他的,女友就女友,反正他又不知道,女友、老婆或者失散多年的親妹妹,這三者有什麼區別嗎?

  蘇蘇哀怨地想著,如果教授再不回來,她就去跟全學院宣佈教授懷了她的孩子回老家養胎了。

  只是當她還在百般腹誹,詛咒和揣測齊上陣只為炸出莫里亞蒂的時候,卻沒想到他真的被炸出來了。

  沒錯,如你所想,是真的被「炸」出來了。

  被誇獎思路和教授類似的第二天,也就是當年十月十四日,秋高氣爽的好日子,蘇蘇如這個月的每天一樣,等待著教授再次出現,還懷著昨天被誇讚和教授相像的好心情出門,忽然發現校園裡的警車又多了起來。

  身為S學院的學生,面對這種場面都表示自己內心毫無波動,哦,員警啊,大家都是熟人嘛。

  只是這回事情卻來勢洶洶。

  先是下課之後的教超被圍的水泄不通,接著是生化教室的實驗室也被圍了起來,蘇蘇原本淡定的心情,看著這些人走來走去以及他們臉上興奮的色彩,也慢慢不淡定了,她有意無意地跟上去,聽到的消息卻讓她大吃一驚。

  「物證也有了,舉報人說的沒錯,犯人就是詹姆斯莫里亞蒂。」

  什麼?

  蘇蘇頓時慌亂起來,連課都沒心思上,跟著幾個成群結隊的員警往前走,臉色慘白。

  接著她聽到走在最前面的員警說:「找不到莫里亞蒂?職工宿舍去了嗎?他這段時間不是一直住在職工宿舍的嗎?」

  這話讓一眾員警為之一振——太好了!過了這麼久,這個案子終於有結案的曙光了!

  人群中的亞裔姑娘緊抿著嘴唇,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默默盯著這群員警的背影,看他們昂首闊步地跑起來,她毫不猶豫地就跟了上去。

  職工宿舍離教學樓不遠,蘇蘇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大腦尚處於一片空白,就已經到了教師職工宿舍樓下。

  ——她抱著書站在宿舍對面的路上,看著員警們魚貫而入,呆愣愣地不知道怎麼動作,畢竟那是員警啊,而她……呃,她連教授住幾樓都不知道。

  路過的老師有的轉頭看了她一眼,蘇低著頭,皺眉思考著,心道反正在這兒也沒什麼用,不如上去!當下一咬牙,趁著樓下幾個員警正在應付學校老師,迅速往樓道裡跑了過去。

  而樹杈上的葉子緩緩落下,泛黃的邊角徵兆著秋的到來……

  她不必知道教授具體住在哪一層,畢竟員警們的動靜那麼大,那麼多人都擁堵在二樓。

  蘇怯生生靠過來,惹來一個員警探尋的目光,她立馬反應極快地說:「呃,請問林教授是在這裡……」

  「待會兒再說,」員警擺擺手,看她似乎有點害怕,才小聲又補了一句,「你先離開吧。」說完還捅了捅旁邊的人,「怎麼下面沒拉警戒線嗎?」

  不過沒等蘇蘇離開,那邊的幾個員警就把門打開了,這時候哪還有人會管她,當下都目光炯炯地盯著屋子裡。

  蘇蘇踮起腳,整個人都恨不得拔高二十釐米,急切地往職工宿舍裡看,只是她還沒看得真切就被幾個員警推了一把,差點從樓梯處跌下去。

  但是等她站定,卻臉色慘白,連著嘴唇都是慘白的,懷裡的書落了一地……

  她剛剛看到了什麼……?

  為什麼有個人吊在那裡……?

  那……是教授嗎?

  不……那一定不是教授……

  教授怎麼會穿著西裝——

  可下一秒,她腦中又立刻閃出之前在網上查到的照片,照片上的莫里亞蒂教授身著得體的西裝,意氣風發。

  「水!」

  忽然屋裡傳來了聲音,驚得蘇蘇頓時整個人清醒過來,也不管是不是踩到了地上的書,當下幾步沖進了屋子裡,她下意識抬頭尋找那個人,卻愣在了原地……

  他確實吊死在了客廳,不僅如此,現在還渾身是火,火勢極大,白色的天花板都被立刻熏黑了。

  幾個員警手忙腳亂地運著水,員警幾乎崩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自燃!」

  蘇失魂落魄地靠在門框邊,覺得腦袋有些發暈,是啊,為什麼會自燃?

  她鼻子嗅到了味道,下意識看向陽臺,果然看到通往陽臺的門全部用膠帶被封死,連縫隙都沒留,再看其他幾個通往房間門的地方,果然也都被封死了。

  她看了眼,地板上有東西燒過的痕跡,有一塊瓷磚已經發黑。

  ……這樣啊。

  ——封死的空間,吊死的屍體上塗滿白磷,又有人燒東西消耗了許多氧氣。

  在這個封閉的房間裡,儘管氣溫攀升到達白磷燃點,但空氣中氧氣含量不足,不夠讓白磷氧化從而燃燒,但是這一切在員警推門而入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可是大門是如何從裡面被封上的……?

  難道是自殺?

  好像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裡面出來的,甚至懷裡還抱著那些原本掉在地上的書,周遭的慌亂都充耳不聞,腦中帶著剛剛無力的推演離開了教師職工宿舍。

  教授的宿舍……

  自燃的上吊者……

  她不想說出那個結論。

  ——不可能的。

  而她也確實如此,臉色慘白地去上了課,身邊的學生或是說或是笑,或者在驚恐地討論什麼東西……她皆腦袋一陣陣地發懵完全聽不進任何聲音,完全不知如何自處。

  然後在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後,忽然前面有人擋住了去路,她往旁邊挪動了一步,那人也隨之挪了一步,蘇這才意識到或許對方是在阻止她往前走……

  蘇慢慢地抬起頭,眼前人髮際線靠後,好像是……莫里亞蒂教授的課代表。

  她感覺眼睛都被刺痛了,當下低下頭說聲「抱歉」,就要從他旁邊越過,只是課代表的表情難過,遲鈍了半天才拉住她,語氣低沉,是無限的遺憾——

  「蘇,他們說……莫里亞蒂教授……死了……」

  閉嘴。

  混蛋。

  眼眶有東西噴湧而出,蘇狠狠一甩被他拽住的胳膊,掙脫了之後才闊步離開教室。

  ——不可能的。

  蘇,冷靜,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她擦掉差點蔓延整張臉的眼淚,吸了吸鼻子,沒事人似的往校門走去。

  有些句子越不想聽到,反而出鏡率越高,儘管蘇蘇沉默著不予任何答案,但毫無疑問,「莫里亞蒂教授已死」的言論霎時間席捲了整個學院。

  吃飯時,聽到旁邊有人用惋惜的語氣提起那個名字,她就鐵青著臉離開食堂。

  上課時,聽到後面的人用驚訝的語氣提到那個名字,她就毫不猶豫地站起身換座位。

  哪怕坐在公交上,只要有人提到那個名字,她就立刻拿出耳機,把播放機裡的搖滾樂的聲音開到最響,幾乎隔絕了全世界。

  有些事情她不信,她也不想聽。

  詹姆斯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不應該被人用這種遺憾的語氣提起,如果他知道了,一定很不高興。

  ……

  夏季好長,從七八月份開始,一直到十月底,好像一直都是夏季。

  秋季又好短,一場雨稀裡嘩啦落下,蘇在萊克特醫生的診所裡看著雨滴打在窗子上,縮著脖子心想原來秋天到了,可似乎才一個禮拜左右,就到了需要圍好圍巾、穿好大衣的時節。

  冬天好快……誰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一場感冒瘋狂地入侵了許多學生,不過也多虧了這場來勢洶洶的換季感冒,腦子不清醒的同學們終於肯把莫里亞蒂教授的事拋到腦後。

  「蘇?」萊克特醫生看著眼前的姑娘,催眠已經結束,她還在閉著眼睛,似乎極其不願意醒過來。

  可惜最後她還是醒了,等她慢慢睜開眼睛,照例和萊克特醫生約下一次的時間,就要離開。

  「蘇……」萊克特醫生喊住她,「我知道莫里亞蒂教授……」他頓了頓,繼續說,「不過,希望你可以打起精神,你現在看上去憔悴極了。」

  「不,這是因為感冒……」她帶著濃濃的鼻音,回避了他口中的莫里亞蒂教授,兀自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圍巾,老老實實圍了三圈,兩頰的頭髮不小心溜出來她也懶得去管。

  萊克特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想了想,笑容溫和地說:「蘇蘇,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這話總算是讓蘇抬起了頭,眼裡是不可置信,似乎又有被拋棄的失望,只是萊克特醫生知道,她的這眼神並不僅是因為依賴的心理醫生突然要離開,恐怕更多的是因為精神導師的「死訊」。

  她皺著眉頭,手裡的包重新放回了沙發上,兩隻手幾乎擰在了一起,笨拙地說:「萊克特醫生……我、我們約定的療程是一年……現在才將近三個月,我……」

  「我知道,」萊克特醫生看著她,輕輕一笑,意味深長道,「不過我覺得……我的離開,在某天會讓你高興起來的。」

  ——可她早在秋天之前就覺得自己再也不會高興起來了。

  「哦,還有一件事……」萊克特醫生頓了頓,上前幾步走向蘇蘇,她正往後退,卻忽然意識一迷糊就睡了過去,眼睛落在了房間角落裡一個古老的時鐘上……咦,這兒居然有個鐘,可她一直都沒發現……

  眼看著失去意識的蘇蘇就要不受控制地摔倒地上,萊克特醫生眼疾手快地攬起她,把她放到了沙發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拿出繩子,只坐在她對面等著第二醒過來。

  只是這回他等的時間有些久。

  久到他也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了,於是無奈地笑了:「第二,別裝了,我遲早要走的。」

  沙發上的人微不可見地僵了一瞬,才慢慢坐直了身子,緩緩睜開眼。

  萊克特醫生要走,他來和她告別。

  「你輸給莫里亞蒂了?」第二的聲音頗為冷淡,甚至還有些不高興。

  萊克特醫生聳肩:「他的死訊傳過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不對勁,這兩天通過別的學生的消息……我才發現他打算幹什麼。」

  第二皺著眉:「所以你還是輸了?」

  萊克特卻輕鬆地笑了:「第二,對於我們來說,除非死,否則任何情況都不是輸。」

  「可你要走——」

  「莫里亞蒂已經先走了,如果按照你的標準,他才是先『輸』的那個。」萊克特醫生打斷她,然後笑了笑,換了個話題,總算是有點告別的意味了,「這段時間和你相處不算愉快,但卻十分驚心動魄。讓我最欣慰的是,你終於肯開口和我交流,還是用英文。」

  第二皺著眉頭顯然不想理他。

  萊克特醫生笑了笑,對她似乎極有包容心,然後笑著說:「說不定你哪天可以來找我……我的意思是——等你能掌控這個身體的時候。」

  「你這是鼓勵我殺了蘇蘇?」第二挑眉,露出一個頗感興趣的小表情,玩味道,「嘖嘖,醫生,我現在要懷疑你和莫里亞蒂的關係了,你居然想讓你的學生和他的學生爭個高低——」

  「你什麼時候成我的學生了?」萊克特醫生不由得搖搖頭,失笑道,「我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明白的。有關溺水的事情,如你所願我不去查,等到有機會的時候你可以親自告訴我。」

  第二很是不爽,腳翹在他的桌子上,揚起下巴說:「居然還在指望我去找你,做夢吧。」

  「誰知道呢。」萊克特醫生站起身,抬起腿一腳把她架在桌上的腿給踢了下去,下手之重讓她倒吸一口氣,萊克特醫生忽然低頭盯著她,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響起,「我希望你清楚一點,第二,我是誰,我究竟是什麼身份,所以把你那些心思好好收起來,知道了嗎?」

  第二頗為坦然看著他:「不就是個食人魔嗎,有什麼好怕的?」

  萊克特嘖了一聲,真不知道她是天真還是傻……

  「我隨時可以吃了你。」

  「你不會的,」第二斬釘截鐵道,「畢竟這不是我,而是蘇蘇,她身後是莫里亞蒂。」

  第二湊近他,嘲笑他說:「你是不是很後悔,沒有在第一天解決我,也沒有在第一天解決莫里亞蒂?」

  萊克特醫生何等人物,怎麼會被她簡單幾句的挑釁激怒,反而淡然地說:「你今天話特別多,是不希望我走嗎?」

  「我……」

  然而她已經睡了過去。

  正如萊克特醫生所說,在這間房間裡,他可以在任何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催眠。

  但她說的事確實讓他略有後悔,要麼當初就不該懷著心思湊近了莫里亞蒂和他的學生,要麼就如第二所說,在一開始就幹掉這兩人。

  但也絕不至於懊惱至極。

  ……

  蘇再次醒來時,外面是一片漆黑,診所裡同樣也是一片漆黑,沒有燈光或者別的東西,只感覺到小腿肚有些疼,揉了揉之後,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去。

  奇怪的是辦公室門沒有鎖,外面的走廊也是一片漆黑,大概是剛醒過來,加上感冒的催化,她腦子還處於一片混沌之中,也沒管周遭陰森的氛圍,再次一瘸一拐地下樓去了。

  看著那個背影慢慢從走廊中拐入電梯,她身後一片黑暗才發生了變化,辦公室門口,以往秘書所坐的地方都是血跡,萊克特醫生則從那兒走出來——嗯,走之前終於把她解決了,他老人家看這個遲鈍聒噪的秘書不爽很久了。

  不過說到遲鈍,又有誰比得過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

  他還以為她會聽到什麼聲音或者聞到什麼味道,沒想到她就這麼從旁邊走過去了。

  ——哦對,想起來了,蘇小姐感冒了來著,怪不得沒聞到這麼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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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這件事情的後續處理的很漫長,莫里亞蒂一死,似乎很多事情都斷了線索——其實原本警方手裡也沒掌握什麼線索。

  誰都知道S學院出了兩起命案,越來越多人等著他們破案,越是這樣,員警們的壓力越大,可是在絲毫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他們倒是想破案,關鍵是破得了嗎!

  教超的希瑟懷特案件還好,再少的條件,至少還有一個懷疑物件——莫里亞蒂教授,倒也不至於讓人過於絕望。好吧,也挺讓人絕望的,但是和麗蓓嘉的案件一比,他們就覺得這個案子和善多了。

  麗蓓嘉美麗的頭顱放在實驗室,不甘心的雙眼似乎在指責正義的守護者們,何以讓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死於非命,並且兇手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他們根本無從查起。

  監控也好,指紋也好,足跡也好,人證物證隨便什麼證據線索都好……

  可是……啥、都、沒、有。

  簡直就像是一顆頭自己跳上了桌子然後擺出了一個嚇人的表情——論人頭的自我修養。

  可以的員警叔叔,想像力很豐富哦~

  所幸,員警中有一位年輕人的逆向推理思維可圈可點,他陳述道——既然可以做到這麼乾脆,說明對這地方不是一般的熟悉,那麼極有可能是學校的人。於是一場勘察就開始了,首當其衝的就是生化系的學生和老師,後來普查沒結果,就把調查範圍擴大,變為其他學院的教師也算在內。

  莫里亞蒂教授沒有任何特權。

  而希瑟懷特的案件……如果從某種意義上說的話,也確實和莫里亞蒂教授扯得上關係,因此,教授無疑成了他們的一個突破口。

  儘管後來莫里亞蒂教授將這些疑點一一排除,甚至指出希瑟懷特家裡的情書可以是別人寫的,最後留一個他的名字,再不然就仿寫他的字,畢竟他是老師,想得知他的筆跡並不困難。

  案件一度陷入困難的時候,有個學生匿名寫了信,說看到莫里亞蒂教授在希瑟懷特遇害當晚大半夜在校園裡徘徊,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並且還說自己今天看到了那東西,但不敢靠近,更不敢拿出來,希望員警可以去解決。

  及時雨般的匿名信使他們精神一振,當下來到S學院,結果在一處廢棄的老校舍找到了一隻手指頭,經DNA化驗,手指頭是希瑟懷特的。

  找到東西之後,那位匿名的同學在員警的動員下,也猶豫地站出來,表示自己願意出庭作證。

  ——眼看著事情就要解決了,結果莫里亞蒂教授死在了家裡。

  還是先自縊再自燃,火勢迅速且盛大,用水根本潑不滅,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具屍體慢慢變成焦炭,甚至職工宿舍都差點被燒掉一半。

  屍體變成了一堆黑灰,莫里亞蒂教授死了,案件再次進入了僵化的局面。

  這一僵化就是近一個月,不過,眼看著S學院就要放假,誰知道兇手會不會混在他們之中離開,然後逃之夭夭再也不回來,到時候這起案子就……

  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依舊是上次那個逆向思維很不錯的員警,在一天晚上勘察莫里亞蒂**死亡的現場時,在垃圾桶的外部的底部找到了一張粘在垃圾桶上的紙,上面筆跡淩亂地寫著一個位址,經勘查是離學校不遠的一處心理診所,上面的電話則是其中一位元醫師——漢尼拔萊克特。

  逆向思維很不錯的員警再次排查了三人共同點,然後終於找到了一個靠譜的出路。

  死者三人,都在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手下治療過,他後來鬼使神差地查了判定自殺死亡的沃茨教授,發現這位教授也是萊克特醫生的病人。

  那麼沃茨教授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甚至莫里亞蒂教授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這一切都有待商榷。

  破案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可等員警們趕到診所之後,只看到了秘書殘忍的死相,萊克特醫生卻無論如何都聯繫不上了,他的家庭住址、駕照、身份資訊,全是偽造的……

  儘管眼看著這幾個案子就要變成懸案,但大多數員警都松了口氣——儘管兇手跑了,但是起碼確定了兇手是誰,總比一籌莫展好太多了。

  如今莫里亞蒂教授洗脫了嫌疑,但這位可憐的教授已經離開,甚至都沒有親人朋友替他操辦葬禮……人人都為之痛心,他以往教過的學生紛紛站了出來,對他鐵面無私的評價都變成了嚴格要求學生,還有當初學術界、校內對他的期待,全部都湧了出來。

  未來大數學家的隕落,哀哉。

  校內人士自覺替教授舉行了葬禮,哦,順帶提一句,眾籌的錢夠教授再死十次的。

  教授的葬禮定在十一月二十二日,十一月的時間已經可以看到冬天的到來,儘管如此,嚴寒不能阻止大家對教授的哀悼之心,人人都到了,甚至附近教堂的牧師帶著唱詩班的小朋友們也來為他舉行喪事福音佈道。

  人人都來了,除了蘇。

  她是教授唯一承認過的愛徒,唯一看上去和教授熟識的學生。

  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蘇的感冒還沒好,大冬天的早上還窩在被窩裡賴床,偶爾冒出個腦袋,也是盯著亂糟糟的頭髮,從床頭櫃抽出一張紙巾解決鼻涕,然後又皺著眉頭、紅著眼睛鼻子再次鑽進被窩裡。

  小美圍著圍巾,整裝待發在她床邊站了近十分鐘……

  「蘇蘇,」她語氣複雜,然後坐在她床邊,「你……你感覺怎麼樣?」

  「嗯?」蘇把被子扯下來,露出一雙因感冒而發紅的眼睛,看到小美之後才發現她原來在這兒,她擠出個笑容搖搖頭,「我感覺相當糟糕,快要死了……不過不用擔心,我吃過藥了,睡一覺就好。」

  小美頓了頓,乾巴巴地說:「那、那你好好休息……」

  「嗯,好……」她有氣無力地應聲,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看上去似乎還有些發燒,打起精神問,「怎麼,要去哪裡嗎?」

  「蘇……」小美無奈地說,「我們今天的飛機回日本,上周就跟你說過的。」

  蘇似乎燒迷糊了,傻呵呵地笑,鼻音依舊很重:「上周?上周……什麼時候?上周忙著給莫里亞蒂教授整理——」

  她頓住了,時隔近兩個月,想到高數課她的第一反應依舊是莫里亞蒂教授,而不是那個白髮蒼蒼的老教授。

  ——她又給弄混了。

  看著蘇蘇這副樣子,小美終究沒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蘇蘇的手很燙,這一定發燒了,但是如果她今天不去,她一定會後悔的!

  「莫里亞蒂教授死了,蘇蘇。」她哀切地說,「今天是他的葬禮,去吧,蘇蘇。」

  蘇抬頭看向她,眼神冷如外面的寒風,說話都刻薄起來:「怎麼,不著急去趕飛機嗎,哦對……上次我們說過我還可以繼續租這個房子的,是麼?」

  小美愣住,默默地收回手,還是選擇說出口:「蘇蘇,你最近好像病了。」

  「嗯,感冒,還有點發燒。」蘇無力支撐自己半坐起來,乾脆平躺在床上,手背搭上額頭,看上去情況不是很好,「不過我每年都會換季感冒,情況和這差不多,差不多休息一下就好。」

  人在傷心的時候,細胞也會傷心的,傷心的細胞怎麼會打起精神自愈呢……

  「蘇,如果讓你再選一次,」小美笑了笑,溫柔地伸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頭髮,「如果莫里亞蒂教授……如果他還在,你還會不會糾結於到底自己喜歡他與否?」

  她的眼睛很紅,或許是感冒所致,但蓄滿的眼淚卻不會是因為感冒,她似乎正試著平復自己的心情,然後開口,聲音低沉卻掩飾不了哽咽:「……如果他在,我一定會忍不住擁抱他。」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如果知道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原因,那麼或許當一切迫不得已結束的時候不會那麼委屈,但偏偏……說不出道理才是常態。

  所以才極其的難過,難過得要死掉,因為甚至都無從得知究竟從哪裡開始了難過,不知道病因,就無法對症下藥,那即使休息的再多又怎樣……感冒不會好,難過也不會好,細胞也只好陪著她一起難過。

  小美最後還是離開了,她看著蘇蘇強撐著起身洗漱穿衣,然後和他們一起穿著厚厚的冬裝,圍上溫暖的圍巾,只是他們要去機場,而蘇蘇要去學校,參加她愛——敬愛的……敬愛的教授的葬禮。

  她到學校的時候,一群小孩子穿著白色的裙子站在一旁靜靜地唱著詩歌,純淨又可愛,像一個個小天使似的。

  不過或許教授本人可能更喜歡聽著搖滾樂上路。

  想到這一點,她忍不住露出個笑,可惜笑容不過三秒,又再次消失,她悲切地喃喃著,作為他眾多學生中的一個,和大家一起送別莫里亞蒂。

  「教授教授……我真的感覺自己再也不會高興了。」

  莫里亞蒂教授的葬禮結束之後,蘇蘇回到家中竟然神奇地感到神清氣爽。葬禮不愧是葬禮,原本她憋的死死的,卻在幾個文學院老師上去緬懷莫里亞蒂教授時忍不住淚如泉湧。

  哭過之後使她壓抑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她回家後覺得自己昏昏沉沉了近一個多禮拜的腦袋竟然慢慢清醒了起來,甚至發現安東尼和小美走後,還考慮頗為周全地把門窗煤氣都鎖好,但是一個人在這間小別墅,還是有點害怕的。

  俗話說得好,酒能壯人膽。

  於是她想到了安東尼表叔的酒窖……

  在蘇蘇享用美酒的時候,外面卻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初雪,這種風雪天實在讓人提不起來精神,只想縮在房子裡看看脫口秀、吃吃土豆泥什麼的。

  但是作為員警,這顯然是最典型的身不由己的職業,明明是風雪天,卻還要因為一個電話從局裡出來,大老遠趕到這兒來解決問題。

  「瑪格麗特夫人——」員警站在房頂上,吹著冷風往下喊著,聲音都在發抖,「您確定您的貓是通過壁爐裡爬上房頂結果卡住了嗎?」

  蒼老又耳背的瑪格麗特夫人:「——啊?」

  員警:「…………」算了,還是自己再找找吧。

  他乾脆把外面的棉服脫掉,在寒風夾雪中不自覺抖了抖身子,拿出手電筒往裡面照著,可是完全看不到小貓的影子,講實在的,在這個天來幹這個事情,他真的要暴走了!

  「嘿,莫蘭,你小心點,你把爐灰弄我眼睛裡了……嘖!」在房間裡的前輩很不高興地抱怨了起來。

  在寒風中衣著單薄還得忍氣吞聲的莫蘭只好唯唯諾諾地喊了聲抱歉。

  唉……儘管S學院的案子讓他出了把風頭,但顯然不能掩飾他依舊是個小新人的事實,現在還是得好好尊敬前輩。

  想到這兒,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太高興。

  ——塞巴斯蒂安•莫蘭,就是在S學院的多起案子中,逆向思維超群,聯想力和偵查能力都相當超群的那個員警。新人,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他走馬上任的當天,就是麗蓓嘉的頭顱被發現的那天。

  而溫暖舒適的房間裡的前輩捂著眼睛往後退了幾步,選擇等莫蘭那小子找完之後再行動,現在他需要好好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這麼想著,前輩在瑪格麗特老太太的招呼下坐到了沙發上,老太太和藹地感謝了員警們的出勤,並表示小貓南茜是自己的寄託,沒了她自己幾乎不能睡一個好覺,萬般無奈之下才打電話報了警。

  前輩當下表示無妨,還特意寬慰了老太太幾句,表達了自己願意為人民服務的赤誠之心。

  瑪格麗特老太太貼心地奉上一杯熱茶,前輩高興地享用著,感覺胃裡稍微暖和了點,順帶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不由自主就往身後的沙發靠去——

  「喵!」

  一聲尖銳的貓叫,從前輩背後的沙發突然竄出一隻貓,那只貓似乎在睡覺,被他擠到之後才醒了過來,跳開的同時不忘回頭撓了一把前輩。

  他差點沒忍住把茶潑在這小東西身上。

  不過瑪格麗特老太太瞬間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蹣跚著往貓的身邊走去,這只老貓蜷縮起尾巴,順服地跳到老太太懷裡,老太太就高興地感謝起前輩。

  ……嗯,這杯茶還是沒有潑出去。

  「瑪格麗特太太——」

  煙囪那兒傳來青年被凍得顫抖的聲音:「我好像聽到貓叫了,是找到南茜了嗎?」

  老太太很高興,聽到他的問話,往前傾著身子回答道:「——啊?」

  ……莫蘭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不過估計確實是找到了,他這才迅速穿好棉衣,打算從旁邊的梯子那兒下來,不過他才剛下了兩級,就看到幹道上走著一個人,風雪中十分閒適,衣著看上去相當單薄。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好像是十分明確地往五百米開外的那間小別墅去的。

  ……莫蘭記得,他剛剛和前輩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學生淚流滿面地下車,目的地正是那個小別墅。

  莫蘭心裡立刻拉響了警報,迅速下了樓,看了看瑪格麗特老太太溫暖的屋子一眼,又瞅了瞅那邊的獨棟小別墅以及那個越來越靠近別墅的男子……

  莫蘭咬了咬牙,沖屋裡喊道:「前輩,那邊好像有點情況,我過去看看,去去就回來!」

  正忙著逗貓的前輩無心照顧後輩:「——啊?」

  莫蘭:「…………」算了,還是自己最靠譜。

  這麼想著,他趕緊往那邊走去,只是這中間是一大片農田,直接過去肯定是會被人罵,莫蘭只好繞到主道再往那間小別墅走去。

  莫蘭口中淚流滿面的女學生此刻卻哼著歌,把滴管往試管口湊,光著的腳踏在地毯上打著節拍,臉頰紅紅的,不知道是發燒所致還是那半瓶紅酒的功勞。

  安東尼和小美剛走沒多久,她就把餐桌改成了實驗台,頂層的化學用品被她一個個挪下來,酒精燈燒著蒸發皿,裡面正緩緩冒出白色的霧氣,而她也沒閑著,哼著歌把滴管中綠色的液體往試管裡小心地……

  一滴……

  兩滴……

  三滴……

  四——

  「叩叩叩」

  噢,第四滴被敲門聲打斷了,她一個手抖把綠色的液體滴到了旁邊的檯子上。

  蘇皺皺眉,打了個酒嗝,把試管放到旁邊的試管架上,又用坩堝鉗把蒸發皿夾到一邊去,正要把酒精燈帽蓋好——

  「叩叩叩」

  好的,知道了知道了,最後一步做完就去開門……

  她心裡應著,嘀咕了一句,彎下腰把不小心掉到地上的酒精燈帽撿起來,總算重新蓋滅了酒精燈。

  做完這一切,她又仔細洗了個手……

  「叩叩叩」

  敲門聲再次讓腦子不清醒的蘇蘇回過神,她猛地抬頭——噢對,外面有人敲門來著!或許是小美沒趕上飛機什麼的?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器材,心想自己一定會被她念叨的,不過現在也藏不起來了……

  這麼想著,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她晃晃悠悠地走過去開了門。

  穿著單薄的西裝的男士都準備好了笑容,看見門打開的瞬間又猛地關上了。

  莫里亞蒂:「……」什、什麼情況?

  蘇蘇則被竄進來的冷風吹得腦子一清醒,當下到沙發上拿起一件毛毯披好,把自己裹得嚴實了,才再次過去開了門。

  莫里亞蒂斜倚在門口,正琢磨著要不要乾脆自己想辦法進去算了,忽然一道光從門裡照過來,直直地照在他的臉上,他被光刺激得皺了眉頭,抬頭一看——

  蘇蘇身上的毛毯從肩膀上滑落,露出了窄窄的兩肩,而表情更堪稱目瞪口呆。

  哦不——

  她哭了。

  莫里亞蒂很無奈,他就知道她一定會哭,所以那天他如果在宿舍樓那裡見到了她,把事情說清楚就好了嘛。

  可惜沒有如果。

  總之愛徒哭了,眼淚比剛剛的毛毯掉的還俐落,一大顆接著一大顆的眼淚毫不猶豫地往下掉,似乎爭相恐後地想要驗證牛頓第一定律。

  「教授……」學生的聲音都在哽咽和啜泣,然後一頓,愣愣地抬頭,「莫、莫非是頭七……?」

  莫里亞蒂:……不是很懂她在說什麼。

  「蘇,有什麼話能不能先讓我進去,」他眨眨眼,「我好冷。」

  蘇蘇嗚咽一聲:「都成鬼了……還是那麼可憐……」

  「喂……」莫里亞蒂這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隨意往後瞥了一眼,然後一頓,扭頭對蘇蘇說,「說真的,蘇蘇,你再不讓我進去,事情就會麻煩了。」

  「啊?」蘇的大腦思維尚處於一片混沌之中。

  「有人追過來了。」

  「我看見了——」

  她像是瞬間清醒了過來,往旁邊一閃,莫里亞蒂迅速進了房間,剛進來靠在門後,就聽見門外傳來了聲音。

  「呃……小姐?」

  門外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

  「我是塞巴斯蒂安•莫蘭,我是一個員警。」

  蘇蘇心想怎麼到哪都有員警,都離開學校了還能碰到員警。

  「我剛剛看見有人進來了,請問您需要任何説明嗎?」

  「我——」她一頓,扶著門的左手猛地一縮緊,莫里亞蒂則對她露出個笑容,嗯……果然屋裡很暖和,尤其是學生的手,非常適合暖手。

  蘇只好強行不顧莫里亞蒂撓她手指頭的舉動,鎮定地說:「沒事,剛剛是我的……男友。」

  於是不停撥著她手指頭的教授終於停下了,抬眼看向這個大膽的學生。

  蘇繼續鎮定地說:「他之前騙了我……不過現在沒事了」

  莫蘭:「噢噢,抱歉。」熱心的莫蘭總感覺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糧,唉,心裡苦。


☆、30

   屋子裡很暖和,畢竟暖氣開得足,穿著睡裙打著赤腳踩在地毯上的學生看上去有些慌亂,手足無措地愣了半天,然後居然是默默蹲下去把毛毯撿起來,又重新裹好了。

  莫里亞蒂朝她走來,見她更加慌亂,才狀似無意地和她擦肩而過,帶的她整個人往後稍退了一步——

  嘖,無形撩妹,最為致命。

  蘇整張臉都紅得透透的。

  他隨意掃視了幾眼這個小別墅,然後先是注意到了桌上的紅酒,不由得挑眉一笑:「你成年了嗎就喝酒?嗯?」

  蘇蘇感覺這熟悉的聲音真真切切地傳到她耳朵裡,不由得鼻腔一酸——

  「好了別哭了。」莫里亞蒂搖搖頭,無奈地落座于沙發,自行給自己倒了酒,用的正是蘇蘇的杯子,她張了張嘴正要阻止,見他已經下嘴,倒也沒說什麼了。

  等莫里亞蒂砸吧砸吧嘴,感慨這酒不怎麼地的時候,她才唯唯諾諾地走了過來,坐在了莫里亞蒂教授旁邊,然後猶豫道:「教授……你、你沒死啊……」

  「怎麼,眼巴巴盼著我死?」莫里亞蒂教授調侃一句,隨意地往後靠著,語氣滿是戲謔,「我偏不死。」

  好的好的,不死好啊。

  蘇蘇正想詢問他為什麼好好活著,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這一點,卻不想教授起身,朝原本的餐桌——如今的實驗台走了過去。

  蘇頓時緊張了起來,一個撲過去扯住他的褲子,堅定道:「你不能過去!」

  莫里亞蒂回頭垂下眼看著半個人趴在沙發上的學生,不屑地冷哼一聲,稍用力一怔,蘇手裡的西裝褲布料就脫離了手指頭。

  蘇心想,完了,他一定會嘲笑自己的。

  莫里亞蒂的聲音在那邊響起:「讓我看看……嗯,白磷,你在計算五千克白磷燃燒所需要的氧氣啊……嗯,這綠色的是……」

  他頓了頓,抬頭,似笑非笑盯著慌亂的學生:「你這是……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是的,沒錯,太想知道了。

  蘇抿了抿嘴,因為她一開始就不信莫里亞蒂教授會死,所以一定是屍體燃燒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

  「算這個有用嗎?」他拿起玻璃棒,隨意戳了戳旁邊淺黃色的白磷,癟嘴,「受潮了。」

  「哦……」蘇乾巴巴地回應,「那是半個月前買的,一直放在地下,我前段時間在感冒,一直沒空做這個實驗,唔,潮了就潮了吧。」

  莫里亞蒂看向她,挑眉,朝她踱步過來,彎下身子低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發燒,你怕是要死了。」

  「死了也照樣能活過來,」她自嘲地搖搖頭,「就像你一樣,教授。」

  莫里亞蒂頓住,然後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他、他生氣了?蘇蘇沒忍住咽了口口水,完了,這該怎麼辦,這要怎麼哄?

  「糾正你一個錯誤,蘇小姐,」他說道,「不要叫我教授,我已經不是教授了。」

  哈?

  蘇錯愕地抬頭,她還以為莫里亞蒂教授要因為她的不敬而生氣了,結果……結果是這麼一回事情。

  不過現在讓她改口,她也實在不好意思,於是咳了咳,道:「中國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能隨意不尊重老師的。」

  「有意思,中國還有這種說法……」莫里亞蒂挑眉,再次坐回她旁邊,笑眯眯地說:「那快叫爸爸。」

  「我拒絕,」她腦子一抽,嫌棄道,「沒想到你居然喜歡這種play.」

  等、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麼……???

  厲害了我的蘇,這句話可以讓你各種意義上的死無葬身之地你知道嗎。

  蘇驚慌失措地扭頭,正尋找小別墅裡是否存在一條可以容納思想齷齪的學生的地縫,沒想到教授卻很正直地開口道:「不,我比較喜歡師生play。」

  你夠了哦!真的夠了哦!

  話題進行到這裡基本上可以洗洗睡了,畢竟此時氣氛十分尷尬,當然也只是蘇蘇一人感到尷尬,但是教授卻十分期待愛徒還能說出什麼有意思的話,但顯然這種期待必然會落空,因為蘇小姐現在恨不得發燒四十度暈過去。

  「別緊張,」教授安撫道,「畢竟『男女朋友』之間聊聊這些也沒什麼的。」

  蘇心服口服地向莫里亞蒂勢力低頭:「……教授,我錯了。」

  「錯哪了?」莫里亞蒂教授不依不饒,問題一個接一個,就好像他每次引導學生思考時一樣的耐心,「是錯在和教授談戀愛,還是錯在拒絕喊教授爸爸?」

  蘇幾乎暴走:「前者根本不存在啊!至於後者……後者是錯嗎!」

  莫里亞蒂教授無辜地說:「怎麼不存在,剛剛你不是和那個員警說你男友回來了……而也是你說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的等價代換有問題嗎?」

  蘇無言以對:……沒問題,教授說什麼都是對的。

  看著學生終於恢復從前時而呆蠢又時而委屈的表情,莫里亞蒂才噗嗤一笑,拍了拍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的學生,語氣溫柔:「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像那樣僵著臉,再也不會開心了。」

  根據他這些天的觀察,原本喜歡抬頭看世界,指點著花草樹木問問題的學生,卻因為他的死訊,慢慢低下了頭,習慣把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裡,閃閃發光的眼睛也看不見了。

  蘇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她確實覺得……自己真的再也不會開心了,畢竟教授他都已經不在了。

  提到這個,她還是沒忍住,問道:「教授,我想請問您究竟是怎麼火裡逃生的?」

  「我沒有逃生,」他把桌上的酒端起來再喝一口,「火確實燒死了那個——哦,對,即使火沒燒死,她也已經死了。」

  她?

  她靈光一閃,終於反應迅速了一把,失聲驚叫道:「麗蓓嘉?」

  這反應倒是讓莫里亞蒂頓住了,他抬頭看向仍處於震驚中的愛徒,眯了眯眼睛:「你什時候知道麗蓓嘉是我殺的?」

  蘇更震驚了:「麗蓓嘉是你殺的?」

  莫里亞蒂:「……」

  「我只是想到了麗蓓嘉的屍體,我還以為是你從萊克特醫生手裡逃了出來,但萊克特醫生為了製造你死的假像,然後用麗蓓嘉的屍體裝樣子,哦,那麼頭——」

  「是我從萊克特醫生那兒『借』的,」他做了個誇張的手勢,「他那兒的東西有這麼多。」

  蘇:「……」好了,她不想知道這個。

  「所以我之前就說過,」莫里亞蒂耐心地教導著愛徒,「不要去萊克特醫生那裡看病了,他很危險——」

  「您……您不危險嗎?」蘇呆愣愣地問,然後低下頭,皺起了眉頭,「您、您……為什麼要殺死麗蓓嘉,我聽說她是個很好的人。」

  屋子裡的暖氣似乎一下被抽走了。

  莫里亞蒂開口,不辨語氣:「你怕我?」

  「……不怕,」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抬頭,「我知道教授不會傷害我。」

  莫里亞蒂卻無聲笑了:「你也太自信了。」

  「不然教授為什麼要來找我——」她急切地說,「畢竟,如果您要殺了我的話……剛剛進門就可以動手了,可是您既然沒動手,是不是說明……你信任我。」

  莫里亞蒂卻嗤笑她,卻琢磨著要不要離開這兒。

  「教授……我只是好奇……」她皺著眉頭,急切卻又有些畏懼,「他們說麗蓓嘉是個好人,我想知道為什麼您會殺了她。」

  莫里亞蒂低頭不看她:「你記得我問你的第一個問題嗎?」

  她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回答道:「我的名字?」

  莫里亞蒂教授覺得什麼氣氛都可以被她毀的徹底,只能感慨她確實是那個傻乎乎的學生,這個問題,恐怕確實沒有別的意思在裡面。

  「我問你,為什麼殺手要殺人,」他兀自陳述道,「我說,是因為愛好,你說……」

  「是因為純粹,」她回憶起來了……但就算是這樣,她後來也想到了別的可能性,「教授,難道你就隨機選中了她?一定有別的什麼原因的!」

  「說出原因好讓你覺得我是個有苦衷的殺手?」莫里亞蒂笑了笑,「你很天真,蘇小姐,我選中她,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蘇的聲音高了一階:「可她是無辜的。」

  「沒有人是無辜的,」教授冷冷地說,「你記好了,蘇。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無辜的,每個人身上都承載著罪,每個人都有要去死的理由,沒有人是無辜的。」

  她感覺呼吸急促起來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理由去死,因為每個人都不是純粹的善?」

  對,這就是她的純粹理論,他覺得還是挺有道理的。

  「對。」莫里亞蒂教授予以肯定。

  「那你自己呢?」

  「我也是。」

  「那我呢?」蘇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我呢?教授……那我呢?」

  莫里亞蒂的笑容斂去。

  「你愛我嗎?」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從何冒出這種話,「你愛我嗎……以、以純粹的愛……你愛我嗎?教授……」

  蘇蘇沒等到莫里亞蒂教授的答案,因為門外又有人敲門了,她看了眼教授,又看向響個不停的門,最終還是敗下陣來,裹好毛毯起身去開門,坐在沙發上的莫里亞蒂也收回目光。

  蘇……該死嗎?

  不可否認,如果從心回答這一問題,他的答案是——蘇不能死,他不希望蘇死去,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蘇蘇可以一直陪著他,否則他也不會在萊克特離開之後就跑來找她。

  可是按照他的論調,任何人都有死亡的理由,包括他自己都不例外,那麼蘇……

  她是一個例外嗎?

  作為他的世界觀的例外而存在……

  現在的莫里亞蒂顯然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想到這兒,他皺緊的眉頭鬆弛下來。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莫里亞蒂是個樂觀的人,一方面是出於自負——世上還有老子解決不了的事情?一方面還是處於自負——老子解決不了的事情只有未來的老子能解決的了,現在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懷著這樣的心態,他倒是坦然接受了一切,例外就例外吧,方程也允許多解的。

  不過另一邊蘇蘇就不怎麼好了。

  「員警先生,怎麼了?」蘇上前開門,頭疼道,「剛剛真的是我的男友……」

  「哦不,小姐,」莫蘭有些局促地說,「呃,我的意思是……可以借用一下手機嗎?和我一起來的同事似乎不顧我,自己回局裡去了。」

  蘇:「……」你蠢嗎?

  莫蘭也感覺很委屈,他哪裡知道自己不過是去了幾分鐘,回來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前輩開著車走了,瑪格麗特老太太睡得呼嚕聲震天響,他撓門半天只有貓回應……

  「小姐……您看……」莫蘭局促道,「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

  「添麻煩倒不會……」蘇猶豫了一下,照理說她應該請這位可憐的員警先生進來坐一坐,喝杯水什麼的,但是屋裡現在有個傢伙好像和員警關係……咳,一言難盡。所以她要不要——

  「蘇,」屋裡忽然有人叫了一聲,蘇下意識回頭看去,就看到莫里亞蒂教授皺著眉頭看向他們,「呃……怎麼了?」

  蘇警惕地看了一眼莫蘭,發現後者表情茫然顯然不認識莫里亞蒂教授,這才松了口氣,道:「這位元員警先生要借用一下電話,他被同事拋棄了。」

  莫蘭:拋、拋棄……

  莫蘭感覺自己的心口被射了一箭,這位小姐,你說話可以不那麼直白嗎,很傷人的你知道嗎?

  顯然她不知道……

  莫里亞蒂立馬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哦,可憐,快請進。」

  莫蘭:……感覺自己好沒用。

  得到教授首肯的莫蘭總算是進了溫暖的小別墅,蘇蘇也很善良地替他倒了一杯水,莫蘭受寵若驚地接過,然後看了眼這對小情侶家的餐桌——

  哦,有個性。

  莫蘭默默地移開了視線,在莫里亞蒂的招呼下坐在了沙發上,但是顯然蘇蘇是不高興的,畢竟她還有個問題的答案沒有得到解決,而員警先生的到來無疑是個巨大的電燈泡,哦不,或者應該叫燈塔。

  氣氛沉默著,只有暖氣在自由地流動。

  莫蘭硬著頭皮開口:「還、還沒休息呢啊……」

  這話說完他就像咬斷自己的舌頭,現在家裡有人,人家小情侶怎麼好意思去睡覺。

  莫里亞蒂回頭看向蘇蘇,挑眉:「你不是生病了嗎?早點去休息吧——」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親愛的。」

  蘇立馬臉通紅,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這就去休息。」

  「手機還沒給員警先生呢。」莫里亞蒂好笑地叫住她,看著蘇蘇頓悟般點點頭,迅速跑上樓,沒一分鐘就又跑下來,滿臉通紅地把手機遞給了員警先生,莫蘭卻覺得自己莫名又被塞了一嘴的狗糧。

  把手機遞給了莫蘭之後,她感覺身上一暖,原來是莫里亞蒂幫她把掉了的毛毯再次披上了,明明是關切備至的動作,從他身上做出來卻覺得他滿眼的笑意,一點兒也不像是要關切誰。

  蘇覺得自己的害羞像個笑話。

  「晚安。」她強行鎮定,靜靜地對莫里亞蒂教授說。

  「晚安,親愛的。」莫里亞蒂溫柔地叮囑她,「記得吃藥哦。」

  好的,後悔藥是嗎,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吃。

  只是蘇蘇還沒轉身,又被莫里亞蒂拉住了胳膊,等她一回頭,看見莫里亞蒂教授深情款款的視線牢牢地鎖著她:「親愛的,你還沒給我晚安吻。」

  別得寸進尺!

  你這個禽獸!

  打電話的路人莫蘭只好裝作沒看見這對小情侶的虐狗行徑,認真地聽著提示音有節奏地響著。

  「來,別害羞,」莫里亞蒂笑盈盈把臉往前湊了湊,語氣居然還有點委屈,「你不吻我,就是還沒原諒我?親愛的,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和她們都是逢場作戲,只有你才是我的真愛哦——」

  莫蘭覺得自己的三觀粉碎了,也不裝作在認真打電話了,當下不可置信地抬頭:「你居然背著這麼好的姑娘在外面有人?」

  莫里亞蒂看他一眼,心想關你什麼事。

  莫蘭悲憤欲絕:「人渣!」

  蘇沒忍住贊同地點了點頭。

  教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蘇立馬就狗腿道:「不,只要吉姆是愛我的,我就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說到這兒,她靈光一閃,抬頭看向莫里亞蒂,繼續她剛剛未完成的問題:「你愛我嗎?」

  莫蘭感覺自己的豈止三觀碎了,連著整個人都化成了一灘粉末,他真是越來越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戀愛觀了:「這位小姐,你一定要想清楚啊,他在沒結婚之前就背著你搞三搞四,結了婚之後不一定是什麼結果啊……」

  蘇凝視著莫里亞蒂,直直看進他的雙眼:「你愛我嗎?」

  莫蘭:……算了,這姑娘沒法勸。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莫里亞蒂笑著說。

  蘇毫不猶豫地湊上去,輕輕碰了碰他的左臉頰,然後退回一步,認真地問:「你愛我嗎?」

  ——莫蘭尷尬地站起身:「那個……呃,局裡說派人來接我……我先走了。」

  「我愛不愛你有那麼重要麼?」莫里亞蒂盯著她,「蘇,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答案。」

  ——熱心的莫蘭聽了這話實在沒忍住:「她想讓你求婚啊,先生。」

  蘇咬著嘴唇,感覺自己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了,只皺著眉頭,喃喃道:「我希望……我希望知道你的原因,我希望你告訴我,那不是純粹因為愛好。」

  ——莫蘭:「我的天哪,先生,你居然把勾搭姑娘當□□好?!這位小姐,千萬不要啊,就此放手吧,何必非要和他在一起?」

  莫里亞蒂盯著他的愛徒,從她進入學校的第一天,蘇蘇就開始和他接觸,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個學生在他心裡的印象從來不是一直是好的,但是她一直都有辦法把前一秒跌入穀底的印象重新撈回來。

  他想看看蘇蘇到底還有什麼招。

  「我確實是因為愛好。」

  ——莫蘭都震驚了:「居然還這麼理直氣壯!人渣!禽獸!」

  然後氣氛是長久的沉默。

  莫里亞蒂心想,愛徒這回終究沒有救回來她在他心裡的印象。

  蘇蘇扭頭看著莫蘭,表情冷淡,和莫里亞蒂上課看著教室裡坐著的一群蠢貨時的眼神如出一轍:「你好煩。」

  「我走!」莫蘭委屈地一聲喊,接著就猛地跑出了溫暖的小別墅,進入了冰天雪地之中——走之前還沒忘給他們帶上了門。

  蘇蘇心想,這位員警先生真是個好人。

  莫里亞蒂卻已經不想和蘇蘇周旋下去,他給人的機會只有一次,哪怕是所謂他世界觀的例外,這回同樣也只有一次機會,畢竟既然這次她救不回來自己的形象,那往後這種事情只會越發生越多。

  ——晚上趁她睡著了就離開吧。

  莫里亞蒂教授心想。

  看莫里亞蒂教授回了神,蘇蘇忽然就想起小美在離開前問她的那個問題——「如果莫里亞蒂教授還在,你會不會糾結於自己到底是否喜歡他與否。」

  她說什麼來著?

  如果他還在……我一定會忍不住擁抱他……

  教授還沒挪動半步,就忽然感到身上一暖,比這些暖氣都要暖的熱源突然貼近了他,緊緊地用胳膊勾著他的脖子。

  蘇蘇低聲說:「無論如何,教授,請給我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

  莫里亞蒂想問,你怎麼知道我打算要走?

  不過他還是沒問出口。

  「好吧。」他猶豫了一下,抬起一隻手拍拍她的頭,「那你要乖哦。」


☆、31、

  我們可以把蘇蘇想成一個很有心機的人——

  蘇[一臉懵逼]:哈?

  ——畢竟搞的定莫里亞蒂的人物,怎麼肯能不是狠角色。

  蘇:好像有點道理……這麼說,我、我是個狠角色?嘿嘿嘿嘿嘿……

  m:醒醒,蘇蘇,七點半了。

  ……

  蘇蘇一臉惆悵地盯著萊克特醫生:「所以,自從我做了這個夢之後,我總覺得自己可以去拯救世界……咳咳,體力上或許不行,不知道牧師可不可以——哦對了,女性不能當牧師。」

  萊克特醫生真誠地看著她:「我懷疑你有病。」

  「醫生,」蘇蘇神色複雜,「我如果沒病,我為什麼到這裡來?」

  萊克特醫生:「……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給蘇蘇茶杯裡的茶續滿,問道:「不過,莫里亞蒂今天怎麼放心你自己來看病了?他平時不是一直陪著你的麼。」

  「教授他說要去貝克街拜訪一個好友,」蘇蘇立馬一臉嫌棄,「他居然有朋友?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也沒見他有過朋友。」

  萊克特醫生摸摸下巴:「我啊。」

  蘇頓了頓:「他不會承認的。」

  好吧……

  萊克特醫生瞧著她笑了笑:「不過,我覺得或許可以帶你去看看他和他的好友。」

  蘇一愣:「我不想去啊。」

  「總有人想去的,」萊克特醫生打了個響指,蘇蘇感到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混沌包圍,緊接著,就有其他人出現了,萊克特醫生脫掉白大褂,拿好西裝,看向沙發上的人,笑著說:「怎麼,太久沒出來,忘記掌握這具身體的滋味了?」

  第二卻笑:「你知道的醫生,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我並不是不能出來,而是不想出來。」

  她頓了頓,然後站起身:「蘇蘇活得挺好的。」

  「嘖,」萊克特醫生笑著搖搖頭,對她說,「上次估計沒玩過癮吧,走,我們這回去看戲。」

  看戲?哪有那麼多戲可看?

  莫里亞蒂站在天臺上的時候,就一眼鎖定了這兩個觀眾,這就直接導致他說話頓住了……

  福爾摩斯先生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順著莫里亞蒂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一男一女正仰著頭看著天臺。

  嗯,不出意外的話……

  親友團?後援隊?支持者?

  偵探先生不屑地「切」了一聲,愚蠢,花哨。

  莫里亞蒂斜睨他一眼:「你『切』什麼?」

  「你管得著?」偵探先生毫不示弱地和他針鋒相對。

  樓下的兩人的氣氛就不那麼劍拔弩張了,第二看了看樓上的兩個人,扭頭道:「莫里亞蒂是不是看見我了?」

  「我們。」萊克特醫生糾正道。

  「信我,他的眼裡只有我。」

  「不,」萊克特醫生深深地笑了,「他在看他的蘇蘇,你是第二,親愛的。」

  第二感覺被他噎了一下,冷哼一聲轉過頭,語氣中還有一點賭氣的味道:「那就讓他看蘇蘇好了。」

  話說完,她整個人往旁邊一倒,萊克特醫生精准地接住她,心想,第二這是因為莫里亞蒂喜歡蘇蘇而生氣了?不,那也不至於現在才生氣,所以……莫非是因為——

  「叮叮叮」

  她的手機響了,萊克特醫生下意識往天臺上看去,風衣偵探的旁邊是西裝革履的莫里亞蒂,而他正把手機放在耳邊,示意萊克特醫生拿起手機。

  好吧。

  醫生從善如流地從蘇蘇口袋裡拿出手機,放到耳邊接聽:「喂?」

  「把我女朋友放下,」莫里亞蒂冷冷地說,「趁我沒動手,有多遠走多遠。」

  「你還能動手?」萊克特醫生回他,莫里亞蒂是典型的腦力工作者,真正硬碰硬,他的戰鬥力簡直就是渣渣。

  「當然……」莫里亞蒂卻笑了,接下來,福爾摩斯先生背上和胸口的紅點消失,統統來到了萊克特醫生的腦門上。

  夏洛克一挑眉,饒有興趣問:「我現在把你從這兒推下去會怎麼樣。」

  莫里亞蒂看了他一眼,露出個誇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做了個手勢,於是其中一個小紅點再次回到了福爾摩斯的身上……

  其實事情很簡單,硬碰硬他當然做不到,那就把距離保持好,誰都近不了他的身,那不就萬事大吉了?

  氣氛在一片僵持中發生了變化——蘇蘇醒了過來,等她站穩身子,發現自己面前已經鬥轉星移,不再是她熟悉的診所,她顯得有些懵逼。

  「什麼情況?」她扭頭問萊克特醫生,然後表情微妙,「你臉上好多紅點,咦……還在動。」

  萊克特醫生默默指了指天臺,蘇蘇順著方向看過去,發現了一個顯眼高挑的長風衣的傢伙,然後他旁邊是快看厭了的男友。

  儘管快看厭了,但蘇蘇在看到他的瞬間還是忍不住笑了,抬起胳膊沖他揮了揮手,甚至還躍躍欲試地跳了兩下。

  ——你跳什麼?指望自己能一下從那兒蹦上來嗎?

  夏洛克中肯地評價:「你女友有點蠢。」

  「總比你連女友都沒有好。」莫里亞蒂毫不猶豫地回擊。

  「誰說的?」夏洛克卻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指了指街角處,莫里亞蒂往那個方向一看,卻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衣的漂亮到精緻的女性,長髮披在腦後,眉梢眼角都是風情。

  她抬頭沖天臺上的兩人真誠地笑了笑,單手舉起了槍,表情無辜地指著一個人,莫里亞蒂神色一緊,卻聽得一聲槍響後,剛剛還在歡快蹦躂的學生突然睜大了閃閃發光的雙眼,下一秒無力地倒在血泊裡。

  ——方寸大亂不過如此。

  於是夏洛克毫不費力地在他背後一推,莫里亞蒂竟腳底沒站穩,失足跌落了天臺。

  死、死了?

  ……

  蘇蘇猛地醒過來,滿頭大汗都顧不得擦乾淨,就開始瘋狂地推著旁邊睡著的人:「教授教授,醒醒!我做噩夢了!」

  莫里亞蒂緩緩睜開眼,伸手把她塞到懷裡來,下巴在她的腦袋上蹭了蹭,聲音低沉卻又睡意沉沉,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喃喃道:「乖,明天再說。」

  「可是——」

  「閉嘴。」

  「我不!我真的做噩夢了,很可怕的!」

  「明天再說,聽話。」他把她往懷裡緊了緊,又加了一句,「你說過會聽話的。」

  蘇蘇委屈:「……你……好吧……明天說就明天說吧。」

  教授很欣慰,獎勵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乖。」

  ——每天都做噩夢,如果每次都陪你一起當真,你還會不會有開心的一天了,蠢。


☆、32

   「蘇蘇?」莫里亞蒂輕輕推了推她,其實他也不是很排斥這種感覺,只是他感覺蘇蘇的身子越來越沉了,當然不是指體重方面,而是感覺到她越來越無力地依靠著自己。

  「蘇蘇你還好嗎?」

  她聽見教授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過來,而她已然頭疼欲裂,想從他懷裡出來都沒力氣,接著感覺自己身上一輕,她似乎是被——

  哦不,不是公主抱,請不要想那麼多,想想那個空間感,公主抱不適合上樓梯的。

  莫里亞蒂毫不猶豫把她扛了起來,蘇蘇覺得剛剛喝的那杯酒都要被顛出來了,然而她連駁斥他粗魯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委委屈屈地任他把自己扛上樓去。

  教授覺得學生病懨懨的樣子實在不討喜,幫她平躺在床上之後,默默盯著她一會兒,問:「你需要什麼説明嗎?」

  蘇:「唔……」

  「聽不清。」

  蘇:「嗯……」

  「算了你別說了,」教授不耐地打斷她的哼哼唧唧,湊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喃喃地說,「我記得你說吃過藥了……那安心睡一覺吧,明天起來就好了。」

  安心睡一覺?

  她從沒在有意識的時候安心睡過覺,噩夢連連和淺眠才是休息的常態。

  不過大概是教授的話太有欺騙性,和發燒加成,催眠效果簡直堪比萊克特醫生……

  這並不是什麼好比喻,不過此刻誰都沒意識到這一點,莫里亞蒂教授看著愛徒的呼吸漸漸均勻平順,竟然很正人君子地替她掖好被子,接著就退出了房間。

  他還是回到了樓下,踱步到蘇蘇的實驗台前,隨手幫她改正了幾個資料——看第一眼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是一直忍著沒改,好傢伙,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時間看似漫長,實際並不如此,從他進門到現在,也不過將將三刻鐘,幫學生改正好了資料,他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弄完。

  教授伸手把樓下的燈關上,就近拿起了蘇蘇的紙和筆放在沙發上,然後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順手將手機連上旁邊的小型投影儀。

  光潔的白色牆壁上立刻出現了一幅圖。

  一個個同心環形組成的小部件,又由一根根線將他們彼此相連,錯綜複雜卻不至於失去條理,因為他們都指向同一個中心。

  像是葉綠體……?

  不過顯然莫里亞蒂教授沒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兀自將這幅圖和腦中的英國地圖重合起來。

  他到底是為什麼做這些事情?

  在經過蘇蘇的質問之後,他也忍不住琢磨起這個問題,做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

  他手中的筆頓了頓,不過又迅速動了起來,意義這種事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他的所作所為用意義來說他的目的有些太深奧了。

  不過是感到有些無聊,想找個難題解決一下而已。

  ——而且這不是比殺人好多了?

  想到蘇蘇的反應,他自嘲一笑,蘇蘇問他選擇麗蓓嘉是否有原因,他自認為已經將原因全部說出來了——每個人都不是無辜的,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虛偽做作的一面,可愛的外表下卻是骯髒的內心,有的人只在心裡骯髒不為人知,有的人卻做出來了,比如那個麗蓓嘉。

  只是這種事不需要被蘇知道。

  莫里亞蒂教授將紙和筆放下,將小細節的東西基本上完善了一部分——這事情並不著急,沒必要迅速做出來,懷著這樣的想法,他悠然起身去開燈。

  ——上一個放蘇蘇安然無虞地睡覺,然後開了燈的人,是體能極佳的萊克特教授,然而不到一個鐘頭,他就面臨了許多可怕的差點喪失生命的瞬間。

  最可怕的是,那時的萊克特醫生面對的還是無智慧的第二人格,而第二的智慧既然已進化,很多事情的變數就很多了。

  莫里亞蒂開燈的一瞬間,想到了之前他去萊克特醫生診所裡接蘇蘇的時候,他露出的那個表情,顯然是憐憫。

  不是普通意義的憐憫,而是憐憫傻子的目光。

  當時的萊克特醫生心裡想的是——你遲早會在蘇蘇身上栽跟鬥。

  天道好輪回,誠然,「遲早」正是此刻。

  莫里亞蒂看見蘇蘇略微睜著眼睛,空洞地盯著他腳前的地面,手裡拿著水果刀。

  誰知道她從哪裡找到的水果刀!

  儘管莫里亞蒂的近身攻防之術不像他的大腦那樣優秀,但基本的反應能力還是有的,他在蘇蘇動的一瞬間,就往旁邊猛地躲開了。

  於是水果刀立刻被丟在了他原本站著的地方,他還沒來得及做下一個動作,卻被蘇蘇猛地按在的牆上,可惜她的眼神依舊空洞,莫里亞蒂想到那個傳說中的第二人格的事情了。

  他撞在牆上的聲音還是很大的,因此假如外面的人有心,還是可以迅速發現其中的動靜。而外面站著的,是十分鐘前就跑出去的莫蘭。

  他被小別墅的女主人下了逐客令,不僅如此,一番好心還被當成了驢肝肺,這樣還能忍下去就不是正常人了,而莫蘭認為自己是個相當正常的人。

  局裡剛剛並沒有人接電話,這讓他感到很委屈,但是他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選擇離開這個小別墅,而是在風雪中猶豫著。

  ——他總覺得,這棟小別墅裡會發生家暴。

  逆向思維很強的莫蘭這樣想到。

  於是他一聽到屋裡傳來的重重的撞牆的聲音,頓時什麼寒冷和委屈都忘了,驀地轉身,往門上狠狠一撞——可惜門絲毫不動。

  莫蘭警官揉著胳膊,咬了咬牙,再次狠狠一撞——總算是把門撞開了。

  「我是員警!」他喊出聲,「放開那個小姐——咦?」

  莫里亞蒂的鼻尖停著一把水果刀,而手持水果刀的人正是他幻想中那位被家暴的女士。

  你們小倆口……這事情發展的真是越來越離奇了。

  莫蘭覺得自己看不透這一對小情侶,他倆人一開始看上去都像是好人,然後男方似乎是個禽獸,現在女方……居然有暴力傾向?

  一直裝瘋賣傻的第二煩躁地皺起眉,員警?呵,既然看到了,那就別走了。

  莫里亞蒂教授的戰鬥力不高,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要不是正在發燒,說不定莫里亞蒂教授在第一輪的時候就死在刀下了。

  ——說得好像她殺過人似的。

  不過是幼稚的模仿行為罷了。

  如果萊克特醫生在的話,一定會這樣評價。

  但和第二不同,莫蘭面對著這位拿著刀子的女士時是滿心戒備的,擺好了架勢警惕地看著她,隨時等她攻過來,蘇蘇從一開始也沒把他往心裡放,所以幾乎是隨意地撲了上去。

  莫蘭抓準時機,一個過肩摔——

  「我看你敢摔她!」剛才還被摁在地上的莫里亞蒂教授冷聲開口。

  莫蘭猝不及防一頓,結果是用力不及時,第二手中的刀子掉了,不僅如此——她的左手……又脫臼了。

  第二:……這熟悉的疼痛感。

  莫里亞蒂發現第二在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這樣子總算讓他看出了愛徒的影子,當下和莫蘭比了個手勢,莫蘭居然神奇地看懂了——

  於是他鬆開第二的手,再次擺好了姿勢挑釁第二。

  儘管第二已然有了意識,但是這種謹慎防範的意識卻是從生活中一點點總結出的經驗,而作為一個沉睡多年的人格,她最缺的就是經驗。

  於是在她全神貫注地注意著莫蘭的時候,卻忽然感覺頭部一痛,等她呆愣愣地回頭,卻看到莫里亞蒂冷冷地看著她,笑容也是冷冷的:「我說了,你需要休息。」

  像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家長。

  可還是不得不說這招很有用,於是第二終於也睡了過去,誰知道現在睡著的究竟是第二還是蘇蘇,但無論是誰,都無法否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是他愛徒的身體。

  他把蘇蘇再次扛回了樓上,走出她房間之前看到了一個打開的小櫃子,裡面放著各式各樣的刀具,他頓了頓,於是把這個小櫃子抱出了房間,和蘇蘇平日的習慣幾乎一樣。

  莫里亞蒂再次回到樓下的時候,戰鬥力爆表的莫蘭正一籌莫展地盯著被他撞開的門——釘子有些松了,門把手也搖搖欲墜。

  看到莫里亞蒂出來後,他赧然道歉:「對不起……」

  莫里亞蒂沒理他。

  「無論是之前罵你人渣、禽獸,還是……」他苦哈哈地說,「還是弄壞了你家門。我道歉。」

  「沒關係。」擔心他喋喋不休個沒完,莫里亞蒂這才回話。其實他說的也沒什麼錯,人渣禽獸他也當之無愧,至於門……反正又不是他家的。

  「修好就可以了。」莫里亞蒂說道,然後熟門熟路地從廚房放煤氣罐的旁邊拿出工具箱,好像這真是他家似的——可實際上,這也是他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的東西。

  莫里亞蒂負責在一旁休息,莫蘭則任勞任怨地修起了門。

  「左邊先不要動,」莫里亞蒂抬頭瞟了一眼他的路徑,指點道,「學過數學麼?按照這樣的排列,最後你會發現整個形狀很難固定,只能難以下手。」

  可能到時候還需要我去幫忙扶著什麼東西……莫里亞蒂教授心想。

  「好的好的,」莫蘭心服口服,還和他閒聊起來,「您真厲害,請問是做什麼工作的?」

  「教數學的。」他隨口道,「在大學。」

  莫蘭想到了前段時期已故的莫里亞蒂教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莫里亞蒂教授的死和他的錯誤推論也有關係。

  於是愧疚更甚,回頭盯著他,滿臉的任勞任怨:「先生,您看您家裡的地板需要拖一拖嗎?」

  莫里亞蒂:「……」

  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

  可憐的莫蘭警官還是被局裡給忘了,等他苦哈哈地給小別墅從頭到尾打掃了一遍,抬頭一看鐘錶,居然已經淩晨一點多,一直在演算的莫里亞蒂窩在沙發上,和他對視一會兒過後,動作自然地拿過了唯一的毛毯蓋在身上,這意思很明顯。

  他不趕莫蘭走,但是也不會給莫蘭提供什麼住宿的條件。

  儘管如此,莫蘭警官還是心懷感激的。

  「先生,請問您姓什麼?」一片黑暗中,另一張沙發上的莫蘭試圖和莫里亞蒂聊天,「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這麼稱呼你也不好……」

  莫里亞蒂:「閉嘴。」

  好吧……

  「閉嘴先生,」莫蘭繼續說,「之前是我誤會了,我以為您是一個渣男,看來……您在外面有物件也是難免的事情,畢竟家中的女友居然是個暴力狂。」

  「我不叫『閉嘴』,還有……」提到愛徒,莫里亞蒂懶懶地應腔:「她平時不是那樣的。」

  「啊?」莫蘭有些疑惑,然後愣愣地說,「您猜怎麼著,我想到了一個故事,說從前有一個屠夫,在森林裡遇到了受了傷的公主,於是把公主帶了回家,公主對他非常感恩,兩人很快墜入愛河,但在他們同房的第一天,屠夫就發現,白天的公主十分和善,但到了晚上就變成了殘暴的女巫……」

  莫里亞蒂沉默一會兒,問道:「後來呢?」

  「後來……」莫蘭想了想,「我忘了,嘿嘿。」

  ……沒意思。

  天都被你聊死了。

  於是莫蘭接下來無論說什麼,莫里亞蒂都不再答話,他自己話嘮了一會兒,竟然也神奇地睡著了。

  這一晚,風波不斷的小別墅至此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蘇蘇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果然感覺神清氣爽,迷糊了近半個月的腦子總算清醒了,除了左手手腕有點疼,其他皆安然無虞。

  不過她一出門,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這麼乾淨?田螺姑娘光顧小別墅了?不不不,昨晚夢游把房子打掃乾淨比較可信,雖然比起打掃衛生,夢游時把房子拆了更有靠譜。

  她下樓的時候就看見兩張沙發上睡著兩個人,一個姿勢正經,窩在小沙發裡的傢伙是昨天被她一句話趕出門的莫蘭警官,而旁邊那個毛毯整個都裹在身上,側臥著的傢伙則是……莫里亞蒂教授。

  教授睡覺的姿勢竟然是這麼沒有安全感的一類?

  蘇蘇沒忍住笑了,看了看餐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思忖片刻,默默把那些儀器都收拾到頂樓去了,動作輕微,努力著不吵醒他們。

  然後她一個不小心,燒瓶從桌子上骨碌碌滾了下來……

  ——幸好有地毯,不過燒瓶滾動的動靜還是很大。

  蘇蘇僵硬著抬頭,可沙發上的兩個人居然都沒有反應?無論如何她是高興的,於是再次快馬加鞭地收拾起來。

  莫蘭看著蘇蘇上了樓,這才睜開眼睛,疑惑道:「先生,我們為什麼要裝睡?」

  「要你管?」

  莫蘭:……裝睡的是我哎,我還不能管了嗎?

  不過他還是沒有埋怨什麼,聽到蘇蘇下樓的聲音,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

  於是他就聽見,昨天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女孩兒哼著愉悅的聖誕頌歌,在廚房攤起了雞蛋。

  莫蘭現在很好奇那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屠夫最後是沒忍受住,把瘋瘋癲癲的公主又趕了出去?還是公主的殘暴女巫的一面把屠夫殺了?

  ——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下場。

  過了一會兒,兩位影帝在蘇笑意盈盈地催促中「醒過來」了,等到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餐桌上,莫蘭才沒忍住問他們。

  「我還不知道二位的名字……」莫蘭頗為不好意思地說,「虧你們還收留了我一晚。」

  「不,是你自己留下來的。」莫里亞蒂教授涼涼地戳破他。

  蘇蘇就相對比較善良了,跳過了這個尷尬的話題,直接指著莫里亞蒂教授說:「這位是吉姆,你可以叫他教授。」

  你這個介紹的邏輯有問題啊小姐!

  莫里亞蒂看了眼蘇蘇,正想也順便介紹一下她,然後卻頓住了。

  蘇蘇疑惑地和他對視,怎麼了?

  「你……」莫里亞蒂皺著眉,「你全名叫什麼來著?」

  聽了他的問話,蘇蘇有些不好意思:「哦,我在來英國之前特意請表妹給我想了個名字,畢竟她是個小網蟲,她可能知道什麼比較合時代的名字……」

  莫里亞蒂耐心地等她自我介紹。

  「所以……」蘇蘇笑著說,「marysue.」

  「瑪麗蘇?」莫蘭笑著說,「你好,瑪麗小姐——」

  「不,」莫里亞蒂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莫蘭,繼續看著蘇蘇,問道,「我比較想知道你的原名。」畢竟她肯定對這個名字更有感情,而不是什麼表妹起的英文名。

  「這樣啊,」蘇蘇想了想,用中文字正腔圓地說道:「蘇未晚。」

  然後換回英文解釋道:「大致意思就是……做什麼事情都來得及,永遠不會有遲到的時候,我父母說……他們希望我永遠不會感到絕望,只要去做了,就永遠都還有可能性。」

  莫里亞蒂眨眨眼,隨著她說了一遍:「蘇未晚?」

  蘇蘇點點頭,雖然發音很准,但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你這是嘲笑我的中文水準?」莫里亞蒂有些不高興,以他老人家的學習能力,居然還能讓這個學生嘲笑?

  「當然不是,」蘇蘇搖搖頭,笑盈盈地說,「只是……感覺有點微妙,還是叫蘇蘇吧。」

  莫里亞蒂執拗地偏要喊她的名字:「不,蘇未晚。」

  蘇蘇搖頭,一字一頓又說了一遍:「是蘇未晚,烏——安——晚。」

  不恥下問的教授從善如流地改正了發音:「蘇、未、晚。」

  「對了哦。」蘇蘇笑的眉眼彎彎,「教授好厲害。」

  ——莫蘭:……呵呵,不用管我,狗糧吃的挺開心的。

  話說回來,局裡為什麼沒人過問他一句……難道他真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莫蘭心裡苦。

  一早上的其樂融融,似乎掩蓋了昨晚的風起雲湧,莫蘭警官辭別了這間小別墅,蘇蘇也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

  「你還要做兼職?」莫里亞蒂教授挑眉,「我以為,這麼精緻的小別墅都住的了的學生不需要去做兼職。」

  蘇蘇一本正經地說:「賺錢不是目的,從中學習才是目的。這幾個月下來,我覺得自己的視野開闊了許多,從前許多時候我都有些狹隘,多見見一些人會有助我的成長,你說對不對?」

  「哦。」莫里亞蒂教授不予置評,「回來的時候幫我帶點東西吧。」

  蘇蘇已經換好了鞋子,回頭看向他:「好,需要帶些什麼?」

  「鉛筆,以及水彩筆、硬紙板、電話線、紙質英國地圖,越詳細越好。」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還有顯微鏡。」

  「……顯微鏡不是那麼容易能買到的吧?」蘇蘇一頓,「不過樓上或許有顯微鏡,你去看看?」

  「不,不是電子顯微鏡。」教授比劃了一下,「可擕式顯微鏡,我之前在一家店訂過,這些東西在那家店都有,你順道帶回來就好。」

  他把手機連上投影儀,然後說:「別慌,看清地圖就可以成功找到,那兒交通便利,離這兒很近,無論去哪兒都會經過那裡的,所以——」

  「等一等!」

  蘇蘇鐵青著臉走過去,伸出手把相冊往旁邊滑了一下。

  「這是什麼東西?」她指著牆上的一張照片質問,氣得臉都紅了。

  莫里亞蒂頓了頓,老實承認道:「你的濕-身-照。」

  「我知道,」她從牙齒縫裡一個個蹦出字來,「這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月中旬,」莫里亞蒂認真回憶道,「當時我剛洗完澡,正在整合資料的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然後就看到了你的……」

  「——好了別說了!去你的顯微鏡!自己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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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蘇蘇回來的時候,還是帶來了莫里亞蒂需要的顯微鏡,儘管她不知道顯微鏡是幹什麼用的,儘管她覺得教授越來越喜歡欺負她了。

  莫里亞蒂把顯微鏡放在手裡把玩,抬頭似笑非笑看她:「沒迷路?」

  「……我打車。」蘇蘇頗有忍氣吞聲的感覺,「司機總不至於迷路。」

  莫里亞蒂欣慰:「不錯,還是有點腦子的。」

  蘇蘇很明智地選擇跳過這個話題,而是選擇對莫里亞蒂拋出自己的問題:「教授,你要這樣的顯微鏡是幹什麼用的?」

  教授和善地說:「為了拿到你的濕-身-照。」

  蘇:「…………」你給我閉嘴。

  「你肯定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他搖搖頭,隨口帶過道,「顯微鏡只是其中一環而已,但經管如此,這個顯微鏡也很重要,它就像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個,它倒了之後,後面的一系列事情才會發生……」

  就好比那次蘇蘇在萊克特醫生診所,醫生拿愛徒要脅他的時候,他不過打了個電話,就在三分鐘內讓消防噴淋出錯,並且員警也迅速到場。

  其實這算是個實驗,看看他所規劃的網路究竟嚴密與否。結果證明,他還是成功了。

  蘇蘇顯然不懂這句話什麼意思,見教授不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倒也不問,轉而聊起別的事情:「我今天去給小朋友做家教了。」

  「教數學?」莫里亞蒂教授挑眉笑,「崽,為師感到很欣慰。」

  「不要亂用網路用語啦= =#」蘇蘇繼續說,「我還教他中文,你知道他學的第一個詞是什麼嗎?」

  莫里亞蒂略動腦子就猜到了,鄙夷地看了眼這個一臉興奮的學生,決定不上她這個當,於是矜貴地搖頭。

  「是蘇未晚!」蘇蘇沒忍住笑了出來,「教他念我名字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今天早上你——哈哈哈哈哈!」

  ……他就知道。

  幼稚。

  莫里亞蒂:「你明天再給我帶一本字典回來。」

  ——然而他還是沒忍住較了真,

  蘇蘇似乎很樂意替他跑腿,笑眯眯地點點頭。

  莫里亞蒂看著她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麼:「……你,你該不會是以為學中文可以佔據我的時間,我就不會去幹殺人放火之類的事情了吧?」

  「怎麼會佔用你時間呢?」蘇蘇笑眯眯地湊近他,「教授那麼聰明,中文啊什麼的肯定難不倒你,說不定不到兩個禮拜就可以學會了~」

  ……明明知道她那點小心思,但是卻並不想戳破她,因為蘇蘇把其中的尺度把握的很不錯,並沒有讓他感到不高興。

  「你該不會——」莫里亞蒂端詳著笑眯眯的蘇蘇,也微笑,「你是不是變聰明了?」

  「別說出這種侮辱我的話好嗎,我本來也不笨的好嗎,這是我第二次說這種話了!」

  「好的,」莫里亞蒂低頭,調笑著說,「老師。」

  蘇:「……」

  蘇蘇既然「有意無意地」提起學中文的事情,並且還「有意無意地」提出了兩周學會的目標,那麼他就不至於讓這個學生失望,更不會給她任何嘲笑他的機會。

  ——他竟然真的在一本正經地學中文。

  在撞到好幾次莫里亞蒂讀華羅庚的書時,蘇蘇有些驚奇地得出了這個結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的內心還有些略微的微妙。

  畢竟她也只是想試探……試探一下莫里亞蒂教授。蘇蘇覺得自己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猜測——教授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一定是因為那些人做了什麼事,而他恰巧那時候處於無聊。

  如果教授只留在這間小別墅,那麼他不會見到別人,而自己……盡力不會讓他失望。

  最重要的是,蘇蘇真的從不認為教授會殺了她。

  如果教授有事可做,他或許就不會惦記著……那些事情。

  蘇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達到什麼效果,但起碼目前一刻,她想盡力抓緊了莫里亞蒂教授,不要去做那些讓她害怕的事情。

  蘇蘇的想法,莫里亞蒂教授顯然也猜得到,好在他不排斥,畢竟最近有些無聊倒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網正在慢慢布好,現在確實無事可做,如果學中文可以讓這個學生稍稍高興點,何樂而不為。

  ……大家的計畫打算的都很好,但是誰都沒把莫里亞蒂教授的學習能力考慮進去。

  大約十天多過後,蘇蘇有一次中午提早回來後,看見莫里亞蒂教授窩在沙發上頗為無聊地翻看文言文版的《夢溪筆談》時,她終於開始慌了。

  「您……」她小心翼翼湊過去,「您看的懂?」

  莫里亞蒂教授懶懶地掀了掀眼皮,瞄她一眼:「嗯。」

  蘇:可是我自己都看不懂……

  想到家教正在學中文數位,還死活分不清「七」和「八」的學生,她覺得自己服了:「教授,你太厲害了。」

  「我知道。」莫里亞蒂把書放在一邊,「確實挺有趣的。」

  「那您說幾句?」蘇蘇小心翼翼地換回中文:「我叫什麼名字?」

  「蘇未晚。」

  嗯……

  這個「晚」……

  怎麼聽怎麼怪。

  她沒忍住咧嘴,然後莫里亞蒂教授手裡的一本書就砸了過來。

  蘇蘇接住了《夢溪筆談》,笑眯眯地溫柔說:「來,跟我讀,晚~」

  教授冷冷地盯著她,用中文說:「我看到了一個單詞——哦不,成語,我覺得形容你非常合適。」

  「美若天仙?」

  「……」

  這天沒法聊了。

  蘇端正了態度,認真請教道:「請問,教授找到了什麼成語?」

  「大智若愚。」教授認真地說,「意思是,有大智慧,看上去卻像是個笨蛋。」

  蘇蘇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在誇我?」

  「不,這是我的美好希望,」教授把《夢溪筆談》拿回來,繼續懶散地翻起書頁,「希望你能早顯露出你的『大智』。」

  ……好吧,蘇蘇心想,她已經習慣時不時被教授損幾句了,被損完之後渾身舒爽。「大智」還沒什麼苗頭,倒是她隱隱有了抖M的氣質。

  蘇蘇隨意提了一句:「這本書是從哪兒拿的?我不記得有幫你帶過這本書。」

  「是那個誰帶的。」莫里亞蒂繼續懶懶地說。

  「哪個誰啊?」蘇蘇哭笑不得,「你連人家名字都還沒記住呢。」

  「就是——」他一頓,看向門口,「就是他。」

  蘇蘇回頭。

  手裡拎著果蔬食材的莫蘭尷尬地笑了:「嗨、嗨……蘇小姐,你今天中午在啊……」

  蘇:「…………」

  你什麼意思……

  來給教授做飯?

  誰給你的權利?

  光明正大地搶男朋友咯?

  教授抬頭,看到了蘇蘇眼神中幾乎要具象化的殺意,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午飯是蘇蘇操刀,生生做了一桌子的中餐,等她把最後一道小炒高傲地放在桌上,又高傲地落座。

  盯著對面局促的莫蘭,一揮手——

  「請!」

  「她在挑釁你。」莫里亞蒂對莫蘭解釋道。

  莫蘭僵硬道:「謝謝你教授,我聽出來了……」

  好在餐桌上的氣氛不至於太肅穆,因為電視裡的新聞在播報著一些當地新聞。

  眼下快到耶誕節,因此大多時候都在播放著放假的準備情況。

  她反應過來之後,忽然覺得這半年過得很快,而目前的畫面總覺得有種一家三口的溫馨……

  哦不,是一對和睦的小情侶接待客人的畫面——她瞥了眼正大口吃土豆塊的莫蘭。

  對方不自知:「真的太好吃了!」

  好吧,就沖你這句話……

  蘇蘇清了清嗓子,溫柔地問向兩位土著:「耶誕節到了,我們需要準備什麼嗎?」

  可惜兩位土著都是一臉茫然:「耶誕節需要準備嗎?難道我們不準備,耶誕節就不來了嗎?」

  「……我的意思是,」蘇蘇耐心道,「有沒有什麼當地的習俗什麼的。」

  「不知道。」教授打了個哈欠,繼續用叉子處理著雞肉。

  「我也不知道……」莫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裡……而他們也早就不和我聯繫了,印象裡,耶誕節都是在風雪裡度過的……我記得我十七歲的耶誕節,那是一個——」

  「好了閉嘴可憐的莫蘭,我們都知道你有個不幸的過去了,下一位。」蘇蘇打斷他,「還是我來安排吧,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採購東西。」

  教授懶懶地應了一聲,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蘇蘇都懷疑他在這麼懶下去,會不會長胖導致身材走樣什麼的。

  「你呢,莫蘭?」蘇蘇問向莫蘭。

  莫蘭有些詫異:「我、我也可以——」

  「為避免風雪中多一位可憐的警官,」她語氣似乎有些不情願,「只要你答應別離教授太近就好。」

  「……好。」莫蘭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耶誕節禮物,「蘇蘇,耶誕節、耶誕節快樂!」

  「說早了,還有好幾天呢!」

  莫里亞蒂看了看兩人,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中餐,有種不可言喻的感受。

  ……耶誕節。

  但是後來再想起這件事,莫里亞蒂卻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

  儘管他從未期待耶誕節可以給他帶來什麼愉快的體驗,但是……莫里亞蒂覺得,耶誕節實在是個不好的節日,因為耶誕節給他帶來了最糟的回憶,在那麼多糟糕的回憶裡,還是這次的耶誕節最糟糕。

  最糟。

  是的,最糟。

  蘇蘇去詢問了她兼職家教所在的家庭,然後列了一個長長的清單和莫里亞蒂教授與莫蘭警官分享,三人根據預算和時間以及市場供貨量等方面的因素,最後裁定了一些可以真正去採購的東西。

  實際上,號稱為天才數學家的莫里亞蒂教授只是個算帳的,而蘇蘇負責提供預算,莫蘭警官則滿口答應,無論蘇蘇提出什麼東西。

  蘇蘇最後戀戀不捨地拿著鉛筆劃掉最後一項,埋怨道:「你們倒是和我互動一下。」

  於是莫里亞蒂調笑著說:「老師,你的賬又算錯了。」

  蘇選擇無視:「好,那我們明天晚上六點鐘在超級市場見。」

  她滿臉期待地說:「家教是五點半結束,我會儘快趕到的!」

  莫蘭也滿臉期待:「好!」

  「你確定我們不需要給你規劃出一個小時迷路的時間?」莫里亞蒂嚴肅地問。

  「閉嘴,教授。」

  ……這學生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約定好時間後,蘇蘇第二天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叫了莫里亞蒂教授起床,等教授打著哈欠吃完早餐,蘇蘇已經腳步輕快地出了門,甚至還哼著聖誕頌歌。

  目送蘇蘇離開,他又看著眼前的雞蛋和牛奶,以及打掃的乾乾淨淨的房子,還有暖氣充足的小別墅,昨天那股奇妙的感受更加強烈。

  他覺得這些東西……

  很無趣。

  但是……他卻又從未經歷過這些事情。

  其實也不會有什麼驚喜發生,接下來的步驟即使他沒去做過,但也有所耳聞,無非就是採購東西,裝飾一下房子,然後往大烤箱裡塞火雞,準備個蛋糕或者……長筒襪?

  嗯,那個天真到愚蠢的學生會不會給自己準備長筒襪呢?

  她不會不知道聖誕老人都是父母騙小孩子的把戲吧?

  如果她準備了長筒襪,他可以送給蘇蘇什麼東西?

  可他甚至不知道蘇蘇喜歡些什麼,但……這些女學生喜歡的東西應該都差不多吧,嗯……一套實驗儀器?不不不,長筒襪哪裡放得下一套實驗器材。

  然後他慢慢地意識到,他期待的不是耶誕節能帶來什麼驚喜,而是蘇蘇能帶來什麼驚喜,他期待的從來只有蘇未晚而已。

  想到這個名字,他又忍不住低頭喃喃念了幾聲。

  蘇未晚、蘇未晚、蘇未晚。

  為什麼每次念她的名字都會讓她笑呢?明明他的發音沒有問題,絲毫都沒有值得笑的地方,對於這點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蘇蘇為什麼會笑呢?

  ——被喜歡的人專注地念出自己的名字,總是忍不住想笑的,儘管有可能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原因。

  總之,他提前出了門,打算給愛徒準備一份聖誕禮物,他雖然不在乎,但是蘇蘇好像對這一切都很期待似的。

  可是他出門後沒多久,溫馨的小別墅的門突然被粗魯地打開了。

  ……

  莫里亞蒂教授最終選中了一條白色的圍巾,還在店裡百般蹂.躪這條圍巾,想要試試能不能把它成功塞到長筒襪裡,還不至於看上去那麼臃腫醜陋,但是幾次實驗都沒成功……

  這奇怪的行為引起了許多人的側目,都懷疑這位先生是否心理有問題或者極度討厭耶誕節,甚至他再蹂.躪下去,店家都不打算把那條溫暖漂亮的圍巾賣給他了,不過幸好他很快停下了蹂.躪圍巾的行為。

  既然塞普通的長筒襪不成功,那就來隻特殊的。教授想了一個法子,他親自去買了一條大大的長筒襪,準備連襪子都給愛徒備好,免去一切不完美的可能性。

  他把東西寄放在了商場的儲物櫃裡,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五點三刻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蘇蘇一定會很高興的。

  莫里亞蒂教授端著一杯熱咖啡,靜靜地坐在商場旁邊的店裡等著她,甚至手機都準備好了,希望可以抓拍到學生喜不自禁的表情。

  六點五分——

  他看了眼時間,念叨著自己要保持好心情。

  六點八分——

  手機響了一下,莫里亞蒂教授心想,難道真的迷路了?可是打開手機卻是莫蘭發來的資訊。

  「今天市中心有劫持案,我要出警,可能不能一起去了。」

  嗯,好消息,這樣待會兒就不用看他們倆你來我往個沒完沒了,那個學生也會老老實實跟著他走,很不錯。

  六點十分——

  蘇蘇沒來。

  六點十二分——

  蘇蘇沒來。

  六點一刻——

  莫里亞蒂教授把編輯好的短信發給她,然後自行進了商場中。

  她一定是手機沒電了,待會兒估計得垂頭喪氣地回家,沒有去買到東西,她一定很失望,但是如果教授他老人家「一不小心」把清單上的東西都帶回來了呢?

  他都能想像出學生歡呼雀躍的表情。

  儘管清單是在蘇蘇那裡保存的,但是他既然替她算了一遍帳單,要記住這些東西,並不是什麼難事。

  莫里亞蒂教授推著小推車,在人群中悠然自得地穿梭著,他不討厭人群,只是討厭吵鬧,只是在這樣的節日,吵鬧吵鬧似乎也沒什麼錯,畢竟愚蠢的人也有高興的權利。

  莫里亞蒂教授這樣想著,甚至頗為溫和地對一個頂著馴鹿的鹿角的小女孩兒笑了笑。

  這一天估計會很高興,回去之後再和她一起裝飾一下小別墅好了。

  七點零一分的時候,他出了商場,帶上了給蘇蘇準備的長筒襪和白色的圍巾,乘上計程車往小別墅趕去。

  等他抱著一大堆東西下了車,已經是七點四十分了。

  小別墅在小路蜿蜒的盡頭,他一步步往那個方向踏著,只是……

  屋裡為什麼沒開燈?

  ……

  他把東西放到門旁邊,從口袋裡摸索出鑰匙,打開門後,果然沒有開燈,冬天的夜晚來得快,在獨棟小別墅這裡,絲毫沒有別的光可以讓他看清東西。

  蘇蘇不在家?

  莫里亞蒂教授帶著東西進了門,打開燈後,屋裡果然沒有人。

  那她去了哪兒?

  難道是做家教的夫人留下她吃晚飯了?

  那她一定會回短信的,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電視打開後正在播放新聞,說是市中心的劫持案很難控制住,犯人有槍,已經導致有員警身亡了。

  莫蘭好像就在這個市中心的劫持案出警。

  莫里亞蒂想著,然後看了看空落落的小房子,還是忍不住念叨。

  蘇蘇呢?

  他打了個電話——這可是他第一次給蘇蘇打電話,只是通話提示音永遠提醒是已關機。

  他手裡把玩著聖誕帽,百無聊賴地把它戴在了頭上,過了一會兒又打了一個電話——可惜依舊是已關機。

  莫里亞蒂把聖誕帽從頭上扯下,起身往樓上蘇蘇的房間去——難道是她在房間裡睡著了?

  可惜房間裡也依舊空無一人。

  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打了電話給那個蘇蘇做家教的家庭,得到的消息卻是蘇蘇今天根本沒有到她家去。

  ……

  那……蘇蘇去哪了?

  他往樓下走去,只是才踏上階梯,忽然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

  蘇蘇給他買的紙板後的一疊藍圖去了哪兒?

  ——那是他根據英國地圖設計出的藍圖,就等最後的整合,就可以謄寫在那個硬紙板上了。

  這些東西一直放在蘇蘇的房間裡,表面打著有害睡眠的旗號,實際上卻不希望他再進一步地推敲鹽酸,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他的手機裡還有許多這樣的記錄。

  或者說,她不願意知道。

  莫里亞蒂又退回她的房間看了一眼。

  ——那疊東西已經沒了

  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是自願還是脅迫,只知道她突然消失,帶著他的東西一起消失。

  這時候他想到了一個老朋友——漢尼拔萊克特醫生。

  屋子裡沒有任何打鬥和掙扎的痕跡,也就是說帶走蘇蘇的是熟人,起碼是她無法反抗的人,那個學生除了那幾個已經離開了英國的小情侶,她還和誰是相熟的?

  也只有漢尼拔萊克特。

  他雖然造成自己離開的假像,但一直伺機等著回來抓住他的弱點,並以此相要脅。

  一定是他把蘇蘇帶走了,順便還拿走了他的藍圖,畢竟這世上除了莫里亞蒂教授本人以及他的學生之外,也只有他有可能知道那疊藍圖的意義了。

  蘇蘇……

  要找到蘇蘇……

  教授帶好了自己的手機和西裝,他的網已經布好,等待著被使用,他甚至後來都沒想到要去用,畢竟和蘇蘇相處的時光是那麼……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要啟動它,竟然就是為了尋找蘇蘇。

  小別墅裡的燈關上了,白色的圍巾和紅色的聖誕帽被丟在屋裡,此時已經一文不值,無人問津。

  送禮物的人離開了,收禮物的人下落不明……

  儘管在不到一小時前,它們還被人抱在懷裡,拎在手裡,儘管在原本的計畫中,它們應該已經被掛起來,帶給這個溫馨的小房子一些快樂的氛圍。

  只是此刻……

  有個人驀地消失,像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一旦倒塌,隨後的一切都會坍塌。

  滿大街的喜氣洋洋,卻有個人冷著臉在人群中穿梭,他似乎把愛迷路的學生弄丟了……

  耶誕節快樂。


☆、34

  距離他開始找人已經過了三天,可是各方面都沒有消息。

  不,與其說沒有消息,不如說沒人注意。

  按照他的設想,這些網路確實涵蓋了這個城市的角落,無論是水、電、光、熱,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摧毀其中某一項,但問題也出在這裡。

  這個網路適合用來毀滅,而不適合用來找人。

  他本身所設計的每個環節都是依靠巨大的資訊鏈連接起來,其中一個環節的啟動,要麼是威逼,要麼是利誘,類似蝴蝶效應和多米諾骨牌,這樣的設計能帶來的影響和摧毀是巨大的。

  但是一旦涉及到類似找人這樣的事情……

  他們不適合做這種事,首先處於每個環節上的人就不屑去這樣做,其次,這個設計從一開始就沒把這種「功能」計算進去。

  哪怕是查監控,也只能查到有監控的地方,而蘇蘇所行走的區域大多是安全地帶,根本不需要監控這種東西。

  於是蘇蘇就這樣消失了,從他自以為很嚴密的網路和自以為很安全的屏障中消失了。

  莫里亞蒂待在他在校外的房子裡,即使這裡冰冷又黑暗,他也不想回到郊外的小別墅,儘管那兒有暖氣、有光……但是沒有蘇蘇。

  蘇蘇像是那個小別墅裡最核心的一環,一旦她不在了,其餘環節也只有癱瘓的份兒。

  ——他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現在甚至感到有些茫然。

  莫里亞蒂教授一步步設計著那些奇妙的藍圖,誠然,他們作為攻擊的武器是無可挑剔的,但是作為保護的屏障卻遠遠不夠,之所以在設計時沒有把這點考慮進去,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需要保護。

  危險的地方也好,他樂於處在那兒。

  可是他發現自己有想要保護的人、想要保護的事情的時候,卻猛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會。

  ——這大概是他的缺陷。

  ……

  現在該怎麼辦呢?

  教授想著,蘇蘇不見了,他找不到她,完全接收不到她任何資訊,她現在是安全還是危險?她現在是哭泣還是微笑?她現在是死是活?

  這些答案都是未知。

  其實如果實際一點想,蘇蘇從未得罪過任何人,哪怕是她身邊最可怕的人物,也不過是莫里亞蒂和萊克特,而她一直和這二人打交道,也從未出過事情,所以,她安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理智上是這樣解釋的,可是感情上卻總過不去。

  這又引起了別的問題,比如說——感情?為什麼對蘇蘇會在感情上過不去?

  這些問題他都不想回答,越靠近這問題的答案,他覺得自己越有失控的趨勢,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放棄思考有關蘇未晚的任何事情,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保持自己的……理智。

  那麼沒有蘇蘇之前他在做什麼?

  ……

  …………

  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更難發覺,因為那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蘇蘇沒出現之前……莫里亞蒂教授不得不承認,在她沒出現之前,他一直在等待著有這麼一個人出現。

  可是好不容易她出現了,現在卻又被他弄丟了……

  「……耶誕節前夕的這場慘劇實在讓社會大眾憂心忡忡……」

  新聞播報的聲音緩緩流淌,他窩在沙發上,盯著螢幕卻在發呆。

  「……持槍者不僅傷害了人質,甚至對員警也一陣掃射……」

  「……本次因公殉職的員警讓我們為之哀悼……」

  螢幕上閃過一些名字和照片,莫里亞蒂突然在其中捕捉到了一個人物——塞巴斯蒂安•莫蘭。

  剛剛記者說……因公殉職?

  ……

  莫里亞蒂覺得之前在小別墅度過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像是他某次做夢想像出來的一樣,現在誰都不在了。

  等等——

  蘇蘇消失在什麼地方?

  做完家教回來的路上,那兒有一個破舊小公園,平時都是社區住戶喜歡在那裡健身散步遛狗。他最後搜集到的蘇蘇出現的地方就在這裡。

  從這兒結束,監控就不見了。

  如果按照蘇蘇平時回來的路線,還會經過一條羊腸小徑,然後是一條荒廢的公路,最後到達公車站,上了公車之後才可以繼續在監控中看見她。

  她所消失的地方是沒有監控的地方——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被禁錮了。

  他站起身來往電腦旁走去,在他錄入的資料裡應該會有這樣的記錄……

  ——為什麼那些地方沒有監控?

  因為那兒是最安全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有監控,那兒靠近這座城市西郊的戒毒所,裡面守衛森嚴不可能有人出來,平時也不會有人從那裡過去,即使是市井混混和犯罪分子也不會往那裡去,一旦在那裡發生什麼事情,員警可以直接動手,甚至射擊。

  戒毒所周圍一定有監控,但那條荒廢的公路是通往戒毒所的。

  因為安全,因為沒必要,所以才不需要監控。

  那麼,有誰是可以在安全、沒必要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帶走一個外國人呢?

  ——執法人員,員警啊。

  莫蘭如果知道自己的死訊可以啟發到莫里亞蒂想到這一點,想必心情一定很複雜。

  事實上莫里亞蒂的思考方向沒有錯,帶走蘇蘇的也確實是員警,只是究竟為何,就是另一碼事情了,當下,莫里亞蒂教授還在掛念著愛徒,方才腦中梳理出的「只要不去想她就不會產生無法控制的奇怪的情緒」這一結論也被拋在腦後。

  尤其在他查到當地警察局出警資訊時,看到有兩個人確實在那天往那個方向去過,他就更堅信這一點了。

  知道蘇蘇在那裡,他就放心了許多,立刻準備計畫把她帶出來,連帶著心情也好了起來——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的腦子解決事情。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兩三天,莫里亞蒂教授的好心情卻一點點跌入穀底。

  他所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訴他——不,警察局拘留的人裡沒有這個女孩兒。不,當地的拘留所裡,也沒有這個女孩兒。

  所有資訊都在推翻他的結論——教授,沒有這個女孩兒。

  連帶著他自己也有些恍惚——到底有沒有這個女孩兒?如果有,為什麼可以消失的那麼徹底?

  蘇蘇有沒有留給他什麼東西?有沒有留下什麼可以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有嗎?

  ……沒有。

  儘管這一年在這座城市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並且大多都是不愉快的,無論是s學院的幾起案件,還是後來所謂市中心的劫持案帶來的傷亡,都是接近年底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耶誕節即將來臨,雪花也洋洋灑灑地落下,一層層地鋪滿地面,似乎想掩蓋掉那些不好的存在,似乎想漂白人們的記憶。

  莫里亞蒂教授窩在一個酒吧裡,外面的街道張燈結綵的熱鬧,酒吧裡也人聲鼎沸,耶誕節前的最後一場狂歡,畢竟到了耶誕節那天,大家都需要休息了。

  他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笑靨如花的年輕人們,覺得可以從他們任何人的眼中看到蘇未晚的身影,說起來,蘇蘇和他們也沒有什麼區別,混在人群中是屬於絕對找不到的那一類。

  難道這是把她弄丟的理由?

  不。

  蘇未晚真的存在過?

  還是說他來晚了一步,錯失了拯救她的最後的機會?

  在這樣下去,他都要忘記蘇蘇到底長什麼樣了。

  不過幸好手機裡還有一張照片——說來也可笑,儘管這張照片把她狠狠氣了一把,但他只有蘇蘇的這張照片了,而且還是萊克特醫生發給他的。

  所以蘇蘇是存在過的,對吧……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莫里亞蒂把手機翻個身螢幕朝下放在桌上,往旁邊一看,是幾個小混混。

  「嘿,哥們兒,」為首的傢伙把前面一撮頭髮染成了藍紫色,推了推莫里亞蒂,「我在旁邊看了半天了,你手機裡的這個妞不錯,有沒有機會認識一下?」

  莫里亞蒂教授扭過頭,語調有些低沉:「滾遠點。」

  「譜擺的挺大……」小混混估計是喝醉了,不知死活地想上手拿他的手機,卻沒注意到酒吧裡所有人在他過去和莫里亞蒂教授搭話的時候,就全部安靜下來盯著他們了。

  莫里亞蒂把手機拿過來放到一邊,轉頭看他,微笑著如同一個和善的老師:「最後一次機會,我說,滾遠點。」

  他身後幾個小混混發覺出來不對勁了,開始拉扯他的衣服,可惜為首的傢伙明顯醉的不輕,腦子都不太靈光,當下掙開同伴的阻攔,竟然想上手揍他。

  莫里亞蒂還沒有動,那個小混混的手就被一個碎了的酒瓶正好插在上面。

  肯定很疼。

  「對不起,教授,」旁邊有人過來道歉,「我們不知道今天的聚會還有別人混進來,畢竟——畢竟大家來自各行各業,又是第一次見面……」

  「沒事。」莫里亞蒂教授看了眼正在嚎叫的小混混,以及他那幾個誠惶誠恐的跟班,擺擺手,「打死了丟出去。」

  「好的。」

  「不,等等——」莫里亞蒂又叫住他,頓了頓,然後說,「別打死,打殘了丟警察局門口,在他們臉上刻幾個字。」

  「啊?」明顯是酒吧管事的人瞬間愣住了,「刻、刻字?」

  「嗯。」莫里亞蒂教授輕聲說,「就刻——『為了莫蘭警官』。」

  那人很想再問一句「莫蘭警官是誰?」,但顯然現在並不是個好時候。

  對於他們而言,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是幾個月前石破天驚地出現的傢伙,他不像是一個團隊,因為相較於團隊,明顯莫里亞蒂行事的風格沒那麼周全,更像是隨意而行,但更不像是一個人,因為不可能有哪個人可以把幾乎所有人的資訊全部都掌握在手裡。

  其中包括他們最在乎的東西——或者是最愛的女友,或者是兒子所在的學校,或者是母親的姓名,或者是貪污受賄的證據,或者是專門用來中飽私囊的銀行帳號……

  城市的黑暗面太多,可被稱為莫里亞蒂的傢伙幾乎將其全部掌握。

  囊括一切的資訊網是他出類拔萃的最大資本。

  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幫人……

  ——認為莫里亞蒂強大無比、值得追隨的一幫人。

  但是莫蘭警官是誰?還有,莫里亞蒂前段時間讓他們全力尋找的那個女孩兒是誰?

  他們摸不著頭腦,警察局裡的其他人同樣摸不著頭腦。

  「這已經是第十二個了,」一個女警閒聊著,「臉上刻著『為了莫蘭警官』的壞蛋被丟在警察局門口,監控什麼的也完全拍不到東西,完全不知道是誰幹的。」

  「重點難道不是莫蘭警官是誰嗎?」旁邊另一個女警插了一句話,「聽說那邊資訊錄入的資料庫裡完全沒有姓莫蘭的警官。」

  「隨便吧,或許是一個精神象徵之類的?」女警聳聳肩,「不過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沒事幹了,而且那天有一個自稱『不過是公車上偷竊未遂』的傢伙,臉上也被刻上了字送過來了。」

  「這對壞蛋的要求可真廣……」另一個女警喃喃道,「根本不在乎到底是殺人犯還是偷竊未遂的小混混,似乎只要做了錯事就得送進警察局。」

  「照這樣下去還得了,大家都會犯錯的,人人皆有罪咯?」女警疲憊地揉揉腦袋,「我已經感覺到疲憊了。」

  另一個女警打氣地拍拍她的肩膀:「別灰心,總會消停的。而且……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怎麼?」

  「這些把人送來的傢伙好像根本不是為了懲治壞蛋……」另一個女警若有所思地說,「好像就是為了這個行為本身——我的意思是,他們只關注送人進來,不會關注這個人究竟值不值得送進來,更像是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說……」

  她看了看審訊室方向:「比如說就是為了讓我們注意一下『莫蘭警官』到底是誰。」

  ——你真相了。

  員警既然已經注意到這回事,顯然媒體也不甘落後,當下把所謂「莫蘭警官」解釋個透徹,有人說是一個警官的化名,有人說幹這些事情的人就是莫蘭警官,可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恐怕也只有莫里亞蒂教授知道了。

  耶誕節前後的風波不定,讓人心情很複雜,這個耶誕節真是最讓人疲憊的耶誕節,甚至還有一些家庭已經拒絕觀看新聞,儘管拒絕看新聞也沒什麼用,事情該發生的還是發生著。

  誰都不知道莫里亞蒂教授在一步步運作著什麼,他到底有什麼打算,畢竟這種事情實在絲毫意義都沒有,但是莫里亞蒂他老人家最不在乎的就是意義。

  話是這麼說,但計畫還是有的。

  只是在計畫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塞巴斯蒂安•莫蘭沒有死,還去偷盜了。

  莫里亞蒂再次見到這個熱心的警官時,他渾身襤褸,跛了一條腿,小心翼翼地窩在一個角落裡,生怕有人近他半步。

  「教授,那個人說他叫塞巴斯蒂安•莫蘭……」來回他話的是一個漂亮的女性,說著說著就感慨起來,「原來教授是打算找他?怪不得在滿城打擊犯罪……可是這樣的人居然是員警?」

  「他說他叫塞巴斯蒂安•莫蘭?」莫里亞蒂確認道,「確定沒錯?」

  「是的,」那個漂亮的女性點點頭,說,「他現在就在b街區的三號倉庫那裡,您要過去看看嗎?」

  莫里亞蒂說:「也行……」反正窩在這兒也沒事幹,不如去見一見他,看看那個熱心的警官到底經歷了什麼。

  「好的,哦對了——」漂亮的女性隨手放了一瓶紅酒在他的桌子上,眨了眨眼睛,「耶誕節快樂,教授。」

  耶誕節。

  「耶誕節快樂,莫蘭。」莫里亞蒂看著角落裡窩著的人,語氣不再冷淡,略略帶了一些溫和,像是曾經和蘇蘇生活在一起時的那樣。

  莫蘭抬起頭,瞪著眼睛看向西裝革履的傢伙,猶豫地說:「教授?」

  「嗯,」他坐下,「別說什麼溫情的重逢感慨了,我就是來和你打個招呼。」

  「教授……蘇小姐呢?」莫蘭從角落裡起身,朝他們走過來,一步一跛,嗚咽著說,「我去小別墅找你們了……可那裡什麼都沒有……我甚至以為你們根本不存在——」

  好巧,他也是。

  提到小別墅,莫里亞蒂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些感情又開始蠢蠢欲動,轉過身對別人說:「耶誕節……還有什麼店是營業的嗎?最好是餐館之類的。」

  「大家都去過聖誕了,」還是那個頗為漂亮的女性,她眨了眨眼睛,腦子裡還在琢磨著「蘇小姐」究竟是何許人也,「不過一些外國餐館還開著。」

  「中餐館?」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

  莫蘭看著他,有些慌亂:「教授你……你是……」

  「莫蘭,對不起,利用了你的愧疚,」莫里亞蒂回頭說,「不過,我沒有死,我是詹姆斯莫里亞蒂。」

  ……

  很多時候,緣分是最出人意料的東西,莫蘭警官陰差陽錯的推理,把莫里亞蒂和幾起案件扯上了關係,而莫里亞蒂打著莫蘭的名頭,在這個城市裡掀起了一股子打擊犯罪的妖風。

  之所以說是妖風,是因為這股子打擊犯罪的風氣有點矯枉過正的態勢,無論是殺人犯還是簡單的偷竊未遂都被算在內,人人自危甚至不敢和他人交流,耶誕節被渲染得冷情無比。

  莫蘭還是有些發懵:「教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誤會你?」

  「嗯,案子確實有我的手筆。」莫里亞蒂解釋道,「所以,既然現在你還活著,並且還有幸知道了真相,你可以選擇回去,然後把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揭發出來,我不攔你。」

  「不。」

  「我不想再回去了。」

  莫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教授,我一直是個好人,無論別人怎樣忽視我、怎樣欺侮我,我一直是個好人,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去做壞事,可我在快要死的時候,選擇了去偷一個老太太的東西,如果我不去這麼做,我就要死了,可我現在做了,反而……」

  莫里亞蒂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反而難過的要死了……因為我懷疑自己,」莫蘭抬頭,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我一直想當個好人,大家都說好人會有好報,起碼好人會獲得人們的尊重,可是我沒有,我一直是被打壓被忽視的那個,甚至我死——都沒人記得我。」

  「可笑的是,讓人們注意到我的原因,竟然是一群不是好人的人,」他看著一桌子的中餐,「而真正關心我的人,卻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突然笑了:「教授,你後悔嗎?我那天對蘇蘇說聖誕快樂,蘇蘇還說,我說得太早了……可是現在已經是耶誕節了,你卻來不及和她說聲聖誕快樂。」

  「別提她。」莫里亞蒂冷然說道,「莫蘭,我說,別提她。」

  「……」莫蘭痛苦地搖了搖頭,「教授,蘇蘇知道你現在的打算嗎?你手上的那些人——蘇蘇知道他們嗎?她那麼善良的人,她會支援你嗎?」

  「你會支持我嗎?」莫里亞蒂盯著他,「你也曾是個好人,你也曾是個善良的人,莫蘭,那麼你會支援我麼?在看過那些黑暗之後,你想不想支持我?」

  ——想。

  這就是他的答案。

  可是……

  「我不知道……」莫蘭頹廢地垂下了手,「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

  「那就跟著我走,」莫里亞蒂聲音雖然低,但卻有種莫名的自信和堅定,他似乎在笑,「既然叫了我一聲教授,我總要好好帶著,不是麼?」


☆、35

  蘇蘇曾這樣評價過莫里亞蒂教授,他是個堅定的人,堅定到可以讓人完全信任。

  此刻的莫蘭也正是這樣的感覺,莫里亞蒂眼中平靜,當他說出類似於「跟著我,我為你指路」這樣的話時,平靜得仿佛在聊今天的天氣。

  「您……您真的打算實行那個計畫?」莫蘭猶豫地問。

  莫里亞蒂卻眯了眯眼:「什麼計畫?」

  莫蘭猶豫著說:「我在被抓來的路上聽見了他們在說罪犯的數目快夠了,可以行動了之類的話。」

  「你是不是很害怕?」莫里亞蒂笑了,「莫蘭,我不強迫你——」

  「是因為蘇蘇麼?」莫蘭問,沒怎麼注意到莫里亞蒂有些冷下來的神色,「因為蘇蘇曾經對我好,所以……」

  莫里亞蒂卻換了個話題:「我的計畫不是什麼安全的東西,當然,也不危險,畢竟有我在。」

  「會傷害到人麼?」莫蘭小心翼翼地問他,「教授,你會去殺人麼?」

  「這問題有意義嗎。」

  「……我、我不知道,」莫蘭痛苦地捂住了臉,「教授,我相信您,您身上有股讓人信服的力量,我非常謝謝您願意把我的名字提出來,但是……我還是無法適應……」

  「那就退出。」莫里亞蒂沒了耐心。

  「不,」莫蘭急切地說,「請您給我一個機會適應!」

  「你以為你是誰?」

  「請看在蘇未晚的份上。」莫蘭憂愁地說,「起碼……不要傷害別人的性命。」

  蘇蘇再三被提起,這讓他整個人都有些危險了:「莫蘭,我得告訴你,這種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你不能接受,那麼……」

  他站起身睥睨著他:「我給你機會放你走。」

  「我還能走去哪……」莫蘭苦笑著,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我,我願意追隨您,莫里亞蒂教授。」

  亡命之徒的悲壯姿態,這不符合他瘋狂的性格,不過這樣的人會很忠誠,況且,莫蘭的存在也是提醒他——那個叫做蘇未晚的學生存在過。

  莫里亞蒂誠然是個任性的人。

  「這個計畫不會有死人。」莫里亞蒂回頭對他說了一句,就離開了這個倉庫,「趁我還念著她那些可笑的問題……不會讓這次出現死人的。」

  這算是他的出場秀,血流漂杵雖然震撼,但起到的作用卻只有威懾罷了。

  他想要的不只是讓人恐懼,這是最簡單的目標,畢竟只需要炫耀能力就好了,這件事情什麼時候做都不遲。

  他想再成長一些,那張藍圖可以構建出的,除了一張具有攻擊力的網路,最好還是可以保護人的網路。

  那就需要更多——

  他需要更大的舞臺和更廣的空間。

  這場打擊罪犯的妖風邪氣最終還是在耶誕節這天結束了,雪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聖誕頌歌迴響在有孩子的地方,而那些大人們更多的是陪笑。

  人人都虛偽,人人都不純粹。

  包括莫里亞蒂教授自己。

  其實莫里亞蒂寧可窩在小別墅裡琢磨他設計出的架構,也不願意親力親為地走在所有人前面,但是他想看到更盛大的情景,而這樣的情景沒人能擔負起來,除了他。

  如果可以,做個簡單的數學教授倒不錯——畢竟食人魔都能去當心理醫生。

  他踏著雪,身後跟著一些他不在乎的「信徒」,堅定追隨他,宛如一派黑暗的影子。

  莫里亞蒂教授去了一切最開始的地方——s學院。

  學校保安看了他們一眼,默默予以放行,瞧瞧,這就是掌握資訊的力量。

  在這裡會有一場絢爛的煙火晚會,算是迎接他的正式出場吧。

  ……

  耶誕節安安穩穩地度過了。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一早,員警們去換班的時候,卻看見了警察局門口的玻璃門上寫著的幾個大字。

  ——新年快樂員警先生,喜歡我那些送來的罪犯嗎?那可是我精心準備的聖誕禮物。哦,不如來一趟s學院實驗樓?我保證你們會感覺好玩的。

  落款:莫里亞蒂。

  ——開什麼玩笑!他們親眼看見莫里亞蒂死了!

  又是莫蘭,又是莫里亞蒂,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到底還有完沒完了!

  莫里亞蒂在某處盯著錄影,問道:「那些傢伙真的準備好了對麼?」

  「是的,教授。」依舊是上次那個很漂亮的女性,莫里亞蒂看向她,「你……為什麼總是你跟著我?」

  那個很漂亮的女性笑了笑:「您可能不記得,上次是您說我可以跟著您的。」

  「確實沒印象。」莫里亞蒂瞟了她一眼。

  她微微一攏頭髮,語調有些曖昧:「喝成那樣子確實很難有印象,畢竟您都撲在我身上——」

  莫里亞蒂頓了一頓。

  「——喊著蘇蘇。」她繼續說。

  真是夠了,

  他不想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聽到她的名字。

  莫里亞蒂起身看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女性眼中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甚至身子往前傾著:「伊卡。」

  「好的伊卡,」莫里亞蒂指了指門外,「到門外去,不想被解雇就老實點。」

  伊卡神色一僵,笑的有些勉強:「是。」

  她以為這位教授是痛失女友,準備尋找下一春,沒想到居然是一心撲在了他那計畫上。

  嘖,撞槍口上了。

  莫里亞蒂口中的解雇並非簡單地趕誰離開,而是在離開後的身敗名裂和姓名堪憂。

  教授則幾乎找到了所有人的不純粹,剛剛的伊卡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不過與其說她不純粹,不如說她不專業。

  ——要不要去培養一個專業的殺手或者特工的組織?

  嗯……好像有點麻煩,不如乾脆去搶來的快。

  在教授琢磨著擴展羽翼的時候,員警們已經把s學院的實驗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莫里亞蒂看他們墨蹟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全副武裝勇闖實驗樓。

  他敲了敲座機的幾個號碼,道:「準備一下,他們來了哦。」

  頓了頓,又笑:「務必好好招待他們。」

  老實說,他確實覺得挺好玩的,如果有人肯那麼用心給他準備一份這樣的耶誕節禮物,那他一定高興得能跳起來。

  ——此時,被莫里亞蒂認為「很好玩」的實驗樓內。

  外面雨雪飄飄很是和善的樣子,可是裡面的人卻不感覺有多愉快,因為實驗樓裡都是一片漆黑——或許是因為大部分的實驗器材和實驗藥品都不適合在太陽下暴曬,因此實驗樓的遮光效果做的非常不錯。

  樓道裡的電線也被掐斷了。

  鬼知道這裡面都有一些什麼東西……

  「咳咳,聽得到嗎?」

  突然他們的耳機裡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這突兀聲音嚇得他們一個激靈。

  「看反應,你們是能聽得到了。」那個聲音又笑著說了這些話。

  裡面被派來「探險」的人自然不知道外面已經方寸大亂,因為就在他們進去不就後,被埋在雪深處的炸彈忽然被挖了出來,並且計時器已經開始。時間是三個小時。

  不僅如此,他們所在的無線頻道忽然被人黑了,現在耳機只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更糟的是——

  究竟是誰通知的那些媒體?!校門口已經被圍起來了!

  那個聲音繼續響起。

  「尊敬的各位警官們,你們好,」他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詹姆斯•莫里亞蒂,曾在這個學院任教。」

  「這個學院,一定是你們噩夢的起源……」

  他說著,實驗樓裡的員警卻穩定心神等他繼續。

  「在這裡,麗蓓嘉安檢開始,成了你們所有人的噩夢。」

  「或許每個人都恨透了殺人犯,不過我覺得,殺人犯也有人權,不如我們給他們一點自我陳述的機會?」

  「畢竟,只有所謂『正義』一方的聲音,未免太不公平。」

  「前段時間,我以莫蘭警官的名義為你們送去了不少人,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仔細去聽他們的聲音呢?如果沒有的話,不要後悔,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頓了頓,是的,一切都未晚。

  「現在,這棟樓周圍埋著許多炸彈,威力不是很大,最多毀了這棟樓吧,如果各位想要活著離開,不如去找一找解除炸彈的按鈕。」

  「在求生之路上,你們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他們有的會給你正確的提示,有的則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看你們的智慧吧。」

  「我就是第一個——」

  莫里亞蒂頓了頓:「我殺死了麗蓓嘉以及沃茨教授,原因是為了消除我的無聊,順便表達一下對某些現象的不滿,比方說麗蓓嘉同學『睡』來的獎學金,以及她靠搶得到的戀人。」

  「而我的提示是,107號實驗室。」

  早在那些媒體蜂擁而至校園的時候,莫里亞蒂的頻道就連入了學校的廣播,每一個記者都清楚地聽到他的話。

  107物理實驗室被打開後,是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光頭,旁邊有炸彈,看到有人進來,他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地說:「莫里亞蒂你這個畜生。」

  顯然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可以被莫里亞蒂聽到。

  而躲在某處看著監控的莫里亞蒂則在清閒自在地喝著咖啡。

  然後他開始了陳述:「我把老婆分屍了,正在丟屍的時候被他的人捉住了。殺人原因是她背著老子外面有人——還他媽是老子的死對頭,那個虛榮的女人想把我踹了。」

  「下一個,101。」他最後在一通不耐的抱怨中隨便報了個數字。

  101的實驗室裡的人和剛剛無異,照樣被綁在裝有炸彈的椅子上,只是這回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

  「我……」她嗓子沙啞,於是頓了頓,清清嗓子之後繼續說,「我在毒癮發作的時候殺了鄰居。」

  她乾巴巴地說:「她……待我挺好的,比我媽都好,不,這麼說不太對,畢竟誰都比我媽好……」

  又一個故事。

  其實這些員警是害怕的。

  事實上,任誰站在這裡都會是害怕的。

  他們要面對的是城市中被莫里亞蒂聚集起來的黑暗,並且要把這些黑暗向他們全部敞開。

  每個殺人犯都有自己的故事。

  這些能把他們逼上絕路的故事,現在一個接一個地通過這些擴音器,在校園裡傳播著。

  人……是有共情的生物,有些故事聽上去讓人咬牙切齒,有些卻讓人又同情又懊悔,很多時候這些殺人犯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一些人性格偏激,臨時起意就殺人了,一些人百般忍耐,求助無門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有的人是後悔的,痛哭流涕著向被他們傷害的人道歉,有的人執迷不悟,揚言再來一次的話,照樣會選擇這樣的方法。

  殺人是同樣的選擇,不同的是原因以及後果。

  現場的員警們,他們的心理壓力是巨大的。

  這些聲音,其實一直都有,畢竟犯罪的人那麼多,有幾個是純粹因為沒事幹才去犯罪?只是如果真的每一件都認真去聽,那實在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

  這些故事不是好東西,它們能逼得一個人殺人,對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效果。

  員警畢竟也是人。

  外面的媒體原本興奮著,聽到這些東西時也慢慢消停了,有的甚至扭頭離開。

  「這些東西,不要播出去了。」有個主播說著,「新年應該讓大家開心一點。」

  「不,要播出去。」另一家卻說,「這些東西是確實存在的,為什麼不播出去。」

  莫里亞蒂卻不在乎他們播出去與否,聽著那些員警邁著沉重的腳步去了二樓,繼續新一輪的錘煉。

  ——人人都有罪,在這一層會體現的格外明顯。

  這一層的人和這些員警都有些關係的,這是他老人家親自挑選過的人。

  比方說a曾經因為失手害死了朋友,而朋友的妻子發現了這件事,想揭露的時候卻被a攔下,為了點名聲而袒護自己。

  再比方說b在警校的時候給同學使絆子,使他成績名列前茅進了警察局。

  還有……

  不必一一細說。

  既然大家都是有罪的,何必擺出那樣的姿態來輕慢其中一方呢?

  教授覺得想到這個辦法的自己很聰明。

  既然不願意去好好尊重別人,不如親自來體會一次好了。

  「教授……」

  突然他另一隻耳機傳來了聲音,那是他安排在天臺的莫蘭。

  莫里亞蒂打開了耳機,語氣頗為輕快地應聲:「嗯?」

  「讓他們別說了吧……」莫蘭的聲音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樣。

  「怎麼,你又要來指手畫腳?」莫里亞蒂笑著說,「趁著我心情還不錯,快閉嘴。」

  「教授,」莫蘭忍不住說,「這樣和殺了他們有什麼區別?對他們精神的摧殘比起死亡要傷害更大啊。」

  「是的。」他坦然說道,「我知道。」

  「那……」

  「我並沒有所謂的憐憫心,」他冷冷地說,「希望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善良,既然所謂正義選擇粉飾黑暗,那麼黑暗也有權利露出它真實的一面,否則就不公平了。」

  「可是——」莫蘭的急切地說,「教授,這種情緒不該共用!」

  「那麼一昧地仇視所謂殺人犯的情緒就可以共用了?」他玩味道,「或許你可以把這當做另外一種素質教育,有些時候人不去見識黑暗,就永遠輕視它,你不覺得……我這是在宣導人們保持中立的態度麼?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積極的一面。」

  他溫和地說:「你說是不是,莫蘭?」

  「可這樣的手段太激進了!」莫蘭突然聲音提高了,「拜託你了教授,想想蘇蘇,假如她今天也在現場,你會希望她聽到這些嗎?」

  莫里亞蒂頓了頓:「她在這方面做得很好,不需要聽到這些。」

  「假如她現在在這裡呢?」莫蘭再次拋出這個問題。

  莫里亞蒂沉默著。

  「就當是為了蘇蘇……」莫蘭懇求道,「請讓我按下這個解除按鈕吧。」

  莫里亞蒂沒有回答。

  只有一個個糟糕的故事在學校裡回蕩。

  「最後一次。」莫里亞蒂說道,「這是蘇蘇的最後一次。」

  「謝謝……」

  莫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謝。

  莫里亞蒂卻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下來,莫蘭在消費他對蘇蘇的感情,儘管蘇蘇本人也常這麼做,但是她有法子重新挽回自己的形象和資本,莫蘭做不到。

  他希望,至少那個學生在他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好,不至於讓他對蘇蘇厭煩,否則……假如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成功找到了蘇蘇,但他因為莫蘭的原因對她態度冷淡,這樣的話……豈不是同樣不公平?

  所以,到此為止了,蘇蘇。

  這件事情的後續堪稱傳奇,莫里亞蒂突然出現在天臺,然後炸彈倒計時被他悉數解除,員警們一陣激動把他打成了篩子,然而等他倒下樓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是個假人。

  第二次的莫里亞蒂再次出現,又站在了天臺上,這一次又是毋庸置疑的槍林彈雨,等他再次倒下來的時候,發現這不過是又一個假人。

  可是第三次……

  第四次……

  他們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不知道是因為不想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殺死這個變態,還是純粹把這當成一場宣洩,一場聽了那麼久壓抑故事的宣洩。

  莫里亞蒂的十個假人,使得員警們彈盡糧絕。

  然後上來了第十一個,一顆子彈從他旁邊劃過,愣是沒打中他,看來使槍使得久了,必定會有手抖的時候。

  他最後一次說道——

  「我是詹姆斯•莫里亞蒂,希望你們能記住我。而且不止眼前的你們,還有別人。」

  見他說話了,員警一陣懊惱,哪怕剛剛再省一發子彈,現在這個真品也不至於在上面耀武揚威似的自我介紹。

  然後……

  真品莫里亞蒂從上面一躍而下……

  幾秒鐘的時間,他就到了地面。

  ——仍是個假人。

  員警們沉默無言,感到一陣疲憊——段位太高了。

  「查一查天臺有什麼。」為首的警官揉了揉眼睛,「大家……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什麼?

  不要放棄繼續查案,還是不要放棄希望?

  或者……

  不要放棄心中的正義?

  ……無論結局如何。

  被稱為莫里亞蒂的傢伙,「一炮而紅」。

  樓裡的殺人犯們被全數逮捕,他們只走完了第一層和第二層的一大半,第三層還未曾涉及。

  第三層的傢伙們顯得溫文爾雅,大多數都彬彬有禮,放到人群中只會讓人感慨他的好修養。

  可是沒人懷疑他們是否有犯罪行為,這或許也是出於對莫里亞蒂一種複雜的信任。

  ——只是誰都沒有勇氣再去問他們任何一個人,你為什麼要犯罪?

  應當對萬事懷有敬畏之心,最起碼平等以待。

  這或許是最能拿的上檯面的感觸了,儘管他們此刻心裡更多的是想把莫里亞蒂撕成碎片。

  ……

  「對不起,教授。」逃出生天的莫蘭最後找到了正在畫圖紙的教授。

  莫里亞蒂連眼皮都沒抬:「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我得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了。」

  莫蘭低著頭:「對不起,我覺得我還是不能和你……」

  「沒有不能。」莫里亞蒂終於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離開?可是我給你的機會已經失去了,現在的你是塞巴斯蒂安•莫蘭,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到外面找伊卡,什麼時候能憑著自己的力量重新爬回我的身邊,什麼時候再和我談離開。」

  他抬頭盯著莫蘭:「你聽懂了嗎?」

  莫蘭也看著他,正想開口,卻被莫里亞蒂打斷了:「我不想再聽到她的名字,一次也不行。」

  ……好吧。

  他轉身正要離開,卻聽到莫里亞蒂說:「等等,你把這張圖紙拿去。」

  他頓了頓:「前天有倫敦的邀請函送了過來,我需要有人先去探路……」

  「您……要去倫敦?」莫蘭猶疑,蘇格蘭場的警官可不是吃素的。

  「嗯,所以你先去搞定蘇格蘭場,這種水準就不要讓我看見了。」

  ……好吧。


☆、36

   ——倫敦,秋。

  在這個快節奏的都市中,人們按照既定路線奔跑在街道的前後左右,往不同的目的地奔波著,人人腳步倉促,忙碌而充實。

  在這群人之中,有一個人卻格外地淡然,正是早上七八點的高峰時期,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除了他。

  這就很奇怪了,一般這個時間點起來的都是白領們,大家都想趕在遲到之前到達辦公處,而無業遊民者,在這個時間點是不會起來的。

  總結一下就是,他以無業遊民的節奏漫步在成功人士之中……

  儘管奇怪,卻也沒人去花更多心思在他身上了,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這些年,時間就在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奔跑中度過。

  莫里亞蒂每天早上起床散步的時候,看著這些奔波的人群,總會想到在s學院任教時,他就這麼在急匆匆的人群中漫步著,然後就有個小路癡跑過來問路了。

  他也很忙的,每天也就只能利用這一點時間來緬懷愛徒了。

  ——說得好像她死了一樣。

  當初他在s學院實驗樓面對的那些員警,回去後大部分辭職了,而在辭職的人之中,大部分又很快自殺了。

  後來,他輾轉找了蘇蘇很久,只是不曾再有消息,一直到一年前,才知道當初去找蘇蘇的兩個員警就在那群自殺的人之中。

  真是令人唏噓的因果鏈。

  不過好在他現在也不至於過於無聊了,因為前兩年倫敦搬來了一個傢伙,那傢伙頭腦頗為聰明,他手下的人偶爾的小案件全部被他偵破了。

  嗯……

  他也不是心疼這些爪牙,畢竟沒腦子的人滿大街都有,不缺這幾個。

  但是,有些案件的巧妙步驟是他親自授意過的,可還是照樣被識破了。於是,莫里亞蒂在前段時間就琢磨著去拜訪一下這個新搬來倫敦的住戶。

  經他調查,這位貝克街的新住戶名叫福爾摩斯先生,目前剛剛和他的上一任室友散夥,正準備著和下一任室友——聽說是個軍醫,他們下午正要一起去貝克街221b看房子。

  莫里亞蒂則打算對這位知名的偵探先生進行初次的試探,那是他新的目標。

  不過現在他要去拜訪的卻是一位計程車司機,哦對,他患了癌症,目前急需錢供給他死後留下的遺孀和女兒。

  而莫里亞蒂剛好可以給他提供這筆錢,大家各取所需,現在,他正是要去提點那位計程車司機最後一遍,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他所能及的範疇了,作壁上觀更適合他。

  ……

  和莫里亞蒂教授會面過後,此刻,計程車司機正按照他的指示在機場等待著外來的旅客。

  莫里亞蒂教授說,外來的旅客死後引起的影響會較小,這是在給他爭取時間以及更多的金錢,司機心想,何樂而不為呢?

  他盯著出口處,急躁又耐心地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可是眾所周知,計程車行業並不景氣,尤其是在機場這個地方,不一定每一輛車都能拉到客戶,因此他等了又等,終於眼前才出現一位合適的客人——好像是個亞裔女子。

  這位小姐非常和善,她的英語也非常流利,談吐間給人以親昵的感覺,司機甚至猶豫著要不要放過她,可是當她報出目的地的那一刻,他只能為她惋惜,恐怕她是難逃此劫,這位女士實在是很合適成為下一個目標。

  從機場出發,往郊區去,路上剛好經過莫里亞蒂教授給他準備的那個廢棄工廠。

  這麼巧的機會可不多。

  於是司機載著她往「目的地」趕去。

  後座的女性往窗外的繁華看去,司機時不時從後視鏡瞄她幾眼,卻發現她的表情是懷念又哀傷的……

  「我好久沒回來了。」她喃喃地說,「上一次……上次來倫敦,也是轉機去學校,也是打的。」

  司機對她僵硬地笑了笑。

  不過這位女士似乎並不打算司機接她的話,兀自嘮叨了一路,有的時候語氣是平和的,有的時候又是帶著滿滿的笑意的。

  這豐富的情緒讓司機忍不住回她一句:「您是來倫敦幹什麼的?」

  「我……」她頓了頓,「我來倫敦教書,不過希望可以在註冊任教前,去我從前留學的學校看一看。」

  「不過還是有一點害怕,我擔心他會不會——」會不會不在了呢?會不會再也找不到他了呢?或者他被員警抓住,或者從此隱匿,與他重逢的幾率太小了。

  回去不過是由於自己的不死心而已。

  「到了。」

  她還憂愁的時候,司機沉沉開口,她往窗外一看,卻是廢棄的工廠,並不是郊外的公交站——她需要從那裡坐車到下一個城市的機場轉機。

  「什麼?」她疑惑地轉過頭看向司機的方向,「可是這裡並不是——」

  她頓住了,因為眼前有一把槍口指著她。

  「小姐,請你配合一點。」司機聲音略蒼老,威脅人的話聽上去也沒什麼威懾力,只有手裡的槍比較嚇人。

  呃……或許可以說是相當嚇人。

  她閉嘴,老老實實地下了車。

  「什麼都不能帶,手機也不行。」

  「……」她老老實實地把口袋裡的東西丟在了車上,沒想到她一下車,司機也下車了。

  這氣氛就很緊張了。

  她「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強自鎮定:「你……劫財還是劫色?」

  「我……」司機笑了笑,「劫命。」

  她感到有些慌亂了:「我並不是英國人,你殺了我會引起國際糾紛的——」

  「無所謂。」司機指著她,把她往廢棄的工廠裡逼著,「放心,你不一定會死,你還有一半的幾率是活著的,不過……具體我們進去再說。」

  所謂的進去再說,就是她被帶到一個廢棄的會議室,長長的桌子上蒙了灰塵,蘇蘇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對面是那個囂張的計程車司機。

  司機清清嗓子,開始介紹規則:「所謂的一半幾率指的是——」

  而工廠的地下室中的莫里亞蒂瞥了眼監控,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高領毛衣的女性和司機一同進了房間,司機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頗有死神宣判生死時的味道。

  伊卡卻不以為然:「教授,我覺得這個老傢伙在模仿你。」

  莫里亞蒂看也沒看她,敲了敲桌上的杯子,伊卡知道這意思是讓她不要說話,於是只好憤憤地把杯子拿好,去到外面給他再泡杯茶。

  而監控裡的聲音還繼續響著。

  「因此,你我都分別選擇一種藥物,如果誰不幸抽到了有毒的那瓶,那就只能……」

  莫里亞蒂聽見司機遺憾地說:「那就只能去死了。」

  伊卡進來了,手裡端著一杯茶,見莫里亞蒂沒心思理她,於是把茶放在茶碟上遞給他,自己退了出去。

  「——這想法有點厲害,薛定諤的賭局。」

  這聲音……

  莫里亞蒂手中動作一頓,抬頭看向監控,可惜以監控的角度,只能看見司機的臉,那個白色高領毛衣的女性是背對著他的。

  不是蘇蘇的長髮,而是短髮,後面梳了個小辮子,像是一個可愛的小掃把。

  不會這麼巧吧……

  司機還在繼續和她對峙:「那麼,你先?」

  「我有幾個小問題——」她開口,「如果兩瓶都是□□,而你吃過瞭解藥,那豈不是很不公平?」

  他搖搖頭:「我一個將死之人……不會做這些事情。」

  「騙子,」她聲音很是堅定,「如果是一個將死之人,怎麼會有空去拉著乘客玩這種無聊的賭局。」

  「所以結論是,」她繼續說,「你要麼不是什麼『將死之人』,要麼就是來報復社會的。那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是提前吃瞭解藥,故意來坑騙我。」

  莫里亞蒂把報紙放到一邊,起身往樓上走去,腳步越來越快。

  那邊的司機卻冷下了臉:「我既然解釋過了,就不再贅述,小姐,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和我繼續這個賭,二,現在就死在我的槍下。」他舉起槍示威。

  後者會選擇什麼,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人為刀俎,她為魚肉。

  什麼薛定諤的賭局,明明是她必死無疑。

  不過她不是那麼容易就範的人,否則怎麼對得起「恩師」那段時間的教導,還有自己這幾年在國內受過的錘煉。

  ——莫里亞蒂行色匆匆,從地下室一路往上走著,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跑上了樓。

  那個他設計的會議室就在前面,近了!近了!

  他猛地推門而入——

  司機抬頭詫異地盯著他,而背對著他的白色高領毛衣的女性了無生氣地趴在桌上。

  這麼離得近了些,可以看到她小巧的下巴。

  不止那麼簡單,她就是那個讓他找了好幾年的小路癡。

  迷路了好幾年終於見到她了,可是她現在趴在桌上,是……又晚了麼?

  莫里亞蒂教授緩緩走過去,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冷冽:「她把藥吃下去了麼?」

  司機有些緊張:「吃、吃了……」

  莫里亞蒂教授還沒想好怎麼弄死這個司機,忽然手下的人動了,他低頭——

  蘇蘇把含在嘴裡的藥吐出去,然後抹掉因為趴在桌上而沾到臉上的灰塵。

  她動作太快了,莫里亞蒂還沒把她五官看的真切,忽然就被人猛地抱了個滿懷。

  ……

  膽子還是這麼大啊……

  他靜靜地站著,感受著久別重逢的學生在他懷裡顫抖,她還沒說一句話,卻好像已經詞窮。

  蘇蘇緊緊地抱著他,一言不發。

  「我要被你勒死了。」他語氣無奈,毫不掩飾的寵溺。伸手慢慢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蘇蘇感覺自己有好多話想說,比如她那天被帶走時的茫然和慌亂,比如她回國後面對那些爛攤子時的恐懼,比如她一步步堅強起來的痛苦,比如她強逼著自己去面對一切的壓力……

  這些年被生生咽下去的委屈和失落全部都湧上來了。

  又想到自己現在顯然已經一無所有……

  她卻把教授抱得更緊。

  發覺她越來越緊的擁抱,緊到透不過氣來,莫里亞蒂教授卻不想回抱她,或者說不想承認自己那麼在乎這個學生。

  畢竟她……她只是個學生不是麼?

  可是這些微薄的矜持和這些年的行為顯然不符合,他一直在找她,一直在想她,甚至把跑到美國的萊克特醫生找出來,只是想知道一點線索……

  甚至剛剛他還沒確定這個高領毛衣的姑娘究竟是不是她,就急切地跑了上來,沒有任何準備……

  ——但是他依舊不想抱著她,這成什麼樣子。

  可是越來越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顫抖,卻讓教授冷了幾年的心,慢慢又活了過來。

  「我很想念你。」教授緩緩地說,「你去哪兒了。」

  她想回答,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去哪了……

  那兒又黑又冷……

  按照大家的標準,你明明是壞人,你所作所為明明是壞事,可為什麼在你身邊,我能感到更多的溫暖……

  她依舊一言不發。

  或者說是不知道如何說,不知道從哪兒說。

  「莫里亞蒂教授……」

  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久別重逢的溫馨氣氛,這聲音讓蘇蘇回過神,渾身一僵,鬆開了教授。

  莫里亞蒂盯著低著頭的學生,然後對對面局促的司機說:「你回去繼續吧,但這位女士我帶走了。」

  司機松了口氣:「好的好的……」

  然後蘇蘇頓了頓,抬頭看向莫里亞蒂,眼神略有些古怪:「他是你的人?」

  莫里亞蒂心中一凜,看來她又要——

  他甚至準備好了冷漠的笑容,微微點頭。

  「壞了,」蘇蘇神色略有尷尬,「我、我報警了……」

  司機:=口=!

  莫里亞蒂盯著她:「你什麼時候報的警?」

  「就、就我上來的時候,」她無辜地從小裙子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我看這個司機年紀有點老,一般會出現耳鳴的情況,所以就沒拿出來,然後盲打……」

  司機:「=口=!你不是把手機放在車上了嗎!」

  「那是打火機……」蘇蘇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在機場看見了這類型的打火機,剛好和我手機一個型號,就沒忍住……」

  她抬著頭,感慨道:「看來是我運氣好,不僅遇到了和手機一樣的打火機,還遇見了教授。」

  「為師並不想和打火機相提並論。」莫里亞蒂沒忍住打斷她,然後上前摸摸她的頭,欣慰道,「不過,反應很快,做得很不錯。」

  司機:……莫里亞蒂教授你順便考慮一下我目前的處境好不好。

  這事的後續解決,是蘇蘇和司機一起下樓跟員警解釋了一通。

  「我一個外國人,」她生生把語調掰的難聽至極,「沒聽懂這位老司機說的話,他說他去方便一下,我以為他要劫財,所以……」

  「既然你不熟悉我們國家,那你怎麼知道報警電話的?」員警犀利地問。

  蘇蘇茫然:「你說什麼?我有點聽不懂。」

  員警:「……」

  躲在不遠處死角的教授沒忍住彎了嘴角。

  愛徒的反應越來越快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臉不爽的員警,司機老老實實地繼續去找下一個目標,而蘇蘇就被教授領回了家。

  在車上時,確認身邊安全了,教授才問到:「我想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教授。」蘇蘇笑了笑,溫和卻又疲憊,「我被強制帶回國了,家裡的生意涉及到走私,所有的財產都被凍結了。」

  聽上去不像是什麼好的經歷。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那你是怎麼回英國來的?」他問道。

  蘇蘇頓了頓:「嗯……後來我父母被洗刷了冤屈,但是在從監獄回來之後身體越來越不好,去年……去世了。」

  「樹倒猢猻散,我家的親戚朋友,也早就棄我們不顧……」她感覺越說越有種詭異的氣氛,像是在埋怨誰似的,當下搖了搖頭,「後來我就繼續學業,剽竊了一點您的成果……」

  莫里亞蒂不由得笑。

  「然後就有了點小名氣,」蘇蘇嘿嘿笑了笑,其實也不是剽竊教授的成果,只能說和教授待的時間久了,耳濡目染學會了他的思路,有些複雜的問題就迎刃而解,「後來有幸得到了來這兒任教的資格。」

  莫里亞蒂沒忍住笑了:「教數學?」

  蘇蘇乾巴巴點頭:「呃,是的。」

  「你愛我愛的深沉。」

  蘇蘇臉通紅:「不,你想多了,我本身對數學也很有興趣!」

  「可你是學化學的。」

  蘇蘇無言以對。

  好吧,她確實是愛的深沉。

  一路上的氣氛是難得的和諧,其實原本不和諧的也只有莫里亞蒂一人,可和蘇蘇在一起時,他卻並沒有絲毫的不和諧心態。

  甚至算得上的溫和。

  對於蘇蘇來說卻不覺有他,畢竟她在認識教授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溫和的人。

  正如她沒看過莫里亞蒂的冷血和瘋狂,莫里亞蒂也不知道被她隨意帶過的「那幾年」裡,她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變化。

  在s學院實驗樓的時候,莫蘭說,如果蘇蘇在,他會不會讓蘇蘇聽到這些能把人逼瘋的故事。

  他顯然是不會的。

  蘇蘇不需要深入那麼多,她只需要瞭解有這些東西存在就好了,她本身就不會對什麼產生輕慢的態度。

  說到底,還是捨不得她真正經受到所謂絕望。

  只是教授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的幾年,她不僅知道了那些黑暗,並且親歷其中,並且為此發瘋,並且為此絕望,並且為此重新振作,最後渾身傷痕地爬出了深淵。

  誰都不知道她有多堅強。

  莫里亞蒂當時四處收集著所謂的黑暗,卻不知道她是黑暗的親歷者之一。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卻神奇地重合了經歷。

  只是重逢時,一切看上去還和從前一樣。

  這樣溫馨的氣氛持續著,一直到蘇蘇和莫里亞蒂回了他的家。

  莫里亞蒂打開門的瞬間,看見蘇蘇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愛徒氣的手抖,指著裡面的人,咬牙切齒地說:「這女人是誰?!」

  莫里亞蒂:「……」

  他往裡看過去,剛剛被他趕出門的伊卡正在屋裡,穿著圍裙,姿態婀娜地趴在桌子上,正擺著餐具和牛排。

  蘇蘇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識到自己是沒有這胸這臀這腿的。

  但是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我以為你愛的是我!」蘇蘇很悲憤,「虧我不遠萬里回來找你!」

  莫里亞蒂:……這不是逼他表白麼。

  蘇蘇還在悲憤:「沒想到你連師母都給我找好了!」

  莫里亞蒂:……所以到底解不解釋?

  蘇蘇繼續悲憤:「禽獸!」

  真是夠了!

  他老人家最後什麼都沒來得及說,甚至還沒思考完畢,愛徒就憤恨地離開了——誰知道這個路癡能去哪。

  伊卡老老實實地把圍裙摘下來,顯得很害怕:「教授……呃……你回來了……」

  「出去。」他皺著眉頭進了門,「以後不准再來。」

  伊卡覺得自己也很委屈的,但是她不能說,只能點頭表明自己的態度:「是。」

  「另外,」打斷她正要往外走的動作,莫里亞蒂教授頭疼地捏了捏鼻樑,「你去看著她,別讓她走丟了,查清她去了哪個學校後,回來告訴我……」

  他頓了頓:「嗯,等她下課就把她接回來。」

  伊卡再次老老實實地點頭,然後沒忍住問:「教授,其實你不用擔心,女人就是需要一點刺激~」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莫里亞蒂教授的眼神狠狠刺了一刀。

  好吧……

  「對了,」他又開口,沉默了一下,才說,「那些安排去找蘇未晚的人可以回來去做別的任務了。」

  伊卡頓時瞪大了眼睛。

  ——莫非剛剛那個身材乾癟相貌平平又兼備刁蠻任性的傢伙……就是傳說中的蘇小姐???

  教授這是什麼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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