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秦素,我出生在石牛鎮,我今年十八歲。
我是一位帶著使命出生的少女。
從懂事起,父親便令我知曉,我的使命便是,守護慕容家。
在這個妖魔橫行的年代,石牛鎮的居民們之所以可以安居樂業,全離不開慕容家族的守護。
慕容家世世代代自幼修習法術,守護著這一方的平安。
在幾百年前,慕容家的先祖佈陣封印了一個強大的邪魔,卻被邪魔詛咒,詛咒慕容家的每一代降魔者都活不過二十四歲。
自此,慕容家的降魔者沒有人能逃得開這個詛咒。
村民們只知道,慕容家代代都是短命鬼。而我身為秦家後人,自然知道,能短命,自然也能續命。
隨著降魔者漸漸年長,生命力漸漸衰弱,那詛咒便會化作心魔擾亂降魔者的心智。
倘若心智不堅,被心魔蠱惑,遁入魔道,再破壞陣法,放出邪魔,那便可與那邪魔同在,長生不死。
可彼時,降魔者已不再是降魔者。
而慕容家費盡心力守護的家園,這石牛鎮乃至整片大唐河山,都會在這場禍事中毀於一旦。
是以,慕容家斬妖除魔,守護地方。
而我秦家,守護的乃是慕容傳人的心智,令其不被心魔所擾。
幾百年來,慕容家和秦家也不知道已經傳了多少代。
總之,到了這一代,秦家是我秦素,這樣一位帶著使命出生的少女。而慕容家的獨子,單名一個白,乃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所以說,你們秦家和慕容家,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相親相愛唄?」葉沉魚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問我。
葉沉魚是鎮上居民,愛好嗑瓜子,夢想是成為鎮上第一的美少女。
在我擺攤算卦的時候,她沒事就會過來找我聊聊天。
因為她是鎮上唯一不肖想慕容白的少女,所以我很喜歡她。
「是那樣沒錯。」我朝她點了點頭。
「那你……」她用手肘支了我一把,眼珠上下一滾,八卦的問道,「那你咋不,嘿嘿嘿,近水樓臺先得月呐!」
作為一個資深顏控,我當然也是喜歡慕容白的。
可是……
我喪氣道:「我們秦家有家訓,是絕對絕對不能對慕容家族的降魔者動心的。」
「為啥?」
我搖頭:「我也不知道為啥,但是我爹說,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你爹現在又不在。」
「不行,」我再次搖頭,「我是個有使命的少女,豈能貪戀男女之情。」
葉沉魚白了我一眼:「慕容家和你們秦家都有使命,可不傳宗接代,你怎麼繼承使命?」
聽了這話,我趕緊伸出一根指頭,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咱們倆少女,在大街上聊傳宗接代,這合適嘛?」
「咱們倆聊天,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這麼無聊,會偷聽兩個美少女聊天!」葉沉魚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朝四周看去,結果就看到了一張賤兮兮的臉,她站起來,把手裡的那一把瓜子連同瓜子殼全都扔了過去,「王大錘!你要不要臉!竟然偷聽我們說話!」
「我覺得……」王大錘單手撐著下巴,一臉嚴肅的看著我們,「在大街上聊傳宗接代什麼的,的確不大合適。」
王大錘是一隻小妖,他自詡為本地妖王,夢想是成為蓋世英雄。
我不懂法術,看不出他的真身。
可慕容白也看不出來,只說他身上很有靈氣。
因為王大錘的頭上長著一對牛角,我便只當他是只牛妖了,可能是水牛,可能是黃牛,可能是犀牛……都無所謂啦。
妖的壽命似乎比人要長些。據說我爺爺還活著的時候,王大錘就已經在這個鎮子上了。
而今他看上去,也就和慕容白差不多年紀。
可能是因為長相普通,所以不顯老吧。
人和妖如何可以共處?
我年紀還小,有很多道理我都不懂。
但在我的理解,王大錘之所以能在這個鎮上健康快樂的成長,大概因為他雖然是妖,太妖的太過失敗。
你瞧,身為一隻妖,他除了能變出鮮花,就再沒有其他的技能。
他以為他是花仙子嗎?
此刻花仙子,啊不,王大錘,他已經氣走了葉沉魚,在我的算命攤前坐下。
「素素,」他笑起來,憨憨的,露出了一排牙齒,「其實我也很好奇。」
我隨手把玩著三枚銅錢,問他:「你好奇什麼?」
「秦家家訓,不能對慕容家的降魔者動心,這幾百年間,你們秦家,就真的沒有人觸犯這條家訓嗎?」
「沒有。」我肯定的搖了搖頭。
我翻過秦家的編年史。若是有重大事故,是一定會記錄在編年史上的。
可這幾百年間,上頭只見慕容家和秦家友愛互助,平安順遂。
而且一般情況下,降魔者若是男子,那守護人也會選擇男子。降魔者若是女子,那守護人也就是女子。
他們只能是密友,絕不可能產生愛情。
我把上面這些話也告訴了王大錘。
王大錘眯著眼,笑著朝我搖頭:「此言差矣。」
我歪著頭看他:「你有何高見?」
王大錘說:「如今民風開化,你焉知,同性之間就不會產生愛情?」
我踹了他一腳:「你敢侮辱我家先祖!」
王大錘哎呦了一聲,捧著腿對著我討好道:「我哪敢啊,這就是提出個設想唄,咱們一起討論討論,共同進步唄。」
看他這表情我就知道沒好事。
「說吧,什麼事,」我沒好氣道,「你今天總不可能就只是來偷聽我們說話的吧。」
第二章
「嘿嘿,」王大錘朝我伸出了大拇指,笑著誇讚道,「不愧是,石牛鎮,神算子!」
在這裡,我恐怕得向大家解釋解釋,這石牛鎮神算子的稱號是從何而來。
他慕容家乃是仙家子弟,而我秦家作為慕容家守護,自然也有些仙緣。
奇門遁甲,煉丹制符,祖上曾習得皮毛,代代相傳,傳到我這,便只習到了皮毛的皮毛。
秦家祖訓,窺天命,折福壽,每日占卜,不可超過三卦。
我每日三卦,中的不過一卦。幾年來皆是如此,只能說,我的發揮,一直都很穩定。
如此水準,哪裡擔的起神算子這三個字。
是以,我認為,這個稱號,乃是王大錘故意諷刺於我。
因此,我放下了手裡的銅錢,去摸袖子裡的符咒。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王大錘見我摸出符咒,迅速的撲了上來,死死的按住了我的手,「素素,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急,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
「好,你說。」我冷靜的看著他,決定給他一個死前申辯的機會。
「好,好。」王大錘收回手,在我對面坐下,「你昨天,不是算了三卦嗎?」
「沒錯。」
王大錘伸出一根手指:「這第一卦,是村北懷孕七個月的劉寡婦,她來問你肚裡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回憶了一番,對他說:「我算出來是個女孩。」
王大錘哈哈笑道:「劉寡婦昨夜早產,她生了一個男孩,哦呵呵呵呵……」
所以這卦沒中。
我皺眉看他:「人家生個兒子,你這麼高興做什麼?難不成你是那孩子的親爹?」
王大錘立刻收了笑容,又過來捂我嘴:「不要亂說,這話要是讓小美知道,她該多麼悲痛欲絕啊。」
自作多情!
我拍掉他的手:「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還有還有。」王大錘再次坐端正,伸出兩根指頭,「你昨天蔔的第二卦,是村長來問你,他們家丟的雞被誰給偷走了。」
「不是你還能有誰?」
「哈哈哈,」王大錘大笑三聲,嚴肅的看著我,「真的不是我。」
好吧,那這卦也沒中,所以,那第三卦應該中了。
我問他:「昨天的第三卦是誰來找我算的?」
王大錘皺著眉,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我:「這第三卦,簡直就是見證了歷史,這麼重要的一卦,你竟然不記得了!?」
「不會吧,」我又去把玩那三枚古錢,「在我印象裡,應該沒多重……」
「第三卦!」王大錘打斷了我的話,「是我來求的姻緣,當時我問你,我和小美是不是天生一對,天作之合。」
我又想起來了。
這事我不能撒謊,昨天的卦象顯示,他們倆還真的是命中註定。
「你想起來了?」王大錘看著我的表情,「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我的心情驀然之間變的異常沉重。
我將那三枚銅錢握在手裡,澀然道:「沒想到昨天,竟是三卦皆不中。」
我爹爹以前便說,秦家流傳下來的這些個絕學,怕是要絕在我的身上。
這一點,我也不是不承認,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的這樣早,這樣快。
打破了一貫以來的平穩發揮,我心裡很是自責,此刻腦海中便只有八個大字——仙術不昌,道風衰敗。
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收拾東西就想要走人。
「素素,你去哪?素素!」王大錘拉住我,「你這是什麼表情?你難道就不為我和小美感到高興嗎?」
聽了他的這句話,我腦海裡就只有一個念頭——我對不起小美。
「王大錘,」我正色道,「昨天那卦,是我算錯了,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你沒有算錯。」
「我錯了。」
「你怎麼可能算錯呢?」
「我錯了。」
「你不可能會錯的!」
「……」看著眼前這個執著的少年,我實在不忍心當他面戳破事實,他喵的小美要是能喜歡上你,那我肯定能跟慕容白百年好合。
可惜我們秦家的卦不能落到自己身上,也不能落在降魔者的身上,我是算不出自己和慕容白的命運的。
「嘿嘿,沒話說了吧,」王大錘在我面前跳起舞,「承認吧,承認吧。」
然後被一鏟子拍倒。
「王大錘!」小美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又在騷擾素素!」
人比聲音更快,話音沒落,她已經殺到了我身邊。
小美,全名蘇小美,王大錘的夢中情人。
她的夢想,是把燒餅店開成連鎖店。
好吧,這其實只是我的一面之詞。
在我看來,她的夢想,跟這鎮子上其他少女的夢想恐怕是一樣的,那就是,嫁給慕容白。
蘇小美很可憐,在她小的時候,她娘就被妖怪給殺害了,她爹因為太傷心,所以就離家出走了。
在走之前,他爹給她留了一個錢袋,說只要裝滿了那個錢袋,他就會出現。
就我的經驗來看,大部分大人,都愛欺騙小孩。
我覺得蘇小美他爹定然是嫌蘇小美哭哭啼啼捨不得他走太過麻煩,所以才撒了這個謊。
全然都是為了打發她。
可是慕容白並不同意。
當時他問我:「既然要留念想,為何不留其他東西,卻獨獨留了一個空錢包?」
我翻了個白眼,覺得這問題非常愚蠢:「因為他爹窮唄!」
這年頭,真是親爹不如乾爹。
要有錢,當然得留個滿當當裝滿金子的錢包才是。
第三章
「笨!」慕容白敲了敲我的頭,然後緩緩說道,「小美既然想要再見到她的父親,就必然要存錢,但要存錢,得先賺錢……所以說,小美她父親,其實只是想要小美學會一個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恍然大悟,托著下巴哦了一聲:「小美他爹可真夠迂回的,不像我爹……」
同樣是離家出走,我爹當年走的時候,可是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對我說:「素素啊,爹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就當爹已經死了吧。」
「你看,」我雙手一攤,對慕容白說,「他走的這麼直接乾脆,我不也活的好好的!」
慕容白深深的看著我:「秦叔叔之所以這麼乾脆,是因為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一定餓不死。」
果然慕容白是石牛鎮最有文化的人。
聽他這麼一說,我立刻悟了。
所以我從小就有一種預感,預感有一天我一定會跟慕容白一起死。
這種宿命的感覺困擾了我好久,直到那一天我才想明白。
慕容白死,死於詛咒,而我死,則死於饑餓……
你看,慕容白因為是鎮子的守護者,深受鎮民的愛戴。他的衣食住行,都由鎮民供給。
而我,作為慕容白的守護,只消跟著他,便也吃穿不愁。
所以,要是慕容白掛了,我還上哪去騙吃騙喝。
我當然是要跟著他一起掛掉的。
「可是……」在聽了我的這個觀點以後,小美提出了疑問,「一般來說,餓死的話,大概是要餓上好幾天的。
「可能……」我抬頭看了看天,「那一天之前的幾天,我都剛好忘了吃飯呢?」
「那……」小美看著我,認真的說,「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提醒你吃餅的。」
我熱淚盈眶。
一半是感動的,一半是氣的。
小美果然是喜歡慕容白的,都不願意讓我跟慕容白一起死,嚶嚶嚶……
蘇小美去賣燒餅,那也是後來的事了。
她爸框了她然後走掉的時候,她年紀尚小,一個人待在原地,只會一直哭一直哭。
我覺得她可憐,又恰好跟我們年齡相仿,可做玩伴,就接她到守護陣下的石洞裡頭,跟我和慕容白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
開始的時候,慕容白這個有點自閉的彆扭孩子還不答應。
他對我說:「此地乃是你我先祖世代相傳之地,怎能收留閒雜人等?」
我對他說:「慕容白,這麼些年,你連你先祖的說學逗唱四大絕技都學不會,跟你在一起我都快要無聊死了,現在我要找個小姐姐跟我們一起,你竟然還敢不答應嗎?」
慕容白無力反駁,只得點頭。
慕容家人悲憫天下,慕容白他這個人,其實不是一個小氣的人。
我跟慕容白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心思,還是有點瞭解的。
因為降魔者短命,基本上生下來就在等死,所以他們的這一生,除了降妖,都不需要其他事物或者情感來點綴。
一旦深陷其中,必有離別之痛。
所以,慕容白連鎮上都很少去。
倘若和鎮上的居民產生了感情,那等到他死的那一天,不僅他會難過,鎮民們也會難過。
這些感情,慕容白覺得可以避免掉,我卻覺得不行。
生命就算短暫,也要活出點人樣才行。
封閉自己的感官,只聽從祖訓降妖,那跟沒有生命的機器又有什麼分別。
自閉到最後,怕只能和心魔做伴。
那我這些年的守護豈不是白費。這是萬萬不行的!
所以,和慕容白不同,我是常常都會到鎮上去轉悠的,不僅轉悠,還要把這一天的見聞,不管是多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是我覺得有趣,我都會回來敘述給慕容白聽。
所以,就算慕容白整天除了降妖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能很清楚的就知道他的親衛隊又漲了幾個粉,或者劉滄浪因為被葉沉魚拒絕現在正在搞基,或者柯北海的武館又在擴大招生等等這些八卦消息。
所以,雖然慕容白常常被我擾的煩不勝煩,我卻切實的覺得,他性格好了不少。
再說蘇小美。
當時她剛剛到石洞裡來,慕容白是一百個不情願。
可是一轉經年,小姑娘長成大姑娘,顏值什麼的慢慢的都出來了。
後來小美說要去創業,要去攢錢,他倒有些捨不得了。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
要說慕容白和蘇小美之間若是有什麼私情,那也算是我一手促成,怨不得旁人。
且說王大錘被一鏟子拍倒在地上。
生命力頑強如他,已經重新爬了起來。
他捂著頭對小美說:「我沒騷擾素素,我哪敢騷擾她呀,我是特地來感謝她的今天。」
小美沒理他,她關心的看著我:「素素,你沒事吧?」
「沒事,」我擺擺手,「除了心靈受了點創傷……」
「什麼……」小美瞪圓了眼睛,拖著長音又去問王大錘,「王大錘你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讓我們素素心靈受到了創傷?」
「我沒……」王大錘忙不迭的擺手,扭頭來問我,「你的心靈是什麼時候受的創傷?我怎麼不知道?」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們倆鬧騰:「你們倆玩吧,我想回家了。」
「你要回家啦?」小美把手裡的布袋遞給我,「那你帶點餅回去吧,蜜糖紅棗的是給你的,慕容白的沒有加蔥。」
「好,」我笑著接過,「謝謝小美。」
第四章
在封魔陣下有一個石洞,乃是我和慕容白兩族的棲息之地。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石洞高聳,分成幾層。
一層用作修行,二層用作居住,三層為藏寶閣,堆放著積年累月的法寶和書籍。
石洞一層,有我家先祖布下的一個法陣。
法陣中央,是個陰陽魚太極圖。
陰闕碧水青青,陽闕燭光熒熒。
陣眼處雕出兩尊石台,往日裡我和慕容白常常在石臺上修行,吸取天地日月精華。
早先我愛那潭水,便非要在陰闕修煉。
可抬頭瞅見慕容白一身白衣,端坐于石台之上,在熒熒燭火的輝映之下,如玉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也好似閃動著光芒。
那時我便想,不知這廝立于碧水之上,又是怎樣的一副美態。
因此之後我便同他相商,不然每週一三五我在陰闕,二四六我在陽闕,大家經常換換地方,有助於更好的吸收日月精華嘛!
在這種小事上,慕容白是從來不同我計較的。
可是什麼,你竟然問我,星期天怎麼分配?
單休已經很痛苦了好不好!?
我平素很羡慕鎮上的那些慕絲,羡慕她們可以把對慕容白的心意堂而皇之的掛在臉上。
可世間萬物總是公平。
雖然我因為祖訓不能坦誠心意,卻可光明正大的日日同慕容白相見。
一三五看他在燭光之上飄渺不似凡人,二四六看他在碧水之上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周日隨機。
慕容白天生一副好皮囊,在打坐之時更有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仙人氣質。。
這種禁欲之感倒更讓人生出一種想要將其撲倒褻玩之衝動。
好在那些慕絲並不能見到此情此景,要不然,恐怕就不止單單叫嚷著要給他生猴子了。
由此也可見,本姑娘十年如一日的隱忍,定力多麼深厚。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在想,也不知慕容白一個人在石洞裡現在會是在打坐,還是在案前看書。
幾個時辰不見,還怪想他的。
我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走到了洞口,順著石道往前,我看到了慕容白。
他正站在水中央的石臺上,微微附身,盯著水面。
我見他神色鬱鬱,有些不安,往前邁了幾步,叫道:「慕容白。」
他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身來。
「你回來了。」他看著我,同平素一樣,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我上下打量他,此刻看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倒好像是我剛才出現了幻覺。
可我恪守本分,既然是他的守護人,那麼他身上的所有小事,都必須當成大事來對待。
「你剛才怎麼了?」我問道。
慕容白靜靜的看著我,反問:「我剛才怎麼了?」
「我這不問你呢嗎?」我急道,「你自己怎麼了你自己不知道啊?」
慕容白收回目光,語氣平淡:「我沒怎麼。」
「是不是上一次的舊傷又復發了?」我隔著水面,站在石道上看他,只恨石凳太小,站不了兩個人,只能這麼焦急的遠遠的看著,「你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慕容白重新抬眸,涼涼的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把我給看涼了,那些焦急,也淡卻了一些。
我清咳一聲:「你看你這人,咱們倆之間,還分什麼男女之別,不都是為了這天下萬物蒼生嘛!」
哼,我才不承認我就是想要看他的肉體雖然我已經被他給看穿了。
慕容白輕輕一躍,躍到了我身邊。
「我沒事,」他又答了一句,便朝書案走去,一邊走,一邊又說,「不過剛才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被吸引住了而已。」
「你……」我膛目結舌的看著他,「你還是不是慕容白了,你這是被王大錘給上身了嗎?」
慕容白頭也沒回:「平日裡總聽你說起他,想來對他很是欣賞。」
「我欣賞他?你別逗了。」我跟上他的腳步,「他除了能變變花,給咱們裝飾一下居所,還能幹嘛啊。」
慕容白說:「變花是個好技能。」
這一點我倒也承認。
我回頭看了一眼太極圖對岸的那株桃樹,上頭的桃花隱隱有要謝頂的趨勢,看樣子明日還得要王大錘過來幫個忙。
我打定注意,便收回目光,再去看慕容白。
卻見他同我一樣,盯著那株桃樹出神。
「我就變不出桃花。」他突然說道。
「你要變桃花做什麼,」我不以為然,「你會打妖怪就行了。」
「打妖怪……」慕容白默默的念著這三個字,語氣裡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
我以為他還要說什麼,等了半天,卻也不見下文。
想到剛才的情景,還是不安,便又小聲的問他:「喂,你真的沒事吧?」
慕容白側過頭來看我:「上一次受傷,都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
也是……
石牛鎮在慕容家的管制下漸有威名,敢來騷擾的妖物並不多見。
然而近來幾次,慕容白卻多多少少都受了一些傷。
他也算是天資卓絕,幼時降妖,都未見失手,何以長大以後,卻頻頻受傷。
是妖物越來越強大了嗎?
並不是。
這緣由我當然清楚,降魔者年齡越大,那詛咒也就越強,身體也……逐漸的難以負荷。
「慕容白,」我看著他,雖是例行一問,每次問,心裡卻都會慌張,「你的心魔……出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