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one
江口白露推開本丸的大門時,還正是晨霧未散的拂曉。
霧氣給本丸內的景物都罩上了一層神秘的薄紗,遠遠望去卻也能看見一些零星的燈光亮著,大概是從早起的付喪神房內傳出的。
初春的早晨依舊十分寒冷,何況她比約定好的時間還要早到兩小時。拒絕了父親的送行,放了式神狐之助的鴿子,白露早早的孤身一人前來,就是為了看一看這座傳說中的本丸真正的模樣。
西元2205年,以改變歷史為目的的「歷史修正主義者」開始對過去的時代實施攻擊,妄圖篡改歷史。為了守護歷史與時代,政府挑選出了一批靈力強大的人類,賜予「審神者」的名號,並由他們喚起歷史名劍中的付喪神們,共同守衛歷史的正常運行與人類世界的和平。
然而這一項計畫在實施的過程中,並不排除有巨大風險的可能。為了消除人們的疑慮,也為了支持提出此項計畫的江口官員,作為江口家的長女,白露自請參加第一批審神者培訓。
培訓進行地非常順利,白露繼承陰陽師母親的靈力也讓她成為第一屆審神者中的佼佼者。卻不料在培訓結束後,因為自幼便身體不好的她,因為先前無節制地使用靈力而病倒。這病來勢洶洶,直到四年後的現在,她才勉強恢復過來。雖然後遺症是靈力反噬而失去了這幾年的大半記憶,不過她倒也不是很在意這個。
病癒後她本來能以自己先前優異的成績,去選擇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本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這個建成了很多年的本丸前,準備全盤接手它的後續工作。
審神者和付喪神們之間的聯繫,便是靈力的供給,因此付喪神們會對用靈力召喚他們來現世的審神者抱有絕對的忠心,所以接手前人本丸這種事,總的來說可能還會搞成吃力不討好的局面。
但吸引白露來接盤的,並不是這個本丸全刀帳都已達上限的練度,也不是這裡優異的戰績和囤住的大量資源。
作為第一屆審神者中的佼佼者,她認為自己也能建成甚至比這裡更好的本丸。大概因為從小就身體不好,所以並不想在這方面被別人看扁,尤其作為江口家的女兒,更是要優秀才行——因此,白露對優秀的自己向來就有著絕對的自信。
這座本丸唯一能夠吸引她的地方,就是傳說中的半神之子。
由審神者和付喪神結合而生下的孩子。
雖然說政府在啟動整項審神者計畫的時候,為了安撫年輕的女人們能夠好好工作,曾經提出過「允許審神者與付喪神結合,產下半神之子」的政策。付喪神們大都年輕帥氣,基本能符合女性所有的幻想和標準。因此這項政策,還真的讓不少年輕的女性審神者都認真地為政府賣命。
何況,「半神之子」將有著比審神者更強大的靈力,在繼承了付喪神的力量的同時,也能夠作為下一任的審神者予以培養。在這批審神者退休後,不用再花大力氣去尋找新的審神者,這對政府而言,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但是,設想總是很美好的。雖然按道理說,神與人結合並產下後代的可能並非沒有,陰陽師們也承認歷史上有許多這樣的例子,但是至今為止,除了這所本丸,還沒有哪裡有傳出有第二個「半神之子」孕育成功的消息。
以稀為貴,按道理來說,這個唯一的「半神之子」應該是眾人研究的物件才是,然而這孩子似乎一直被保護地很好,什麼資料都沒有外泄出去。這樣的神秘感,也是引起白露興趣的原因之一。
這所本丸前任審神者去了哪裡?又為什麼會拋下一個戰況優秀、付出了大量心血的本丸,拋下了自己愛著的付喪神和親生骨肉。對於這種事,白露也曾好奇地詢問過自己的父親,而對方以「機密」為由將她拒絕後,她也慢慢地沒了興趣。
唯一得到的消息,是這座本丸的前任審神者,在三年前生下半神之子後就離開了,而繼承了母親靈力的半神之子則成為了整個本丸靈力的供給來源,這也是為什麼在沒有審神者的情況下,這個本丸還能照常運行的原因。
審神者與半神之子間的靈力屬於繼承關係,同根同源,所以如果是半神之子接手母親的本丸,便不需要像其他審神者那樣,將自己的靈力覆蓋住前任的氣息,使付喪神們接受自己的靈力供給。
白露在來之前,還曾經擔心過,如果這裡有付喪神出現排斥自己靈力的情況該怎麼辦。不過現在看來,明顯是多慮了。
她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攤開手掌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著本丸內靈力流動的氣息,竟然意外地和她很相似。
大概是巧合吧?
不過這樣也好,不用費心思去將靈力灌輸給付喪神們了。
白露默默地想著,不自覺地咳嗽了兩聲。她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手後,將門外的行李箱拎進了大門內。
整理著圍巾想多汲取些溫暖的白露沒留神四周,拎著行李箱的她一轉身,差點被突然出現的青年嚇得半死。
「小心。」
穿著軍服的青年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沒拿穩的包,然後看著她靜靜地微笑,眼神卻是說不清複雜。
白露對這眼神倒是可以理解,所以也沒太在意這算得上是「犯上」的目光。她擺出好整以暇的姿態,打量著對面的付喪神。
外貌俊朗的付喪神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隨後將手置於左胸,微彎下腰,行了一個標準的禮。
溫潤的嗓音也同時響起,「您就是即將上任的審神者吧?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造唯一的太刀。」
他直起身子,卻垂下眼眸,只是側過身,語帶恭敬,「我來為您帶路吧,主人。」
這麼快就承認了她新主人的身份,不愧是出了名的王子刀,審時度勢很有一套嘛。白露點了點頭,將行李箱遞到他伸來的手中,給了他一個客套的笑容。
「那麼一期一振,麻煩你了。」
有著水藍發色的付喪神好脾氣再次致禮。
而白露腦中此刻正迅速地閃過先前研究過的一期一振的資料,除開豐臣秀吉的名刀和皇室禦物的身份不談,他還有一個地方,讓她覺得很有意思。
——一期一振,本丸半神之子的生父。
***
因為白露比約定的時間要早到很多,本丸的付喪神們都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所以當粟田口家的短刀們挨個兒敲門喊人,說新的審神者已經來到本丸的時候,白露正一個人坐在大廣間裡翻著資料。
早早便起床準備早餐的燭臺切為白露送上了一杯熱水,這讓白露很是滿足。稱謝拿起了水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後,意外地發現是自己愛喝的紅茶口味,這對她來講又是一個驚喜。
也許在這裡當審神者,是個不錯的決定。
白露雙手捧著杯子,貪戀著傳來的熱度,又認真地看著本丸在沒有審神者後的工作彙報,全部翻閱一遍後,她覺得自己真的能輕鬆不少。
而在她全部看完資料後,這座本丸的刀劍男士們已經齊聚在大廣間內,按刀派或喜好坐好,等著她這個新主人發號施令。
白露細細地掃了一圈,瞄見方才跟她告假去哄孩子的一期一振正坐在靠門口的地方,粟田口家的鳴狐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一期一振則是笑著搖了搖頭。
唔……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這種前任妻子的位置被別人坐了的感覺,一定很彆扭吧。
白露不再揣摩他的心思,而是放下手中的杯子,清了清嗓子。成功地將眾刀劍男士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後,她擺出無懈可擊的微笑,鄭重道,「各位,初次見面。」
「我是這座本丸新上任的審神者,日後我們將是親密無間的同伴,一起對抗時間溯行軍,我會對你們報以絕對的信任,在此我願意將我的真名告知各位,也請各位能夠對我擁有絕對的信任。」
「我是政府官員江口大臣家的獨女,我叫白露,江口白露。」
「我與你們前任主人是同一屆的審神者,也許我與你們的前主還曾是好友。不過抱歉,我由於生過病的緣故,這幾年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我的身體的確不太好,但我希望各位不要因此就小看我。」
「對於我突然任性地申請來到這個本丸當審神者,想必各位也是措手不及,我想也許會有刀劍男士對我的到來產生複雜的心理,但是沒關係,我可以理解。我們可以慢慢相處。」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為數一數二的審神者,但我一定會做好該做的工作,請各位相信我。」
主位上的白露還在進行著「上位者」的發言,同樣她就沒有注意到,粟田口刀派那一堆的小動靜。
「一期哥。」亂不動聲色地朝一期一振的方向挪了挪,語帶揶揄「她其實在緊張呢。」
「是。」一期一振以手抵唇,擋住了一絲溫柔的笑意。他這麼熟悉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故作鎮定的外表下,藏著緊緊握著的手呢。
一期一振的目光全在白露身上,而粟田口刀派的刀劍男士們卻都是看著他們大哥。
厚用手肘撞了撞藥研的胳膊,「一期哥今天的心情肯定很好吧。」
「啊。」藥研推了推眼鏡,語氣中不乏為兄長的高興,「可能還會飄花。」
「真好呢。」五虎退抱緊他懷中的小老虎,眼角已經泛起了一絲淚花,他擦了擦眼睛,重申「真的太好了。」
***
大概是因為前任審神者離開地比較突然,本丸內的刀劍男士們雖然練度都已經到達極限,但還有一大部分短刀沒有進行極化修行。
極化修行這個步驟,是由練度到達一定程度的短刀提出申請,再由審神者寫報告上交政府。這樣在保證政府隨時掌握本丸訓練進度,以便給各個本丸送去充足的資源時,也保證了短刀們在修行的過程中不會被當歷史異端而莫名清除。
這座本丸的半神之子還小,白露估計她可能連字都認不全。因此白露也能想到,短刀們的修行耽誤下來的原因,畢竟如果沒有審神者上交報告,短刀們是不可以私自去修行的。
而既然決定要當好一個審神者,那麼接盤工作就一定要做好。白露決定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給政府上交本丸內短刀修行的報告。
當天下午白露就翻著刀賬,寫起了報告。極化報告必須包括短刀的前主資料,短刀在本丸內的表現有無暗墮可能,以及選定一段歷史時間將他送走,這東西她在審神者培訓的時候就能寫得得心應手,只是這會兒剛開了個頭就停下了。
白露在送誰去修行這件事上有些為難。
她初來乍到的,冒冒然把人家送走不太好,但問題是也沒有人來自薦找她請求修行。
本丸內未極化的刀還有很多,但好在三條家的今劍、來派的愛染國俊、左文字家的小夜等等都已經極化完畢,練度也都達到最高值。剩下未極化的刀全集中在了粟田口家,白露翻著刀賬的手一頓,停在了二十五番上。
她想,也許可以去找這個藤四郎們的兄長商量一下。
內番、遠征、出陣的隊伍都沒有安排一期一振,那他現在有極大的可能在自己的房間內待著,也有可能陪著他的小孩在本丸內玩耍。
白露撫了撫額頭,她第一天來這裡,並不知道粟田口家的房間在哪裡。不請自來地就去人家房間找人也不太好,但若讓她再滿本丸地轉著找人,估計今晚又要體力透支倒下了。
還是因為早晨的氣溫太低,她一個沒注意,現在已經有些著涼了。
她苦笑著歎了口氣,決定去院子裡看看有沒有路過的刀劍男士能幫她傳個話。
拉開格子門,順著樓梯下樓的時候,白露還尋思著該自己安排誰做近侍。然而下一秒,在走完樓梯的那一刻,她腦中已經完全沒了這個念頭,心心念念地全是突然出現的小女孩。
這孩子大概是繼承了一期一振的發色,水藍色的長髮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她怯生生地躲在門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裡有著好奇和欣喜,而她精緻又可愛的五官讓白露一眼瞧去竟然有種眼熟的錯覺。
白露抿了抿唇,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示意這孩子過來。
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一期一振與前任審神者的女兒。
——「你好,可愛的小姑娘。」
你好,神秘的半神之子。
Chapter.two
一期一振是審神者們之間公認的「最想要的刀」之一,除開他是稀有的四花太刀外,帥氣的長相和溫潤的脾氣也是眾多女性幻想的物件。
而在白露面前的這個小女孩,現世唯一的半神之子也明顯繼承到了父親外貌的優勢。她揪著衣服下擺,好奇又謹慎地慢慢靠近,樣子簡直可愛得不行。
白露蹲在樓梯的最低端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不自覺地就心裡一軟。她張開了雙臂,本來是為了防止如果這孩子摔倒,她能立馬接住她,不讓她受傷。但白露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孩子走到她跟前之後,居然直接撲進了她的懷裡。
錯愕的同時還是條件反射地抱住了懷中的小人,白露感受著這孩子柔軟的身體和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內心莫名地就泛起了一陣澀然。她輕輕地拍著小女孩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這孩子在她懷裡趴了好久,才悶悶地退了出來,白露一眼就瞄到她的眼角居然掛著小淚珠,不禁皺了皺眉,從口袋中掏出紙巾給她抹去後,這才柔聲問她「怎麼了?」
小女孩卻只緊緊地抓著她的袖子,盯著她看,半天後才奶聲奶氣地一字一頓,「我好想見你。」
嗯?
這回答讓白露摸不著頭腦,她習慣性地挑了挑眉,剛想問為什麼想見我,又怕嚇到這孩子。
一猶豫的功夫,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白露抬頭望去,就見一期一振正站在門口,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在院子裡,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她面前的小蘿莉倒是很高興,她還是捏著白露的袖子,但同時也歡喜地喊了一聲「爸爸」,並且對著一期一振的方向伸出了另一隻小手。
一期一振卻沒有立馬給自己的女兒回應,他在門外又站了一段時間,就這樣呆愣愣地看著房內的兩人,往日沉靜自若的樣子一點都沒剩下。直到小蘿莉疑惑地歪頭,又喊了一句「爸爸?」後,他才反應過來,帶著微笑走進了室內。
「主,抱歉。」他在離兩人有段距離的停下後行禮,恭敬又隱忍,「這孩子冒然過來,打擾到主了。」
小蘿莉顯然沒見過父親這幅樣子,她伸出手探出身子努力地去抓他的手,「爸爸……」
一期一振蹲下身,托住女兒遞過來的小手,無奈地喚了一聲「小透。」
而小蘿莉明顯也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她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後半句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一直拽著白露袖子的手也慢慢地鬆開了,只悶頭往一期一振那裡走。
一期一振將她抱在懷裡後,這才又將目光移到白露身上。
全程圍觀了這對父女間互動,又隱約感覺跟自己有關的白露,在感受到一期一振的目光後,決定暫時按下心頭的疑慮。她笑笑,「沒事,沒有打擾到我。」
白露微微側頭,想再看看小包子的樣子,然而小蘿莉一直趴在父親的懷裡,絲毫沒有回頭的跡象。她內心有些失望,面上卻未顯分毫,「這孩子是叫小透嗎?」
「是。」一期一振帶著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摸了摸女兒的發頂,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往事,連目光都變得悠遠起來,「這孩子叫透,小透。」
「小透。」白露跟著念了遍,笑了笑「真是個好名字。」
小包子聽到讚揚自己的話,反而又往一期一振地懷裡縮了縮。一期一振笑著將她抱起,轉向白露,對她行了一禮,「我這就帶這孩子回去,希望真的沒有打擾到您工作。」
「誒……等等。」白露見他真的要走,這才想起自己下樓的根本目的。
而聽到她挽留的一期一振自然地停下了腳步,他轉身看著白露,好脾氣地問「您是有事要吩咐嗎?」
白露一抬眼就撞進了一期一振那水色的眸子裡,她有些不自在地將臉頰旁的頭髮捋到耳後,同時點頭,「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關於粟田口家短刀修行的問題。」
一期一振倒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開始準備工作,但面上的詫異也只是閃過了一瞬,隨後他便恢復了常態,「可否准許我將這孩子送回去?」
「去吧。」白露彎了彎唇角,「我在書房等你。」
***
兩人商量的最終結果,是選定了五虎退。
一來這孩子生性便有些膽怯,二來也因為這個本丸的特殊情況,在練度滿了以後,他便再沒上過戰場。
極化修行這種事情,是將刀送回到原主的身邊,除了能夠加強短刀們的力量外,在一定程度上還能加強他們的信心。五虎退的原主是戰國時代有名的將領上杉謙信,而無論是白露還是一期一振,都希望這次的修行,能夠讓五虎退找回戰鬥的感覺和自信。
對此,五虎退本人雖然還是有些怯怯的,但在自家一期哥的鼓勵和審神者的期待下,還是同意了去修行的事。
白露完成關於五虎退修行申請報告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了,而在早晨被她放了鴿子的狐之助正好也在這個時間點上門來尋她。無視了小狐狸的牢騷,白露順勢就將報告塞給了它,讓它一起帶回政府,又順勢地把它打發走了。
江口白露母親那邊是個龐大的陰陽師家族,從小耳目濡染地,她對這些式神的態度也就很平常,絲毫沒有其他審神者對式神狐之助必要的恭敬態度。而她的父親又是政府的官員,說得不好聽一點,還是狐之助的頂頭上司。因此對她這態度,狐之助也很無奈。
只是它在離開本丸前,留下了一句話還是提醒到了白露。
「您有必要選一個刀劍男士來做您的近侍。」
是的,近侍。白露翻著刀帳尋思了半天,近侍對於一個審神者來說,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近侍能夠給審神者提供很多幫助,同時也能分擔一部分工作。
那麼……該選誰呢?
白露一頁又一頁地翻著刀帳,目光略過了彩底稀有刀,略過了四花太刀,又略過了即將被一個接一個安排去修行的短刀,最終她的手指停在了五把初始刀的圖鑒上。
既然能作為初始刀,陪著一個新手審神者逐步建立起一個成熟的本丸,那麼這五把刀肯定各有各的本事。
加州清光,山姥切國廣,歌仙兼定,陸奧守吉行,蜂須賀虎徹。
白露撐著下巴,翻起了之前的資料。
蜂須賀虎徹是這座本丸的初始刀,那麼如果自己選了他來做近侍,就難免不會被人懷疑是想取代前任審神者的位置。但白露只是想當好本丸的第二個審神者,她對取代前任在本丸刀劍男士們心中的地位這件事,完全沒有興趣。所以這把虎徹真品,被她直接略過。
她的眼神在剩下的四把初始刀身上轉了又轉,最後還是頓在了九十五番的圖鑒上。
山姥切國廣,能幹話不多,把他放在近侍的位置上還能改改他那過於自卑的「仿品」情節。
白露滿意地在山姥切的名字上畫了個勾。
宣佈近侍這件事,被她放在了晚飯後。
這座本丸屬於審神者的主位,在空了好幾年後,終於又有人坐了上去。白露不知道刀劍男士們具體內心的想法是怎樣的,但她還是隱約能感覺出,他們對她沒有排斥的心理。
於是大家都美滋滋地在大廣間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因為她在開飯前說過有事情要宣佈,所以用餐時間結束後,每一位刀劍男士都只是洗乾淨了自己的餐盤和碗筷,默默收好後,又回到了大廣間坐好。
白露在客套地說了一番對本丸的期待以及許願美好的前景之類的話後,繞到了近侍這個話題上。
「所以,我思考了很久,最終決定的近侍是——」
——山姥切國廣。
然而就是她因為鬼使神差地瞄到了一期一振低著頭的樣子,他輕輕撫著昏昏欲睡的小透,帶著些事不關己卻又很落寞的樣子,到嘴的話就變成了——
「——一期一振。」
話說出口她就被自己嚇了一跳,再看那邊被點到名的一期一振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她反倒鎮靜下來。
白露清了清嗓子,面露歉意,「抱歉,我忘了你還要照顧孩子,勉強的話就算了,我再……」
我再另尋人選,就山姥切國廣吧。
她本以為露出那副表情的一期一振是不情願的,他如果拒絕,也正好能給自己莫名的口誤找個臺階下。
然而她沒有想到,一期一振並沒有拒絕她,反倒是稍顯激動地打斷了她的話。
「不,我可以的!」話一出口才想到膝蓋上枕著已然入睡的女兒,立馬放輕了語氣的一期一振看向她,語氣卻是不容拒絕又帶著輕微地試探,「我可以擔任近侍的工作,請您相信我。」
白露怔愣地看著這個青年的表情,慢慢地胸腔內竟然升起了難以言喻的感受。她抿了抿唇,拒絕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於是近侍的事情就這樣敲定了下來。
***
女審神者第一次來到這個本丸,選擇的初始刀是蜂須賀虎徹。
而這傳說中的虎徹真品也沒有讓她失望,第一次引領她鍛刀,就鍛出了稀有四花之一的一期一振。
天下一振的名劍風采,和皇室禦物優雅風姿,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奪去了女審神者的注意。
「我是一期一振,出自粟田口吉光之手唯一的太刀,藤四郎們都是我的弟弟。」水藍發色的青年模樣付喪神,用著溫柔的語調自我介紹著。
「你來得比較早,這裡暫時還沒有你的弟弟們。」女審神者頗有興趣地看著他的反應,然後伸出手,「不過我保證,以後你們一定會齊聚的,歡迎你來到我的本丸,我叫……」
白露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並不安穩。
她深吸了一口氣,借著窗外朦朧的光打量著房間內的擺設,好一會兒才安心了下來。她動了動身子,感覺到背上全是冷汗,又莫名覺得很累。再一摸額頭,果然還是受了涼,有些燒起來。
與此同時,門外也傳來了溫潤的嗓音,「您已經起身了嗎?」
「一期?」白露眯了眯眼,拿過枕邊的手機瞧了瞧時間,發現已經差不多到了該起床的點了,便掙扎地坐了起來,「是的,我正準備起床,勞煩你稍等片刻。」
這個點太陽還未真正地升起,只是有些微亮的光,一層又一層地爬上格子門。白露看著一期一振映在門上的身影,不自覺地就笑了笑。
但門外的一期一振連彎彎嘴角都做不到,他有些遲疑地開口,「您……不舒服嗎?」
「嗯?」白露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敏銳,索性直接承認了,「嗯,有一些發燒,不過沒關係,我帶了藥,等下吃一些就好了。」
白露從小身體就不太好,但所謂久病成醫,她對像現在這種小感冒小發熱已經能應付地很順手了。她打算吃過早餐後用些藥,再在下午找個時間睡一會兒,這茬就算過去了。
她本以為作為主人,這句話一放出去,無論是哪個付喪神都得乖乖聽話。卻沒想到在下一秒,一期一振就回絕了她。
「不可以。」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對,一期一振又立馬放柔了聲音,「既然您不舒服的話,今天的工作就由我來為您代理,您只要好好休息便行,藥我稍後為您送來。」
白露換衣服的動作都僵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格子門上的身影,張了張嘴剛想拒絕,門外的一期一振又像是察覺到了她要說什麼,立馬補上一句,「此事不容拒絕,主人。」
本丸新上任的審神者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格子門上的身影跟著主人離開,她倒是沒想到被眾人喻為「王子刀」的一期一振還能有這麼強硬的一面。
該說……不愧是半神之子的父親?
白露摸了摸額頭,去洗漱間清洗了一下後,又躺回了床上。
也行吧……她閉著眼想,大不了就把原定在下午的睡覺時間提到上午來好了。
但是還有一件事讓她不得不在意。
新上任的第一天就夢到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知道是因為前主留在本丸內的思念太強影響了她還是怎麼了。
靈力越強的人就越容易被這種「咒」啊「念」啊的東西所影響,尤其是在身體虛弱的時候,就更容易被侵入。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對於陰陽師,對於審神者,都必須重視這樣的情況。
朦朧的睡意一點一點爬上來,白露昏昏沉沉地想著,醒來後一定要好好注意這件事。
本丸內喧囂的聲音逐漸響起,最終卻全都漸漸悠遠去了。
Chapter.three
一期一振的近侍工作做得非常好。
白露捧著杯熱茶,有些驚訝地翻著他送來的工作彙報。蒼勁有力的字體在白紙上映著,十分的賞心悅目,報告文字也簡潔明瞭,還採用了她覺得最順眼的格式。
難怪他那麼有自信呢,原來真的可以做的很棒啊……
她借著啜茶的功夫,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站在旁邊的一期一振。
這麼熟練的樣子,以前一定做過前任審神者的近侍吧?也是,畢竟是半神之子的父親呢。
這麼一想,白露對一期一振的同情感又上了個梯度。她越來越覺得自己讓他做近侍這件事做的不地道,天天逼著人家重溫以前的事什麼的,她挺有罪惡感的。
而正在她思考該用什麼理由把他換掉的時候,一期一振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輕聲詢問,「是否有什麼地方讓您不滿意?」
白露搖搖頭,笑笑,「不,做得很好。」
一期一振恭謙地低了低頭,白露看著他的樣子又想了會兒,還是決定不折磨他了,於是假裝隨意地開口,「一期對於近侍工作很熟練呢?」
「是。」一期一振點頭,「因為以前我便是這個本丸的近侍。」
看吧,果然被她猜對了。白露習慣性的挑眉,她撐著下巴,「那麼,我選你做近侍,你一定也會感到困擾的吧?」
聞言,一期一振這才抬眼看向她。他知道白露有想把他換掉的意思,但還只是輕輕笑了笑,「沒有的事。」
他看著白露,帶著雲淡風輕的笑,「說實話,我最初並沒有想到您會點到我。我想您應該會因為我的身份而避嫌,去選擇對審神者幫助更大的初始刀來作為您的近侍。」
「所以當我聽見您喚我的名字時,我很高興。」一期一振蜂蜜色的眸子裡閃爍著暖金色的波光,他唇邊勾起的笑意漸深,「真的。」
白露所有的話都被他堵死,只能無奈地看著他,歎了口氣,「我沒有想換掉你的意思……」說完她就覺得連自己都不信,趕緊又道,「你要是真的不嫌麻煩的話,我這裡就拜託你多關照了……」
「是。」
***
那份關於五虎退極化的申請報告,很快就被政府批了下來。
白露找到五虎退,想跟他談一談的時候,早已極化過的藥研正在給他講一些修行中的注意事項。
雖說是有過經驗的哥哥,但藥研去修行也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因此有些東西他也不太記得了,一邊磕磕絆絆地回憶一邊給五虎退列表。
粟田口家的兩個孩子坐在桌邊寫寫畫畫,絲毫沒有注意到審神者已經在院門口站了很久似的,而白露見他們那個氣氛也就沒去打擾。她本想再稍微關注一會兒就走人,卻沒想到從房子的里間會探出一個小小身影來。
正在商量修行事項的兄弟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孩子,五虎退跟她招招手,卻沒想到小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頭的審神者,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陽光了起來,忽略了叔叔們的懷抱直接邁著小短腿往白露那裡跑去。
白露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會這麼喜歡自己,又怕她摔倒,趕緊上前幾步把她抱在了懷裡。再起身的時候,粟田口家的兩個孩子也已經來到了跟前。
五虎退小聲地喊了句「主人」,藥研則推了推眼鏡,看著小透摟著白露的脖子撒嬌的樣子,笑眯眯,「我家的孩子很喜歡大將呢。」
白露點點頭,緊了緊抱著小透的手臂。她看著藥研意味深長的表情,也裝作無意地問他,「這孩子跟別人也會這樣嗎?還是說只跟我特別親呢?」
粟田口家的偽大哥雙手插兜,笑眯眯的弧度絲毫不變,「我家小透可不是很隨便的孩子,具體的大將可以去問問一期哥。」
喔……白露內心給他默默地記下了一筆,藥研藤四郎,很厲害嘛。但她面上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並未再接他的話。
而作為兩人對話中心的小透卻突然興奮地探出身子,朝著白露身後的方向伸出小爪子,「爸爸!」
五虎退往外一看,果然是一期一振來了,他松了口氣,大聲喊了句,「一期哥!」藥研瞥了五虎退一眼,隨即也乖乖地喊了人。
本來佈置完內番任務,一期一振準備再去倉庫統計一下資源的最新進度。新的審神者來了以後,對於遠征和出陣的任務也是每天按時按點地佈置,進程也不像前幾年那麼緩慢,每天都需要進行計數登記。經過大門附近時,又正好遇到狐之助急急忙忙地來送新的政府報告,謝過狐之助後,回到書房卻沒見到白露的人影。桌面上攤著五虎退的極化報告和一些白露自己從資料中搜集來的資訊。
一期一振轉身就往粟田口家的院子跑去。
本丸的場地非常大,裡面除了多用性的大廣間外,還有很多分散的小院子。刀劍男士們一般都按照刀派或志趣相投為標準進行院子的劃分,粟田口刀派的人最多,因此即使在本丸較偏的位置,他們分到的院子也是最大的。
一期一振是在接近院子門的時候放慢了腳步,他看見小透被白露抱在懷裡,五虎退和藥研正站在她對面。他一下就放下心來,有藥研在,就不用擔心有什麼事會發生。
他平息了一下因為奔跑而變得急促的呼吸,又掛上了一期一振特有的貴族式笑容,走到白露身邊,伸手接過她懷中正在對他招手的小透,「我來抱著吧。」
「主人是為了修行的事來找退的嗎?」一期一振騰出一隻手,摸了摸五虎退的頭,溫言詢問。
「嗯。」白露點頭,又見他額上有層薄薄的汗,覺得奇怪,「倒是你,怎麼這麼匆忙?是有什麼事嗎?」
「是。」一期一振先放下了小透,輕聲哄她,「小透回房間去玩好不好?」
見她乖巧地點頭,一步三搖地進了屋子後,一期一振才轉向白露,「剛才狐之助送來了政府下達的新的文書,我到書房沒找到您,就猜您來了這裡。」
「新文書?」白露看著他有些發紅的耳根,疑惑「是很急的政令?」
一期一振生平第一次心虛地點頭,「大概……」他見白露不太相信,又立馬接上一句,「狐之助的樣子很匆忙。」
「喔。」白露點點頭,她本以為一期一振都這樣說了,應該會直接把檔帶過來,然後直接在粟田口家的屋子裡找個地方給她開始辦公,所以她完全沒料到,她的近侍笑眯眯地告訴她,檔放在了書房,請您快回去吧。
白露的手指輕輕搓著袖口的布料,她瞥了一眼粟田口家的屋子,若有所思地跟著一期一振回了書房。
而當這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中時,五虎退這才真正地松了口氣,他轉向身邊的藥研,有些埋怨他,「藥研哥,像剛剛那樣很危險啊。」
藥研輕輕「啊」了一聲,他推了推眼鏡,倒是依舊很冷靜的樣子,「可是就算真的像江口夫人說的那樣,不讓大將接觸到以前的事情,那麼大將回來的意義在哪裡呢?」
他看著五虎退,紫羅蘭的眸子裡波光點點,「跟我們不再有了那樣羈絆的大將,總有一天會嫁人,會有小孩,也會離開我們。你也不想再看到那樣的一期哥了吧?」
「如果不是有小透的存在和江口夫人承諾過那渺茫的希望,一期哥一定早就選擇碎刀了。」
「退,我們短刀的極化修行會回到原先的主人身邊進行。連這樣在現世都不存在了的我們,都能再次見到以前的主人,那麼還有什麼奇跡是不能發生的呢?」
「奇跡,一定會來的。」
***
女審神者的本丸分工明確,在初始刀與第一把四花太刀都有了一定的練度後,她開始派初始刀帶遠征隊,而無論是出陣帶回來的小短刀,還是她自己鍛出的短刀,絕大部分都出自粟田口家。因此,她也讓更熟悉弟弟們的一期一振帶著短刀們外出作戰。
近侍也是在這個時候正式地換成了一期一振。
對此,原先的近侍兼初始刀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滿,反倒覺得松了口氣。本丸最近來了兩位新的刀劍男士——長曾彌虎徹和浦島虎徹。都是蜂須賀的兄弟,然而虎徹真品卻只肯承認浦島這個弟弟。
而且,不管他再怎麼對長曾彌虎徹冷眼以待,再怎麼囑咐自己弟弟不要老是和贗品待在一起會掉價的,虎徹家的脅差依舊笑嘻嘻地和大哥擠在一起。
蜂須賀很生氣,但是那時候作為近侍他又很忙,沒時間去多管他們的事。一期一振當上近侍後,他想他終於可以去跟贗品好好地打一架,正正虎徹的威名了。
略過虎徹家的事不提,一期一振那裡的近侍工作倒是逐漸做的得心應手。
作為來到本丸的第二把刀,他早就在生活中摸清了女審神者的各種習慣。
高溫泡好的紅茶一定要立刻端到她的面前,她喜歡喝帶一點燙的茶;出陣報告的前兩段要先把敵我方的傷亡人數統計好,她喜歡這樣的格式;內番要把相同的刀種安排在一起,她喜歡以這樣的方式讓刀劍男士們進步;氣溫一旦有了變化,一定要提醒她加減衣物,因為她的身體素質不好,會病倒……
這是作為近侍的時候注意的各種事項,而雖然同時擔任著第一部隊隊長的身份,他也沒有因為很辛苦而出現忙不過來的樣子。
帶領弟弟們出陣就跟一大家子一起出去遊玩一樣,雖然有的時候會很累,但是樂在其中。有時候還會發現新的刀劍男士,尤其是找到了新弟弟的時候,一期一振和女審神者都會很開心。
等粟田口家的短刀們練度都上去了以後,女審神者也因為之前很滿意一期一振的工作,並沒有把他換掉,而讓他帶領著其他的太刀們繼續開拓新的地圖。隨著刀劍男士們的漸漸增多,本丸的戰力也一天天地向上升。
女審神者就任一個月的那天,本丸也正好順利地攻下了阿津賀志山,一期一振還帶回了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的到來意味著本丸的刀劍男士們終於齊聚,阿津賀志山的成功拿下也代表了本丸的推圖進度已然變成了同批審神者中最快的。
於是大家愉快地決定開個慶功會,當晚女審神者也在次郎太刀的誘哄下多飲了幾杯酒,而一期一振送她回房休息的時候就感覺她有些不對勁,雖然也及時做了捂棉被發汗和喂姜湯這樣的措施,也依舊沒攔住她半夜裡燒起來的那把火。
其實說起她會生病這種事,女審神者早就有預感了。刀劍男士們平日的活動來源皆是依靠她的靈力,而新上任頭一個月她又很不要命地工作,刀劍男士們頻繁出陣增強練度的同時,她的靈力也在以兩倍、三倍甚至四倍的速度迅速地被消耗著。
一個月的時間,本丸的進度達到最高,刀劍男士們的練度也基本達到上限,女審神者在前一段時間就感覺有些透支了體力,慶功宴那晚又吹了夜風,還多喝了幾杯清酒,她的身體在一夜間就因為超負荷而倒下。
而且這病來勢洶洶,高燒低燒不斷竟然持續了一個多月。
也好在本丸的刀劍男士們都很懂事,三條家的自覺拉著三日月出陣,其他遠征隊也由一期一振安排好。女審神者倒是省心不少,可以安心養病。
那些沒有被安排到任務的刀劍男士們也會自發地組織起來去探望她。小夜把攢了很久捨不得用的小判拿去萬屋買了束花,因為審神者以前念故事給他聽的時候,告訴過他,花能讓人心情愉悅,而藥研說心情愉快病就好得快;燭臺切天天變著法子地做藥膳,還特意學了很多現世的吃食做法,就為了讓女審神者多吃一點,給身體多加點底子對抗病毒;加州清光更不用說了,不管他有事沒事都會天天按時打卡,也好在他很會說話,每次都能逗得女審神者很開心。
而一期一振作為近侍,也被眾人委以重任,要求他照顧好主人。於是他就天天蹲守在女審神者身邊,督促她吃藥,監護她的蓋被子工作,時不時還得分個心去把工作完成了。
就有一天傍晚的時候,女審神者醒來,沒見到熟悉的水藍發色,床邊倒是坐著黑髮紅眼的付喪神。
加州清光本是漫不經心地在看自己的指甲,見到女審神者醒了,便很開心地湊過去,「主人你醒啦,現在身體有感覺好點嗎?」
女審神者扯出一個笑,點點頭又問,「一期呢?」
加州清光笑眯眯地給她掖了掖被角,答道,「一期一振先生去看今天的工作報告啦。我來的時候主人正在睡覺,他就拜託我看一會兒主人。」
聞言,審神者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天天要人看著養病,倒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清光跟她眨眨眼,「沒有那樣的事哦,主人跟我們還客氣什麼呢?」他把爪子伸到女審神者面前,撒嬌,「主人要趕緊好起來哦,然後幫我塗指甲吧,你看,破破爛爛地就不可愛了啊。」
審神者有些愧疚地看著他花掉的指甲油,「嗯」了一聲,安撫他,「在我眼裡清光一直都很可愛呢。」
「嘿嘿,謝謝主人。主人的睡相也很可愛哦。」清光眯了眯眼,一本滿足。門外逐漸傳來輕微的足音,清光一歪腦袋,「大概是他回來了吧?」
格子門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縫,果然是一期一振。清光站起身跟審神者揮揮手,「那主人好好休息,我先走啦。」
一期一振輕聲跟清光道謝,清光笑嘻嘻地擺了擺手。他看著一期一振手裡端著的託盤,給審神者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後,貼心地關上格子門離開了。
審神者坐了起來,接過近侍遞來的水杯和各類藥物,失笑出聲,「清光真是的,以為我是不想吃藥的小孩子嗎。」
一期一振笑著稱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的話,這也是加州殿下的過人之處呢。」他等審神者吃完藥,接回水杯後站起身收拾。
審神者看著他把剩下的藥品又分門別類地放好的動作,心裡忽然一陣愧疚,她輕輕地喊了近侍的名字,「一期。」
「是。」青年模樣的付喪神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轉頭看向他的主人,蜂蜜色的眸子裡全是暖意,「您有什麼事嗎?」
審神者搖搖頭,苦笑,「對不起。」
一期一振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一陣驚訝後他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走到審神者的床邊坐下,「您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道歉呢?」
女審神者動了動唇,似乎是不知道該講些什麼。一期一振眼底的暖意漸深,他乾脆伸手摸了摸審神者的腦袋。
「都這麼長時間了,您還在跟我生疏嗎?」
「其實您也可以嘗試一下,像加州殿下對您撒嬌那樣,對我也撒嬌看看。」
審神者散開的長髮筆直的鋪在身後,頭頂的絨毛刺刺地讓一期一振意外地覺得手感很好。他看著女審神者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緩慢又帶點遲疑地靠近了他的,然後勾住了他的小指。
一期一振輕輕地笑出聲,獎勵似地回握住她的手。
「多依賴我一點也沒關係的,主人。」
Chapter.four
狐之助急急忙忙送來的文書,是關於新戰場的出現和它們的一系列資料。
審神者計畫已經開展了近四年,這四年間無數的本丸都在慢慢地發展與壯大,與時間溯行軍的戰鬥也變得越來越輕鬆。而與之相反,敵方軍覺得在已有戰場討不到好的情況下,暗中謀劃著發動對其他歷史時間段的攻擊與修改。
政府安插在時間溯行軍內部的探子很快就傳回了消息,為了防止傳回來的時間有變,狐之助也在第一時間給各個審神者下達政府的緊急命令。
接到命令的審神者們必須儘快整頓好本丸內的刀劍男士們,編出一支優良的隊伍,趕往新戰場進行作戰,時間的最晚期限是三天。
第一批參加計畫的審神者們早已奔赴各自的戰場,而二期、三期的審神者們被要求時刻待命,支援前線。四期的審神者們則因為剛剛起步,只需要保衛好自己的本丸,以防出現大本營被敵人血洗的慘劇發生。
白露所接手的本丸,論建立時間屬於第一批,論戰力狀況,也算所有本丸中的佼佼者。但因為考慮到她才剛剛上任沒幾天,政府就將她的本丸歸到了二期中,讓他們在後方待命。當然,如果她要是願意,也是可以作為第一批出去作戰的。
而對於這樣一件政令,白露也並沒有冒冒然地就一頭熱紮上前線的意思。
一來支撐著這座本丸的靈力雖然與她的非常相似,但畢竟不是出自她身上,嚴格意義上說,她還並不能真正地算這裡的審神者。二來,沒有與自己朝夕相處培養過感情與默契的刀劍男士們,就算對她很順從,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讓他們在前線的時候還聽從自己的指揮。而最重要的第三點,作為一個審神者,她必須對本丸內的所有刀劍男士們負起責任。
如果審神者與刀劍男士們之間配合默契,那麼無論在哪一塊領域,都可以產生事半功倍的的效果,運氣好的話,也許在戰場上還能互相救對方一命;但如果他們之間配合得有點糟或者更差一點乾脆一點默契都沒有的話,這種本丸基本上也就離廢不遠了。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立馬將自己的靈力覆蓋住半神之子的靈力,讓本丸的刀劍男士們全部來自接受她的靈力。
這件工作白露本打算再晚幾天進行,讓本丸的刀劍男士們逐漸適應了她的存在後,再渡之以靈力。但因為她被安排在第二期,隨時都有可能賭上生死,進入前線作戰,她這才急急忙忙地安排靈力重輸這件事。
好在這事兒並不難,也因為半神之子的靈力與她的靈力相似的緣故,本丸的刀劍男士們很快地就接受了她的靈力。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必須逐個兒安排刀劍男士們上戰場,讓他們找回戰鬥的感覺。同時,她作為審神者,也要在他們進行作戰的時候跟隨在旁,通過日常的出陣和靈力的分配供給,與每一個刀劍男士都建立起足夠的默契。
***
逢魔時刻,用完晚飯後,五虎退整理好了包裹帶著小老虎們準備出發。白露看著他有些發白的臉色,有些擔憂,「是不是一時半會兒還沒法兒完全接受我的靈力?」
「啊不是的。」他扯著嘴角笑了笑,「主人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白露只好壓下心裡的擔憂,點點頭退到一邊,把時間都留給粟田口那一大家子。五虎退先是彎腰抱了抱小透,給小不點擦掉眼淚,哄她說自己很快就會回來,然後期待地走到自家大哥面前。而一直受弟弟們喜愛和敬仰的一期一振則帶著溫柔的笑意,摸了摸五虎退的頭,溫言鼓勵,「加油啊退。」
雖說有政府的命令在上頭掛著,但本丸的正常運作也不能因此而停滯。五虎退去修行後,其他未極化的短刀們也被要求做好充足的準備。
為了加大我方對抗敵軍的籌碼,除了政府和時間溯行軍的新戰場被開放了外,一同被開放的,還有四個新的遠征地點。能通過這四個新遠征圖帶回來的資源,與以往的遠征地點相比較而言,簡直是成倍地增長。
但是等價的,資源增加的同時,難度係數自然也跟著上升了好幾個等級。
白露一隻手翻著關於新遠征圖的資料,一隻手在紙上寫寫畫畫。一期一振推門而入的時候,就見她正專心致志地在列遠征隊的名單。
「一期。」白露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茶杯,停下了筆,撐著下巴把名單遞給他,「新遠征圖的隊員,有什麼好的建議和人選嗎?」
一期一振細細看了兩眼,發現寫的都是太刀和大太刀們的名字。他將名單遞回,「是為了讓武力和生存都更高一些的刀劍男士們帶回有效的情報,才做出這樣的安排嗎?」
白露捏著筆,在紙上圈圈畫畫,「是啊。而且我需要在每一個地點,都派出最少三隊的刀劍男士們,分析出不同的路線能夠獲得多少不同的資源,路上又會有什麼樣的危險。最後進行比較,選出最佳的路線讓打刀、短刀和脅差們去跑一跑,適應環境。」
她的目光瞄到了桌上那份政府的文書,無奈地笑笑,「畢竟等我們的本丸上了前線,後方的資源補寄就要全部依靠他們了。」
「是。」一期一振點點頭,「您這份想法非常周到。」
「一二隊的人選我都已經考慮好了,第一隊的六位將是全本丸最先接觸到新敵人和新戰線的,因此我讓螢丸帶隊,鶴丸、江雪、膝丸、大典太和獅子王一同上陣。」白露換了只藍色的筆,在這六位的名字的下面畫了條粗線。「二隊由小烏丸帶隊,本丸的年長者出馬應該能有不同的發現,太郎、次郎、山伏、燭臺切跟隨出陣,同時我還打算讓有過經驗的膝丸二次出陣。」
一期一振默默聽著,只在白露的話語有遲疑的地方時,以點頭表示贊同。他見著白露很快就把遠征一隊二隊的名單列好放在一邊,筆卻在三隊的名單上停頓了很久。「遇到為難的事了嗎?」
「有點。」白露從上到下列出了幾個名字,唯獨空出了隊長的那一欄。她細細解釋,「三隊的任務說難不難,但也並不是很輕鬆。他們必須要將前兩隊剩下的路線都跑一遍,還得把遺漏的重點做成報告交過來。我想,也許三隊的壓力並不比一隊輕,因此我安排了三日月、小狐丸、鶯丸、數珠丸和有過經驗的鶴丸。但是……」白露輕歎了口氣,苦笑著看向一期一振「這幾位的性格你比我熟,所以……真的能有隊長帶領他們嗎……」
一期一振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倒是笑了,他清咳一聲,吸引來白露的注意力後,才緩緩開口,「遠征名單上並沒有我的名字呢。」
白露懂了他的意思,一口拒絕,「你應該很忙吧?」
一期一振的確很忙。新審神者上任後,本丸內過去所有的檔都必須由近侍重新整理,挑出重點彙報給審神者。同時本丸內目前的戰力彙報、遠征情況也要從帶隊的隊長那裡整理給審神者,內番工作和人員安排也都由近侍通知各位刀劍男士。這些已經能讓一期一振忙的團團轉了,更不用提他還是粟田口家的兄長,除了陪著弟弟們訓練、照顧好弟弟們的情緒外,還要照顧他的親生女兒。
白露這麼一想,就覺得他太可憐了,看向他的目光也帶著幾分同情,內心倒是更加堅定地拒絕他去跑遠征,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她再一次,「你會忙不過來的。」
「不。」一期一振倒像是跟她杠上了,絲毫不讓,「請您相信我,我可以的。」
「那就把近侍的工作撤掉。」
一期一期笑得更加溫和,「一切都聽從您的吩咐,但我不會退讓。」很明顯是拒絕的意思了。
白露趴倒在桌上,側過頭盯著一期一振看,「你以前也是這樣做近侍工作的嗎?為了解決讓審神者頭疼的事,不惜讓自己忙得團團轉?」
可是前任審神者是他的妻子,夫妻之間便不存在幫不幫忙的說法,他忙一些也算正常。她默默地想,但是她和一期一振之間,無非就是審神者和付喪神的關係。又不是資本家,壓榨員工後她只會有罪惡感而沒有快感的好不好。於是她不惜壞心地抬出了前任審神者,想刺激他一下。
一期一振聞言倒是露出了個真正發自內心的笑,「您為什麼會這麼想呢?」他溫和的嗓音隨著緩緩上升的月光,慢慢鋪遍了房間的角落,一如他的溫柔。「無論是我還是其他刀劍男士,只要擔著近侍的身份,就一定會為主人分憂的啊。」
「但是請您相信,為了保證本丸的正常運轉和任務的成功完成,我們是不會勉強自己的。」說到這兒,他倒是又擺出笑眯眯的樣子了,「您來到本丸的第一天說會無條件的相信我們,難道那只是場面話而已嗎?」
白露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期一振綠切黑的樣子,居然拿她說過的話來堵她,真是有夠惡劣的啊……行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審神者們之前傳的什麼一期一振是王子刀啦,性格非常好啦,都是假的!
她摸摸鼻子,「真的不會勉強嗎?」
「是。」
「好吧好吧。」白露頭疼地在隊長的空缺處工工整整地寫上「一期一振」四個字。然後她把三張名單遞給他的近侍,「那麼,麻煩你去通知一下吧,遠征一隊明天上午出發,請各位做好準備。」
***
白露目送著螢丸興沖沖地帶著隊伍跑遠,鶴丸和獅子王在後面慢吞吞地跟著,勾肩搭背地還時不時開開玩笑,心裡不禁有些犯嘀咕,這真的能好嗎……
「沒事的。」一期一振倒像是看出了她的憂慮,安慰似的開口,「鶴丸殿下只是愛玩了些,但是一旦面對敵人,還是很可靠的。」
白露挑挑眉毛,忽然又想到昨晚上一期一振拿她說過的「信任」來堵她,頓時就不講話了。她撩撩頭髮,含糊地應了一聲。
大清早的空氣讓人覺得非常舒服,雖說初春還有些寒意,但已經能看見一些花苞的影子了。一期一振和白露並排走在本丸的外廊上,經過花圃的時候,瞧見了粟田口家的幾把短刀帶著小透在那裡認花。
「那是兩周前剛種下的花,叫『勿忘我』呢,長大以後是紫色的樣子,很好看的哦。」亂牽著小透的小手,指著一塊花田給她看。
「喔。」小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厚拉過小透的另一隻手,把她帶到另一塊花田邊上,蹲下|身笑眯眯地問她,「這塊花田去年種的是什麼,小透還記得嗎?叔叔教過你的哦。」他用獎勵誘惑著小孩子,「答對了的話,今年這裡長出的第一朵花就送給小透。」
小透皺著臉,苦哈哈地陷入回憶。
「喂。」後藤雙手抱胸,踹了厚一屁股,「怎麼可能還記得啊,都是去年的事了。」他攤開雙手聳聳肩,無視了厚瞪他的眼神,「啊啊,這種叔叔真是壞心啊,居然出這種強人所難的問題。」他摟過小透,「我們還是去看別的花吧,厚叔叔種的花一點都不好看,去看後藤叔叔的花吧。」
然而小透卻忽然一臉興奮地指著那塊花田,「是繡球花!」
「喲。」厚一把撞開後藤,得意洋洋地挑釁,「很棒嘛小透,那麼今年本丸的第一朵繡球花就送給小透啦。」
「喔∼」小透開心地舉起一隻小胳膊伸向天空。後藤也顧不上和厚掐架,只是可憐兮兮地看著小包子,「小透不要看後藤叔叔的花嗎?好傷心啊。」
「要的!」小透抱住後藤的腰,揚起小臉認真地看著他。
後藤滿足地摸了摸小透的頭頂,又被信濃一把頂開,「不要理這些怪叔叔,我們去看八重櫻好不好?」
藥研一推眼鏡,「八重櫻還沒開呢。」
信濃靜靜地看著藥研不說話,秋田連忙打圓場,「是去看看花苞的意思嘛。」
旁觀了許久的白露和一期一振都忍不住笑了,白露默默感歎一句,「真可愛呢小透。」
「是。」一期一振就像許多父親一樣,有些驕傲,「大家都很喜歡這孩子。」
白露敏銳地察覺到這也許是個瞭解半神之子的好機會,但她看著小透天真的笑顏,話在唇邊轉了轉,還是沒說出口。
倒是一期一振,他忽然轉頭看向白露,輕聲詢問,「我不在本丸的時候,小透能託付給主人照顧嗎?」
「小透很喜歡主人呢,如果能在主人身邊,我想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Chapter.five
雖說是答應了一期一振要照顧好小透,但白露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看顧一個小孩子的日常生活。
昏黃的燈光搖搖曳曳地趴在榻榻米上,一期一振靠在格子門上的身影也因此模糊起來。白露看著他的背影,腦海中莫名就浮現出了昨晚的夢境。她搖搖頭,輕輕呼出一口氣,又俯下|身給小透按了按被角,又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臉,內心軟得一塌糊塗。
雖說是半神之子,但到底也是個小孩子呢。
為了防止自己不在本丸的時候,白露有什麼事情不會應對,一期一振在提出請求的當晚,就把小透送到了白露的身邊。而他本人則會在門外守著,直到確認小透睡著,白露能夠應對她的時候再回粟田口家的房間裡休息。
好在小透很懂事,即使有些興奮還有些害怕,但在白露哄了她一會兒後,她還是乖乖地閉上了眼。
白露確定小透已經睡熟後,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門邊。她隔著障子紙輕輕頂了頂一期一振的背部,門外的人則迅速離開了靠著的門。白露小心翼翼地拉開格子門,出去時卻見一期一振已經走下了樓梯。
她本想喊住他,又怕吵醒小透,想了想索性覺得算了。就在她準備轉身回房的時候,走到樓梯底端的一期一振忽然回過了頭。那雙蜂蜜暖色的眸子裡映著月光,大概也映著她的身影。
白露忽然就莫名地局促起來,她愣愣地往後退了一步,卻又見一期一振動了動嘴。
——o……negai……shi……ma……su……
她看著一期一振的唇型,默默地在心底拼出了這句話。
——れ願ゆウネエ(拜託您了)
她定了定心神,唇邊浮現出一抹笑意,對著一期一振點點頭。
一期一振也笑了,他抬了抬手,示意白露進房間。
半空中的浮雲搖搖晃晃,遮住月亮又散去。短刀們新種下的花苗沐浴在月光下,隨著夜風搖曳起舞。時間已經快到深夜,粟田口家的院子又因為大,距離本丸的中心還有挺長一段距離。一期一振也不急著回去,他慢悠悠地走著,走到了本丸的櫻樹下。
白天的時候,藥研說八重櫻還沒有開。但一期一振細細看去,除開枝芽上的花苞外,在一些細小的角落,卻已經開了幾朵小小的櫻花。
水藍發色的付喪神輕輕撫了撫樹幹。
——「您無須自責,這件事我們也有過錯。偷偷摸摸跑到櫻樹下來哭,真不像您的風格呢。」
——「好了,不是說過多依賴我一些也沒關係的嗎主人。您不用繼續裝堅強了,我們都知道這個時候的主人,是個很柔軟的女孩子啊。」
一期一振的唇邊浮現了幾許笑意。
一聲歎息卻夾雜著絲絲櫻花的香氣,消散在了夜風裡。
***
本丸這兩天的氣氛很嚴肅。
起因是前段時間政府開放了池田屋的夜戰圖。女審神者想著自家短刀們的練度都已經算很高了,市中和三條大橋也是一口氣攻下的,那麼池田屋也不會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事實上,直到敵軍從池田屋一樓逃到河邊之前,過程都十分順利。短刀們的戰鬥力也很猛,直接一刀一個。因此,當在池田屋門口決定是繼續追趕還是回到本丸修整的時候,審神者的命令是繼續前進。
然而事情也壞在這裡,無論是審神者還是短刀們,都沒有想到逃往河邊的時間溯行軍其實只是誘餌,真正強大的敵人就在那裡等著他們到來。那是一場惡戰,六把出陣的短刀四個重傷,兩個中傷。在敵方的太刀再次砍過來的時候,審神者直接靈力強行撕開了時光縫隙帶著他們回了本丸。
這是女審神者上任三個多月來第一次戰鬥失敗,但比起這個,她更在意的是短刀們受傷的事。她覺得都是因為她大意輕敵,做了錯誤的判斷才讓這群寶寶們受了無妄之災。
在手入室裡用靈力給他們治療傷口的時候,她的臉色就不太好。而貼心的短刀們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悄咪咪地告訴了他們的大哥,讓他利用近侍的身份好好看著審神者,在她情緒崩潰的時候開導一下她。
本丸近侍的房間和審神者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也因此一期一振能在半夜的時候敏銳察覺到審神者走出了房間。他放輕腳步,慢慢地跟著女審神者,一路走到了本丸的八重櫻樹下。
時值四月中旬,正好是櫻花開的最美的季節。大朵大朵的花苞壓得枝頭低低地墜著,也有花瓣在夜空中紛紛揚揚地飄下,夜風中全是淡淡的花香。
一期一振難得被這景色晃了眼,再定神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審神者低低地嗚咽聲。他趕緊幾步上前,就見審神者抱膝坐在櫻樹下,看著之前的夜戰報告掉眼淚。
他默默地走到審神者身邊,也靠著櫻樹坐了下來。審神者瞥見他過來了,也不理他,哼哼幾聲就轉了個面向,背對著他繼續哭。一期一振只覺得好笑,他以手抵唇,擋住了唇邊的笑意,然後挪到審神者面前,拍拍她的腦袋。
「好啦,您別再哭了好嗎?」
審神者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一期一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見著審神者那副樣子似乎不起安慰的作用,乾脆長臂一伸將她摟進了懷裡,「您無須自責,這件事我們也有過錯。偷偷摸摸跑到櫻樹下來哭,真不像您的風格呢。」
審神者在他懷裡掙扎了兩下,哭著問他,「你們能有什麼錯。」
一期一振望瞭望天,「大概是,沒有正確做出分析報告給主人,才導致了主人的判斷失誤?」
一提到判斷失誤,審神者又想哭了,她錘了一期一振胸口一拳,罵他,「你又沒有出陣!」
一期一振這才憋不住了,他哈哈笑了兩聲,順勢握住了審神者剛剛錘過他的手,「我是粟田口家的兄長嘛,代替弟弟們做個戰略分析還是有資格的吧。」
審神者的哽咽聲一下就停住了,她仰起頭抽抽搭搭地瞪他,一期一振也帶著笑意低頭回看著她。過了沒一會兒,還是審神者撐不住了,「一期好囉嗦。」她嘟囔一聲,又乖乖趴回了他懷裡。
「主人。」一期一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大家都很擔心您啊。」
「對不起……」女審神者悶悶的嗓音從他懷裡傳出,她說話時的氣息侵擾著他的胸口,癢癢的。
「您又來了。」一期一振歎了口氣,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好了,不是說過多依賴我一些也沒關係的嗎主人。您不用繼續裝堅強了,我們都知道這個時候的主人,是個很柔軟的女孩子啊。」
他慢悠悠地說完這句話,卻沒有等來審神者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她淺淺的呼吸聲。一期一振知道她很累,這一場戰鬥下來她基本上的透支了靈力的,在發洩完情緒後,她終於可以好好睡覺了。
天邊滿月高懸,浮雲流動帶來的夜風吹在人身上,也吹在心海裡。
「月色很美啊主人。」一期一振望著月亮,眉宇都帶著淺淺的笑意。他低下頭,輕輕在審神者的額上啄了一下,「願櫻花為你鋪織好夢,晚安。」
第二天早上,一期一振起來的時候,女審神者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
被趕出廚房的燭臺切給了他一個無奈的手勢,轉身離開了,一期一振笑著搖搖頭,上前幾步擠到了審神者身邊。
「怎麼突然想到做早餐?」一期一振彎了彎腰,湊到審神者旁邊,「蜂蜜?」
「嗯。給大家做蜂蜜蛋糕,這個甜點我很拿手的喔。」審神者不經意地回過頭,正好撞進一期一振的眼底,她手上的動作也慢慢停了下來。一期一振也沒想到她會回頭,目光下意識地就黏在了她的臉上。
審神者不自在地瞥開目光,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敲了敲旁邊的蜂蜜罐,問他,「如果給你三杯水,草莓汁、檸檬水和蜂蜜水,你會選那一杯?」
一期一振也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摸著鼻子笑了笑,「該選蜂蜜嗎?」
「正解。」審神者笑眯眯地問他,「猜猜為什麼?」
一期一振聳聳肩表示不懂,就見審神者忽然湊近他,「因為一期的眼睛是蜂蜜色的呢。」
說完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兩個人就保持著那樣的距離。一期一振都沒反應過來,怔愣地保持一個姿勢,耳根都開始發燙。審神者瞄見他耳朵的顏色,這才笑起來,「騙你的。」
她像小狐狸那樣眨眨眼,拉開了和他的距離。一期一振失笑出聲,輕歎捂住自己的臉,又見審神者端起了盤子,幾步走到烤箱前,忽然又回過了頭,「其實因為蜂蜜的英文的honey哦。」
答完她也覺得不太好意思,趕緊轉過身把蛋胚塞進烤箱,順便冷靜一下紅起來的臉。但她沒有想到,一期一振從身後抱住她,跟她咬耳朵,「那如果是主人,選哪一杯呢?」
紅潮漸漸爬上審神者的臉,她僵在原地不敢動。
一期一振帶著笑意的聲音侵蝕著她的神經,「要來一杯草莓汁嗎?」
——Ichigo,草莓。
——Ichigo Hitofuri,一期一振。
真是最美的情話。
「亂,不要擠我啦!」
「鯰尾哥才是,聲音小一點嘛!」
「噓!你們兩個!想讓一期哥聽見嗎!」
審神者僵硬著動作拿手肘頂了頂一期一振,「弟弟們在門外哦。」
「不要緊。」一期一振低低的笑聲環繞在她耳邊,他蹭了蹭她的臉,「他們很識相的,不會進來的。」
***
白露一整個晚上都睡得不安穩。
她揉著額角走出房間的時候,就見一期一振正好也迎面走來。
「主人。」一期一振微笑著和她打招呼,但白露只愣愣地跟他點點頭。然後就目光古怪地盯著他的胸口和手臂看,「主人?」一期一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確認自己的著裝的確沒有問題,「您在看什麼呢?」
「啊。」白露這才像緩過神來,搖了搖頭。腦中正在飛快地盤算著搪塞的藉口時,一眼瞄到了他眼圈周圍淡淡的青色,「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沒有睡好?」
「是……」一期一振無奈地笑笑,「小透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離開我身邊,所以……」
白露了然地點點頭,感歎一句,「做父親真不容易呢。」說完她又想到昨天和燭臺切的一個約定,問一期一振,「小透現在還在熟睡,什麼時候喊她起床好呢?」
「我和燭臺切昨天約好今天一起做早餐。你也知道他是二隊的,小透又吃慣了他做的蜂蜜奶糊糊,我得跟燭臺切學一學才行,不然……」白露咬了咬唇,「所以,你能進去看著小透嗎?」
一期一振低了低頭,「麻煩您了。」他抬起頭對她笑了笑,「離小透起床的時間還有一小時,我陪您一起去廚房幫忙吧。我好歹也是小透的父親,怎麼能一直麻煩您呢。」
白露見他是沒得商量的語氣,只能點點頭,「嗯,好吧。」
兩人肩並肩地向廚房走去,隨意地聊著小透的事情。提到奶糊糊的時候,白露轉了轉眼珠,裝作無意地問,「對了,一期,說到蜂蜜,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個問題。」
一期一振看著她,等她提問。白露笑了笑,「我不知道這樣問好不好,國外來一發之前男人就喜歡問女人這樣的問題。」
白露意料之中地看見一期一振目光閃了一下,這才慢悠悠地問,「如果給你三杯水,草莓汁、檸檬水和蜂蜜水,你會選那一杯?」她盯著一期一振的表情看,「如果女人答應男方提出的建議,那麼正確的回答應該是蜂蜜,因為蜂蜜的英文是honey,你懂的吧,甜心的意思。」
她捕捉到躲閃和痛苦糾結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後就見一期一振的笑容不變,「不,我沒有聽過呢。很有意思的問題,不過我建議您最好不要跟其他人講,不太像個淑女。」
喔。
白露若有所思地移開目光,她也笑了笑,「我知道的,只是正好提到蜂蜜而已。」
「你就當個笑話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