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山嶺迷蹤
流沙河雖然乾涸了, 但三十裡開外的山林，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翠色蔥蘢, 松竹繁茂，鳥語花香, 綠意盎然。
「師父，那流沙河幹的有些古怪，兩地相距不過數十裡，為何景象如此不同？」龍筱白馱著玄奘在山林間穿梭, 雖然剛才已經親眼目睹流沙河的慘狀，但她就是覺得這件事情透著些不對勁。
玄奘淡淡道：「土地公不是說了麼，這裡有妖怪。」
龍筱白甩甩尾巴：「對呀，就算是有妖怪, 那也該是遭禍害的地方有妖怪，為何是這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妖怪？」
她潛意識裡覺得, 越是兇惡的妖怪，住的地方也都烏煙瘴氣, 陰森恐怖, 暗合妖怪的氣質。
豬八戒嘿嘿一笑：「小師妹，妖怪又不傻, 不會挪窩啊？禍害完一處就換個地方去禍害另一處，窮山惡水誰也不喜歡，妖怪也愛享受啊！」
玄奘涼涼道：「八戒，你還真懂妖怪的心思。」
豬八戒囧：「師父，這不是妖怪的心思, 這是正常人類的心思。」
「那土地公說這妖怪專吃取經人，還把取經人的頭顱穿成項鍊帶著身上，」龍筱白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心驚膽戰，「總覺得，我們四個現在有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孫悟空回過頭打趣道：「沒准那妖怪還差一串手串也說不準。」
「大師兄莫開這種玩笑。」豬八戒脖頸一涼，冷颼颼的，心虛地哼哼了兩聲。
龍筱白感覺到玄奘握著韁繩的手好像緊了緊，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傍晚時分，四人抵達了土地公所說的妖怪的新洞府。
山林間起了霧氣，太陽的光芒漸漸減弱，更顯的樹影幢幢氣氛森然，山風一吹便有林木簌簌作響、飛鳥受驚振翅而飛，頗有些陰森恐怖的味道。
龍筱白抖著嗓子問：「大師兄……這裡不會有鬼吧？」
孫悟空思索半晌，瞅著她認真道：「有。」
龍筱白劇烈的抖動一下，眼珠一輪：「哪哪哪……哪兒呢？」
此刻，坐在她背上的玄奘應該能明顯的感覺到一種類似按摩椅的震顫感。
「你不就是麼？膽小鬼。」
孫悟空沒好氣的瞥她一眼，叫上八戒，兩人去妖怪的洞府近處探查。
龍筱白和玄奘等在原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孫悟空便回來了。
「這裡也太丨安靜的了，連個守門的小妖也沒有，這妖精好生寒酸。」孫悟空探過路，不以為然的抱怨。
「那可不一定，」豬八戒扛著耙子，從後面氣喘吁吁的跟上來，「我看這妖怪富貴的很，要不然怎麼開得起三開門的洞府？」
龍筱白正色起來，穿過薄霧，目力所及之處，的確隱約看到三個黑洞洞的洞口。
一般來說，有妖怪隱匿的地方，至多不過一個洞府，一是因為地方大了沒什麼實際用處，二則是因為洞府多了精力有限，無法全方位的做好安防工作，不如專攻一個修的固若金湯來的實在。眼下這妖怪也算反其道而行之，搞了這麼多洞口，還唱起空城計來，這靈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來自於「狡兔三窟」的成語故事。
「悟空，你怎麼看？」玄奘問。
「雖然沒見人，但這裡妖氣沖天，是這裡沒錯。」孫悟空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嗯。」玄奘輕輕應到。
龍筱白和豬八戒問：「如今天色已晚，師父，我們現在怎麼辦？」
玄奘沉吟片刻，剛要答話，忽然聽旁邊的草叢窸窸窣窣一聲。
龍筱白嚇了一跳，以為又是什麼妖怪猛獸，定睛一看，才看到草叢中鑽出來一個矮胖小的身影。
居然是個人。
臉蛋上兩坨有特色的高原紅依舊透著令人愉悅的喜氣，在月光的映照下生動形象的展示著什麼叫做白裡透著紅，紅裡透著黑。
「哎呀！三寸丁大人？！」龍筱白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隨即反應過來急忙改口道：「呃……土地公公，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大聖，特趕來相助。」小老頭捋了捋仿若經歷過煙花燙一般的鬍子，神情倨傲。
「哦……」龍筱白的口氣充滿不解，「那你白天的時候跑的那麼快又是為了什麼？」
「跑？我什麼時候跑了？」土地公無辜的瞪著小眼，怔愣片刻，反應過來道：「嗨！我那是急著回家吃午飯！剛出鍋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龍筱白汗，現在的神仙都這麼居家節儉會過日子了？底層公務員的待遇不好麼？
孫悟空眼睛眯了眯，走上前來：「土地，你怎麼沒告訴我這裡有三個洞口？」
「啊？三個洞口？」土地渾然不覺的探頭朝妖怪的洞府看去，待看清了眼前狡兔三窟的景象，頓時氣的直跳腳：「這妖怪！又私自違規亂搭亂建！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孫悟空：「……」
龍筱白：「那我們現在……」
土地公慈祥和藹的一笑：「不急，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就地休息，明天天亮再說。」
師徒四人在土地公的指引下找了一處比較隱蔽的山壁，安頓下來。
因是在妖怪的洞府周圍，未免暴露目標，也就沒有點燃火堆，幸好現在的天氣已經趨於暖和，夜晚的溫度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冷的話稍微抖一抖就可以有效保暖。
玄奘看向孫悟空：「能否感應到那妖怪在哪個洞裡？」
「不能。」孫悟空搖了搖頭，「這三個山洞內裡很深，光憑氣息無法判斷，只能叫門看看那妖怪會不會自己出來。」
龍筱白翻了個白眼，臉色有些不好看，她覺得但凡那妖怪有點腦子，是絕對不會自己出來討打的，在洞裡貓著挺好。
「能誘他出來最好，」土地公沙啞著嗓子道，「如果不出來，我建議大聖你和這位，呃……」
玄奘：「八戒。」
土地公：「對，可能要麻煩孫大聖和這位八戒長老進洞去探探。」
說完，又把目光看向龍筱白。
孫悟空非常瀟灑的一揮手，打消了他的念頭：「不用看了，這匹馬除了會說話，啥也不會。」
龍筱白：「……」
土地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只開了靈智的坐騎。」
啥也不會的坐騎龍筱白頓時感到尊嚴遭受侮辱，當即決定以後再也不跟否定自己人生價值的小夥伴愉快的玩耍了。
雖然她除了當一匹馬以外還能化作人形，但于戰力而言沒有任何提升，不僅沒有提升，連坐騎的功能都會失去，所以，對於團隊而言，現在她是人是馬其實沒差。
龍筱白明白土地公所說的，孫悟空和豬八戒去探洞，抓的到妖怪最好，萬一沒有，至少也排除了三個山洞中的兩個，最後確定目標便於集火。而山洞外面也一定要留人，萬一這幾個山洞內裡是相通的，他們在裡面找，妖怪卻從另外的洞口跑了，那豈不是白費力氣？
況且他們還帶著一個空有坐騎功能而沒有絲毫戰力的自己。
月色深沉，天徹底黑了下來，山壁下五個黑影，在瑟瑟的山風中，艱難熬著。
「土地，這妖怪到底是何來歷？」孫悟空百無聊賴，開始打聽妖怪以前的故事。
「要說這妖怪的來歷，跟大聖你還有幾分干係。」土地公聽了他的話，目光複雜的看向孫悟空，沉聲道：「你當年大鬧天宮的時候，搞的天庭震動，也就是那時，這妖物，咳，那時還是天上的捲簾大將，失手打碎了玉帝的玻璃盞，才被罰下界來，托身與這流沙河中，成了個妖怪。」
龍筱白耳朵一動：「捲簾大將？那也沒准是給玉帝捲簾的時候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孫悟空嗤笑一聲：「什麼捲簾大將，不過是個御前行走罷了！再說，他自己眼花手滑打碎東西，與我何干？」
「嗨呀！」豬八戒突然很驚喜的一拍大腿，「原來是在天上的老朋友！沒准俺老豬還認識呢！明天可要找他好好套套交情。」
龍筱白：「二師兄為什麼你的關注點跟大家不太一樣……」
土地公歎了口氣，似是有些難言之隱：「按道理說，這打碎東西也不是什麼大罪，結果玉帝卻極為震怒，不僅將他投入流沙河為妖，還讓執法天神每隔七日便用飛劍來刺穿那妖怪的胸肋數百下，刺的是鮮血淋漓，慘不忍睹，那妖怪就這樣在流沙河裡待了五百年。」
用劍刺穿胸肋數百下？還每隔七日？五百年？
那得是多少下？數學白癡的龍筱白雖然算不出具體數字，但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種刺法人不得被戳成篩子了？這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這玉帝真的不是虐待狂麼？她不由得想起了高加索山上為人類偷來火種卻被宙斯懲罰了三萬年的普羅米修士。
心情複雜的聽完這段往事，她當年看西遊記的時候年紀還小，真的不記得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不知是該感慨這沙和尚運氣真背，還是天道無情對他太過苛責。
豬八戒聽完揉了揉肚皮：「這麼說來，玉帝只讓我投了個豬胎還是寬待我了，這兄弟可比我慘的多。」
龍筱白：「現在是比較誰比誰更慘的時候麼？又不是參加選秀節目，要不要明天照了面，讓你倆分享一下被天庭迫害的心路歷程？」
豬八戒搖搖頭：「算了，我怕他嫉妒我命比他好……」
話題告一段落，龍筱白沒忍住，還是有些擔心明天的局面，試探的問玄奘道：「師父，這妖怪，你打算打死麼？」
玄奘靜靜打量她，片刻後道：「即便前世是天神，但吃過人的妖怪，是不能留在這世上的。」
龍筱白怔住，驚訝于玄奘的敏銳。
是的，玄奘有自己的底線，他可以收孫悟空、豬八戒為徒，因為這二人雖是妖怪，但從來沒有害人性命，仍然有可度化的機緣。但沙和尚不一樣，土地公公說過，這幾百年間，他曾害過九個取經人的性命，不僅如此，還將那九個和尚和頭骨串成項鍊把玩，這是同為取經人的玄奘萬萬不能接受的事情。
龍筱白歎了口氣，不再言語，在她找到合理的理由之前，她實在沒什麼把握去說服玄奘。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土地公交代完流沙河妖怪的來歷，揖了揖道：「今夜各位就在此休息，小老兒先行遁了，年紀大了受不了寒氣，明早再來拜會。」
說完便咻的一聲，遁地而去。
夜漸漸深了，人聲慢慢低了下去。
龍筱白本來是站在一叢灌木植物旁邊準備睡覺，吹了會兒風感覺鼻孔裡癢癢的，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索性蹭到了玄奘身旁，吸著鼻涕把腦袋鑽進了袈丨裟裡。
孫悟空無語：「要不然你先變回人形把衣服穿上？能暖和點。」
龍筱白倔強道：「我不，這麼冷的天，我這一脫一穿的肯定感冒，還不如靠著現在皮糙肉厚的抗一晚上呢。」
實際上龍筱白才不是怕著涼呢！她只是想趁著自己是匹馬的時候湊在玄奘身邊撒撒嬌，真變成人，她可不好意思往男神衣服裡面鑽。
突來一陣猛風，龍筱白露在外面的脊背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片刻之後，她感覺到身旁的玄奘好像動了動，換了一個打坐的姿勢，把背靠在了自己身上。溫熱感從背部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龍筱白真的懷疑玄奘除了學過佛門的功夫之外，是不是還學過類似于九陽神功之類的功法，要不然怎麼大冷天的跟個小火爐似的呢？
背靠火爐好取暖的龍筱白舒服的睡去，等再一睜眼的時候，已經是清晨。
山林中的霧氣沒散，她第一感覺是天還沒亮，不過她很快發現，天確實亮了，只是不夠晴朗，再加上樹木和霧氣的阻隔，顯的有些昏暗。
龍筱白輕輕歪了歪頭，搭在頭上的半拉衣角滑落在地。側過頭去看身前的玄奘，只見男神面部表情端莊，呼吸輕緩綿長，跟他靜心打坐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
但她就是知道玄奘是真睡著了，因為靠著她後背的感覺是踏實沉穩的，如果是醒著的時候，玄奘或多或少都會控制著不把全部的重量壓在她身上。
龍筱白津津有味地欣賞了半天玄奘的睡顏，後來意識到這樣有些癡漢嫌疑，方才戀戀不捨收回目光。
「呼嚕……」豬八戒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鼾聲。
孫悟空和玄奘不約而同眉頭微動，睜眼。
「天亮了？」孫悟空伸伸懶腰，抬腳踢了踢擾人清夢的始作俑者。
豬八戒從眾人皆醒我獨睡的混沌中掙扎出來，嘴邊還掛著一道亮晶晶的口水。
玄奘站起身來，望瞭望遠處依然一片死寂的妖怪洞，朝孫悟空點了點頭。
這意思是先讓孫悟空上前叫陣誘敵，如果妖怪不出來，再行進洞打探，龍筱白昨天沒有靠近去看那洞口的地形，現在見孫悟空要過去，索性也跟了上去。
一猴一馬慢慢靠近妖怪的洞府。
「準備好了嗎？」龍筱白有些緊張地問。
孫悟空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有氣吞山河之勢，猛然張嘴——
「卡！」
龍筱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狠狠撞了他一下，把孫悟空鼓成氣球的嘴當場撞漏了氣。
孫悟空：「噗！你幹嘛？」
龍筱白擔憂道：「我只是想先確認一下，你等會要喊的，該不會又是你在鷹愁澗叫小白龍的那套詞吧？」
孫*雪姨*行者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當然，我只會這一套叫門鬧事專用詞。」
回想起當時的魔音穿耳，龍筱白有些崩潰，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覺得這套詞能把妖怪給叫出來？
我要是妖怪我會選擇當即挖條地道直通地球另一端好嗎？！
嫌棄地看了孫悟空一眼：「你這樣是叫不出人來的，對付這種堅決把牢底坐穿的妖，挑釁是沒有用的，要用懷柔政策，用奔放的熱情去打動他！用溫柔的情懷去包容他！」
孫悟空斜眼一瞟，那意思是，你行你上。
「看我的。」龍筱白調整呼吸，氣沉丹田，用這輩子最大的音量，仰天長歌：「預備備——起！」
「唐高僧~帶帶我，我要去取經啊~！」
「唐長老~帶帶我，我想上西天啊~！」
「要上西天取真經，取得真經修成佛，啊嘞嘞啊嘞嘞，啊嘞啊嘞嘞！！」
「小猴子你說啥？你要上西天啊~！」
「小豬豬你說啥？你要保護我啊~！」
「取經路上妖怪多，我來打來你來捉，啊嘞嘞啊嘞嘞，圖樣圖森破~！！！」
一曲終了，萬籟俱靜！
樹林中原本還有些鳥鳴蟲噪，這下也徹底沒了。
仿佛在森林中投擲了大規模的殺傷性生化武器，所有的生物都一瞬間喪失了發出動靜的本能。
靜默半晌，龍筱白調轉馬頭，瞅著面部抽搐的孫悟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犯罪分子負隅頑抗，沒救了，只能申請公安幹警強制執行。」
孫悟空：「……」
龍筱白收回目送孫悟空和豬八戒進洞查探的目光，轉身向玄奘走去。
近了才看到，剛才明明已經站起身來的玄奘居然又重新坐下開始打坐。
龍筱白上前關切的問：「師父，你怎麼了？」
玄奘氣息不穩道：「無妨……為師只是有點頭暈。」
龍筱白絲毫不覺得是因為自己剛才那首神曲的緣故，只是有些擔憂地守在玄奘身側。
窸窣窸窣。
灌木叢一陣晃動，土地公公帶著高原紅，喜氣洋洋的準時出現。
「三藏法師，」土地公四下看了一圈，「孫大聖和八戒長老已經探洞去了？」
「嗯。」龍筱白齜著牙點了點頭，用鼻子去頂那土地公的歪拐杖上掛著的一串小葫蘆，那串小葫蘆被頂的一晃一晃的十分逗趣。
「誒！」土地公倒騰著小短腿，顫巍巍的拄著拐杖直躲。
「小白，不可無禮。」玄奘半闔著眼睛，坐在地上淡淡道。
好吧……不玩了。
乖巧的跑到玄奘身旁臥了下來。
等啊等，等啊等。
大概等了有半個多時辰，還是不見孫悟空他們回來，龍筱白心下有些著急，大師兄和二師兄他們是去探洞，怎麼搞的跟進了黑洞一樣。
撒開四蹄跑到剛才跟他們分開的地方望了許多遍，依然不見孫悟空和豬八戒的身影。
「還沒回來？」身後傳來蒼老的聲音。
龍筱白扭頭一看，是土地公公。
可能是因為站的久了的原因，土地公的腰身更佝僂了，看在向來尊老愛幼的龍筱白眼中有些不忍。
龍筱白拱拱土地公的胳膊：「您先過去坐下歇著吧。」
「呵呵，不用。」土地公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
「去吧，去吧，快走！」龍筱白強硬的用頭拱了拱土地公的胸膛。
「我說不用！」土地公喊了一句，一把推開她的臉，語氣裡有濃濃的不耐煩，和之前那個討人喜歡的三寸丁一點兒也不一樣。
龍筱白愣住了。
她愣住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
剛才那一瞬間，在土地公的胸膛上，她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此刻沾在她的鼻尖上縈繞不散，面上的紅潤瞬間褪的一乾二淨。
陰霾的雲層下，一切都寂靜得可怕。
「那……那我們回去吧。」龍筱白壓抑著心中的驚懼，抖著馬腿試圖保持平靜往回走。
「慢著。」
韁繩被人拉住了。
有一種深層的恐怖席捲了龍筱白。
下意識的回頭，她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可怖的一幕！
土地公公再次慈祥和藹的笑了，可笑著笑著，那笑容卻變了味兒，嘴角慢慢裂開，露出一張巨大的、寒光閃閃、充滿著尖牙利齒的嘴。
口水沿著齒縫間淌下，散發出一股混濁難聞的腥臭。
四肢關節咯咯作響，背上也隆起好高一塊，花白的鬍子和頭髮漸漸轉為暗紅。
不過片刻功夫，「土地公公」的身形已經竄起一丈多高，完全一改原先的「三寸丁」形象，詭異中透著令人膽寒的恐怖。
龍筱白的大腦完全停止運轉。
「終於把你們都支開了……」那妖怪咧開大嘴，嗓子像破了的風箱一樣刺啦作響，「和尚是我的！！」
一陣腥臭的狂風刮過，龍筱白終於看清了這妖怪的裝扮，紅色的頭髮迎風飄揚，青藍臉色，手上拿著一個月牙鏟，上面掛著九個大小不一的白骨骷髏，正向著玄奘的方向呼嘯而去！
我艸！！！這土地公公是沙和尚的變的！！！
怪不得他的肋下有如此濃重的血腥味兒！飛劍刺穿胸肋數百下，能不血腥麼？！！
龍筱白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想什麼，幾乎是本能地沖玄奘的方向大吼：「師父啊！有妖怪啊啊啊！！！」
一邊喊還一邊撒開四蹄就奔，追雲逐月，如光似電！
龍筱白感覺自己穿越了蟲洞！
不遠處的玄奘還在打坐，一副沒反應過來馬上會受到偷襲的表情。
千鈞一髮！
龍筱白搶先一步沖到玄奘面前，轉過身對著沙和尚就是一記看家絕學——尥蹶子！
同一時間，一股劇痛爆發在自己的屁股上！
啪！咣嘰！
哀嚎著摔在地上的一瞬間，龍筱白心裡只有一個念想：這個時代高位截癱有的治麼？
龍筱白暈了，暈的很完全、很徹底，但沒過多久她又醒了。
她是活生生給疼醒的。
任誰屁股上挨上這一鏟，恐怕都很難安靜沉穩的昏睡過去。
周圍似乎還有別的喧鬧聲，但她已經來不及兼顧了，屁股上的疼痛火燒火燎，根本無法忽視，兩眼一黑就只顧得上「哎呦哎呦」的叫喚。
「別叫了……俺老孫的頭都要被你們給喊炸了！」
孫悟空的聲音拉回了龍筱白的思緒，她吃力的張開眼睛，只見一個毛茸茸的猴頭正在她眼前晃蕩。
大師兄？……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師父呢？
龍筱白淚眼婆娑的尋找玄奘的身影，剛才她幫玄奘擋了那沙和尚偷襲的一擊，只要玄奘有時間反應，那妖怪定然是傷不到他的。
扭頭一看，不遠處的玄奘也正看著自己，人好好的，似乎並沒有受傷，只是眼神裡有些難過。
都沒事就好，龍筱白總算放下心來。
心裡一松，屁股上的疼痛就直達腦門，她忽地反應過來，四處搜尋沙和尚的身影。
沙和尚，老娘可是為了找你硬挨了一記月牙鏟，你可千萬別被玄奘打死了啊！
然而視線同一平面的草地上空空的，既沒有任何屍體，也不見其他生物，真可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龍筱白心頭一緊，呼吸一滯，完了，沙和尚肯定是被玄奘一掌打的灰飛煙滅了……
肝膽欲裂，龍筱白閉上眼睛準備默哀三秒。
「孫悟空！當年你大鬧天宮，害的我身敗名裂，我要報仇！和尚！我要吃了你！！」
破鑼嗓子發出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從斜前方傳來，龍筱白猛地睜開眼，調整視線，微微抬頭，就看見那藍臉的沙和尚被捆在不遠處的大樹上。原來，這樹的下方有草叢遮擋，龍筱白剛才是躺著的，所以才沒有注意到。
樹上的沙和尚叫駡個不停，龍筱白終於明白孫悟空剛才說的——頭要被「你們」喊炸了是什麼意思。
看樣子，是孫悟空和豬八戒回來的及時，制住了這沙和尚。
龍筱白這才想起來去看自己的傷處。轉過頭，朝一直痛著的地方看去，只見自己白瑩瑩的屁股上，一個月牙形的傷口正對著她笑的陽光燦爛。
沙和尚那一月牙鏟，不偏不倚的鏟在了她的馬屁股上，連皮帶肉的鏟走了一大塊血肉。
「……」
龍筱白的嗓子眼一下子就酸了。
玄奘澀聲道：「你剛才……其實不用過來的。」
龍筱白也很委屈：「他那是偷襲啊！我怎麼知道會不會真的傷到你。」
玄奘定定看她，好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最終又什麼都沒說。
好半晌，孫悟空拿金箍棒戳了戳綁在樹上的沙和尚：「喂，說話，剛才不是叫的挺歡的麼？還偽裝成土地，真當俺老孫的火眼金睛是瞎的啊？」
沙和尚咬牙切齒道：「原來你們早就看出來了……」
孫悟空無聊的撓撓耳朵：「廢話，你那妖氣都要衝破天際了，想不看出來，很難。」
地上的龍筱白驚訝地瞪大眼睛：「你們早看出來了？」
豬八戒嘿嘿一笑：「我們和師父早知道他是妖怪，設了個局，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龍筱白：「……」
孫悟空蹲下來拍了拍她的鬃毛，撫慰道：「師父說的對，你剛才真的不用過來。」
龍筱白明白了狀況有些傷心，只是一行四個人，要設局捉妖為什麼偏偏要瞞著她呢？
不管淪陷在傷心情緒中的龍筱白，孫悟空又去審那沙和尚：「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眼下一對四，沙和尚沒有任何轉還的餘地，索性痛快道：「我不過是在蟠桃宴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就被貶到這流沙河為妖。即使如此，那玉帝仍不解恨，讓執法天神每七日用飛劍來刺穿我胸肋數百下……」
「這段你昨天說過了，跳過。」孫悟空不耐煩道。
「我本以為這些懲罰已然足夠，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流沙河的水位開始下降。」沙和尚抬頭看了一眼陰霾的雲層，「我是被禁錮在這水裡的怪物，整片水域便是我休養生息的地盤，水位下降的話，我也會失去棲身之所，這河床若是被暴曬上五年，連帶著我的元神也會灰飛煙滅！」
「眼看著水位一天天下降，我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然而有一天，我在河中無意間殺了一個取經人……」
「呵呵，」他低低的笑了起來，聲音似乎有些癲狂，「你們猜怎麼著，那取經人氣息一斷，原本快要乾涸的流沙河水突然暴漲，瞬間就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殺取經人，是天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前幾百年，我殺了九個取經人，才得以續命至今，今年……已經是河水乾涸的第五年了。」
他頓了頓，牙齒咯咯作響，語氣卻又像是在歎息。
「這和尚不死，幾日之後死的就會是我了！」
「昨天在岸上見到你們，我就知道機會來了，但這次與前幾次不同，取經人有了護法，於是我變作土地公，謊稱這裡有妖怪，將你們支開，尋找下手的機會！」
沙和尚狂吼起來，吼聲中滿是無盡的絕望。
「等等，」孫悟空打斷他的話，「你說你是『謊稱』這裡有妖怪，那這又是什麼？」
他抬手一指，只見離沙僧不遠處的土坑裡，還捆著一個面黃黑瘦的乾癟矮子。
那矮子一看孫悟空指自己，連忙在原地扭動起來，渾身跟長了跳蚤一樣，嘴裡還不斷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師父，這妖怪是我們在那洞裡找見的，順手帶了出來。」豬八戒向玄奘解釋道。
沙和尚看了那乾癟矮子一眼，瞳孔一縮，垂下頭，慢吞吞道：「這……這才是真正的土地公。」
什麼？！眾人面色一僵，這土地公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啊！
「我為了冒充他，所以將他綁了，丟到那洞裡。」
豬八戒感歎：「你這魔頭還知道做戲要做全套，挺認真的啊！」
不待多說，眾人連忙三下五除二扯出土地公嘴裡塞著的布團。
「呸呸！」那真正的土地公松了綁，瞥了眾人一眼：「我不是妖怪！」
又快步跑到沙和尚面前：「你幹的這都是什麼事兒啊！觀世音菩薩都跟我說過了，這次來的取經人，可以幫你解除禁錮，你跟著他去西天取經，功德圓滿之後便可抵消罪過。你走了以後，這流沙河也會恢復往日的寧靜清澈，你也不用再受那每隔七日就飛劍穿胸之苦了。」
沙和尚的嘴巴無聲地張了張：「你……你怎麼不早說呢？」
土地公公歎口氣：「我倒是想跟你說來著，結果你一見面二話不說把我弄到這鬼地方，我怎麼說？」
「……」
土地公又朝玄奘道：「聖僧，觀世音菩薩說了，此人還需你度，你且收他做個徒弟吧。」
玄奘冷冷道：「吃了九個取經人的妖怪，我不會度，更不會放過。」
「聖僧有所不知，他吃的九個取經人，全部都是你的前世。可如今，聖僧不是依然好好的存在於這天地之間麼？」土地公的聲音縹緲淡然，透著一種虛無的宿命感。
玄奘：「……」
「所以，他既吃了，也沒有吃。」
龍筱白有些頭暈，這老頭說的每一句話分開她都聽得懂，怎麼連在一起卻完全聽不懂了呢？
孫悟空揶揄道：「土地老兒，你這話說的雖有道理，但怎麼就聽起來讓人那麼不舒服呢？」
「可能，這就叫做……忠言逆耳？」土地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化作一陣煙塵，遁入土地消失不見。
就這麼走了？玄奘還沒表態呢，就把人給扔這兒了？
你們這些天庭的派遣員還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不負責任，硬塞都快成傳統了是吧？！
龍筱白替玄奘心疼，氣不打一處來。
「小白，你覺得呢？」玄奘忽然轉過頭問她意見。
龍筱白：「我？……為什麼要問我？」
玄奘：「他傷了你，自然是要先問你的意見。」
龍筱白扭頭瞅瞅自己後屁股上的一大塊疤，真的很想說給我拖出去彈小JJ一百下，彈到死為止。
但又想想穿回去繼續當演員的大業……只好忍了。
嘴巴上說：「既然觀世音都說了，我這傷也不重，還是取經更為重要，多一個護法就多一分安全，這事……還是算了吧。」
心裡想的卻是——哼！敢在老娘的屁股上留疤，以後別讓我逮著機會，看我不弄死你。
接收到龍筱白的腦電波，綁在樹上的沙和尚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靠著樹打了個哆嗦。
玄奘的目光淡淡瞟過來，開口道：「小白，為師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啊？」龍筱白疑惑，「什麼事啊，師父？」
玄奘的聲音越發低沉：「你為何知道這流沙河裡有妖怪？」
「我……」龍筱白聲音訥訥。
「見到河水乾涸，你我繼續趕路就是，可你卻專門跑到那河床上，又向土地追問這妖怪的下落，這個舉動並不正常，我問的問題你想好了再答，或者……」
玄奘的眸子冷冷的凝在龍筱白的身上：「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第27章 追根究底
我是誰？
龍筱白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來回答這個問題, 是坐擁數十萬粉絲的大V網紅？還是娛樂圈新晉十八線不知名小演員？
她穿來的那個時代，有電視, 有汽車，有飛機, 也有大炮，人們都住在高樓大廈裡，每天足不出戶就可以知道天下事，西遊記的小說網上一搜就有, 拍攝而成的各種版本的電視劇更是到處都是，隨便點開一個視頻網站就可以看到全部的劇情。
至於去西天取經，更是在那個時代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現在全球資訊一體化, 想要哪個國家的文化資料，也都只是點幾下滑鼠的事兒。
她倒是想說實話, 可玄奘能信麼？
不，這些事情其實都和玄奘的問題沒有關係, 玄奘的問題關鍵點在於——她為何能夠未卜先知。
在玄奘看來, 有兩種可能：一、她有神秘背景；二、她和妖怪串通好了，故意引著玄奘師徒入局。
這第一種麼, 還可以說是身負重任情有可原，這第二種，就未免有些嚴重和歹毒了。
玄奘就是因為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才瞞著她設了這個局，自己在一旁觀察龍筱白的反應, 想到這裡，龍筱白不禁給男神的智商點個贊。
這麼說來，還好自己替玄奘擋了這一下，才歪打正著，撇清了自己和妖怪串通的嫌疑。
天知道，她只是在幾千年以後看過西遊記的吃瓜群眾而已，知道大概的故事劇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可是……她不能這麼說。因為在歷史上，只有唐玄奘是真實存在的人物，像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和尚，這些都是作家杜撰出來的，難道要她告訴大家，你們其實都是小說裡虛構出來的人物，並不是真實的存在？這樣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龍筱白真的張不開這個口。
左思右想，現在的突破口只有第一種可能——神秘背景。
腦內靈光乍現，龍筱白想起了那團白花花的王八精——太白金星。
對了！這不就是信手拈來的神秘背景麼？
於是，龍筱白歎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將自己穿越的前因全部隱去，直接從太白金星出場之後和盤托出：「其實剛離開長安不久，我就遇見了太白金星，他告訴我說，師父你這一路命中註定要收三個徒弟，並將這三個徒弟將會出現的地方一一指明，讓我協助你找到他們。但這些徒弟也是西行歷練的一部分，他讓我不要做的太過明顯，只需在關鍵時刻稍加引導即可，那太白金星是玉皇大帝的特使，我也只是為了求個功德，才勉強答應下來的。」
說謊話的最高境界莫過於真話不說全，假話全不說，太白金星確實來找過她，也確實交代過她一定要找齊這三個徒弟的事，至於為什麼會選中穿越而來的她，她又怎麼找，找的過程中怎麼做，那就屬於自我發揮的範圍了。
至於功德圓滿之後的結果——穿越回現代社會，龍筱白更是直接忽略。
孫悟空似懂非懂：「這麼說，你是玉皇大帝派過來監視我們的人嘍？」
龍筱白想了想，非常嚴謹道：「太白金星只跟我說了三個徒弟的事情，就算曾經有安排，那也到此為止了吧。」
玄奘又問：「那為何觀音菩薩好似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龍筱白解釋：「可能是雙方沒有溝通好？我這裡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環，兩位神仙地位超然，定然覺得於大局無礙，不足掛齒。」
玄奘不說話了，似乎在考量著龍筱白這番話的可信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龍筱白覺得傷口愈發疼了，借機發動感情攻勢，聲音幽怨道：「師父，我屁股好疼啊……」
豬八戒湊過來看了一眼：「哎呀！小師妹，你這血呼哧啦的看起來挺嚴重啊！」
「……」龍筱白無語的瞅瞅二師兄呆萌的臉，你是現在，才，剛剛，發現我傷的很嚴重麼？
玄奘薄唇微動：「剛給你上過金瘡藥了，你試試能自己站起來麼？帶你去找個郎中看看。」
龍筱白翻轉身子四蹄一瞪，結果還沒站起來半個身位，便又重新跌坐回地上。
豬八戒驚道：「哎！小師妹！！」
龍筱白摔的有點恍惚：「好像疼麻木了，我再試試啊。」
又試了一下，還是不行，跌坐在地上的動作震動了傷口，隨之而來又是一陣劇痛。
豬八戒上來扶了她一把：「小師妹，你怎麼了？」
龍筱白是真的有點害怕了，剛才那一下，她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下半身腳步虛浮，根本使不上勁兒，她的腿怎麼了？
該不是因為受到重擊，傷到什麼神經了吧？癱在地上的龍筱白臉徹底黑了。
這時，綁在樹上的沙和尚弱弱開口：「沿著這條路走，下面有個小鎮，那鎮上就有郎中，前提是……要怎麼把它弄過去……」
搬動一匹馬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但好在此題可解，只需龍筱白變回人形即可。
取出衣服遞給龍筱白，大家紛紛背過臉去，給綁著的沙和尚蒙上眼罩，這才讓她恢復了人形。
即使變回了人形，重量大大減輕，但新的問題又來了，誰來背她下山呢？
小夥伴們無奈地彼此相看——
豬八戒：「別看我，我已經結婚了，翠蘭知道會生氣的！」
孫悟空：「背也可以，可是背了她，俺老孫就沒法下山探路了。」
沙和尚：「要是女施主不介意，我可以背背看。」
龍筱白的白眼差點翻上天，恨不得只用兩個鼻孔哼哼：「當然~介~意！」
你個罪魁禍首還好意思說話！信不信老娘趴在你背上第一件事就是九陰白骨爪掐死你！
沙和尚感應到她針紮一般的目光：「呃……」
玄奘默默歎口氣，脫下袈丨裟，換了件粗布衣裳：「算了，我來吧。」
「哎呀，這可難得，師父你親自背我。」龍筱白受寵若驚。
「悟空要去前面探路，為你尋個郎中，八戒他已經娶妻，那藍臉的妖怪倒是想背，你又不願意，我不背誰背啊，而且……」玄奘淡淡說著，中間突然停頓了一下，又低聲道：「你受傷也是因為我。」
「你還知道啊~」龍筱白揶揄道。
玄奘：「悟空，八戒，你們速去做個簡易木椅來。」
兩人手腳很快，木椅一會兒便做好了，幾根結實的樹枝加麻繩就拼湊成了一把椅子，龍筱白費勁的挪騰上去，把屁股撅向一邊，整個人側著身子趴在上面。
因為整體比例的原因，她變成人之後，那傷口的位置好像稍微上移了一點，出現在腰部後側，但依然是一個紅通通的月牙形。
龍筱白只能慶倖，還好這玩意沒傷在臉上，要不然她會有COS包青天和月野兔的重大嫌疑。
玄奘把木椅背在背上，步伐穩健，似乎並沒有費多大力氣，龍筱白趴在男神的肩頭呵呵笑了：「只見過馬背人，沒見過人背馬，空前絕後了。」
很快，玄奘的聲音幽幽從前方飄來：「再胡言亂語，就讓那藍臉的妖怪背你。」
龍筱白嘴一癟，但還是忍不住問：「師父，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商量設的這個局啊，我一直都跟在你身邊，怎麼沒有察覺到呢？」
「就在你把頭拱在我袈丨裟裡的時候。」
「……」
懂了，敢情你們三個現在也學會用眼神交流了？
玄奘接著道：「悟空，你快去前方探路，看看小鎮哪裡有郎中，女的最好。」
豬八戒把那沙和尚從樹上解了下來：「師父，這妖怪到底怎麼辦？」
玄奘冷冷地看了沙和尚一眼：「先帶著吧。」
「哎！」沙和尚答應了一聲，忙不迭的跟上前去，還討好似的幫豬八戒挑起了擔子。
豬八戒哈哈一笑：「你這妖怪，還挺會來事的啊！不愧是跟俺老豬一樣是在天上當過差的，就是有眼力見兒！」
沙和尚沉默的點點頭：「我既皈依了聖僧門下，師兄還是莫要妖怪妖怪的叫我了，我姓沙，你就叫我沙和尚好了，等師父空閒下來，再賜我個法號。」
龍筱白敏感的側過頭想去看玄奘的表情，但角度問題還是比較勉強，就在她使勁琢磨玄奘到底會不會收下沙和尚的時候，只聽玄奘沉聲道：「就叫悟淨吧，沙悟淨。」
聽玄奘鬆口要收他為徒，沙和尚頓時激動的都不知道說啥了，一米八的一個漢子，渾身抖的像風中的落葉，口中只顧著喃喃道：「謝謝師父。」
龍筱白理解他的心情，從此不用囚困于惡水之中，不用受每隔七日的百劍穿肋之苦，這對於沙和尚來說，基本是等同於再造的恩情，也無怪乎沙和尚會是這樣激動的反應。
沙和尚挑著擔子，來到豬八戒身旁搭話道：「師兄，幸好小師妹幫忙擋了那一下，救了師父的性命，否則我現在定不會有這般好下場。」
豬八戒聞言跟看白癡一樣瞅了沙和尚一眼，擰起眉毛，非常艱辛的反駁道：「總體上來說……我覺得……說實話……不是她救了師父的命，而是她救了你一命。」
沙和尚：「嗯？二師兄，此話何意？」
豬八戒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先不揭破謎底。主要是他也想感受一下親眼看著不明真相的小可憐在某一天突然崩潰靈魂出竅的感覺。
畢竟……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不是麼？
遂轉移話題道：「啊，我的意思是，你看你現在，也算是徹底脫離了苦海，是不是仿若重新煥發了生命的新光彩？」
「嗯！」沙和尚連連點頭，一頭紅發晃的風中淩亂如魔似幻：「二師兄說的對，看這花，看這樹，看這姹紫嫣紅，看這鶯飛燕舞，這是自由的美態！是人生的四月天！」
龍筱白莫名覺得喉頭一甜，腰側有種岔了氣的感覺，沒好氣的喊道：「沙和尚，你要歲月靜好可以，但能不能把你脖子上那串骷髏先摘了，我看著膈應。」
沙和尚臉一紅，低頭默默把骷髏項鍊摘了，隨手掛在路旁一根斜伸出來的樹枝上。
見他還挺聽話，龍筱白愜意的眯起眼睛，玄奘背著她腳步沉穩，木椅緩慢的搖晃，有種很舒服的感覺，心裡突然冒出一絲絲甜意。
五人小隊正式成型，功德圓滿指日可待啊！除了腰上的疼痛比較煞風景以外，一切是多麼的美好啊！
第28章 尋醫問藥
「啊啊啊！！！！！！！！」
山下小鎮上的醫館裡, 此時傳來了驚天動地的淒切慘叫。
龍筱白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嘴角不斷地抽搐變化, 一直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樣子，持續了好久才憋出了兩行清淚。
她驚慌失措的抓住旁邊玄奘的胳膊：「師父！我的腿！我的腿！」
玄奘身體一僵, 闔了闔眼，似有些不忍地拍拍龍筱白的頭。
「這不可能！」
龍筱白表情痛苦，雙手抱頭！
「不！誰來救我！」
她眼神無助地看著四周，左顧右盼, 雙手下滑至胸前做交叉自保狀，仿佛遭遇了什麼極大的恐慌：「大師兄！我怎麼感覺不到我的腿了！我是不是以後永遠站不起來了！！」
咚咚兩拳搗在自己的腿上，龍筱白一臉崩潰。
沙和尚詫異地發現，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在猛然聽到龍筱白呼喚自己的名字的時候，身體已經開始輕輕晃動, 腳步有些踉蹌。
在醫館這個特殊的場景下，十八線網紅演員龍筱白, 終於有機會嘗試著名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繹法」, 用誇張的形體動作去豐富內心體驗，讓吃瓜群眾深刻體會到自己內心的絕望與癲狂, 至於這個效果麼……
看看周圍圍觀群眾的表情，龍筱白滿意的露出微笑，想必大家已經被她精湛的演技震翻了。
=========師徒四人圍觀奧斯卡最佳女主靈魂演技，梁朝偉都要服輸！的分割線========
「小師妹……」孫悟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我給你找的已經是鎮子上最好的郎中了。」
「不！他肯定不是最好的！」龍筱白崩潰的大吼, 大手一指，「要不然不會把我的兩條腿紮的像個箭豬一樣！」
下意識地順著自己的手看過去，入目就看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銀針，龍筱白臉色蒼白，眼瞅著眼前一黑又要暈了。
玄奘微微皺眉，起身扶住龍筱白。
「哎，別動，動就紮錯地方了，很疼麼？」鬚髮皆白的老郎中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龍筱白閉上眼，用心感受了三秒鐘，鎮定作答：「不疼，但是，我害怕。」
孫悟空嘖了一聲，似乎忍受不了似的扶了扶腦袋，間隙還嫌棄的看了龍筱白一眼。
「你看什麼呀你！」龍筱白掙扎著別過頭去，「給你一個觀摩我精湛演技的機會，你還不知道珍惜，孺子不可教也！」
「其實我也看不了這個。」孫悟空指了指她腿上的銀針，難受的撓撓脖子上的猴毛。
龍筱白皺眉：「那你還看？！」
孫悟空聳聳肩：「我看見是紮你，心裡就舒服多了。」
「你！」龍筱白想拍案而起，可惜起失敗了，還連帶著腰上的傷口一陣疼痛，只能跌坐回椅子上對著說風涼話的孫悟空怒目而視。
老郎中按住她：「哎！哎！別動，別動！越動越疼！」
還想說點什麼，卻突然聽最週邊的沙和尚愧疚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龍筱白回過頭，發現沙和尚正跟扁擔一起蹲在牆角，一臉的慚愧不安，仿佛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憐。
「呃……」龍筱白張了張嘴，換了語氣道：「我是跟大師兄開玩笑呢。」
玄奘上前一步道：「郎中，她的腿能醫好嘛？」
老神醫捋捋鬍子，分析病情道：「現在看來，應該是下半身受到重創，導致腳不能動，你們剛才說她昏倒的時候是頭先著地？那可能頭部也有淤血，一會兒，頭上也得紮……」
「頭上？紮？」這幾個字猶如一陣電流，龍筱白唰地抬起頭：「什麼？！」
玄奘不理她的反應，只問老郎中道：「那能醫好嗎？」
老郎中：「放心吧，紮完這幾針，過一兩天就好了，至於她腰上的傷口，等會兒我女兒憐憐回來了，幫她上藥包紮，應該也很快就能好。」
「會留疤麼？」龍筱白不死心的問，雖然她也明白，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而言，不留疤痕基本上等於是白日做夢，即使是在現代，那麼一大塊連皮帶肉的傷口，也只有整容術才能挽救了。
老郎中：「聽幾位的描述，現在血已經止住，不留疤……應該不大可能，但老夫儘量讓那疤痕小一些。」
正說著，只見外面門簾一動，一個美麗的少女提著幾包藥材走進屋來，朝老郎中脆生生喚道：「爹。」
原來這就是那老郎中的女兒，憐憐。
龍筱白眼睛一亮，哎呦喂！這小妮子可長的真水靈，真漂亮！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這名字可起的好。
不過，等等，龍筱白愣了愣，腦海裡飛快的搜索著西遊記著名NPC名單庫，憐憐，腫麼好像有些耳熟+眼熟呢……
想了半天，龍筱白終於想起來了，這不是「四聖試禪心」裡對豬八戒施展色丨誘術的那個憐憐麼？不對啊，怎麼就你一個人？不是三姐妹來著麼？
她忍不住抬頭望天，導演，是不是劇組經費又不夠了，群眾演員又減員了？我跟你說這樣是不行的，任何一部經典的誕生都跟考究的細節密不可分，你這樣偷雞摸狗……哦不，偷工減料，是不可以的，會給主要演員增加很大的表演難度。
龍筱白歎了口氣，其實這個劇情現在來說完全可以跳過，正好還能給劇組省點經費，因為現在的豬八戒是一心只愛高翠蘭，眼裡全無其他豬，還考驗個屁啊！
憐憐走上前來嬌嬌怯怯道：「這位姐姐，我幫你看看傷口吧。」
屋裡的人一聽她說這話，紛紛起身往屋外走去，憐憐抬起頭，看著一行人走出屋外，臉卻慢慢紅了起來。
咦？這是有目標了？龍筱白細心的順著憐憐的視線望過去，那視線的盡頭卻是——玄奘。
龍筱白心裡咯噔一下，頓時覺得眼前這個憐憐又不那麼我見猶憐了。
憐憐幫龍筱白上完藥，只說傷口比較嚴重，需要休息，便一擰身出了屋，看那急匆匆的樣子，估計是抓緊時間找玄奘套近乎去了。
不一會兒，豬八戒和沙和尚走了進來。
豬八戒：「憐憐拉著師父出去採買藥材，大師兄也跟去了。」
果然。
龍筱白抬起頭：「為什麼大師兄也要跟去？」
「呃，」豬八戒一揮手，「誰知道？那猴子愛湊熱鬧吧。」
龍筱白垂下頭，不說話了。
豬八戒朝沙和尚一招手：「沙師弟，你在這裡陪著她，我去院子裡擦擦我的釘耙。」
沙和尚連連答應：「誒！好！」
龍筱白聽到玄奘被憐憐拉出去逛街了，心情有點鬱悶，但她也知道自己此刻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光鬱悶也沒有實際作用，索性把注意力挪到了在旁邊小心翼翼的沙和尚身上。
見龍筱白盯著自己，沙和尚突然手足無措起來，整個人都是一個大寫的尷尬。
龍筱白莞爾，努力調整表情到一個溫和的狀態，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可怕：「咳，我能問你個問題麼？」
沙和尚毫不猶豫的點頭：「能。」
龍筱白靜靜看著他：「你能給我說說，那天我暈過去之後發生的事兒麼？」
沙和尚見她問的是這個，頓時慌亂起來，模樣有點像受驚了的倉鼠。
龍筱白一直想知道，沙和尚在自己屁股上戳出來一個月牙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玄奘跟他動手了麼？
沙和尚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吭哧出來一個字。
龍筱白用起了激將法：「哼！你把我打傷了，這傷口還要留疤，我不過是問問你當時的情況，難道你還想隱瞞不成？」
「不是這樣的。」沙和尚終於戰戰兢兢開口，「主要是當時的情況太混亂了，我……我也嚇了一跳，我就記得你幫師父擋了那一下之後，身旁的草叢裡突然竄出來兩個人來，我腳還沒有沾地呢，頭上便挨了一鐵棍，身上又受了一耙……」沙和尚的語氣有些無奈，「當時就被打暈過去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綁在樹上，也不過是比你醒的早了那麼一點點。」
龍筱白噗嗤樂了，沙和尚描述的這畫面感怎麼那麼像某個競技類網遊呢？還「跳草」呢，她特別想問沙和尚一句——那他們跳出來Q你的時候有沒有高喊德瑪西亞？
沙和尚見龍筱白笑了，也跟著局促的笑了笑。
在床上挺屍了兩天，龍筱白已經可以下地緩慢挪步，吃完晚飯，龍筱白慢悠悠的繞著院子走圈，進行所謂的複健治療。
她心裡實在有些著急，這兩天憐憐對玄奘的攻勢就沒停過，不是讓玄奘幫她去分揀草藥，就是讓玄奘給她講解佛法，好不容易玄奘來陪半身不遂的龍筱白說說話，沒到半柱香就被憐憐以各種原因叫走了，龍筱白心裡那個氣啊！男神保衛戰迫在眉睫！
剛挪動到光線昏暗的西南角，突然聽到了孫悟空的聲音——
「有我在，你別想亂來。」
龍筱白正莫名其妙，正想著這是什麼鬼，就聽見另外一個聲音——
「怎麼？你還當你是當年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麼？」
憐憐！
龍筱白納悶，心想這倆人怎麼湊到了一起，憐憐的目標不是玄奘麼？反應了幾秒，龍筱白遲緩的挪動腳步，貓著腰，把自己藏在一片陰影裡。
孫悟空：「要不是我師妹要靠你們醫治，我們早就走了。」
憐憐：「你知道就好，大家各有各路，我不招惹你，你也別來擋我。」
孫悟空：「你別在我師父身上動心思，他可沒你想的那麼好惹。」
憐憐：「是麼？這兩天我看他對我還挺好的呢，今天我故意摔跌進他懷裡，他也沒有正氣凜然的推開我啊。」
什麼？故意摔進玄奘懷裡？龍筱白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下不來。
孫悟空：「他那是有禮有節，我說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天庭這些年搞的花招越來越多了，取經人選了就選了，試探個沒完沒了是什麼意思？」
憐憐：「我又不知道，我只知道做成了這個事，如來就算我的功德。」
孫悟空：「那你現在試出什麼沒有？沒試出來就別繼續浪費時間了，趕緊回天上覆命。」
憐憐挑釁地看了孫悟空一眼：「沒個結果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龍筱白聽出了憐憐了言外之意，此番前來試探，不過兩個結果，什麼都沒試出來，或者試出了什麼。前者不過是一般結果，要論功德，那肯定是「試出什麼」的功德更大，這憐憐的目的明顯是奔著一定要擾亂玄奘的凡心來的，明顯是要不遺餘力的損人利己。
孫悟空冷冷嗤了一聲：「一幫白癡。」
憐憐咯咯一笑：「那三藏法師若真是滴水不漏，又怎麼會帶個女人在身邊？我看那女人的長相也不過如此麼。」
孫悟空：「人家可比你正直善良多了……」
龍筱白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不愧是一起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啊！原來你一直嘲笑我的外貌是因為直接看到了我無與倫比的內在美。
「雖然有的時候動作浮誇言語做作膽小如鼠還老愛拖大家後腿，但本質上不壞。」
龍筱白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孫猴子，你滾，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憐憐：「孫悟空，現在已經不是五百年前了，你乖乖聽話不要多事，我還能在如來面前幫你美言幾句。」
孫悟空嗤了一聲：「不用了，我師父那人，我知道。」
憐憐輕笑兩聲，對孫悟空的話不以為然，纖腰一擰，回屋去了。
對話到此為止。
龍筱白勾著腰聽了半天牆根，稍微一動便覺的腰酸背痛，有種馬上就要舊病復發的不詳感。
正在那慢慢做伸展運動呢，忽然感到身後有些異樣，她警覺的一回頭。
只見玄奘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也不知站了有多久。
第29章 金蟬脫殼
他來了多久了？
又聽到多少？
龍筱白有些緊張的看著玄奘。
原本這個憐憐應該是不知哪個菩薩幻化, 用來考驗玄奘師徒的色丨欲之心的。只可惜現在的局面全然不似原著，孫悟空是個石猴從小不曉得風月之事, 豬八戒又心有所屬磐石不轉，沙和尚直到現在都還戰戰兢兢沒緩過勁兒來, 跟別提還有什麼兒女情長的心思，所以這種情況下，玄奘就成了被考驗的第一人選。
可是玄奘就真的那麼容易上鉤麼？根據龍筱白的瞭解，玄奘這人怎麼說呢, 應該就是那種傳說中你光著身子追他十裡地，他回一下頭都能算他耍流氓的人，你要是追累了跑不動了，他頂多隔著三十米遠扔件衣服給你, 順帶勸你別著涼。
這憐憐也不愧是女中豪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 一上來就想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種溫酒斬華雄的手段了。
試探歸試探, 但要讓玄奘提前得知是菩薩在試探他, 又不知會作何反應。
龍筱白一手扶腰，心虛道：「師父, 你怎麼在這裡啊？」
玄奘淡淡一笑：「沙和尚說你出來散步許久，為師過來看看。」
龍筱白：「那……那你過來多久了？」
玄奘的視線直直對上她的，略一挑眉：「剛到。」
龍筱白莫名有些心虛，好吧，你說剛到就剛到。
兩步一挪, 五步一歇，在玄奘的陪伴下，龍筱白慢慢走去，一進屋就看見孫悟空翹著腿坐在屋裡的椅子上等著她。
龍筱白這兩天一直住在醫館，因為醫館內本來就給不便挪動的病人準備了住宿的地方，而玄奘一行又托了最近病人少空房多的福，也被老郎中留宿在醫館中。
孫悟空見她自己走進屋來，急忙道：「師父，小師妹的腿既然好了，我們就應該趕緊上路。」
玄奘想了一下剛才龍筱白蝸牛一樣的時速：「再休息兩天吧，明天這鎮上有集市，可以去看看有什麼路上補給的東西。」
龍筱白這次受傷使玄奘意識到，自己那幾個徒弟自是不必說，但他和龍筱白可是肉體凡胎，這一路上深山老林環境惡劣，蛇蟲鼠蟻多不勝數，類似的藥材還是要準備齊全，光是金瘡藥之類還真的是不夠用。
孫悟空聞言眉頭一蹙，他怕的是夜長夢多，在這裡逗留的越久，那憐憐又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么蛾子，與其在這裡陪神仙做戲浪費時間，倒不如早早上路。
龍筱白聽了剛才的對話，明白其中門道，也不想繼續待在此處，開口道：「那老神醫說明天上午再施一次針我就可以如常行走了，我們可以等他施完針帶上行李去集市採買，到時候直接上路。」
玄奘沉吟半晌，似乎是在考慮她的身體狀況，見龍筱白神情篤定，末了點頭道：「好。」
三人正說著，卻聽房門外憐憐嬌滴滴喊道：「長老，你在麼？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真是怕啥來啥，門外傳來的嗓音仿佛撒了花椒末，聽的龍筱白的頭皮那叫一個麻。
現在龍筱白反倒格外希望門外那個憐憐是個什麼妖怪變的，最起碼，如果是妖怪的話，玄奘絕不會讓對方占到半點便宜。
門簾一動，那憐憐居然著急的直接掀了門簾站在門口催促：「長老~？」
玄奘從龍筱白床邊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趁著與玄奘擦身而過的瞬間，憐憐面向屋內，嘲諷的目光直落在孫悟空身上，恨不得要得意地笑出聲來，龍筱白眼見這一幕，簡直氣的要爆炸。
等玄奘出了門，龍筱白迫不及待的問孫悟空：「那個憐憐，是什麼來頭？」
孫悟空從玄奘的背影處收回目光，有些驚訝的看著她：「你怎麼看出來的？」
龍筱白大方坦白：「我剛才在院子裡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孫悟空眼一眯：「你偷聽？」
「我那是正大光明的聽！」龍筱白義正言辭的駁斥，又問：「話說回來，那位憐憐，到底是哪位菩薩？」
「什麼菩薩？！」孫悟空不屑的揮了揮手，「不過是觀音座下的一位小仙。」
原來如此。那囂張跋扈的態度，尖酸刻薄的言辭，還敢評價自己「長相不過如此」，怎麼看都跟菩薩的慈悲大度聯繫不到一塊兒去。
孫悟空見玄奘被憐憐叫出去了半天，心下也有些著急，沒說幾句便告辭跟了出去。
龍筱白百無聊賴的在屋內癱了一會兒，不由得昏昏欲睡起來。
夢中雲煙繚繞，浸潤著淡淡的水汽。忽然，有個小妖精模樣的女人掐著腰囂張的跳到了她的面前，陰陽怪氣的說道：「哼！觀音菩薩跟我說過你的來歷，不過是一個過了氣的十八線小網紅，有什麼資格能陪金蟬子去西天，這功德圓滿的機會，還是讓給我吧！」
不是別人，正是憐憐。
龍筱白張嘴想說哎呦喂！你這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副面孔呢？但是在夢裡卻不知為何，死活都發不出聲音。
見她不說話，憐憐上前一步踢了她一腳：「反正你在這裡也待不了多久，菩薩說了，你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去往別處的。」
龍筱白吃痛，只能捂著屁股直哼哼。
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兒？對於你這種性格如此清奇的女子，在我的家鄉有種固定名詞來稱呼你，叫做——綠茶婊，龍筱白在夢中氣的伸手亂抓。
一陣煙霧騰起，夢中景象不復存在。
龍筱白從夢中驚醒，氣的渾身打擺子，一臉的汗，夢中憐憐張牙舞爪的形象依然活躍在腦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憐憐一天到晚纏著玄奘，還是不懷好意的那種，偏偏這還是菩薩安排的考驗，龍筱白作為粉絲，此刻的心態就像是眼睜睜看著男神被經紀公司搓扁揉圓，你還左右動她不得，心裡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但好在這是個夢，而且明天他們就要離開此處，龍筱白定定心神，繼續沉沉睡去。
第二天，老神醫給龍筱白施完針，龍筱白果然能夠行走自如，一行人告別老郎中，往集市走去。
走到半路，龍筱白突然出聲問：「咦？沙和尚怎麼不見了？」
孫悟空轉過頭來：「這都走到半路了，你居然才發現少了一個人……」
龍筱白看著孫悟空臉上一副要笑不笑，非常想笑，但又使勁憋笑的表情，嘁了一聲：「有啥你就說吧，別把自己憋背過氣兒去。」
孫悟空笑的眉眼都擠在一起，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麼？昨天那個憐憐，竟然約師父今天陪她出去遊玩。」
龍筱白：「呃，然後呢？」
「師父他，答應了。」孫悟空說到這裡，賣關子似的停了下來。
龍筱白莫名其妙：「我們不是都走了麼，還怎麼陪她出去？」
「你說呢？」孫悟空朝她頗有深意地一擠眼。
龍筱白瞬間反應過來……她知道沙和尚現在在哪兒了。
******
醫館內，用了一早上時間精心打扮的憐憐，花枝招展的敲開了玄奘的房門。
對於玄奘，她是志在必得，幾天相處下來她越來越有信心，這和尚雖然外表一副冷冷不愛理人的樣子，但這人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對有恩與他的人不懂得拒絕。因為老郎中治好了龍筱白的腿，外加一行人都投宿在醫館的緣故，這幾天她那些出格的舉動，玄奘皆是沒有嚴詞回絕，這讓她信心倍增。
「長老，我們走吧。」憐憐捏著嗓子向屋內喊道。
蓋著袈丨裟的長老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憐憐嬌笑著靠近，在「長老」身上輕輕一點，那「長老」竟然像被電打了一般哆嗦了一下。
呦，還挺敏感的，憐憐忍不住在心中竊笑。
「長老，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裝出一副花容失色的樣子，憐憐用香帕撫上長老的俊臉。
咦？這膚色怎麼有點不對？憐憐心下一驚，莫非是呼吸受阻，把臉憋紫了？
「長老！」憐憐一聲嬌喘，撲進了長老的胸膛，見床上的人沒動，憐憐抿了抿嘴唇，心中難免生出點得意的竊喜來。
小樣，還不是乖乖被我拿下？
「哈！」只見那憋的閉了氣的長老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了起來，高大的身軀把憐憐頂的一個趔趄，跌跌撞撞的後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紅色的袈丨裟下，卻是個藍臉紅發的僧人。
憐憐怔住，半晌才回過神來，臉色由嬌媚變的憤怒：「三藏法師他人呢？！」
沙和尚一副後知後覺的樣子：「我師父？早走了，我今天起的晚，便讓他們先走了。」
憐憐一聽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暈倒，頭昏腦漲的坐在地上半天，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沙和尚客氣的一笑：「憐憐姑娘，你還有什麼事兒麼？」
他看著地上這個怒不可遏的女人，雖然是天上來的仙子，但卻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尊敬，天上的那些人和事？早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
——————煮熟的鴨子居然還能飛了憐憐姑娘表示很意外的分割線——————
大清早的集市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但卻絲毫沒有阻礙龍筱白和孫悟空交流的熱情。
龍筱白：「你、你們就這樣把人家姑娘給耍了？……」
孫悟空：「誰讓他天天纏著師父，我們這招叫金蟬脫殼，順便給這種心術不正的人一個教訓。」
「師父他沒有反對？」
「沒有啊。」
「……」
龍筱白此時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玄奘昨天晚上絕對聽到了什麼。
如果只是佛祖的考驗，那麼對於玄奘來說，什麼樣的形式他都可以淡然處之，可這次不一樣，玄奘他這樣做，基本上是當場讓這位小仙下不來台，是警告同時也是反擊。
原因呢？龍筱白不由的想到了那小仙對孫悟空說過的那幾句話——
「你還當你是當年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麼？」
「孫悟空，現在已經不是五百年前了，你乖乖聽話不要多事。」
這些話聽在龍筱白耳朵裡，都不免氣的牙齦癢癢，更別提孫悟空心裡怎麼想。
但是玄奘此時的沉默說明什麼呢？這樣的話孫悟空並不是第一次聽到，在城隍廟那次，那城隍小仙也曾這樣揶揄過孫悟空，但當時玄奘的反應是不過爾爾，現在卻默認著幫孫悟空來懟那仙子？難道說……
龍筱白眼睛一亮，直直看向前方玄奘的背影。
看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玄奘應該是真的從內心裡、真的接受這個大徒弟了，所以才會因為別人言語上對他的輕慢，而被激起點點的怒意。
師父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龍筱白想。
正午的小鎮集市上，冒出來很多賣吃的攤位。古代的零食也有許多花樣，煎炸烹煮，龍筱白一邊走一邊咽口水，終於在一家柿子餅攤位前停下腳步。
扯了扯玄奘的衣袖，玄奘蹙眉看了她半晌，終於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掏出錢袋。
熱騰騰的柿子餅拿在手上，龍筱白心滿意足。
「什麼？最後一個柿子餅被她買了？」剛離開攤位不久，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憤怒的女聲，「你沒腦子麼？沒看見本小姐今天想吃柿子餅麼？！」
小鎮上的一霸，當地富戶黃家的大小姐，此時正惡狠狠的指著龍筱白。
這氣勢，感覺這小姐不應該姓黃而應該姓皇才對。
「黃小姐饒命……」攤販老闆一臉啞巴吃黃連苦的皺巴巴，「她先付的錢啊！」
龍筱白目瞪口呆的拿著油紙包的一個柿餅，完全沒有想到在吃貨的世界，連一個柿餅子都能引起這樣的血雨腥風。
見龍筱白全無反應，黃小姐怒目而視，一步上前伸手就要搶。
龍筱白當下反應過來，飛快的啊嗚一口咬在柿子餅上，圓圓的柿餅上頓時缺了一塊兒月牙：「不好意思，我咬過了。」
「你！」黃小姐面部表情凝滯了一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張開嘴，慢悠悠把剛才咬出來的月牙豁口細細舔了一圈，又吧唧了兩下嘴唇，「我沾過口水了，你還要吃麼？」
龍筱白本來就見不得這種仗勢欺人的人，因此對這位黃小姐的作風十分的不以為然，直接回擊。
「……」黃小姐五官抽搐，重新展現出兇神惡煞猙獰狀：「你這個賤人！」
「敢惹我家小姐，不想活了是吧！」
兩個家丁大步朝他們走去，孫悟空和豬八戒對視了一眼，把龍筱白護在身後。
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覺得瘦的跟柴火杆一樣的孫悟空貌似更好欺負一點，操起棍棒直直朝他揮去。
龍筱白歎口氣，真想給他的大無畏精神點個贊，惹什麼不好，偏要惹耍棍子的祖宗。
果不其然，只是片刻，人與棍齊飛。
龍筱白深刻的懷疑孫悟空只是轉過身撓了個癢癢而已。
剩下一個家丁一怔，看了看豬八戒，還是覺得眼前這個太過皮糙肉厚，身形敦實，應該不好對付。
怎麼辦呢？小姐面前可不能慫啊，慫了可是會丟飯碗的！正四下亂掃，忽然眼睛一亮！他們身後還有個和尚，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禁打！
就這個了！家丁下定決心，要在自家小姐面前展展威風。
呼呼呼~~長棍橫掃過去，所向披靡，卻在裡玄奘半米外的地方戛然而止。
只見玄奘寬袖一擺，那長棍頓時斷裂開來，應聲而落，成了三節棍。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龍筱白情不自禁的歡呼出聲。
玄奘收回手，瞪了龍筱白一眼，似有嗔怪。
「是她要來搶我的吃的！」龍筱白捂住手中的柿餅。
那黃小姐已經氣紅了眼睛，正要再來纏鬥，只見人群中突然鑽出來一個老僕人，一把抓住黃小姐的衣袖道：「大小姐，不好了，三少爺不見了！」
黃小姐柳眉倒豎：「又跑到哪裡去了？」
老僕人哭道：「從昨天到現在就沒見蹤影，有人說，看見他往東邊的高山上去了。」
周圍群眾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山上可有神仙洞府，玄妙的很，好多小孩在那失蹤後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傳說是被仙家收做徒弟，從此修仙問道去了。」
黃小姐臉色一變，再也顧不上被柿餅引發的恩怨情仇，轉身急急向家裡奔去。
玄奘皺了皺眉。
孫悟空：「師父，那東邊的高山正是我們等下要路過的地方。」
玄奘移動腳步：「過去看看。」
那山很近，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沿途也沒有看見黃家的人，可能早已經趕在他們前面一步進山，尋人去了。
這期間，沙和尚也趕了上來，師徒五人在山腳下重新匯合。
「悟空，你看出什麼了沒？」玄奘仰望著面前的高山。
孫悟空：「師父，這地方山勢崢嶸，仙氣蒸騰，真的是仙山福地，恐怕那些村民說的是真的。」
又走了數裡，忽地就看見遠處平地起了一片樓閣。
龍筱白有些疑惑：「這麼大一片房子，為什麼剛才沒看見？」
孫悟空笑道：「這是那仙家的障眼法。」
玄奘沉聲道：「悟空，等會我和八戒、悟淨上前看看，你和小白在此處等待。」
現在他們隊伍裡的人已經足夠多，遇到事情很少抱團行動。
說罷，便帶著豬八戒和沙悟淨上前，剛到門口，只見那山門處匆匆走出來兩個小童，把玄奘三人迎了進去。
龍筱白和孫悟空等到傍晚，天色都暗了，也不見再有人出來，龍筱白有些著急：「裡面到底什麼情況，怎麼也沒人出來通傳我們一聲呢？」
孫悟空拍拍衣服，從草叢中坐起身來：「可能遇到了什麼麻煩，不過有八戒和沙和尚在，應該沒有大問題，頂多是一時難以脫身，走，我們先去四周轉轉。」
龍筱白應了一聲，便跟著孫悟空圍著這一大片樓閣院子打轉。
走到後院的院牆處，龍筱白突然聽見院牆裡一聲極細的「嚶嚶」聲，有點像小孩抽噎的聲音，莫非？
她急忙拉住孫悟空，悄無聲息的指了指牆頭上方。
心領神會，孫悟空咻的一下爬上了牆頭。
龍筱白仰著頭：「大師兄，裡面有小孩沒？」
孫悟空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有。」
龍筱白催促：「那你還不把他帶出來問問，到底是不是黃家的三少爺？」
孫悟空無奈的朝她勾勾手，龍筱白湊上前去，孫悟空伸手一拉，把她拉上了院牆。
「你看是哪個？」
月光映照下，只見草木繁盛的後院中，有白茫茫的東西在湧動。龍筱白眨了眨眼，終於漸漸適應了光線的變化，下一秒，她便猛地捂住了嘴，把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響憋在了嗓子眼裡。
院子裡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孩！
第30章 果子炸了
萬壽山五莊觀的大殿中。
清風、明月兩位仙童向玄奘介紹了此地的仙家來歷, 原來此處竟是是鎮元大仙的府邸，那鎮元大仙臨行前, 專門交代了兩位童子要好生招待三藏法師這位故人。
玄奘上完香，回頭道：「仙童, 這山中可曾有孩童走失於此？」
清風嘻嘻一笑：「凡人哪有這等福緣，我活了一千三百多歲，也不過才見著我身旁這位明月童子。」
明月知清風是在顯擺資歷，暗暗掐了他一把, 把玄奘一行引到房中，便說說笑笑著告辭了。
豬八戒道：「師父，我看這裡倒真不像是那拐帶孩子的地方。」
沙和尚：「是啊，這一路也未聽到有小孩的哭鬧聲, 應該不是。」
玄奘沉默，只是抬頭朝五莊觀山門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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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院牆上, 正掛著目瞪口呆的孫悟空和龍筱白。
小孩成堆的地方應該是什麼樣？
工作日的幼稚園、週末的遊樂場，都是典型的小孩紮堆的場合, 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時不時還有小女童扯著嗓子尖叫、小男孩咧著大嘴嚎哭，這些特定因素匯合在一起, 對於龍筱白來說無異於是高能核武器在耳朵邊炸了。
光是想想就覺得腦袋嗡嗡的。
都說兩個女人約等於五百隻鴨子，但一個熱愛發出高頻音調還有點熊的小孩則約等於五百個女人，不僅等於，還能順帶把這些女人全部折騰瘋。
但眼前的情況，卻有些詭異, 非常詭異。
院子裡的小孩雖然多，但卻很安靜，他們無聲地擁擠著，龐大的數量讓整個後院看起來就像剛剛打開的馬哈魚子醬罐頭，一具具光潔白淨的小身體在月色裡泛著瑩白的光，有的小孩手腳還在微微踢動，時不時抽噎兩下或咯咯一笑，這些細碎的聲音在黑夜將至未至的沉寂中顯的格外令人心驚。
龍筱白腦海中不斷的跳出例如《咒怨》《閃靈》《孤兒院》等以小孩為主角的恐怖片畫面。
被孫悟空帶著跳下牆頭，落地的一瞬，龍筱白感覺腿有些發軟，剛才那一眼，足以讓她的密集恐懼症全面爆發。
「這裡面哪個才是黃家的三少爺？」孫悟空背靠著牆側過身問。
龍筱白一臉黑線，緩了緩，才繼續說：「我哪知道，你說我們剛才是不是聽漏了什麼，不是三少爺，而是三十少爺？三百少爺？」
孫悟空白了她一眼：「就是三少爺，你沒聽錯。」
「那怎麼會有這麼多？」
「沒聽鎮上的人說，這一帶經常有小孩失蹤麼？沒准都集中在這裡了。」
「你確定這裡散發是仙氣而不是妖氣？」
「確是仙家寶地無疑。」
「仙家弄這麼多小孩在這裡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
「煉丹？」
「……」
「打算開仙界幼稚園？」
「都跟你說了我不知道！」
兩個人靠著圍牆緩了半天，龍筱白腦子雖然有點亂，但眼下這種情況，玄奘他們在裡面不知道正經歷什麼，這片樓閣殿宇雖是仙家地界，但此時看來也是個行為頗為詭異的仙家，她只能強迫自己的大腦趕緊運轉起來。
龍筱白想了想，忽然道：「你說，黃家那個三少爺有多大？」
孫悟空抓了抓臉上的毛：「能自己跑上山，起碼也得四五歲了吧。」
龍筱白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那一眼所看到的場景：「我看這院子裡的小孩好像沒這麼大的啊？」
院子裡那些孩子的身形大小，小的不過兩三個月，大的也就是兩周歲左右了，自己跑上山？這不科學啊！
真要是如此的話，那可真算的上是天賦異稟，堪稱嬰兒界的博爾特啊！
孫悟空聽她這麼一分析，也猶豫了：「要不然我們再上去仔細看看。」
「好。」
兩人再次躍上牆頭，有了心理準備，龍筱白終於能夠平心靜氣的面對眼前這一切，剛才因為太過慌張而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此時也越發清晰的躍入眼簾。
月色下，那院中的每個小孩周身外側還包裹著一層透明的薄膜，薄膜內是清澄透亮的液裡，小孩浸潤其中，圓球形的薄膜內，一具具小身體在跟隨著各自的呼吸緩慢的起伏，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是一片正在呼吸的海。
「難道這些不是人類的小孩？」龍筱白覺得這些小孩此時的狀態絕對不正常，「是妖怪的小孩麼？」
「不會。」孫悟空一口否決十分肯定。
「為什麼？」
「數量這麼多，如果是妖物的話，應該妖氣沖天才對，但這裡沒有，相反……」孫悟空眼睛一眯，「這氣息有些似曾相識。」
龍筱白幽怨地看了孫悟空一眼：「怎麼個似曾相識法？」
「還沒想起來，等想起來了再告訴你。」
「……」
咕嘰。
龍筱白正在黑線，寂靜的夜裡，這一聲響動，便愈發清晰。
咕嘰，咕嘰，咯咯。
聲音連續了起來！
龍筱白渾身一僵，朝著發出響動的方向看去，只見牆頭下方離她不到十米處，一個小孩正扒在薄膜壁上，兩個亮晶晶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奇地看著她和孫猴子。
龍筱白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孫悟空：「他好像在看我們。」
「不是好像，」孫悟空歪著頭，認真的看了龍筱白一眼：「而是，就是。」
正說著，那小孩在水球裡滾了滾，又去撞了撞旁邊球裡沉睡的小孩。
龍筱白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跟許多小孩待過的人都知道，小孩子極容易形成群體效應，一個小孩哭，周圍的小孩接二連三的也會開始哭，一個小孩笑，大家也都跟著笑，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就是這麼任性，並且無法阻止。
如果讓這個小孩把周圍的小孩都鬧醒，一旦喧鬧起來，那他們的行蹤可就暴露了。
龍筱白不由分說，推了孫悟空一把：「快去把那個小孩抱過來。」
孫悟空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樣，只是下意識的也覺得這小孩要吵醒其他孩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得先將他分離出來再說。於是身形極快的躍下牆頭，把那發現他們蹤跡的小孩連著包裹著他的水球薄膜一起抱了出來。
咕嘰，咕嘰。
庭院外的草地上，龍筱白盯著面前這個怪異的球狀物。
說起來奇怪，這個東西的構造有點像在模擬胎兒在母體內的狀態，但唯一不同的是，母體內的胎兒絕對不會這麼大！都會睜眼會走路了，龍筱白覺得再養養沒准會說話也說不準。
球裡的小孩還在盯著孫悟空看，孫悟空戳了戳那層有彈力的薄膜。
「這玩意要是破了怎麼辦？」
「羊水破了，小孩就生出來了。」
「……然後呢？」
「然後就會開始哭，哇哇的，聲兒特大，還會拉屎撒尿。」
「那算了，聽起來怪有味兒的，還是讓他老實在裡面待著吧。」
龍筱白被孫悟空逗樂了，笑了一會兒，坐在地上又問：「師父他們還沒有消息，我有點擔心。」
孫悟空嗤了一聲：「咱師父那本事，不會有事的，他說讓我們在外面等肯定有他的道理，咱們好好等著便是。」
水球裡的小孩見孫悟空半天不搭理自己，便無聊地自己在球裡滾了起來，白胖的身體帶動著水球飛速向前……前面的山坡。
咕嚕嚕。
一路向下。
「球跑了！人跑了！哦不！人帶球跑了！」
後知後覺的龍筱白從地上彈起來，伸長手臂去撈，卻沒有抓住那滑溜溜的球，等她起身去追的時候，那小孩已經足足離她有一丈遠。
「孫猴子你倒是快追啊！」
「這是個下坡我怎麼追的上！」
「分明是你腿短！」
「沙和尚腿不短你倒是去找他啊！」
「我要是能找得到還用你！」
「哎哎哎——啊啊啊啊！」
咣嘰。
龍筱白身子一歪，一頭栽倒，跟著水球一路咕嚕嚕滾到了山坡下。
孫悟空追上來一看，只見龍筱白正四仰八叉的癱在一叢灌木植物旁。
一張猴臉出現在龍筱白暈頭轉向的正上方，孫悟空慘不忍睹的沖她眨眼：「絕了，還真沒見過追人能追到把自己弄滾蛋的。」
「起開！」龍筱白氣哼哼的打開他的手，還好這灌木叢柔軟，要不然恐怕她有再次返回醫館的可能。
雙手撐在草地上坐起來，龍筱白突然感覺手下的觸感有些不對，黏黏的，濕濕的，還有點滑膩膩的，手感有點像是德芙巧克力的廣告語——「縱享絲滑」。
莫非是她滾下來的時候轉速太快，把口水甩出來了？
哎呀！這可有傷我「女神」的形象。
「女神經」龍筱白正低頭猛擦嘴角，旁邊的孫悟空扭頭去看那水球，眉頭一皺：「什麼情況這是？」
龍筱白也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巨大的顛簸之下，那包裹著小孩的水球已經爆開，裡面的液體撒了一地，已經乾癟的薄膜裡面，小孩正手腳並用的往外爬。
怔愣半晌，龍筱白決定非常寫實的形容一下眼前的場景：「羊水……破了。」
孫悟空：「……」
「嗚哇！哇！！哇！！！！」
沒等龍筱白反應，那小孩的哭聲已經排山倒海一般爆發出來。
龍筱白臉色一白，默默的捂住了耳朵。
同一時間，五莊觀內兩個小仙童跌跌撞撞的闖進玄奘的房間。
「長老，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小孩？」
玄奘默默的一撫衣襟：「你們不是說這觀中並無其他小孩麼？」
明月急忙解釋：「不是小孩，是孩童模樣的果子，叫人參果，是我觀中的仙家異寶。師父走時交代我們拿兩個給長老吃，權表舊日之情，結果剛才我們去院中摘果子，卻發現少了一個，才過來問問長老有沒有見到。」
玄奘轉頭挑眉：「看你們如此著急，那果子到底有何不同之處？」
清風：「那人參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得熟，一萬年才能吃。果子的模樣就像是三歲的孩童，四肢俱全，能跑能跳，有緣人吃一個，就可多活四萬七千年。靈果孕育之初便有靈智，若是親近哺育之人去取，自然會收斂精華，化為普通果實，若是……若是陌生人前去採摘，不僅吃不到果子，還要被那果衣裡的靈胎鬧個翻天覆地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