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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清穿)清穿之惟有清風/清風》作者:紫墨海【完結+番外】

《(清穿)清穿之惟有清風/清風》作者:紫墨海【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黑暗帝王 您是第7861個瀏覽者
 一位女考古學者的穿越,無意中得到八仙洞府,意外中來到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朝,以四爺門人的身份,親身參與到九龍奪嫡風雲中……

  這裡有女扮男裝,有天雷,有狗血,有痞子名臣,有江寧曹家,基本虐無能。

  女主依仗隨身洞府做靠山,始終難改現代人的惡習,痛痛快快地過著理想中的每一天,不白不蘇不聖母……

  參考紅樓等文部分設定,情節純屬虛構,請資深考據黨手下留情o(╯□╰)o……

  另:本書原名《清風》,後台一搜出現成打計的相同名,紫痛定思痛,決定改名,希望新名字親們能喜歡!!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6-1-16 13:22 編輯 ]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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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誤入奇境

  「轟隆隆——」

  沉悶的響聲如滾雷般炸響在風華等人的頭頂,也打斷了眾人之間的無謂爭執和相互殘殺,破碎的石塊碎土夾雜著一股莫名的腥臭,震顫著眾人的心靈。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這昏暗狹長的墓室裡,腐朽的味道不動聲色地瀰漫——敢進入這墓室的,無不是膽大包天或者鋌而走險之輩,可是面臨撲面而來的死亡,就算是做好了隨時喪命準備的人,也不免害怕起來。

  「跑啊——」卻是風華率先反應過來,低吼一聲,轉身便跑。

  四面八方都傳來崩塌的聲音,彷彿遙不可及,又彷彿近在耳邊,風華心裡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只知道沿著來時的路往前跑,跑,跑……

  該死的,要不是那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盜墓賊,垂涎他們得到的陪葬古物,硬是攔住他們奪寶,他們這支考古隊早就安全出墓了,哪用得著給這位無名墓主陪葬?

  「碰——」

  風華一聲悶哼,左肩被子彈洞穿,霎時血流如注——TMD哪個混蛋干的,都集體大逃亡了還有心情舉槍殺人?

  鮮血流失的速度讓風華眼前陣陣暈眩,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可她還是拼盡全力往洞口跑——她不敢停下腳步,這墓室崩塌得太快,太詭異,彷彿有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操縱著一切,她絕對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

  終於,轉了最後一個彎,洞口的光亮驀然出現在風華眼中,風華心頭大喜,捂著左肩踉蹌地加快了腳步,可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到腳下絆到了什麼東西,還來不及反應,便摔倒在地,離洞口不過幾步之遙——

  最後的意識裡,風華只感到一根巨大的石柱壓了下去,她眼前一黑,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

  朝陽初升,林間的輕霧宛若絲縷白紗,輕盈而朦朧,草地上露珠重重,點綴著粉嫩的野花,透出難以捉摸的清新香氣,一條清澈見底的山泉潺潺地淌過,分外歡快靈動,可惜的是,泉水邊浸著的一個狼狽趴伏著的身影,破壞了和諧的畫面。

  須臾,那身影動了動,彷彿從久睡中醒來,抬起俊美優雅中透出三分飛揚跋扈氣質的面龐,一對狹長貓兒眼,眼尾長而深刻,眼瞳圓而優美,漆黑如寶石般流光溢彩、璀璨攝魄,懸膽鼻,菱唇,別有一種颯爽冷靜的風采。

  此刻,貓兒眼正飛快地打量著四周,懵懂的眼神慢慢被驚訝淹沒——

  風華以為自己死了,被那麼大柱子一壓,又經歷了古墓崩塌之禍,她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活得了?

  可是,這裡是什麼地方,難道她被人救了?

  風華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一邊慢慢從水裡爬了出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明明之前在械鬥中受了重傷,又被一顆子彈打穿了左肩,可現在,除了一身破破爛爛佈滿泥土和血污的衣服外,她全身竟然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

  她吃了一驚,跳起來打量自己的身體,越打量越是狐疑,不擔沒有傷痕,沒有內傷,好像連皮膚都變得更光滑了,原本她的皮膚因為常年在五湖四海奔波,風吹日曬之下,健康光滑是有的,卻呈現著潤澤的象牙黃色,而現在,這身欺霜賽雪的白嫩肌膚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一個念頭閃電般穿過她的腦海——不是吧?

  她忙反身,透過水面仔細觀察一番,試圖找出任何一處違和的地方,好半晌才鬆了口氣——呼,還好,左耳垂上那顆紅痣都還在,說明這還是她那張臉,她沒穿越更沒魂穿!

  經過這一番驚魂,風華拾回了鎮定,心想既然看不出所以然,她還是走走看看,說不定能有收穫呢。

  說動便動,風華撿起岸邊那個屬於自己的背包,掏出一把裝滿子彈的手槍,跟著溪流的方向往前走,越走樹林越開闊起來,不過是百米的樣子,那看似輕薄卻怎麼都看不透的輕霧居然消失了,眼前豁然開朗——

  她站在一處矮矮的山崖邊緣,眺望遠方,綠毯似的草地,平整黝黑的土地,精緻宛若藝術品的木屋小院,層巒起伏的山峰,半環著明珠一般泛著金色波光的小湖,靜謐安然,漂亮得彷彿是一張風景明信片。

  潺潺的泉水從斷崖處落下,在下面形成一個半月形籠著白煙的小水潭,水潭的一頭,彎彎曲曲地穿過草地,兩面環繞著土地,經過木屋前籬笆院牆,最後投入到那秀氣的小湖中。

  在浮躁喧囂的現代,居然還有這種人間仙境!

  風華一邊讚歎,一邊又覺得不對勁,當下提高警惕,踩著斷崖旁嶙峋的山石,輕盈無聲地跳了下去,靠近木屋,越近越是覺得詭異,這裡怎麼這麼安靜,安靜得連水流的聲音都格外清晰,好像沒有一點人氣?

  輕輕推開木屋門,風華提高聲音道,「請問裡面有人嗎?」

  沒人回答,安靜。

  風華皺眉,攥緊了手槍,探出頭,向門內看去——

  裡面空蕩蕩的,幾乎什麼都沒有,只有正中央放著一張書案,書案上放著一卷竹簡,和幾件零碎的玉片。

  以風華進過無數古今墓穴的經驗分析,這個木屋裡絕對沒有任何機關,也就是說,沒有危險。

  恩,就權當進了一個奇怪的古墓吧。

  風華心裡掂量掂量,終究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摸出兜裡的幾粒石子,機警地向裡扔,待幾顆石子沿著不同的路線滾到了書案邊,仍然沒有什麼變化。

  風華提了一口氣,快步走到書案旁,抽出軍靴裡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撥開了竹簡,唔,隸書——從右向左看去,越看,臉色越是詭異——

  神馬,這居然是被八仙遺棄的一個洞府?

  竹簡中明明白白記載了此地的出處——這個洞府,居然是有來歷的,合八仙之神力建成,用如今的流行語來說,就是八仙聚會的一處度假別苑,後來八仙都遠離凡塵了,這留在人間的各自修煉的洞府自然也隨身帶走,而這個洞府,由於神力一般,對普通凡人幾可以脫胎換骨洗髓易經的靈山靈水靈氣靈物,對成仙的他們而言卻是雞肋的存在,可畢竟是一處已經形成氣候的洞府,就這麼廢棄了也可惜,於是八仙決定把它封在一條古樸的八龜玉手鏈中,留給人間的有緣人,說不定還有大造化呢!

  既然是八仙之力,自然也不止是這麼一處乾乾淨淨的山水小院,而是每隻玉龜裡都封了一個空間,第一個便是這山水小院;

  第二個卻是一個無限空間的倉庫,可以收藏你想收藏的所有東西;

  第三個是一間書室,囊括了從上古倉頡造字以來所有至八仙所在宋朝的所有書籍;

  第四個是寶庫,八仙把自己搜集的、將來也用不上的寶貝基本都留在這裡了,除了金銀珠寶之類的人間財富,還有雜七雜八奇形怪狀的玩意,以及半倉庫靈氣充沛的玉石;

  第五個是一個藥田,不止種滿了各種珍稀藥材,還附帶一個收滿藥材的藥庫;

  第六個是一個煉丹房,大大小小百十個鼎,最大的那個,房間中央高達五米的巨鼎,令風華望而興歎;

  第七個是一片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迷你海,蔚藍的海面,海風拂面,岸邊鋪滿金色的細沙,海裡除了鯊魚和龍樣樣不缺,據說是當初八仙過海時從老龍王那順來的東海精華;

  第八個,卻是這個洞府最精華的所在——五行泉,金木水火土,金泉生靈力,木泉生酒液,水泉寒如冰,火泉暖如春,土泉養萬物。

  作者有話要說:改BUG啊,感謝網友水墨的意見,紫還是小時候看的八仙,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寫的時候也沒有特意回去查,結果……

  ☆、第二章  改變人生

  這樣的寶貝,在網絡無處不在的現代,還有個通俗的名字——隨身空間。

  風華摩挲著圍繞左上臂八個栩栩如生的小龜紋身,心中興奮有之,茫然也有之。

  根據八仙留下的竹簡所言,這個寶貝已經和她靈魂綁定,便是她今生修煉不成,重新經歷輪迴轉世,這個隨身洞府也會永遠跟著她,而她得到這件寶貝的契機,卻是當時流滿左臂的鮮血,在她最後昏迷時,下意識抓住了絆倒她的罪魁禍首,於是鮮血被盡情吸收,最後,綁定的寶貝判定主人有生命危險,自發把她挪進了洞府裡,在靈泉的浸泡下,養好了一身傷。

  風華按照竹簡中記載的方法,把八個空間都踩了一遍,最終一屁股坐在木屋的地板上,她一點都不累,精神異常興奮,心臟怦怦跳個不停,有一股篤定的情緒湧上心頭——她以為都將奉獻給歷史和考古的人生,從這一刻起,改變了。

  風華仔細感知外面,很好,沒人,默念著離開了空間,突然憑空出現在坍塌的墓穴旁,如果此時有人經過這裡,一定會大叫一聲——有鬼!!

  空間自發地調整並滋養她受創的身體,所以風華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但是現在出來藉著月色一看,整個墓穴都被國家單位明文圈定了,裡面沒有一個人影,連他們那支考古隊的人也一個不見,顯然已經過去好些天了。

  風華邊走邊掏出手機一個個地聯繫隊友,好幾個都是無人接聽,越打心裡越沉重,直到聯繫到考古隊帶隊的林教授,才有了反應。

  「風華,你沒事?」電話那頭,傳來林教授蒼老而包含驚喜的聲音,「我們都以為你出事了,挖掘隊沒找到你,我還以為,還以為……」

  風華含糊地道,「我當時昏迷了,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在一條河邊,也許是被地下河流沖走的……唔,你們怎麼樣?我剛才聯繫李浪他們,都沒有反應……」

  林教授的聲音十分沉痛,「這次,我們犧牲了四名隊員,要不是那群盜墓賊拖延了時間,我本該把你們所有人都帶回來,可是李浪,楊恆,趙敏麗,還有阿山,他們都……」

  林教授說不下去了,風華也聽不下去了,得到寶貝的喜悅也無法沖淡那橫亙在心口的傷痛,又一次,她失去了可以交託後背的夥伴們!

  考古並不像別人以為的那樣安全,他們哪一次下墓,不是抱著喪命的覺悟?每一次平安出墓,都彷彿撿回了一條命,可即便如此,仍然沒有人退縮,他們這支考古隊,走遍天南海北,為國家做出了無數貢獻,而就在這艱苦的輾轉跋涉中,老夥伴被新夥伴代替,新夥伴又逐漸消失在記憶裡,也許有一天,也輪到她,成為別人的記憶……

  「——對了,風華,你要盡快歸隊,這次和我們交手的盜墓賊隸屬一個黑道集團,我們害他們損失慘重,聽說他們放話要報復我們,這段時間你最好就留在學校,哪也不要去……」

  林教授急切地說著,風華心裡卻在想著——他們損失慘重就想報復,那麼自己這邊喪生的夥伴,又有誰來負責?

  淚水無聲地爬滿面龐,風華在夜色的掩飾下,放縱著自己的情感,如果這世上真有八仙,那麼也會有地府吧?那些逝去的夥伴,也許正走在開滿彼岸花的黃泉路上,正等待著下一次精彩的輪迴……

  風華並沒有按照林教授說的,完全躲在學校裡做課題,善後工作極是緊張忙碌,但風華依然抽出時間來研究自己的隨身洞府。

  白天過後,風華利用每晚的時間仔細研究洞府,並詳細地制定著一系列計劃。

  自從得到這個隨身洞府後,風華心頭就開始莫名其妙的不安,時不時發作一通,像她這樣學歷史做考古的,風水命理多少都有涉獵,說不上多迷信,但絕對相信自己的直覺。

  直覺告訴她,她的命運,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和洞府有關,可到底是什麼變化,她也說不清,可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她願意先做好一切準備。

  於是,風華先把母親遺留給她的金條、首飾、書籍統統搬進洞府裡,然後把遺產以及她自己多年的積蓄全部提取出來,瘋狂地採購起來,力圖把洞府以及倉庫全部裝滿。

  首先是把書室從唐朝以後缺少的書籍全部填滿,連歐美各世紀的書籍也一本不落;

  然後是日常生活用品,衣食住行。

  風華買了大量布匹和成衣,最後覺得這樣還不保險,於是在山邊圈種了二十幾棵桑樹,放養上蠶,又買了幾十斤最優良的棉花種子,反正洞府裡也不怕東西過期,至於如何把蠶絲和棉花變成衣服,風華買了書,買了成套裁剪工具,她相信,有了書籍指導,她一定能學會。

  至於食,也就是糧食,果蔬,肉類,蛋類,頂多再加上一些西方飲食中特有的動植物,以及各種少見的花草種子,動物,風華也饒有興致地收集齊全了,風華私下認為,這部分才是她所採購的物品中最重要的。

  直到風華覺得再也不缺任何東西,她現在靠著洞府裡的存貨足可以離開人群隱居一輩子都不成問題了,風華把手頭剩下的錢都換成了金銀寶石,不管在哪個年代,什麼地方,這些東西都可以換錢。

  風華是個講究生活細節、追求完美品質的人,這不是說她衣服非名牌不穿,行走非名車不坐,而是為了穿著適合自己,她會去學會裁剪縫製衣服,為了喝一杯正宗的功夫茶,她會特意去學茶道,為了能享受到最醇正的咖啡和巧克力,她會托外國的朋友弄來品種優良的咖啡種子和可可種子,她甚至花了很大的功夫,從英國定制了一輛兩匹馬拉的單側門馬車,馬車外表看著普通,內部採用簡歐風格,完全比照房車來設計,舒適又奢華,既可用電力發動設備驅動,又可以直接套馬拉動;

  但同時,她也是個能吃苦的人,否則,她坐擁的財產足夠她富富裕裕地活上幾輩子,壓根就不需要工作,可她卻選擇了又苦又累的考古,並且全心全意地投入進去。

  有了這個洞府後,風華更是把如何保證未來過上高品質生活的計劃安排到了幾十年以後,相信即使現在地球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也能舒舒服服過著田園與小資並列的日子,前提是她能耐得住人生的寂寞。

  ☆、第三章  提前準備

  風華自己都覺得,這一個月匆匆忙忙的行為,實在可以用一個「荒唐瘋狂」來形容,她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就彷彿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她這麼做,有意識地抹去她在這個世上生活的所有痕跡,和這個世界做一個最後的了結,切斷最後的一點聯繫。

  最後,風華手中只剩下一些房產店面公司股份等不動產,她不準備輕易處理掉——這些,自然也是有去處的。

  風華給風勁打了個電話,約在咖啡廳見。

  風華先來到咖啡廳,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的陽光,神色淡漠,狹長的貓兒眼折射著冷冽的流光,背脊一如既往地筆直。

  窗外的停車場,剛駛入一輛法拉利跑車,一個囂張的擺尾,穩穩地停了下來,車門一開,風勁似笑非笑地鑽了出來,他五官深邃而深刻,黑漆漆的狹長眼眸,容貌和風華有六分相似,連那眉宇間的飛揚跋扈氣質也如出一轍,穿著一件風騷的緊身襯衫,包臀貼身的黑色牛仔褲,把修長性感的長腿完美地勾現出來,一路招搖地走來,贏得了百分百的回頭率,走進咖啡廳時,裡面的客人不約而同地眼前一亮,驚艷至極。

  風華卻不是其中之一,她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厭惡和忍耐。

  「喲,老姐,想不到我這輩子還會接到你——主動——打來的電話,正是榮幸榮幸啊!」

  風勁還沒有坐下,吊兒郎當的聲音便先落入風華耳邊。

  風華抬頭瞟了他一眼,順手抽出一支細煙優雅地放入紅唇間,剛準備拿打火機,一隻修長的手已經搶先一步,打開火石慇勤地湊到她嘴邊,風華頓了一頓,還是就著風勁的手點著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風勁眸色一暗,轉瞬即逝,坐到風華對面,收回打火機,直直地盯視著風華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老姐,半年不見,又變漂亮了!」

  風華臉色一沉,抬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

  「啪——」

  咖啡廳裡驟然一靜,注意到這邊動靜的服務員和客人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心想這難不成是情侶在鬧分手?不過這女的漂亮歸漂亮,可也太御姐了,說打就打,那麼響一聲,那麼明目張膽地一巴掌,痛不說,多難堪啊!!

  風勁保持著被打歪臉的姿勢,半晌,伸手摸了摸火辣辣劇痛的俊美面龐,嚥下嘴裡的一口腥甜,眼底流轉光芒,慢慢地,壓下那抹無奈和酸楚。

  都習以為常了,還能怎麼生氣呢?如果打他能讓她心裡好過些,他就是天天挨打也樂意啊……

  風華絲毫不為所動,冷冰冰地道,「跟我說話,你得知道什麼叫尊重!」

  風勁頂著通紅的巴掌印,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是,我明白了,姐,聯繫我有事?」

  風華從包裡掏出一個厚厚的文件袋,往桌上一丟,旋即站了起來準備離開,想了想,又轉頭俯視著風勁。

  「——我們兩清了。」

  風勁直到此時,八風不動的面色才有了變化,他站起來伸手想挽留風華,卻只能看著風華一步步地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挽留。

  他心裡發慌,彷彿有什麼不知名的變故正無聲無息地發生,他抖著手撕開了文件袋,一疊資產轉讓文件掉了出來……

  風勁低低地喚著,百轉千回,纏綿如刀,表情似哭似笑,他的同父異母姐姐,也是他的嫡親表姐,這道橫在他心中的傷口永遠也得不到痊癒——

  「姐……」

  ∼∼∼∼∼∼∼∼∼∼∼∼∼∼∼∼∼∼∼∼∼∼∼∼∼∼∼∼∼∼

  風華駕著車上了高速,打開了重金屬的音樂,瞬間加大油門,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她伸手接通電話,耳邊卻聽到一個她永遠也不想聽到的聲音,帶著些許卑微的討好意味——「小華,這個週末回家嗎?」

  風華的車險險地在柏油路上劃出了一道「S」型印記!!

  風華額頭蹦出了青筋,眼神幾如寒冰,然而她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即掛斷電話,只一徑沉默著。

  那邊的人顯然也感受到了風華有異於平常的情緒,「小華,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告訴爸爸——」

  「沒事……」心裡劃過無數想說的話,只是無論她怎麼抱不平,傷害已經鑄就,逝者已矣,一切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風華終於啞著嗓子問道,「這些年,你後悔嗎?」

  那邊沉默了許久,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一個尖細失控的嗓音驀然鑽入風華的耳中,「小華,你什麼意思?我和你爸爸都這麼痛苦了,你還想怎麼樣?我又不是故意的,愛上姐夫我也很痛苦,傷害了姐姐我也很抱歉,可我是真心愛姐夫啊,而且姐夫和姐姐的感情已經淡了,我為什麼就不能跟姐夫在一起?姐姐去世也不是因為我和姐夫在一起,你憑什麼這麼說你爸爸?我告訴你,我們不後悔,永遠都不後悔!!」

  「夠了,你鬧夠了沒有?」

  「我沒鬧,這些年我受夠她的陰陽怪氣了,我們這麼多年低聲下氣地向她道歉,難道還彌補不了當初的錯誤嗎?」

  「夠了,我不想跟你爭了,你還有沒有一點長輩的風範……」

  「風建軍,你說話憑良心,什麼叫沒有長輩風範,風華她什麼時候當我是她長輩了?見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似我欠了她,我今天就要說清楚,我就算欠,也是欠姐姐的,跟她可沒關係,我為你背著小三的罵名,我為你生了小勁,我一直忍受著人家的指指點點,到頭來你還嫌棄我了??」

  手機裡傳來男女的廝打爭吵,似乎撕破了最後一層遮羞布,已經不管不顧起來。

  風華冷冷一笑,「啪」地關了手機!

  這麼無恥又自私的話,也就只有這個賤\人才說得出口了,只是,她不明白,這麼多年,再漂亮的玫瑰也變成飯粒蚊子血了,她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年輕妖嬈隨時可以勾走男人心的狐狸精呢!

  風華扔了手機,突然發現車後跟著幾輛黑色轎車,不懷好意地圍了上來,風華反應極快地一個變道,加速,甩開了車隊——

  奇怪,她好像沒有仇家,是誰想殺她?

  腦中驀地想起林教授的叮囑,她皺起眉頭,難道是他們?

  容不得風華再多想,那支車隊又圍了上來,高速公路上上演了一場圍追堵截的驚險遊戲!!

  風華的車技是不錯,但還不到頂尖的程度,而且雙拳難敵四手,在對方不要命的撞、堵、擠連番襲擊下,很快便陷入了險境!

  風華的車來不及變道,被迫捲上了長江大橋,死死地壓在最右邊的車道裡,風華立即就發現了他們的意圖——他們是要把她逼下大橋!!!

  「該死的!」

  風華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控制方向盤,一手在車裡胡亂摸索,也不看,直接把摸到的所有東西都丟進洞府裡!

  忙亂中的風華沒有看到,就在她的車被擠出大橋的一剎那,對方車裡伸出了一支細窄的炮筒——

  「轟——」

  一團巨大的火雲吞噬了整個汽車,風華昏過去的一剎那,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真笨,有個隨身空間都不知道躲進去!!!

  ☆、第四章  離奇穿越

  「轟——」

  風華悲劇地面部朝下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華悠悠醒轉,眼前朦朦朧朧的一片深綠淺綠交織,鼻尖嗅到了絲絲縷縷草木的清新氣息——

  奇怪,明明落下大橋後爆炸,要麼掉進了江裡,要麼被人救了進醫院,可眼前怎麼是一片蔥翠碧綠的野外呢?

  風華甩甩頭,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左臂,結果——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這條環繞著八個玄龜紋身的胖嘟嘟白嫩嫩的藕節似的小手臂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難道她終於魂穿了?

  饒是她心裡做了最壞的準備,也極端不淡定起來,低咒一聲閃進洞府,往水邊一照——很顯然,還是她的身體,只不過縮小到了□歲啊啊啊!

  水波微漾裡,反照出一張小小嫩嫩的包子臉,粉嘟嘟的腮幫子,烏溜溜的貓兒眼,瞪得圓圓的。

  老天啊——風華抹臉苦笑,水裡稚嫩的小人也做出了一個抹臉的苦惱動作,卻顯得分外滑稽可愛。

  自己需要休息,需要冷靜……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自己返老還童,此刻身體疲憊得要死,肌肉酸痛,骨骼僵硬,好像全身都被打碎又剛剛重組好,變得熟悉又陌生。

  總而言之,風華覺得自己沒死,往日的記憶彷彿更鮮明深刻了幾分,而身體也沒有退成沒有絲毫行動能力的嬰兒,這情況真不算最糟……

  第二天,風華在木屋二樓的柔軟大床上醒來,已經恢復了冷靜。

  那種從得到洞府起就縈繞在她心頭的不安,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也許現在的處境就是映照當初的第六感,結果比她以為的死亡好得多,這就夠了,她現在要做的,是要弄清身在何方,是還在地球上,還是……不不不,絕對沒有可怕的『還是』……

  風華搜了搜自己龐大的倉庫,十分悲劇地發現,自己以為什麼都買齊了是多麼可笑——她沒買童裝。

  考慮了昨天感受到的氣溫,風華艱難地把一套純棉休閒裝剪到適合自己穿的長短,稍微縫製一下,再套上一件灰色成人短滑雪衫,然後攔腰用皮帶一系,好吧,雖然鼓囊了點,難看了點,但是舒適度不減,最重要的是看不出款式,足以應付外界的各種狀況。

  風華小心翼翼地感知了一下外界的狀況,然後拎起自己準備的小背包,閃身出了空間。

  居然身處在層巒疊嶂的深山中!!

  風華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山坳,地上鋪著厚厚的松針,踩上去鬆軟軟的,也不知積了多少年,四周的松樹針葉半黃不青,頗有幾分蕭索,這個山坳離崎嶇的山道並不遠,風華目測一下,垂直距離不過五十米左右,但要爬上去以她現在的小身板還真得費一番勁。

  風華抽出匕首,一邊砍著路上的荊棘,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山道爬行,腳上的鞋是她昨天剪了雙運動鞋自己做的,底還行,爬了一會兒,她才爬近了山道,忽然聽到小兒的說話聲,風華一愣,忙藏在一塊巨石後,探出腦袋,不由得瞠目結舌——

  幾個結伴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從她眼前過去,看他們穿著,清一色胸前一排布盤扣的粗布小短棉襖,看他們腦袋,無一例外光溜溜只在腦後拖著一根細細的小尾巴!!

  「二狗,山上廟裡來了好多人哩——」

  「那都是大官,我看到刀了,那麼長……」

  風華緊皺著眉頭聽著這些小男孩交談,她身為一名考古學者,雖然聽不出來他們的方言到底屬於哪個地方,卻能看出來他們服飾髮型代表著什麼!!

  她沒有喊住他們,她心中隱隱有一個她不敢相信的猜測,事態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她不能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暴露自己,想了想,她又悄悄閃回了洞府。

  將歸類「清朝」書庫裡的書全都扒拉出來,堆得小山似的,而風華在書山裡晝夜不休地翻閱起來,唯恐自己遺漏了什麼。

  三天後,風華頂著兩輪碩大的黑眼圈爬進火泉中,深深歎了口氣——清朝,居然果真是清朝服飾!!

  一夢三百年啊,任她鋼筋鐵骨的意志也不免迷惘失措,這是一個她只在故紙堆裡瞭解過的時代,它的民俗人情,它的社會規則,它的文化傳承,越是探究越是讓人著迷,隔著厚厚的書頁和時空,它的一切都曾讓她感覺到歷史無與倫比的魅力,可現在,她身臨其境,不認識這裡的任何人,也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裡,從清醒的旁觀者被迫變成了糊塗的參與者,她到底該怎麼辦?

  鏡子裡,映著一張粉潤靈秀的包子臉,挺挺的小鼻頭,粉嘟嘟的小嘴,雪白的肌膚嬌嫩得掐得出水來,水汪汪烏溜溜的大眼睛半瞇著,好像剛出生的貓咪,透出一絲慵懶的意味,卻不像成年人那樣充滿誘惑力,反而怎麼看怎麼稚氣可愛。

  ——罷了,仔細想想,她也沒什麼好怕的,到哪裡不是生活?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在現代也沒什麼惦念的,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生活,無親無故也就意味著沒有牽絆,在如今身處的時代,一個人來去,未必就是壞事。

  風華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咬了咬牙,舉起手中的軍刀,慢慢地沿著頭皮往下刮,很快便出現了光亮的頭皮,等到風華終於停了動作,頭上只剩下幾處不小心劃破的血痕,一個半月形的腦袋瓜,以及一條烏溜溜的小辮子,嗯,還不算太醜。

  暫時就這樣吧。

  兩天後,風華穿著一套用一袋奶糖和一本小動物畫冊跟小孩換來的粗布衣衫,出現在五台山下的小鎮上。

  風華一眼就看出這裡的建築屬於山西民間風格,再仔細地觀察著兩邊商舖上出現的繁體字,當下也對所處的地域有了大致瞭解,穿過極具地方特色的鎮頭門樓,她邁步走進了鎮東頭的當鋪。

  這個小鎮因為靠近五台山,居民多信佛,因而民風相對淳樸,少有仗勢欺人之輩,那正在打掃灰塵的當鋪夥計見到風華一個小人兒進當鋪,以為是貪玩誤入的,也不惱,只笑瞇瞇揮了揮手中的雞毛撣子,很是和氣地道,「哎,小傢伙,走錯了,這裡不是你耍的地方,快出去吧。」

  風華正四處打量著這個活生生的古色古香的小當鋪,聽見當鋪夥計的話,見他並不像電視上常演的勢利,彎了彎粉紅的小嘴,「我是來當東西的,死當。」

  那當鋪夥計愣了愣,雖然平時也不乏小孩拿著東西來當鋪,但看著風華的氣度相貌,明顯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這樣的人家,就算要當東西,那也是奴僕出面才對,何況還是死當。

  當鋪夥計仔細打量著風華,他從小在小鎮上長大,對小鎮上的居民不說瞭如指掌,也沒有不熟悉的,可這個小孩,看著眼生啊。

  想了想,他走到櫃檯後,趴在櫃檯上,笑瞇瞇地沖還不到櫃檯高的風華道,「小傢伙是外地來的吧?我以前沒見過你。」

  被人這樣俯視的感覺可真不怎樣!!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她現在的小身板實在太悲催,風華抿了抿嘴,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把小盒子放到他面前,揚揚下巴,示意他打開。

  當鋪夥計狐疑地打開了面前這個樸素的小盒子,頓時被一陣寶光閃花了眼,待眼睛適應了珍珠的光華,發現盒中足有二十顆一模一樣大小渾圓的珍珠,忍不住驚叫一聲,「這這,這可是極品東珠……」

  風華點點頭,見這當鋪夥計神態不對勁,為了讓這筆財富合法化,風華還編了個小故事,煞有介事地道,「這是我隨父親做生意收來的,只是我們在路上慘遭劫匪,家父和隨身家丁拖住劫匪,把我藏匿了起來,我流落到此地,也不知道父親他們怎麼樣了,」說著,眼眶紅了,大眼睛裡慢慢充盈了淚水,欲掉不掉,看上去可憐兮兮的,「所以我想把這些死當了,先換些銀錢,就在這裡住下來,等我家人找來再說。」

  這番話漏洞百出,若換成一個成年人說,當鋪夥計見多識廣,未必會相信,可換成一個還不及櫃檯高的小孩,這番漏洞恰恰說明是出自孩子之口,而不是事先編好的謊話,何況風華故意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濕漉漉的大眼睛就那樣怯生生地盯著當鋪夥計,倒是惹得對方心裡一熱,升起一絲心疼之意,反倒安慰起風華。

  「嗯,有你這麼孝順聰明的孩子,相信你父親定能逢凶化吉,你要留在咱們小鎮上等人的想法也不錯,不過最好還是讓人給你家裡送封信,也免得家人著急啊。」

  風華垂下了頭,胖乎乎的小手揉搓著衣角,一副不安的樣子,低聲道,「我沒有家人了,我只有父親。」

  那當鋪夥計一聽,更是同情,因這珍珠寶貴,當鋪夥計也不敢擅自估價,便請了掌櫃掌眼,並下定決心要為這可憐孩子多爭取點銀錢,於是為風華說了不少好話。

  那當鋪掌櫃窩在這小鎮上,雖說有南北客商往來,到底不如大城鎮繁華,等閒也碰不到什麼好貨,忽然之間得了這一匣極品珍珠,高興之餘,又唯恐風華反悔,也就沒有如慣常那樣壓價,倒是給了雙方都滿意的價錢,總共一千六百兩,雖然遠不及那二十顆珍珠的價值,可這也是小當鋪能拿出來的資金極限了。

  風華要了一千兩銀票,五百五十兩銀錠,四十五兩碎銀,另外五兩全部換了銅錢。

  因當鋪夥計熱心,風華要給他一兩碎銀答謝,那當鋪夥計卻告訴風華小小年紀不要露財,免得招來禍事,無論如何也不肯收她銀錢,還給風華介紹了鎮上一些信譽良好的客棧飯館,方便風華暫住下來,倒讓風華感慨遇到了好人。

  ☆、第五章  落戶安居

  風華根據當鋪夥計的指點,找到了一家看著乾淨整潔的客棧,一出手便付了半個月的房錢,這裡住宿,卻不像現代那樣非得掏出身份證才行,否則風華的計劃可沒那麼容易實現。

  那客棧掌櫃已有五十多歲,經營客棧數十年,他還真沒見過一個小孩獨身住店的,眼前這位粉嘟嘟的小客人,看著比自家孫子還小幾歲,穿著打扮也平常得緊,可只是那麼淡淡地掃他一眼,也沒見疾言厲色,他居然連問都不敢問什麼,直接就收下了訂金,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歎,這富貴人家的小孩果然不一樣,氣勢不凡,自家那個還在玩泥巴的孫子,也就只有繼承他這小客棧的命。

  風華終於邁出了這第一步,在客棧居住的日子裡,她沒有亂跑,平時都呆在房裡,三餐在隔壁的飯館解決,一邊細細地收集著一切信息,一邊規劃著自己未來的生活。

  這裡雖然只是遠離大都市的小鎮,可給她的感覺很不錯,背靠高山峻嶺,山間雲遮霧繞,十分優美,山下的小鎮一色的黛瓦白牆,古意盎然,民風也相當淳樸,加上交通不便,田地較少,沒有什麼過大的地方勢力在這裡盤踞,居民們很能自給自足,日子過得悠閒安然,很適合居住。

  期間,風華讓客棧的小夥計幫忙找來了布店的裁縫,量做了幾套中檔的衣裳,等衣服都做好了,風華一大早便出了房門,找到窩在櫃檯裡點算酒罈的掌櫃,這幾天的觀察,她心裡也有了數,這家客棧能成為小鎮上信譽最好的客棧,跟掌櫃的樸實厚道也有些關係,這樣的人,倒也適合打交道。

  「掌櫃大爺?」

  風華趴在櫃檯上叫著掌櫃,那掌櫃抬頭一看居然是風華,頓時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搓搓手,下意識地綻開一個職業性的熱情笑容,「哎,這位小公子,找小老兒有事?」

  風華眨眨眼,一改這些日子的面無表情,露出淺淺的笑容,「我姓風,掌櫃大爺可以直接叫我風華,我這兒有件事想托掌櫃大爺幫個忙,聽說您家祖祖輩輩都住在這鎮上,想來這件事也只有托掌櫃大爺了。」

  掌櫃一聽忙道,「風小公子請開口,小老兒對這小鎮還算熟悉,跟這小鎮有關的事,小老兒能盡力一定盡力。」

  風華笑道,「是這樣的,我很喜歡小鎮,想在這裡買個院子住下來,不知道哪裡能買到附帶店面的院子?如果能順便在這裡辦下戶籍就更好了。」

  掌櫃想不到竟是這樣的事,愣了愣,「房子倒是有幾處,家裡的孩子出外經商發了財,想把老人接出去享福,這房子自然要賣,只是這戶籍,卻有些難辦。」

  風華早就想好了說辭,當下道,「我只是想留在此處等候家父,原先的路牌都在父親身上,我沒有戶籍總是不安心,想來鎮上總有新增人口或者外出不歸的人,不知道掌櫃大爺能否幫忙?」

  掌櫃猶豫了一下,別人都巴不得往大地方跑,像風華這種要在小鎮上定居的情況還從未有過,本該警惕的,但是看風華嬌嫩尊貴,談吐斯文有禮,且毫不掩飾自己的純正京師口音,又實在不像歹人,萬一人家有難言之隱呢?

  「這樣吧,我先去問問鎮長。」

  「那就有勞掌櫃大爺了,這是五十兩銀子,有需要打點的地方,您盡可使用,若是有剩餘,就算是我請掌櫃大爺喝杯茶潤喉,若能成,風華另有謝禮。」

  事實上,風華這幾日在飯館裡吃飯,也搜集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說鎮上哪幾處房子待售,哪些好哪些差;再比如說鎮上各家勢力分佈情況,誰是鎮上說得上話的人物;還有歷年來有沒有外來人口,又是如何定居下來的等等。

  風華請了掌櫃幫忙,也因這裡沒有房屋中介,她一個小娃兒出頭誰會搭理?只能找本地的老人出面。

  那五十兩銀子,卻是經過風華深思熟慮才托給掌櫃,一方面就當做房屋中介的報酬付給掌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擺出利益,她可打聽清楚了這個鎮上的整體消費水平,五十兩銀子怕是相當於客棧一年的毛收入,便是不去想人情人心,光是為了這份額外收入,她相信掌櫃也會認真幫她的。

  當天下午,客棧掌櫃便幫風華聯繫上了鎮長,那鎮長聽說只是一個孤身小孩子,想在此處買房安居,心中也不大當回事,雖說戶籍管理得嚴,但他們這裡畢竟天高皇帝遠,衙門裡的小官小吏十年八年都不見得查一次戶籍,按上一兩個根本不是問題,只是他當然也不會什麼好處都不拿就同意,等掌櫃奉上了四十兩銀子,鎮長笑著捋了捋鬍須,便讓掌櫃早點帶風華來辦戶籍。

  風華也想不到事情這麼順利,當然趁熱打鐵,立刻就在掌櫃帶領下去見了鎮長,順便提了四色禮物奉上,那鎮長見風華雖小小年紀,卻談吐從容老練,行事圓滑周到,尤其是簽名時那一筆草體,端凝嚴謹,筆鋒凌厲,極是不俗,心中暗自驚詫,也不敢怠慢,於是兩邊皆大歡喜。

  掌櫃不好意思地要把剩下的十兩還給風華,風華當然不可能要,又另補了十兩當做謝禮,掌櫃面紅耳赤地收下了,隨後兩天為風華打聽合適的房屋更是細心了。

  在客棧住到十四日上,風華終於瞧中了一處翻蓋沒兩年的店舖,據說這店舖剛蓋好時,這戶人家的兒子便在城裡討了一房媳婦,因他們夫妻倆一直都在大戶人家做工,現在媳婦生了孩子沒人照顧,就商量著把老夫妻倆接到了城裡,這裡的房子乾脆賣了,湊錢在城裡再買個小院子。

  這店舖卻是鎮南第一家,一邊隔著條三尺通道臨著第二家店舖,另一邊卻臨著山腳,一條狹窄的石條小道蜿蜒著向山頂盤桓,通常只有小鎮居民打柴或者孩子們淘氣上山摘果子吃才走,一般正式上山禮佛都是走另一邊大道的,因此位置雖偏僻又不至於脫離人群。

  這條街上的店舖連同後面的院子都是磚瓦結構,很有山西民居的特色,一條狹道把店舖和院子隔開。

  店舖有兩層,透著木頭清香的嶄新店門和窗戶,一樓地面鋪著磨平的山石,呈現灰白色,牆壁青磚壘就,牆角生著幾蓬暗綠的青苔,裡面空間不大,四十多平米,什麼都沒有,緊靠右側是一條狹窄的木樓梯,通向二樓,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二樓卻是鋪著木地板,比一樓矮了三分之一,斜斜的屋頂,窗戶也縮小了一半,很難透進陽光。

  穿過三米多的狹道,現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一條筆直的青磚路,中央是一口佈滿潮濕青苔、顯然出水的井,青磚路圍繞著水井分成兩股又合攏,再通向正屋,把院子分成了兩半,兩半都是泥地,沒有一絲綠色,再過去便是青磚砌的院牆,足有三米高,西牆外就是鬱鬱蔥蔥的山峰。

  正面有四間屋,寬敞的堂屋,堂屋東邊一間,以及大小相同的西邊兩間,都是青石地面,青磚牆壁,鑲著不大的木窗,屋前圍著一條原木長廊,屋簷雕鏤精美,看著十分秀氣精緻,倒不像外面看著那麼質樸,屋裡只有幾件舊桌椅舊床。

  除了四間正屋,靠著西廂的院牆拐角,單獨用粗糙的木頭圍了一個簡陋的小間,也不知是做什麼的。

  總體來說,風華是十分滿意的,再加上已經把戶籍拿到手,徹底解決了自己的隱患,風華心頭大定,也不討價還價,很痛快地付了一百八十兩銀子,在老夫妻倆驚喜的目光中收好地契房契,又去衙門裡重新登記,更換了屋主名字,風華在這個陌生的年代終於有了落腳之地,真正安頓下來。

  ☆、第六章  小動土木

  風華買下房子後,並沒有立即住進去,那狹小得曬不到太陽的窗戶,那整面的暗沉牆壁,都不是她喜歡的,也許以她的性格,她不會一直住在這裡,她已經在這裡得到了可以行走天下的自由身份,但無論她將來走到哪裡,這裡無疑是不同的,是她為自己準備的休憩隱居的小窩。

  她通過客棧掌櫃找了當地的工匠,根據自己的設計,對自己的房子進行了一番改造。

  很快地,風華的店舖就在一鎮子居民好奇的目光中動工了。

  一樓地面不動,店門由一塊塊的門板式改成了推拉式,看著簡潔大方,店門後便是一個一米高的書桌式櫃檯,半弧形,又敲掉四米寬兩米高的臨街牆壁,用粗大的圓形雕花清漆木柱支撐,木柱兩邊是巨大的木窗,不再是那種中規中矩的方正格子,而是呈幾何狀錯落有致的格子,蒙著細密的紗網,晴天時陽光可以毫無阻隔地透進來,雨天時只需放下窗戶上方捲成卷軸狀的透明油布,便能遮風擋雨,很是方便。

  其他三面牆壁保留了從地面到牆上一米的青磚模樣,上面全部用白石灰抹平,顯得潔白而亮堂,靠著牆壁卻是三面嶄新的巨大書架,中間錯落地放著幾套桌椅。

  樓梯重新刷了漆,二樓同樣改造了牆壁和窗戶,將牆壁塗一半留一半,窗戶寬度拓展到原來的三倍,光線一下子好了起來,二樓上同樣有著靠牆的書架,幾套桌椅。

  店舖和小院之間的狹道,她裝了一扇門,平時都是鎖著,小院裡面,風華還來不及改造那□的土地,只等日後有了閒暇時間再慢慢豐富。

  正屋裡,她全部換成了原色木地板,反正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傢俱全部是可拆卸的組閤家具,堂屋還是按照這裡的規矩改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這是為了防止有客人來看出端倪。

  而東廂和靠著堂屋的西邊第一間書房,牆壁都先塗了白石灰,又用了柔軟厚密佈滿暗花的牆紙,東廂她自己的臥室甚至還懸有圖案繁複華美的牆毯,當然這些都來自於她的收藏,沒有暴露在眾人眼中。

  西廂的最後一間,被隔成了兩小間,一小間改成洗澡間,門開在屋內,另一間改成廚房,門改在西牆角,至於西牆角那個簡陋的小間(後來風華才知道那居然是廁所╭(╯^╰)╮),風華把它挪到了靠近店舖的前面院牆處,蓋了個兩平米見方的小間,一面臨牆,只在裡面砌了一個斜坡的蹲位,斜坡後方,卻是在整個店舖小院外面,靠著山腳,挖了一個大坑,蓋著木板。

  風華在客棧足足住了一個半月後,一切終於就緒,快快樂樂地搬入了她在清朝的第一個家。

  但是光這樣還是不夠的,人是群居動物,她是耐得住寂寞,並不代表她喜歡離群索居的生活,她需要融入到人群中,成為社會的一份子。

  接下來,風華自個兒做了個木底黑字的簡單匾額,在店舖門頭掛上了——租書屋。

  在她穿越之前,曾收集了所有她在現代能收集到的書籍,再加上她母親曾經的收藏,可以說是填補了八仙飛昇後的空白,而書室又有自動整理的功能,所以當風華在書室角落的一個櫃子(相當於一個小型圖書館了)裡發現,書室把她重複搜集的書都堆放在了這個櫃子裡,其中以中國古代文論史書詩賦典籍為主,風華便萌發了一個念頭——出租書籍,也幸虧當初為了保證書室書籍的統一性,風華卯足了勁,收藏的古典圖書全部是繁體豎排版,也只有那些現代書籍以及外國著作不同罷了。

  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發現這個小鎮上只有一家書局,是鎮長家開的,以賣書為主,兼賣文房四寶,以及一些字畫帖子之類,然而書籍價格過高,極普通的一本書,動輒幾兩銀子,家境稍差的讀書人根本買不起,更別提十年寒窗需讀的書量,這才有了貧寒士子抄書之事,因而鎮上那書局的生意也很一般,不過維持日常生計罷了。

  風華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尤其這裡還是重農抑商的古代,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她絕不會輕易涉及商賈之事,免得不小心栽了跟頭都不知道。

  如果是做書籍方面的生意就不一樣了,一來起碼稱得上一個「雅」字,於名聲上無礙,二來她重複的書有四書五經,也有唐詩宋詞,文論典籍,多數倒都是於科考士子有益的,對她自己而言也是無本買賣,資源再利用罷了。

  風華不想和鎮長家的書局搶生意,也不想殺雞取卵,於是想到了一個後世有而現在沒有的經營書籍的方式——租賃!

  在一個晴空朗朗的黃道吉日,風華的租書屋開張了。

  風華請了鎮長,客棧掌櫃,當鋪夥計林三,以及街坊鄰居,熱熱鬧鬧地在飯館擺下了豐盛的宴席,因這三個人都見識過風華的本事,沒把風華當做尋常不懂事的稚齡孩童,其他街坊鄰居也有樣學樣,就此,風華在小鎮上紮下了根。

  敞亮的店面,優惠的價格,豐富齊全的書籍,悠然自在的環境,短短一個月,租書屋就吸引了方圓數十里的讀書人,尤其是家境貧寒的士子們。

  在這裡,租一天書極是便宜,不過五個銅子,而且帶回去也好,在店裡看也好,風華都不禁止,甚至抄書也無所謂,只是她的租書屋裡只有書和桌椅,要想抄書,卻得自備筆墨紙硯。

  對於家境貧寒的讀書人來說,只要字寫小點,密點,抄一本書的費用,連租金,紙張,筆,墨加在一起,比買一本便宜不少,況且抄一遍書,還相當於複習一遍,這麼一算,大部分貧寒士子選擇了奮筆抄書,風華的書,也得以供應給綿綿不斷的士子們。

  風華的生意,也帶動了周邊的一些小生意,比如茶水攤子,比如賣大餅的,比如賣果子的,比如……

  隨著自家生意的蒸蒸日上,這些攤主無不笑得合不攏嘴,極熱情地歡迎了風華這個外來鄰居,而這裡面,數鎮長的心情最為複雜!

  他一向自詡是個有眼光的人,風華雖然年紀小,他卻從沒有看輕。

  當他得知風華要開一家租書屋後,心裡是不快的——以風華的聰明,必然事先瞭解到鎮上唯一的書局是自家開的,而風華仍然不管不顧地開租書屋,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因此,風華請他去做客時,他私心裡是不願意去的。

  然而現在,鎮長很慶幸自己去了。

  自家書局的生意,不但沒有因為新開的租書屋而冷淡,反而因為租書屋裡允許士子們抄書的規定,大批地賣出文房四寶,尤其是最低檔的紙張,墨條,簡直是供不應求,短短一個月,收益是那些書籍和上好文房的數倍,是以前每個月收益的兩三倍!!

  這個風華,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第七章  時光飛逝

  終於在這裡站穩了腳跟,風華便把視線轉回了隨身洞府。

  隨身洞府,靈魂綁定,哪怕她死了投胎了這個還是她的,沒有比這更好的退路了,因此風華從一開始就沒有陷入到初來乍到的驚慌失措中,反而很快便拾回了冷靜,在最短的時間裡為自己弄到了安居定業的身份。

  當初在現代時,風華沒有時間對隨身洞府改造,弄來的東西都亂糟糟地堆在了倉庫裡,現在終於有了時間,在初步的安頓以後,風華接著要做的自然是利用隨身洞府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

  洞府裡的木屋是一棟精緻的兩層小樓,擺設得古色古香,寬大的窗戶,舒適的木質地板,很有唐風,睡覺沒有床,只有比木板地面略高的榻,風華買了床墊直接放在榻上,倒也便宜。

  從內心來說,在房屋方面,風華更喜歡典雅明快的簡歐風格,或者溫馨舒適的田園風格,中國古典的建築風格普遍稍顯晦暗深重,但蓋房不是她的強項,在這個不可能暴露給別人知道的私密空間裡,風華無法憑自己一個人蓋出滿意的房子,於是只能將木屋盡量佈置得舒適滿意。

  很久以後,風華才知道,只要她的修煉達到了一定境界,洞府裡的一切就會隨著「升級」,山巒土地湖水迷你海藥田煉丹房五行泉都會自主拓展,而倉庫、書室、寶庫、木屋卻只要她以意念控制,就能變化成她想要變成的任何樣子,此是後話。

  風華將倉庫分成了幾大區域,成熟的果蔬糧食作物和種子,食物和日用品,常用和不常用的,還有那輛奢華的、也許能用上的馬車,都要分門別類地放好。

  木屋前的土地自然不能浪費,風華同樣劃出了區域,種上蔬菜,稻、麥、玉米,調味香料等,又在山邊分別種下各類果樹林,以及咖啡樹,可可樹,這些活很累,以風華常年挖土鑽洞的經歷,都有些不堪承受勞動的強度。

  好在這裡的作物成熟期極短,模糊了氣溫和地域的限制,種完以後,短短三天就看到枝幹上掛滿纍纍果實,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生長得熱熱鬧鬧的,結出的果實品種豐富,既美味至極又充滿了能量。讓風華很有成就感。

  風華又搬出一套煤氣灶放在廚房,日常的吃食,幾乎都從隨身洞府裡供應,為了掩人耳目,她也移栽了一部分蔬菜稻穀果樹種在了小院裡,至於肉類蛋類,她嫌棄在洞府裡養家禽家畜太髒,覺得外面買的味道也挺不錯,而迷你海的海產也豐富到足夠解決風華肚裡的饞蟲,暫時是不會動飼養動物的念頭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來到了康熙三十七年。

  每晚風華都是在洞府木屋的柔軟大床上睡的,睡前喝一杯金泉水調和的牛奶,效果極是不凡,不止變漂亮了,身體素質也越來越好,思維越來越敏捷清晰,連記憶都提高到了近乎過目不忘的地步,一本書只要逐字逐句看兩三遍,風華便能牢牢記住並消化理解,再也不會忘記,這讓風華對把書室的書全部看完充滿了信心。

  人小也有小的好處,底子清透,身體柔韌,練那八仙留下的玉簡中功法時,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過練了一年多,風華便感覺到丹田里的靈氣已經濃厚得開始往經脈裡充盈,身體變得異常輕捷,輕輕鬆鬆便能躍上三米多的院牆,力氣也變大了許多,再輔以她原先的身手,已足夠她自保了。

  如今的風華,才滿十歲,個頭卻已經竄到一米五以上,保守估計這輩子也肯定比上輩子高,原本便俊秀飛揚的容貌更是靈秀絕倫,光光的頭型更顯出了那份純淨,絲毫沒有影響到整體的美麗精緻度,白嫩細膩的肌膚,溫潤軟滑得彷彿滴得出蜜奶一般,貓兒眼不再滾圓,眼尾逐漸拉長加深,從稚氣可愛漸漸轉向神秘深邃,眼中蘊含的流光卻越發璀璨懾人,整個人便如一尊完美無瑕的羊脂白玉娃娃,令人一看之下,幾乎移不開眼。

  過於出色的容貌本不宜顯露,但是風華畢竟是以男孩子身份示人,為了讓自己的生活能夠更加平靜順遂,她在鎮長的推薦下,去年參加了縣府院三場童試,居然讓她過了,不過她暫時也不打算考鄉試,因此也沒有去上縣學,捧了個名次不高不低的秀才功名回了鎮上,一下子贏得了小鎮以及小鎮周邊居民的敬重和肯定——九歲的小秀才,那是神童啊,他們鎮上出了個神童,這簡直和他們家出了個神童一樣讓人激動!!!

  到底民風淳樸,雖然引起的風波也持續了兩個多月,但等第二個八卦出現後,風華的身影便又從大家的眼裡淡了下去,便是有那麼幾個調皮搗蛋的半大少年,誰好意思去為難一個獨自生活的小孩子?況且人家還是神童秀才,他們都不好意思在風華面前露頭!!

  風華的日常生活一如既往地低調而有規律,早上五點起床,在洞府進行兩小時冥想,練一小時功夫,然後洗漱換衣,吃早飯,打開店門放一干士子和她僱傭的小夥計進來,她自己也坐在書桌式櫃檯後看書,偶爾給借她身後書架上孤本的士子登記一下,這些孤本不允許帶回家,只能在店裡看。

  中午十二點半,做午飯,吃午飯,給看店的小夥計送飯,再回來休息四十五分鐘,起來,洗漱,回店裡,繼續看書,偶爾翻譯一些歐洲著作,當做孤本給士子們閱讀,也算是幫助他們拓展視野。

  因天氣猶寒,租書屋傍晚五點關門,由小夥計樓上樓下打掃收拾一遍。

  吃完晚飯,風華閃進洞府,先查看一遍土地上的作物情況,洞府裡的作物雖然成熟得快,但只要留在枝桿上,那就會永遠保持最成熟的那一刻,不像藥田,永遠不停止地生長,那地裡的新鮮人參是一個賽一個年份悠久,靈芝都放出七彩流光了,好在風華不指望用這些作物換錢,自然也無所謂。

  不過儘管如此,風華還是抓緊時間收了一茬一茬的蔬果作物,反正她有一個可以永保新鮮、空間足有一個小型城市大的倉庫,倉庫裝得越滿,她越有安全感,人一輩子無外乎衣食無憂,只有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才能獲得心靈和思想的相對自由,將來不論她走到哪裡,裝滿的倉庫都是她堅實的後盾。

  狠狠勞作一番後,風華開始了一天中時間最長的修煉,有時候是半夜,有時候是一夜,端看悟到什麼,剛開始那個月,風華幾乎每次從冥想中清醒,身體都會佈滿一層黑黑的污垢,腥臭難聞,好在這污垢日漸減少,一直到過年前,她的身體才算真正排乾淨,從此修煉更是進步神速,就跟坐直升飛機一樣,當然還不到航空飛機那麼誇張。

  每隔十日,風華會給小夥計放一天假,她自個則在每月底結完帳後休息一天,所謂勞逸結合,怎麼也不能影響她還在發展中的小身板生長發育啊!

  ☆、第八章  雛鳳清音

  三十七年元宵節過後,小鎮上突然熱鬧起來,鎮長指揮著鎮上青壯年男丁街頭鎮尾地清掃地面,婦女們清掃自家,沿街的商舖紛紛掛上了過年都捨不得掛的嶄新紅燈籠,客棧的掌櫃神經質地一遍遍擦拭那錚亮的桌椅樓梯,不懂事的小娃們都被家長們套上了新衣裳,剃乾淨了小腦門上毛茸茸的短髮,整個鎮上的氣氛變得極其古怪,繃得人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風華畢竟是剛來小鎮不久,不明所以地看著大家忙忙碌碌,傻乎乎地看了兩天,她鄰居看不下去了,老太太鄭重地前來囑咐她,要把家裡打掃乾淨,並且這段時間最好待在家裡,千萬不要亂跑——顯然,小鎮上的人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忙碌已經習以為常,只剩下風華一頭霧水。

  不過風華也沒有疑惑太久,不斷有一些身著清朝貴族特有服飾的大人物乘著裝飾華美的馬車穿過小鎮,陸續上山;一支支真正的軍隊開進了小鎮,在不遠處的一片空曠地帶駐紮下來;最後,當一架明黃色的鑾車前呼後擁地出現在小鎮盡頭後,風華終於囧囧有神地明白了。

  五台山,菩薩頂,三十七年——

  康熙駐蹕五台山菩薩頂!!

  她現在的家,可不就在五台山下的無名小鎮麼?

  以風華的興趣,自然不會放過近距離觀察康熙大帝的機會,無奈到了這裡才知道社會的等級到底有多嚴,他們這些原住民根本不允許出門,康熙大帝的御駕過處,家家戶戶緊閉門戶,街上連流浪的貓狗都捕殺得乾乾淨淨,她若有異動,肯定會被當做反賊刺客處理,風華自認為還沒活夠,可不想去捋虎鬚!

  等康熙等一眾滿清貴胄都上了五台山,小鎮上一下子熱鬧起來,因為人口增多,客棧,飯館,酒樓,茶樓也都生意火爆起來,一樓大部分還是本地人,而二樓基本上就被那些遠道而來的貴客給包圓了,畢竟天天在山上吃齋茹素誰也受不了。

  整個鎮上,大概也只有風華的租書屋還維持著往日的水平,客人不多也不少,至於租書屋對面的飯館,因為靠五台山最近,家常菜做得很有水準,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二樓的幾間包廂,都被貴客包了下來,掌櫃樂得一張胖臉都快擠成一朵碩大的菊花。

  照例是中午吃飯時,山上下來了一行人,領頭的是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公子,週身都縈繞著深海冰山的寒氣,跟在他身後的是位笑容燦爛的陽光少年,容貌與前面的公子略有些相似,氣質卻是陽光與冰山的兩個極端,第三位是三十出頭的文士,一身斯文青衫打扮,三縷短鬚,頗有幾分灑脫氣質,三人身後跟著六位膀大腰圓的侍衛。

  這行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客人,一走進店門就讓整個大堂內靜了靜,直到他們都進了包廂,才又恢復過來,雖然大家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可到底沒人敢議論,只把話題圍繞著自己身邊的人和事,自然不怕什麼忌諱了。

  眾人默默地吃飯,年輕公子不過吃了幾筷子素菜,陽光少年則撿著肉菜吃得很是歡快,直到抱著個西瓜樣溜圓的肚子,癱在椅子上,才吁了一口氣,露出滿意的笑容,「四哥,我又活了,山上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翻來覆去就那幾樣素菜,連你的小京巴都不吃!」

  年輕公子睨了他一眼,「小白是狗,自然不吃素食,拿它和自己比,瞧你那點出息,既是出門禮佛,本就該心懷虔誠之意,焉能挑三揀四?況那雖是素食,可也不缺山珍海菜、珍饈上品,偏你還不知足……」

  年輕公子滔滔不絕地數落著少年,旁邊的中年文士和侍衛們早就習以為常,他們家看著冷心冷面寡言少語的主子其實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呃,逮著機會就話嘮真不算啥大毛病……

  文士笑吟吟地看著兩人互動,恰在這時,少年很不雅地打了個飽嗝,眼看年輕公子繃起了嘴角,薄唇抿成了直線,眼神凝成了冰霜,少年嚇得一把摀住嘴,沖年輕公子討好地直笑,換來了一記恨鐵不成鋼的瞪視。

  文士見狀,知自家主子下不來台,忙笑著打圓場,「說來少年人日日茹素對身體卻不好,這也是四爺心疼十三爺,才帶十三爺下山,只是不下山不知道,這小小地方竟也藏龍臥虎,若樓下那些百姓的議論是真,愚倒想見見這位趣人。」

  原來這文士耳力極好,隱約聽到樓下普通百姓高談闊論,很有些意思,也正好轉移主子兄弟倆的注意力。

  四爺與十三爺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四爺自然是給身邊這首席謀士的面子,便讓人把包廂門開了縫隙,樓下眾百姓的談話聲霎時清晰地傳進來。

  大堂上吃飯的多半還是本地小老百姓,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平時勞作,難得吃飯時人多,喝上兩杯小酒,興致一來,嘴巴就沒了把門的,當然是不放過這個嚼舌頭的機會。

  「要說咱鎮上最厲害的人,肯定是風小先生了,人家九歲就中了秀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哩——」

  這大漢一開口,立刻引起了堂內四面八方的響應,你一句我一句,異常嘈雜,難為他們還能說得口沫橫飛,那掌櫃窩在櫃檯裡擦著酒罈,也不禁止,笑呵呵地聽著。

  「我看是鎮長吧,人家可是鎮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哩,我媳婦有次從他家門口過,看到他陪著縣裡的大官說話——」

  「你懂什麼,鎮長在咱鎮上是第一號人物,可全天下有多少鎮長?你都不長腦子啊,你倒說說,九歲的秀才才有幾個?怕是咱大清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這還不是最厲害的?」

  「就是,別說咱大清了,怕是……那個叫什麼來著,前,前……」

  「前無古人!!!」

  二樓上,中年文士伴著四爺,兩人已踱到門邊,中年文士見那漢子騷著頭拚命想,卡得難受,微微一笑,揚聲接口道。

  「對對對,就是那個『前無古人』!你們瞅瞅,小秀才開的那個書屋,喏,就對面那個,乖乖那多少本書啊,比咱一輩子見的書都多,比鎮長家書局裡的書還多!我聽說小秀才都讀完了!你們想想,那麼多書啃到肚子裡,他不中秀才,誰中秀才啊?」

  因說話的人太多,樓下的人也沒注意到是誰插話,逕自一拍大腿,興奮地接口。

  「是啊,聽說連那些讀了幾十年書的老爺們都向小秀才請教……」

  「還有,還有,我聽我們村裡教娃兒唸書的楊先生說,因為小秀才開的這個書屋,咱們鎮去年多考了四五個秀才呢!!」

  「……小秀才是文曲星下凡,福氣大著呢!那些人都是沾了文曲星的光!」

  「嘿,小秀才又不是你家的,你得意個啥啊?」

  「那也是我們鎮上的,小秀才還喊我一聲叔,可不像那些老爺們,對我們都鼻孔朝天,能栽一窩大蔥!!小秀才和氣著呢,小小孩子,又聰明又孝順,他們家祖上肯定是大善之家!」

  「小秀才……」

  「小秀才……」

  樓上眾人都快被一聲聲「小秀才」繞暈了,中年文士眼中閃過興趣,少年直接湊到四爺面前,笑嘻嘻地道,「四哥,這小秀才挺有趣的,文曲星下凡啊,夠稀奇,咱們去看看吧!要真是那文曲星下凡,咱們就把他獻給……阿瑪,你說怎麼樣?」

  四爺抿了抿嘴——九歲的小秀才,他倒也生了幾分興趣,但願不是浪得虛名!

  跟著這三人的侍衛很有眼色,那侍衛首領轉頭向身後的一名侍衛吩咐了幾句,待一行人出了店門,那離開的侍衛已經趕了回來,細細地把打聽到的小秀才的身世述說一遍。

  少年聽完,眨眨眼,拿扇子搔了搔下巴,滿是興味地道,「呵,爺倒是越發有興趣了,既然這般孝順,甘願滯留此地等父親消息,又如何不派人去搜尋事發之處?」

  中年文士笑了笑,「十三爺果真敏銳,只是此子似乎不怕人查證,先安居落戶、隨後購地買房、再以租書謀生,融入民間,雅善而不墜身份,此等不急不躁之態,實難想像出自小兒謀劃,四爺,您看呢?」

  四爺淡淡地道,「眼見為實。」

  說罷抬腳便往對面走去。

  少年與中年文士相視一笑,跟著走了過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吵吵嚷嚷,其熱鬧程度竟不亞於飯館酒樓,讓這三人不約而同地黑了臉——這嘈雜的地方真的是讀書人聚集之地麼?別是小地方人沒見識,把個市井俗人當成了文曲星吹牛,而他們卻信了吧?

  四爺抿著薄唇,心裡給那浪得虛名的「小秀才」狠狠記了一筆!!

  作者有話要說:紫要在此強調再強調,紫的文是種田文,主角也沒啥建功立業出人頭地的傻念頭,但是主角也不排斥在能力許可的範圍內為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品質,所以她考秀才,乃至後面的一系列人生選擇,我想,不論在哪個朝代生活,追求更好的生活都不能算是野心,這是人的本能,所以,紫的女主不像別的文裡偏消極被動地去接受命運,而是主動積極地掌握自己的人生軌跡,希望親們能夠理解,O(∩_∩)O~

  ☆、第九章  無心插柳

  其實這真是冤枉風華了。

  自開店以來,風華既不禁止士子們自攜筆墨抄書,也不禁止士子們因為某個觀點相悖而在自家租書屋裡展開罵戰,這般寬泛的態度,惹得租書屋裡漸漸形成了一個固定模式——每日下午都要進行一場讀書討論會!

  要說這事,倒是無心插柳,風華畢竟來自一個言論自由的時代,明白交流的重要性。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為了科考,讀得都是一樣的書,光一個人在那裡埋頭苦讀未免太過枯燥,且越讀越狹隘,所謂理越辯越明,辯論說白了也是一種學術交流,所以那些讀書人在她的店裡吵吵她只當是看戲了,反正這裡娛樂太少,其餘客人若嫌棄吵鬧,只要能說服對方就行,她絕對不插手!!

  下午兩三點一般都是租書屋最熱鬧的時候,陽光從巨大的窗戶間透進來,照得室內又明亮又暖和,一樓的桌椅都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排,平日裡斯斯文文的士子們,紛紛挽起了袖子,大馬金刀地分坐兩邊,開始了他們的每日一辯!

  就在這群讀書人爭得面紅脖子粗,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恨不得放下架子上去掐對方幾把時,誰也沒注意到屋外悄無聲息地走進一行人,瞧見屋裡『有辱斯文』的情形,不約而同地氣悶了。

  今日風華並沒有窩在櫃檯裡看書譯文,因討論的話題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也從中參了一腳,很悲催的,就在這行人進門時,她正背對著門口侃侃而談。

  「……因故,學生以為,個人的才華實力固然重要,然外在環境誘因我們也絕不能忽略,比方身體原因,家庭背景,考官偏好等等,我朝考試,無論是童試、鄉試、省試,多半都是連考數日,考驗腦力不說,更是十分考驗體力,若身子稍微羸弱單薄了些,只怕最後幾場便要昏頭昏腦,難以繼續下去,而時至今日,我輩讀書研習學問者多,輔習君子六藝者少,結果可想而知;再說考官偏好問題,如若當時主考的大人喜歡樸實無華的文章,而我恰好擅長駢體華麗文體,如之奈何?難道我們便不做一點準備,一味按著自己的喜好來,向老天賭自己的運氣?」

  坐在風華對面的反方陣營中,某名連考兩次童試皆不得志的年輕男子憤憤地道,「如你所言,只要學那武夫莽漢之力,又百般討好考官便可考中?這般鑽營之態,豈是我輩文人所應為?小娃兒什麼都不懂,滿口胡言亂語,真真可笑,難道你的秀才之名便是這樣來的?」

  風華可不怕這種程度的言語攻擊,當下揚起精緻的眉毛,略帶嘲諷地壞壞一笑,笑得對方臉色漲得通紅,「……這位義正言辭兄,連這點變通都不屑為之,就算考上了,又如何面對官場的複雜詭譎,又怎麼能在盤根錯節的勢力傾軋中明哲保身,甚至為百姓做上一兩件實事?你既想做正直光明的君子,不若學那隱士風流,又何必汲汲營營於名利官場?你若是一心仕途,又怎能連這些起碼的官場規矩都不懂不聞不尊?給兄台一個建議,若還想更進一步,還是放下這不知所謂的清高架子,文人和官員完全是兩碼事!唉,兄台這般拎不清,萬一誰不長眼錄取了你,我倒要替天下百姓擔心——」

  說著,搖頭晃腦地做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在場眾人一向知道這位小老闆言辭鋒利,毒舌得有趣,只要不是刺自己,樂得看熱鬧,便是那被諷刺之人,臉色青白交錯,亦羞亦怒,卻仍舊沒有奪門而去。

  四爺一行卻十分驚異,聽了這一場唇槍舌戰,只覺聞所未聞,卻深蘊道理,越咀嚼越是心驚,頓時將那滿腔輕視不悅都化作烏有,想不到這小小地方,當真是藏龍臥虎,一個小小稚子,居然有這般見識!

  「好一句『替天下百姓擔心』——」中年文士感歎了一句,再看向那小小孩子,眼神便變了,悄聲對四爺道,「此子雖年幼,見識不凡,氣勢凌人,如若幼虎乳獅,不可小覷,四爺若能得他輔佐,將來定是一大助力。」

  四爺瞇了瞇鳳眼,看向那張揚肆意的小小少年,鮮明而充滿活力,就好像水墨畫裡的一抹濃重跳脫的色彩,牢牢地攫住人的視線,周圍的一切人或物都成了灰暗的陪襯。

  那句「怎麼能在盤根錯節的勢力傾軋中明哲保身,甚至為百姓做上一兩件實事」,入了他的耳,看向小少年的眼光也柔和了許多,嘴裡的話卻依然硬邦邦寒嗖嗖的,不見絲毫溫度。

  「讀書人聚在一起吵嚷,成何體統?」

  風華聽到人插話,也不詫異,平時旁聽的人便不少,偶爾激動了插一句嘴也不奇怪,她已經過了嘴癮,也不打算再糾纏下去,只是這句「成何體統」讓她眉頭一跳——明顯一副上位者的高高在上語氣,該不會是山上下來的滿蒙貴胄吧?

  風華定了定神,回頭望過去——

  說話的年輕男子個頭足有一米八以上,身體稍嫌單薄瘦削,通身尊貴深沉的氣派,面容清俊冷淡,細長漆黑的鳳眼中明明沒有半絲波瀾,卻又透出幾分掩不住的凌厲鋒芒,居高臨下,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好傢伙,是個硬茬——直覺告訴她,在這個人面前,還是謹慎些好。

  「這位貴客誤會了,」她這小小店舖,可不能落下聚眾議論的名頭,風華說得口乾,舔了舔嘴唇,朝年輕男子拱拱手笑道,「因學生等人在讀書時總有些疑惑難解之處,卻發現大家疑惑之處各有不同,不免就拿出來交流討論,正所謂理越辯越明,時間長了,學生等人自覺收穫良多,乾脆便空出每日固定的時間討論,也是互相學習的意思。」

  風華不卑不亢地道,沖旁邊那群呆愣的傢伙使了眼色,這群人也不全是傻乎乎的書獃子,自然有人能看出這幾個傢伙身份不凡,不欲得罪,便三三兩兩散了,很快空出了一套桌椅,讓他們坐下。

  ☆、第十章  初露鋒芒

  四爺很自然地坐在了首位,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小小少年。

  風華此時身形尚未脫去稚嫩之氣,筆直地站在四爺審視的目光中,卻無絲毫畏縮之意,舉手投足間,顯出稚子罕見的優雅從容,兼具嫩竹拔節般的清傲氣質,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起碼,風華看得出來,眼前這位爺對自己的表現是暗自滿意的。

  中年文士似乎對滿屋子的書更感興趣,站在書架邊,饒有興致地抽出書翻翻看看,少年更是活潑得有點過頭,很快便竄上了二樓,站在他們身後的侍衛中立即分出了兩人隨著陽光少年追上了樓。

  風華見這幾人完全沒有身為客人的自覺,心中默默念叨「反客為主反客為主反客為主」……反覆念了十幾遍,深吸一口氣,淡定了下來。

  算了,還是眼前的人最難纏,還是集中精力應付這個人吧!

  「不知這位貴客如何稱呼?」

  「你就叫我四爺吧,難為你小小年紀,能說出『理越辯越明』的話。」四爺平靜地開口誇讚,神色卻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

  四爺????( ☉ o ☉)啊!

  不會吧……

  風華眨了眨眼睛,心底翻起一波驚濤巨浪——難道這就是穿越者的主角光環?她就這樣「被」中獎了!!!

  不過,眼前這位可是九龍奪嫡的最後勝利者,奠定康乾盛世的雍正大帝——她居然見到真人版雍正!活生生的雍正!!嗷嗷嗷!!!

  話說真人跟那青年中年老年完全迥異的囧版畫像完全不像啊,到底是誰這麼糟蹋人的,怎麼這麼沒職業道德,真該回爐重造啊啊啊啊!!

  風華在心裡使出吃奶的勁兒嚎叫——以表達自己的激動,只表面還努力維持著淡定,矜持地咬文嚼字,雪白的小臉因此泛起了淡淡的紅暈,「貴客誇獎了,這理並非學生自悟,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也自有真道理。學生也不過是多看了幾本書罷了。」

  「這滿屋的書你都看過了?」明明是詢問,口氣卻是肯定。

  這個也不是什麼秘聞,風華的確都看過,只是以前是囫圇吞棗理解個大概就行,自從穿越以後,少了其他娛樂方式,讀書反倒成了她的興趣所在,記憶力又幾近過目不忘,她倒是很樂意把書都嚼到肚子裡,所謂滿腹經綸,既然古代的書生們能做到,沒理由她做不到啊!

  風華很痛快地點了點頭,環視四周,笑容坦蕩而自信,「學生要考功名,前提自是要熟讀詩書經義,不能做到滿腹經綸,又如何在考場上胸有成竹?!」

  「你倒是不謙虛!」四爺輕哼了一聲,這小孩骨子裡雖然透出一股子的狂妄囂張,然眼神清正,充滿靈性,倒也不討人厭。

  風華不是真正的孩童,自然善於察言觀色,四爺這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便看明白了——四爺此人,表面上規矩嚴謹不容置疑,可若有人順了他的眼,就能在基本的三綱五常範圍內獲得他最大限度的縱容,果然如書上所說的愛憎分明。

  所以說,當他的敵人很倒霉,當他的『自己人』很幸福,她可不想在第一眼就被對方否定,就算當不了對方的『自己人』,起碼也要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呃,哪怕是有點張揚驕傲的小樣兒……

  弄清四爺對自己的態度後,風華露齒一笑,很徹底地運用自己的優勢,盡量拉近自己和眼前人的心理距離。

  「學生說的全是實話,況學生也沒有說對這些書都理解透徹了,只是熟讀而已,可不比謙虛的場面話好聽?!」

  四爺頓時覺得這小孩賴皮狡辯的樣子有點欠抽,他兒子可比對方可愛多了,挑剔地把人上下左右打量一遍,忽然沖中年文士道,「這位『滿腹經綸』的小秀才倒頗有狂生的意氣,王露,也不知你們兩位哪個學識更好。」

  四爺的口吻裡有淡淡的調侃意味,那位看書入了迷的中年文士詫異地抬起頭,看看四爺又看看風華,當下微微一笑,不客氣地道,「既如此,我且請教小公子,詩經魏風最後一篇是何?」

  ——這就算考上了麼?只是以背誦入題,還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啊!

  風華皺皺鼻子,只覺得鬱悶,不過孩子也有孩子的優勢,她不急,遂不疾不徐地背誦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汝,適彼樂土。樂土樂土,……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6);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解?」

  這個難度稍微大了一點,也只是大一點而已。

  風華仍然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揚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國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養自身的品性;要想修養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誠;要想使自己的意念真誠,先要使自己獲得知識;獲得知識的途徑在於認識、研究萬事萬物。」

  「以五台山賦詩一首,如何?」

  這下風華噎住了,眨巴眨巴圓圓的貓兒眼,詫異地仰頭望向王露,開玩笑吧,當堂賦詩?!當她是七步成詩的曹植啊?

  四爺淡然地看著她,王露抿嘴微笑著回視她,一本正經,好整以暇,可關鍵是,她為什麼要乖乖接受他們考驗啊啊啊?

  該死的現代人趨利避害的本能……

  「當堂賦詩,恕風華無此捷才,若隨口胡謅,圖惹笑話。」風華舔舔粉粉潤潤的小嘴,淡定地道。

  「無妨,我們也不指望你做出驚才絕艷的好詩,隨便來一首吧,就算是打油詩,爺也保證不笑話你。」陽光少年忽然從樓梯上跳下來,笑嘻嘻地接口,與四爺相似的明亮鳳眼,沖風華擠了擠。

  o(╯□╰)o……

  風華盯了他一眼,手癢癢地攥起拳頭——好想揍人!!!

  既如此,也不能怪她冒壞水兒了,風華眼睛滴溜溜一轉,粉潤的嘴角彎彎翹起——

  「那麼,學生就獻醜了:天半瞻蘭若,鐘聲發上方。只疑查到漢,空說海生桑。積雪山皺白,經霜葉染黃。聖蹤余想像,雲際辨微茫。」

  這可是某人的兒子——未來乾隆爺的詩,我看你們還怎麼挑剔?

  考到了這份上,不止四爺和王露神色間多了幾分正式,那些散在一旁邊抄書邊豎著耳朵關注這邊動靜的士子們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氣——能背出經書段落、解釋經書意思不是難事,可像這樣連氣都不待喘一聲就流利回答的,非得下過苦功不可,單那份自然而然的態度就讓人欽佩不已。

  而剛剛才說自己無捷才,轉眼便當堂賦詩,雖說遣詞用句直白淺薄了些,但詩意頗為開闊豁達,對於一個十歲孩童來說,真正是難能可貴了。

  四爺微微點了點頭,深深地看著風華,「以你這歲數,差強人意。」

  ——呃,差強人意??啊哈哈哈……

  風華在心裡大笑,恨不能在地上滾幾滾,然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半點沒有被誇讚的喜悅得意,這份寵辱不驚的定力,瞧在四爺王露眼裡,自是不俗,對風華更看重了幾分。

  王露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若黃河氾濫,如何治理?」

  此題一出,屋裡靜了一下。

  屋裡的雖都是讀書人,卻也有直白和通透之分,那心思淺淡的人只看到了表面,便把心力都關注到了河工治理本身,皺著眉頭絞盡腦汁地思索起解題之道。

  而那聰明靈通之輩卻都是心頭悚然一驚,緊緊閉上了嘴巴——如此問題,絕不是風華這種剛得了功名的小秀才或者是其餘的白身士子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的,若是出在科考卷子上,他們還能洋洋灑灑地寫出來,可若是現在輕易開口,怕就是個妄議朝政的下場,腦袋都不夠砍的,更別提前途功名了。

  四爺不動聲色地看了王露一眼,卻沒有阻止的意思。

  部分乖覺的讀書人有些沉不住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沖風華無奈地笑笑,示意不是咱們不講義氣,而是實在惹不起,然後夾著書本捧著筆墨溜之大吉了。

  而風華,在聽到這個題目的剎那,愣住了,她既沒有去思考解決問題之法,也沒有如其他人那般擔心「妄議朝政」,而是想到了另一個詭異卻直指要害的事實——

  「治理黃河」這樣深度的問題,根本不應該用來考察一個小有實力的小學子,由皇上拿來和心腹重臣商量還差不多,而四爺卻不反對,顯然看重她的程度已經超出他的初衷,這意味著,只要風華的答案能讓四爺滿意,她就會一步登天,去到四爺身邊,做幕僚也好,門客也罷,總比一級級考試便捷得多,而只要她忠心耿耿,將來毫無疑問會被四爺當做心腹來培養。

  這樣的境況,超出了風華自己的計劃,她原本是不打算一生都隱居此地,有了機會自然是要到外面走走看看,用親身的體驗來詮釋一個真正的大清,方不辜負了這番穿越的奇遇。

  所以在四爺與王露考她時,她考慮都未考慮便吃下了這餌,雖說沒有攀龍附鳳之心,落在有心人眼中也有三分急功近利的意思,而在她自己看來,不過是認認真真地對待了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可她什麼都算到了,卻沒有算到,機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被動,而她卻還沒做好準備。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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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十三下山(一)

  風華沉吟不語的時候,四爺和王露也交換了眼色,四爺對這小孩愈加滿意,這是個看似張揚卻很有分寸的聰明小子,長相,風度,談吐,禮儀,才華,哪哪都出類拔萃,小小年紀,幾可稱得上完美,由不得人不喜愛。

  王露則是暗暗驚奇,他一生閱歷豐富,所謂神童天才也見過不少,出口成章的,天賦出眾的,聰明機智的,卻還未曾見過這般於世故人情上通達早熟的孩子,便是朝中很多官員在面對四爺時都做不到這般淡定,果然後生可畏。

  王露本就心胸豁達,四爺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身為四爺的首席謀士,一心一意地為四爺出謀劃策,如今見四爺看重風華,而風華也確有過人之處,心中便堅定了要幫四爺招攬這個小傢伙的念頭。

  風華卻不知他們的想法,在她心裡,這樣攀上雄厚靠山的機會固然難得,可在她沒準備好的時候貿然答應,卻顯得十分被動,過早捲入權力的漩渦中,又缺乏過硬的自保能力,豈不是自尋死路?

  她現在年紀就放在這兒,最迫切的問題是踏踏實實地學習,快速地提升鞏固自己的修為,不求成為諸葛亮黃藥師那般學貫天地的人物,可起碼也要有真才實學經得起考驗,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若四爺真的看重她,以後還怕沒有接近的機會?

  斟酌片刻後,風華堅定了自己的念頭,脆聲聲地道,「河工治理,只從治理上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古有鯀禹父子一堵一疏,自有值得借鑒之處,再輔以分流水庫、以工代賑等法子,也就差不離了。

  只是,現如今這年年災難,難以根治,追本溯源,不過『吏治』二字,此事卻不該學生一介小小秀才胡言亂語,學生才十歲,學到肚子裡的東西還不多,口舌又笨,若錯說了什麼大不敬的話豈不是自找麻煩?學生可不學那熱血一上頭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的笨書生。」

  風華不傻,在拒絕之前先透露了自己對治理黃河的一些看法,然後再用一個自作聰明的小孩兒的口吻說出自己的擔憂和拒絕,給對方留了十足的面子,哪怕四爺的心眼堪比針尖,也不好意思跟個孩子計較吧?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四爺和王露立刻便明白了風華的意思,那少年反應或許稍微慢些,可絕對不傻,很快就聽出來風華拒絕的意思。

  只是風華的話帶著一絲小囂張小脾氣,如同一隻正斜著眼看人的小孔雀,因為避開了地上的一個小坑而得意洋洋,讓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反倒忽略了那些足夠說明她智慧的意見。

  但凡聰明的、身份高貴的人都有一身傲氣,雖聽不得拒絕,卻有足夠的風度放手,風華也沒厲害到讓人家放下架子死皮賴臉要招攬她的地步,那些被拒絕了反倒激起對方征服欲非要把人攬在身邊的橋段絕對是癡人說夢,所謂的「禮賢下士」也不是說著玩的,在那個年代,總還有上位者想擁有這樣倍有面子的好名聲。

  何況,風華已經把這個拒絕的意思表達得輕描淡寫到極致,實在沒什麼威力能讓小心眼的人記恨了。

  四爺神色未變,彷彿風華的拒絕在他意料之中,只是輕哼了一聲,向風華點點頭,轉身便起身走了出門。

  王露和少年相覷一眼,王露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笑了笑,跟在了四爺身後。

  少年朝風華眨眨眼,眼中笑意盎然,小聲道,「回頭找你玩兒,記著,我是十三爺——」拋下這句話,轉頭輕快地跟上了四爺步伐。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風華咬了咬嘴唇,讓小夥計招呼人,回到臥室,灌了一杯水,把自己往那張極少用到的床上狠狠一扔,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背遽然垮了下來,才感覺自己汗濕重襟,太陽穴附近的神經繃得過緊,現在腦殼都開始疼了。

  不過,才剛送走了四爺一行,她頭再疼也不敢進入洞府,萬一人家派了個暗線正在監視她,她一動不就暴露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話說風華雖然跟四爺也就打了一個照面,可她的顧慮一點也沒有誇張。

  四爺回到山上,便帶著王露和十三直奔自己院兒,讓蘇培盛留意門口,三人沒有進書房,只在院中坐定,以防止私聚被人誤會,十三也不像在山下那麼活躍,雖然仍是笑嘻嘻的,卻仍舊穩穩地坐在四爺對面,而王露很快把和風華的對話整理了出來,著重劃出了關於治理黃河氾濫問題的應答,直接遞給四爺,這才喝了幾口的茶水,感歎起來。

  「一堵一疏,分流水庫,以工代賑,此十二字看似簡單,卻直指問題要害!好,好,這孩子小小年紀,已有這等一針見血的本事,尤其是後兩點,我朝治水多年,投入多少財物人力,可惜效果泛泛,朝中歷來多少官員,無論是否有實際才能,能全身而退者寥寥無幾,竟從未有人提出過這般務實的法子,如今被一十歲小兒一語道破,實實讓鄔某自慚形穢啊!」

  四爺認真地看了一遍,咂摸了這十二字的意思,他們都是見微知著的人,不由得聯想到了更多,四爺不由得皺緊了疏朗的劍眉,「歷來官員也大都採取一個『疏』字,朝廷也為此耗費無數,黃河卻依然年年治年年澇,其實小孩兒說的對,歸根到底不過『吏治』而已,此亦無可奈何。倒是分流水庫,以工代賑,若小孩兒能詳細解釋一下,那就更好了。」

  十三一聽,伸手在紙上拍了一下,眨眨大大的明亮鳳眼,神采飛揚地笑道,「四哥,我跟小孩兒約好了,我以後還下山找他玩兒。」

  四爺瞪了他一眼,「你怎麼就沒個正形?咱們是什麼身份,怎能不顧自身安全隨意下山亂逛?縱然是貪玩也該有個度,傳到皇阿瑪耳中,可有你好果子吃?」

  「哪兒呀?」十三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皇阿瑪現在可顧不上我,再說,我就是找小孩兒玩,順便幫幫四哥唄,又不亂來,有什麼危險的,大不了我多帶點侍衛就是。」

  四爺還要說什麼,王露聽了十三的辯駁,卻若有所思地瞇上眼,隨後,慢慢露出了笑容,「四爺,十三爺的話,愚倒覺得可行,以四爺的身份,屈尊降貴看重風華,固然是他的榮幸,只是卻太過顯眼了,畢竟風華太過年幼,四爺對他過於關注,落入有心人眼中,對四爺對風華都不好。

  而十三爺出馬就不一樣了,十三爺比那風華大不了兩三歲,兩人年歲相仿,只說十三爺看上了一個有趣的小子,逗個樂子解個悶兒,哪怕走的時候把人帶在身邊,外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十三聞言眼睛一亮,笑得露出了兩排白牙,十足不懷好意的模樣,「對呀,還是鄔先生看得明白,我就覺得那小孩兒有趣,那麼丁點大的漂亮人兒,非要做出一副酸溜溜的老成相,忒逗趣了。」

  四爺已經懶得再費什麼唇舌了,純粹是浪費口水,他自家弟弟自家清楚,看著是活潑好說話的樣兒,一旦拿定的主意是絕不更改,十足十地遺傳了他們老爹的剛強執拗。

  當下,四爺也不再反對,只叮囑了幾句,大意是不要太過分,小孩兒畢竟還小,嚇跑了就得不償失了,十三笑瞇瞇地答應下來,一邊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撩撥小孩兒,好讓小孩兒變臉露出『正常』的表情。

  四爺畢竟還是不太放心十三,那吊兒郎當的樣子真有些不靠譜,想了想,回頭又吩咐人調查風華的身世,並盯緊風華,風華雖然拒絕了他,可他卻不打算放過這一股子囂張的小東西,表面的放手,不過是讓這小東西放鬆警惕罷了,只是,他不能表現得太心急,若引來其他獵人的注意,那才是得不償失。

  第二天,風華飽飽地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後還迷迷糊糊的,然後在準備閃出洞府時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進洞府,再然後便想到了沒進洞府的原因,渾身打了個寒戰,於是整個人完全清醒了。

  想到未來某段時間都要過著這種遮遮掩掩的痛苦日子,風華就有點懨懨的,吃飯都不香了。

  早上還沒到開店門時間,風華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喧嘩聲,不像是鬧事的,隱約聽到好像在喊她的名字,她想不出所以然來,端著一杯牛奶便穿過院子出去打開了店門——

  「喲,小傢伙,十三爺找你玩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撓牆啊撓牆,頭髮都愁掉了……感謝huafang202親親砸了一顆地雷O(∩_∩)O~……

  ☆、第十二章  十三下山(二)

  「喲,小傢伙,十三爺找你玩來了!」風華一拉開門,就看見自家門口不同於往常的冷清,一圈瞧熱鬧的大人小孩兒把昨天露過面的少年圍在了當中,一邊嘰嘰喳喳竊竊私語。那少年圍著一件黑貂裘大氅,內著寶藍色箭袖錦袍,玉帶束腰,垂掛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白玉珮和一個精緻的深藍色荷包,襯得整個人分外貴氣,此刻正泰然自若地雙手抱胸立在原地,一腳在地上有節奏地輕點,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勢,見到店門打開,立刻咧開一口白牙,沖風華直笑!!風華只覺眼前真真發黑——這哪是迎進來一位客人,簡直是迎進來一位祖宗!!風華瞧了瞧十三,又瞧了瞧手中的牛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囧了半晌,當著大咧咧的十三的面,吸口氣,一氣灌了下去,然後頂著小嘴上的一圈白白的奶沫兒,露齒一笑,「十三爺請進吧。」十三呆呆地看著她一系列讓人反應不及的動作,還有那頂著一圈奶沫的無辜小樣兒,呃,怎麼那麼像四哥的小白饞嘴偷吃時的模樣呢?在腦中勾勒出頂著風華臉的小白,十三頓時忍不住大笑起來,使勁拍著風華的肩膀,「哎喲,笑死爺了,瞧這急不可耐的樣兒,難不成你還怕爺搶你那杯奶?你這傢伙怎麼就這麼好玩?」風華向後退了一步,把那相對自己來說過於寬厚沉重的大手掌從肩膀上移開,向旁邊讓了讓,做出請人進門的姿態,一邊鼓了鼓包子臉,一邊不緊不慢地道,「十三爺,輕點,肩膀疼!」十三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小孩兒委屈的樣子,癟癟嘴,「哼,嬌氣!」風華倒對他沒什麼畏懼之心,當下挑釁道,「風華一介書生,自然比不上十三爺身強體健!」「你敢這麼跟我四哥說話嗎?」十三也不是善茬,眼一瞪,立刻反駁。風華頓時癟了。她當然不用怕四爺,可是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天生就有讓人服帖的氣質,撇除種種利益得失的考量,風華還真打心裡有點悚那位面冷心狠的四爺,十三見一句話制住了這個高傲的小孩兒,心中得意,於是得寸進尺地道,「你不請爺喝杯茶嗎?這是基本的待客之禮吧?」大清早找上門來要喝茶,這是哪門子待客之禮啊?儘管在心裡腹誹了幾句,風華還是不清不願地把十三請進了後院,一邊叮囑已經趕來店裡的小夥計。「阿文,今兒我有事,店就交給你了,唔,櫃檯後面的孤本今日不出借,有客人問要解釋清楚,忙不過來的話,歸還的書全部堆放在櫃檯後就行了,晚上我再整理。這是十文錢,你中午自己買些吃的吧。」阿文忙點頭應是,他是個機靈的,風華也放心讓他一個人看著。這邊她還要說,那邊十三已經揚聲嚷了起來,「小孩兒,怎麼還不過來,難道一杯茶都捨不得讓爺喝不成?」風華哭笑不得,忍不住磨了磨牙——想喝茶?待會兒灌死你!!揮手讓阿文忙去,風華緊趕兩步,追上已經進了院子的十三,卻看見十三很沒形象地蹲在院子的菜地旁,彷彿看到啥稀罕物似的,正努力拔著□裡水靈靈的小白菜,風華只愣了一瞬,小白菜已經被禍害了一大片!!「快停手,十三爺,這菜還沒成熟啊啊啊!!!」風華一把抓住十三的手,搶回被蹂躪得淒淒慘慘的瓜苗,得,怕是要澆點木泉水才能救活了。風華只顧著阻止三十的破壞,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禮,十三也不不介意,興致勃勃地看著風華把瓜苗又一顆顆栽了回去,雖然有些不捨自己的勞動成果,不過他還是首次看到沒有被做成菜餚前的菜,興奮著呢。「小孩兒,你這怎麼有新鮮的青菜?還有這麼多品種,爺聽說冬天寒冷,蔬菜都養不活,你是怎麼辦到的?」「十三爺,學生不叫『小孩兒』,叫風華,另外這都快春天了,只除了少數嬌貴的,大部分都可以種了,何況學生這裡地小,又比外面暖和些,能種出來也不稀奇,不過是滿足學生的一點點口腹之慾罷了。」「那中午你弄給爺吃吧。好久沒吃到這麼新鮮的素菜了,正好讓爺見識見識你的手藝。」至於叫什麼,本身就是個小不點兒,不喊『小孩兒』喊什麼?「……」十三爺,您可真不知道『客氣』兩字怎麼寫!!說是這麼說,風華還不至於傻到真去怠慢這位貴客,何況自始至終十三都沒有真正擺出皇子的派頭,比起那位不怒自威、極具壓迫感的四爺,很是平易近人,說明這位看著活潑爽朗的皇子也是位心中有數的人,至少沒有把風華當做一個普通的漢人奴才,反而有點平等相交的意思,在古代尤其是民族階級劃分森嚴至巔峰的清朝,可說是難能可貴了。引了十三在堂屋坐下,由得十三打量,風華不懷好意地開始煮一壺濃濃的黑咖啡——不是想喝茶嗎?請你喝最特別的『茶』!!當咖啡濃郁的香氣在屋裡瀰漫時,十三抽了抽鼻子,有些驚奇地道,「這是什麼茶,香味竟如此特別?」風華忍笑忍得很辛苦,一本正經地點頭道,「這是西洋的茶,學生只有這一點點,也算是件稀罕物兒,當然要請十三爺嘗嘗。」「是嗎?」十三一聽,頓時覺得小孩兒果真有心,而且這個香味的確特別,聞起來讓人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在這個略嫌薄寒的正月裡,自己的心情都跟著愉快起來。風華端著銀托盤,上面是一隻凸顯玫瑰紋路的精美銀質咖啡壺,兩隻邊緣鑲著金邊的精緻骨刺咖啡杯,盛著兩杯熱騰騰的咖啡,攪拌的銀匙,另有一碟方糖一瓶奶末,放在了十三面前。十三懷疑地看著眼前這杯熱騰騰的液體,黑乎乎的,雖然很香,可是這東西能喝嗎?抬頭就看見小孩兒以一種優雅的姿態端起另一杯,湊到嘴邊輕啜了一口,然後回味似的瞇上了眼睛,他不再猶豫,伸手端起小巧的杯子,湊到嘴邊——「噗——」一口咖啡噴了出來!!這什麼玩意兒,苦死爺了!!!對面的風華,在十三爺不雅地噴出嘴裡液體的時候,已經飛快地閃到了一邊,雖然竭力想忍住,可嘴巴還是越咧越大,滿臉都是詭計得逞的狡黠笑意!!到這時候,十三爺終於明白了,上了人家的當了,咆哮道,「臭小子,你敢耍我!!!」風華無辜地眨眨眼,「十三爺說哪裡話,學生怎麼敢戲弄十三爺?」「你是不敢戲弄爺,你是想苦死爺!!!」「哎呀,」風華忽然睜大了璀璨的貓兒眼,怯怯地望著十三爺,一副闖了禍的可憐兮兮樣,「不放糖不放奶末是我的習慣,十三爺第一次喝,肯定不習慣喝黑咖啡,喏,放了這方糖和奶末就不苦了,我還來不及告訴十三爺,您就喝了呀!!」十三爺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氣得吐血——這是明晃晃的報復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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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十三下山(三)

  「小孩兒,從今兒起,但凡爺在你這裡吃飯,一定要有新鮮的蔬菜!要你親手做!」「沒問題。」「小孩兒,這套瓷杯潔白溫潤,細膩通透,挺稀罕的,放你這裡著實糟蹋了,爺拿走了!」「……可以。」「小孩兒,這苦巴巴的……西洋茶,還有沒有?既然是稀罕物,爺也不能只顧著自己,總要帶點回去給阿瑪和四哥他們嘗嘗。呃,這個糖和奶末兒另放。」「…………」十三爺,你確定你不是拿去整人?一聲聲的小孩兒,就跟緊箍咒似的,風華快崩潰了,哪怕是她前世那位討厭的同父異母弟弟也不像眼前人這麼難應付。最終,在十三的熊熊怒火轉為陰火陣陣之前,風華不得不割地賠款,答應了諸般不平等條約,十三才放過了她。風華深悔自己的一時衝動給自己惹回了這位難伺候的祖宗,只是她既然拒絕了四爺的招攬,就不能再無視十三的真心結交,過於不識好歹會招來上位者忌諱,這條潛力雄厚的人脈關係,哪怕她一輩子也用不上,放在那裡也沒有壞處,況且十三也並不是不值得結交的人,不過畢竟他現在年紀不大,太折騰人了,想想都頭疼,好在這位祖宗也不會停留多久,覺得往後的日子也不是那麼難過,臉色這才回緩了許多。十三心滿意足地和風華扯了一上午,期間無視了風華不情願的表情,興沖沖地參觀了風華的私人書房,臥室,廚房甚至洗澡間,面對那些繁複華美的裝飾,滿書架包括各種西洋文字的書,以及一件件他都叫不上名字的精美擺設,投給風華很多很多個詭異的眼神,風華一律淡定地屏蔽掉!中午,風華做了家常的糖醋排骨,油燜對蝦,炒土豆絲,炒小白菜,酸筍湯四菜一湯,某嬌生慣養的阿哥十分捧場,吃得頭都不抬,恨不得把自己舌頭都吞了,直衝風華翹拇指!「小孩兒,真是人不可貌相,就你這手藝,趕得上宮裡的御廚了!!」「哦,你吃過宮裡的御膳?」風華垂著眼往嘴裡扒飯粒,忽然輕飄飄地天外飛來一句。十三一哽,想到他們兄弟還沒對小孩兒坦露身份呢,於是嘿嘿一笑,「當然,皇上偶爾也會給王公大臣家賜下御膳,爺有幸吃過幾次。」風華撇撇嘴,這謊撒的,面不紅氣不喘。桌上的菜其實量也不算多,被兩人(主要是十三)風捲殘雲般消滅得淨光,十三吃得一臉滿足,摸著溜圓的小肚子歎了口氣,「都以為御膳是天下第一的美味,爺現在才知道,真正的美食還在民間啊!」風華不以為然地撇嘴,「任誰從小到大山珍海味伺候著,也有膩味的時候,十三爺不過是圖個新鮮換個口味罷了,要讓您天天吃這些,保準過不了一個月,您就得懷念起御膳,學生倒想吃來著,還沒口福呢。」「這有什麼難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保準讓你吃個飽!」十三大手一揮,豪爽地道。風華搖頭笑笑,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學生眼下還是以讀書為重,將來若有機會進京,必去叨擾十三爺,只怕十三爺到時候也看不上學生了。」「你若一直像現在這般有趣兒,我自然是歡迎之至,只盼你別讀書讀成了酸迂之輩才是。」十三笑著打趣,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小孩兒家裡怎麼就一個人?你家大人也放心你一個人住?」風華抬頭看了看十三,低頭一笑,眉眼靈動得彷彿化作秋水一般,心道果然等在這裡,也不慌張,慢悠悠地道,「十三爺想來也查過學生的身世吧?」十三笑了笑,很隨意地揮了揮手,盯著風華半嘲弄地一笑,「你這不老實的小孩兒,就那漏洞百出的瞎話,也只好騙騙那些心善單純之人,難道還把爺當傻子?」風華面露笑意,搖了搖頭,「學生怎麼敢輕看十三爺,只是,學生若說了實話,十三爺你信麼?」十三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信不信的,你沒說,怎麼知道爺不信?」風華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既然十三爺這麼說了,學生也說實話,那流傳在外的身世,確實是我編的,倒不是學生故意說謊,實在是說不清楚,學生無父無母,隨爺爺結廬山中,爺爺學識淵博,大有魏晉之風,學生跟著爺爺學文識字,從未下過山,日子倒也閒適自得,只是某一日忽然昏迷,醒來後就出現在此地,學生先前從未問過爺爺隱居之地,以至於竟找不到回家之路,只是想著萬事隨緣,我便定居在此地,或許哪一天,爺爺就找到我了。」推翻一個謊言,自然就要用另一個謊言來填補,只是身世一節,卻是風華前世的真實過往,敘說起來感情也尤為真摯,這番半真半假的話說完,十三縱然還有些疑惑,卻也想不到這個年紀小小的孩子,會用第二個謊言來推翻第一個,造成了被逼無奈之下說出實話的假象,便不由自主地信了,說到底,十三還是嫩了點,若是四爺在此,怕是不容易被糊弄過去,因為他不會放過任何細枝末節,追根究底之下,難保風華不會露出馬腳。皇家沒有孩子,比起正常的同齡人,十三可以說成熟得多,縱然是生來就榮寵過人,養成了豪闊大氣的性情,卻也不是粗魯無心機之輩,最是粗中有細,胸有溝壑的,要不四爺也不會放心把試探風華的任務交給他,只是他這次面對的風華並不是一名尋常意義上的神童。風華看著與十三年紀相仿,到底是真正的成年人,靈魂理智成熟,與早熟的孩子有著本質的區別,在現代也是出生豪門,經歷過大家族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又經歷了社會的洗練與磨礪,職場的競爭與淘汰,考古生涯錘煉了她的意志,增長了她的閱歷,下午,風華陪伴十三,逛了逛小鎮,從康熙上山後小鎮便恢復了熱鬧,十三陪著康熙來過這裡好幾次了,說起來卻比風華對小鎮更熟悉些,也不知他們兩人到底誰給誰做嚮導。好在十三是個愛說愛笑又頭腦靈活的,仗著隨扈的經歷,天南海北盡收話裡,風趣而不失生動,風華一邊饒有興趣地傾聽這些與現代多有不同的民俗風情,一邊擴大了交流的範圍,從清朝地理風俗人情漸漸說到了海外諸國,風華便細細敘說著同一時期歐洲各國的風土人情,兩人侃侃而談,都對各自的話題十分感興趣。直聊到日薄西山,兩人都是意猶未盡,神采飛揚,十三從來沒有聊得這麼暢快過,此時卻不得不回山上——知道四爺肯定還在山上等他,要不然他就打算在風華家留宿了,那個什麼秉燭夜談啦,抵足而眠啦,不都挺有意思嘛?!於是,英氣勃勃的少年硬是做出可憐巴巴的八字眉表情,拉著風華的手依依不捨,一步一回頭,搞得風華啼笑皆非。

  ☆、第十四章  父子閒話

  十三腳步輕快得宛如倦鳥歸巢似的往山上走去,連那通向山頂的狹窄曲折的石階也不是那麼累人了,他身後跟著兩個懷抱大包小包的侍衛,敏捷的動作絲毫不受懷裡東西的拖累。之前因為十三不欲讓風華覺得自己擺譜,只讓他們在暗中候著,其實以風華現在的修為,自然是知曉的,不過不動聲色而已。

  三人上到山頂,天已經擦黑,他們越過山門和寺廟大殿,一路上不斷有人問安,十三難得地頷首回禮,臉上燦爛的笑容一直不曾消失。

  他剛跨進寺院後院的拱門,就見白白胖胖的蘇培盛等在殿前,一臉焦急之色,手裡拿著塊絹帕頻頻擦著腦門,也不是有溫度的天兒,他居然熱得都冒汗了,看見十三滿臉輕鬆笑容地邁進了門,如遇大赦般,鬆了一口氣,趕上前幾步,「奴才見過十三阿哥。」

  十三心情好,笑瞇瞇地抬手讓他起來,「怎麼,四哥派你過來的?那咱們走吧。」

  蘇培盛擦了擦汗,以一個胖子來說過於靈敏的動作,討好地湊上來壓低聲音道,「回十三阿哥,是主子讓奴才在此等十三阿哥,皇上今兒尋了您一上午,主子原把您的去向和皇上說了,皇上便吩咐主子,您一回來就領您去見他,主子的意思是,一旦皇上問起您今兒的行蹤,若沒有特別忌諱的地方,您只管直說便是。」

  至於到底哪些可以歸類到「特別忌諱」裡,自然是要十三自己把握了。

  「哦?」十三也知道自己下山不可能瞞過皇阿瑪,有了四哥的這番話,他心裡也有了底,扭頭看看兩個侍衛手中的東西,開開心心地道,「正好,我也有禮物要送給皇阿瑪,走吧,你們捧好東西跟爺一起。」

  康熙的住所自然是五台山最高最雄偉的一處建築,灰瓦紅牆,雕龍畫棟,金柱碧廊,雖然面積微縮了不少,卻仍然看得出一脈承襲了紫禁城的莊嚴耀眼,金碧輝煌,其肅穆恢弘之處卻不亞於皇宮,令人不敢直視。

  此時,康熙並不在正書房辦公,而是在東暖閣裡稍事休息,他是一個勤政的皇帝,但其實也很懂得勞逸結合,養生延壽之道,這是他第三次駐蹕五台山,也就顯得更加從容了。

  東暖閣裡溫暖如春,康熙捧著一碗熱茶,蓋著一襲厚厚的織錦毛毯,邊考校自己隨扈的兒子們功課,因他態度隨和,只如尋常聊天一般,因而大家的精神都比較放鬆,尤其是三阿哥,他學問確實好,一時間妙語如珠,將康熙奉承得呵呵直笑,甚是愜意,也惹得大阿哥頻頻斜視三阿哥,銳利的眸中明顯地流露出一絲不滿,唯有四阿哥,筆直地坐在三阿哥下首,一如往常地面無表情,緊抿著薄唇,眼梢微挑的狹長鳳眼,本該十分易於表達感情,可長在他那面癱臉上完全是浪費了,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下首還空著一個位子,顯然是為十三預留的。

  正在這時,十三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夾裹著一股寒嗖嗖的氣息撲面而來,長身玉立,神采奕奕地朝康熙咧嘴一笑,大聲道,「兒子見過皇阿瑪!皇阿瑪吃過了嗎?」

  前一句還一本正經,下一句馬上就暴露了本性,惹得康熙哭笑不得,連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忍不住莞爾,只有四阿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十三當然看到了自家四哥的表情,摸摸鼻子嘿嘿笑了笑。

  「行了行了,當誰都跟你似的是個吃貨,看看你這憊懶樣子,成何體統?這一整天也不知瘋到哪兒玩去了,朕可是叮囑過廚房了,不做你那份飯,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跑?!快換了衣服再來說話。」

  康熙對這個兒子確實十分寵愛,不像面對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總有點「君」的意味在裡頭,而面對熱情豪爽的十三時,那是完全當做兒子來寵愛的,此時見他一身的寒氣,忙招呼他脫了大氅,又讓人送上了熱茶,一番忙亂後,方才有心情去關注別的。

  「十三弟這麼高興,想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好事?」三阿哥察言觀色,見康熙面帶慈祥,神情溫和,並沒有責備十三的意思,便放下了告黑狀的小心思,笑問道。

  十三好似沒有聽出來他的試探,笑容越加燦爛單純,「還真讓三哥說著了,我今天在山下一個剛認識的小孩兒家玩,還別說這小孩兒,一個人住,脾氣臭又不乖巧,也不知道他家裡怎麼養出來的,不過我和他談得很投機,古有甘羅曹沖,英雄出少年,我覺得吧,這小孩兒還真不差什麼,那張口『之乎者也』就不說了,說到天文地理五行八卦,諸般雜學,竟也是旁徵博引,如數家珍,可見是個真有才的。」

  三阿哥讓十三這番話堵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臉都差點氣青了——明知道自己以博學多識文采風流自傲,偏偏當著皇阿瑪和自己的面百般誇獎一個黃口小兒,十三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十三偷笑,看三阿哥瀕臨爆發的邊緣,忙見好就收,興高采烈地當著康熙和眾人的面,把自己搜刮的東西都攤在了桌上。

  一套四隻薄如紙白如玉的鑲金邊精緻茶杯,一個從未見過的胖嘟嘟圓柱體透明瓶,裝著一瓶黑色的粉末,一面將人纖毫必露地照出來的銀色西洋鏡,可比西洋鏡清楚多了,一個巴掌大兩個輪子的奇怪東西(自行車模型),一盒細細長長看起來很精緻的透明條狀物(中性筆)。

  另外又有兩個竹籃,一個有頭顱大小,裝了幾顆水靈靈的西紅柿,幾根青翠欲滴的黃瓜,以及一個黃燦燦的拳頭大的小南瓜,鮮艷得讓人眼前一亮;另一個籃子不過巴掌大小,卻裝著六塊金黃酥脆的櫻桃派,外面裹了層棉布,一打開,一股溫熱清甜的香氣襲來,頓時就勾起眾人的食慾。

  「咦,他還真給我裝了?不錯不錯,小孩兒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皇阿瑪你嘗嘗,這點心做著不複雜,可比什麼油炸的蒸燜的爽脆多了!」

  十三喜滋滋地拿出裝櫻桃派的小碟子,雪白的瓷碟,配著金黃的派面,艷紅的餡心,一圈兒翠綠的點綴植物,在這個少蔬少果的季節,尤其顯得清爽香甜,勾得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十三嚥了嚥口水,話說他並不是甜食愛好者,可這東西吃起來確實爽口美味,讓人難以抗拒美食誘惑,不過有了好東西,他當然沒忘了第一個孝敬康熙!

  康熙可不知道什麼是客氣,雖然有一肚子疑惑,可正好到飯點了,肚子餓了,眼前又有沒見過的點心在勾著他肚子裡的饞蟲,當下使個眼色,讓太監上前拿銀針試了,這才拿起一個,輕輕咬了一口,果然讓人胃口大開。

  有了康熙領頭,其他人自然也可以開動了,十三迅速地給每位兄弟分一塊,抱著剩下的兩塊躲到一邊,飛快地塞入嘴裡,就怕塞遲了,被其他人搶了。

  他的動作讓其他人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有康熙在這裡,暫時還輪不到四爺教訓,只好對著十三乾瞪眼。

  康熙細嚼慢咽地吃完了點心,抿了一口茶,馬上毫不愧疚地過河拆橋,「你既欣賞他的手藝,把他帶回京去就是,查查他的來歷,若是沒有問題,帶回去當門人當侍讀都使得。」

  十三聞言一口點心渣子嗆進了喉嚨,引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忙灌了慢慢一杯茶,好容易平復下來,眼淚汪汪地看著好整以暇的無良父兄四人組,斷然搖頭,不假思索地道,「那豈不是耽誤了小孩兒的前程?他是個有才華有抱負的,只要勤學不綴,假以時日,必能成為我大清的棟樑之才,兒子可不能讓咱大清的人才毀在兒子的貪嘴上,最多兒子再下山多蹭幾頓得了!」

  康熙莞爾一笑,盯著十三赤誠坦率的眼神,英氣勃勃的面龐,拿折扇敲了敲手心,若有所思地道,「也罷,你現在居然知道為咱們大清的祖宗江山著想,果真長大了,朕很是欣慰。」

  兒子長大了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人心的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qrj60親親砸了一顆地雷,(╯3╰)……

  ☆、第十五章  準備離開

  山上發生的事情風華當然不知道,風華並不以為她一個偶然結識貴人的小孩子,就算看上去有些與眾不同,就算她送給十三的東西招人眼,就會讓那些閱人無數的權貴們真正放在心上,雖然她對自己有信心,可也不會過於自我膨脹,原本她預計著在康熙迴鑾前還能和十三來往幾日,誰料突然遭遇到修煉以來第一階段的突破關口,當下只匆匆把店交給阿文,自己以外出辦事的借口,閃進了洞府,進行自己第一次長達十天的閉關。

  這期間,十三在風華意料之中地又來了幾趟,卻每每失望而歸,他與四爺及鄔思道三人想的一樣,都以為風華是在避開他們,不免心中有些難過,到底是少年心性,難得碰到個投契的同齡人,真想真心處一處,偏偏遭人嫌棄,對一向自以為人見人愛的十三可算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康熙一直到四月春暖花開時才回京,在三月中時頒下聖旨,封皇長子胤禔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為誠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祀俱為貝勒。

  聖旨一出,眾人反響不一,誰都猜不到老爺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愧是天恩難測.

  胤褆與胤祉自是喜出望外,叩謝君恩,而四爺卻有些鬱悶,作為隨扈的四個皇子之一,十三年幼,尚未分府辦差,沒受封也罷了,可其他三個可都是已經入朝辦差的成年皇子,大哥三哥封了郡王,怎麼輪到他就降了一等,和後面遠在京城的弟弟們一樣?難道他這段時間做了什麼讓皇阿瑪不滿的事情?

  四爺想到這裡,冷氣更勝了,這時候他尚無爭大位之念,然而康熙的看重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不在意的,畢竟他現在還沒修到後來的喜怒不形於色的地步,難免還有三分年輕人的氣盛,越想越沒有頭緒,心情自然不會太好,抑鬱之下,也顧不得在風華身上費心思了。

  他這一忘記,十三又碰了幾次壁,其他人也就不好動彈了,本來就是一點點的交集罷了,鄔思道本是要為主子招攬人才,只是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勉強一個小孩,何況他看得出來,那個小孩對四爺和十三爺還是很有好感的,小孩本身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只要他對四爺和十三爺有好感,就不怕被別人挖走。

  不過想是這麼想,鄔思道還是有些不放心,臨走前讓人給風華送去了一封自己的親筆書信。

  就在風華閉關閉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康熙一行結束了這次環繞半個大清的行程,浩浩蕩蕩地回京,皇子們騎在高頭大馬上,走在隊伍前方,老大器宇軒昂,老三風流瀟灑,老四冷峻尊貴,獨有十三,意態躊躇,神情閃爍,慢悠悠便落到隊尾,等所有人都出了鎮口,十三猶不甘地徘徊不定,不時皺眉回頭。

  「哎喲我的十三爺,您怎麼還在這兒,皇上正要召見幾位阿哥,就差您了!」蘇培盛氣喘吁吁地從前面趕了過來。

  「嗯,爺馬上來。」

  十三勉強笑了笑,再一次回頭看了看,希望那老成犀利的小孩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出來給自己送行,可惜卻是一次次的失望,最終,被蘇培盛催促著,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這塊「傷心地」。

  於是,等到風華突破第一階段,踏入修道門徑,一身真氣靈力都化作生生不息的法力,甚至能夠施放一些諸如瞬移、結冰、燃火之類的小法術時,迎接她的是兩封措辭迥異的辭別信。

  鄔思道的信自然語氣委婉誠懇,措辭簡練,希望她將來上京時會去四阿哥府裡見他,他到時必定倒履相迎,希望兩人能再次以文會友。(真的不是再次考校麼?o(╯□╰)o)

  而十三卻是滿滿的指責,指責風華突然消失,不夠朋友,不過是剝削了她一點東西,就巴巴地躲了起來,太小家子氣,大不了他回她禮物就是了。隨後還威脅說以後上京要是不去找他,他就派人來把她的家當搜刮一空!

  隨信附上的是黃金打造的小弓小箭,削鐵如泥的匕首,溫潤無瑕的玉珮之類的,亂糟糟地包了一大包,這些玩意的價值可比風華送出去的貴重多了!!

  不過風華瞅來瞅去,還是覺得這些精巧的玩意都只是這位十三爺的玩具,唔,童心未泯。

  康熙一行一離開,小鎮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淡,眾人都從極致的緊張中忽然解放出來,不免生了幾分放鬆後的倦怠之意,在隨後的大半個月,整個鎮上的人都有些懶懶的。

  風華在這裡住了這麼一段時間,雖說是習慣了平靜安穩的生活,但到底與她的本性大相逕庭,如今感受到小鎮上過於疲軟沉滯的氛圍,不由得又勾起了她的心事。

  風華的洞府,是神仙遺留的寶貝,神仙——並不是現代人所理解的『修真者』,靠著辛苦的修煉一步步走上成仙成神之路,真正的神仙,天生具有靈慧之根,飛昇前也是肉體凡胎,修煉的過程中,清苦是有的,寂寞也是有的,平時也要修煉,也要冥想,也或經歷些磨難考驗,然對於天道卻最講究一個「悟」字,一次頓悟,可抵千年苦修,最終掌握天道,或成為天道的傳達者以及執行者,而悟的過程,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入世修行。

  閉門造車是造不出來一個神仙的,至少以風華現在的閱歷和心境絕對不可能,她需要經歷世事磨練,最終擁有神仙的心境,窩在這個小鎮上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原先因為初來乍到,要在這個時代紮下根,她還苦苦壓抑著血液裡的不安分因子,打算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如今因為踏入修道門徑,所學不多自保卻無礙,安全不再成為問題,所有的顧忌都不再是顧忌,於是這丫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風華是個說到做到的行動派,立刻就找到了鎮長,把自家的店面轉租給他,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她知道這個人雖然有些官僚主義,但本質上還不壞,尤其是有身為一鎮之長為鎮上百姓負責的覺悟,因此在鎮上口碑還不錯,這樣的一名古代小官,可比現代很多只拿錢不辦事的頭頭官官們好多了。

  鎮長平白收到這份又有名又有利的生意,十分高興,他以為風華是要省裡準備考舉人,當下不用風華開口,便慷慨地寫了一封證明風華身份的印信,風華自然是笑納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有新人出現~\(≧▽≦)/~啦啦啦……

  ☆、第十六章  自駕旅遊

  風華在清朝的首次自駕游正式開始了!

  她當初特別訂購的馬車派上了用場,說是馬車,其實更像是小型房車,外部是沉穩的紫檀色,內部卻是米黃和暖灰交替的淺色系維多利亞風格裝飾,空間利用得非常徹底。

  打開右側門,地面鋪著淺色菱形木地板,右手邊是高至車頂的鞋櫃,四個邊角綴有華美繁複的玫瑰浮雕;

  正對面靠窗是一對米色珠光皮面的沙發,柔軟而瑰麗,夾著一張高至成人腰部、暖灰色菱形花紋的玻璃茶几,外形像火車上的硬座,只是奢華得多;

  窗簾是兩層,一層暖黃色與暖灰色繪成玫瑰圖案的厚實絨料,一層淺黃色鏤空蕾絲窗紗,窗紗下方點綴著菱形水晶流蘇,倍顯精緻優雅;

  車門左手邊是一個暖黃木櫃灰色大理石檯面組成的梨形袖珍流理台,台上有兩處可以掀開,下面分別蓋著一個水池,一台電磁爐,緊靠流理台的是一台狹窄的三門冰箱,卻是那種古色古香的玫瑰浮雕木質門;

  再過去便是一個精緻典雅的梳妝台,靠牆處按著一面被鏤空玫瑰纏枝圖案固定的華麗半身鏡,檯面下設置了三個抽屜兩個小櫃,另配了一個玫瑰纏枝的圓形繡墩;

  隔著一條綴著上百條高低不一、層次感十足彩色水晶流蘇燈的過道,沙發後是兩扇門、高至車頂的衣櫃,衣櫃後,卻是一個磨砂玻璃圍成的小小衛生間,洗臉台,馬桶,蓬蓬頭,連接著按在馬車頂部的太陽能熱水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梳妝台和衛生間再過去,隔著一道透明的水晶簾子,就是一張抵著馬車兩壁的軟床,鋪得厚厚暖暖軟軟的,床底的空間可以放些棉被、衣服等,床尾上方則固定著一架一尺深的書櫃,櫃門是推拉式的,用起來方便又經得起顛簸。

  這『馬車』雖然是一副馬車的外表,然不論是內部裝修還是馬達裝備,都是按照房車來設計的,風華當時考慮過萬一去哪個偏遠地方用不上汽油的問題,於是驅動採用的是電力,車上也安裝了一台體積小功能大的太陽能發電機,有備無患。

  風華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來到一個交通工具以馬車為主的時代,又學到了一些可以掩藏馬車與眾不同外表的神通,可謂是巧中之巧,卻正好成全了她舒適享樂的心。

  這樣的馬車,重量可見一斑,並不是普通的馬匹能夠拉動的,為這,風華去縣裡考試時,特意購進了幾匹尚未成年的小馬,養在隨身洞府裡的草地上。

  這些馬喝的是金泉和土泉混合靈水,吃的是充溢著天地靈氣的豐茂青草,行動更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經過了足足大半年的野生飼養,如今從外表看只是長大了些,和別的成年駿馬沒什麼區別,而實際上卻已成為天下罕見的神駿之物。

  風華和他們處的時間長了,發現其中有兩匹小馬尤其聰明,一匹棗紅的母馬,一匹烏黑的公馬,似乎是小馬群的頭兒,那黑色的小公馬平時懶洋洋的,彷彿永遠都睡不飽,走幾步路都嫌棄得慌,每次都用一種睥睨不屑卻又隱隱透出無奈包容的眼神去看繞著它撒歡的棗紅母馬;而那匹棗紅母馬,十分暴躁好動,其他馬惹它不高興了,上去就是一腳,踢得人家嘶嘶直叫,害怕得躲著它,它卻仍然不滿意,撒氣似的繞著黑色公馬打轉,使勁咬黑色公馬的脖子,彷彿在埋怨對方不幫它出氣,有趣極了。

  更讓風華欣喜的是,每當她進入洞府時,這兩匹馬都率領著自個的小弟們狂奔過來迎接,黑色公馬最愛蹭風華,只是風華現在個小,那蹭跟頂也差不多了,常常把風華『蹭』得站立不穩,棗紅馬喜歡銜著風華的衣袖,但是一發現黑色公馬蹭風華,它立刻就會放開風華去咬黑色公馬,呃,風華發誓,她從這匹可愛的小母馬眼中發現了一絲吃醋的情緒!!!

  風華很喜歡它們,於是按照它們的顏色,分別給它們起了諧音名字,一個叫一個叫默默,一個叫早早,並且決定就把它們倆放出來陪自己。

  安排好了一切,風華很快就出了當時的山西地界,她只是抱著走走看看的念頭,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因此這一人兩馬放鬆得不得了。

  拜先進的乘坐工具所賜,橡膠輪胎減震設施讓風華幾乎感覺不到顛簸,當然那四通八達的泥土官道實際上也並不像現代人以為的那麼差勁。

  於是這一路悠哉悠哉,風華沒了出門在外多有不便的顧慮,心頭格外敞亮,更有心情去感受這沿途的風景了,尤其還是沒有受到污染的古代純天然風貌,當真是步步美景,處處神怡。

  沒有動輒幾十上百萬人口的大型城市,有的只是溫馨熱鬧的古樸城鎮;

  沒有令人倍感壓抑的高樓大廈鋼筋水泥,有的只是茅舍木屋磚瓦小院,最繁華的地方也透出股無法言語的從容;

  沒有堆積如山的垃圾,沒有烏黑如墨的河流,沒有東一塊疤西一塊禿的山峰,沒有蜘蛛網般肆意蔓延的電線。

  風華一路走一路歇,馬車外用了點小手段,讓人看在眼裡,只覺得馬車普普通通,不值得注意,於是這一路,也許是小法術的原因,也許是康熙朝早中期的確稱得上盛世的緣故,風華竟然平平安安,一點麻煩都沒遇到,她在慶幸之餘,不由得又有些鬱悶——感情那些穿越小說都是騙人的,這馬賊在哪裡?重要主角配角在哪裡?英雄救美的俠客在哪裡?她怎麼一個都沒遇到?難道她不是主角命?

  就在風華嘀嘀咕咕不太滿意旅途如此風平浪靜的時候,大概老天也嫌棄風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於是毫不客氣地降下了一道天雷——

  在一條人煙荒涼的河邊蘆葦處,狹路相逢,於是馬賊也有了,重要角色也有了,英雄也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o(╯□╰)o,紫計算錯誤,某正太居然死活不肯出場,下章一定拽出來,\(^o^)/~……

  ☆、第十七章  兩小正太

  風華駕著馬車走到淮揚地界,沿著河流方向慢悠悠向下游而去,這時節也正是踏青的好時候,沿途風景優美處,常常人聲鼎沸,車水馬龍,有讀書人聚會的,有一家人同游的,又有機靈的小販穿梭其中,吆喝不絕。

  風華遇到此等熱鬧地方,一概穿插過去,要將這河流走到無可走處方罷休,這一日到了揚州,天將將晚,紅霞滿天,河邊修著堤岸,堤上官道兩旁楊柳拂面,綠意染了金邊,路上行人寥落,風華坐在馬車前輕便長椅上,也沒有趕馬,任由默默和早早踢踢踏踏,走三步停一步地晃悠。

  忽聞河邊傳來一陣喧嘩,風華側頭望下去,虧得風華視力極佳,只見那蘆葦蕩旁,糾結著一群形容猙獰凶狠的男子,其中四人站在樹下,按著兩名被綁成粽子狀的少年。

  另兩人站在河邊,其中一個形容瘦小猥瑣的正獰笑著撕扯一個孩子的衣服,那孩子拚命反抗,破口大罵,卻是南方的糯軟方言,風華隱隱辨出有「江寧」、「曹」等語,未等她聽清,那小孩已被另外一個高大的壯漢一巴掌扇在臉上,當場就昏了過去。

  他這裡一昏,樹下被綁著的兩名少年其中一個「嗚嗚」大叫,淚流滿面,也開始大力掙扎,被站在他身邊的兩人凶狠地照腦袋猛擊一下,頓時一股鮮血冒了出來,少年一聲不吭倒下了。

  風華見狀,瞇了瞇狹長的貓兒眼,摸出手槍——這還是當初她放在手提包裡的,正好貼身攜帶——悄悄拉上保險栓,跳下馬車後無聲無息地向這群明顯沒在幹好事的人靠近——

  那猥瑣的男子已經把小孩的上衣都撕爛了,露出佈滿青紫傷痕的皮膚,不過是一副男童尚未長成的稚嫩模樣,猥瑣男子卻還是不停地吞著口水,伸手就亂摸亂掐,給那原本就可怖的傷痕上又添了新傷。

  「嘿,大哥,這小子細皮嫩肉,白白滑滑,摸起來可比那些婊/子更帶勁,先讓小弟爽爽,再把他賣到怡春館裡,說不定能賣不少錢!」

  高大的壯漢正招手讓人把另外兩個少年提過來,看到猥瑣男子一副急色到沒有理智的樣子,極度不滿地訓斥,「閉嘴,這小子什麼身世你不知道啊?為了那點錢,要是被他家人發現了,你就等著誅九族吧!!」

  「大哥,你想太多了,他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到了那種地方還能出來?就算被他家裡人發現了,他們能要一個賣屁/股的兔兒爺回去繼承家業?他們那些世族大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閉嘴,把他給我綁上石頭扔下河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等咱們收到那筆錢,你想怎麼玩都行,老子就不信他一個沒長開的黃口小兒比得過那些調/教好的相公……」

  兩人壓低聲音吵起來,誰也沒有想到,死神就站在離他們三米外的地方。

  「噗——」

  「噗——」

  兩聲悶響驟起,兩人的腿上分別開出了兩個血洞,倏地噴出兩道血箭,兩人還來不及感受到疼痛,膝蓋已支撐不住體重,摔倒在地,這時劇痛才傳到腦子裡,頓時抱著腿在原地翻滾,淒厲地慘叫!

  「誰?」

  他們兩人突然受傷,另外四人立刻就警覺到危險,迅速扔下兩名少年,拔出刀,可惜他們動作雖快,卻快不過子彈。

  「噗噗噗噗——」,連著四聲,放倒了所有成人,風華才現身,冷冷地望著一地涕淚橫流的傷者,伸手在各人頸後補上幾記,對於這種惡人,她當然生不出半分憐憫之意。

  她快步走到河邊小孩身旁,只見那小孩眉頭緊皺,顯見鬱憤不平之意,半邊臉腫得老高,青紫充血,另半邊臉卻玉雪雋秀,瓊鼻粉唇,說不出的丰姿標緻,即使年紀小小,狼狽至此,也掩不住那一身富貴風流之氣。

  估計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孩吧?幸虧遇到了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不堪設想。

  「嘿,醒醒。」風華伸手拍拍小孩的肩膀,卻聽到一聲痛極的悶哼,風華忙收回手,尷尬地摸摸鼻子。

  「這位少爺,請救救我家公子。」忽聽一道虛弱的聲音道,風華回過頭,卻是那名被人打得頭破血流的少年,醒了過來,眼含熱淚、一臉懇求地看著風華。

  ……

  ∼∼∼∼∼∼∼∼∼∼我是救人的分割線∼∼∼∼∼∼∼∼∼∼∼∼

  風華先把那六人結結實實地綁在樹上,然後用內視法查看了一下小孩的身體,所幸沒有受什麼內傷,更沒受到任何難以啟齒的傷害,那青紫的外傷看著可怖,但只要擦幾天藥就能消退,於是和那個書僮一起,把小孩扶到火堆旁躺下,塗好藥,蓋上厚厚的毛毯,等待小孩醒來。

  風華又取出繃帶把書僮的頭包紮好,當歸也只是十二歲的小少年,眉清目秀,甚是忠心,強撐著把自家少爺照料好,已經精疲力竭,只草草說一聲自己叫當歸,由著風華給他擦去滿頭滿臉乾涸的血,窩在自家少爺腳邊呼呼大睡。

  待風華把這些都安頓好,這才扭頭看向那個自始至終都一動不動伏在地上的少年,微微一笑,「醒了?說說你的來歷吧!」

  那少年脊背微微一僵,卻仍然動也未動,風華也不著急,往火堆上架起一個鐵鍋,熬著一鍋香噴噴的雞肉粥,不一會兒,那鍋裡就開始「咕嚕咕嚕」冒起氣泡,香氣四溢。

  那少年終究僵持不住,慢慢轉身爬了起來,露出略帶窘迫的橢圓面龐,容貌比起那昏迷的小孩兒差遠了,只是那烏黑的大眼睛骨溜溜轉,雖然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恐懼和慶幸,卻仍能看出眼睛的主人本身跳脫靈活的性子。

  「你故意裝昏騙那些人?」風華邊攪拌肉粥便漫不經心地問道。

  少年比風華要高一個頭,卻低頭抱著膝蓋,窩成圓圓的糰子狀,抿了抿幹得起皮兒得嘴唇,眼皮倏地一抬,瞅了風華一眼,又快速地收了回來,低聲道,「我叫李衛,今年十二歲,家父是豐縣的李員外,這些惡人綁架我,是為了向父親要贖金,可是父親給了贖金,他們又把我們帶到河邊準備殺了,幸遇恩人搭救,李衛無以為謝!」

  李衛?

  ——鏗鏘一聲,風華手裡的銀質勺子掉進了鍋裡。

  「李衛?哪兩個字?」風華依然保持舉著手的僵硬姿勢,愣愣地問。

  「木子李,衛戍之衛,恩人認識我?」李衛下巴抬起小小的三十度,看上去好像很害羞很不好意思似的,小小聲地反問。

  風華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不,不認識。」

  如果風華此刻在喝茶的話,保準能嗆個死去活來——就這麼著隨隨便便出手,居然就救了那位傳聞中的痞子名臣?這不是真的吧?

  李衛瞟了一眼風華,大眼睛閃了閃,忽然伸手指著那腫著半張臉的小孩,「對了,他叫曹顒,好像是江寧曹家的大公子,這些壞人主要是為了害他,綁架我只是準備順便撈一票。」

  哦,曹顒,曹顒是誰?江寧曹家……o(╯□╰)o,江寧曹家的曹顒???!

  風華只覺腦子裡轟隆隆地電閃雷鳴,她呆呆地回望著李衛,李衛很無辜地笑出了兩排整齊的牙齒。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猜到了麼(☉_☉)?我叉腰得意滴笑哇O(∩_∩)O哈哈~……

  ☆、第十八章  真實少年

  河邊的草地上,四個半大孩子相對而坐,相識之初,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命運,已經在這一刻緊密聯繫在一起。

  而在這個劫後餘生、充滿血腥的夜晚,他們各自對對方,好奇著,也戒備著。

  李衛是自個兒抱膝坐,當歸扶著曹顒,風華靠著樹幹,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瞄瞄那個,很有些無聊。

  李衛也罷,無論是正史野史,對李衛的描寫除開身世上的迥異,性情都差不離,風華自然能看出這個十二歲少年的不簡單,從剛才,無論是曹顒受辱或者當歸被打,他一直都一動不動地『昏迷』著,既沒有與年齡相符的害怕恐懼舉動,也沒有逞匹夫之勇上前理論,由此可知其冷靜鎮定之處——只是稍顯冷漠了些。

  而曹顒這個小孩,完全顛覆了風華對他的印象。

  風華從得知曹顒就是那個江寧曹家的曹顒後,就一直用一種詭異的心態去關注這個人,一邊用史書中記載的寥寥數筆去印證,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用看賈寶玉的心情去看待他,儘管風華心裡很明白,曹雪芹筆下的賈寶玉並不是以曹顒為原型,這樣明知形象錯亂還忍不住往上套的做法,只能歸結於中國文人普遍具有的那種無法解釋的無限惆悵的紅樓情結了。

  事實上,從他昏迷前被辱依然罵不絕口拚命反抗的行為看,風華以為他是個暴躁驕傲且沒有經歷過太多陰暗的家族寵兒,可是——

  可是,曹顒真真正正用行動打破了風華在心中形成的既定印象!

  四人中除了風華,都有些體力消耗過劇,安然歇息一夜,早上起來,曹顒面上掌摑的傷稍微消了一點,卻仍然青紫可怖,他醒來後,便面無表情地說了第一句話,「恩人,如果不介意,請,讓我,殺了他們。」

  他蒼白著一張雋秀的小臉,虛弱得一句話分成幾段才能說出口,可那青紫腫脹的半邊臉上浮現出的狠戾陰寒,卻讓他整張臉顯得分外詭異猙獰,完全尋不到絲毫屬於孩童的純真可愛了。

  說完,他緊抿著乾裂的嘴唇,那雙黑凌凌的眼睛,陰沉得完全不像一個未滿十歲的孩童,充斥著負面的黑暗情緒,也不知道他以前就是這樣,還是遭逢大變,心性上開始扭曲。

  風華自襯,在她真正□歲的時候,遇事也未必能有這樣冷靜清醒的頭腦,以及毒辣果斷的作風,那時候,她也就只敢打罵風勁出氣,卻永遠鼓不起勇氣殺了那對害死她母親的姦夫□。

  啊呸,她怎麼會想到那對賤人?不想了不想了,真敗興!!

  「我有什麼介意的,本就是給你留下的,這些人如何行事與我無關,自然由你這個受害人處置。」

  風華淡淡地道,扯出嘴裡嚼了半晌的草根,扔在地上,伸腳碾了碾。

  風華突如其來的不悅自然看在其他三人眼裡,不過李衛是不動聲色,曹顒是不在意,只有當歸,到底是身份所拘,略略有些不安,嘴唇蠕蠕了一下,「恩人……」

  風華扯了扯嘴角,「我和你們差不多大,也不用叫恩人,叫我風華便可,這些人交給你們了,觀其言行,必是累犯,你們愛怎麼處置怎麼處置,處置完了,我送你們各自歸家吧。」

  「如此,大恩不言謝,曹顒日後定有報答。」曹顒輕聲道。

  其他兩人對風華的話自然沒有異議,風華救了他們已讓他們感激不已,若只是救了他們,也沒什麼說的,可還肯送他們回家,以她舉手便傷了六名悍匪的身手,年紀雖小,卻稱得上高手了,自然是為了保證他們能夠安然返歸,他們都是明白人,更承這個情了。

  曹顒推開了當歸扶著他的手,撿起了一柄悍匪扔下的短刃,刀柄上還殘留著昨晚打破當歸頭部沾染的血漬,他掂了掂輕重,面上浮現出一抹不符合年齡的冷笑陰鷙,一步步往被綁著的悍匪走去,那六名悍匪昨晚失血過多,風華亦沒有那個好心去給他們包紮,其實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昏昏沉沉中,眼中的視線格外模糊,只看到一個小小身影由遠及近,卻完全沒想到索命的死神正靜悄悄地一步步逼近——

  「嗤——」

  曹顒一刀戳進了那個剝他上衣的猥瑣男子的胸口,也不知是恨意支撐還是什麼,他小手也不過剛剛攥得住刀柄,卻穩穩當當沒有一絲顫抖,第一刀下去後,另外五刀也自然順理成章,待第五聲慘叫後,他用力拔出刀,扔到了一邊,眸中仍有些抑鬱之意,李衛縱是鎮定狡猾不若尋常少年,也被曹顒的這一手驚得寒毛豎起,心中不由生起敬畏之意。

  風華觀其神色,若無其事地道,「李衛說你出身江寧大戶人家,想必規矩多,心眼也多,我最不耐煩和你們這樣出身的人打交道,你若覺得欠我的情難還,這一路答應我一個條件便是,必會讓你將救命之情還清。」

  「哦?」曹顒也正惦記著此事,救命之恩,說實話未必能讓他放在心上,不過謝風華一些金銀罷了,可風華卻把這六名悍匪留給他處理,這就有點意思了,他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世家紈褲子弟。

  風華嘴角慢慢浮現一絲笑意,窈長的貓兒眼迎著朝陽微微瞇起,烏黑的瞳孔卻折射出七彩流光,妖異艷極,美得令人驚心動魄,「從今天算起,到你返回家那日止,這段時間,你給我做小廝吧。」

  當歸大驚失色,就要開口,卻被曹顒一把阻止,定定地看著風華,「你確定?」

  風華勾唇一笑,點點頭,「你的價值不在幾兩金銀,而我也不缺錢,值得上你這簪纓貴族子弟一條命的報答,自然也要有足夠的份量的才能抵消。這樣,我們便兩不欠了。」

  曹顒垂眸沉吟,突然看向風華,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少瞬即逝,卻還是被風華捕捉到,他揚起了見到風華後的第一抹笑容,褪去了那層陰鷙戾氣,意外的清新可愛,「好,一言為定。」

  ☆、第十九章  突然變故

  江寧豐縣,說是一介小小縣城,自古以來卻有『鳳城』美譽,連接南北交通,出過數代帝王將相,人文昌盛,其繁華富庶,在江寧地界算得上首屈一指,且人傑地靈,能人輩出,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個中翹楚美名遠揚。

  其中就有一位出名的慈善長者,家有良田百傾,在當地也算不上富甲一方,只他日常捐錢鋪路修橋,資助清貧子弟讀書,春設粥棚冬捨衣,數十年不曾中斷,百姓感念其德,人稱李大善人。

  這李大善人年過五十,平日喜好在市井中喝茶聽書,與街坊鄰居關係不錯,家中人口簡單,不過一妻一子,妻子賢惠溫厚,兒子機靈跳脫,另奴僕數人,有多餘銀錢米糧盡皆施捨出門,自己的日子過得甚是簡樸和樂。

  俗話說,好人有好報,只落在李家,卻不是這麼回事,數日前,李家獨子在門口茶樓聽書,一個錯眼不見,居然失去蹤跡,李大善人一家皆驚,遣人尋找,街坊眾人得知,也都幫忙四散尋找,誰知禍不單行——

  當日,李大善人便接到綁匪要求準備贖金贖人的消息,李大善人一家行善,少有餘財,只得四處告借,也是他平時人緣出眾,且頗有家底,眾人也不怕他還不了,紛紛解囊,李大善人親自按照指示把贖金帶了過去,誰知就此不回。

  兩日後,人們在河邊找到李大善人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屍身,李大善□子當場昏死過去。

  可憐原先美滿和樂的一家,就此陰陽路隔,家破人亡,街坊鄰居一邊可憐李妻命苦,驟然間喪夫失子,一邊痛恨綁匪狠毒,絕人子孫,聯名一狀告上了衙門,衙役們上門取證,李妻重病在床,家中竟無人主持,一時鬧鬧紛紛,滿豐縣皆為李家之禍歎息。

  這兒子生死不明,只怕也已凶多吉少,丈夫死狀淒慘,李妻心如刀絞,短短數日便如蒼老了二十歲,苦撐病軀打理後事,心中卻打定主意安排好後事便隨丈夫兒子同赴陰曹地府。

  李大善人在世時多有善舉,於是靈前來了半個豐縣的人,李氏形如枯蒿,神情麻木,目光呆滯,若非身邊老嬤嬤的扶持,跪在那裡只怕都難以起身。

  正在吵鬧時,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驚叫,擁擠的人潮紛紛向兩邊後退,讓出一條通道,現出一身疲憊的少年,驚疑不定地看著擺放著棺木的靈堂,身子晃了晃,腿一軟,撲通一聲跪趴在青石地上,不敢置信地、顫著嗓子喊了一聲,「娘——」

  時間就彷彿定格在了這一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萬萬沒有想到,原先肯定活不了的人居然就這麼出現在大家面前!

  那前來祭拜的眾人也認出了。這少年正是前些日子被擄走的李家獨子李衛,一時間議論紛紛,卻都是欣喜的,大部分忍不住掉了眼淚,在心裡直念阿彌陀佛,因果報應,李大善人善行一生,雖沒保住自己的性命,好歹換得了兒子的活命,到底沒有絕了香火。

  這一路緊趕慢趕,風塵僕僕,李衛本是滿懷高興地踏進了家門,卻被那高高懸著的白幡生生震住了心神!

  家裡……怎麼了?

  「少爺——」那扶著李妻的老嬤嬤忍不住哭喊了一聲,拉扯著呆滯的李妻,「夫人,老爺在天有靈,保佑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您看啊!!!」

  早已在夫死子亡的沉痛打擊中心如死灰的李妻,被一聲聲「少爺」喚回了神智,少爺,衛兒不是遇害了嗎?李家哪還有少爺?

  當看到堂下趴跪的少年時,她癡呆麻木的雙眼終於泛出神采,猛然撲了過去,幾乎是滾下了台階,伸出一雙枯瘦的手,嘶聲喊了出來,聲聲泣血——

  「我的兒啊……」

  「娘,到底出了什麼事……」

  風華,曹顒,當歸三人,站在屋簷下,呆呆地看著嚎啕大哭的李衛,有些不敢走上去,不能感同身受,任何安慰的話在此刻都是蒼白的。

  這個性格機變同時待人又有幾分冷漠的少年,在這一路上,與他們處得並不算很親近,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保護膜把他裹在其中。

  曹顒是個守信的人,性格又堅毅,答應了做小廝,這一路端茶倒水都不假人手,連當歸要幫他也不願意,倒博得了風華的欣賞,而風華的博學多才和洞察秋毫也讓曹顒十分欽佩,他兩人是越談越融洽,相對的,也就有些疏忽不怎麼說話的李衛,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現在,看他驟然失去親人,失魂落魄的模樣,風華和曹顒也感到了濃重的難過情緒浮上心頭。

  「我以為我被家中受寵姨娘聯合叔父所害的遭遇夠讓人痛心的了,卻原來,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最傷心,只有更傷心。」曹顒喃喃地道。

  這還是風華第一次聽到曹顒被綁架的始末,大家族的齷齪,風華不是沒經歷過,親妹妹都能搶親姐姐的丈夫,逼死親姐,小妾和小叔合作暗害嫡子也不算驚世駭俗了,風華默默地想,他們三個人,真不知道誰比誰的遭遇更慘,可顯然的,每一個人,都承受過或正承受著錐心之痛。

  曹顒的神情有些猶豫,半晌,歎了口氣,望著李衛的背影,轉頭輕聲對風華道,「要不,我們在這裡停幾天陪陪他?」

  風華本就沒有目的地,自然沒什麼問題,只是——「你也是被擄走的,想來你的家人也在四處找你,多停幾天,就得讓他們多擔驚受怕幾天。」

  曹顒輕哼了一聲,早已傷癒的他,顯露出那比曹雪芹筆下的寶玉還要雋美三分的面龐,粉團團的玉雪可愛,標緻風流,宛若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當中卻沒有半分屬於孩子的童稚之態。

  「只怕闔府上下也就只有我母親擔心了,那賤婢乃祖母賜予家父,她……將家父迷得神魂顛倒,現在又剛生了兒子,家父哪裡還會記得我與母親?叔父又是祖母最偏疼的小兒子……只怕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失蹤了。也罷,當歸,你拿著我的印章去一趟揚州,把我的事情跟舅舅說一聲,讓舅舅幫我調查,先搜到證據,別漏了風聲,我倒要看看,他們做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還能瞞天過海不成?」

  曹顒的口氣中猶有激憤之意,甚至飽含對祖母、父親、叔父的不滿,於如今講究的孝道可是大大不合,風華拿他當朋友看,卻不希望他的心境偏得太遠,情緒上過於偏激外露,在這個講究中庸之道的時代,未必是好事。

  當下風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若說起來,我家情況更是不堪,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逍遙一世,退一步說,你想報仇,我不反對,但那不代表你要以卵擊石,報復他們,不是以你現在的實力能辦到的,你現在還在他們的手中討生活,一旦他們垮了,搞不好會連累到你和你母親,所以,你要讓他們永遠都不能再欺負你們母子,就得有掌控他們生死的本事,讓他們不得不依賴你生活,那時候,你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風華的話直白得令曹顒完全不能迴避,要麼,你就永遠做曹家的嫡子,等待著未來從你父親和受寵的弟弟手中搶回自己應得的,如此,你便要忍;要麼,你就努力奮進,靠自己的本事,給自己掙一個錦繡前程,從此不受他人威脅,亦不受任何施捨,然而,這個過程,仍然要忍。

  作者有話要說:紫的日子也過得很淒慘……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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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月夜交談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風華拎著一罈酒,在如今已露蒼涼的李府裡,慢悠悠地走動,李府的園子精緻卻不大,風華很容易就看到亭子那裡的動靜,她停步思索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當歸站在曹顒身後,他給風華的印象一直都是沉默而忠誠的,看到風華,便叉手一禮,隨後半是無奈半是心酸地望著曹顒,那目光澄澈得只能映出曹顒的影子;曹顒半趴在石桌上,以手支頜,歪著瑩白小臉,眼光幽幽地穿透遠處的星空,也不知在想什麼;李衛垂頭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被抽走了一魂一魄,如行屍走肉,呆滯茫然,渾沒有半點生機。終究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驟然喪父的打擊還是太沉重了,若不是她和曹顒時刻緊盯著他,真怕他恍惚間能出什麼事。「這樣趴著發呆有甚意思?可有膽陪我一醉?」風華把酒罈往石桌上一放,撩袍坐在兩人身邊。曹顒先轉過頭,看著風華,眼光中卻透出一絲嘲諷,「我等不過幾個黃口小兒,學那借酒消愁,豈不可笑?」風華揉揉臉,沒理會他,從壇口拿下三隻潔白瓷碗,一字排開,一掌拍碎了泥封,利索地傾下了清液。風華如磐石般穩穩地坐在那裡,當先端起一碗,仰頭一飲而盡,讚了一聲,「好酒。」這酒滋味清淡綿長,不過不失,正和中庸之道。這中庸的酒,雖不及現代清冽醇厚,後勁沖人,然酒勁不大,充其量也就二三十度,小兒喝下倒也無妨,風華也是來到這裡以後,才真正理解那些英雄好漢為什麼動輒就是十碗八碗的好酒量,如今她在這裡,酒量卻也不遜於這些人了。那如木雕泥塑一樣的李衛,聽到風華這一聲歎,彷彿擰開了發條一般,突然動了起來,手一伸,也學風華那樣舉起一碗酒一飲而盡,他又不似風華是在現代被五六十度的酒鍛煉過的,就覺得一道烈火從他的喉嚨裡一直燒到胃裡,胸口那一團鬱積不散的悶氣便如被雄兵破關入城一般,頓時就潰散千里,一敗塗地,引得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嗆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火燒火燎一般。只剩下曹顒,慢條斯理地執著碗淺淺品嚐,到底是大家公子,哪怕穿著再普通,也難掩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貴氣,那一碗粗糙的酒,在他的手中,唇邊,就彷彿瓊漿玉液一般,無形中添了不容褻瀆的雅致,比起風華的豪爽不羈,李衛的狼狽不堪,到底是勝了一籌不止。「我已經查清,當日……那些人擄走你後,確實存著勒索的念頭,其中兩人留了下來,誰想你家因積年行善,並不似表面看起來的富貴,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窮凶極惡,看不上你父親獻上的贖金,一怒之下,下了毒手……所謂因果報應,如今那些人都死了,你也算報了仇了。」風華這些日子可沒閒著,豐縣衙役們雖然取了證,破案卻艱難,那名留青史的破案聖手宋慈畢竟只出過一個,風華便安排曹顒主僕白日裡守著李衛,她自去與衙役們周旋,爭取機會現場勘查,她雖然不是破案的高手,根據蛛絲馬跡拼湊真相卻是一名優秀考古學者的必備技能,果然不出三日,就被她窺破了此案,查到兇手。只是,那些兇手,如今也進了陰曹地府,李衛想如曹顒那般手刃仇人,卻是不可能了。安慰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失去親人的滋味,沒有誰比風華更能體會,這個時候,風華認為,李衛需要的並不是幾句乾巴巴的蒼白言語,而是真心的陪伴和支持。李衛慢慢地止了咳嗽,頭仍然低垂著,忽然大顆大顆的淚水砸在了石桌冰冷的桌面上,毫無預兆,很快就在月色上泛起了一片水光,那含在喉嚨裡的嗚咽斷斷續續,悲慼荒涼,卻比嚎啕大哭還要令聞者傷心。風華和曹顒都沒有打擾李衛,任他用自己的方式痛快宣洩一番,這些日子,他們看著李衛不言不語,面無表情,心中難免擔心,如今能哭出來,也是一件好事。「哭吧,哭完了就起來,男子漢大丈夫,你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麼自苦,你李家只剩下你一線血脈,若因此一蹶不振,豈不辜負了你老父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直哭到聲音嘶啞,李衛才慢慢止了。見他情緒平靜下來,曹顒才輕聲開口,「往後你有何打算?」李衛搖了搖頭,神情慘淡,「還能如何?自然是奉養母親,她老人家受打擊過重,身子一下子垮了,郎中說,說,壽不過三月,如今我只想安安穩穩地呆在她身邊,嗚……」風華和曹顒面面相覷,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謝謝你們,你們一個救了我,一個又替我殺了仇人,若不是你們陪著我,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住……」「咱們也算是共患難了,說什麼『謝』字,既然……我們也就不多待了,」曹顒說到這裡,朝風華看了看,見風華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繼續道,「相逢即是有緣,你知道我家在哪裡,若是不想再留在此地,盡可去找我。」李衛搖了搖頭,他雖然悲傷,可還沒失去理智,「以你如今的處境,我去投奔你,不但成不了你的助力,反倒會連累你,」他忽然看向風華,「倒是風小兄弟,不知可肯收留我?」風華搖搖頭又點點頭,「說收留就嚴重了,我們這一路相處,還算和諧,雖說交談不多,想必你也瞭解我的為人,我這人喜歡廣交朋友,喜歡舒服富足的生活,逍遙一世就很不錯,可是若無根無基,無權無勢,又不免遭人踐踏,生命財產全無保障,所以我這番遊歷,也是想看看自己能做些什麼,你若是不想過你現在這種生活,不如我們合作。」風華說的乾脆利落,於是,未來紅遍天下的蓬萊山莊,初誕生之時,也不過是在這樣一個略有些悲傷的月夜環境下,幾名小小少年渴望擺脫既定命運的束縛,在急欲尋求出路的內心驅使下,三言兩語敲定了最初的方向,而三名少年,也因此慢慢偏離了各自人生的軌跡。

  ☆、第二十一章  事業雛形(一)

  風華和曹顒很快辭別了李衛,踏上了去蘇州的行程,曹顒從他舅舅——蘇州織造李煦送來的信中得知,曹顒被擄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他家中卻毫無動靜,因他父親不在家,他庶弟曹珍生了病,一時忙亂,家中竟無人得知曹顒去向,還說曹顒只是去莊上玩耍未歸,曹顒之母李夫人求婆婆找人未果,自己派遣人去附近莊上搜尋,沒找到人,哭得幾乎暈厥,只得送信求兄長代為尋找。

  為了保證曹顒的安全,李煦派人來接曹顒,讓他先去蘇州,曹顒自然答應了,風華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這位結局慘淡的康熙朝名臣。

  李煦是個健談愛笑的人,清瘦疏朗,有著古代讀書人特有的斯文儒雅,知道風華是曹顒的救命恩人,便將風華奉為上賓,也不以為小,與風華交談甚歡,完全看不出半分『官威』,得知風華小小年紀已有功名在身,大為驚訝。李煦雖不是正規的科舉出身,卻著實有才華,且浸淫江南官場多年,對官場潛規則瞭然於心,於是傾囊相授於風華,令風華受益匪淺,對康熙朝複雜詭譎的江南官場也有了模糊的認知。

  風華對溫軟嬌柔的蘇州簡直是流連忘返,康熙朝時,江南的禮教氣氛遠比北方苛刻得多,只是經歷了清朝初期睿親王多爾袞的強勢破壞和鐵血鎮壓,倒比明朝時鬆泛,偶爾在街上也能看到純正的漢裝仕女,裊裊婷婷,曼聲細語,宛若蘇揚的流水輕煙,軟風垂柳,讓風華大飽眼福。

  既然來到了蘇州,自然不能錯過正宗的精美繡品、真絲等織物,她的隨身洞府裡雖然廣收寶貝,只是那衣料都是刀槍不入火煉不壞的,在她還沒學會煉製前,用一尺少一尺,拿來做常服未免太奢侈太浪費了。而風華自己的收藏裡多半都是從現代搜羅的各種料子,更有成片的桑林供她收集絲繭,有些品質甚至比蘇州絲綢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女人嘛,誰也不會嫌絢麗斑斕的絲料多就是了。

  除了差點讓風華走不動路的各色精美絲綢繡品,風華還收集了楊梅和枇杷兩類樹種,又通過李煦的關係,移栽了半畝左右專產碧螺春的茶樹,至於炒制茶葉的方法,她那書室裡什麼沒有?方子多呢!!

  這個時候的蘇州,人工養殖珍珠還沒有興起,當地雖也是淡水珍珠(北珠)產地,卻控制在官府手裡,真正是價值連城,非大富大貴人家不能擁有,風華逛遍了蘇州城的首飾鋪子,能找到的天然北珠都是次品中的次品,個小的,形狀差的,色澤不正的,沒有一顆讓風華滿意,她也就作罷。

  購買雖然作罷,然而這個時代對淡水珍珠的喜愛追捧卻讓風華起了一個大膽的主意,關於她和曹顒、李衛制定的發展產業計劃中,完全可以再加一條人工養殖珍珠,她洞府的湖裡,多得是優質的珍珠蚌,連貨源都省了!!!

  此念頭一起,風華大是興奮,再也沒有了掃貨的心思,把自己關在房裡一連五天,伏案疾書,筆走龍蛇,對外界情況一概不理,要不是她還知道出來吃飯,只怕曹顒都要踹門進去找人了。

  五天後,風華捧著一摞手寫資料,揉著一對熊貓眼,打著哈欠出了房門,揪著曹顒,兩人又頭碰頭研究了一天,風華細細地給曹顒解釋了自己的計劃,當然,關於暗中建立情報網這一塊,風華暫時還不打算透露給曹顒知曉。

  說實話,風華做這個大計劃有她的私心,在現代,她有爺爺和母親留給她的遺產、人脈以及一切根基,她自己也有經營手段,哪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在鑽墓室,她的日子過得也可說是順遂無比(當然要排除那對賤男賤女時不時地抽風打擾),沒有半分阻礙鬧心。

  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裡,風華也沒費什麼勁就紮穩了腳跟,憑空弄了個「風華」的戶籍,可這也只能維持最基本的生活而已,所謂人心不足,尤其是她骨子裡慵懶好逸,缺少安全感(否則當初離開現世前也不會做出瘋狂掃貨的行為了),想要什麼,總要牢牢抓在手裡才踏實。

  如果能真正建立起蓬萊山莊這樣一個龐大的商業集團,只要運作妥當,如晉商浙商那般自成一格,不僅可以賺進數之不盡的金銀,更能鋪開一張覆蓋全國的情報網,其中潛在的利益之巨大,簡直難以想像,不論她將來想做什麼,總會多三分底氣。

  曹顒心中也有他的一本帳,他一邊佩服風華能在短短時日裡便想出這種萬無一失的生財之道,一邊又暗自慶幸自己認識她的時間不算太晚——

  他看得明白,這計劃對他無疑大大有利,他不像風華對經商看得那麼坦然,這個時代的人對「商」有種根深蒂固的藐視,所謂士農工商,商在末流,他自幼接受貴族教育,自然也不例外,可他更明白,除了這條路外,他們曹家和李家,因為數度接駕,已經陷入了財政虧空的絕境,他不在乎曹家,可他母親在乎,他的舅舅疼他如親子,他更不想他舅舅出事,風華恰逢其時地提出了這個計劃,開始時必然需要曹李兩家的勢力來護航,而曹家和李家,卻急需聚集大量財富來還虧空,他二人正是各取所需。

  相對他們的沉重來說,李衛的目的反倒簡單輕鬆,不過是需要一展抱負來證明自己,成功了,是一份榮耀和成就,失敗了,也是短暫的挫折,不會傷筋動骨,他們都是聰明人,一拍即合,對對方的性情底線又心中有數,因此李衛來信對他們兩人的意見毫無疑義。

  風華和曹顒很快商議妥當,風華出所有本金,技術,佔七成,曹顒出力,占一成半,李衛出面經營,占一成,餘下半成放在那裡以防萬一,他們挑出了其中一部分不打眼的計劃,諸如酒樓,客棧等,曹顒帶著這份資料悄悄見了李煦,而風華則把精力投到了人工珍珠、化妝品、玻璃三大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3503978親的地雷,不好意思,紫發現得太晚了(=@__@=)

  ☆、第二十二章  事業雛形(二)

  蘇州畢竟不是曹顒的家,李煦有二子,長子穩重,次子風流,且都已成年,與曹顒說不到一起,李妻佟氏乃滿族大姓,本就瞧不起漢人,連自己的丈夫,也是動輒呵斥,並不尊敬,又怎麼會對風華和曹顒和顏悅色?

  而且,在風華的計劃開始進行後,他也需要回江寧動用他曹家的勢力,他的父親雖然迷戀姨娘,疼愛曹珍,可至少目前還沒有想過剝奪他嫡子的地位,曹家龐大的債務也是壓在他父親身上的一座大山,急需擺脫,他不趁此時收攏曹家的勢力,更待何時?

  因為李衛還沒有動身前來蘇州,風華暫時留在此地坐鎮,通過李煦的關係,她在蘇州城內購下了不少鋪面,有地處鬧市的,也有位於偏郊的,曹顒則在李煦派人護送下準備歸家。

  李煦並不認為三個小孩真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但是外甥想脫離曹家獨立置產的念頭無疑是值得鼓勵的,他所要做的不過是在蘇州本地為他們打消來自官府和當地商會的盤剝和抵制而已,以他現在的地位,可以說是舉手之勞。

  這一日,曹顒終於從風華那裡得到肯定的消息,鬆了口氣,否則他就算回家了,也不免提心吊膽,終日牽掛。

  風華夾在李家送行的隊伍中,直陪伴曹顒到了碼頭,曹顒趁李家的人不注意,悄悄拉住風華,語重心長地道,「你且記得,李家的勢力暫時可用,若實在有為難之處,不妨放手,以保住自己為佳。」

  風華聽曹顒這麼說,挑起眉,斜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曹顒白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會不明白?別浪費小爺的時間!!我雖然不通庶務,也能看出你那計劃潛在的利益到底有多驚人,我只要想一想都會熱血沸騰,何況別人?我舅舅精明過人,你想在他的地盤上進行這種計劃,頂多能瞞住他一時,絕不能瞞他一世,到時候,面對一筆主人只是幾個小孩的巨額財富,誰能不動心?縱然我舅舅不至於謀奪我這個外甥的產業,那我舅舅那邊的人呢?個個都能看得開?這世上見利忘義的人多了!」

  風華笑了,曹顒能這麼直白地叮囑她這番話,說明他是把他和自己綁在了一起,不管是為利益也好,情義也罷,至少在最近幾年內,風華不需要為同伴的忠誠問題而煩惱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提出一份實現了也很難保住的計劃。你的顧忌雖然在理,也太杞人憂天了。我只告訴你,明面上,我會在蘇州置一部分鋪面,將來弄出來的各種貨品,自然是通過我們自己的店舖專售,至於暗地裡如何運作,暫時我就不告訴你了,等你拿下了曹家真正的說話權之時,我們再好好談談下一步。」

  風華一向就不喜歡把話說得一覽無餘,且面對熟人時毒舌無比,此時更不例外,學大人狀背著雙手,很強勢地揚了揚下巴,三言兩語就乾脆利落地打發了曹顒。

  曹顒對風華說話的風格早已熟悉無比,卻仍然被噎得臉色發青,氣沖沖地瞪著風華,鼓鼓的白嫩腮幫子這才有了點小孩子的模樣,只不過落在別人眼中卻是兩個精緻漂亮的小孩大眼瞪小眼瞪著對方,那情形怎麼看怎麼令人發笑。

  曹顒前腳離開了蘇州,風華後腳就向李煦提出告辭。

  李煦十分喜愛風華靈心慧性,氣度儼然,小小年紀文則博學強識,武能扶危濟困,心性、氣度、本事樣樣不缺,對比自己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只恨不得風華是自己生的,便以長輩身份苦口婆心地勸導,倒也十分真誠。

  「你小小年紀,正是奮發向上的時候,現已考取了功名,該一鼓作氣登上金鑾殿才對,這般東遊西逛,豈不辜負了大好光陰?那經商雖然獲利豐厚,終究是細枝末節,切不可捨本逐末,因小失大。」

  風華感念李煦此時一片真心,自不願敷衍他,「李世伯一番苦心,對學生猶如子侄,學生怎會不知好歹?只是學生有自知之明,學生涉獵廣泛,根基卻淺薄,得一秀才尚可,若要更上一層樓,非再苦讀三年不能,且學生年歲太小,縱然得了名次也不能為國效力,倒不如用這三年工夫,便讀書邊遊歷,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學生正好借此開闊開闊眼界,多增長點見識。

  至於經商,學生並非為財所惑,只是一來遊歷天下去錢財支撐,錢雖不是萬能的,可沒錢卻萬萬不能;二來學生聽連生(曹顒小名)說他急需大筆錢財,學生與連生是好友,也想為他分憂解困,學生拿不出那麼大一筆錢,但是學生可以想辦法幫他賺錢,」

  最後幾句話,卻是風華故意說得含糊不清,但是以李煦的老謀深算,又怎麼可能不由曹家的財政窘迫聯繫到自家的困境?而她幫助曹顒,曹顒卻打算拉一把李家,這麼一來,李家就間接承了風華的人情,以李煦的個性,從此便會把此事放在了心頭,對風華卻是十分有利的。

  果然,李煦起先聽風華說得十分有道理,點點頭,待聽到曹顒需要大筆錢財時,眼底閃過一道精光,眉頭微微一動,若有所思起來。

  風華打點好了在蘇州購買的鋪面地契,又等了三天,李衛才風塵僕僕地趕到蘇州和風華會合。

  比起初見時的狼狽,現在的李衛整潔幹練得多,哪怕經過了長途奔波。只是他瘦得厲害,好在精神還可以,雙眼熠熠閃光,顯然已經從親人去世的打擊中慢慢恢復過來,而風華又在此時在他的面前畫出了一片讓人憧憬嚮往的前景,由不得他不全心沉淪進去。

  風華考慮了很久,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還有那句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她一個在現代爾虞我詐的社會大環境中浸淫多年的成年人,掏心掏肺地信任一位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這朋友還是個剛滿十二歲的小孩,那基本就是笑話,別人信她自己都不!!

  最後,風華還是對李衛用了一點暗示術,還不到締結忠誠契約那麼嚴肅,只是增加別人對自己的好感和信任度,更容易加強兩人的合作和交流,李衛畢竟是名留青史的良臣,終將要走上仕途,風華還沒有肆無忌憚到敢挖未來的雍正皇帝的牆角。

  至於真正忠心的下屬,風華自然會用別的法子來收攏。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紫又更~\(≧▽≦)/~啦啦啦~~~~~

  ☆、第二十三章  狼狽相遇

  風華的寶貝數之不盡,可就如同那些現代的「黑錢」一樣見不得光,她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渠道拿出來,於是,蓬萊山莊就成了她最好的借口。

  放在明面上的蓬萊山莊,有尋常的酒樓客棧藥材行生意,也有人工珍珠、化妝品、玻璃等讓人眼紅的聞所未聞的生意,風華從沒想過她能擁有這些一輩子,哪怕是在現代那種講究民主私有財產的社會,都時有巧取豪奪事件的發生,更何況現在這個皇權至上、人命如草芥的封建不封建奴隸不奴隸的社會?

  一旦蓬萊山莊生意做大,旗下都是壟斷性質的暴利商品,又沒有足夠強悍的勢力去保護它,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都難,風華完全有理由相信,縱然是表面上最不爭的四阿哥,也許都會為此動心,尤其九龍中還有一位以經商手段著稱的「毒蛇九」九阿哥。

  所以,風華不過是想以蓬萊山莊掩飾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罷了,雞蛋永遠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即使對於曹顒和李衛而言,蓬萊山莊也只不過是臨時的寄托,而非終生的事業。

  他們目前能用上手的人畢竟不多,所以計劃也只能一樣一樣地來,風華把需要出面打理的事情都交接給了李衛,先把酒樓客棧飯館開起來,別看李衛年紀小,他自小在市井中長大,很有幾分手腕,很多對於風華來說極繁瑣的事情,到他手裡,三下五除二,辦得那叫一個乾淨利索,風華見狀,乾脆做了甩手掌櫃,只負責埋頭鑽研完善發展方案,並且為下一步的計劃所需的人才而頭疼不已。

  就在兩人忙得痛快而糾結的過程中,時間如射出去的箭,很快地,第一家蓬萊酒樓就這樣低調地在蘇州開業了。

  酒樓裝修以白牆為主,所有木料都是溫暖的淡黃色,搭配著懸掛在牆上的字畫,整體看上去明亮典雅。

  酒樓內並不明確賣何種菜,只在每張桌上放一本厚厚的菜譜,而且在二樓每個包廂的門上寫明菜系,客人喜歡哪種,便進哪個包廂,包廂裡另有專門針對這個菜系的各種菜餚,端是方便新穎。

  儘管風華有滿肚子的宣傳主意,完全可以出奇制勝,但根據他們制定的方針,一開始最好還是低調,所以酒樓開業並沒有弄什麼噱頭,因此除了有心人的關注,並沒有在一開始就引起多大反響,倒是等風華離開蘇州後,酒樓種類繁多的美味菜餚、舒適有品位的環境、新穎獨特的待客之道,終於在回頭客中流傳開來,生意這才慢慢火熱起來,此是後話。

  同樣因為低調,李衛專門聘請了掌櫃,自己以東家的身份出面,風華和曹顒則完全隱在幕後,沒有半分要暴露身份的意思。

  開業當天,李煦沒有親自前來,不過派人送了豐厚的賀禮,以及親筆手書「蓬萊酒樓」四個遒勁墨字的酒樓匾額,既表示了他對蓬萊酒樓的支持之意,又不會過火到讓別人眼紅嫉妒,風華和李衛倆真假小毛頭,由衷感到這位李大人為人處世真的很有一套,真不愧是官場上長袖善舞的人精老狐狸。

  在一個靜謐的夜晚,風華沒有知會任何人,獨自駕著馬車,悄悄出了蘇州,反正她之前已經告過別了,現在也不算不辭而別,只是她不喜歡那離別送行的氣氛而已,她也沒有看錯李衛,才十二歲的少年,獨當一面也顯得游刃有餘,她的擔心完全是不必要的。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她是希望建成蓬萊山莊以支持她將來隨意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反過來被其束縛,如此一想,風華便理直氣壯地、毫無心理負擔地離開了蘇州。

  可想而知,在風華眼裡「獨當一面都游刃有餘」實際上忙得廢寢忘食、已經快進化成國寶大熊貓的某人,在第二天醒來後發現她語氣輕快沒心沒肺的辭別信後,是多麼苦逼多麼茶几……

  就在李衛糾結無比的當口,風華已經樂滋滋地出了蘇州地界,預備先轉揚州,到南京也就是江寧與曹顒見上一面,看看時機是否成熟能不能開展下一步計劃,再然後北上京城,趁著奪嫡大旗尚未完全展開之時去過一把眼癮,好好瞅瞅已經被YY了千百遍的康熙朝九龍,最後,如果能通過北京城裡的傳教士,去海外遊覽一趟,那真是太值了。

  至於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冷面四爺,風華絕不承認自己有那麼一點還想再見人家一面的小心思——

  呃,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人還真經不住念叨——

  ∼∼∼∼∼∼∼∼∼∼∼∼∼∼∼∼∼∼∼∼∼∼∼∼∼∼∼∼∼

  卻說四爺胤禛年初在五台山隨駕,本是件榮耀的事情,誰知半途裡被一個封號給削光了裡子面子,四爺那是鬱悶無比,更鬱悶的是,他那皇帝老爹沒打算帶他回京,而是把他撂在了半路上,美其名曰——代表皇上巡視暗訪。

  這事要擱在其他心思九曲十八彎的皇子身上,沒準會認為是一件苦得不能再苦得雞肋苦差,吞不得扔不得,可換成了一貫辦事認真鐵面無情的四爺,連康熙自己都認為這是給了耿直的四兒子一個名正言順撈功勞的機會,這是多大的恩賜喲——只能說,四爺你做人實在太成功了!!!

  好吧,如果擱在平時,四爺的確會以為這是皇阿瑪重視他的表現,於是更不惜餘力、認認真真地辦差,這面具戴久了,恐怕連本人都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遺憾的是,現在的四爺很不爽,所以腦子沒有被年輕氣盛給攪成漿糊,反而清醒得如同剛泡了冰水澡。

  此時此刻,四爺有點發冷,不是因為讓他鬱悶無比的封號,不是因為皇阿瑪半途丟兒子的可恥行為,更不是因為難啃得如鯁在喉的秘密任務,而是他清楚地感覺到了,針對他生命的危險!!!

  他不過才走到江寧地界,已經遭遇了四次刺殺,次次都是不要他命不罷休,他身邊由二十人的隊伍銳減到連他在內只剩三人——他記得當時皇阿瑪給他的是密旨,連大阿哥、三阿哥和十三都不知道他的具體行程,到底誰把他的行蹤洩露出去的???

  四爺腦中盤桓過一個個兄弟,每一個人都那麼可疑,可一時之間思緒如麻,根本不得要領,而追兵卻是如影隨形,殺機畢現!!!

  他放出了求救的信號,過了很久,仍然沒有等到救援的人,絕望的情緒,慢慢從他心底浮現——難道,他就要死在這裡?

  三個人……

  兩個人……

  最終,只剩他一個,拖著受傷的身子,踉踉蹌蹌地沿著森林的外圍奔跑,不敢停下腳步。

  在離京城萬里之外的一處荒郊野外,在月黑風高的掩映下,在野獸的嚎叫此起彼伏中,一向沉穩嚴謹的四爺,只能苦苦地逃命,一刻也不敢懈怠。

  只要慢上一步,他就有可能永遠躺在此處,再也回不去那個讓他無比厭惡卻也無比眷戀著的『家』……

  ——真的無力回天了嗎?

  黑黝黝的森林裡,一枚幽藍的飛鏢驀地射了出來,夾著一股腥風撲向幾近虛脫的胤禛腦後,說時遲那時快,胤禛腳下一絆,一骨碌滾下了坡,就那麼巧之又巧地躲過了劇毒飛鏢!

  坡面並不算陡峭,可對於身受重傷的胤禛來說,無疑已經到達了體能的極限,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彭」,悶響的同時,他整個身子猛烈地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只痛得他連聲□,眼前陣陣發黑,意識漸漸陷入混沌之中。

  就在他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彷彿瞥見了一雙精緻嬌小的淺色皮靴,輕快地向他走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請資深考據黨們手下留情啊啊啊~,紫寫文也只是圖個娛樂大眾,沒打算寫啥鴻篇巨著,文裡是有很多BUG,可紫已經盡力了哇,這種有真實背景的文資料太難查,紫也不敢保證每次查到的就是無誤的,所以親們饒了我吧,不願意打分可以不打分,別打負分行不,紫積累點分不容易,真心酸~~~~(>_<)~~~~ ……

  ☆、第二十四章  同床共枕

  卻說四爺悠悠醒轉,入眼的便是一片讓人神清氣爽的潔白,不同於以往床帳的雨過天青色,而他自己就彷彿陷在了軟綿綿、暖烘烘的雲朵裡,絲絲清甜的香氣鑽入他的鼻翼,似有若無,隱隱約約,卻令他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心神。他只覺渾身骨頭都睡酥了,懶洋洋地抬了抬手,正要叫人,忽然覺得不對,全身都繃緊了——這裡不是他的臥室,他在被追殺中失去了意識,那些刺客不會放過他的,更不會好心地留他一命,難道是救援的人來了?他正在愣神時,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細細的小呼嚕聲,這小小的呼嚕聲一直都在,只是剛醒來的一剎那,過於舒適的環境讓他放鬆了警惕,居然沒有注意到!!他猛然扭過頭,狹長的鳳眼頓時不敢置信地瞪大——一個他萬萬沒想到的人,以一種毫無防備的姿態,突兀地出現在他身邊——一個纖細柔軟的小少年,穿著一身樣式奇怪的衣服(睡衣),半蜷著身子躺在床外側,一雙小手死死拽著淡藍色的被子,長長的睫毛如兩片輕盈的蝶翼,靜謐地落在那白得透明的柔嫩面龐上,映出兩道淺淺的弧形陰影,微張著粉嫩紅潤的小嘴,愜意地打著小呼嚕,睡得正香。居然是他!!居然就這麼坦然地睡在他身旁!!!他記得這個驕傲得令人移不開眼的漂亮孩子,五台山下談吐犀利的小小神童,十三弟臨走時還唸唸叨叨抱怨他不來給自己送行,沒想到自己卻在這裡見到了他——風華。風華救下四爺,也是巧合,她有了設施齊全的馬車傍身,自然看不上那些不知道乾不乾淨的客棧。她這些日子行走在外,晚上都是停在野外休息,一直都平安無事,這晚,她都換好睡衣準備躺下了,突然聽到什麼東西撞上了她的馬車,她嚇了一跳,忙下去查看,沒想到撿回了一名處境堪憂的熟人!!照以往的經驗,風華其實不會睡得這麼不警醒,只是昨晚她先是用了差不多一半的法力才施展出一個比較大型的幻咒,擺脫了那群追殺的刺客,又幫四爺脫下髒衣服,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傷口,搬到床上,一直忙到後半夜才停下,畢竟年紀在那裡,天知道她有多脫力,累得半死不活,勉強換了身睡衣,一頭紮到床上就睡死過去。說實話,風華真不是有意佔人四爺便宜,只是馬車裡就一張床,她又是個貫好享受的,還沒有高尚到為了照顧傷病人就貢獻出柔軟舒適的床去屈就那窄小的沙發,反正床夠大,她眼下就是個小孩子,用不著窮講究啥,至於四爺醒來發現和陌生人同床共枕會有什麼反應,對不起,這不在她考慮的範圍內。風華好好地睡了個飽足的覺,從遇到曹顒李衛以後,她就一直忙一直忙,好容易逮到機會睡懶覺,她不睡夠才懶得醒。還沒睜開眼,先踢蹬踢蹬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耳邊突然聽到低沉愉悅的笑聲,她吃了一驚,驀然反應過來,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睜大惺忪迷離的貓兒眼,就看到某位以冰冷面癱著稱的大爺斜靠在床頭,雙臂抱胸,淺笑著注視著她那高高揚起還沒有收回去的雙臂。見她反應這麼激烈,四爺也有些始料未及,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小東西膽子不是很大嗎?既在我身邊躺了一夜,何至於嚇成這樣?」風華見他並沒有不悅的意思,便若無其事地收回雙臂,扁了扁小嘴,一邊慢吞吞地爬下床,一邊為自己申辯,「四爺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照顧四爺一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四爺怎麼忍心讓我去睡那麼短的沙發?何況我還是小孩子,睡得太差會長不高的,我希望以後能長得和四爺差不多高,那我就滿足了。」她朝四爺扮了個鬼臉,也不等四爺再說什麼,爬下床,啪嗒啪嗒汲拉著小兔子拖鞋,跑到衣櫃那裡,打開櫃門,順手一拉,就拉出一道布簾,她在簾子後面快速地換衣服。至於四爺醒來的第一句話不是問他自己的安危問題,她也不予置評,反正她做到位就行了。「四爺您既然醒了,那就渡過了危險期,再養幾天身體就完全沒問題了,您下面打算去哪?」風華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尊卑不分,她一邊扣那些難扣的盤扣,一邊從簾子後伸出小腦袋看向床上的病號,唔,她做的初級丹藥效果還不錯,那些猙獰的傷口,放在平時沒十天半個月絕對好不了,而現在一夜就收斂結疤了,真是讓她很有成就感。風華探出腦袋詢問時,四爺已收起了那淡的幾乎沒有的笑容,正在環顧打量她的馬車內部,那雙黑漆漆的鳳目中不時閃過一道幽光,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聽見風華的問話,眸光中迸射出一股凌厲之氣,卻又轉瞬即逝。四爺打量著風華精緻無暇的可愛笑臉,感受到孩童特有的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蓬勃氣息,以及那連成年人面對他都罕有的坦然磊落,最終搖了搖頭,微微沉吟片刻,並未回答風華的問題,卻反問她,「是你救了爺,你這是去哪裡?」風華換好衣服,把簾子重新收進衣櫃裡,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我本來是出來遊歷,我一個小孩子,去客棧不大安全,所以平時就歇在有水源的地方,無意間看到您昏迷不醒,唔,我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方向。」四爺眼睛微微一亮,「既如此,你不如跟在爺身邊,比漫無目的滿天下亂竄更能學到東西。」——四爺,你真的不是為了拐一個包你吃包你喝使用起來還免費的童工???這話風華只敢腹誹,那麼多封建王朝,她為什麼就偏偏來了全天下人都是皇室奴才的清朝呢?皇帝是大奴隸主,皇子是小奴隸主,可她不願意做奴隸啊啊啊啊……但她也不會傻到再次直言拒絕對方,要說起來,五台山下初遇時,四爺是在「招攬」人才,可有可無,這次卻比上回難拒絕多了,四爺的語氣,之前一直透著疏離,而這回卻明顯親近了許多,這才真是把她當自己人了,她不是不懂。心中百轉千回,她面上揚起驚喜的笑容,點了點頭,於是年輕得還不太能接受拒絕的四爺滿意了,一掃當初被風華拒絕時心頭升起的那麼一絲鬱悶,立刻就擺起了主子的派頭,「過來替爺更衣——爺的衣服呢?」呃?四爺正要掀被下床,猛然發現自個勁瘦的上身居然是赤裸裸的,只裹了一層層白色繃帶,全身上下只保留了一條褲子,忙縮了回去,重新端起那張難以親近的冷臉,儘管他的耳朵尖都紅透了。風華抬起眼皮,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腦袋,忽然想起那身被她剝下來的、被刺客砍得七零八落的、又是血跡又是泥土的錦衣,又想到她這裡壓根就沒有成年男子的衣裳,頓時傻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紫要瘋狂鳥,為啥本該滿滿JQ的一章,寫出來卻一點JQ的味兒都沒有呢?淚奔~~~~~~木辦法,紫還是決定改了改……

  ☆、第二十四章  囊中之人

  很顯然,四爺也注意到了那堆堆在床腳下的破抹布很有幾分眼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知道他的衣服可能已經不堪入目了,但再怎麼也應該有個形狀,不至於成為現在這堆糾纏在一起的破爛布條吧?

  ——這傑作,不用猜,也知道出自誰手!!!

  接收到四爺充滿怨念的目光,風華轉轉眼珠搓搓手,討好地笑,笑得燦爛而心虛,「那個,四爺,我這不是要給你上傷藥嘛,又抱不動您,想幫您脫衣服都沒辦法,可我想您肯定是想幹乾淨淨地睡一覺的,這麼髒兮兮的您哪能睡好?而且這衣服簡直髒得不能再髒了,實在太影響您的形象了,所以為了您能舒服一點,我當然是義不容辭地幫您擺脫它們了,您不用太感謝我!!」

  聞言,四爺那本來就跟烏雲罩頂似的臉上,黑氣更濃重了,「這麼說,你覺得爺還要感謝你?——好,你已經救了爺一命,那好人做到底,後續的事肯定也給爺安排得妥妥當當周周到到的了?既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爺的新衣服呢?」

  這種結果她當時還真沒多想,也許是她潛意識裡其實也很想看看這位傳說紛紜的冷面帝王更人性化的一面吧,哪怕是狼狽出鏡也好啊,可惜人家氣場太強大,鋒芒逼人,冷森森瞪人的視線太具有壓迫感,那種上位者藐視蒼生渾然天成的威勢一般人還真頂不住。

  風華訕訕地一頭扎進衣櫃裡,實際上是摸進了隨身寶庫,從中拎出幾套仙器水準的寶衣,選了又選,比較又比較,最後肉疼地抱出一套最低級只能屏蔽水火毒侵襲的寶藍色寶衣。

  寶衣在被抖開的瞬間,化形為一整套清朝常服的裡衣長袍馬甲長褲長靴,風華慢慢從衣櫃裡爬了出來,摩挲著自己都捨不得穿的寶衣,小臉皺成了包子樣,抱著小小希望地問道,「四爺,我這裡沒有成年男子的衣服,只有這套家傳寶貝,能避水避火避毒,家傳的哦,所以很多祖先都穿過,您還要穿麼?」

  四爺鐵青著臉,看著風華這猶猶豫豫依依不捨的小氣樣兒,那不情不願的包子臉真讓人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那哪裡是拿出一套衣服,簡直像是割她肉了,他哪還猜不出她心裡的盤算?以為說別人穿過就能嚇退爺?哼,別說這是一套自己從未聽說過的寶衣,就算是普通衣服,爺不想暴露身體也非得穿不可!!

  不過現在既然連這小東西都是自己的了,這寶衣當然也是自己的!!!

  腦中盤旋完某強盜邏輯的四爺,理所當然地漠著一張臉,冷冷地道,「爺不穿,你會做衣服?或者你想讓爺光著身子?」

  風華摸摸鼻子,她不會做衣服,更受不了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光著身子晃悠,話說她雖然表面上是個小孩,可靈魂不是啊啊啊!!!

  為什麼她學法術沒學到怎麼剪裁衣裳呢?這可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優良技能啊!!!

  「還不拿過來?」某大爺黑著臉低喝,很不滿某小孩磨磨蹭蹭的拖拉行為,雖然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可他還沒到隨時隨地都習慣裸/體的地步╭(╯^╰)╮……

  ——風華鬱悶地摸摸頭,終於體會到了「引狼入室」這個詞的無窮威力。

  笨拙地湊上前,先解開繃帶,重新上一番藥,然後裹上乾淨繃帶,面對眼前既傷眼睛又傷她幼小心靈的性感裸體,風華是想看又怕張針眼,閉眼又怕錯過千載難逢的『賞色』機會,好容易給某大爺換好藥穿好衣服,風華狠狠地出了一口長氣。

  這個過程,四爺張著雙臂任小小的風華上跳下跳,前前後後地忙,半闔著眼皮,彷彿在養神一般,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流露過半絲心情,只從漫垂的眼底洩出一線不容忽視的精光,牢牢地鎖定風華精緻無匹的小臉。

  「好了。」風華笑瞇瞇地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高興地順手拍了拍那寬闊的胸膛,感覺到手下的肌肉微微一僵,她才從得意忘形中反應過來,呃,她忘了,眼前人可不是她那些可以打打鬧鬧的哥們兒!!

  也許是因為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眼前的人有一種讓看遍現代各型帥哥的風華都忍不住滿心讚歎的尊貴氣度,他五官雖然端正深邃,卻還不能算是這個時代所欣賞的那種柔和秀氣的美男子,但即使沒有精緻華美的外貌來加分,那從骨子裡溢出的自信驕傲的風采,那幽深鳳眼的淡漠一瞥,也令他遠遠凌駕於世俗各種美男之上,乍一看,外形雖然瘦削,然而衣服下的身體,卻意外地很有料,結實的肌肉下面,深斂著一股火熱的爆發力,而穿上衣服後,挺拔冷峭的身姿,又宛若寒氣森然的孤高冰山,極矛盾卻也極迷人。

  見四爺端著一張毫無波動的冷淡面龐,對她的忘形之舉不置可否,風華暗自慶幸,急欲讓對方忘了自己的小小失誤,忙把四爺推進衛生間裡,從小抽屜裡抽出一套新牙刷水杯毛巾遞過去。

  誰知四爺卻緊盯著牙刷,抿著薄唇,一動不動,風華猜他是不會用,又不好意思開口詢問,撓撓頭,心想還真是麻煩,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把洗臉刷牙的工具以及放水的龍頭都示範使用了一遍,可他還是一動不動,只是把視線從牙刷移到她身上。

  兩人互相對視了約莫十秒,四爺的濃眉漸漸蹙了起來,深邃的眼中透著極不耐煩的神情,散發出一股子冷颼颼的凌人氣勢,風華在如此超強的精神壓迫下,腦中靈光一閃,她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敢情這傢伙在等她親手伺候啊!!

  風華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期期艾艾地道,「四爺,您看這刷牙,還是自己來才好把握輕重,我沒伺候過人,萬一我不知輕重刷破您寶貴的牙——齒怎麼辦?何況您那麼高,我這麼矮,我就是想伺候您也夠不著啊!!」

  「爺不會。」四爺瞪著風華,言簡意賅地道,擺明了就是賴上了某人,還理直氣壯地教訓上了,「有這推推拖拖的時間,事情早就做好了,這麼笨手笨腳的,爺就是想提拔你,你也抓不住機會!!」

  這叫什麼事兒??

  風華鬱悶得很想買塊豆腐撞牆!!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們,紫很抱歉,上個星期三紫媽媽生病住院做手術,紫接到電話就匆匆趕去外地照顧陪房了,慌慌亂亂的,麼有電腦也麼有時間,沒辦法更新文章,紫實在很對不起看文的親們,只是看到一向身體棒棒的媽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紫心裡真不好受。紫平時很懶,和媽媽不在一個城市,也不太聯繫,總覺得沒什麼必要,可當接到電話說媽媽住院時,紫那一刻腦子裡真是一片空白,心裡空蕩蕩的,害怕得真想哭。所幸今天媽媽順利出院了,紫心情也恢復過來,會繼續更新文文,這篇文紫不會棄坑的,在這裡再次向親們說聲對不起。另:紫剛才上傳完文後就去看了親們的留言,發現親們好多都提到了一樣的問題,所以紫在這裡說明一下,到目前為止,女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修神的身份,她只當那些修煉口訣是一門能自保的本事,好好學了,方便自己走遍天下都不怕,至少目前她還沒有產生高高在上冷眼看凡間的心態,普通人到神仙的心態轉變哪有那麼輕易的?實際上越是以為掌握了力量就掌握了一切的人,反而越是迷失了自己。何況女主要是看透紅塵了,淡漠以對了,在現代就不會那麼激烈的對待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女主骨子裡還是有對生活的熱情,所以她穿越過來後,一直都在積極面對,也把自己放在了普通人的立場上去思考人生前途,所以她考科舉,遇到貴人會去想該不該攀附,也會想做些什麼以保障現在自由舒適的生活。至於說她對四爺的態度,嗯,紫寫得可能有點生硬,但是這就是紫要表達的意思,女主實際上並沒有把四爺看得多高,也根本不可能對一個古董一見鍾情,她是在用看待一個珍稀考古文物的心理去面對四爺,或者說比較理智的觀察窺探心理去面對四爺,看上去彷彿在遷就,在討好,實際上女主始終還是清醒的,無所謂的,她現在和四爺的相遇相處也只是萍水相逢,很快就會分開,再次見面時女主會大變樣,根本談不上就這樣被四爺收了,後面劇情展開親們就明白了。而四爺的態度,說實話,清朝實際上是封建社會倒退回奴隸社會的一個朝代,皇帝是大奴隸主,皇子是小奴隸主,四爺作為土生土長的清朝皇子,尤其是他現在還年輕,意氣風發,自視極高,不夠世故內斂,想收一個看得入眼的漢人平民小孩當奴才,應該不會考慮太多,最重要還是隨著自己的心意來,如果是二十年後深沉的雍親王,那麼他肯定不會這麼做,只能說,紫是盡可能根據邏輯去推敲主人公們的一言一行,並不是隨手亂寫一氣,可是寫得不好,反而沒有表達出紫要表達的意思,讓親們誤會了。

  ☆、第二十六章  同車出發

  四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面對陌生環境,面對救命恩人的言行心態完全沒從他的身上體現,風華心裡覺得很有趣,她的身份從有潛力值得招攬的清客謀士,變成了隨侍,而這還是人家表達親近信任的方式,真真是讓人無語!

  風華一邊用盡可能符合常理的孩童言行與四爺周旋,賣力地演繹著一場充滿狗血意味的對手戲,一邊又彷彿抽出了自己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淡淡的觀看著,毫無情緒波動。

  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氣盛的清朝貴族,還沒能到達喜怒不形於色的境界,有著貴族面對平民高高在上的通病,許是康熙還沒有給予他那對他自己的人生幾乎帶有顛覆性打擊的評價,所以他有理由任性使氣,面對風華,成熟時會禮賢下士,幼稚時便出手掠奪,並沒有牽扯太多利益算計,又或許,在他心中,風華還不值得他費盡心思算計。

  風華並沒有覺得侵犯尊嚴啥的,她又不是傻瓜,常年在社會上浸淫,又出身自軍政豪族,哪可能連別人話裡的真實意思都聽不明白?四爺雖然說得霸道無禮,實際上卻沒有惡意,至於他的態度中表現出的明顯的階級矛盾,這就屬於時代問題了,她可不打算以一人之力反抗整個社會的約定俗成,四爺這般對她,總比那些表面上笑容親切暗地裡毫不猶豫捅刀子的人強多了。

  直到一切收拾妥當,四爺都沒再開口,這種捉摸不定的言行性情,讓風華也不由得產生一種「康熙大帝不愧是康熙大帝,果然夠瞭解自己的兒子」的心情,「喜怒無常」,這樣不算褒獎的評價,在風華沒有接觸胤禛這個人而只是通過史實研究時,總覺得就和那句著名的「辛者庫賤婦所出」的性質差不多,然而當真正的人站在她面前時,她卻有種,哦,原來真的是喜怒無常啊——這樣很囧很囧的心態。

  因為意外救了四爺,為了不暴露四爺的行蹤也為了不暴露自己的目的,風華便沒有按照原計劃去找曹顒,再說她目前算是四爺的隨從,逕自載著四爺去他老子的寵臣家,或者丟下四爺自顧自跑路,都不是最好的選擇,沒得引起傳說中睚眥必報心眼比針眼還小的雍正爺的「惦念」,那估計下半輩子除非她修煉成功升天了,否則就得面對人間帝王的天子一怒哇,她雖然不畏懼任何敵意,可也不想隨便惹來棘手的麻煩!

  四爺身上的傷表面上雖然癒合了,但流了那麼多血的本質是不變的,好在冰箱裡的材料夠豐富,風華做了一頓簡單營養的早餐,傳說中挑食得令人髮指的某人很給面子地吃光光了。

  吃完早餐後,四爺一言不發地拉開車門——風華挑了挑眉,這位可比她以為的還要精明,要知道她的車門可不是推拉而是折疊的,如果不是觀察入微的話,還真不一定能再首次就打開——

  「這裡是哪裡?」

  平緩的溪水邊,樹木稀稀疏疏,背靠著一座不高的山坡,坡上除了翠綠還是翠綠——正是四爺被刺殺的最後一處事發地點,風華居然懶到救了人還大刺刺地停在原處,也不怕那些遁走的刺客糾結同夥!!!

  環顧四周,心中有了定數,四爺淡定地開了金口。

  「唔,離江寧城五十多里的林子裡。」風華低頭想了一下,抬起手指頭算了算,失望地道,「那些人可能以為我早已逃走,所以並沒有回來檢查,想是去了別處,我設置的陷阱沒一個被觸動的。」

  「你當那些都是普通的刺客?!」四爺冷冷地道,眼底閃過一道幽芒。

  風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八成是他那些兄弟干的,話說現在還沒到奪嫡的時期啊,怎麼就開始用這些陰狠毒辣的手段了?連表面上的和睦都不想再維持了?

  只是,這破事兒本來跟她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可如今她出手救了四爺,在外人眼中就屬於四爺這邊的人,她縱是想抽身也來不及了,這樣下去,對她的計劃大大地不利啊啊啊……

  「走吧,我們去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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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龍形勝,秦淮逶迤,六代繁華都成,十朝京畿要地,這就是江寧。

  這個時代的江寧府,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它巧妙底扼住了江南的咽喉,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都繞不開這裡,其繁華鼎盛之處,遠非現代那屬於南京一個區的地方可比,而織造更是一個油水極其豐厚的官職,在一個富庶的地方當了二十多年油水富足的官差,哪怕曹家再清廉也禁不住這一日日加劇的誘惑啊,想來曹家最後的慘淡結局真不算冤枉。

  風華聽四爺的吩咐,一進城就拐入城裡相對冷清的南街,把馬車趕到了一家人庭寥落的古玩店門口停下,店裡的夥計正杵著頭打盹,被馬嘶聲驚醒,揉揉酸澀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名衣著打扮不凡、氣勢尤其迫人的男子(男孩),做他們這行的,最重要就是練個眼力勁兒,一看這兩人大的尊貴小的精靈,就知道來了大主顧,小夥計甚是機靈,立刻走出櫃檯,點頭哈腰地迎了出來,笑容熱情地道,「歡迎兩位貴客,貴客請進。」邊說邊神采奕奕地把風華請了進去,口齒伶俐,完全看不出他剛才就趴在櫃檯上睡覺。

  這地方,應該算是四爺的一個據點吧?他到底是信任她,才這麼自然就帶她來了此處,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可不會以為自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運主角,僅憑兩次見面就能讓四爺對她推心置腹——不過,在四爺和那夥計沒有關注到的角度,她玩味地勾唇笑笑,瞇了瞇光芒流轉的貓兒眼,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對方的算計沒有觸及自己的底線,何妨當做參演了一齣好戲?

  風華雖有參演的自覺,可沒有身為隨從的自覺,雖然是比四爺落半步進了店門,卻立刻就拋下了四爺,逕自興致勃勃地在店內轉悠,不時地摸摸那些浸透了古韻華彩的古董,眼中充滿掩飾不住的興趣,這店佈置得不錯,一半真貨一半假貨,倒是能勾得住真正愛好的,以及一心想檢漏的。

  錯耳之間,四爺和那夥計說了句什麼,風華沒有聽清,卻見那諂笑的夥計瞬間演了一出精彩的變臉——倏地,諂媚卻虛假的笑容就變成了恭敬規矩的態度!!

  那夥計在四爺耳邊低頭說了一句,「主子,此人……」

  這句話壓得極低,本來以他們的距離風華是不可能聽到的,可他漏算了風華的變態之處,把他的試探防備接收得清清楚楚。

  四爺朝風華瞟了一眼,見她看都沒看自己這邊,捧著一個三彩瓶摩挲不已,滿臉欣喜,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還是輕輕搖了一下頭,「無事。」

  風華暗自搖頭,這四爺真夠彆扭的,連一聲『自己人』都不願說,也罷,他不說破,自己也就裝不知道好了,反而對自己有利。

  風華跟在四爺身後跨進了後院,前面的店面看著規矩,後院卻別有洞天,黛瓦白牆,映照著幾桿翠綠的修竹,很有江南小橋流水的秀氣韻致,屋舍也精精巧巧的,她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夥計恭敬地把四爺引入其中一個院子,然後在門口堵住她,笑得客氣又戒備。

  「這位小兄弟也累了,不如先下去休息片刻,等主子召喚時再來?」

  風華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他,撇撇嘴,忽然揚聲道,「四爺,這位大哥讓我下去休息,等你傳喚時再來,您說我要不要聽他的?」

  那夥計不過是虛張聲勢,準備盤查盤查風華的身份罷了,哪知風華完全不懼,甚至直接越過他出聲向四爺討主意,膽量大極,清清楚楚地點出了他越過主子手安排主子手下的行為失當之處,不由得臉色大變,驀然想到了主子爺對待那些敵人殘酷嚴苛的手段……

  屋裡屋外都沉默了數秒,才聽到四爺低沉刻板的聲音,「你就在偏房老老實實呆著,不許去街上亂晃,別以為沒看到那些刺客就以為他們不存在了,他們可不是吃素的。你也沒必要聽爺以外的人的命令。」

  風華挑了挑眉,心想這四爺還有點人情味嘛,好歹還記掛她的安全,就是話說得夠難聽,這麼嘀咕著,面上卻露出璀璨至極的笑容,朝那阻攔她的夥計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從救了四爺後,這一路兩人形影不離,風華終於獲得了一次獨處的機會,可惜卻出不了府,連曹顒和李衛都難以聯繫上,也不知那計劃開展得如何了,真真是讓人鬱悶,所幸風華也不是那種放縱自己陷入不好情緒的人,想了片刻,一時也沒有好主意,便放開了。

  趁還有時間,風華揮手設了個結界,自己閃身進了洞府,一進去,就不由得張大了嘴巴,使勁揉了揉眼睛——

  洞府變樣了!!

  確切地說,洞府升級了!!!

  據說這樣的寶貝升級都會有一番大動作,既然跟風華靈魂相連,總要露出一點端倪吧,可風華愣是沒感覺到一點點,就這麼平淡無波地翻天覆地了!!

  如果說原來的洞府在風華眼裡就是一處山清水秀、風景如畫、適合隱居的所在,那麼現在的洞府,方才有了一點神仙洞府應有的美不勝收。

  遠處的山還是那山,只是更遠處多了幾座峻峭峰嶺,高聳入雲,山頂雲霧飄渺,七彩霞光若隱若現,暈染得半個天空都華彩奪目,且永不褪色。

  儘管沒有太陽的直接照射,洞府裡蔚藍的湖水也在一夜之間化作了流動的金水,不知從何處投射過來的金光,鋪滿了偌大的湖面,隨波蕩漾,靈氣十足,簡直耀花人眼。

  變化最大的還是近處的風景,栽種了各種果樹的樹林生生向外圍擴大的兩里多,樹上果實纍纍,粉紅的水蜜桃新鮮水靈,深紫的葡萄圓大飽滿,還有南方的芒果,椰子,北方的沉甸甸的,只壓得各種果樹都彎了腰,這片土地上還是空蕩蕩的,等待她的利用。

  作者有話要說:紫最近狀態不好,寫得不多,所以把兩章折在一起了,O(∩_∩)O~

  ☆、第二十七章  驚喜變化

  風華的功法不是沒有突破過,但洞府從來都沒有變化,並不隨著功法的提高而升級,於是風華壓根就沒有想過——不是洞府不會升級,而是她原先修煉的層次太低,還達不到解封洞府真貌的地步?!!

  「哦,上帝,不,八仙啊,這只是你們老人家的度假別墅吧,至於這麼誇張麼??」

  當風華注意到湖畔的小院時,備受衝擊之下,不由得喃喃自語。

  原先的土地面積彷彿沒有擴大,然而在水潭四周以及向湖邊延伸的溪流,已經隱在了一大片紫竹林裡——萬節紫竹平地而起,含煙一壑,紫霧茫茫,那幽幽宛若翡翠的水潭,裊裊的白煙染上了淡淡的紫氣,一條碎玉鋪就折射著溫潤光華的小道,從風華的腳下,曲曲折折蜿蜒伸入竹林,祥瑞隱隱。

  風華提步走入竹林,只覺神清氣爽,體內法力流轉越發暢通無阻,眼看這竹林修茂深沉,沒有邊際,誰知走了不過三四十步,眼前便豁然開朗——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小院了,原先唐式的建築化作了一座半隱半藏的微縮小巧宮殿,高掛「蓬萊居」的匾額——尼瑪,這麼華麗麗的宮殿居然只是神仙眼中的一小「居」,這要把地球上買座城堡沾沾自喜的富豪們置於何地啊啊啊???

  佔地不足五百平米的袖珍玲瓏宮殿,無比奢華可愛,白玉圍就的階下欄杆,植下了滿圃風華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奇花異草,香沖天靈,碧沉沉琉璃壘成的丈高殿門,七彩繽紛琉璃瓦琢起的飛簷翹壁,門上鑲的是嬰孩拳頭大的各色寶石,屋簷垂下的是顆顆晶瑩圓潤的水晶和珍珠穿好的簾子,寶閣上放的是艷紅瑪瑙瓶,雪白羊脂盤,屋角臥的是半人高寶藍珊瑚盆景,床上圍的是一寸千金的鮫綃紗……

  總而言之,原先平平常常的美麗山水小院,彷彿一夜間得道成仙,褪去了俗世凡塵的那一點質樸,週身都蒙上了一層虛無縹緲的仙靈之氣,充溢著仙府福地的濃郁瑞氣,而那俗之又俗的種滿了糧食蔬菜水果的土地,被擠兌得挪到了後山腳下,依然生長得生機勃勃,但圍上了一大圈漢白玉欄杆,很顯然是被可憐兮兮地放逐了!

  看到無一物不價值連城無一物不是稀世珍寶的華美殿堂,再看看自己會移位的土地,風華第一反應就是去查看查看自個的寶庫,她寶庫裡的東西不會長了腳都跑來這裡了吧???

  這樣的念頭一動,風華再也按捺不住,意念匆匆在其餘七處瀏覽了一遍——

  唔,倉庫的大小是無限的,沒啥變化;

  書室彷彿增加了一個巨型書架,以及一書架書籍;

  至於寶庫,幸好幸好,沒有一件寶貝不在原處;

  藥田,居然擴大了一倍,並且滿滿當當地種滿了靈藥,絕對是大驚喜;

  煉丹房,沒有擴大,也許是因為風華至今為止只煉過幾次低級丹藥的緣故?

  迷你海,現在已經不迷你了,至少比得上中國第一大淡水湖的面積,風華決定找時間在這裡蓋一座海邊度假別墅;

  五行泉,都形成了面積約莫一百平米的圓形玉池,高出地面一米左右,四泉環繞著金泉,泉水無風自動,緩緩流轉,無論寒熱,那繚繞的靈霧已濃郁得快要化作液體了。

  風華的心情雖以驚喜佔據多數但依然非常複雜,她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觸動了什麼,才導致洞府翻天覆地的變化,根據靈魂中傳來的訊息,這種變化對她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畢竟洞府融合於她的靈魂中,洞府中充溢的靈氣自然也在時時刻刻溫養著風華的靈魂和肉體,一點一點地把她的肉體凡胎鍛成神軀仙骨,哪怕風華從此不再修煉,她的修為仍然會慢慢增長,只不過速度比主動修煉慢一些罷了。

  唉,原來這世上真有不勞而獲,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是不是她人品真的好到爆棚啊?

  風華待要再細細查看洞府,便聽到門外有響動,心念一動,霎時出了洞府,卻聽到一道嬌柔的聲音恭敬地道,「小公子醒了麼?掌櫃有請。」

  風華心知是四爺談完公事找自己了,揚聲道,「稍等。」

  也不知那夥計是不是故意的,風華進門連口水都沒喝他的,更別提送盆水讓風華洗把臉去去灰塵了,好在風華有洞府,在洞府裡洗了個痛快,當下挑了一身月白馬褂,束了條天空藍腰帶,對著鏡子拍了拍自己光溜溜的腦門,扣上寶藍色小瓜皮帽,轉眼就變成一名身量修長氣質清傲的俊秀精緻少年郎,她對著鏡中和諧的形象滿意地扯開嘴角一笑,打開了房門。

  青衣小婢領著風華進了正廳,卻見四爺穩若磐石地坐在首位,板著那張清冷俊臉,一名四十上下的鬍子大漢斜斜坐在四爺右側,眼若銅鈴,鼻高嘴闊,彪悍魁梧,只是舉止卻與他威武的外表完全不搭——畢恭畢敬地垂著毛乎乎的碩大腦袋,屁股只顫顫巍巍地沾了椅子邊,畏畏縮縮,小心翼翼。

  四爺對這大漢的緊張視若無睹,直接看向拾綴得清清爽爽、正跨過門檻笑瞇瞇走進來的風華。

  風華一進來便朝四爺行了大禮,進退間恭敬有加,含笑的精緻小臉卻是高高揚起,直視四爺的眼睛,完全不顧身邊餘人哽在咽喉不敢吐出的抽氣聲,聲音清亮大方地道,「不知四爺召見,有何吩咐?」

  ——問自然是要問一聲,可風華心裡是有數的,這個時候找她來,絕對是要給她派任務了!

  果然,四爺目光犀利宛若解剖刀,將風華上下一打量,滿意地點點頭。

  「既來到了江寧,自然不能不見見曹大人,你給爺跑一趟,送封信給曹寅曹大人。」

  哈?

  風華眼也不眨一下,爽快地答應下來,「自然是沒問題,風華一定將信親手送到曹大人手裡!」

  她正愁怎麼不著痕跡地見曹顒呢,現成的理由就找上門了!!!

  雖然傳聞中,四爺胤禛在二廢太子之前是有名的孤臣,可風華當然不會認為這位書寫歷史新篇章的帝王沒有培養自己的地下勢力,空穴未必無風,那風靡野史的「血滴子」,粘桿處,難道只是無風升起的三尺浪?

  俗話說的好,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同理可證,奪嫡野心也不會是在一夕之間形成的,以風華這些天的冷眼觀察,心中對四爺的看法也更加生動真實,四爺現在也許還沒有推翻太子的野心,他一直在用賢王的標準要求自己,但很顯然,他「不甘居於人下」的意識已然甦醒,或者說,野心已經種下,等待合適的機會生根發芽,而將來他既然能成為康熙朝慘烈無匹的九龍奪嫡最後的勝利者,就絕不僅僅是靠一點運氣、或者「孤臣」的身份!

  不過,風華還是無法相信,四爺居然和曹寅有關係,曹寅可是有名的純臣,只忠於康熙,或許,這次送信之舉,也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第二十八章  意外糾紛 (一)

  曹顒的家在江寧很好找,江南富人本就性好奢華攀比,幾乎成了慣例,曹寅就算剛開始能把持住自己,到後來為了融入這個圈子,也會不由自主地遵守這裡的潛規則,於是織造府一年年地擴建,越來越秀麗精緻,巧奪天工,堪稱江南第一府了。

  風華持有四爺的印鑒,雖不至於讓曹家家主親自相迎,但也得到了門人足夠的恭敬,被曹寅手下的第一幕僚王翰迎了進去。

  王翰是個四十多歲、書生模樣的人,未聞聲先見笑,短髯方巾,長相倒是和氣親切,標準的儒生打扮,見到個頭只到自己胸口的風華,分明是個沒長大的小孩,竟也沒變色,單沖這份不露聲色的涵養,也當得起曹寅身邊第一師爺的身份,熱情而又不顯得諂媚,大大方方地、笑吟吟地沖風華作了一揖。

  「不知貴客前來,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風華自然也不會如同在四爺面前那樣表現出一團孩子氣,沒得讓人看輕,抱手回了一禮,內斂地一笑道,「哪裡,倒是我來得唐突,還請曹大人與王師爺莫要見怪。」

  王翰朗朗一笑,摸了摸短髯,看了看風華,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如大人這樣的貴客,我們雖有仰慕之心,無奈位卑言輕,不敢褻瀆貴人風采。」

  風華哈哈一笑,沖王翰眨了眨眼,一副我們心照不宣的哥倆好架勢,「曹大人可是太客氣了,若說卑言輕,怎麼也輪不到深受皇上器重的曹大人啊!!」

  兩人邊寒暄邊進了曹寅的外書房,裡頭卻沒看到曹寅,風華感到十分奇怪,話說曹寅就算自矜身份,不親自出門迎接她這個四爺的隨從,而是派了他手下得力的助手,也還說得過去,但風華已然進了府,那就是代表了四爺的立場身份,斷沒有再把她扔在一邊的道理,至少應該露面和風華直接交談才對,可一直等到現在,曹寅是一絲影子都沒見著,這是——故意怠慢四爺的隨從,以顯示自己的不黨不群?

  風華眸中閃過的一絲狐疑目光,落在王翰的眼裡,他不由得尷尬地笑笑,大人把他派出來而不是親自迎接,也是沒有辦法。想了一想,他還是誠懇地對風華道,「請風兄弟莫怪,曹大人他實在有要事未忙完……」

  王翰還未說清楚,遠處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女人哭鬧,這聲音是如此淒厲尖銳,只如萬千鋼針,直刺耳膜,乃至風華和王翰站在遠離二門的外書房門口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到此,風華已決出不對,當下一聲不吭,只是目光咄咄,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質疑,此情此景也容不得王翰遮掩了,他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苦笑一聲,歎了口氣,「小公子莫怪,大人如今確實是有心無力,要說大人也實在命苦,雖造福一方百姓,忠心為皇上辦事,奈何命裡子嗣單薄,只有兩子一女,大小姐已出嫁;大公子聰慧明理,才華過人,又謙虛禮下,卻是大人和咱們這些門客的驕傲,只是前些日子受了驚嚇,愁得我們大人日夜茶飯不思;小公子年紀幼小,深得大人寵愛,只是,只是,小公子昨日殤了!」

  風華一愣,小公子?曹家那個幼年早夭的庶子,曹顒的弟弟?前段時間曹顒出事時不是還好好的?

  二門裡傳來越來越尖銳的混亂聲響,夾雜著女子不顧一切的怒罵叫嚷,惡狠狠的彷彿在詛咒什麼,全然沒有了一名女子應有的嬌柔婉轉,如同破碎尖銳寒徹心扉的冰渣,其中不時便有「曹顒」兩字。

  風華心中掛念,便向王翰道,「既如此,我更應該見見曹大人了,畢竟曹大人是中年喪子,悲慟難過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只是為了曹家和江寧織造著想,我卻少不得要請曹大人節哀,保重身體。曹大人是皇上信任之人,主一方政事,我等縱然是有事,斷不會越過曹大人去辦,既在江南地界,少不得還要請曹家出面。」

  王翰想想也是,風華這般鄭重其事,那位有名的鐵面無私雍貝勒也不是什麼八面玲瓏的人物,既然找上門來了,想來是確有要事,大人本來只是讓他迎接罷了,真有事他卻是做不得主的。

  「大人既然開口,王某自然不敢托大,也罷,我們可往那邊走走,且看大人是否已經處理妥當吧!」

  此時府內已經亂成一團,他們二人一路行來,一個阻攔的奴僕也沒有遇見,竟暢通無阻地走到了二門門口,那喧嘩吵鬧哭嚷聲越發尖銳刺耳。

  「老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我可憐的珍兒,他才三歲,三歲啊,又聰明又可愛,平時也十分尊敬嫡母兄長,哪個殺千刀捨得對他下手,可不教我活了!!」

  院子裡只有四個人,一名撲倒在地的年輕女子抱著一具幼小的身體,正捶胸頓足地說著,眼淚兒一串一串,雖然狼狽,卻遮不住那張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面龐,盈盈淚光的大眼睛,悲悲慼戚地望著場中唯一的中年健壯男子——曹寅,一手還死死扯著曹寅的衣角。

  曹寅歎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愛妾愛子,他一貫是疼愛有加的,他一直認為,這小兒子聰慧過人,將來好好培養,說不定能成為大兒子的臂膀,可誰知這次他只是出門一趟,回來便聽聞喪子噩耗,驟然之間,他如何不心疼?寵妾小李氏口口聲聲說珍兒是被害死的,說得他也有些動搖,懷疑的目光,不由得看向滿臉疲憊難過的妻子,以及站在走廊裡自始至終漠然一張臉沉默不語的曹顒,他的大兒子。

  然而剛一升起這樣的念頭,他又突然想起,這個孩子前段時間被擄,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剛剛才回家,瘦了小小年紀頜骨都越發分明了,心中頓時為這個時候還懷疑自己兒子感到一絲愧疚。

  曹顒今非昔比,眼光也是由風華指點訓練的,如何看不出父親眼中的那一絲懷疑,以及隨後浮現的愧疚?心中冷哼一聲,心中只向著那個賤人,連這麼破綻百出的話都信,果然是個見色忘形的傢伙,他真的不該對『得到這個男人的認可』還抱有幻想。

  ☆、第二十九章  意外糾紛(二)

  院子四周隱隱綽綽地圍著一圈僕役,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在這個時候靠近院子,連交頭接耳都不敢,只是各自悄悄豎起耳朵,希冀收集點零碎的話語,事後好八卦一番。

  「你起來吧,珍兒命薄,受不住這一番富貴也是有的,你是他的親娘,如此哭哭啼啼,又讓他怎生好好上路?」

  曹寅慢慢對那哭得死去活來的小李氏道,雖然口氣平淡,眼神中倒是透著三分憐惜。

  只是他話音剛落,那小李氏卻哭得越發淒慘,白生生的一張瓜子臉,淚水汪汪的楚楚眼眸,滿是悲慼柔弱之態,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惜,她一邊嗚嗚咽咽地,卻把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老爺一片憐惜之心,奴婢自是感恩,只是我可憐的兒死得好冤,明明前段時間還蹦蹦跳跳開開心心地喊我娘——我做娘的沒有本事,也只能掉幾滴淚送送他,嗚嗚……」

  她句句都是悲慟之語,卻又句句都暗有所指,每說一句,曹寅的眼神便更柔和痛惜一分,相對的,曹顒的臉色卻更冷淡漠然一分,而曹妻李氏更暗淡灰心一分。

  「姨娘如此說來,想是已有了證據,只不知姨娘認為到底是何人害了弟弟?」

  一邊冷眼旁觀半天的曹顒,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

  他一說話,眾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他散發著冰寒之氣的精緻小臉上,卻發現他並無半點表情,彷彿摟在小李氏懷裡了無氣息的小人兒壓根就是個陌生人一般,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投注。

  這種態度,落在曹寅眼中,自然不舒服起來,剛才對大兒子升起的一絲愧疚,又消失無蹤了,反而被小妾撩起的憐惜之心越發濃重,心裡的天枰此消彼伏,就要傾斜,眼見他就要衝曹顒發火。

  一直站在廊下的李氏忽然咳嗽了幾聲,扶著柱子,拿手絹捂著胸口,雋秀蒼白的面龐上籠起輕愁,哀哀地衝著曹顒開口道,「連生少說兩句吧,你剛剛遭逢大難,好容易才把你救回來,身子骨還沒調養起來,你是曹家的嫡子,如今又是唯一的兒子,再把自己折騰病了,你讓娘還怎麼活?又置你父親的一番期望於何地?」

  李氏這番話說得比小李氏更加高明,點明了以曹顒和她的身份,根本就不屑對曹珍出手,反倒是曹顒前段時間遇險,才大有可疑。

  曹顒聽了李氏的一番話,略有些詫異地側頭看了他母親一眼,卻看到母親晶亮溫柔的眸子,一怔,這樣綿裡藏針鬥志昂揚的李氏,和他印象中軟弱溫柔只知哭泣的母親有著很大的出入。

  他卻不知道,女人一旦下定決心為了子女,那是什麼都能捨棄也什麼都敢爭取的。

  李氏到底出身江南世家,正正經經的豪門嫡女千金,自幼就在後院的女人堆裡成長起來的,不是不知道豪門內院女人間的齷齪事兒,她平日不屑與小李氏爭寵,以前是性子懦,也瞧不上小李氏為爭寵奴顏卑骨的輕狂樣兒,她有她貴婦貴女的驕傲和尊嚴,丈夫靠不住,她還有聰明懂事的兒子,沒必要把自己降低到塵埃裡。

  可直到她差點失去了兒子,她才真正明白,不是她不爭,別人就會放過她,相反,她若再一味軟弱可欺,等待她的,必然是母死子亡的命運!!

  她是當今聖上指給曹寅的繼夫人,名分上甚至不輸原配,她的娘家背景雄厚,憑什麼一個出身卑賤、心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就敢踩到她頭上,甚至謀害她兒子?

  李氏在失去兒子消息的日日夜夜中痛苦地煎熬著,終於在找回兒子的喜悅中完成了妻子向母親角色的轉換,她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兒子!!

  如今曹家嫡系正經的主子爺只有他們夫妻父子母子三人,至於小李氏,縱然有曹寅盛寵,在禮教森嚴的江南,出身也擺不上檯面,算不得曹家什麼正經主子,曹家的老主母孫太君前些天被曹顒支到廟裡祈福了,要不然有她給小李氏撐腰,曹家還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子。

  沒有孫老太君坐鎮的曹家,看這小李氏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李氏的話曹寅沒有多想,小李氏卻聽得面色微變,心念一轉,就要張口繼續哭訴,忽然聽到一道清亮卻不含感情的聲音,淡淡地道,「敢問曹大人,學生無意間撞見了貴府家事,心中有所不解,不知可否問詢於曹大人?」

  曹寅一驚,猛然抬頭,就看到自家能幹的師爺王翰,滿臉苦笑地陪著一名粉雕玉琢的清貴小公子,那小公子坦蕩地掃視一遍內院,轉望向曹寅,雖然含著禮貌的笑,話語也柔和,只是漫不經心地透出的那股旁若無人的氣勢,卻讓人不敢輕視。

  李氏對於這位不速之客卻沒有什麼想法,只是模糊地覺得對方漂亮得太過火了,她的兒子連生已經是難得的琉璃人兒,這位氣質不俗的小公子,居然比連生還要漂亮三分,且比起連生眉宇間的優雅從容,彷彿會放光般耀眼精緻,璀璨得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只有小李氏,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憤恨,她原先打算一口咬死曹顒,藉機將曹寅徹底籠絡過來,好完成主子交給她的任務,兒子也算沒有白死,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這人一打岔,還不知道今日之事能有個什麼了局,她隱隱地產生了一點不祥的預感,想要打破僵局,一時又沒有好主意,急得緊抱著兒子的遺體,又是擔憂又是焦急。

  曹顒聽到熟悉的聲音,驚訝地抬頭看過去,便看到某個信誓旦旦不來江寧的人,一臉虛偽疏離的笑容,刻意放出一身氣勢,迫得自己父親居然像對待貴客似的神色凝重起來,他越發冷硬的心,居然感覺到了一絲暖意——也罷,有這傢伙插手,自己的計劃只怕會完成得更輕易了。

  此人正是與王翰同行而來的風華,待看清了院中發生的一切,她便心中有數,打算不動聲色地幫助自己朋友一把。

  「風公子但說無妨。」曹寅抬了抬手,客氣地道,先不說風華代表了誰的身份,單是他心裡對風華的看重,也令他不會駁了她的話。

  風華背負著雙手,往院裡走了兩步,方停下,看了看曹寅,又看了看曹顒,含笑道,「就我所知,曹顒曹公子應該是曹家嫡子吧?素聞曹大人對曹公子極為看重,一向寄予厚望,曹公子也不負曹大人期望,小小年紀,就有神童美名,有如此佳兒,不墜曹家名頭,曹大人縱然不說,學生也知道曹大人是欣慰的。」

  曹寅聽了這番話愣了一下,倒也不謙虛,點頭道,「不錯,下官有連生此子,曹家後繼有人,下官自是欣喜的。」

  小李氏聞言,咬著牙,柔美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不過此時此刻幾乎就沒有人主意到她,只有視她為禍害兒子的兇手的李氏,捕捉到了小李氏一瞬間的不甘扭曲,眸子也暗沉了。

  風華一笑,繼續道,「曹公子確定乃下任曹家家主,又有一位任蘇州織造、深受皇恩的舅父,自然是繼承乃父乃舅之志,為皇上管理好江南這一片富庶水鄉?」

  這話問得極富深意,暗藏殺機,曹寅只是在後院事上糊塗些,大事上卻是清楚分明,否則也不會在江寧織造上做了二十多年,最後還是在任上去世,深得康熙信任,當下一怔,忙道,「不敢,下官為皇上盡忠,是下官的本分,至於連生的將來,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若有幸得皇上的青眼,自然是皇上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風華點點頭,並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只輕聲一笑道,「曹大人實在太謙虛了,既如此,卻是曹二公子沒福了,將來有個能幹的兄長關照,富貴榮華,豈不唾手可及?」

  這一番兜圈子,曹寅終於聽出了其中深意,曹顒是不可能害曹珍的,他是板上釘釘地位毫不動搖的嫡子,未來的繼承人,沒理由親手斬斷一支在將來也許用得上的兄弟臂膀,自古嫡庶之爭,那都是在條件差不多的兄弟間,放在差距如此巨大的曹家兩兄弟間,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那小李氏口口聲聲珍兒被害,又是什麼意思?曹寅總覺得,風華的話裡還隱藏著一層讓人心驚肉跳的意思……

  就在曹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時,曹顒適時站了出來,輕蔑地看了一眼面色驚慌扭曲的小李氏,走到曹寅面前,從懷裡掏出一份冊子,遞給了曹寅,面無表情地道,「父親所有的疑惑,也許這裡有答案。」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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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意外糾紛(三)

  曹寅此話一出,那踢踹也是下了狠勁,小李氏捂著胸口,癱軟在地,連連咳嗽,只萎靡了一剎,又淚珠滾滾,嬌聲哭訴道,「老爺可真是冤枉奴婢了,那是奴婢的親生兒子啊,那是奴婢身上掉下的骨肉,奴婢縱有千般不是,又怎麼會害他?」

  曹寅狠狠地瞪著她,怒氣勃發,指著小李氏痛罵,「你是不會害你自己的兒子,他還是你的指望呢,是你圖謀曹家的踏腳石,你怎麼會害他?你只是要害連生,沒想到害人不成反害己,竟害了你自己親兒的性命!!你怎麼還有臉哭訴,你沒看到珍兒在看著你嗎,珍兒就站在你背後,在等你這個親娘呢!!」

  小李氏原本還要狡辯,待聽到曹寅的最後兩句,便如墜入了冰窖當中,只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頸間彷彿被誰吹了一口寒氣,森森地浸入她的四肢百骸,她陰差陽錯失去兒子,痛悔至極,卻還是壓下了心頭的懼怕後悔,想利用兒子的死,最後再搏一把,一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二來也滿足自己的私心,反正她還年輕,還能生,而李氏早已失寵,一旦曹顒死了,以後的曹家還不是她的?

  誰料被曹寅這麼一說,戳破了她心底的恐懼害怕,一時間,彷彿真看到了兒子曹珍站在自己面前,像往常一樣穿著一身大紅的小袍褂,胖嘟嘟的,甜甜地叫她「姨娘」……

  「不,珍兒不是我害死的,珍兒不是我害死的,別找我,別找我——」

  小李氏猛然淒厲地大叫,雙眼失焦地盯著某處,雙手胡亂揮舞,嘶啞地吼叫,彷彿要趕走什麼,轉眼看到曹顒獨自站在廊下,纖長挺秀,風骨優雅,那是她的兒子曹珍遠遠比不上的世家風蘊,傳自李氏的玉雪精緻的面孔上,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黑漆漆的眼睛,壓根就沒有看匍匐在他腳下狼狽不堪的自己,那樣自然而然中透出的輕視,直將她釘在了恥辱架上,她腦中最後的那根弦,「彭」一聲斷了!

  她突然站起身,清秀柔美的面孔已經扭曲猙獰得如同鬼臉,張牙舞爪地朝曹顒撲了過去,惡狠狠地叫道,「你怎麼還沒死?你去死,去死,你死了,曹家就是珍兒的了,是珍兒的……」

  「住手——」曹寅和李氏同時大喝!!

  在場那麼多人,自然不會讓小李氏真的傷到曹顒,風華迅速彈出一枚從袖口摘下的金屬紐扣,直擊小李氏的腿彎,曹寅現在就只有曹顒一個兒子了,怎會讓他落入危險?上前一腳踢向小李氏,兩種力道同時到來,發生碰撞,頓時扭曲了原先的走向——

  「卡嚓」——

  小李氏腿斷了!

  她慘叫一聲撲倒在地,當場便痛暈了過去。

  曹顒閉了閉眼,想鬆一口氣,可不知為何,心底又泛起濃濃的悲哀。

  曹寅環顧四周,只覺心底一片蕭索寒冷,倒臥地上慘不忍睹的小李氏,王翰臂彎裡已經永遠沉睡的小兒子,神情冷漠疏離的大兒子,疲憊憔悴的妻子,他的家啊,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六尺漢子,紅了眼眶,頹然地咬牙道,「——罷了,珍兒年幼夭折,不好大肆操辦,如今正好沾了他親娘的光,就……把他們母子收在一個棺木裡吧。」

  王翰聽到曹寅的話,猛然抬頭看了曹寅一眼,又馬上垂了下來,噤若寒蟬。

  風華倒是對曹寅的處置沒什麼意外,只是對曹寅這個人,卻有了更直觀的認知,這小李氏,現在只是昏了過去,可曹寅的意思分明是不讓他活了,當斷則斷,雖狠了些,然處在他的位置上,卻很有必要。

  這樣的人,為人處世小事上也許有瑕疵,大節上卻是絕不糊塗的。

  有他掌舵,在曹顒沒有成年之前,曹家定然還是安全的,至於將來,她要影響的是曹顒,跟曹寅可沒有關係。

  曹顒遞給他父親的,是一疊小李氏作惡的證據,裡面不止有小李氏三番四次下手暗害曹顒的罪證,還有小李氏教導自己兒子仇視長兄的言行,除此之外,裡面還清清楚楚地寫明了小李氏的出身——她是孫老太君離宮前,太子外家暗使手段送到孫老太君身邊的,名義上,卻是以孫老太君遠方侄女的身份。

  曹寅看到了這裡,什麼都明白了——他一心追隨康熙,立志做一名純臣,也以為自己早已遠離了京城那趟是非,卻沒想到,早在那麼久遠的時候,那些阿哥就已經把手伸到了他身邊,而他不但毫無覺察,還寵愛了那賤婢多年,若不是他牢牢記住康熙的吩咐,從不把公事帶回家中,也不和任何家人談論,豈非早就被那些阿哥算計得屍骨無存?!

  曹寅花了好長時間才平復了激盪的心情,這一天,他連聞噩耗,受到的打擊太多了,對長子能拿出這般細緻的情報,都懶得去詢問了,打疊起精神,把注意力轉向了風華,畢竟,以此人所代表的身份,這才是他要集中精神應對的。

  確實,以曹顒的年齡,縱然再聰明十倍,也不可能挖掘到那麼深那麼細緻的情報,可他背後有一個密切關注曹家的李煦。

  論起康熙的寵重,李煦絕對不亞於曹寅,而他為人卻遠比曹寅世故玲瓏,在蘇州經營的人脈遠非曹寅可比,曹寅乃皇子伴讀出身,才能是有的,卻不諳官場規則,或者說,是不屑於周旋與眾人當中,一心只有康熙,一味老老實實地辦理康熙交給他的明裡暗裡的事情,其餘一概莫理一概莫問,這般態度,落在康熙眼中,自然更加看重,但相對的,與皇子宗親以及朝廷官員的距離就遠了。

  李煦不同,李煦政治觸覺敏銳,處事周到圓滑,人脈極廣,他雖然並不是那種汲汲營營之徒,對權勢沒有太大的野心,也只忠心於康熙,但畢竟受時代眼界局限,對「擁立之功」有莫大的嚮往,因此對於阿哥們遞出的橄欖枝百般苦惱,難以抉擇,而曹家作為他最能得力的姻親,卻因為曹寅的孤,沒有發揮最大的作用。

  一方面出於對妹妹外甥的維護,一方面也是出於自己私心的考慮,都決定了李煦不能不全力關注曹家的動態。

  就像上次,曹顒被綁架,最先得知的不是曹家,而是他李煦,經過這件事後,李煦下了一個決心,那就是撇開曹寅,盡快扶持自己的外甥成為曹家新任家主,到時候李家與曹家聯合,整個江南經濟就掌握在兩家勢力之下,只怕那些阿哥們才不敢再輕易打他們兩家的主意。

  所有這些,李煦並不隱瞞自己的外甥,曹顒也不是蠢人,經過一番磨難,早已脫去了孩童稚氣,又有與風華李衛的合作,心境何止成熟十倍?

  他下定決心要除了小李氏這個攪得他曹家雞犬不寧的禍根,便雷厲風行,縱然曹寅今日沒有做出這番決定,他也定會逼得他父親不得不做!!

  ☆、第三十一章  開誠佈公

  風華與曹顒交換了一個極默契的眼色後,曹顒便自然地顯出兩分激動一分靦腆一分內斂的笑意,在曹家剛剛經歷了一場悲劇震盪的時候,不過分熱情得打破他好不容易弄出的和諧局面,又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他此刻歡喜的心情,轉頭對曹寅道,「父親,這位就是兒子的救命恩人風華,前次兒子落入歹人之手,若不是恩人施以援手,兒子只怕……只怕已經葬身魚腹!!」

  曹寅本就子嗣單薄,又剛經受喪子的打擊,對僅剩的嫡長子更是心存歉疚,如此複雜的心情交織下,不免產生了一種患得患失的心態,他本不是心思詭譎之人,在心計青出於藍的曹顒不動聲色的引導中,未來居然變成了罕見的子控,此是後話。

  此時,曹寅一聽風華居然就是當時仗義救下嫡長子的恩人,這可比『四爺門人』的身份更有份量,原本的那一絲疏離客氣一下子便飛到了爪哇國,打心裡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給風華供上一炷香,這可是保住他曹家一線血脈的大恩人,年紀再小也是大恩人吶!!

  「原來是風公子救了小兒,如此大恩大德,真讓下官不知說什麼才好。」

  曹寅是真不知道說什麼了,本來就不善言辭,一激動口舌就更笨,皇子伴讀出身的他肚裡文墨是不少,可那些華麗麗的感恩戴德的話卻一個字都想不起來,激動得都漲紅了額頭上的青筋,仍是憋不出啥好聽話。

  風華見狀,心知機會不容錯過,目光一閃,展開燦爛的笑容道,「曹大人這麼說,可教晚輩坐立不安了,當日晚輩本是隨著四爺南下,四爺臨時有事改了道,這才無意間救了連生,卻是連生吉人自有天相才對,送連生回來的一路上,晚輩與連生頗說得來,曹大人如此客氣,實在教晚輩誠惶誠恐。」

  她乖覺地把生疏的自稱換成了親親熱熱的「晚輩」。

  曹顒聞言,側目意味深長地盯了風華一眼,也不拆穿,風華恍若未覺,依然笑容燦爛地對著曹寅。

  曹寅彷彿才想起風華的另一重身份似的,點了點頭,略略平復下心情,深歎口氣道,「也是遇到了四爺和風公子,四爺卻是嫉惡如仇,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若是其他……」他差點說漏了嘴,忙咳嗽一聲,「咳,總之四爺和風公子救了小兒,風公子方才又點醒了下官,如此大恩,下官必銘記在心。」

  坐在下首的王翰神情幾番變幻,張了張嘴,似乎想阻止曹寅這麼說,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緊皺著眉,苦苦思索著什麼。

  風華見好就收——如此點到為止也就夠了,曹寅能做江寧織造這麼多年,心裡的彎彎繞也不是就完全沒有,他能做下如此承諾,亦是極限了。

  當下淺笑著站起來,從懷裡拿出四爺的手書,遞給曹寅,「晚輩此次來,卻是奉四爺之命,將此手書送到曹大人手上,請曹大人過目。」

  若說剛才的交談主要傾向於私人聯絡感情,那麼現在就是公事公辦了,曹寅也明白,嚴肅地接過了手書打開,越往下看臉色越是難看,驚得不由地向風華確認,「四爺所言屬實?」

  他這番詢問卻是失禮了,質疑誰也不能質疑自己的主子啊,若聽在旁人耳裡,只怕頃刻就能招來滅頂之災,好在在場的或是他的心腹,或是與他利益相關的兒子,而風華,則對這些小節不在意,當下認真地點了點頭,四爺遇刺這還是她親身經歷的,她花了不少靈丹妙藥才救回了這位未來的真龍天子的命,到底如何凶險,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的了。

  「這,這,這,」曹寅臉色變幻,最終定格在鐵青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先是內宅間諜,如今竟公然在江南刺殺奉旨巡視的欽差皇子,這簡直是要置我江南官員和百姓於死地啊!!若四阿哥真有個……曹寅有何面目去見皇上?」

  「曹大人莫要緊張,」風華勸道,「為今之計,還是盡早徹查才是,曹大人務必要心中有數,這樣不管最終查到什麼,交由皇上定奪便是,曹大人頂多一個失察的罪名,可若曹大人按兵不動,那就是曹大人辦事不力,不顧皇子生死,只怕最後不管什麼罪名都要落在曹大人身上。」

  「這……」曹寅攥著手書,擰緊了濃眉,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王翰。

  那一直透明狀的王翰也是有謀之人,自然明白其中輕重,臉色早變了,向曹寅道,「風公子所言甚是,此時不宜久拖,大人還是要盡早拿定主意才是。」

  風華所說的後果絕對有可能發生,棄卒保帥或者嫁禍於人,這在官場也是屢見不鮮,如此卻將曹寅的退路堵死了,曹寅如今是不動也得動了,只要他動起來,江南的動態便都逃不出康熙的法眼,而這,都在不打算告御狀的四爺意料之中。

  「風公子所言甚是,請風公子轉告四貝勒,四貝勒在江南出事,這便是我江南官員的責任,於公於私,下官都會追查到底!請四貝勒放心。下官還擔心,四貝勒既在江寧,那住所,伺候的人……」

  風華笑著拱了拱手,「曹大人無需惦念,這些瑣事,四爺自有安排,學生定將曹大人的話帶到。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曹大人若沒有別的吩咐,學生便告辭了。」

  曹寅還未開口挽留,一直傾聽著兩人交談的曹顒便站了起來,「父親,就由兒子送送風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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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精美的花園時,曹顒屏退了左右,拉著風華放慢了腳步,他有一肚子疑問,不吐不快,風華見狀,悄悄地在兩人周圍布了一層隔絕聲音的結界,所謂隔牆有耳,她可不信任織造府的管束力。

  「你搞什麼鬼?好好的,你什麼時候成了那位四貝勒的心腹隨從了?這種身份,別人也許覺得榮耀,至於你,沒覺得礙手礙腳就不錯了,怎麼沒一走了之?你就甘心?」

  鄙視地斜了風華一眼,曹顒百思不得其解,話說的也分外刻薄——要說毒舌,曹顒還真不輸風華什麼,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風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得了,陰差陽錯懂不懂?我還沒鬧明白呢,身份就變了幾番了,門客,恩人,小廝,嘿,一次比一次低,可在人家心裡,這還是對我好呢,一走了之有什麼用?你不是不知道什麼叫皇權,以他的小心眼,我還不想被天涯海角地追殺!!」

  ——她更不想嘗試啥叫『血滴子』的威力,這句話風華只放在心裡反覆播放了三遍,她對那飛旋著收割人頭宛若切菜似的恐怖武器實在是感興趣,可前提是不要對著她的大好頭顱實驗鋒利度。

  曹顒很想學風華翻個白眼,最後因為這個動作不夠優雅作罷,只努力擺出更鄙視的神態,「既然那麼怕他,那還把他扯進來做什麼?我們認識時,可不知道你是誰誰誰的小廝!而且你都找到這麼彪悍的靠山了,那咱們的蓬萊山莊……」

  「停,」風華擺了擺手,「為什麼把他扯進來,我現在也不好跟你說明白,只是幫你結一個善緣,雖說你們曹家有自己的立場,可那不代表你的立場,你,」風華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曹顒,目光中透著嘲諷和瞭然,「你有你的『雄心壯志』,你有你想走的路,你家那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脆弱得要命的立場怕是罩不住,莫如一開始就站定別搖擺,你要記住,蹦躂得越歡的人,往往都不是最後的勝利者,咱們仨就差沒結拜了,我還能害你不成?」

  風華的話犀利而咄咄逼人,很符合她平時的作風,而這番話,也可以說是他們之間就各自的政治立場試探至今的第一次正式交流,無疑,風華是坦誠而真誠的,曹顒聽了,久久不語,他再天資聰穎,前提也只是個孩子,還不到智多近妖的地步,面對生死攸關的抉擇,不免彷徨遲疑。

  風華瞅準他的臉色,便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噗嗤一笑,挑了挑眉,伸手輕佻地拍了拍他雪團似的小腮幫子,「我又不是讓你現在就下定決心,愁什麼?只是給你的人生多增添一條可選擇的路罷了,至於走不走,全在於你,我才懶得管,你不會以為我是在幫那位拉攏人吧?」

  這人,話說真不負責任啊!!

  被風華一打岔,曹顒也回了神,惱怒地瞪了風華一眼,盯著對方看起來比自己更軟乎更粉嫩的臉頰,手癢癢地,瞅準機會就要掐上去,風華早看出了他的意圖,哈哈一笑,腳步一錯,眨眼已在十步開外,只讓人看到翩翩瀟灑的纖長背影,而聲音清亮,亦落入曹顒的耳中。

  「至於蓬萊山莊,是我們三個人的,可不是某個權貴的斂財工具,就算有一天情非得已要放手,那也得我們三個人都點頭才行!」

  ☆、第三十二章  升級真因

  風華帶回了曹寅的親筆書信,不知道寫了什麼,讓四爺「龍」心大悅,對風華更加和顏悅色,其實風華私心裡更希望他對自己跟平時差不離就行了,冰山突然變成亞熱帶,這是多麼驚悚讓人難以接受啊!!

  現在風華勉強可算是四爺的心腹,恐怕也是年齡最小的那枚,這不,風華一個人進入了傳說中的聖地——書房,面對面地向四爺交代這趟活的方方面面。

  「你是說,那個小李氏是奸細?」四爺皺緊了眉頭,中指下意識地在桌上輕敲,這是家醜,曹寅當然不可能在信中說明。

  風華勾了勾唇角,「這沒什麼不可理解的,只是此事當真膽大妄為,最終達到目的還罷了,若被曹寅中途覺察,就如同現在,倒是讓漁翁得利。」

  這漁翁,自然是四爺。

  這種結果,讓四爺也微微翹了翹嘴角,讚賞地看了風華一眼,「你這小傢伙,沒白負這一身狂傲勁頭,還有點本事。」

  風華撇撇嘴,什麼叫有點本事?誇人也別這麼吝嗇好不好?

  四爺對風華不恭敬的小動作早就免疫了,眼不見為淨,思考了片刻,下定了決心,「收拾一下,我們即刻離開江寧。」

  風華也沒有問他為什麼突然做下這種決定,這不是以她現在的身份能問的,她雖然偶爾對四爺的態度很隨意,但那畢竟是一種試探,試探四爺的底線,可還沒有傻缺到真把四爺當平等的人去對待。

  剛踏進房門,風華只覺心口一陣劇痛,瞬間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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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爺剛聯絡上提前趕來江寧等他的蘇培盛等人,就從蘇培盛那裡得到康熙的旨意,要他立刻回京,四爺原先還滿心憋屈,覺得這一趟南下什麼收穫都沒有,反而差點喪了命,這麼灰溜溜地回京,他實在是不情不願,心中正躊躇不定,誰想風華能幹,只一趟,就帶來了曹寅暗示善意的書信,心頭大悅,只覺這簡直是意外的驚喜!

  當下也不覺得就這麼回京難看了,為了避嫌,他還是要盡快離開江寧才對,萬一讓康熙覺得他手伸得太長,滯留江南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他可冤得沒地方訴了!

  待眾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還不見風華的身影,四爺感到奇怪,正要派人去叫,忽然在風華院裡伺候的小婢神色倉皇地匆匆跑了過來,「主子,不好了,風公子暈倒了。」

  「什麼?」

  四爺臉色難看極了,心中迅速陰謀論了——不會是風華出門被人算計了吧?

  這麼一想,他不淡定了。

  四爺大步來到風華的院裡,跟在他身後的蘇培盛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一看到四爺靠近,那守在屋裡的下人忙避到一邊,四爺走近床鋪,只見風華小臉蒼白得近乎透明,緊閉雙眼,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脆弱得彷彿不堪一擊,而就在幾個時辰前,這個孩子還雙眸熠熠放光,毫不怯場地和他侃侃而談。

  當她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躺著的時候,收斂了一身張揚肆意的光芒,四爺才突然驚覺,這還是個孩子,一個小小的,纖細的,嬌弱的孩子,不論她多麼聰明幹練得超過很多成年人,她都只是個孩子。

  「大夫呢?」四爺沉聲問,忍不住伸手觸了觸那纖長的睫毛,又彷彿被刺了一下似的,迅速收了回來。

  「回主子的話,掌櫃已經派人去請江寧最有名的大夫了。」蘇培盛小心翼翼地道,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四爺,正好看到四爺收手的動作,心頭一跳,忙又垂下了目光。

  四爺不再開口,沉沉地坐在床頭,臉上的表情幾乎能刮出冰渣來,他不動,別人更不敢動了。

  年邁的大夫很快被衣冠不整地拽了來,話說他正要脫衣服睡覺啊,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打劫過來,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憤慨,就被屋中人的表情嚇了一跳,他也是人老成精的,當下老老實實地向四爺行了一禮,戰戰兢兢地抬手摸風華的脈搏。

  「咦?」老大夫神情一動,又細細摸索一遍,臉上疑惑的表情越盛。

  「他身體如何?」四爺捕捉到老大夫的疑惑,半瞇鳳眼,沉聲問道。

  老大夫捋了捋山羊鬍子,眉頭都打結了,「老朽生平醫人無數,卻從未看過這等奇怪的脈,陰陽不明,脈淺近無,細細探究,卻又並無不妥之處。」

  四爺臉更黑了,這等語焉不明的話,叫他怎麼理解?

  老大夫還要再說,突然發現手下平靜的經脈彷彿受到了什麼極大的刺激,快速地收縮膨脹,碰撞,交融,糾纏,極盡詭異,心頭不由得咯登一下,他多年從醫,也救治過一些江湖中人,隱約覺得此刻手指下的脈相就如同傳聞中的走火入魔!

  「啊——」他立刻把這種情況說了出來,「這位小哥是練武之人吧?這脈相彷彿是走火入魔。」

  四爺一愣,他是不知道風華會武,不過想到風華敢隻身上路遊歷天下,想來也是有所依憑的,只是好好的,怎麼會走火入魔?

  在場的,比如掌櫃就是武藝高強之人,四爺一個眼色,他便乖乖地上前去查看,待摸清風華的脈相,他心中暗暗震驚,經脈如此凌亂,真氣衝突如此霸道,竟還沒有爆體而亡??

  兩人磨磨蹭蹭的行為在四爺眼中就是問題嚴重的意思,他也說不清那堵在胸口的悶氣是怎麼回事,猛然站了起來,「替他收拾好,我們馬上回京。」

  「不可——」

  「不可。」

  老大夫和掌櫃的異口同聲地反駁,四爺一個利眼甩下來,掌櫃的這才發現自己逾矩了,立馬縮著脖子不敢說了,老大夫倒是頂著壓力,硬著頭皮開口。

  「這位小哥情況複雜,全身經脈都似乎要爆裂一般,這種時候,恐怕不易移動,若一個不慎,恐怕輕則癱瘓,重則喪命。」

  此言一出,屋裡一片寂靜。

  蘇培盛簡直不敢去看四爺此刻的表情,他哭喪著臉,只希望主子千萬別暴怒。

  ∼∼∼∼∼∼∼∼∼∼∼∼∼∼∼∼∼∼∼∼∼∼∼∼∼∼∼∼∼∼∼∼∼∼∼

  就在外面為了風華一片忙亂時,風華本身的意識早已進入了洞府,盤膝坐在蓬萊居前得玉石台階上,額上汗涔涔的,忍耐著全身骨骼重組、五臟移位的劇痛——洞府再次升級,修為猛然大漲,風華肉體凡胎,一點點地淬煉的速度,完全趕不上修為上漲的速度,此刻她只覺自己就是八卦爐中的孫悟空,鐵爐裡燒紅的鐵塊,外面看不出什麼,內裡卻是四面八方都佈滿了兇猛的三味真火(也是因為如此,老大夫才沒有從脈相上發現風華的真實性別),撐過去,便能結成半仙之體,撐不過,只怕這一世輪迴就到此為止了!

  也是到現在,空間再次升級,突破了八仙設下的屏障,終於徹底和風華的靈魂融合成了一體,風華才真正明白,為什麼空間會莫名其妙地升級——

  功德!

  八仙洞府到底是神仙的寶貝,修仙方式和玄幻的修真不同,除了主人本身的努力修煉外,還有一種提高自身修為的捷徑——結善緣,積功德!

  之前雖說洞府與風華早已融為一體,但風華修為不夠,於是很多更高深一級的秘密便無從得知,直到風華救了未來的真龍天子!

  便是救一個普通人,積累的功德就不可小覷,何況是救了能影響天下蒼生的未來天子,風華的功德值瞬間破表,空間也因此達到了升級的條件,危險也隨之來臨!

  風華一直對自己擁有的空間寶貝認知不夠,她從未想過,修仙,到底修個什麼結果,只當是擁有一樣保命的手段,所以修煉上完全是按照她自己制定的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她自以為已經很努力了,卻不知道,她這樣修煉的方式,對於八仙洞府而言,簡直是不可饒恕的散漫!!

  這一次空間突然爆發升級,雖然是因為條件達到了,但作為和風華靈魂綁定的寶貝,多少會讓風華有預感才對,而這般毫無預兆地升級,強迫性逼得風華閉關修煉,差點就讓風華回爐重造,也不得不說是一次無意間的懲戒,懲戒風華的無作為!

  作者有話要說:自從這篇文開始寫以來,就是三災兩難的,我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還是堅持了下來,但最近幾天,因為一點設定,我不斷地面臨指責,儘管解釋了又解釋,根本沒人聽,好像再寫下去就是罪過了,真有這麼不可饒恕嗎?寫文本是為了自娛自樂,實在不喜歡,可以拒絕去看,為什麼要這麼為難作者?最近幾天,情緒很低落,更加談不上靈感了,感覺越寫越糟,也許紫需要冷靜幾天,重新找找當時開文時的靈感了。

  ☆、第三十三章  順水推舟

  造化開啟,神通顯現。

  當風華睜開雙眼後,視野中的天地,混沌兩儀,分外清明。

  她成功了,撐過了如墜地獄般的淬鍛過程,她脫胎換骨,擁有了半仙之體!!

  神仙是什麼,風華不知道,半仙是什麼,風華知道,就是現在的她。她沒有一步登天,因為她放不開凡人的七情六慾,然而半仙也是仙,雖不得飛昇而去,但壽命延長,這是最基本的福利,至於飛天遁地,翻雲覆雨之類的神通,是誇張了些,但改形換影,來去如風,卻是輕而易舉。

  風華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別的修道之人,如果沒有,那她在世間再無敵手。

  「哈哈哈哈……」

  笑聲從風華的口中溢出,難以停歇。

  就這樣獲得了無數凡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可風華卻覺得無比的虛幻,就這樣無端端地種了億萬級大獎,卻不知道怎麼去揮霍,真是可笑——她再也不可能以人的身份行事,卻也無法用「仙」的高高在上淡漠無情的眼光看人,到底該如何抉擇?

  「癡兒,本就肆意妄為之人,何故自套枷鎖?是仙,是凡,惟心而已!!」

  當頭一道彷彿由數道聲音匯聚的威嚴呼喝,在整個洞府內綿綿迴盪,瞬間震醒了差點陷入心魔中的風華!!

  好險,好險!!

  剛提高的修為根基不穩,她卻強求答案,差點把自己好不容易掙回來的命又搭了進去,多虧八仙留下保護洞府的一縷意念,在緊急之時保護了她!

  風華深吸一口氣,恭敬地伏地長跪,這一拜,便是認下了八仙為師,也真正認可了自己的新身份!

  八仙說的對,她本就不是循規蹈矩之人,強求自己分清仙凡,遵循天道,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一切遵從本心就是。

  風華當即跌坐原地,沉入冥思當中,時間在打坐中並沒有任何意義,當她再次睜開眼睛後,修為已經穩固,她徹底靜下心後,才有空打量又有了大變化的洞府。

  隨著她修為的穩固,原本已經大變樣的洞府再次發生了變化,那才變化沒多久的美輪美奐的袖珍宮殿,在她閉眼冥想時,似乎被一隻大手生生地揉成一團,在一陣柔和的光芒中,又一點點地化作了一座典雅奢華的現代風格別墅——和風華現代居住的『家』一模一樣,掩映在充滿仙靈之氣的紫竹林裡,居然分外和諧。

  此時風華已經知道,洞府為什麼變化——隨著她的修為的提高和穩固,洞府已然能夠根據她的意念隨意變化,並且身處其間,可以對外界產生輕微的感知。

  就比如此刻,風華只是稍稍放出了少許精神力,便「看」到、「聽」到外界發生的一點一滴,比如「看」到四爺緊繃的冷峻面龐,以及那意外洩漏的關心與緊張;「看」到四爺在滯留江寧等她清醒與立刻聽從康熙旨意離開江寧之間左右為難,最後在手下苦口婆心的勸說下,不得不把她留在江寧,獨自回京;「聽」到一路以來都寡言罕語的四爺絮絮叨叨地叮囑江寧的部下好好照顧她,待她可以移動就送她上京,「聽」到他一句話反覆說了五六遍,那叫一個細緻,說得聽話之人都滿腦袋黑線了,跟他在她面前的嚴厲苛刻言簡意賅風格完全不搭邊啊啊啊……

  風華在心裡噗笑,原來這人的良心也不像他的脾性那麼壞麼,對於他認可的人,居然是這種表裡不一的態度,真真是有趣!!

  只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這麼想著的時候,那一直以來看似熱情驕傲實則冰冷疏離的貓兒眼中,正流露出絲絲的暖意。

  風華有意拖延時間,直到她推算四爺一行已經出了江南地界,就算她現在能活蹦亂跳了也追不上後,她才從洞府裡出來了。

  四爺的話,目前也不是那麼好使,至少那個曾經為難過風華的夥計,就把四爺臨走的叮囑當成了耳旁風,趁掌櫃的給四爺送行不在江寧的空擋,言辭咄咄地要把正好醒來的風華趕出去——風華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個人,他們見面沒兩面好不好?為啥這傢伙膽大到為了驅逐她不惜拿四爺做幌子捏造謊言?

  「你是說,四爺臨走時吩咐,放我自由身,因為我體弱多病?」

  風華放下正喝著的一碗稠稠的白粥,盯著眼前滿臉警惕、神態很不耐煩的年輕夥計,慢吞吞地問道。

  「當然,你以為你是誰?主子身邊怎麼可能留你這種來歷不明、體弱多病的人貼身伺候?主子那麼完美的人,身邊的人當然也要厲害,你以為給主子做過一點小事就可以平步青雲?!!別跟我廢話這麼多,你現在既然醒了,就馬上走吧,我們也要搬走了,你以後再外面最好提都不要提這裡,否則,哼……」

  風華很囧,真的,世上怎麼有這麼傻B的人?話說你我要都是女人,還能說你是喜歡上主子所以吃飛醋了,女人的醋意可以讓女人做出常人難以想像的瘋狂事,可問題是我現在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這一副尖酸嫉妒吃不到葡萄的刻薄樣到底是為嘛啊??

  想是這麼想,不過以風華現在的心境,還真不打算和這種混人計較,況且她原本就打算找機會離開啊,這不,連借口都不用找了!!

  她欣然地順水推舟,當然表面上要很鬱憤很受辱,蒼白的小臉鐵青一片,氣得渾身發抖,「閉嘴,我風華頂天立地男子漢,豈是那等攀權附勢之輩?當初風華是敬重四爺,才決心追隨四爺,可四爺既然看不上風華,風華自會離去,何必派你這奴才如此羞辱?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風華很華麗地大聲怒吼一通,甩袖便衝了出去,果然瞥到院裡隱蔽的角落藏著人,想必自己這番話也落入了對方耳中,她才不相信以多疑聞名的四爺,會不在她這院子另放人,很好,這就解釋了她突然離去的理由,四爺就是要怪罪,也只能怪罪他自己不會調/教手下了!

  以風華現在的修為,只要她想走,誰能攔得住?何況整個暗部其餘人等在那夥計的吩咐下,也都裝作看不見聽不見,讓風華輕鬆地就此脫身,墜入茫茫人海,卻不知等待他們的卻是四爺的雷霆震怒,江寧暗部,除掌櫃一人,全部處死,以言語激怒風華的夥計,更是被酷刑致死,自此後,四爺也吸取了教訓,在暗中勢力的培養上更加嚴謹周密,再不曾發生過類似的脫離自己掌控的事情,此是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呃,紫悄悄滴回來更新了……

  ☆、第三十四章  時光如水

  康熙四十年正月,天氣乍暖還寒,剛過了一場小雪,天才放晴,毛裘暫時還離不了身。

  京城東城區王府大街,寬敞平坦的青石街道,兩邊的房舍都是規制建築,統一的紅牆黛瓦,朱門石獅,看上去分外莊重氣派。只是,往日裡靜得壓抑威嚴的環境,如今卻像煮沸了的油鍋一般,喧囂而嘈雜。

  這裡的人家全部都是皇室宗親,且當紅顯貴,極有影響力,而正月裡又是人情往來最頻繁的日子,因此整條街每天上午都是車水馬龍,縱然眾人都是世家調/教出來只分寸曉進退的,這你一言我一語,也足以人聲鼎沸,若非下午拜訪人家不恭,只怕一整天都沒有安靜的時候。

  在眾多被車馬包圍得熱熱鬧鬧的府邸中,唯有一道朱漆府門嚴嚴地緊閉著,門庭冷落,顯得與眾不同,格外惹人注意,縱然偶有拜訪之人,見那架勢,也多是悄悄遞上拜帖,悄悄地奉上年禮,然後悄悄地轉了回去。

  這番悄悄來悄悄去的行為,顯然落入了旁人的眼中,引起他人的談興。

  那些等待大人物召見的人,閒得無聊,也就磕磕牙,相互嘮嘮,不免說到了這戶奇怪的府邸,那些剛從外地升上來的,第一次有資格來這條街上送禮的,有那不曉事的人,便魯魯莽莽地打聽起了府邸主人,旁邊人便如受到驚嚇般地摀住對方的嘴,大大地驚詫誇張一番。

  「沒張眼睛啊?看看,看看,四貝勒府,這麼大牌匾哪,四貝勒府,咱大清有幾個四貝勒啊??」吐沫橫飛,指手畫腳好一番比劃,那鄙視的眼神都把人看成外太空來的土包子了!!

  「媽呀,是那位……冷面阿哥……」這位是一時沒頂住,嚇得從馬車上摔下來的。

  「可不是,四貝勒,冷面阿哥唉,誰敢在他府門前放肆!」某個常年在京城討生活的感歎道,回想起那張面對官員常年無表情的冷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別,別說了,那……那……回來了……」這是發現正主、心虛到極致的畏懼聲音。

  胡同口響起一陣「嗒嗒」的馬蹄聲,轉瞬就來到了眾人跟前,那高踞馬上的剛毅身姿,很容易吸引一幫堵在他家門口胡同裡的人的注意力——

  那剛過來的一行人,領頭的可不就是四阿哥胤禛以及十三阿哥胤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四爺胤禛就極不喜歡坐馬車出門,於是改騎馬,輕騎單身,哪怕是隆冬臘月也從來不變,這不大不小的事,倒引起康熙某次關切的詢問,胤禛最終以「鍛煉騎術及吃苦耐勞精神」為理由,保留住了這一新習慣。

  三年的歷練,昔日的年輕氣盛早已消磨在複雜詭譎的爭鬥中,四爺胤禛憑著自己摸索出的「孤」、「直」、「嚴」、「淡」等為人處事的要領,漸漸在朝堂中紮下了根基,在朝政上站穩了腳跟,如今越發沉穩內斂,氣度從容,清俊的面龐,不再似三年前那麼冷銳,淡然平和了許多,時不時透出的凌厲鋒芒早已不復蹤跡,宛若光芒四射的寶刀歸入了柔韌低調的鞘中,再也察覺不到一絲情緒波動,更顯得成熟雍容,威嚴日盛,令人不敢直視。

  胤禛淡漠地掃了一眼戰戰兢兢、鴉雀無聲等他過去的各路車馬,抖了抖自己的黑裘大氅,沒有任何表情地,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進了自家府邸。

  倒是十三阿哥胤祥,十分活潑,摸著下巴,瞇著細長漆黑的鳳眼,露出淘氣的壞笑,點著各馬車上的家徽,一路叫破眾馬車主人的姓名,只把人驚得冷汗涔涔,尷尬不已,他卻笑嘻嘻地跟在胤禛後進了四貝勒府,沒心沒肺得簡直讓人恨不得罩他麻袋!

  「嘿嘿,四哥,你沒看到那些人的臉色,或青或紅或白,那簡直是五顏六色啊,好傢伙,最嫻熟的變臉師傅也沒他們厲害!」

  一進府門,胤祥就拉著胤禛大笑不已,胤禛橫了他一眼,「行了,一天到晚闖禍胡鬧,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做點正經事了,老是一副長不大的神氣,叫誰能放心?」

  胤祥不以為然地擺手,「四哥,天天板著臉訓人你不累啊?弟弟知道,該正經的時候保證不會丟你的臉!」

  「什麼話,要丟也是咱愛新覺羅家的臉,要是讓皇阿瑪知道了,少不得給你一頓排頭吃——我還聽說,前些天你和十四在御花園溜車,把人王貴人的貓給壓死了?被皇阿瑪罰你們禁足抄《論語》,今兒怎麼又能出來了?」

  雖習慣了教訓弟弟,胤禛到底也瞭解十三這個人,外表再胡鬧也掩蓋不了那與生俱來的精明通達,雖然張揚了些,然而比起十四弟的跋扈,有分寸多了。

  胤祥聽到「溜車」,臉上閃過一絲懷念,一絲黯然,隨後立刻調整了自己的心情,笑得賊忒兮兮的,「放心,四哥,我是正大光明從宮裡出來的,老十四磨著德妃娘娘求情,我不過是沾光,不過那王貴人的貓不是我溜車壓死的,也算不到我頭上。老十四是一點不冤,不就是那貓驚了德妃娘娘一次嘛,都記恨大半年了……」

  他說著忽然想起德妃娘娘也是眼前四哥的親娘,人家十四阿哥為母報仇,愣是找機會壓死了那只曾冒犯過德妃的貓,博得德妃娘娘沒口的「孝順」誇讚,而四哥,當時放下手頭一切事務,急匆匆趕去宮裡探望德妃娘娘,卻被狠狠遷怒責罵了一頓……

  胤禛彷彿沒有聽見胤祥的話,領著胤祥往書房去,胤祥看著他略帶孤寂落寞(哪只眼睛看出來的??)卻依然挺得筆直的高傲背影,又懊惱又擔心,很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在心裡悄悄扇了自己兩巴掌——叫你嘴欠,叫你嘴欠!!

  這邊四貝勒府大管家何貴悄悄靠過來,候著兩人的交談告一段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朝胤禛行禮,「四爺回來了,福晉讓奴才問一聲,四爺午膳設在何處?」

  胤禛大步往東書院方向走去,頭也不回,「送到書房來,我與十三爺說話。」

  「是。」何貴恭敬地答道。

  胤祥一邊跟上胤禛的腳步,一邊不客氣地沖何貴高聲道,「唉,別忘了,爺喜歡的那幾道菜可得上啊……」

  何貴彎著腰,滿面笑容地道,「奴才定會稟報福晉,福晉知道十三爺的口味,請十三爺放心。」

  「那就帶我謝謝四嫂了。」胤祥爽快地道,他跟四福晉關係不遠不近,因四福晉是有名的端莊賢惠人,而他卻偏愛活潑嬌俏點的女子,所以一向就維持著表面上的尊敬,實則疏遠得很,難為對方還能記住他的口味,倒是讓他不好意思了。

  「走吧,」胤禛走到東書院院門口了,看到胤祥還落後了好大一截,皺眉道,「我有事同你商量,不許再這麼沒正經了。」

  ☆、第三十五章  意外相逢(一)

  東書院只有兩排森森筆直的松柏,一條筆直的青石路通向書房,胤禛領著胤祥走過來時,專管外書房一切事務的高順已經在角落燃起了兩個銅質炭盆,書房內寒涼的空氣有了升溫的趨向,卻也不明顯,只是胤禛個性節儉,御下嚴謹,如高順這般的下人也不敢擅自添加炭盆。

  胤祥是瞭解他四哥的,一走進書房,左右看了看,搓了搓手,顯然對溫度痕不滿意,抱怨道,「四哥,這也太過節儉了,又不是用不起,你身子骨又不是鐵打的,別為了這點小事凍壞了身子,不值得。」

  「放心,我心中有數。」胤禛沉穩地道,並不多話,轉頭向蘇培盛吩咐道,「你去請王露過來。」

  等著王露的當兒,胤禛爭分奪秒地埋頭處理事務,胤祥卻是閒不住的,在書房裡東摸摸西看看,忽然看到書桌上放著一疊厚厚的冊子,只寫了四個字「蓬萊山莊」,心中好奇,「這是什麼?」

  胤禛抬頭瞟了一眼,「你看看吧,這正是過會我要同你說的。」

  王露自是不會讓胤禛與胤祥等太久,很快便來了,同胤祥一起,堪堪看完了那疊冊子,正好飯菜也送了過來,三人方停住話頭,也沒有什麼虛禮,在偏廳靜靜地用餐完畢,方捧著茶移步到書房裡。

  胤禛撇了撇茶杯中的浮葉,凝神組織了一下語言,率先開口,語調緩慢沉厚,一雙幽黑深沉的鳳眸,透不出一絲光亮,「你們也看到了,這蓬萊山莊是三年前興起的一家商行,據說有三個東家,其經營的產業幾乎都是暴利行當,那些酒樓客棧自不必說,另有當鋪,銀樓,錢莊,繡坊,茶行,藥材行,古玩鋪等等,短短三年,已經開遍大江南北,堪稱一句,勢頭銳不可擋!」

  王露邊傾聽胤禛的述說,便翻看著手邊的冊子,一言不發,倒是胤祥,半是好奇半是不解地道,「四哥何時注意這些商賈之事了?這蓬萊山莊經營得再好,那也是商,能經營到如此規模,想必也是有後台的,難道是他那後台……」

  胤禛勾了勾薄薄的唇,微微搖頭,鳳眸微瞇,居然洩露出一絲愉快,「原先我確實沒有注意,不過最近老九很是心不在焉,連在皇阿瑪面前都前言不搭後語,我難免問了幾句,才知道有這麼一個蓬萊山莊,乃江浙富商經營,也沒聽說有什麼後台靠山,名不見經傳的,居然就把老九麾下大部分賺錢生意都搶了,真是難以置信!」

  王露放下了手中最後一本冊子,摸著下頜的鬍鬚,若有所思地道,「照四爺所言,若蓬萊山莊在沒有靠山的情況下經營到這等地步,這背後之人不可小覷啊!」

  胤禛點頭贊同,「我也是這麼認為,雖說老九手上的所有商行加起來未必不如這蓬萊山莊所涉之廣,可老九畢竟動用了阿哥的身份,等閒人不敢與之爭鋒,這蓬萊山莊又依仗什麼,才能脫穎而出,佔據這些暴利行當?甚至敢於同皇子阿哥打擂台??老九可不是吃素的,惹惱了他,只怕這蓬萊山莊……」

  胤祥一皺眉苦苦思索,無奈他實在不擅長這些彎彎繞繞,揮揮手,爽快地道,「這有什麼好想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還不如我們去這個什麼蓬萊山莊看個究竟!」

  王露輕笑道,「往日四爺總說十三爺急性子,照王露看,十三爺這番話急雖急了,不失為一針見血。」

  胤祥難得聽到王露誇他,得意地一笑,胤禛橫了他一眼,還是點了點頭,「聽說這京城也有蓬萊山莊的分店,在琉璃廠那邊,左右無事,我們去逛逛也好。」

  王露自然沒有意見,胤祥更是高興壞了,一下子就蹦了起來,興沖沖地跑出去吩咐人牽馬。

  三人帶著幾名侍衛出了門,也不是急事,他們便慢悠悠地縱著馬小步向前,剛到琉璃廠附近,忽然聽到一陣喧嘩!

  「閃開,快閃開——」

  「驚馬了,快跑!!」

  「救命——」

  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發瘋一般在人群裡橫衝直撞,馬背上的人嚇得伏下身子,死死地抱著馬脖子,一時間,馬嘶人叫,雞飛狗跳,也不知到底撞傷了多少人,撞翻了多少攤點,大街上一片混亂。

  「啊——」

  眼看著,那匹馬就要撞上一輛迎頭馳過來的兩匹馬拉的馬車,釀成更大的慘劇,那馬車車轅處忽然飛下來一道人影,輕飄飄地落在馬頭上,俯身按了一掌!

  「聿——」一聲慘叫,那前一刻還狀若癲狂的高頭大馬,忽然渾身發抖,眼眶、鼻孔、嘴巴,耳朵,剎那間同時流出了殷紅的鮮血,四肢一軟,在眾人目瞪口呆中,轟然倒地,絕了氣息!

  滿街寂靜!!

  那一瞬間,胤禛分明看到馬頭上的人伸手一抓,便將馬背上人抓在手中,轉身輕盈地落了地,將手中人往地上一扔,向馬車裡低低說了兩句什麼。

  高手!!

  這是胤禛的第一反應,然而此情此景卻不容他進一步弄清楚對方的身份,滿地受傷的民眾需要安撫,那在大街上縱馬的人也需要問責!

  那馬背上的人慢慢爬了起來,二十多歲的模樣,兩股戰戰,臉色慘白,看情形沒受什麼傷,不妨礙他惱羞成怒地大罵,「大膽,你知不知道爺是誰?竟然敢殺了爺的馬!!!」

  「鬧市縱馬,為何殺不得?」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忽然想起。

  那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順口怒道,「你是什麼東……」

  一抬眼,便看到一位身著寶藍色便服身披大氅的青年,眉眼深沉,也就是普通的富貴公子的打扮,可關鍵是,那張冷若冰霜的面龐,怎麼那麼熟悉,那麼……

  「四,四,四……」牙關打顫,心頭比剛才驚馬還要恐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心滿腦都是兩個字,完了……

  胤禛自然也認出來這個闖了禍還耍威風的人是某個宗室子弟,卻絲毫沒有留情的打算,眼中含著一絲冷厲,側頭向身邊的兩名侍衛吩咐,「你們兩個,一個把這個鬧市縱馬的不爭氣東西送到衙門去,告訴隆科多,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另一個去他家,叫他老子來,這滿大街的傷者,還有百姓損失的,叫他老子賠!!」

  「是!」兩名侍衛分頭離開,胤祥早湊到那輛馬車旁邊,羨慕地望著那剛剛躍上車轅,準備駕車離開的黑衣年輕人。

  ☆、第三十六章  意外相逢(二)

  「這位兄台,好俊的功夫!」胤祥讚歎一聲,真不知這掌斃高頭大馬,與他曾經刀斬猛虎,哪個更厲害些?

  那黑衣年輕人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烏黑的辮子盤在脖子上,一張俊俏討喜的娃娃臉,雙眼漆黑,十分靈動,面帶活潑笑容,完全看不出剛才出手殺馬的果斷凌厲。

  對胤祥沒頭沒腦的搭訕,他也不惱,撿起落在車轅上的韁繩抖了抖,上上下下打量著胤祥,眼光放肆卻不討厭,笑嘻嘻地道,「嘿,哥們兒,我看你身手也不錯吧?我現在分不開身,不然肯定找你比劃比劃。」

  胤祥一聽他開口,感到十分新鮮,『哥們兒』這個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看詞面兒也很容易理解,只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倒是對了他的脾胃。

  當下也露出大大的陽光笑容,頗有些興奮激動地道,「你現在分不開身,又不是一直都分不開身,不如咱們約定……」

  「墨檀——」馬車裡,忽然傳出一道空透悅耳的低沉聲音。

  黑衣年輕人,墨檀,表情微微一凜,「主子?」他垂下頭,彷彿在傾聽什麼,沉默了半晌,然後略帶歉意地抬頭看向胤祥,笑出潔白的牙齒,「很抱歉,我家主子和人約好了時間,快錯過了,我看你很順眼,說不定有緣還能再會,到時候咱們再切磋切磋!」

  胤祥有些失望,又有些興奮,聽這個人的口氣,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這番平等相交的對話反倒帶給他一種別樣刺激的感覺,他看得出來,應該是馬車裡的人說了什麼話,可他卻什麼都沒有聽到,這是怎麼回事?

  「閣下好功夫,不知是何方高人?」胤禛早在一邊看了好一會,等親眼發現那叫黑檀的年輕人側耳傾聽馬車裡的人的吩咐,而自己卻什麼都聽不到時,幽深的眼底閃過一道光芒,見那馬車準備走人了,方禮貌地出聲詢問。

  那馬車車簾忽然一動,然後又歸於平靜,那道空透悅耳的嗓音再次響起,含著淡淡的笑意,「這位爺明明對在下一行人感興趣,方才首先關注的卻是滿街受傷的百姓,心懷蒼生,實是讓人欽佩。我們乃江南人氏,初到京城,我這下僕行事魯莽,雖會些拳腳功夫,也不值一提,反倒給您添麻煩了,只是我們確實有急事處理,若衙門來人需要我們對質,我們可以留下一人在此,您意下如何?」

  很顯然,胤禛乾淨利落地處理了這起鬧事驚馬事件,看在旁人眼中,只要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胤禛身份不凡,說不得還是朝廷權貴,於是馬車裡的人有了這番話。

  胤禛總覺得心頭盤桓著說不出的怪異感,彷彿那車簾子後面有什麼極其吸引他的,只是他意志過人,很快便平復了心情,既然對方不願透露姓名,也罷了,不過萍水相逢,雖然對方的武功讓他上心,可也不是必須要籠絡到手才行,於是淡淡地道,「不是你們先惹事,無須介懷,既然你們還有事,還是早些去吧。」

  馬車裡響起一聲輕笑,「多謝這位爺體諒。墨檀,走吧。」

  馬車骨碌碌向前,墨檀笑著向胤祥點點頭,他們與胤禛一行正好是相反方向,兩邊擦肩而過。

  胤禛留下了人處置後事,自己三人帶著餘下的侍衛向琉璃廠方向去,胤祥還在惋惜沒有問出黑檀的落腳之處,王露騎馬來到胤禛身邊,輕聲道,「聽其口音確是江南人,只是江南世族頗多,百年以上就有不止十家,有這等底蘊的世族並不少,而其他武力出眾的如鏢局、漕幫……這一時半刻,很難判斷其身份。」

  胤禛搖了搖頭,目視前方,低聲道,「回去派人打聽一下,不是有主的便罷了。」

  胤祥聞言,忽然眼睛一亮,沖胤禛道,「四哥,若他們身家清白,我能不能把那黑檀要到身邊?留在我身邊做個侍衛,或者將來隨我上戰場,也不辜負了那一身好功夫!」

  胤禛搖了搖頭,對胤祥理所當然的口吻有些無力,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也是那樣理所當然地要求那個聰慧通透的孩子追隨自己,當真是……天真過頭了……

  漢人的氣節,讀書人的風骨,聰明人的尊嚴,那孩子三者皆備,且已有功名,前途無量,又怎會輕易便去做一名身份低下的隨從?更何況,他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漢人更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而他當時卻一點都沒有考慮到這些,逕自認為自己的決定於對方是一種榮幸,於是問都沒問……難怪皇阿瑪說他「四阿哥為人輕率」……他當時,也當真只配得一個貝勒爵位……

  「這個我做不了主,你且問他主子,或者問他自己是否願意吧!」

  「蓬萊山莊」,這不是一個商舖的名字,而是一個總稱,蓬萊山莊麾下有無數生意,鋪子根據經營不同,名稱各異,只是每個招牌的右下角,都刻著「蓬萊山莊」四個墨紫小字,成為獨有的標誌,在京城的這個店舖,名叫淘寶閣,右下角刻著「蓬萊山莊」。

  淘寶閣經營十分獨特,鋪子裡的貨物定價都是一千兩,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閣內,大到一盆兩尺高的朱色珊瑚盆景,一張完整的白色虎皮,一塊灰撲撲的巨石,小到一柄鋒利的匕首,一顆圓潤的珍珠,一株尚未破土的蘭花,有些是能一眼看出其價值幾何的,有些卻需要人猜測鑒定的,端看顧客是否火眼金睛,淘到價值遠遠超過自己付出的寶貝。

  淘寶閣為此立下了一條規矩,一位顧客,一月內不得購買第二次。

  如此怪異的經營之法,不但沒有讓淘寶閣賠本,反而一日日紅火起來,賣之不盡的各色寶貝,讓別人模仿也模仿不來,漸漸成了琉璃廠一帶最富盛名的傳奇店面,許多閒著沒事手中有錢的權貴富戶,隔三差五就來賭手氣。

  胤禛雖然聽說過此處,只是常年忙於差事,又不是獵奇之人,竟一直沒有來過,而胤祥雖然愛玩,然精力多半傾注到騎射武藝上,初初開府,又不是多麼富裕的,對這樣漫天撒錢的地方也敬謝不敏,王露對所有超出常理的事都很感興趣,只是他身為胤禛首席謀士,心思分配也有輕重緩急之分,於是淘寶閣在京城開了一年,他們三人卻是第一次踏入此地。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兩位親的地雷,(╯3╰)巫西雅扔了一顆地雷dosa扔了一顆地雷

  ☆、第三十七章  意外相逢(三)

  「歡迎光臨,幾位客官裡面請。」一名身著藏青立領短襖的店小二,面帶得體的微笑迎了上來,既不過分諂媚,也不顯冷淡,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讓人很是舒服。「好個淘寶閣,好大的手筆。」胤祥一踏入店內,左右顧盼一番,雙眼頓時閃閃發光,嘴裡一疊聲地讚歎,另外兩位的心情也跟他差不多,連胤禛也輕輕點頭贊同。這淘寶閣,果然不負盛名!!淘寶閣外面看著與琉璃廠其他商戶也沒有不同,只內部裝飾得相當特別,寬敞的店內分了兩個區域,剛一進門便是一個弧形透明的大櫃子,裡面鋪了一層朱紅絨布,布上錯落有致地放置著許多精緻得叫不上名的小玩意,有閃閃發光的金銀珠寶類,也有灰不溜秋其貌不揚的古怪小物,透明櫃環繞的牆面上懸著一副長約五尺寬約三尺的西洋風景畫兒,那天空藍,草原綠,雲朵白,簡直栩栩如生,一眼看過去,仿若身臨其境。店面中間,豎著一架造型典雅的乳白色置物架,便如尋常古玩店那般,放置著不少令人眼花繚亂的寶貝。置物架下方卻是向兩邊延伸的平台,靠門的平台上是一個方形略半透明玻璃缸,裡頭注滿了水,水底甚至模擬了池塘的模樣,有草,有沙,有石子,在隨水搖曳的幽幽水草之間,間或露出一尾讓人驚艷的華彩,卻因玻璃缸外壁的朦朧,而難以窺見全貌;置物架另一邊平台,卻豎著一盆高約三尺的怪石盆景,上面縮小版的亭台山道瀑布松柏俱全,那亭台裡甚至還有兩個細小的長袍馬褂版小人在舉杯暢飲,臉上愉悅的表情都纖毫必露,整體顯得可愛又精緻,若是擺在家中,那真是有好玩又體面。店舖靠內,一圈典雅有型的淺米色沙發,圍著白色玻璃茶几,沙發右側是一架四扇玻璃大屏風,朦朦朧朧紗一樣的質地,透出一段若隱若現的樓梯,還有那面向街道的寬大玻璃窗,雪白的內牆,卻似曾相識,勾起了一縷難以忘懷的回憶——胤禛三人腦海中不約而同地浮現了一個身影——風華!胤禛的呼吸微微一亂,忽聽樓梯透出幾聲空空的響,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年輕人著一身樸素的深青色袍服,貌不出眾,只一雙神采奕奕的黑亮眼眸,顯得靈活機變,精明練達,又透著三分暖暖笑意,既不會讓人看輕了去,也不會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他看到胤禛三人,雖然不一定能猜出他們的身份,卻也能看出他們身份的尊貴,便直接走上前來,向胤禛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大人是第一次來小店吧?小店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第一次上門的客人,看上了哪件貨品,一律八百兩,與客人結個善緣,大人若是看著小店的貨還過得去,不妨慢慢甄選。」胤祥聞言,眼睛一亮——「果真?」也不怪胤祥這麼高興,說實話,他身為得寵阿哥,母妃也是寵冠一時,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想要什麼弄不到手?什麼時候心裡計量過錢財得失?可自從跟著他那入了戶部的好四哥辦差以後,驟然接觸到大清朝近乎空蕩蕩的『錢袋子』,以及國庫都快裝不下的借款條子,簡直如同當頭一棒,打擊得極其沉重,從那以後,銀錢在他心中的地位便如坐了火箭似的飆升!從大大咧咧不在乎金錢的深宮皇子,到深知金錢三味的辦差阿哥,胤祥有錢也想著攢起來,怎麼可能學別人一擲千金買些觀賞性大於實用性的寶貝?喜歡也不買!!——何況剛開府手頭還緊巴巴的!!如今店家主動讓了二百兩,可不是好消息麼?!旁邊胤禛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年輕人一眼,對他一句話便勾起本來不打算買東西的胤祥的購買慾望,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點頭,問出口的話語卻很意味深長,「你是蓬萊山莊的東家?」年輕人微微一頓,似乎眉宇間閃過了一絲詫異,隨即率直地一笑,道,「大人好眼力,小民忝為蓬萊山莊二東家。」年輕人自始至終保持著一種很溫和很從容的姿態,不急不躁,圓融練達中,又交織著一股商海打拼沉浮多年的大商才有的沉穩厚重。胤禛見此,暗暗點頭,心道果然不愧是蓬萊山莊的東家,確實有幾分本事,只是若說他就是完全支撐蓬萊山莊開遍大江南北的人,卻似乎還是不對,此人看著是個能做實事做大事的,談吐手腕都很高明,卻缺乏制定謀略下達決策的果斷霸道。「可否為我等介紹一下貴店的貨品?」胤祥躍躍欲試,按捺不住地插話,興奮得滿臉通紅,燦若朝陽!!「大人垂詢下問,小民自當知無不言。」年輕人咧嘴一笑,顯然也很喜歡胤祥直來直去、毫無芥蒂的明朗風格,他心知這三人中胤禛才是擁有決定權的人,朝胤禛看了一眼,胤禛點了點頭,他便笑著向胤祥介紹起目前店裡的貨品。——實際上,胤禛三人初來乍到,並不知道,淘寶閣從來沒向任何顧客介紹過貨品,都介紹清楚了,還讓顧客怎麼淘怎麼感受那份驚喜或沮喪呢?這也是年輕人察覺到胤禛等人的不同尋常,若接待中稍有不慎,結果好壞難料,這才下樓來主動招呼。他是打定主意,堅決將一切危險消滅在萌芽裡,眼前損失點利益,什麼地方找補不回來啊?本來京城的店就是開著玩的,又不是真正賺錢的生意!!年輕人並沒有一般商家那種急欲推銷貨品的急躁感,語調不疾不徐的,介紹起貨品來也細緻風趣,偶爾甚至會引申到寶貝所牽涉到的民間技術、風俗世情、經濟文化等等上面,說到這些,不拘什麼都是信手拈來,胤祥是看得眼花繚亂,聽得大呼過癮!!陪著胤禛兄弟,一直充當著路人甲角色的王露先生,越聽是眼睛越亮,他可比光聽個熱鬧的胤祥想的深遠多了,立時就覺得,這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還是四爺手中最缺乏的那種長袖善舞、極通經濟世故的雜學之才!!胤禛一直靜靜地杵在那西洋畫兒前,半闔鳳眸,面無表情,右手卻不停地轉著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忽聽門外響起嘻嘻的笑聲,透著股揶揄味兒,「二東家又在這忽悠人了,要我說這些不頂吃不頂喝的東西,買了有啥用呢?還不如買上萬把擔糧食,捨給城門外吃不上飯的窮老百姓,那還能落一聲好,也是積德的好事!唉,難不成二東家就為了多賣上這幾件東西,居然忘了派人接公子了?難怪公子都等了好半天也沒見著人,害我們走岔了道!」走進門的三個人,與胤禛迎頭打了個照面,都是吃了一驚!!說話的人走在第三位,一身黑色勁裝,襯得人十分修長勁拔,娃娃臉,俊俏討喜,眼神靈動,正是剛剛邂逅過、讓胤祥心癢難耐的「高手」!第二位是一名面容清秀透著穩重的少女,正微微抬著水潤的眼眸,敬慕地望著大步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公子!很明顯,這個風采絕艷、絢爛張揚的素錦衣少年公子,就是他們的主子!少年公子有一張讓人自慚形穢的精緻華美面孔,青春洋溢,卻絲毫不見稚嫩,筆挺秀拔如玉的鼻樑,流光溢彩的狹長貓瞳,彷彿浸在神秘潭底的墨黑寶石,折射出繽紛燦爛的光芒,極長極密的烏黑睫毛,在眼尾自然地斜翹上去,無意間勾勒出一抹魅惑至極的風情,隨著那恣意一笑而放出攝人心魄的魅力!那大步流星素袍飛揚的瞬間,時空彷彿定格,少年展現了十三四歲的爛漫精緻,二十三四歲的自信銳氣,三十三四歲的灑脫從容,光影流年,在他身上模糊了歲月,過濾去所有可能存在的不完美,只允許他人不由自主地暈眩在那肆意無瑕的一顰一笑中!及至與胤禛一個照面,絢麗燦爛的貓瞳與幽深難測的鳳眸迎頭對上,那一向空若無物的貓瞳瞬間放大,倒映出一個面無表情的、縮小版的胤禛!!胤禛心裡跟淘貓逛了趟廚房似的,那酸甜苦辣鹹都打翻了個遍,面上卻是抿了抿薄唇,幽黑的鳳眸幾乎透出股危險的暗芒——「你是……風華?!!」

  作者有話要說:唔,剛開學,實在忙翻了,更新得不及時,親們的留言也來不及回,實在是對不起~~~~(>_<)~~~~

  ☆、第三十八章  一而再三

  胤禛的口吻是如此讓人不寒而慄,在場人無一不受影響,原先輕鬆的氛圍一下子緊繃緊張起來,卻只有風華向胤禛正正經經地行了一禮,細長飛揚的眉微微一挑,坦坦蕩蕩地啟唇一笑,露出八顆整齊潔白的玉齒,「草民見過四爺,多年未見,四爺可好?」

  如此地風淡雲輕,如此地……厚顏……

  胤禛差點把自個兒一口牙都咬碎了,到底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雍貝勒,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鳳眸幽幽地,「爺就是這樣,你倒是風采更勝從前吶~」

  風華呵呵一笑,轉動光芒醉人的貓瞳,笑中忽然多了一絲少年人應有的狡黠,「那就好,自上次和四爺分開,草民屢屢擔心四爺身體,連養傷都不得靜心,如今看四爺眉平目斂,意態從容,必已心想事成,草民在這裡恭喜四爺了!」

  這略微有些低沉的悅耳聲音出口,胤禛等人立時明白,風華正是街上馬車裡開口的那人,從男童長成少年,容貌變了,聲音自然也變了!

  胤禛直直地盯著風華含笑瞭然的眼眸,沒有接話,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只一個照面,風華便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最近諸事順遂的境況,這還是那個聰慧驕傲卻帶著天真孩子氣的小人兒嗎?

  多年未見,以前漂亮精緻的小孩兒,已經長成了一名華美俊秀得讓人目眩神迷的絕艷少年,外貌固然越變越美,本事也是越來越大了,只這麼短短數句,便顯示他的學識他的思想已經真正成熟融通,他已成為一名足夠優秀到令人刮目相看的深沉謀士,再不是往日那個鋒芒畢露卻依然稚嫩的驕傲孩子可比。

  心中有驚喜,有重視,卻也有無端的絲絲惆悵……

  胤禛沒有開口,在場大部分人都是不敢動的,但除了一人——

  胤祥有些遲疑地打量著風華,那雙長長亮亮的烏黑鳳眼中固然有驚艷之色,更多的卻是迷惑,「你是風華?五台山下那個開租書屋的狂妄小子?」

  風華轉頭看向他,對待胤祥,她可不像對待胤禛那麼客氣,只是顧忌著胤禛就站在旁邊,只是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草民還以為十三爺貴人忘事,已經認不出被您誑了無數不平等條約的風華呢!!!」

  這話,自是不大客氣,胤祥哪裡在乎這些,聽風華承認了身份,心中既高興也憤怒,也不顧忌他四哥,氣哼哼地上前一把攬住風華的肩膀,在風華背上狠拍了兩下,「你個臭小子,不聲不響消失了幾年,我派人去找你都找不到,你上哪去了?倒還來埋怨爺,爺可不像你這麼沒良心!還酸不拉幾的『草民』,這都跟誰學的啊?」

  風華汗啊,胤祥的掌力到底有多大,她現在是知道了,估計她的背已經青了,運轉了體內的靈力足足兩遍,才消去背上的劇痛,不由得皮笑肉不笑地斜睨著胤祥,「十三爺這是來報仇呢,就您這刀劈猛虎的力道,您這是見到草民高興呢,還是把草民當仇人?至於這稱呼,您貴為皇子,草民不過一介平民,不稱『草民』稱什麼?當年是草民不懂事兒,如今草民也老大不小了,再這麼不著三四的,可不是給自己惹禍麼?」

  她這口吻,跟剛才與胤禛完全是兩碼事,在場的無一不是精明人,自然能分清其中的親疏遠近,都悄悄看向胤禛,胤禛面無表情,淡然高遠,卻雙手負在背後,右手用力轉動著手上的扳指。

  自風華進了店,那二東家就像隱身了似的,除了剛開始瞪了拆自家人台的墨檀幾眼,基本上都安靜地待在角落裡,笑瞇瞇地看著風華和胤禛打機鋒,這突然間胤祥就插了進來,而風華面對胤祥說話的態度也太隨意了,隨意得……他都不敢去看四貝勒爺的黑臉了!!

  「咳——」二東家拳頭抵在唇邊,大聲咳了一下,引得屋裡人都看向他,墨檀揶揄地望著裝模作樣的他,只是此時他哪有心思收拾這個敗家小子?見把眾人的注意力都歸攏了,忙開口責備風華,「連謹你不可胡鬧,這是十三爺,十三爺看重你是你的榮幸,這般沒大沒小,真是失敬至極!」

  轉頭二東家又一副『誠惶誠恐』的架勢,看著胤禛和胤祥,「四爺,十三爺勿惱,我這弟弟年幼無知,一向這麼口無遮攔慣了,說了多次也不聽,失敬之處,還請四爺和十三爺贖罪!」

  胤祥看著這二東家一副護犢子的架勢,心中也不由得好笑,他雖然生氣風華不告而別,卻也能夠體諒,畢竟他們沒有約定承諾,難道還不許人家挪窩了?這次見面,也是驚喜大於憤怒,如今聽了蓬萊山莊八面玲瓏的二東家看似責備風華,實際卻是維護於風華的一番話,料想這些年風華過得應該不錯,他心胸豁達疏闊,又哪裡會計較這點小事?

  當下胤祥哈哈笑著帶過,豪爽地錘了錘風華的肩膀,「連謹?這是你的字?不過跟你的性子可不大合吧?」

  風華伸手揉了揉肩膀,好氣好笑地看著二東家——李衛,以他的機靈勁,怎麼會看不出自己和胤祥的關係,這番話主要也只是說給四爺胤禛一個人聽罷了,只是在四爺面前玩這種心眼,只怕她這個傻二哥還不夠看啊!

  果然,胤禛淡淡地打量一眼李衛,一言不發,王露卻是審視著李衛,意味深長地笑說了一句,「果然是初生牛犢不畏虎!」

  李衛眨巴眨巴黑亮黑亮的眼睛,心中卻想到,這個叫王露的先生,跟他們三弟可真是一類人啊,就這副高深莫測的架勢,嘿,忒像了!!

  這邊胤祥放開了風華,饒有興致地繞著墨檀轉了好幾圈,那彷彿看著案板上的肉一樣的熱切目光,盯得墨檀覺得渾身都涼颼颼的,運動都抵消不了那股子惡寒!

  胤祥可沒有注意到墨檀的不自在,他興沖沖地對胤禛笑道,「四哥,剛才我說要這個人,你還說要問問他的主人,現在他的主人就站在眼前,我正好討了來,陪我練武!!」

  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風華,「這人是你的隨從吧,功夫真不錯,送我如何?」

  風華含笑聽著胤祥提出了和胤禛當年性質幾乎一模一樣的要求,並沒有如當年那樣,表面接受了,實際卻冷處理了那層關係,上位者的心思,她也漸漸有了瞭解,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能力讓胤禛胤祥等高高在上的皇子明白啥叫「平等」!

  於是利落地點點頭,她朝墨檀看了一眼,淡淡一笑,「他雖是我的隨身侍衛,只是他的去留,他自己是可以做主的!十三爺不如直接問他吧。」

  墨檀一聽公子口氣中透出點不在意他去留的意思,神經頓時緊繃起來,不待胤祥問話,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甩得腦後的辮子啪啪響,娃娃臉都憋成了苦瓜臉,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蹭蹭幾下蹭到風華身邊,一把抱住風華的雙腿就開始嚎,「主子呀,您怎麼能不要墨檀?墨檀到底做錯了啥?您打您罰都可疑,就是別不要墨檀,墨檀對主子的心天日可表啊,墨檀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

  風華額頭上的青筋直蹦,李衛嘴角抽得都止不住,他們怎麼就沒發現,這破小子,怎麼越來越不靠譜了呢?就不能不給他們出狀況嗎?不想跟胤祥走,也想個靠譜的理由啊,這一通曖曖昧昧的哭嚎算怎麼回事,搞得好像風華把他怎麼著似的……

  「夠了,十三,」總共開口不到三句話的胤禛,作為在場地位最高的大爺,終於開了尊口,臉黑黑地一口定論,「強扭的瓜不甜,你若真喜歡武藝高強之人,從你府中選幾個有資質的奴才,讓風華幫你調/教也就是了!」

  胤禛說完這話,轉頭看向面帶不羈笑容的風華,一字一字地輕聲問道,「……連謹,以為如何?」

  風華舔了舔嘴唇,沒有立刻回答,剛一回京便巧遇胤禛一行,她並沒有做好準備,幸虧街頭偶遇給她爭取了打好底氣的時間,更沒想到的是,她當初幾乎可以說是叛逃的行為,居然沒有引起一向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四爺胤禛的反感,反而第三次拋出了收她為己用的意思,而這第三次,四爺胤禛的『招攬』,更似是一種警告,一種試探,自然也不是前面那門客隨從那麼簡單……

  也罷了,以她現在的身份,想找些玩不厭的樂子都難了,橫豎壽命無限延長,這世間的爾虞我詐、爭權奪勢,靠的是腦子,跟武力啊修仙啊可沒多大關係,所謂能者居之,複雜黑暗的政治更是鍛煉人意志與精神的煉金石,如此一來,她應該能玩得更久些吧?

  心中念頭電轉而逝,迎面對上胤禛那複雜得分辨不清的幽深鳳眸,風華認真地側頭想了想,然後粲然一笑,「調/教麼?謹遵四爺吩咐!」

  十三爺胤祥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如今的他,自然不是三年前那懵懂爽朗不識人間險惡的少年,早已接觸到灰暗政事的他,看得分明——只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他的四哥,一向雷厲風行一擊必中的四哥,完全不改往日作風,乾脆利落地將他看好的武林高手的主子給收到了麾下!!!

  作者有話要說:呃,紫不知道這一章的四爺大家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親們,也請手下留情,紫真是怕了~~~~(>_<)~~~~

  ☆、第三十九章  三年經歷

  既確定了關係,就該說正事了,胤禛自是想要問問風華這三年的經歷,尤其是關於蓬萊山莊,關於李衛,墨檀等人。

  風華也不隱瞞,直接帶著一行人上了淘寶閣二樓,二樓卻是兩個裝飾得舒適雅致的休息室,分別在一條過道兩旁,過道盡頭,有一道木門,打開,卻是一個陽台,陽台左右,各有一道精美的玻璃樓梯,沿著這稀罕的玻璃樓梯走下去,便是後院了,也是風華此次上京最終定下的住處。

  一排修剪成塔狀的水松橫在眼前,水松後,一棟外表藍白相間的兩層小樓,矗立在一片整整齊齊的草坪上,草坪上的青草也不知是什麼品種,一片綠油油,特意擺出「風宅」兩字的常綠灌木,也在寒風中抖擻精神。

  遠遠望去,小樓的正門是天藍色,兩邊是足有一層房子高的巨大玻璃窗,小樓的左邊是一個圓形的花圃,種了各色叫上名叫不上名的花,開得十分熱鬧,小樓開了一道側門通向這裡;右邊則是一個形狀如流淌的雞蛋那樣的水池,比漢白玉還要潔白的古怪的磚砌成,映襯得一池清水藍汪汪的格外清澈好看,從小樓裡伸出一個木製的巨大平台,就如同碼頭那樣靜靜地橫在水面上,只是上面擺著一套白色籐制桌椅,如果是在炎炎夏日,必定非常清涼舒適。

  胤禛等人都是看得一愣,他們不同於前朝的君王皇子,在酷愛西學的康熙的帶動下,對西學也頗有涉獵,自然看得出,風華這棟房子的建築分明就是西方風格,只是比起他們所接觸的華貴莊重的宮廷風,更顯小巧雅致,舒適溫馨。

  走進小樓,左手邊是藍色的大型沙發組,典雅溫馨的風格,上面隨意地放著幾個白色的抱枕,白色的茶几,圓形水晶吊燈,整體顯得分外清爽,靠牆壁是一個紅磚壁爐,壁爐裡燃著火,熱氣四散,驅走了眾人進門帶進來的寒意,壁爐上放著一盆怒放的鮮花,再上方的牆壁上,是一組畫片,卻是風華遊歷四方時見到的美麗風景,沒法照下來,便用畫筆一點點地重現出來,也並不比照片差什麼。

  「佈置得真不錯,二哥費心了!」

  風華環顧四周,滿意地一笑,在她只提供圖紙和那些畫片的情況下,把這裡佈置得完全符合風華的喜好和想像,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李衛費了多大的功夫,這好多歐式風格明顯的傢俱,分明就是從海上弄來的原裝貨!

  「知道你挑剔,我敢不盡心麼?」李衛笑道。

  風華一笑,不再多言,他們之間,原也不用說謝謝之類的話,當下很有主人樣地招呼眾人座下,自然把胤禛讓在最正中央,眾星拱月嘛!

  碧檀極有眼色地扭頭去沏茶,絲毫不擔心李衛沒有準備茶葉茶杯。

  胤禛等大家坐定,眼見大家的眼光慢慢地從各種驚奇處收回,熱情洋溢地望著風華,這才代表大家開口道,「跟爺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歷吧!」

  「經歷啊……」風華舉起手中黑面乳白象牙骨的折扇,搔了搔下巴,努力回想。

  話說這三年的時間,雖然四方遊歷,對別人而言可能是風餐露宿或者風塵僕僕,而風華有個超強作弊器,生活上卻是極為方便,風華的修為用日進千里來形容也不為過,她修煉一向規律,自得知洞府升級與她法力增長有關後,更是不曾有一日懈怠,如今已然大成。

  本來風華這樣的考古出身,就對很多非科學的現象半信半疑,自她得了仙家洞府,又莫名其妙地穿越,縮水,風華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世上她就是所向無敵的了,也許在某個隱匿的角落,就有同類的存在呢!

  懷著這樣的心思,風華遊歷過程中便有所側重,漸漸的,倒是弄懂了一些事,比如說這個世界的確有修仙向道之人,只是佛法浸入中原時日太久,已成盛象,而道家漸漸衰微,向道之人也越來越少,更別提有天賦之人,道家功法慢慢失傳,加上凡間靈氣日漸喪失,不利於修煉,縱然還有那麼一兩個聲名在外的道士,終究也只是凡人中的強者,以悟道、武力為重點,難以觸及到「仙」這一級,比她這個半仙更是差遠了。

  弄懂了這些,風華將那謹慎之心去了三分,沿途救下一些本質不壞的流浪孤兒,稍加點撥,便送去了蓬萊山莊做工,就算是自己提供給他們一個工作機會了,其中,卻又一些天賦極佳的,她想著培養好了,留在身邊,替自己分管一些日常事務也好,於是前前後後又收下了十名少年男女,一律以「檀」命名。

  而墨檀和碧檀,確切地說,並不是人類,而是千年的古檀樹,沐浴著日月精華,漸漸自己開了靈智,如他們這般速度,卻是等不得真正修成妖身,再過五百年就會死去,恰好遇著遊歷的風華,難得碰到開了靈智的植物,也為他們可惜,便拿土泉灌溉他們,凡人得一滴可延壽百年的靈液,一盆盆傾下去,整整七七四十九天,那是什麼概念?

  不說墨檀和碧檀本就比旁人更具慧根,又有這般神助,短短一個月。便脫離木身化形成功,成為風華迄今為止發現的唯二妖修!

  植物的世界很簡單,哪怕墨檀和碧檀的實力如今很牛叉,在沒有了捉妖抓鬼的道士們——這些他們的剋星天敵——的搗亂下,足夠讓他們在凡間學螃蟹橫著走了,他們也沒有忘記,是風華,讓他們成為了這個世界唯二兩個成功的妖修,正式踏上了修仙的康莊大道,用凡間的話來說,風華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他們必須要報恩!他們也喜歡風華渾身的氣息!

  兩位懵懂的新任妖精們,腦子裡壓根就沒有啥自由啥尊嚴啥人權的念頭,總之一句話,跟定風華了!!

  於是,在風華一番衡量利弊後,她多了兩名忠心聽話的隨從——碧檀做了貼身丫鬟,墨檀做了小廝隨從。

  有了這近乎全能的兩人,風華日子過得十分悠哉,無聊之下,更是放開了手腳,全面鋪開了整個蓬萊山莊的生意,九爺是能以勢壓人,可他的總財力抵不上蓬萊山莊,事實上,胤禛只知道蓬萊山莊連九爺的生意都敢搶,卻不知道,風華的手早就伸到了國外,海上貿易,實力最強的幾支船隊中,就有風華一明一暗兩支!因此帶來的巨額利潤,足足是國內蓬萊山莊所有生意利潤總和的兩倍!擁有如此富可敵國財力的商團,又豈是玩票性質的九爺能夠絆倒的?

  另外,常年以權勢壓人養成的懈怠,也使九爺手下缺乏商戰的高級人才,儘管九爺下手斷過幾次蓬萊山莊的財路,卻都被蓬萊山莊狠狠地還擊回來,反令九爺損失慘重,九爺自是不好意思在兄弟中宣揚自己被個民間商團弄得灰頭土臉,而這種涉及到兩大商團核心的商業密戰,也並不是此時手頭地下情報組織還不夠完善的胤禛能夠摸清的。

  走到了這一步,曹顒分到的錢,早就足夠他償還曹家甚至還加上李家共積欠國庫的所有債務;李衛則從中找到了別樣的樂趣,似乎找到了生活目標一般,很有些樂不思蜀的意思;而風華想在這個陌生的朝代紮下根基的初衷也貫徹得非常完美,再也沒有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動她了!

  這一番經歷,風華自然不會全部都告訴胤禛,只是挑挑揀揀,找出一些終究會暴露的信息說出來, 比如曹顒那蓬萊山莊大當家的身份,比如自己三當家的身份,比如蓬萊山莊的財政(當然只是明面的),比如自己這些年的見聞。

  風華說的雖然不夠生動曲折,但極為簡練,條理分明,眾人聽得久久不語,幾乎回不過神來,胤祥首先緩過勁,大大地驚歎一聲,「小孩兒,你這腦子怎麼長的啊?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本事!!」

  風華假裝不好意思地側過頭,瀟灑地抖開顏色素淡卻難掩華麗本質的折扇,遮住了半邊華美的面龐,露出一雙璀璨靈動的漆黑貓兒眼,「十三爺如此露骨地誇獎,風華實在受不起啊~」

  那「啊」拖了個詭異的、顫顫的長音,九曲十八彎的,聽得眾人頭皮發麻,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時,胤禛忽然從旁伸出手,一把抽去風華手中耍帥的折扇,拿在骨節分明的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語調卻依然淡淡地毫無情緒波動,「十三弟,他字為連謹,以後『小孩兒』這種稱呼不可出口……」又看向風華,黑漆漆的鳳眸,緊盯著風華,「你說的大當家,曹顒,可是江南曹寅的兒子?你們是在……那次認識的?」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好睏啊,留言可能暫時回不了了,請親們原諒哈,另外,明天中秋節,祝親們中秋節快樂,閤家團圓!!\(^o^)/~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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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順利靠攏

  風華無奈地瞅著自己最喜歡的那把扇子,確認自己沒本事從冷面王的手裡奪過來,歎了口氣,修長如玉的手往後一攤,萬能小管家碧檀立即心領神會地、動作迅速地不知從哪抽出一把除了烏骨白底的顏色其他都與剛才那把扇子一模一樣的折扇,恭恭敬敬地遞到風華手裡。

  風華假模假式地扇了扇,完全不顧在座看著她的動作只覺天氣格外寒冷的眾位的心情,「也不算吧,之前我不是和四爺說過,他家出了點私事,連累到了大哥,在遇到你之前,我救過他,呃,還有二哥,然後我們是……相見恨晚哪。」

  李衛聽到這兒打了個寒戰,默默地安慰著自己滿身的雞皮疙瘩,遭到風華鋒利的眼刀伺候,直到李衛很鬱悶地低頭了,他才笑瞇瞇地回頭接著話道,「四爺現在既然知道了,可要給我們保密啊,畢竟連生身份不同,將來肯定是要走仕途的,不像我和二哥,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經商也無所謂。」

  風華這話聽在別人耳裡,自是有一番不同的意思,風華能代表自己,難道還能代表蓬萊山莊大東家,二東家,甚至將自己的意志加諸於他們的意志之上?

  胤禛瞇了瞇眼,伸手在沙發扶手上敲了敲,不語,王露笑道,「連謹啊,曹顒是曹寅的兒子,他的路到底怎麼走,可不好說。但你們兄弟倆想怎麼走,也未必只有經商一途,只看你們的意願。」

  王露說到這裡,看了看李衛,李衛當即擺手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這三弟腦子最是靈活,我和大哥倒是能偷個懶兒,有什麼事,只管問他便可。」

  這麼一說,卻是乾脆地把決定權交給了風華。

  風華沖李衛一揚眉,「二哥,這可是把千斤重擔撂弟弟身上了,瞅弟弟這小身板,有這麼不厚道嘛?!」

  李衛一邊要維持在外人面前的風度,一邊還要給風華一個白眼,忙得不可開交,「還小?再過兩年就可以娶媳婦抱兒子了!!」

  李衛這話一出,廳內氛圍詭異地停滯了一下,風華這才想起,貌似歷史上四爺就是十三歲時成的親吧?也不知道那啥發育成熟了沒!!想想看,一個才二十多一點的青年,居然都成婚十年了,雖說古代人成熟年紀普遍早,可也就只有清朝才做得出這麼摧殘幼苗的事,話說乾隆他媽好像十一歲就進了雍王府,嘖!

  眼見著話題往不可控的詭異方向滑去,胤禛當機立斷,站了起來,「天色已晚,爺也該回府了,你剛入京,且先休息兩日吧——過兩日,爺自會派人來找你。」

  本想溫和地說兩句勉勵的話,可話到嘴邊,不由自主地又帶上了三分強制霸道的意味,胤禛抿了薄唇,儘管面上毫無異樣,心中卻對自己的失態感到萬分不滿。

  他很明白風華的本事不會比王露差,既然真心願意歸入他的麾下,那麼把風華奉為第一等心腹謀士也不為過,可看著風華那張年輕得不可思議、也耀眼得天怒人怨的華美面龐,他就是沒辦法像對待王露那樣倚重中透著尊重,主子與謀士完美地相處,他心中總不經意地掠過一絲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任性,輕易地擊破他的冷靜和理智,將他近年來已控制得完美的脾氣擊出一個破洞。

  唔,也許,是因為風華年紀太小,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把他當成弟弟或兒子那一輩的(大誤)?

  可他總是忍不住想從風華這裡抓住點什麼,到底是什麼呢?

  直到踏入四貝勒府,胤禛也沒想明白,胤祥和王露早和他散開了,見他彷彿在思考什麼,也不敢打斷他的思路,悄悄走了,這時,蘇培盛近前,低聲道,「主子,福晉派大管家來詢問,今兒主子準備歇在哪裡?」

  胤禛一怔,這才從滿懷疑惑中抽出思緒,抬頭看看,天色已晚,天上還抹著最後一道霞光,艷麗動人,而院中已經隱隱綽綽,光線昏暗了。

  「就去李……」胤禛頓了頓,鳳眸中倒映著天邊的那抹霞光,沉浮其中,完全顯不出半分熱烈,卻彷彿將平日裡毫無情緒波動的幽冷鳳眸映襯出了一種冰冷綺麗的妖冶錯覺,剎那間,僵冷嚴肅的俊容上便掀起了微妙且豐富的表情。

  過了半晌,他方道,「去外書房。」

  風華並沒有等胤禛派人找上門,她既打算好好地經營這一全新的身份,自然會將一切安排得盡善盡美,她也沒有把自己單純定義為幫胤禛出謀劃策的謀後人,那樣成天躲在四爺府裡,有什麼意思?只怕四爺也更希望她住在府外,行動上更自由,能插手的範圍自然也就廣了。

  於是,第二天早上,胤禛便收到了風華打包送他的一份大禮——墨檀!!

  風華想得很直接,她就是想起了她跟胤禛第二次密林相遇時胤禛的狼狽,現在尚且風平浪靜時,胤禛就能遇到危及性命的刺殺,那過幾年廢太子時,這京城還不得亂了?於情於理,她都要防患於未然啊,得,派個得力手下去保護吧。

  話說墨檀也很委屈,他不想當個皮球被人踢來踢去好不好?他更想跟在有趣的公子身邊啊啊啊!!

  可是他畢竟是妖,他和碧檀都能感覺到胤禛身上若隱若現的龍氣,這代表什麼,他自然一清二楚,心中也明白公子派他保護胤禛,其實也是為他好,說不定就有機會積累大功德,增加天劫時的籌碼,當然,他也就更沒辦法拒絕公子的好意了!

  可他憋屈啊,以至於看到四爺,臉色都懨懨的,娃娃臉皺在一起,就好像被吸盡了果肉只剩下皺巴巴果皮的柿子,「四爺,主子說,墨檀是她身邊功夫最好的,四爺若是不嫌棄,可以留在身邊使喚,若是不喜身邊有人跟隨,退回去也使得。」

  四爺望著這個明顯不捨卻也沒有什麼抗拒姿態的『新禮物』,這個叫墨檀的小子的武功,他可是親眼所見,比他身邊最強的暗衛,身手也高出數倍不止,所以他很滿意,滿意極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今天早朝的時候,把這個墨檀帶在身邊,讓十三看到,那該是怎樣一副光景?

  作者有話要說:呃,好睏啊……

  ☆、第四十一章 『兄弟』密談

  且不提胤禛如何領著垂頭喪氣的墨檀到胤祥面前晃悠,風華此次現身京城,卻是因為蓬萊山莊與九爺旗下的商行在廣州的暗鬥,缺少一個主持大局的人。

  風華一向是蓬萊山莊最神秘的東家,除了負責制定發展方向推動策劃進行外,只負責緬滇一帶,曹顒坐鎮最富庶的江浙,而李衛則掌管廣東福建一帶生意,各有分工。

  只是李衛因李母去世,帶著母親靈牌回鄉祭祖,後被曹顒支到京城探路,這一來二去,竟耽誤了大半年,九爺手下商行的總管事王興畢竟不是酒囊飯袋,察覺到了蓬萊山莊的這次動向,立即對蓬萊山莊在廣東經營洋貨的商行發動了猛烈攻擊,氣勢洶洶,大有不吞併不罷休的架勢!

  再說風華這邊,其實緬滇一帶並沒有太大的生意空間,當地豪強排外性極強,她看中這裡,不過是為了那些還沒有在國內火爆起來的翡翠。

  她已經從緬滇一帶弄回了足量的翡翠原石,又下手毀了上萬畝毒花,心滿意足之下,緬滇邊境也就沒什麼好逗留的了,自然要在當地土著居民覺察前離開!

  幾方原因匯聚到一起,風華不得不北上京城了,實際上,風華真是打心眼裡不想來這地兒,她有種模模糊糊的預感——來了這裡,只怕想走就不容易了!!

  悲催的是,身為半仙的她,預感一向是神准的!!

  卻說等胤禛幾人離開後,風華和李衛便直接移步去了書房。

  一進書房,風華便收斂了燦爛且張揚的表情,整張臉頃刻間便變得犀利懾人,她往辦公椅中一坐,向後一仰,兩條長腿頓時高高地揚起,交疊著架在了辦公桌上,只剩下兩條椅腿支撐著全部重量,在不緊不慢的前後搖擺中,風華半瞇著貓兒眼,似乎在等待李衛開口。

  李衛從一角暗格中抽出一疊冊子,往風華面前一扔,雙手往辦公桌上一撐,俯□子,盯著風華那光芒過於璀璨反而看不清本源的眼眸,嘲諷地道,「這是我在京城鋪開的蓬萊山莊的生意,錢莊、當鋪、繡坊、書肆、私塾、酒樓、地下賭場……有的賺錢,有的賠錢,卻是你指名一定要開張並且保持營業的,別告訴我你沒在其中動手腳!!怎麼,從一開始你就打著投靠四阿哥的主意?這些都是你打算獻上去的誠意?難怪你膽子那麼大,敢和九阿哥打擂台,敢情你早就算好了,單瞞著我和大哥!!」

  風華沒有立刻分辨,她的臉色很平淡,完全看不出什麼表情,沉默了半晌,她拿過冊子,一本本地翻過去,有的看得很細緻,有的一帶而過,

  李衛也不催她,抱著胸坐在沙發上,冷幽幽地盯著風華。

  一直到全部看完,風華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掏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盒面鑲著鴿蛋大一塊蒼翠欲滴的橢圓形翡翠的扁平純金盒子,風華修長的手在盒子側面滑過,彷彿推動了一個什麼機關,盒子啪一聲打開了,露出一排雪白細長的棍裝物,透出一股子辛辣的香氣。

  風華抽出一支,送到殷紅豐潤的唇邊,點著後深吸一口,頂級煙葉和薄荷混合的迷人氣味,做成以後風華並沒有抽過,今天是第一次,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習慣了,好一會兒,她才吐出一口繚繞的煙霧,忍下了咽喉的刺癢。

  透過煙霧,風華的面龐朦朧不清,那清沉的嗓音也彷彿跟著模模糊糊起來,「當初決心做起蓬萊山莊時,我只是計劃出十年內的發展前景,十年以後,咱們三人該走什麼樣的路,自個兒也該有分述了,說白了,蓬萊山莊當初可以說是一個權宜之計,對我們三人都有利的一次大膽嘗試,我沒打算把你們的一生都拖進來。」

  李衛濃眉緊皺,沒好氣地道,「什麼叫拖?」

  風華勾起嘴唇笑了笑,連舉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急啊,「嗯,你別急,聽我收完,你和我背景簡單,可以說沒什麼致命弱點,相對的也就無所畏懼了,所以我們能夠肆無忌憚地胡來,可連生將來必然是要當官的,我估摸著他是要接他老爹『江寧織造』的職位,依舊常駐江南,所以他不能和經商扯上關係,除非是……奉命。曹家在江南是能夠呼風喚雨,甚至整個曹家在朝堂上也說得上話,可歸根究底,曹家也只是皇家的奴才,雖說是純臣,可任何一位阿哥都是他曹家得罪不起的。如今我們和九阿哥是徹底對立了,九阿哥態度強橫,恨不得直接把我們蓬萊山莊全吞了,我們又不想將產業拱手讓人還不落好,就得找個靠山,還不能把曹家牽扯進來,否則恐怕會給連生惹來滅族大禍!」

  「所以你就想到乾脆投靠了四阿哥?」

  「這麼說也不是不行,蓬萊山莊經營到如今的規模,光靠咱們三人是罩不住了,這幾年我冷眼旁觀,倒是覺得,這位四阿哥頗有孤王賢王的風格,一門心思投在做實事上,涉及爭……不深,與八阿哥九阿哥也不是一路人,是個好人選。就算今天沒有巧遇他們,若哪一天蓬萊山莊真需要靠山了,我還得想法子搭上四阿哥,如今倒也省了事!」

  「可照你這麼說,太子豈不是更好的人選?」李衛也不是傻瓜,風華這麼一分析,他沉吟片刻,便抓住了重點,直接問道。

  風華搖了搖頭,嘲笑道,「笨蛋連舉,一向還自誇聰明,你也不想想,咱們這位太子今年多大,皇上多大?況且,這位太子可是嬌生慣養地養大,雖說得上天資聰穎,能文能武,在眾阿哥中,也是拔尖的人物,可心性上未免失之中正,過於自我,自私,自負,又意志薄弱,瑕疵多不勝數啊!如今皇上春秋鼎盛,誰知道將來……」

  風華暗自搖了搖頭,她真是這麼想的,撇開她對歷史的瞭解不說,單單是從這幾年她搜集上來的情報來分析,她也絕不看好太子,一個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的儲君,一個被康熙寵壞以致失去正常判斷力和自制力的在位三十年太子,比那個說出「何不食肉糜」的荒唐末帝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真的是大清需要的理想統治者麼?

  還有那位在朝中聲望堪比帝王的「八賢王」,按說這也是個聰明人啊,為什麼就不明白他聲望越高就越會遭到當權者忌憚,於是離皇位越遠這個道理?還是他還天真地相信帝王的舔犢之情?

  可惜,太子也好,「八賢王」也好,在民間的名聲都遠不如實實在在為老百姓辦了幾樁好事的四阿哥。

  ☆、第四十二章 流轉心思

  三十八年,轟動全國的科場舞弊案,四阿哥處理得很及時,雖然功勞大部分都歸了太子,可士子們的眼光卻是雪亮的,為他們四處奔波勞累的是四阿哥,不偏不倚地對待士子和考官的也是四阿哥,而不是高高在上面都沒見過的太子;

  三十九年,官員貪污案,鐵面無情的四阿哥同樣揪出了主犯從犯,連他一個側福晉的娘家都牽扯其中,四阿哥愣是一絲人情都沒有通融,全部報了上去,令那側福晉傷心過度小產了一個男嬰。這件事雖然被有心袒護滿臣的康熙給大事化小了,儘管如此,這些人經過調職、貶職、革職等一系列動作後,也老實了許多,收斂了許多,當地老百姓的日子也確確實實好了許多,這可是看得見的實惠,老百姓只在乎這個,關那誰知道是圓是扁的太子啥事?

  「停——」聽著風華這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話,李衛臉色有些發白,埋怨地瞪了風華一眼,「那你的意思,確定以後就跟著這位——四爺?」

  風華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這個決定是目前對蓬萊山莊、對連生、你、我而言最合適的了。」

  話說到這兒,風華忽然狡黠地一笑,朝李衛擠了擠眼,李衛只覺後背寒毛直豎,眼睜睜地看著風華指間的半根煙倏地彈了出去,無聲無息地,從敞開的窗戶激射而出,只聽窗外一聲悶哼,隨即是「撲通」一聲,有什麼重物落進了游泳池裡。

  風華摸摸下巴,恨其不爭地搖了搖頭——多年不見,四爺這手下的水平還是這麼愁人,看來還是要把墨檀派去啊,別等咱們要靠上去的時候,山倒了,那豈不是虧大了?

  風華並不知道,她的這番話,讓李偉整整失眠了一夜,或者以她的敏銳不可能不明白李衛心中的糾結,只是她更願意躲在一邊看熱鬧罷了。

  總之,風華在洞府裡睡了個舒舒服服的懶覺,只覺神清氣爽,頭腦前所未有地清楚,直到外頭都日上三竿了,才出了洞府。

  既然風華來了,京城這邊也已經打開了局面,李衛自然不肯耽誤時間,對於商人而言,那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李衛現在是恨不得插翅飛到廣東去,一連數日,絮絮叨叨地追在風華後面,迫使風華把他制定的『蓬萊山莊京城分部發展戰略三步走』聽了一遍又一遍,聽得風華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直接跟四爺回府算了~~(>_<)~~

  短短的相聚後再次分離,對於風華李衛來說早就習慣了,蓬萊山莊發展到如今的地步,與他們三年來馬不停蹄地在全國各地奔波是分不開的。

  曹顒和李衛的辛苦風華都看在眼裡,哪怕是一開始提出建立蓬萊山莊計劃的她,蓬萊山莊的對外對內事務,大部分都是他們兩人負責,就這樣,她慢慢地都有點吃不消,也漸漸產生了別的念頭——

  她還是想得簡單了些,畢竟古代不像現代,電話,電腦,傳真,通訊手段多不勝數,哪怕是要親自出馬的,那飛機輪船火車汽車也不是吃素的,端的是快捷無比,哪像現在,就為了一個可能的商機,他們必須要坐上馬車顛沛成百上千里,到了地兒,骨架都散了又散!!

  投靠胤禛的主意,風華不是一時之間湧出的,自從第一次被九阿哥的管事注意到並刁難欺壓之後,風華便慢慢開始著手為蓬萊山莊尋找退路,山莊沒了是可以重頭再來,不過蓬萊山莊的高層管理者必將受到較大的影響,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可不興跳槽,一旦得不到新主子的信任,那等待他們的,恐怕只有滅口了。

  歷史上的四阿哥胤禛,也不是什麼心胸廣闊之人,睚眥必報有木有??

  只是他的身上,有一點很讓風華看好,那就是愛憎分明。愛一個人,他就能專寵年氏十年直到年氏病逝,其間沒有任何一個年氏子以外的子嗣誕生,憎一個人,他能在地位尊崇的養母去世、處境無限艱難的時候,倔強地表露出不喜歡正得寵的親生母親的心情,寧可每日起一大早去請安,以避開兩人見面,也不願稍微流露出一些討好示弱的意思。

  如果,風華能在他還沒有真正產生奪嫡野心之前投向他,總比在他受到康熙看重受封親王后再傾向他要好得多,錦上添花總不如雪中送炭!

  李衛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清朝人,忠君愛國的思想比較重,但畢竟和風華這麼多年相處,早就被潛移默化地染上了五顏六色,再加上他本身也是頭腦靈活心思玲瓏之人,風華的那番話,就彷彿拔去了李衛腦子裡那個堵住瓶口的塞子,除去那一層障礙後,李衛的思想覺悟那真是進步神速,很快就聯想到了諸多風華沒有說出口的好處,不由得喜開了懷。

  李衛可沒有風華那種不願為奴的堅持,畢竟清朝統治這片本就尊崇皇權至上的大地已經很久了,門客幕僚的地位不像春秋戰國時那麼超然,可也不像現代人以為的那般乏人問津,民眾們大部分都適應了所謂的包衣啊,家奴啊,所以李衛對被四爺招攬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

  況且,古代的男人,誰沒有點光宗耀祖的小心思?跟在四爺身邊,蓬萊山莊有了強有力的靠山,而他自己說不定將來能弄個一官半職的,完成父親的遺願,那就等於走了十年寒窗苦求功名的捷徑,一步登天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三日後,風華帶著碧檀,以及功夫僅次於墨檀的紫檀,將李衛送上離開京城前往廣東的船,李衛這三天的耽誤,主要就是為了另裝三大船北方貨物,順道兒運到廣東,好發上一筆,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

  眼看著一行船帆浩浩蕩蕩地遠去,慢慢消失在天盡頭,喧鬧的碼頭依舊人來人往,沒有一絲變化,也是,這種既不煽情又不詩情畫意的離別,在這個每日發生的次數沒有八十也能上百的碼頭,恐怕是完全引不起他人的關注。

  風華有些意興闌珊地抖了抖折扇,懶洋洋地縮回暖烘烘的馬車,斜靠著天鵝絨做成的又厚又軟的靠墊,打著哈欠,大氅邊緣華麗的雪白貂皮,襯得她整張臉越發光彩奪目,可也蹭得她脖子癢癢難當,她有些不耐煩地扯了扯,手勁大得差點扯掉了那由一對雪白的大珍珠、無數米粒小珠製成的盤扣,碧檀見狀,抿嘴一笑,湊上前,眨眼的功夫,便靈巧地解了開來。

  忽然,正行走中的馬車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形成了慣性,碧檀因是傾著身子解盤扣,沒有坐穩,一骨碌滾到風華懷裡,正撞上風華腰上的玉珮,撞得「哎喲」一聲,額頭紅了一塊,鬢髮也散落了幾縷,狼狽中透出幾許窘迫,倒一改平日一絲不苟的形象。

  風華也是微微向前一傾,正好抱了佳人滿懷,一愣,立時反應過來,一把抱緊碧檀,正要調笑幾句,忽聽紫檀沉聲道,「公子,店裡來人送信,說來了幾個砸招牌的,看上去身份很不一般,卻一味胡攪蠻纏,孫掌櫃快鎮不住了,正下死命地拖著,等公子回去。」

  ☆、第四十三章 登門爭鋒

  風華剛跳下馬車,隔著幾層看熱鬧的人圈,就聽到一道充滿狐假虎威意味的恐嚇聲音,透出股蠻橫凶狠來,「咱們爺連說了好幾樣寶貝,你這兒一樣都沒有。還叫什麼淘寶閣?趁早摘了招牌吧,」

  風華瞇了瞇眼,頓住了腳步,側耳細聽,負責這個淘寶閣的孫掌櫃也是老手了,按說這樣不講理的客人也不是沒處理過,怎麼就把他逼得向自己求援呢?還是有什麼隱情?

  卻聽孫掌櫃苦哈哈地求情道,「幾位大爺,恕小的說句不恭的話,實在是您幾位提到的寶貝太……,那堯鍾舜鼎,哎喲喲,小的就是光說這名兒都渾身發抖啊,晚上得好好燒幾柱香,求老祖宗給保佑,別折了壽元——這可都是皇上才能用的,就算咱民間無意間得到了這等寶貝,誰又配用?那還不趕緊獻給皇上,怎麼敢留在身邊?幾位大爺就饒了小店吧,咱店規上寫得很清楚,淘寶閣可不敢說囊盡天下奇珍異寶,只是比別處多了那麼點新鮮勁罷了,還是客人們捧場,才有小店的活路。」

  「說來說去,你們就是不承認是你們貨物不全欺騙客人了?」那蠻橫的聲音放開了嗓子嚷嚷。

  「哎,嚷什麼呢,讓你好好說話,別嚇著了孫掌櫃,孫掌櫃也是這一行中的翹楚了,自然是明白這一行的規矩,還用你這個後輩在這裡指手畫腳?孫掌櫃,你說是不是?」

  風華正要跨進店門,忽然聽到這道語調快速而響亮、顯得高高在上的聲音,聽著似乎是在勸解兩人,實質上,卻是要把孫掌櫃擠兌得不能翻身才罷休。

  「行了,老十,不懂就別摻和,經商有經商的規矩,這淘寶閣拿不出來貨就自個兒砸招牌,要是不砸,那可就是不要自家的名聲了。得,爺也管不了你怎麼做生意,只說一句,你一句不敢用就帶了過去,把咱們哥倆當什麼人了?」

  這又是一人的聲音,清滑而有三分陰柔之氣,只是還是能聽出是與之前一人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男子。

  風華左右掃視了一遍,將混雜在看熱鬧的人群裡的某些特殊面孔收入眼中,這麼多人堵在門口,萬一有渾水摸魚的……

  她迅速朝身後的碧檀使了個眼色,碧檀會意,低頭掩嘴一笑,反身進了馬車。

  風華不再停頓腳步,唇角微勾,手指間玩轉著折扇,帶著嚴重缺失表情的紫檀,悠閒地走進了店裡。

  店裡有七八個人,除了孫掌櫃和小夥計田黃,其餘人很顯然都是那兩個反客為主地佔據著沙發的年輕男子帶來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其中還有兩個白白嫩嫩的俊俏小廝。

  風華細細地打量著兩人,他們年紀相仿,因是坐著,個頭上也看不出高下,其中身穿絳紫馬蹄袖錦袍,腰束黑色錦帶,圍著一領華貴黑貂毛大氅的男子,身形略瘦略矮,面容姣好,膚色白皙嫩滑,薄唇粉嫩,很有些美貌,只是眼泛桃花,眼神卻不明媚,反而略透出陰狠毒辣,一旦與之對視,那桃花眼裡立時便放出一束凶光來,頃刻便讓人生出被陰冷艷麗的毒蛇盯上的錯覺;

  另一個身形矯健,著寶藍馬蹄袖錦袍,沒有披累贅的大氅,而是套著一件鑲了黑狐皮的厚馬甲,行動起來十分方便。

  他長著長方的臉孔,腮幫子還有點肥嘟嘟的,容貌雖然比前一位差遠了,可也當得起一聲清秀,那張清清秀秀宛若文弱書生的臉上,偏偏流露出一股子武夫才有的好勇鬥狠的神氣,從他胸前伸出一條細細的金鏈子,彷彿是西方老式懷表的鏈子。

  在風華看來,這兩人的打扮,在京城算不上多麼引人矚目,那衣料子雖好,架不住人低調啊,市井中能看出來的人實在不多,只是看人也不能光看穿著打扮,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的談吐氣質——

  很顯然,他們雖然顯得無禮,可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久居上位、壓根不知道低頭兩個字怎麼寫的『爺』 們!

  在京城這個投下一塊磚能砸到三個紅黃帶子的地方,再大的官兒也只有夾著尾巴做人的份,能養出這兩人一身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勢,那麼,兩人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風華在觀察這兩人時,人家也在觀察她。

  面容陰柔的那一位,卻是愛新覺羅家這一代的第九子——傳說中美貌與惡毒度成正比的皇商阿哥。他聽說淘寶閣的老闆是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厲害角色,還想著,憑自己親自出馬、禮賢下士的姿態,不怕人家不上鉤,好歹弄來個有本事的奴才,說不定還附帶了這間經營得特異獨行的寶庫,廣東商戰正進行道如火如荼的地步,他手中得用的人越發嚴重缺乏,資金更是抽不出來,可八哥那眼下就需要一大筆……

  ——於是,他帶著喜歡湊熱鬧的老十,溜躂到這裡,這才真看清了店面的牌匾上,那個十分戳心窩子的標誌——蓬萊山莊!!!!

  想來想去,他還是壓住心頭的那股郁氣,用一個沒什麼腦子的奴才敲開了門,三言兩語,便逼得店裡的掌櫃不得不聯繫他們的老闆,其實這家店的掌櫃表現很不錯,可惜不是自己的手下,萬一挖了不忠心,那就有點憋屈了,再加上帶來的蠢蛋實在沒什麼腦子,三言兩語,差點被那個孫掌櫃給忽悠出去了,差點壞了他的大事,真是可惡至極!!!

  就在他腹誹了又腹誹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作風慵懶而眉眼卻犀利飛揚的風華!

  呃,我們有理由相信『一見鍾情』只是一個杜撰的美妙詞語,如此輕易的鍾情,很顯然是植根於美貌之上的虛幻的感情,要想碰到真正讓你怦然心動的那個人,真不亞於彗星撞地球,絕對是百年難得一見。

  他眼前一亮,忽然覺得店裡因為這個少年的進來,一下子變得亮堂了起來。

  那種超越了性別的耀眼與璀璨,真是他生平所未見的絕色!!

  ☆、第四十四章 結下樑子

  風華沒有來清朝前,在她印象裡,康熙的阿哥中以太子最好美色,等她真正來到這裡後,才真正認識到那句話——歷史果然不代表真理!

  人人都以為,太子最貪好美色,甚至男女不忌,其實,從風華搜集的情報看,我們姑且不說太子「好男色」的名聲到底是真是假,要說誰最愛好美色,卻是非九阿哥莫屬!!

  九阿哥愛美色,但只愛嬌弱美貌楚楚可憐的江南女子,偏偏因為他經商的背景,和他關係密切的江南富商是一個比一個識趣,於是九阿哥府裡的美人塞得都快溢出來了,只是皇家阿哥嘛,後院女人多了些,又多數是上不了檯面的侍妾,倒也不至於引起啥詬病,頂多是在心裡偷偷猜測,這九阿哥跟他那些侍妾,到底哪個更美……

  這是九阿哥第一次知道,一個男人,能美到讓他無法移開眼的地步!!

  相對於九阿哥的瞬間失語,另一位——十阿哥,他直接走到風華面前,比風華約莫高了一頭,於是很不客氣地就要伸手去挑風華的下巴,那雙愛新覺羅家特有的細長黑眼睛,雖然不及胤禛胤祥兩兄弟深邃而成鳳形,但鑲在那張清清秀秀的臉上,卻是格外精神,沖風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帶著一股子壞笑,開口就是——「喲,真是個漂亮的,比二哥身邊得寵的那個叫什麼圖圖……的小東西可好看多了,你叫什麼?」

  店內一瞬間安靜得有點過分!

  孫掌櫃額上冷汗直冒,他在京城摸爬滾打多少年了,各種權貴們的醜聞**也都知道不少,這位十阿哥口中的「二哥」可是個……,他不禁奓著膽子偷瞄風華的臉色,要知道,他這位三東家的脾氣可不像大東家二東家那麼和氣……

  九阿哥十阿哥帶過來的人顯然已經習慣了十阿哥的口無遮攔,不僅不覺得難堪,反而輕佻地起哄笑起來,看向風華的眼光,也帶上了赤/裸/裸的的污穢色/情。

  如果風華不知道他口中的二哥是當朝太子,那還有轉圜的可能,可她知道,還知道人家好男色,剛開始是被他的好弟弟們陷害的,但嘗到了男色的美味後,就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那這個好男色的當朝太子身邊得寵的漂亮「小東西」還能是什麼清白身份?

  風華沒有勃然大怒,可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比勃然大怒更讓瞭解她的人恐懼!

  在十阿哥手指探來的一瞬,她態度自然地往孫掌櫃身邊走了兩步,恰好避開了和十阿哥正面衝突——這是一個連康熙都頭疼地稱其為「渾人」的皇子阿哥,在沒有把握一擊必中的情況下,沒必要和他針尖對麥芒。

  她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已經醒過神卻分明是打算看戲的九阿哥,瞇了瞇貓兒眼,那是貓兒發怒前的神情,可惜九阿哥十阿哥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又怎麼會留意過弱小的小貓小狗?

  風華忽然沖十阿哥一笑,這一笑,不是那種讓人驚艷的如鮮花綻放般的笑,而是耀眼得如同寶石綻放光芒的容顏,熠熠生輝,刺得十阿哥也步上了九阿哥的後塵,失了神。

  「這位客人可是太誇獎草民了,要論起漂亮精緻,有您身邊這位爺在,可不是寒磣草民麼?」

  ——在場所有人都嚇傻了!!

  這,這,這是對九阿哥說的?

  兩個阿哥帶來的人下巴掉了一地,心頭極端懊悔恐懼,恨不得今天根本沒有擠破頭要跟兩位阿哥出門——

  就算這個少年不知道十阿哥口中的「二哥」是啥人,可他們知道啊,他們不光知道,還知道那個叫小圖子的漂亮小太監,比女人還要撩人,私下裡他們還曾胡侃過,等太子玩膩了,他們也去嘗嘗這比女人還女人的小太監的滋味……

  一旁看戲的九阿哥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笑瞇瞇看起來極灑脫的絕色少年,一點虧都不肯吃,明知道他們身份不凡的情況下,還敢一句話就把自己扯了進去,肆意輕辱,惡毒無比,不由得勃然大怒!!!

  這時候,他倒是忘了,是他的弟弟先去侮辱人家的!!

  「好狗膽,敢拿爺和你比,你算什麼東西?」九阿哥怒極反笑,一腳踹翻了厚重的大茶几,嘩啦一聲,玻璃幾面碎了一地。

  九阿哥那張陰柔美麗的臉上絕看不出一絲與那份美麗相襯的表情,先前表現出了對風華容貌的一絲迷戀,頃刻間轉換為扭曲猙獰的噬人表情,讓人看一眼都腿肚子打顫,恨不得爹媽給自己多生兩條腿,趕緊逃之夭夭。

  十阿哥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怒火立時染紅了眼眶,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掌打翻了屋子當中的置物架,那千金難尋的易碎寶物頃刻間化作了一堆廢品,他還不解氣,直著嗓子朝身邊人大吼,「都是死人哪?一個個木樁子似的,還不給爺砸?!!!」

  那些如同被點了穴一樣呆滯的侍從們,紛紛被十阿哥的大嗓門震醒,爭先恐後地上前踹、砸、推、錘、摔……使盡渾身解數,只恐自己慢了別人一步,就成了主子出氣的對象!

  風華,紫檀,孫掌櫃,後兩人早就被風華拉到了角落裡,免得被飛濺的各種碎片誤傷到,孫掌櫃儘管心疼得直哆嗦,氣得老臉漲紅,卻更明白事情的輕重,因此沒有魯莽地衝出去。

  風華的左手依然緊緊地攥著紫檀的手腕,不讓眼中湧動著沖天怒火的紫檀上前阻攔,這時候,和他們對上是不明智的,她沒有錯過九阿哥陰狠的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算計,在這群阿哥們眼中,王法又算得了什麼?和他們據理力爭,只會落得一敗塗地!!

  對於她來說,這些寶貝砸壞了,揮揮手就可以恢復如初,實在犯不著為這個跟九阿哥十阿哥正面衝突,正好被他們按上「不敬」之罪,借口封了自己的店。

  哼,對付不講理的人,她自然有不用講理的法子!!

  她不是軟柿子,沒有當場發飆,不代表她就會忍氣吞聲!!

  風華靜靜地看著這群不像人更像獸的玩意兒在自己的店裡發洩著,心裡冷冷地笑了。

  一直把整個店砸了個稀巴爛,完全看不出原樣了,風華都沒有出聲,淡淡地看著他們,一副任砸任毀的無所謂態度,倒讓九阿哥和十阿哥沒法再進行下一步,人家秉著「少做少錯」的態度,他們還能無緣無故地把人投進大牢裡?——要說找點莫須有的罪名也不難,可一來九阿哥不希望剛才風華說的那句話流傳出去,二來,畢竟是青天白日的,他們還沒有囂張到這個程度,畢竟,太子還在等著揪八阿哥的小辮子呢!!

  九阿哥不得不承認,風華彷彿置身事外的態度,在此時是最恰當的,他沒有想到,這個少年能忍能穩到這個程度,既不卑微,也不衝動,就那樣彷彿事不關己的風淡雲輕——屁,等將來被報復了,九阿哥才真正明白,這個小子,他的報復心強烈得完全不輸他那睚眥必報的好四哥!!

  此時,九阿哥僅僅是心中略感詫異,對這個不知該說是膽小怕事還是聰明謹慎的少年起了點他自己都咂摸不清的微妙心態,更多的卻是得意,一邊在心裡發狠——小子,你以為這樣就能平息爺的怒火了,你給爺等著,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小子,想在京城混,眼睛給我放亮點,什麼人都敢得罪,嫌命太長了是不是?今天爺給你個小小的教訓,下次再犯在爺手裡,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砸完後神清氣爽的十阿哥,高高地昂著頭,眼光向下盯著風華,沖風華惡狠狠一笑,這才和九阿哥兩人揚長而去!

  「公子,難道就這樣算了?」憋了半天的紫檀,死死地盯著那兩人大搖大擺離去的囂張背影,壓抑著快要爆炸的殺氣,一字一字地問道。

  風華眼睛掃過滿地狼藉,冷冷一笑,「當然不可能!」

  被九阿哥十阿哥砸了店,還被比作了孌童,她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只是,尋常的小打小鬧,傷不了筋動不了骨,又有什麼意思?

  打狗,就要一棍子打疼它,打死它,讓它再也沒有機會對自己撒野……

  「今晚上,我出去一趟,弄點有意思的東西!」

  ☆、第四十五章 一夜三探

  以風華現在的身手,夜探紫禁城也不算難事,何況一個小小的貝子府?

  對於九阿哥來說,砸了風華的店是剛開始,對於風華來說,夜探九阿哥府也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夜深人靜,正是萬物休眠的時候,風華獨自一人在九阿哥府裡如若無人地閒逛了一圈,把各處的佈置都盡收眼底,重點光顧了書房、賬房、錢庫、馬廄、廚房,後院,前三者雖然把守嚴密,但也不像書上描寫的那般嚴謹誇張,恍若龍潭虎穴,這世上既敢豁出膽子又有本事闖皇子府的人畢竟不多,都是被人為的想像力誇大了而已。

  轉了一圈,意料之中地獲取了豐厚的報酬,看著手中一疊書信賬冊名單,風華勾起滿意的笑容來——難為她犧牲了夜晚修煉和睡覺的時間,沒收穫的話可真對不起自己,這次,整不死你也褪你一層皮!!

  最後,她窩回一座全府最豪華的建築物屋頂,這是她發現的這府裡最有趣的一處地方,方才忙著正事來不及看全套,如今東西弄到手了,心情也大好了,忍不住便犒賞犒賞自己。透過一片掀開的琉璃瓦,她看著裡面正上演的妖精打架,實在是忍俊不禁——這九阿哥和他新納的柔弱小妾,到底是誰嫖誰啊?沒看到九阿哥表情忍耐跟被那啥似的,而那小妾卻是一臉迷醉積極主動……

  「噗噗噗……」

  風華強忍住憋得腸子抽痛的笑意,把幾團小火球分別彈了下去,才從無聊的九阿哥府抽身,轉身掠去了十阿哥府,夜空中只看到一道比黑夜略深些的模糊身影,無聲無息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屋頂之上。

  風華也沒有想到,在草包老十府裡看到的,竟是與毒蛇老九家完全相反的秘密!!

  刮空了十阿哥府的小金庫,風華來到了尚亮著燈光的書房頂上,卻意外地聽到了屋裡的一番出乎人意料的對話。

  「唉,你今日的行徑我聽說了,可也太魯莽了,就算那不過是家商戶,可來往的客人卻都非富即貴,不乏朝中大員,你們青天白日地上門挑釁,一言不合還砸人家店,傳入皇上耳中,皇上最恨的就是仗勢欺人之事,九阿哥有宜妃娘娘護著,還不怎麼,可皇上的怒氣恐怕就要全發到你身上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略顯無奈地道。

  「舅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憑各自母妃的地位,宮裡除了太子和四哥就剩下我地位最高,要論真格的,四哥也不如我,我若不一直這麼魯莽缺心眼,八哥和九哥能容得下?別的兄弟能容下我?就靠著小時候一起玩過的那點情分?舅舅可別忘了,四哥當初和八哥關係可也不錯,大哥和八哥的關係也很好,而現在呢?反正,我蠻橫無理也罷,惹是生非也罷,越是這樣,越能讓人放鬆警惕,我是不想爭那個位子的,可若不加入他們哪一方,早晚有人逼我出頭!我又不喜歡太子,除了八哥九哥,更無處可去。」

  這道聲音風華很熟悉,只是此刻,彷彿被黑夜染上了墨一樣的底色,完全迥異與白天的囂張跋扈,透著淡淡的無奈,以及一縷深沉的算計。

  「即使這樣,你與八阿哥也走得太近了,一旦捲入太深,想抽身就難了,依老夫的意思,還是不遠不近的好。雖然宗室與朝臣中不乏對八阿哥心懷好感的,只是你跟在他身邊也不短了,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你當真以為,跟著他是萬無一失的?」

  老者想也明白十阿哥的身不由己,可還是忍不住勸道。

  十阿哥沉默了片刻,方苦笑道,「舅舅,那你說我該怎麼辦?現在疏遠,怕是已經晚了,我原本以為皇阿瑪正年富力強,那些事離我們還很遠,我追隨八哥九哥,一是全了幼時的情誼,二來抱團的總比獨個兒日子好過些,三來,也杜絕旁人……

  你也知道,年前朝堂上,大哥和太子幾乎針鋒相對,你參我推舉的官,我鬥你的門下奴才,那股子狠勁,簡直是恨不得咬死對方,哪還記得對方是自己的兄弟?如今他們的關係是僵得不能再僵、全無轉圜餘地了,我們其他兄弟,也不由自主地被捲入其中,說實在的,小時候,四哥,八哥和九哥,對我都挺照顧,現如今,四哥一門心思跟著太子走,和我們也不同路了,只有八哥和九哥,還和以前一樣,尤其是九哥,他是個執拗的性子,認準了一個人,便再也不會更改心意,我,我……」

  「老夫明白,你自幼就是個重情的,可又看得太透了,唉,當初妹妹將你托付給老夫,也是老夫沒能耐,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老者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兩個嫡親妹妹,歎息一聲,那是他僅有的兩個同父同母的妹妹啊,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淹沒在那深宮裡,皇后又如何?貴妃又如何?日子不痛快,再高的名頭能讓她們過得幸福平安嗎?如果當初沒有聽大妹的話,把小妹送到宮中接替大妹,那如今……

  「舅舅不必說這些,日子再如何艱難,不都過來了嗎?現在我這草包阿哥的名聲也傳出去了,就不信還有人惦著給我下絆子!!」

  「也罷,咱們鈕鈷祿家不指望更進一步,可也不能因為選錯了立場,給家族帶來無邊災禍——事已至此,老夫倒是想到了一個主意,興許能讓你和那大位徹底無緣……」

  「哦?」十阿哥的聲音中有了三分急切,「舅舅快說!」

  老者直到此時,聲音中方透出了三分笑意,「老夫看十阿哥平日的行徑,也不全是裝的,這般沉不住氣——」

  「無所謂無所謂,」透過窗欞上的影子,風華看到十阿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舅舅快說,這些日子,可愁白我頭髮了!」

  「聽說今年蒙古的博爾濟吉特氏要來為皇上祝壽,到時候,娘家來人,太后必定十分高興。而且老夫聽說,博爾濟吉特氏有一個待選秀的女兒,美貌賢淑,年紀與你也想當……」

  十阿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對啊,以皇阿瑪現在對蒙古的態度,只要我討好太后,讓太后給我指婚蒙古貴女,那就等於是徹底絕了爭大位的資格啊!!!」

  「不錯,這等於是昭告天下了,更重要的是,蒙古的兵權,在將來新皇……會成為你的護身符,只是八阿哥那裡不好交代……」老者捋捋鬍子沉吟道。

  「沒事,我是個草包阿哥,只怕把博爾濟吉特氏指給了我,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十阿哥大大咧咧地道。

  風華聽到這裡,知道自己不必再聽下去了,只是揚起淺淺的充滿興味的笑容——這所謂的草包阿哥竟有如此心智?人前人後迥然不同,那麼其他的阿哥呢?是否也各自有著不為人知的有趣一面?

  一月的天氣本就寒冷,北方的夜晚更是滴水成冰,風華這時才發現,饒是法力可以自然運轉,她身上也沒什麼熱氣了,掏出懷表一看,時針已經指向凌晨了。

  舉頭向遠方看了看,將這四九城盡收眼底,巍峨沉默的古老城市,在夜色的掩蓋下,還在發生著多少遠超出人們想像的事情呢?

  翻了翻從九阿哥府中拿到的東西,又將十阿哥和其舅阿靈阿的對話在心裡過了一遍,風華提氣掠向今晚的最後一站——

  雍貝勒府,書房。

  搖曳不定的油燈下,四阿哥胤禛還在伏案奮筆疾書,江南河堤又有崩潰的跡象,朝堂上,大臣們已經爭了又爭,還是拿不出具體的方案……

  「扣扣——」靜寂的夜裡,忽然傳來敲門聲,顯得格外突兀。

  伺候在胤禛身邊的大太監蘇培盛皺了皺眉,看到主子頭也未抬,忙走到門邊,悄聲問道,「何人?」

  門外傳來墨檀壓低的聲音,「蘇公公,是我,墨檀,我家公子求見貝勒爺!」

  什麼?

  胤禛驀然抬頭,濃眉皺得緊緊的,風華?這麼晚來找他,是,為了白天那淘寶閣發生的事情?

  「讓他進來。」胤禛沉聲吩咐道。

  蘇培盛打開了門,門外倏地閃進了兩道身影,一高一矮,矮的卻是後發先至,瞬間站到了胤禛面前,隔著炕桌,舉著一疊紙冊,笑嘻嘻地看著胤禛,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貓兒眼忽閃忽閃的,昏暗的燈光,反襯得那雙笑吟吟的眸子格外流光溢彩。

  「這麼晚,找爺有事?」看到這樣神采奕奕的風華,胤禛面色微緩,滿身的疲憊在這一刻彷彿都消失無蹤。

  「四爺,給你看點好東西。」

  風華笑得眼睛都成彎月形了,滿是期待地望著胤禛,直接要把手中的全部遞給了他。

  蘇培盛忙上前一步,準備按照規矩接下東西,再轉交給胤禛,卻被胤禛一個眼色阻止了所有動作,然後隨後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主子神態自然地親手接了過去。

  胤禛越翻越是驚訝,心頭如掀起驚濤駭浪,這,這可都是九阿哥徇私枉法掠奪吞併民間商舖弄得人家破人亡的證據啊,有直接指示門下管事動手害人的書信,有每年明奪暗搶來的產業記錄,有各地與九阿哥緊密聯繫的大富商名單,甚至還有最重要的——賬冊!!

  安靜的書房裡,只聽到胤禛翻動紙張的聲音,風華百無聊賴地打量著這個書房,墨檀和蘇培盛則徹底化作了書房裡的背景。

  這是一間三進的大屋子,清一色的紫檀傢俱,並不算頂級的木料,第一進,右邊是高至屋頂的書架,中間放著一套雕刻著花邊的圓桌椅,左邊靠窗是一個鋪著錦褥的炕,胤禛正盤膝坐在炕上,膝上搭著厚厚的羊毛毯,認真地翻著紙冊;

  第二進,被抵著炕的一面高達屋頂的木牆隔開,從地面到炕的高度是實心木板,上面部位則有點像放大版的多寶格,中間木門上什麼都沒有掛,顯得分外簡潔,第二進裡左邊是四副茶几座椅,專門接待王露這樣的謀士議事之處,右邊是胤禛自己辦公的書桌座椅;

  頂裡面還有一個小門,卻是胤禛平日休息的暖閣,風華也看不到裡面的擺設,無聊之下,又把眼光轉回了第一進。

  風華正出神地猜測著架子上那些古董瓶罐的價值,忽聽胤禛壓抑著激動的聲音,「這些,都是從哪來的?」

  「當然是從九阿哥府裡了。」風華撇撇嘴,隨即展顏一笑,半真半假地道,「不知道今天發生在淘寶閣的事情四爺有沒有聽說?九阿哥十阿哥砸了我的店,價值六十多萬的貨物全部毀了,我本來想著從九阿哥府裡撈回點老本來,沒想到發現了這些東西,覺得挺有意思的,可留在我手裡也沒用啊,既沒用又不安全,我一時激動,就跑來找四爺了。」

  胤禛站了起來,走下炕,背對著風華,負手緩緩踱了幾步後,回頭一瞥,卻看到風華正斜靠著炕邊,眼中流轉而過的細碎光芒,分明是欲言又止的神情,遂淡淡地道,「還有什麼?一併說來。」

  「那我就說啦!」風華果然眉開眼笑地講述了再十阿哥府聽到的密談,她記憶力比當初更好了許多,如今重複話語,竟是一字不錯,連十阿哥和阿靈阿的語氣都學得惟妙惟肖。

  其實風華也考慮過要不要把十阿哥對胤禛的態度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來,就彷彿是在幫十阿哥似的,這讓她覺得特別不得勁,只是,把這種小心眼兒捲入到大事中,實在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左思右想,風華還是沒有隱瞞,這樣,一個阿哥壞話,一個阿哥好話,正好撇清她在其中的心意,免得讓胤禛以為她充滿自私念頭,想借他的手去報復九阿哥十阿哥。

  風華學完,書房裡一片安靜。

  胤禛眉頭越皺越緊,無意識地加快了轉悠的步伐,嘴裡喃喃自語,「好一個老十,老十……」

  忽然,驀然轉身,向蘇培盛沉聲道,「你帶墨檀下去。」

  蘇培盛自然沒有二話,墨檀聞言看了一眼風華,見風華沒有反應,眉毛頓時垮成了八字,不情不願地、苦巴巴地跟著蘇培盛出去了。

  等蘇培盛和墨檀都出門了,胤禛才直直地看向風華,黑幽幽的鳳眸中夾裹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迫人壓力,聲音雖然低沉,卻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傳到風華耳中,「你把這些東西給爺,還把老十的話學給爺聽,是有什麼目的?」

  風華並沒有被這近似質問的話嚇到,她又不心虛,怕什麼?坦然地一笑,道,「畢竟四爺與他們立場不同,想來這些東西對四爺是有幫助的,連謹做錯了嗎?」

  「——以你的聰明,應該明白,就算爺有心為百姓做點事,這些東西也決不能由爺送出去,他們畢竟是爺的兄弟,皇阿瑪不會希望看到我們自相殘殺。」

  胤禛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風華,淡淡地道。

  風華心頭不以為然,面上卻狡黠一笑,道,「四爺如今一直協助太子辦差,這東西您就是想交上去,也隔著太子啊。至於十阿哥那番話,唔,我想八阿哥和九阿哥肯定很感興趣!」

  好一手漂亮的借刀殺人!

  直到這時,胤禛緊繃的面龐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影兒,在朦朧的燈光下,柔化了那剛毅的俊容,一向堅硬的鳳眸似乎也多了幾點蕩漾的柔光,就那樣近乎專注地盯著風華,深沉的,複雜的,盯得風華心底都有點起毛了——喵喵的,幫你這麼大忙,你該不會反疑心上我了吧?

  捕捉著風華一瞬間的戒備,胤禛才收回了目光,思慮半晌,向風華開口道,「你很好。只是,暫時不要把老十的話透露給老八老九——不要在開端就把自己的底牌全掀了。」

  最後這句話,有著叮嚀告誡的意味,簡直讓人懷疑會出自胤禛之口,可細細聽來,卻是把風華當自己人那般叮囑了,最起碼,建立了初步的信任,所以風華愣了愣,笑了。

  今晚的任務到這裡差不多都完成了,和四阿哥拉近了關係,教訓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以後他們倆會如何,不用想也知道,這種報復還不用她自己出手,風華滿意極了,嗯,這也是個開始,將來,走著瞧!!

  「唔,那我就不打擾了,四爺你也早點休息吧,總是熬夜對身體可不好,您今晚睡早點,明兒才能有精神看好戲啊!!」

  風華雖然不累,卻也慣性地感覺到想睡了,調侃了一句,正要向胤禛告辭,胤禛卻先她一步開口,「天這麼晚了,外面那麼冷,你回去也會饒到別人。爺這書房後有個小院子,一向還乾淨暖和,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吧。」

  ☆、第四十六章 早朝路上

  好吧,這時候的風華並不知道,有資格住在四阿哥府裡的幕僚實在是屈指可數,大部分幕僚都是住在四貝勒府後門一帶的小院落群,連戴鐸也住在那裡,如今滿府也只住了一位——鄔思道。

  一夜好眠,實際上是剛躺下就聽到外面隱約傳來一陣喧嘩,風華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嘿嘿一笑,自顧自地睡覺了,只是睡了兩個小時不到,風華就被人拎起來了。

  風華一向作息規律,且以她的變態體質,一年不睡光打坐也沒什麼問題,關鍵是誰願意睡得正香時被人從暖烘烘的被窩裡挖出來啊?

  拜託啊,早朝,跟她有木有一毛錢關係?

  天色還是黑的,寒風從四面八方灌來,空中寒星點點,一路上有不少馬車匆匆往紫禁城趕去,看到四貝勒府的馬車,大部分都向旁邊靠了靠,和往日並沒有不同。

  搖搖晃晃的四貝勒馬車中,溫暖如春,一身貝勒朝服的胤禛無語地看著風華裹著被她死活拖上馬車的一床被子,靠著馬車壁,小雞啄米似的點著腦袋,真的很難相信,一個可以夜探阿哥府毫髮無傷的高手,居然還會打瞌睡?

  胤禛很久沒有坐馬車了,自從做過風華那輛超越時空存在的馬車後,他看他爹的鑾駕都有種寒酸不堪入目的感覺,其他馬車就更沒法入他的眼了,不過今天為了不讓風華在馬背上瞌睡得掉下來,他勉為其難地上了馬車。

  .「昨兒夜裡,九阿哥府著火了。」胤禛收回目光,曲了曲凍得略有些僵硬的手指,將目光移到手中的奏折上,淡淡地道。

  風華正好被顛得一驚,微微清醒,聽到了這句語氣平淡的陳述句,瞇著眼,伸手摀住嘴,打了個挺優雅的哈欠,活似只慵懶的大貓,聲音中透著濃濃的睡意,「昨晚順手扔的火球,我和四爺說過了啊,養好精神,今兒看好戲!」

  胤禛抿緊薄唇,臉色微沉,一方面為風華的膽大妄為而糾結,心驚於風華無視皇權的驚人舉動,一方面想到一向囂張跋扈的老九吃癟,心中又有中奇異的愉悅,他從小和老九就不對頭,老九害死了他養的小狗,那是佟貴妃去世前送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他也在怒火沖天之下剪過老九的頭髮,恩怨從那時候就已經種下了,如今表面上還能維持個兄友弟恭,實際上,誰知道呢?

  「聽說,老九那裡燒了主院,書房,內庫,虧得老九那會兒還沒睡,否則損失更重。」胤禛漫不經心地道。

  風華聽到這句話,猛地想到了昨夜自己的見聞,瞌睡蟲也飛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惹得胤禛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滿質詢。

  「四爺,你不知道多好笑,我去的時候,九阿哥正在辦事呢,那一臉被迫委身的委屈樣,還有那小妾真敢推倒阿哥——哎,我覺得吧,九阿哥和那小妾的身份得調調,光看他倆表現,這小妾才是真彪悍啊!!」

  風華樂不可支地道,她昨晚光顧著把九阿哥府的證據給胤禛,所以忘了說這件事,這時候正好提到這上面,順嘴說了,卻完全沒注意到,隨著她的敘述,胤禛那越來越黑的臉!

  「你——去——偷——窺——人——家——夫——妻——敦——倫?」胤禛咬著牙瞪著風華,一字一頓地擠出話來,那本來冰冷的面上幾乎刮起了風暴!!

  風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彷彿嘲笑了一個皇阿哥,哪怕這人是四爺的對頭,他恐怕也不希望看到一個手下去嘲笑自己的兄弟吧?

  「那個,四爺……」她撓撓頭,轉轉眼珠,咧嘴一笑,「這個,不是正巧撞上了嘛?」

  見胤禛不為所動,臉依然黑黑地瞪著他,不過,好似也不是她理解的那種因為兄弟被嘲諷而起的不悅,許是覺得這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唔,要誠惶誠恐地請罪麼?

  「……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定要避開!」半晌,胤禛忽然開口,剛才那形於色的不悅不知何時收斂得乾乾淨淨,沉凝的臉上是完全看不出什麼表情了。

  「唔。」風華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也沒甚好說的,她和曹顒李衛之間玩笑開慣了,一時倒忘了,曹顒和李衛兩個,在她眼裡是最接近她意志思想的人,所以他們談得來,可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兩個也是最不符合這個時代正常道德標準的,別人也未必有他倆的那種離經叛道的魄力和思想。

  馬車裡一時靜謐,安靜又暖和,胤禛藉著炭盆裡發出來的昏暗光線,又細細地把自己所寫的折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風華靠著車壁,睡意漸漸湧上來,也顧不得去留意胤禛的動靜,慢慢地就要去會周公。

  可旁人偏偏就不讓她舒服——

  「一會兒爺去上朝,你不可亂跑,就在車裡等爺出來,爺讓蘇培盛多攏點炭盆。還有,這些點心,還熱著,記得墊墊肚子。」

  風華又驚醒了,她快要抓狂了,四爺你有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啊?這種一次次快要睡著卻被人反覆弄醒的滋味簡直太不人道了啊啊啊,你讓我好好睡一覺行不行行不行?

  就在風華快要爆發的時候,「扣扣扣——」

  車窗外忽然被敲了幾下,然後風華便聽到胤祥爽朗中含著關切地聲音,「四哥,什麼時候又開始坐車了?昨晚沒休息好?早讓你注意休息,差事什麼時候做不完啊?」

  胤禛合上了手中的奏折,抬起頭,風華眼角一瞥,正好捕捉到他眸底微微漾起的一絲暖意,「眼下這幾件差事都迫在眉睫,拖久了更不利民生,今兒下朝後,你隨我回府吧。」

  「好吶,不過四哥,弟弟我可是個武夫,幫不上什麼忙!」胤祥笑道。

  風華正憋了一肚子火,這下有了出口,一掀車窗,伸出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三爺真是謙謙君子,風華還以為您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麼寫呢!再說,皇上親口誇讚的『文武雙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介武夫了?」

  胤祥驀然看到風華的腦袋從車裡伸了出來,一怔,跟著睜大了鳳眼,勒馬放緩速度,和風華正好平行,低頭驚喜地道,「呵,你小子從哪冒出來的?怎麼在四哥車上?」

  「我昨晚歇在四爺府裡,唔,一言難盡啊。」風華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陰鬱地道。

  胤祥只是直爽,並不是沒有腦子,當下聯想到風華已被四哥收歸身邊,身份今非昔比,估計他們是商談什麼重要大事吧,便不再追問,轉而興致勃勃地道,「你昨兒歇在四哥府裡,那有沒有聽說九哥府上發生的事?據說九哥被燒得衣衫不整從寢室跑了出來,臉上還頂著幾個胭脂印子,哈哈……」

  ……

  風華額頭冒出一大滴冷汗,悄悄回頭去瞄四阿哥的表情——真黑!!

  ∼∼∼∼∼∼∼∼∼∼∼∼∼∼∼∼∼∼∼∼∼∼∼∼∼∼∼∼∼∼∼∼∼

  早朝上,依舊如火如荼地吵著鬧著,康熙穩穩地坐在御座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殿下一群平時把規矩看得死重的老頭們,臉紅脖子粗地吵得不可開交,就差沒捋袖子打人了!

  有爭吵就說明有派系,康熙是善於駕馭臣下,平衡朝廷,可不代表那些被平衡的人有自知之明,甘心做好一枚枚棋子,大部分,早已逾越了他們本來應該站穩的地方!

  百官當中,一群身穿皇子朝服的阿哥們格外突出,不論是聖寵正濃如太子,十三阿哥,風頭正健如大阿哥,八阿哥,還是低調寡言如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等,經過一代代地優勝劣汰,後宮裡永遠是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女子才能笑到最後,因此這些阿哥們容貌氣度各個不俗,在一群吵鬧得不成體統的混亂中,尤其顯得鶴立雞群。

  只是,這看似冷眼旁觀的表象下,到底又有多少阿哥在背後插手操縱了這場宛若鬧劇般的爭執呢?

  胤禛在一片混亂中默默地把自己的折子遞了上去,康熙細細地看了內容,讚許地點了點頭——胤禛是越來越長進了,去了早些年的輕浮躁動,果然一日日能幹起來,確是個埋頭做實事的人,若好好培養的話,將來,他之於太子,未必不是另一個裕親王……

  這些念頭,只是在康熙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儘管他心中很滿意胤禛的能幹,卻從不曾當面說過一句誇獎胤禛的話。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否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太苛刻了些。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於自己的所有兒子都很關注,也從不曾吝於誇讚,獨獨面對胤禛時,他總是吹毛求疵,無論胤禛做得多好,他都忍不住去挑挑毛病,打擊打擊,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原先脾氣急如火的孩子一天天沉寂下來,一步步失去了所有表情,一點點地變成今日深沉莫測的四貝勒。

  這種心態,連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他也不想過於苛刻而寒了兒子的心,索性便把胤禛放在了一邊,站在遠遠的地方,不鹹不淡地觀察著,試煉著,卻從不靠近一步。

  ☆、第四十七章 突聞噩耗

  等風華睡了個回籠覺醒來,太陽已經明晃晃地掛在半空,陽光溫暖而不刺目,照在風華身上,她覺得很是舒服,懶懶地動了動胳膊,感覺到馬車伕就站在馬車旁,蘇培盛手中拿著大氅,等在門邊,墨檀則隱在暗處,注意她的人,除了墨檀,幾乎沒有。

  風華趁機閃進洞府,好好洗漱了一番,又喝了杯熱騰騰的牛奶,這才覺得渾身舒坦了許多,雙眸顯得明亮靈動,燦然生輝,完全看不出熬夜的痕跡。

  再閃出來,時間才過去不到一秒,這種無所事事的等待將時間無限拉長了,這幾年忙忙碌碌,她還真少有這樣半天閒暇的時候,雖然精神很足,但情緒上卻是懶洋洋的,手裡捧個大紅蘋果,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

  忽地,宮門處傳出一陣陣低調的騷動,厚重的大門打開,一群蟒袍玉帶的官員們魚貫而出,然後三三兩兩拱手作別,上了各自的馬車。

  蘇培盛三步兩步上前,找到了四阿哥胤禛,恭恭敬敬地遞上了大氅,胤禛正在和胤祥說話,接過大氅,看了一眼馬車,「連謹還在裡面?」

  蘇培盛輕聲道,「回主子的話,風公子正在熟睡,奴才唯恐人打擾到小公子,便讓人侯在車外,沒有進去。」

  胤禛聽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轉頭繼續和胤祥說話,蘇培盛悄悄鬆了一口氣,主子不說話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褒獎了——看來,他暗地裡決定對風華恭敬點是正確的,這位年紀輕輕的幕僚,在主子心中,彷彿比鄔先生的地位還……

  風華已經聽到了他們低聲的交談,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下車去迎接,好盡盡下屬的本分,還沒等她下定決心,車簾一掀,陽光跳躍著灑了進來,緊跟著胤禛和胤祥兄弟倆先後上來了——得,她不用糾結了,再守禮的人,在這小小的馬車裡也施展不開啊!

  胤禛一眼就看到風華手裡抱著個比她的臉小不了多少的紅蘋果,卡嚓卡嚓,啃得不亦樂乎,呼吸不禁微微一滯,就見風華很無辜地大睜著眼回看他,兩人對視半晌,胤禛依然不開口,沉默地望著風華。

  風華往後挪了挪屁股,猶猶豫豫可憐巴巴地舉著蘋果問胤禛,「你也想吃嗎?」

  「哈哈哈——」胤祥忍不住大笑出聲來。

  風華眨眨眼,看到胤禛的額頭上青筋蹦了一蹦,好在只是如此,並沒有不愉的情緒進入眼底,如果效力的頂頭上司連這點小幽默都接受不了,那可就是風華的悲劇了!

  不是風華愛耍寶,實在是胤禛剛才的眼神實在太有威力,饒是天不怕地不怕如風華,被這種奇怪至極的目光籠罩,都有種渾身不自在的錯覺,為了打破這種感覺,更彷彿是要證明胤禛和胤祥的神經到底有多麼堅韌,這才開口逗某人——

  她手裡的蘋果完整的時候,紅得光滑而充滿質感,是非常漂亮的,可現在被她啃得坑坑窪窪,就像遭遇過某種細齒小動物糟蹋似的,說實在話,真的很難看,更難引起他人的食慾。

  風華是料想胤禛會黑臉,會不睬她,或者會不喜她不分尊卑,若是前兩者就罷了,若是後者,那此人也就沒有幫助的必要了。

  卻沒想到,胤禛只是淡淡地瞅她一眼,又瞟了瞟那佈滿某人口水的蘋果, 「你想讓爺吃你手裡這個?」

  可憐風華的小小試探就換來這麼個結果,鬱悶得她差點回一句,你敢吃我就敢給!!

  顧慮到旁邊那正圓睜著鳳眼看好戲的胤祥,風華不得不嚥下了這句話,唉,這世道,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調戲的!

  胤禛自然是注意到了風華瞬間鼓了一鼓的包子臉,鳳眸微暗,唇角翹起一個微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心中的郁氣總算消散了一些。

  眼見自己的行為娛樂了兩人,風華瞇了瞇眼,忽然伸出右手,凌空一抓,當著胤禛和胤祥的面,虛空抓出了一個還散發著清新香氣的大蘋果!

  看還能不能震住你們?

  「啊——」

  胤祥果然如風華所想般吃了一大驚,那份震驚從烏黑的眼中清清楚楚地傳達出來,令風華的心情非常愉快!

  「這,這,這是……」胤祥指著蘋果,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結結巴巴地問。

  風華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揚眉吐氣啊這感覺——「你敢不敢吃?」

  胤祥還沒有接口,胤禛伸手便奪過了蘋果,在手中轉了一圈,在果皮上掐了個指甲印,見到那缺口處溢出少許清甜的蘋果汁,不禁凝目看向風華,眼底有了一絲波動,「這是真的?你還會變戲法?」

  ——很好,不用風華開口,人家就給了合理的解釋!

  胤祥聞言欽佩地看向風華,使勁拍拍她的肩膀,「好小子啊,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這手戲法漂亮,跟誰學的?教教我怎麼樣?」

  風華咧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現在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在四川遊歷時,遇到了一個民間老人,人家可是交代了,不得他的允許,我是不能將這手傳給別人的!」

  胤祥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糾纏下去,因風華這一手,馬車裡的氣氛顯得輕鬆而活躍,風華和胤祥一路都沒有停嘴。

  重逢後的數次接觸,風華都沒有對胤祥疏之以禮,令胤祥很是喜歡,他一向只是爽朗,並不是粗心,相反,卻是難得的敏銳,自然能感受到其中的真實心意,也慢慢消除了時間造成的隔膜,既然三年時光,並沒有讓當初那讓人驚喜的小子變成另外一個被世俗侵染的陌生人,這世上最難能可貴的就是「不變」,那麼,他又何妨再多投入幾分真心?

  胤祥對風華這三年的經歷最是感興趣,風華便從江南說到塞北,從蘇州的吃食談到西藏的婚嫁,從大戶人家的後院逸事說到苗女的**多情,從澳門洋人的囂張跋扈談到海外國家的殖民地……

  這其中,胤禛大部分時候都是默默傾聽,有時聽到不能理解的地方,也會出聲發問,比如對於澳門洋人的行徑,這「囂張」從何而來,又比如滇邊的苗民,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彪悍不馴,風華自然是沒什麼好隱瞞的。

  於是這一路上,胤禛是一邊傾聽,一邊發問,一邊若有所思,很是規律。

  胤祥則對西藏很感興趣,尤其是當地的民俗,天氣,地形等,格外關注,不斷地追根究底,風華耐心地回答,興致所至,便拿過車上放的筆墨紙張,快速在紙上勾勒出一幅簡潔的藏區地圖,然後再指點著各處,細細講解。

  在幾人的交談中,馬車已穩穩當當地駛進四貝勒府,胤祥意猶未盡,胤禛便欲吩咐蘇培盛,去請王露前來書房,想來王露是很喜歡和風華交流的。

  馬車剛停妥,風華胤禛先下了馬車,風華正要跟著胤祥下去,便聽到柔和而不失莊重的一道嗓音響起,「妾身見過貝勒爺。」

  風華心中微微一動,下意識頓了頓,悄悄掀起簾子一角,向外望去,胤祥見狀,不以為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不用擔心,那是我四嫂,你是我四哥器重的人,四嫂一向唯四哥命是從,也定會尊重你的。行了,我們下去吧。」

  風華很想白胤祥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擔心了,我是好奇!好奇!!

  被胤祥一打岔,風華也不好意思再偷看,畢竟在古人眼中,「男女有別」的想法是根深蒂固的,何況外面那女人還是胤祥的四嫂,她頂頭上司的老婆,她一個「男」下屬,這般偷看肯定於禮不合,可別讓人以『輕浮不敬』理由給治罪了!!

  雖只匆匆一瞥,風華也將外面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在心裡歎息一聲,怪不得古代人講究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呢,這四福晉端莊是足夠端莊了,只是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愣是有一身三十多歲女人的沉穩氣度,再穿上一身夠大氣華貴卻不夠靈動柔美的服飾,和四阿哥站在一起,看上去生生比本就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成熟的四阿哥老了好幾歲,再配上那端莊有餘美貌不足的面龐,是個男人,也只能敬重而很難發自內心地喜歡啊!!!

  再想一想雍正一生稱得上寵愛的女子不過李氏,年氏兩人,在雍正區區十個兒子中,就各生了三個,堪稱強大,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出眾的女子,唔,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識見識……

  這邊風華正天馬行空地計劃些不著調的「犯罪」行為,那邊胤祥正要掀車簾,便聽到胤禛說了一聲,「無需多禮」,緊接著,四福晉的聲音繼續響起,「爺日日辛苦忙碌,妾身本不欲令府中瑣事打擾到爺,只是今兒此事,妾身實不敢擅專——早上請安時,李氏那裡傳來消息,說弘昐突然發燒,妾身忙拿著爺的帖子請了太醫前來診治,太醫診治後,只說,只說……只說弘昐是染上了天花!!」

  晴天霹靂!!!

  胤禛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天花,什麼天花?關弘昐什麼事?他雖然有了嫡子弘暉,可這畢竟是他僅有的兩個兒子之一,雖然資質一般,可平日也是活潑好動,怎麼突然……

  「爺,爺——」四福晉見胤禛僵硬著沒有反應,頓時有些慌了,急得不顧形象地拽著胤禛的袖子,連聲輕喚。

  聽到四福晉呼喚中透著的焦急,原先進退兩難的胤祥也顧不得尷尬,以及剛剛聽到弘昐染病的擔憂,跳下了馬車,奔到胤禛身邊,在背後用力一拍,語調一改平日的陽光爽朗,顯出幾分沉著。

  「四哥,莫急,咱們去問問太醫弘昐到底嚴不嚴重,先定下個章程要緊!!」

  胤祥一下車,風華自然也不能再縮在裡面,緊跟著跳了下來,來到胤禛身邊,見胤禛彷彿有鬱結於胸內腑受傷的趨勢,忙伸手在胤禛胸口幾處穴道連點了數下,輕輕一拍,拍得胤禛往後一退,一聲咳嗽,吐出了一小口顏色燦艷的鮮血!

  這一口血一吐,院子裡立時亂了套!!

  四福晉也不及詢問風華的身份,見胤禛吐血,驚恐萬分,一疊聲讓人去請太醫,胤祥面色凝重,心亂如麻,好在還能穩住自己,當下要把胤禛架去室內。

  風華看了那口鮮血,卻是微微皺眉,想到對方畢竟是身具龍氣的未來天子,就在她面前受到這樣影響壽元的重創,若她不施以援手,只怕對她將來的修行並無好處,當下歎了口氣,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瓶,傾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碧綠藥丸,直接塞入胤禛口中,也不管自己的動作合不合適。

  「風華——」胤祥叫了一聲,他不是不信風華,只是在這個時候,風華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萬一,萬一有什麼事,那可真是說不清楚的……

  四福晉驚疑不定地看著風華,她沒有太多的顧忌,就要上前阻止。

  好在胤禛人已經清醒,伸手制止了四福晉和胤祥,「行了,爺沒事。」

  「可是……」四福晉伸手扶住胤禛一邊胳膊,眼眶微微發紅,眸中水光點點,欲言又止。

  「四哥——」胤祥則不贊同地叫道。

  胤禛搖了搖手,示意他們不要多說,他知道風華這是在給他療傷,所以並無牴觸,微微啟唇,讓那纖長的手指過了自己的牙關,順勢含住藥丸,吞了下去,一會兒工夫,只覺痛如火燒的五臟六腑彷彿被一股清涼之氣籠罩,漸漸地抹平了那股灼痛的感覺,慢慢在胸口孕出一股溫涼清和之氣,久久不散。

  感覺到這些變化,胤禛一向幽沉的鳳眸頓時微微發亮,顧不上許多,直直地看向風華。

  風華接觸到胤禛如此明顯的眼神,也退縮不得,便又傾出一顆藥丸,遞給胤禛,想了想,鄭重地道,「此藥重在治療內傷隱疾,於天花之病,並無絲毫關聯,所以,還請四爺謹慎使用。」

  胤禛抿了抿嘴,他聽出了風華話裡隱含的意思——是否使用這枚藥丸,決定權在他,倘或出了問題,他也絕不能遷怒到她身上。

  ☆、第四十八章 遭到責罰

  「啪——」清亮沉重的掌摑聲迴盪在空曠的大殿裡。

  九阿哥捂著自己紅腫的臉,筆挺挺地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一聲不吭,滿眼滿臉都是不屈不服不甘的表情,看得康熙更是怒火大熾!

  這個兒子一直都是這樣,不論他惹了多大的禍事,都是這副「他沒錯,錯全在別人」的高傲姿態,不過是一個寵妃之子,就敢在宮中稱王稱霸,對太子屢出冷嘲熱諷之語,殺老四養的狗,動輒辱罵十三,只要不順他的意,便定要置人於死地,心狠手辣至極,眼中心中全無父兄君臣之綱常,就連一向驕傲的太子,都不曾目中無人到此地步。

  這樣的兒子,他怎麼喜歡得起來?看似精明,實則愚蠢,哪怕是自甘附庸他人的老十也比他更聰明!!

  他狠狠地把一疊折子扔到九阿哥面前,用力過猛,甚至有幾本直接打到九阿哥頭上,身上,那白皙的皮膚頃刻間就紅了一片,康熙此時卻絲毫沒有心疼兒子的心情,看到九阿哥那副油鹽不進的架勢,只氣得破口大罵——

  「混賬東西,你還不服氣是吧?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強買強賣,仗勢欺人,毀人家園……這是你一個阿哥能趕出來的事嗎?宮裡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你自幼好色貪財,遠不如你其他兄弟,朕看在你母妃面子上,對你多有放縱,你又吵吵要做生意,讓你母妃來求我,好,朕也准了,你但凡爭氣點,也讓朕不會後悔當初做的決定——你倒好,做生意做到謀財害命,你和強盜有何區別?」

  九阿哥低著頭,任憑康熙像刀子似的話一句一句砸在自己身上,心頭疼痛滴血,愈加憤恨難平,不用想,他也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落入皇阿瑪手中,除了他的那些好兄弟,除了太子,還有誰?

  哼,以為這樣就能絆倒八哥了?告訴你,沒門,你要不一口氣弄死爺,爺總有一天弄死你,爺倒也看看,你這個皇阿瑪心中唯一的兒子,是不是真就是皇阿瑪的命根子???

  就這樣,康熙痛心疾首,九阿哥無聲反抗,父子倆人各懷心思,卻是漸行漸遠,父與子,各自對對方的僅存的那一絲期盼,在一次次的責罰對撞中消磨殆盡……

  康熙劈頭蓋臉足足罵了一個多時辰,才停了口,他看著九阿哥跪伏在養心殿當中,依然一言不發的倔強樣子,滿腔湧動的怒火慢慢冷卻下來,閉了閉眼,冷然道,「你起吧,朕受不起你這全無誠心的跪拜。」

  九阿哥聞言,頓時連連磕頭,額頭瞬間紅腫,「兒子惶恐,一切全是兒子的錯,求皇阿瑪贖罪!」

  康熙鳳眼中掠過一道陰鷙的暗芒,可惜九阿哥低垂著頭,並未看見,「滾吧……希望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好自為之什麼?是警告自己,不許和你的寶貝兒子爭皇位?九阿哥在心中冷哼,可惜,他雖然是你最寶貝的兒子,卻不是最好的帝王,八哥才是,哪怕是用盡手段,爺也會……

  九阿哥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養心殿,頭也未回,他並不知道,他身後,康熙皺著眉頭盯著他的背影,不復方纔的暴跳如雷,滿眼都是失望和冷漠。

  九阿哥臉色慘白,掌印青紫,身上厚厚的衣裳已經被冷汗浸透,雙膝猶如火燒,又如千鈞之重,幾難移動腳步。

  宮中一路行來,頂著宮女太監侍衛等等各種別樣意味的眼神,他壓制著心中的羞恥,好不容易搖搖晃晃地出了宮門,十阿哥正在焦急地來回徘徊,紫禁城門口的地皮都快被他蹭了一層,一看到九阿哥的慘狀,雙目不禁湧上了淚水,搶前一步扶住九阿哥,「九哥,你……」

  九阿哥勾著一邊嘴角,桃花眼中充滿尖銳的嘲諷神色,冷冷一笑,「沒事,不過是一頓責罰罷了,我早就習慣了!」

  是的,早就習慣了皇阿瑪的錯待了!!

  儘管如此作想,人的心,人的情感,又如何能夠由理智做主?九阿哥疲倦地合著眼,端坐車內,受傷的面孔彷彿抹上了一層灰,失去了一直以來的絢麗光彩,一副了無生機的死寂模樣,整個人黯淡得讓一旁的十阿哥心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對了,九哥,聽說四哥家的弘昐殤了,咱要不要去四哥府上看看?」

  抵不住沉默得詭異的氣氛,十阿哥絞盡腦汁,蹩腳地找了個話題,企圖轉移九阿哥的注意力。

  九阿哥如十阿哥希望般睜開眼,卻沒有接十阿哥的話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剛剛失去光彩的桃花眼中燃起了一小簇火苗,微微出神著,忽然開口問了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這兩日,你可曾注意那淘寶閣的動靜?」

  十阿哥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九阿哥不耐煩地睨他,他才小聲道,「聽說淘寶閣恢復營業了,生意,唔,挺興隆的……那小東家好像還要在城東開一家珍寶閣,具體經營什麼還不清楚,只知道他連店舖都準備好了!」

  他偷偷瞧了一眼九阿哥陰沉難看的臉色,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幹嘛不再說得委婉點,這樣直衝沖的,但願別把老九氣壞了!

  哪知道九阿哥並沒有動怒,反倒陰沉沉地一笑,那種陰森系的美麗給人的衝擊絕不亞於明媚的笑容,「是麼?一個小小的店舖,受了那種重創,居然這麼快就復原了,這蓬萊山莊的財力果然雄厚,不可小覷!這小東家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一個又漂亮又有錢又能幹的小男孩兒,不好好藏在家裡,居然在京城裡亂晃悠,還敢這麼活躍高調,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爺的警告,看樣子還得加重點……」

  說到最後兩句,他含糊在嗓子裡,連坐得離他非常近的十阿哥都沒有聽清楚,只是看到九阿哥臉上那陰氣四溢的笑容,十阿哥打了個寒戰,撇過了頭,決定還是不要問的好,免得,免得……

  ☆、第四十九章 父子之情

  弘昐殤了。

  當時胤禛趕到李氏院子時,弘昐剛剛停止了呼吸,如果風華在這裡,可能會讓胤禛立刻把藥給弘昐灌下去,只要腦子沒有徹底死亡,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可風華不可能進入後院,胤禛他們也根本不懂,五歲的孩子,就這樣永遠告別了人世。

  四阿哥府徹底陷入了低谷,也許弘昐只是一個庶子,但在子嗣稀少的四貝勒府,不能不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而一個生長在後院的孩子,平時接觸的都是千挑萬選上來的奴才,怎麼會突然染上天花?

  帶著這樣的疑問,胤禛徹查了此事,四貝勒府的後院進行了一次血的洗禮,胤禛沒有放過一點蛛絲馬跡,最終還原了真相,這當中固然有弘昐母親的照顧不周,孩子發燒了一夜才發現,也有奴才的隱瞞不報,甚至連四阿哥放在後院的釘子都被人收買了幾個,這當中他後院的女人又有幾個人沒有出手?

  胤禛想到這些都有些發寒,女人的手段,他又怎麼會不瞭解?當初他在養母去世、生母不喜的尷尬處境中,又經歷過多少來自後宮的算計,戰戰兢兢活到了出宮的年紀,他對那些齷齪瞭解得難道還不夠?為什麼輪到自己後院時就這般大意?

  胤禛把自己的書房關了三天三夜,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面色很是憔悴。他從來沒有過的默然,讓整個府的人都跟著恐慌起來,有的心虛,有的害怕,有的擔憂,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在這種時候上前打擾。

  四福晉焦急無奈之下,只有求助住在府中的鄔思道和風華。

  鄔思道一直都住在四貝勒府,而風華,因為提供了那顆藥丸,為了避嫌,也留了下來,四福晉也是病急亂投醫,找上了兩人。

  「可憐弘昐,就這樣去了,我這個當額娘的,也是難過得緊,四爺舔犢之情,我自能理解,只是爺這般不顧自己身體,倒讓弘昐九泉之下也難安了,還望鄔先生和風公子想個法子,好歹開解開解四爺,我在這裡謝過兩位。」

  四福晉懇切地道,甚至要向兩人施禮,被風華眼疾手快地攔住了,風華和王露相覷一眼——四福晉都親自找上門了,他們倆又能怎麼辦?

  王露鑽研的是帝王心術,揣摩人心的本事絕頂厲害,自是明白四阿哥的心事,認為給四阿哥靜一靜,過段時間自然好了,於是咳嗽一聲,捋著鬍鬚道,「福晉也不必憂心,貝勒爺畢竟是小阿哥的父親,傷心難過在所難免,貝勒爺是做大事的人,心性堅毅,過段時間,貝勒爺一定能夠自己想開。」

  風華點了點頭,她也是同樣看法,相信以四阿哥的意志力,是不會放縱自己頹廢下去的。

  四福晉見他二人態度一致,歎了口氣,抬起手帕拭了拭微紅的眼角,「我又何嘗不知?可府裡沒個主事的——到底四爺是主子,府裡缺不得他坐鎮。」

  說到這個份上,王露和風華再拿不出一個解決方案來,就說不過去了,王露沉吟不語,風華思忖片刻,低聲說了一個法子,四福晉和王露都是眼前一亮。

  ∼∼∼∼∼∼∼∼∼∼∼∼∼∼∼∼∼∼∼∼∼∼∼∼∼∼∼∼∼∼∼∼∼∼∼∼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手腳並用地爬過高高的門檻,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慢慢靠近炕,一雙小胖手絞扭在背後,抬起濕漉漉的大眼睛,孺慕地望著胤禛,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想靠近又不敢的神色,糯糯地叫了聲,「阿瑪——」,聲音小得跟幼貓叫似的。

  胤禛正沉浸在對自己的自責中,迷茫得難以自拔,忽然聽到一聲童稚幼嫩的「阿瑪」,充滿了信任和依賴,瞬間彷彿破開了他眼前的迷霧,便如醍醐灌頂,腦海中一下子清明過來——

  「弘暉……」低頭看去,胖乎乎的小傢伙,正眨巴著濕漉漉的大眼睛,不安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放緩表情,輕輕喚了一聲。

  小傢伙一看父親注意到自己了,立馬喜笑顏開,咧開一口小白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清清脆脆地又喊了聲,「阿瑪」,一邊喊,一邊就要往炕上爬,小胖手小胖腿使勁扒著邊緣,無奈炕太高,他也才超過半個頭而已,哼哧了半天,也沒能爬上去,只好可憐巴巴地望向胤禛,向他求助,「阿瑪——」

  胤禛抿了抿嘴,他一向和孩子不親近,弘暉卻不同,不僅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一個站在他面前絲毫不露怯色的,他往日難免就縱著些了,如今看到弘暉那天真不知憂愁的笑臉,完全看不到絲毫為了弘昐去世而難過的樣子,他也不忍苛責,畢竟弘暉和弘昐養在各自母親身邊,說是兄弟,到底有了嫡庶之別,平日卻是極少相處,又如何能讓一個孩子明白什麼是傷心呢?

  伸手把弘暉抱起來,拿毯子裹了裹,裹成個小肉糰子,擱在自己懷裡,低聲問道,「你怎麼來這裡了?」

  弘暉眨巴眨巴大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弘暉好幾天沒看到阿瑪了,弘暉好想,風哥哥說阿瑪在傷心,要弘暉來安慰阿瑪,阿瑪,你為什麼傷心?」

  到底是開蒙早,天生又聰慧,弘暉口齒十分伶俐,說得清楚極了。

  胤禛默然半晌,這也只有風華想得出來,讓一個五歲小兒來安慰自己,弘暉縱然再伶俐,又怎麼懂得成人世界的複雜感情?

  胤禛低頭,看到弘暉正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純稚眼睛,天真地等著自己回答,心頭微微一暖,這也是他的兒子,他的希望,他不得不承認,讓一個小孩子來安慰他,雖然看著無稽,卻還是有一定用處的,他的確被安慰到了。

  伸手摸了摸弘暉光光的前額,以及後腦勺上毛茸茸的小辮子,胤禛忽然有了和兒子交談的**,「弘暉,阿瑪是因為弟弟去世了才傷心的。」

  弘暉疑惑地眨了眨眼,「弟弟?」

  「是啊,弘昐,你的二弟弟。」

  弘暉在胤禛懷裡不安地動了動,有些困惑地擰起淡淡的小眉毛,「二弟弟,弘昐,是那個小小的,總是生病的弟弟嗎?弘暉也好久沒看到他了。阿瑪是因為他傷心?」

  胤禛不由得緊了緊抱著弘暉的手臂,啞聲道,「是的,是那個愛生病的弟弟,他離開阿瑪了,阿瑪很傷心。」

  弘暉聽了胤禛這話,意外地安靜下來,沒有立刻說話,他歪著小腦袋,愣愣地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居然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看著胤禛,猶猶豫豫地問道,「阿瑪,二弟弟離開了,你很傷心,如果有一天,弘暉離開了,阿瑪會不會傷心?」

  「不許胡說!」胤禛驀然暴喝!

  弘暉嚇得一驚,眼淚一下子充滿了眼眶,小身子抖成一團,胤禛見嚇到了兒子,心中一痛,他也是被弘暉的話嚇得失了理智,忙輕撫著弘暉的後背安慰。

  「暉兒,萬不可再說,再說……離開阿瑪這樣的話,不能再說,知道不?」

  弘暉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側頭看了看阿瑪緊繃的表情,心中模糊地閃過一念——阿瑪也是喜歡自己的,才不是像那些奴才說的,只喜歡李額娘生的弟弟……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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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驚艷男子

  等胤禛終於平靜下來,準備見風華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天氣轉暖,道路解凍,南方的貨品都陸續運了上來,淘寶閣前次損失慘重,對風華來說卻不算什麼,弄個法術,把這一批弄得完好如初,收到了洞府裡,又從倉庫和寶庫裡挑揀了一些下品,先鎮鎮場面,等南方送貨的隊伍上來了,正好補充。

  就在這時,運作了三年多得珍珠養殖場迎來了收穫年,曹顒已在江南大大發了一筆,又派鏢局護送著將其中三分之一送去了廣東,三分之一送來了北京。

  蓬萊山莊的珍寶閣,就在一片低調中悄悄開業了。

  當然,這個低調是針對大部分人而言,而對於時時刻刻都關注著淘寶閣一言一行的人來說,這壓根就不是秘密,人家風華根本就沒有隱瞞的打算!

  胤禛再次見風華,正是珍寶閣開業的時候,短短一個月,原本就清瘦的人,現在幾乎給人一種形銷骨立的感覺,臉頰凹陷,雙目微陷,長眉薄斂,整個人更顯得冷而深,平而險。

  「這就是你們養出來的珠子?」胤禛伸手抓了一把,這在貴族們眼中也屬稀罕的珍寶,尋常得到十顆八顆已是難得,如今卻如同石子般,順著他的指縫,叮叮咚咚地滾落下來,聲音十分好聽。

  即使是遍佈客廳的溫和陽光,也遮不住潔白珍珠散發出來的柔和炫目的光輝,以及各色彩珠交織出的繽紛多彩的光芒,靜靜地綻放在眼前,典雅含蓄,溫潤高貴,卻有一番有別於金銀玉石的迷人韻味。

  風華微微一笑道,「花了足足三年,到今年才算收上來第一批,量不大,品質倒還過得去,不然也不能送到京城來。」

  胤祥早在剛看到時就大大地吃了一回驚,好容易才回了神,如今還是覺得被這些珍珠晃得眼暈,搖了搖頭,可惜地道,瞅著風華不滿地道,「你小子滑頭,認識曹家那小子還在我之後,倒是對他真心多幾分,這又好玩又賺錢的生意,倒是一點也不肯和我說。」

  風華笑道,「您是金尊玉貴的阿哥,如何與連生相同?皇上是缺您吃了,缺您穿了?天下都是您家的,何苦再辛辛苦苦學做生意,您這純粹是左手掏錢交給右手,瞎折騰呢!當初若不是連生家所欠債款過多,我也想不起來還有這麼個古方子,左右是被逼得狠了。況且,十三爺說的偏頗,當初我也送過值錢的生意給十三爺,只怕十三爺貴人事忙,早隨手扔到一邊了。」

  「啊?」胤祥驚奇地瞪大了鳳眼,使勁回想,怎麼也想不起來風華什麼時候送給他生意了,連胤禛都被風華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過來。

  風華見狀,低頭朝碧檀吩咐了幾句,碧檀便上了樓,很快,拿下來一個紙盒。

  風華親自把紙盒拆開,從裡面拿出一個精緻小巧的模型——自行車模型。

  「啊?這東西!!」胤祥指著小模型,「這玩意兒是值錢的生意?當初我讓內務府給放大做出來,內務府磨蹭了大半年,才弄出來兩輛木頭的,甭提多笨重了,連爺和十四那樣的力氣,踩著在御花園轉兩圈也得出一身汗,普通人哪裡用的起來?」

  「按說內務府能工巧匠不少,至於為什麼做不出來,那我就不清楚了,」風華似笑非笑地道,「不過前兩年我讓民間的工匠幫我做了兩輛出來,也是木質,騎起來十分輕快,雖說不及騎馬的速度,可也比步行好得多了。」

  「既如此,你蓬萊山莊為什麼沒有將它做了旗下生意?」胤禛忽然問道,這也是他第一次在說話中涉及到蓬萊山莊的生意。

  「既是把模型給了十三爺,自是要確定十三爺有沒有做這方面生意的打算,否則兩邊撞在了一起,咱們蓬萊山莊畢竟是民間的商團,可不敢和阿哥硬碰硬。」

  風華搖了搖頭,看到胤禛和胤祥聽到她這句話都不約而同地挑了挑眉,不由得咧嘴一笑,有些得意,有些傲然,「九阿哥那不算,我們是忍無可忍,正常時候,誰會拿雞蛋碰石頭?光和九阿哥鬥法的過程中,咱們損失的白銀就超過五百萬兩不止,我們是費盡了心思,蓬萊山莊才沒被九阿哥給整垮了,如今也只能保持現在這樣罷了,不過好在連生家的債務快還清了,所以——將來蓬萊山莊到底該如何走,還要請四爺拿個主意。」

  風華有這句話並沒有出乎胤禛和胤祥的意料,在這個年代,門下帶著財產來投也是正常的一件事,只不過風華帶來的財產「多了一點」而已——

  實際上,風華在胤禛這裡,地位有點微妙,說門人比門人的地位高多了,說幕僚又比幕僚更私有一點,比上下級的關係更隨意親近,比朋友身份又少了一份公正平等,風華倒也並不太在乎這個,無慾則無求,她從不打算從四阿哥身上得到什麼,也不認為四阿哥從她這裡得到的,是會損傷到她切實利益的東西。

  四阿哥已經拿出了他所能拿出的最大的誠意,連她在他面前稱「我」都沒有反應,這種隱約挑戰了他身為特權階層的尊嚴的行為,他都很好地包容了,她又何必苛求一個古人太多?一味地標新立異並不是聰明之舉,哪怕她現在徹底成神了,也沒打算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社會的等級制度和行為法則啊!

  待胤禛和胤祥要離開的時候,風華將各色上等珠子各挑選了一些,又配上兩大匣子米粒珠,分別送給了胤禛和胤祥,這就算是她「孝敬」的好了。

  胤祥倒不客氣,笑呵呵地說節省了一筆首飾開支,可以拿這些好好哄哄兆佳氏,至於胤禛,風華偷瞄了瞄那張完全冷清到無情的清俊面龐,咳,真難以想像他把這些珠子賜給妻妾時的樣子,難道他和妻妾們上床時也板著這張冷臉?

  咳,風華摸摸腦袋,自個兒想得太那個了,都去揣摩人家閨房之樂了,真是無聊得夠嗆,好好的,瞎想什麼?莫非潛意識中她見天就在琢磨這種事?難不成她這幾年沉澱下去的情/欲,隨著身體的發育開始甦醒了?

  唔,她現在這身體才十三歲,要放縱的話未免太小了,至少得等到十八歲,到時候就不必委屈自己了……

  風華是這樣安慰自己,孰料,隔天她就見到了一個讓她很有衝動立刻揪上床的人物!!

  「客人貴姓?」

  風華緊攥著手中的折扇,盯著面前的男子,輕聲問道。

  如果此時紫檀和碧檀近距離去觀察風華的眼睛,就會從那雙璀璨貓瞳中看到一種名為「驚艷」的神采!

  實際上,連紫檀和碧檀,都忍不住多瞟了幾眼這個男人。

  男人約有三十上下,一身料子上好顏色卻低調得沒有半點刺繡的玄青純色裘袍,年紀在這個年代來說不算小了,面上肌膚雖然依舊光滑緊致,然而在淺淺微笑的時候,眼角也不免出了幾絲歲月的細紋,不但沒有給男子增添老態,反而平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采;男人的面龐可以說是俊美奪目,有一雙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鳳眼,只是並不那麼深邃,細長而眼角微翹,斂聚了那份過於鋒芒的俊美,顯出了雍容矜貴;男人身材修長挺拔,既有文的儒雅文秀又有武的英氣陽剛,那筆直的腰背似乎從來不曾彎曲過一般,驕傲得是那麼渾然天成,透出了一股寧折不彎的堅定。

  自從來到清朝,這還是風華繼曹顒後看到的第二個超級美男子,曹顒的容貌也精緻出色,可那種畢竟是中性化的精緻,缺乏性別帶來的震撼,而眼前的這個美男子,卻是實實在在充滿男性魅力風采卓越的美男子啊!!

  聽見風華如此直接的問話,男人似乎覺得有趣,元寶似的嘴唇,唇瓣微微翹起,眼角出現了溫潤的笑紋,細細地打量風華,那眼神卻比他的外表看起來更活潑年輕,內中有好奇,有驚艷,有興味,只是沒什麼惡意。

  風華也氣定神閒地任他打量,自己把人家裡裡外外都剖析了一遍,難道還不許人這樣看她啦?

  那男人看夠了,心滿意足地笑了,極自然地走到風華身邊,親切地拿扇子敲了敲風華的肩膀,「爺……我叫金程,黃金的金,前程遠大的程。」

  ☆、第五十一章 逐漸萌芽

  金程?

  風華在心裡念了兩遍,便猜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份,金,愛新覺羅的漢譯,程,和「成」同音,再結合那眼熟的面部輪廓,以及三十左右的年齡,一個人名名字呼之欲出——愛新覺羅胤礽!

  只是,這位怎麼可能會獨自一人出現在她的店裡?

  金程並不知道風華已經知道了他身份,他多少年來偶爾任性一次,甩了一干伺候保護的人,來到了這個門人口中「東西珍貴小老闆的美色更珍貴」的店,親眼目睹了風華的容貌氣度,自然是百分百滿意,於是態度愈加柔和,淺笑著問道,「小老闆貴姓,怎麼稱呼?」

  他聲音也十分好聽,清越而不失渾厚,尤其淺笑輕語的時候,淡化了那與生俱來的貴氣,看上去倒十分體貼可靠。

  「免貴姓風,這位貴人看著面生,想是第一次來草民的店,不知可有感興趣的東西?」

  風華本身就屬於那種光華肆意氣質的,雖然溫雅圓滑不起來,但也不會令人討厭,一笑之間,更有種陽光燦爛的張揚感,令金程瞬間升起驚艷的感覺,心頭彷彿被什麼擊中,砰砰地跳,下意識便抬手,想要碰觸風華的面龐,卻又猶豫著緩了下來,慢慢轉換目標,落在風華看著清瘦實際卻圓潤精緻的肩上。

  風華畢竟不是不懂風月的雛兒,第一次金程表現得親暱而自然地拍拍她肩膀的時候,她還沒有多想什麼,當再次遭遇金程那微微透著點滿意的專注凝視,那似有意似無意的肢體碰觸……

  她徹底悟了!!

  尼瑪,把咱當美少年調戲了!!

  剛剛還看著順眼正在動搖要不要勾搭一回的男人,眨眼就變成了位高權重優質攻,這打擊來得未免太快了吧?

  風華咬牙切齒地在心底咆哮——我要不是個女人我現在就推了你,還輪到你在這黏黏糊糊地勾搭?

  金程那雙微翹的鳳眼並不顯得深沉,清澈分明,似有情似無情,卻看不到任何負面的情緒,反而充滿面對喜歡之人才有的溫軟味道,就衝著這份純粹,風華也沒辦法把眼前的人當做單純的敵人嚴酷對待!

  可是,人家喜歡的是美少年,美少年啊啊啊!!

  金程並不知道短短一瞬而已,風華心中已滑過無數糾結,且忍痛將他從自個的四一九預備名單上劃了,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風華——「爺是雙/性戀,雙/性戀,美少女爺也喜歡!!」

  在雙方都對對方第一印象很好的情況下,兩人談得很是投機,金程對店裡各種稀奇商品很是好奇,他雖然是見慣了天下奇珍異寶,可畢竟是有局限性的,加上他有私心,希望和這個罕見的美少年多相處一會,因此不斷地提出疑問,而風華自然一一作答,她雖然平時不算很有耐心,但那也要分情況,至少不能無緣無故得罪人,聽說這個家族的所有人都是小心眼,何必平白樹敵呢……

  兩人一問一答說得挺歡,金程隨口甩出的便是極冷僻的典故,完全不假思索,學識廣博得連風華都忍不住驚歎,難怪康熙那麼多各種優秀的兒子,唯一真心認可的就只有他!

  風華的才華無疑也是讓金程驚喜的,畢竟年齡放在那裡,身份放在那裡,金程還真不指望風華是個多麼才華橫溢的人,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去年剛考上的舉人,十三歲的舉人!!

  等四阿哥接到暗報,生恐自己損失了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員得力心腹,於是匆匆趕來救場,於是,看到了風華和金程詳談甚歡的一幕!!

  四爺鬱悶了。

  金程也看到了四阿哥胤禛那張標誌性的黑臉,一剎那,他倒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和老四打招呼,畢竟,他是對小美男隱瞞了身份的,老四一向是眼裡不揉沙子的,萬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他雖然躊躇,可人家就是為了戳穿他身份趕來的!胤禛是生怕風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擄走,一旦被擄走了,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風華去死了,他不可能把手伸進太子的後院,而康熙更不可能容忍兒子不但品性上有了污點,還把這污點光明正大地擺到他老人家的地盤上,到時候,帝王和儲君之間的較量,他一個皇阿哥又能做什麼?

  當下,胤禛抿了抿薄唇,乾脆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彎下腰,「胤禛見過二哥!」

  得,換金程——胤礽鬱悶了!

  胤礽看看冷硬得跟塊黑石頭似的胤禛,又看看風華,看到風華睜著雙漂亮的眼睛盯著他,眼中彷彿帶了些小獸似的警惕,他真的很想摸摸鼻子,毀了!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好印象,就被老四這一句話給毀了,喊二哥就罷了,幹麼報你自己的名字啊?在京城混的誰不知道「胤」字輩的身份?偏他還不能發作對方,對方是守禮的表現,恐怕壓根就沒正眼看站在他身邊的風華……

  無可奈何的胤礽,有些尷尬地嘲道,「這是我四弟,別看一張臉嚴肅得嚇人,最是個守禮的,年紀輕輕,也不知怎麼養出這張冷臉的,連御史老頭們都怕他!」

  風華強忍著笑意,臉頰都憋出了酒窩,笑嘻嘻地抬抬手,「喲,四爺。」

  胤禛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她憋得微微泛著紅暈的玉色面龐,微微點頭,「嗯」了一聲,又轉頭看向胤礽,彷彿沒聽到對方的調侃似的,「胤禛方才路過此地,見到二哥,還以為看錯了人,那些伺候二哥的人呢?怎能讓二哥一個人出現在此處?琉璃廠一帶雖熱鬧繁榮,人員卻甚是複雜,二哥實在不該不顧自身安危。」

  本是關心的話語,愣是被胤禛說得生硬無比,好在胤礽也早習慣了胤禛說話的方式,才沒有覺得他是在冒犯自己身為太子的驕傲。

  「好了,本宮也不過是想鬆快鬆快而已。」胤礽鬱悶得聲音都沒什麼起伏了,他也不是笨人,掃了一眼風華,原先的親近和煦收斂了,眼中隱隱多了屬於上位者的審視意味,「四弟,你和這位,風小老闆認識?」

  好麼,剛才談得興起時,已經喊風華『連謹』了,眨眼間就變成了疏離無比的『風小老闆』,看人的眼神,也瞬間變得高高在上,皇室中人,果然個個都是演戲天才!

  胤禛目不斜視地道,「不過是門下一個不成器的,因不愛拘束,喜歡搗鼓些旁門左道,我見他年幼不定心,卻還有幾分能力,就放他出來了。」

  這話說的多麼輕飄,風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活似她就是他四阿哥府的一個家生子兒似的!

  「既是你門下的,」胤礽若有所思地道,「那麼……」

  胤禛和風華聽到此處,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暗暗叫苦,胤禛早在看到兩人詳談甚歡時,雖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卻也明白自己來得唐突了,風華完全處理得好此次意外;

  而風華也是暗暗叫苦,她多少還是懂一些權貴們私底下交易的,胤禛把她的身份處理得太模糊,太私有化,雖然胤礽和胤禛是兄弟,兄是不好伸手向弟要東西,可兄弟情分那是要給君臣之別讓道的,若是胤礽想要走她,那就跟看中了胤禛的一件古董,一個硯台差不多,只要一個暗示,哪怕胤禛雙手奉上還要擔心對方嫌棄東西不好,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

  瞅著胤礽停頓的功夫,想來對方是在思考如何措辭,風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架勢,莽莽撞撞地開口道,「既然是四爺的二哥,那二爺要買什麼,風華就半折賣於二爺吧!」

  她把一個十三歲的、被主人寵得有些忘形、有才華卻不知世故的小孩演繹得淋漓盡致,那一番天真狡黠的神態,增之一分則嫌做作,減之一分則嫌淺薄,卻是正正好勾起在場兩人稀少的寬容心。

  胤禛眼神微凝,斥道,「住口,都是爺縱得你越發不知規矩了,滿口胡言亂語!」

  胤礽雖然明白自個四弟是在做一番姿態,護短性子發作了,怕自己找茬呢,可就衝著他這番維護的心思,說明風華在他心中也不是說讓就能讓的小奴才,多少還是有份量的,自己哪好意思再開口要人?

  心中雖然有些不悅,他到底還是捨不得風華被罵,笑著圓場道,「小孩子麼,你以為誰都像你,打小就一絲不苟,沉默寡言的。罷了,我今日原是隨意走到這裡,卻沒想到見著這麼有趣的人,也是難得了,天兒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說著,溫溫和和地一笑,又伸手拍了拍風華的肩頭,很是意味深長,風華被超級美男子的迷人微笑晃了一下心,不由地回了一個透了點粉色的笑——風華大概忘了,這可不是她在酒吧裡遇到的順眼男人……

  「二哥帶來的人都守在門外,胤禛方才見到二哥後,就派人去尋他們了。」

  胤礽歎了口氣,語氣中透出一絲不易覺察的悵然,「唉,胤禛,你這性子……罷了,罷了,總也鬆泛過了,又能在那裡面撐一段日子了,我這就回去罷,也讓你不用再提心吊膽。」

  風華望著他挺拔完美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絲絲恍惚——半分驕縱傲慢自大都不曾領略到,那溫文爾雅的做派,比傳聞中的八阿哥還要出彩,舉手投足間,無一不完美,這人真的是康熙朝的太子胤礽?

  「哼,人都走了,還眼巴巴地,你真想跟他去?」胤禛不爽地哼了一聲,拉回了風華有些飄忽的神智。

  風華一回頭就看到四爺微黑中透出淡淡不悅的神情,心中的桃花朵朵頓時收得乾乾淨淨,在多疑的雍正面前和注定被廢的太子交往密切,她可不是找死麼?難道有了半神的身份有恃無恐,竟讓她大意到這個地步,竟連腦子都不願動了?

  眼珠轉了轉,風華湊近胤禛,壞笑著問道,「四爺,我演的好不?」

  胤禛才不吃她這套呢,他還清楚地記得剛才看到的那個微微透出些迷戀意味的眼神,太子固然喜歡美少年,難道風華也喜歡男子?

  這樣想著,他心中越發煩悶不悅,當下冷冷地道,「他最愛的便是你這一型,今日雖沒得手,總會惦記的,往後便是自己不來,也會派人來接觸你,你若不想去伺候他,這段時間最好住爺府裡,爺把書房後你住過的那個小院子整理出來,過了這個月,下個月隨爺去江寧。」

  風華聽到讓她搬家的話,不置可否,那造型過於低矮、屋內光線暗淡的小院子,有她這大隱於市的小洋樓舒服嗎?

  倒是胤禛的最後一句,引起了她的興趣——去江寧,想來又是治河吧,不過她倒是可以趁機去見見曹顒嘛,她倒可以引薦他早些見到四阿哥……

  ☆、第五十二章 開始搬家

  四爺是說到做到,雷厲風行。

  當天下午,居然是胤禛的貼身大太監蘇培盛親自領了一干人,來到風華店裡,風華挺無語地看著他們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等候吩咐道模樣。

  「三東家……」孫掌櫃苦著臉望著這群人,雖說沒有三東家坐鎮他也能把店看得好好的,可那四貝勒府是那麼好進的嗎?那一重重的門看得人眼暈,三東家一向不愛拘束,怎麼受得了那種跟圈禁差不多的生活?

  風華倒沒有太多顧慮,只是對胤禛的行為有些不解罷了,她畢竟不像王露那樣體弱多病,住在四貝勒府也有利於靜養,況且在四阿哥的幕僚體系中,她也不認為自己的地位能和王露媲美,只怕連戴鐸都比不上,可四阿哥對她的看護之意卻是不減反增,她實在是摸不透胤禛的心思,不過只要知道對方沒有惡意就行了,人生又何必過分清楚?

  「蘇公公,這樣吧,我先讓碧檀與你同去,這裡珍寶閣剛剛開業,我還需多待幾日,待生意穩定了,再去見四爺吧。」

  風華搖了搖折扇,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語氣溫和,並不如何強硬,卻透出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蘇培盛和風華相處不多,可察言觀色是他的基本傍身之術,他一個跟著四阿哥見慣各色權貴的人,尋常的上位者威勢早已不放在眼中,可站在風華面前,一個年不及弱冠的民間少年,竟讓他打從心底升起一種抬不起頭的窒息感,只覺呼吸都不敢過分放肆,哪還敢露出他四貝勒府大太監的威風?

  他自然看得出來,風華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只怕他提出不同意見,人家也絕不可能聽他的,反正他在來之前,他家爺說了,只要風華答應在幾天內搬進貝勒府就可以了,因此聽了風華的話,態度越發恭謹,「如此,老奴便先回稟主子了,主子還說,雖說府裡一切都給風公子準備好了,但風公子若有用慣的東西,也可讓老奴等人先帶走。」

  風華點了點頭,某些東西,她自然更喜歡用自己的,「既然如此,且讓碧檀領著他們去收拾吧。蘇公公不妨坐下歇息片刻。」

  蘇培盛以為主子的話只是一句客氣話,試問貝勒府準備的東西,縱然比不上主子們用的上貢品,那也是稀罕物兒,縱然這風華身家不凡,怕也沒什麼好挑剔的,這句話也就是說說而已。

  誰想到,轉眼間,他帶來的人就不夠用了!

  蘇培盛張口結舌地看著一個僕人戰戰兢兢地捧著一套如彩虹般美麗剔透的水晶茶具從自己面前走過;接著又有人捧著一尊尺高的白玉駿馬緊隨其後,跟著兩人抬著一面足有成人高的精緻素雅的西洋全身鏡從自己身邊經過;還有八人氣喘吁吁地分兩組抬了兩口少有的乳白色鑲銀邊的長方形華麗箱子走過,也不知裡面裝了什麼……

  碧檀果然不愧是風華的得力小管家,沉著冷靜,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眾人迅速有致地搬動著眾或珍貴或易碎的物品,風華左右瞧了瞧,略有些遺憾地道,「罷了,也只得這般簡單了,畢竟不是自己家中,不好過分講究。」

  蘇培盛只差沒口吐白沫了,連咱主子都沒這麼奢華過,這還叫不講究,那你真正講究起來到底是啥樣子?

  除此之外,風華把早早默默以及他們拉的房式馬車也放了出來,讓碧檀一起帶去四貝勒府,畢竟馬上就要下江寧了,風華可不願意做那顛簸到死的破馬車一路顛去江寧,且四阿哥也在清醒的狀態下見過這輛馬車,沒準還惦記著呢,等他開口自己再拿出來那就是不會做人了,反正以她現在的身份,運用法力,還是能複製出一輛一模一樣的,甚至還能弄出更華麗更舒適的,就不用吝嗇這個了。

  胤禛接到蘇培盛事無鉅細地回稟,在蘇培盛驚悚的目光下,滿意地微微一笑,那一瞬如同破開了冰層,霎時春暖花開。

  「嗯,查清楚了?」書房裡,風華放下筆,皺起眉頭。

  「回稟主上,確實是皇九子在背後操作,利用太子的喜好欲引禍陷害。」白日裡溫順恭敬的碧檀,此刻靜靜地立在陰影裡,肅然而忠誠。

  「我猜也是他,以太子的身份,出一趟宮本就不易,又如何會有閒情注意到我們這個小店?」風華冷笑一聲,「愛新覺羅家的男人的心眼夠小了,可跟他一比,那就是西瓜和芝麻的大小,一個民間的商團,也值得他不管不顧地揪著不放,毫無大局觀,那老八有這樣的隊友,輸得可真不冤。」

  碧檀默然不語,以主子半神的身份,議論這些人間權貴根本沒有問題,但他們畢竟是妖修,清規戒律嚴苛無比,哪怕是尋常的口孽,也是造不得的,何況是說這些阿哥的不是?

  「那麼,我吩咐的你做了嗎?」

  「已經完成佈置了,太子那邊已經收到線報,九阿哥在太子那安插的人暴露了,太子很憤怒,驚動了皇上,四阿哥以您的『主子』的身份,也趕去了皇宮,只是皇宮內龍氣充足,尤其是皇帝常待的地方,屬下慚愧,無法靠近,打探不到他們說了什麼。」

  風華擺了擺手,碧檀是妖修,跟康熙的帝王龍氣硬抗,可不是找死是什麼?她當然明白,「既然如此,你就留在京城給我好好盯著吧,恐怕那人一計不成一計又生,這次我隨四阿哥去江寧,不宜人多,讓紫檀陪著便夠了。」

  碧檀顫抖了一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可分明看出風華『此事到此為止』的意思,只能鬱鬱不樂地退了下去。

  風華對九阿哥的動作其實並不怎麼放在心上,那人是陰毒狹隘,只是她自己的實力高出對方太多,壓根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再陰毒的手段在她面前也沒有了用處,她此刻還願意和他用凡人的手段周旋,也不過是歲月無聊罷了,若真的把她惹急了,區區一個阿哥,既不是此代真龍,也不是下一代真龍,便是一指頭碾死了,也不會惹出任何因果。

  倒是此次下江南,風華還要好好籌謀一番,以四阿哥的性子,沿途治水的過程中,也必然不會放過那些造成年年水患的貪官污吏,既然注定要得罪大批官員,為四阿哥奪嫡的道路上增添數不盡的麻煩,那麼就應該從別的途徑來補償所失去的,民間與朝野,四阿哥總要掌握住其中一個。

  這六日裡,風華在淘寶閣和珍寶閣之間來回跑,希望讓珍寶閣在他離開京城後能扛住九阿哥的打擊,堅守到她回來。期間,她還兩次收到胤礽派人送給她的禮物,有孤本,有古畫,有器玩,可見短短一面,以胤礽的敏銳,便摸到了風華的一點喜好,送的禮物很是對路,不收風華是肯定捨不得,可收了,風華又必須得考慮那多疑小心眼的四阿哥,叛主另投的罪名一點也不美好,當年的年羹堯,就在奪嫡期間猶豫搖擺了那麼一下下,隔了十幾年,雍正仍舊沒有放過他……

  六日後,風華搬進了肅穆恢弘的四貝勒府。

  四阿哥上朝去了,特意派了蘇培盛去迎接她,又讓王露做陪客,人雖然不多,可光看這兩人的份量,這迎接儀式也算隆重了。

  這個院子在四阿哥的書房隔壁,另一邊與王露的住所比鄰,院中素淨大方,除了幾棵蒼勁古樹,別無其他,雖然仍舊是琉璃瓦朱紅牆,到底少了王府的富貴痕跡,只保留了基本的設備,顯然是打算讓風華按照自己的喜好佈置的,等到碧檀進來後,挑剔了一番,也不客氣,狠狠改造了一番,連地皮都掘了三尺,雖然外表還是不變,可內裡已經徹底變了樣。

  還是想到風華不可能在這裡常住,她才抑制了要把房子拆了蓋成風華喜歡的簡約明亮風格。

  風華來到院中,抱著手臂,摸著下巴,也不說話,在光禿禿的院中來回轉悠了好幾趟,轉得蘇培盛心驚膽戰,生怕從對方的嘴裡聽到不滿意的詞彙,只恨不得主子爺快回來,好壓制這個小祖宗!!

  王露卻是看出門道來,發現風華的轉悠並不是毫無規律的,那每一步都充滿了玄妙的意味,看了半晌,王露對周易也頗有研究,神情漸漸充滿興味,「你這是在佈陣?卻不是我所知曉的當世陣法,只不知此陣有何用途?」

  風華用腳丈量完,心中對畫陣已有了九分把握,這時正好聽到王露的話,回以絕對不懷好意的呲牙一笑,「放心,不過是對付不請而入的宵小之輩,心存善意之人,經通報之人,大可以進入,絕對不傷分毫,這對鄔先生肯定是沒用的。」

  「什麼宵小之輩?」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詢問,兩個身量修長挺拔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了進來,當先一人,薄唇緊抿,濃眉緊皺,面色冷峻,鳳眼幽深莫測,正是四阿哥,後面一人面容俊朗眼陽光,未語先笑,氣質大氣豪爽的,卻是十三阿哥胤祥,這兩人簡直是焦不離孟,隨時隨地,看到一個就能看到另一個,雙胞胎也沒這麼親密啊!

  風華跳起身從樹上摘下一根長枝,開始滿院子畫了起來,一邊笑道,「自然是不請自入之人……」說到這裡,她忽然想到這麼一說四阿哥豈非也是不速之客?轉眼看向四阿哥正看到他微微挑起眉盯著她,似笑非笑,冰山面癱作出戲謔的表情,竟比平時平添了種莫名的魅力,一愣,不知不覺就說不出話了,她到底反應快,立刻轉移了話題,「雖說四爺府裡的安全我自該放心,只是多添一點防禦畢竟是好的,十三爺若是感興趣,不妨看看我是怎麼畫的,回去在你府裡依樣畫葫蘆弄一個大的,那可真要守株待兔啦!!」

  「是嗎?其實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既然來了四哥府上,四哥自然會照料你!」胤祥邊說邊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看到風華在地上揮灑,呆住了,呃,鬼畫符?

  胤禛慢慢踱步走了過來,負手仔細端詳了一番風華的傑作,淡淡地道,「你做下準備也好,今兒早朝後,二哥和老九特意堵住我詢問,如今都知道你住進了四貝勒府,別的人是不敢亂闖,可也不是什麼人都忌憚我這四貝勒府。只是……總而言之,沒事就待在屋裡,或者爺身邊,免得惹來禍患!」

  胤禛話音剛落,風華也剛畫完了最後一筆,竟是一次性成功,她心情大悅之下,扔了樹枝,活動活動胳膊腿,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方笑瞇瞇地道,「四爺莫非忘了,風華是要隨您下江寧啊,還在屋裡待什麼?另外,風華還有一筆產業要打理,至少要保證年老有所依,又哪有時間窩在房裡?」

  ☆、第五十三章 心意改變

  風華住進四貝勒府不到三日,朝廷裡關於南下江寧視察河工的人選便下來了,經過一番激烈的角逐,最終如胤禛自己所料,既不是太子黨也不是八爺黨,是在朝中有「孤臣」之稱的他,帶著老七和小十六做先遣部隊,康熙率領的大隊人馬要繞道後再至江寧。

  如此一來,風華也來不及收拾院落,碧檀立即便開始整裝,只恨不得把整個家當都給搬上車,一直呆在馬廄裡的早早和默默彷彿也明白將要出行,也興奮起來。

  風華放出馬車,原也是準備了胤禛分享的,她將馬車稍稍改變了一下,將馬車頭部原先的座位拆了,安放了一張舒適的單人床,裡外都安裝了推拉門,其他依然照舊,改造完畢,便遣碧檀去詢問胤禛可還有甚要求。

  碧檀離開小院,向下人打聽了一下,得知貝勒爺在書房,她進了東書院,透過打開的窗子,正看到一名千嬌百媚的少婦捧著一碗湯,倚在胤禛身邊,楚楚可憐地說著什麼,胤禛看似溫和,只是碧檀畢竟不是凡人,感官靈敏,卻能察覺到他那深深的不耐煩。

  碧檀雖然跟著風華混跡人間也有幾年了,畢竟不是人類,對人類複雜的感情完全無解,壓根不知道啥叫迴避,況且在她心裡,也只有她主子才值得她全心全意地對待,其他人都是浮雲啊浮雲,當下不卑不亢地向守在門外的蘇培盛斂袖一禮,「蘇總館,我家公子有事稟報貝勒爺,不知可否通報一聲?」

  碧檀的嗓門不大,但是門內的人自然聽得見,蘇培盛還來不及說話,門內便有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吧。」

  碧檀聞言,平靜地朝蘇培盛點了點頭,越過蘇培盛走了進去,見那女子已經坐正,只是依然靠著胤禛很近,著一身湖藍色旗裝,滿頭珠翠,粉面桃腮,一雙描畫精緻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碧檀,含著強烈的審視意味,待看清碧檀清秀溫柔的精緻小臉,那審視立刻變成了敵意,她也不以為意,目不斜視地朝胤禛行了一禮。

  「連謹讓你來做什麼?」胤禛卻是絲毫沒有尷尬的情緒,淡淡地問道。

  碧檀恭敬地低著頭,吐字卻是清晰分明,「回稟貝勒爺,公子讓奴婢前來詢問貝勒爺,公子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不知貝勒爺可還用那輛?若是要用,需要哪些準備?貝勒爺的行李預備放在哪裡?」

  胤禛微微一愣,想起風華那輛神奇而華麗的馬車,嚴肅的面龐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絲微笑,這也落入了旁邊少婦的眼中,少婦不由得暗了暗眼眸,心中十分不滿,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在心中牢牢記住了能讓爺變得溫和的風華。

  胤禛正要吩咐,一側頭,卻看見絲毫不迴避地坐在自己身旁的嫵媚少婦,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怎麼還在這裡?爺有正經事要辦,你回去罷,爺不在京裡的這段時間,你把弘昀照顧好便是,別浪費心思在別的事情上!!」

  碧檀聽到這裡,立刻明白眼前這個少婦的身份,正是四貝勒府這幾年頗為受寵的格格李氏,剛剛去了沒多久的弘昐的生母,她對李氏表現出的敵意並不放在心上,四貝勒對女色的冷淡在這個時代也是少有的,此人的盛寵只是相對於四貝勒府其他人而言,和歷史上真正的寵妾簡直沒有可比性,且連生三子皆逝,晚景淒涼,氣運如此之差的人,也不值得她注意。

  胤禛的口氣不可謂不重,顯然起先這李氏正向胤禛祈求著什麼,只可惜胤禛並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也並沒有給她特殊的臉面,當著碧檀的面就發作了一通,弄得李氏臉漲得通紅,雙目盈淚,委委屈屈地下了炕,幽怨地瞟一眼胤禛,卻見胤禛已經收回目光放到折子上,只能心中暗恨,嬌嬌弱弱地告了退,一邊脈脈含情地望著胤禛,一邊還不忘抒發心意,「奴婢聽爺的,定會好好照顧弘昀,爺一個人在外,也請多保重身體,奴婢和弘昀,就在家等爺平安回來。」

  碧檀差點沒笑出來,到底性子穩重,知道不能放肆,忍住了,卻還是憋得辛苦。

  待李氏委委屈屈地退下去了,胤禛才轉向碧檀,口氣一如既往地平淡冷然,「連謹都準備好了?」

  碧檀回道,「公子一切已準備妥當,只是想著若貝勒爺要坐那輛馬車,自然不敢讓貝勒爺用那些民間簡陋之物,最好是把貝勒爺尋常用慣的貼身衣物器皿先行安放好,故遣奴婢來請貝勒爺示下。」

  胤禛點了點頭,表面淡定無比,對於風華這般細節都為自己想到,心中是十分之滿意,再想起當時風華給他使用的那些聞所未聞的東西,不由得心動——這可比他尋常用的東西都稀罕。

  「你去找蘇培盛,衣物由他負責,其餘便讓連謹準備便是。」

  碧檀聽了有些詫異,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應下了。

  轉眼便到了出發的日子,這次因有風華陪同,王露便留在了京城,替胤禛留意京城的動靜,十三爺胤祥一向是被康熙帶在身邊的,也不和胤禛等人同路。

  風華當仁不讓地成了胤禛的馬車伕,好在早早和默默都是開了靈竅的,只要吩咐下去,它們自己就可以辨識路途,遇人避讓,遇坎繞路,遇到十字路口也知道停下來等候吩咐,車速保持得很是平穩,卻不用風華費什麼神,只是做做樣子罷了,胤禛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是什麼都沒說。

  這次與胤禛同行的除了七阿哥和十六阿哥,還有幾名工部戶部的官員,由於明確知曉康熙就在他們身後,又有個鐵面無私的冷面阿哥跟在身邊,也無人膽敢偷懶,俱是快馬加鞭,恨不得一日就飛到了江寧,趕路倒是十分積極。

  實際上,此次前去江寧,除視察與錢塘江相連的濱江,更重要的卻是沿途視察黃河河工,此次比往年更加受朝廷重視,卻是因新任河道總督張鵬翮開始貫徹實施康熙的命令,康熙當初視察黃河南岸歸仁堤、高家堰等處堤工,曾對諸臣說:「治河上策,惟以深浚河身為要。河底浚深,則洪澤湖水直達黃河,興化、鹽城等七州縣無氾濫之患,田產自然涸出。若不治源,治流終無裨益。今黃、淮交會之口過於徑直,應將河、淮之堤各迤東灣曲拓築,使之斜行會流,則黃不致倒灌矣。」

  先不說張鵬翮本人的官品如何,但在治河上,他確實有他的獨到之處,他首先拆除攔黃壩,深挖入海河道。旬日之間,河床深了三丈,寬了二十多丈,河水滔然入海,沛莫能御。

  張鵬翮的舉措,確實在康熙四十年底擋住了當年特大洪水的災難,經受住了考驗,而這一工程,在四十年初的時候,還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只要工程款到位,當地的官員不過分貪婪,也就沒什麼問題,而今年沒有參與修建的錢塘江大堤,才是真正值得關注警戒的,這也是胤禛此行的重心在江寧而不是黃河的原因。

  這一路,可以說是胤禛多年出差以來最舒心的了,他看似淡然從容,卻是因為康熙對他的不良評價,逼得他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性子,真正的他,卻是個急躁又追求純粹完美的性子,一旦差事到手,必定是雷厲風行,恨不得頃刻間就能解決,以往為了盡快辦好差事,他從來不在路途上耽擱太多時間,總是急於縮短趕路時間,於是風餐露宿也不在話下,常常到了目的地,他都能瘦一大圈。

  這一次就不一樣了,早早和默默異乎尋常的神駿,以及馬車本身超級出色的減震措施,使得馬車行駛的速度完全跟得上單騎全速奔馳的速度,用在趕路上的時間幾乎比他平時騎馬還要少,而他自己舒舒服服地待在馬車中,完全感受不到顛簸難過,甚至還能安安穩穩地批改些緊急公文,餓了可以吃到可口的熱食,渴了可以喝到清新的茶水,馬車裡隨時都保持著溫暖如春,他只需披一件單衫,完全感覺不到外面的寒氣,總而言之,這次的出差,讓他感覺到了比在家也不差什麼的舒適方便。

  雖說四爺崇尚節儉,生活樸素,飲食簡單,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願意生活過得舒心點,畢竟是養尊處優的皇阿哥,對生活質量的要求絕對不遜於風華,雖然不要求頓頓都吃山珍海味,但是能喝上一碗熱湯消除趕路的疲憊,能在困頓的時候睡上鬆軟溫暖的床,那也是一種精神上的放鬆啊!

  至於這些超出常理存在的東西風華到底是從哪弄來的,以前的四爺還會去好奇,質疑,甚至猜忌,而現在的四爺,壓根問都不問,風華也不打算解釋。

  四爺是一個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多疑小心眼,從不輕易去信任一個人,哪怕是把人祖宗十八代的歷史都翻了出來,他也很難給你哪怕一茶匙的信任,在出現疏漏的時候,他就會立刻翻臉,睚眥必報,絕不給人翻身的機會;另一方面,他又是個有魄力的人,一旦真正把你納入心中,哪怕你做的事情再匪夷所思,他也只會默默地看著,絕不去猜疑防範,給予了你最大限度的信任和包容。

  就如同現在,哪怕風華刻意在他面前使用太陽能充電器,用電磁爐做飯,他也能視而不見,只等安享風華做好的熱騰騰的飯菜。

  風華在試探了又試探以後,終於決定放棄這種幼稚的行為,沒有必要了,如果一向疑心重小心眼的胤禛能對她放縱包容到這個地步,眼裡心中都是全然的信任,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去全心全意地幫助他?

  若說以前她決定幫助胤禛,一方面是為了通過胤禛的帝王命格來積累功德,一方面是她過得太過無聊想好好地入世修行一把,那現在的她,就開始真心想要幫助胤禛這個人,得到他想要且應該得到的東西!

  ☆、第五十四章 微服私訪

  南下的路上並不十分順利,車隊逐漸臨近黃河兩岸,胤禛的心情也由先前的平和舒緩變得沉重——路上開始出現成群結隊、扶老攜幼的流民,儘管還沒有傳出水災的訊息,可黃河附近的百姓已經怕了,每當這個時候,都不得不懷著不捨和悲哀的心情地背井離鄉,希冀在將要來臨的天災面前保住自己一家的性命。

  跟隨胤禛首次出門的老七和十六也心情沉重,原先因為終於可以出門辦差還有些興奮交加,如今就只餘下迷茫了。

  沿途田畝中的冬麥綠油油的,預示著一場好收成,可與之相反的是,隨處可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難民,更有頭插草標的乾瘦孩童,目光呆滯,神情麻木,彷彿喜怒哀樂都從它們的身體裡剝除,餘下的,唯有生存的本能。

  這就是所謂的康熙盛世,如果不是親身走遍大江南北,風華真的很難相信,史書上不遜於貞觀之治喧囂繁華的「康熙盛世」,背後居然會是這般慘淡淒涼的情景,真正生活在這個時代以後,風華才真實地感覺到清朝統治與唐朝明朝統治最大的不同——異族統治。

  也許是吸取了元朝的教訓,清朝統治者對外一直是宣揚「滿漢一家」,並且錄取漢族士子進入朝廷,充任官員,可無論表面上是多麼漂亮,這也只能蒙蔽無知之輩罷了。

  一邊說著滿漢一家,一邊又把漢族當做二等公民,肆意盤剝,時時將滿族的利益凌駕於漢族之上,甚至朝廷中的滿漢官員都是涇渭分明,在一個國家中,對治下百姓實行這樣的兩種政策,也難怪貫穿整個清朝的農民叛亂、漢族反抗等等,從來都不曾停止過。

  這真是一個諷刺。

  在風華心中,對康熙的敬仰敬佩一路降至史上最低谷,作為一名帝王,他是成功的,他將平衡術玩得爐火純青,中央集權在他手中幾達巔峰,但作為一個大國的統治者,他遠沒有他的繼任者務實,他成就了自己一生的豐功偉業,卻沒能讓百姓擺脫貪官污吏的壓搾,過上真正太平安穩的生活。

  請蘇培盛給同坐一輛馬車的老七和十六送去了飯菜,風華端出她和胤禛的份,放到桌上,胤禛這才放下看了半天的的公文,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盯著晶瑩的白米飯,忽然問道,「蓬萊山莊可做糧食生意?」

  風華一愣,立時明白了胤禛的打算,思忖了片刻,低垂的眼中閃過一道暗芒,隨即點點頭,又搖搖頭,淡定地道,「四爺的意思我明白,蓬萊山莊雖然不做米糧生意,但拿出幾萬擔糧食的財力還是有的,可這並不是治本之策,幾萬擔糧食來周濟黃河兩岸的百姓,很快就會用盡,可洪水氾濫的時期卻絕非一月兩月,只怕不但解不了這些百姓的燃眉之急,反而給四爺你惹禍上身,若皇上以為四爺有拉攏民心之意,只怕……」

  胤禛也是看著百姓流離失所一時急怒而失了判斷,被風華一盆冷水澆下來,頓時冷靜下來,他本就聖寵一般,若再被皇阿瑪猜忌,那……

  他心中一凜,是的,他雖然心憂百姓,可他畢竟只是一個阿哥,他的上面,有皇上,有太子,他絕不能越俎代庖,失卻分寸,甚至最後喪失皇阿瑪的聖心,在他沒有掌握絕對的權力之前,他萬萬不能妄動。

  可是,他真的做得到眼睜睜地看著百姓受苦而無動於衷嗎?

  風華望著坐在桌前一動不動的胤禛,那濃眉緊皺的嚴肅面孔上,並沒有透露太多的情緒,她挑挑眉,也顧不上禮儀,先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裡,吃了下去,安慰了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這才開口道,「四爺,不用想太多,您若是放不下那些百姓,我先去籌措米糧,然後咱們再想法子,既不會讓皇上多想,又能幫到百姓。」

  胤禛聞言,側過頭,正看到風華夾了個肉丸送進嘴裡,結果嘴巴太小,肉丸太大,塞得兩頰圓鼓鼓,宛若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沉重的心情不由得鬆快了些,故意引風華說話,「這麼說,你是胸有成竹了?」

  風華正使勁地嚼著勁道多汁的肉丸,本來她是算準胤禛要思考思考才會回答她,哪知道胤禛這麼快就開口,她不能不答,可是嘴裡的肉丸又來不及嚥下去,這樣張嘴也太失禮了,只好哀怨地望著胤禛,捂著小嘴,快速地蠕動腮幫子,嚼啊嚼,好容易嚥了下去,忙喝了一大口湯,這才接觸被噎到的危險。

  「四爺,現在是吃飯的時辰,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肚子都癟了,您就不餓麼?」

  胤禛瞅了瞅風華那可憐巴巴的小樣子,本想再為難幾句,可是想到這一路上對方的辛苦,再想到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畢竟不比他成年人受得住飢餓,最終還是放過了她。

  「四爺,回頭要不要叫上七爺和十六爺?」

  胤禛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微微點頭,「叫上吧,既然皇阿瑪派他二人跟著我辦差,總要讓他們明白其中門道才好,若皇阿瑪回頭問起,他們也不至於言之無物。」

  風華聽著對方一板一眼的口吻,挑了挑眉——倒是個不藏私的,雖然有時候很小心眼,可該坦蕩的時候也很坦蕩,嗯,越來越欣賞他了。

  兩人吃過了飯,才輪到蘇培盛,墨檀,紫檀,其他侍衛官員就自己負責自己了,這時候,風華才把自己的計劃同胤禛細細分說,比如以蓬萊山莊的名義在各地購買糧食,運往黃河兩岸,建立皇家級儲備糧,國家表彰主動獻糧巨賈,如何安頓流民等等等等。

  她雖然於帝王謀上不及王露,但對這些實事的謀劃卻非王露可比,如果說王露是張良之才,那麼風華則傾向蕭何之能,這也是王露誠心向胤禛推薦風華卻從不曾忌憚風華會取代自己在四貝勒府地位的原因之一。

  兩人商議妥當,事不宜遲,風華立即派紫檀先行出發,去江寧聯繫曹顒,在這種時候,也只有扎根江南、根系複雜的曹家有號召力,能在短時間內籌集大量糧食,另外,胤禛又派墨檀護送十六阿哥向康熙遞上請旨折子,這事兒,要是康熙不同意的話,那壓根就沒戲,所以不能派沒啥聖寵的七阿哥去辦,只能派康熙十分喜愛的十六阿哥,實在不行,還可以跟康熙磨一磨!

  於是,還沒體會夠第一次辦差的美妙得意心情,十六阿哥就被胤禛打發回去了,心裡那叫一個鬱悶!

  至於胤禛自己,卻打算學他老爹,脫離大部隊,來個微服私訪,至少這樣看來的東西更加真實。

  微服私訪的危險性誰都知道,尤其是經過了當年幾近喪命的危機,胤禛更是不會輕易涉險,可現在武功最好的墨檀已經派了出去,胤禛自己暗中的勢力又不能暴露,身邊帶的侍衛多半都是康熙派給他的,他們實力雖然不差,可帶上這些官二代三代出身的御前侍衛,那還叫什麼微服私訪?

  蘇培盛作為胤禛的首席太監,自然是萬般不願胤禛冒險,甚至鼓動風華去勸說,七阿哥也是苦勸,無奈胤禛一旦下了決定,那是誰都說服不了的。

  風華對此並沒有發表太多的意見,雖然平時隨意慣了,她卻還明白,這個時候,不是她能開口的,再說,以她現在的能力,哪怕不動法力,單純以武力來論,要護好胤禛也是綽綽有餘的。

  於是,在蘇培盛身份不足,七阿哥底氣不足,風華勸阻的心意不足的情況下,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第五十五章 飛來橫禍

  在常州通往江寧的沿河官道上,連綿的幾乎都是成群結隊的難民,拖兒帶女,一個個衣衫襤褸,神情麻木。

  災民所過之處,野菜,草根,樹皮,一乾二淨,猶如蝗蟲過境,卻只是杯水車薪,路邊時有餓死凍死的枯瘦白骨。

  為了活命,人在被逼上絕境的時候,總會爆發驚人的潛力,於是,一支支以同鄉為單位的流民團體形成了,他們成群結隊地打劫可入口的吃食,避寒的衣物,哪怕只是一口樹皮,一堆爛絮,血腥的衝突也由此開始。

  由於加入團伙的多半是壯年男子,為了自家的妻兒老小能夠活命,衝突一旦發生,結局必然是慘烈的,短短一個月,這條官道上就死了上百個壯年男子,這些人,在平時可都是家中的頂樑柱,就這樣死去,對於他們的家人而言,也可以說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就在這灰暗淒愴血腥的難民大軍中,夾雜著兩個看上去有些與眾不同的人,雖然穿著鼓鼓囊囊的破棉襖,與難民們一樣,在泥濘的路邊,破舊的廟裡,潮濕的樹林中同止同行,但是神情中卻沒有難民們那種絕望到極致的死氣沉沉,要不是逃難的流民早已顧不上其他,他們早就被人盯上了,儘管如此,他們也不敢拿出比野菜更好的食物,以防止那些餓得已經開始易子而食的流民們哄搶。

  這兩人,卻是與七阿哥和蘇培盛走散的胤禛和風華。

  胤禛是一旦下定了決心,哪怕披荊斬棘也會貫徹下去,百折不撓,當初四人在被流民衝散時,風華考慮到以往所聞所見,曾勸說胤禛回頭,卻反被胤禛訓斥了一頓,就跟訓斥兒子似的,說她嬌生慣養甚過女子,全無半分男兒氣概,又說吃得苦中苦,方能成為為頂天立地的男人……

  風華很囧,她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幹什麼?她不是男人也能頂天立地好不好……

  勸不了胤禛,風華乾脆不說了,直接陪在這位大爺身邊,時刻不離也就是了,只他們兩個人單身上路,真發生了不可預知的危險,解決起來也很方便。

  這一路走來,胤禛那自弘昐夭折後驟然消瘦還未恢復的體重,又一次大幅度跌下低谷,若不是風華見事情不妙,在日常的飲食中給他摻雜了一點靈水,恐怕走不到江寧,胤禛就得病個七七八八了。

  不過這一點靈水,雖比不得靈丹有辟榖之效,卻也大大改善了胤禛的體質,一路走在流民當中,居然沒有感染上任何疾病,身體雖然疲勞不堪,內裡精神反而越來越好,連他自己都有些暗自驚奇。

  如此有風華暗中照應,兩人平平安安地走在危機四伏的流民隊伍中,胤禛很自覺地換了破襖,臉上遍佈塵埃泥痕,青色的胡茬也開始冒出來,那一身貴氣是無論如何也顯現不出來了,想來這位四阿哥出生至今,就不曾這麼狼狽過。

  反是風華,似乎的確有些胤禛斥責的驕奢毛病,吃不慣的,穿不慣的,都不大肯上身,彆扭十足,到底胤禛體憫她年幼又身家豐厚,不知人間疾苦,雖是狠罵了她一頓,卻是時時刻刻監督關注著,生怕風華在流民大軍中露出一點行藏,如是幾次,不知什麼時候起,胤禛便養成了習慣,也不要風華忙前忙後伺候了,輪到他每日裡寅時剛過半便叫醒風華,趁著其他流民還未起身時,一言不發地幫迷迷瞪瞪的風華套上那被風華嫌惡無比的黑乎乎的髒棉襖,整理得妥妥當當一點都看不出內裡的錦繡乾坤方罷休。

  他卻不知,風華起先不過是多年嬌養已經不習慣髒亂,但她畢竟做過多年考古工作,哪裡真會吃不得苦?況且她如今的體質,不睡覺也沒事,處在這種流民隊伍中,身邊是地位尊貴的四阿哥,哪敢真的睡死過去?不過是看著胤禛變臉,覺得有趣,又看他心思沉重,身體越發消瘦,故意惹些事分散他注意力罷了,而胤禛不負她望,也是被風華磨習慣了,漸漸竟露了些嚴厲苛刻冷酷掩藏下的細緻包容來,卻是風華始料未及的。

  兩人便這樣磨合著,一路走下來,靠自身本事躲過幾起團伙搶劫,風華拿出來的也只是些堪堪夠兩人食用的野菜糰子野菜湯罷了,看著平常,只是都在空間裡養過,極為鮮美,胤禛沒吃過野菜,只以為都是這種味道,倒沒有疑惑。

  只是胤禛走了半個多月,腳底都起了一串燎泡,一落到地上,鑽心地痛,每晚都要在風華躺下後,細細地挑開水泡,浸泡熱水,否則第二天根本就不能走路,便是這熱水,也是得來不易。

  他往日裡出入都有車馬代步,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卻是硬生生堅持了下來,面上竟是不動聲色,而風華在他眼裡,是個身負武功的,比他狀態好些也正常,他自不肯在小他那麼多的風華面前示弱。

  風華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未打算出手讓胤禛過得好些,吃食上用些心是怕胤禛身體拖垮了,得不償失,但是行動上越是艱苦,卻越能磨礪一個人的意志,梅花香自苦寒來,這正是胤禛從一個難掩鋒芒的貝勒爺成長為未來深沉莫測的雍親王的好機會,風華才不會好心辦壞事。

  經過半個多月的跋涉,終於到了離江寧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路上流民顯然都有了盼頭,一反死氣沉沉的模樣,整個隊伍開始活躍起來,越是這個時候,卻又是最黑暗的時候,這一路累計下來的恩怨,也都將在這裡終結。

  這一日,胤禛和風華都歇在山神廟裡,風華和衣躺在胤禛身邊,兩人身下都鋪著枯草,因天氣猶寒,有個熱乎乎的人就在身邊,胤禛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了風華入眠,這卻是有好些時候了,風華自然是一清二楚,惟有苦笑,若是正經去糾正,卻不免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好在風華穿得多,身體發育也不明顯,又在艱難的時候,胤禛的謹慎細心用不到她身上,倒沒有鬧出問題。

  睡至半夜,驟然聽到一陣器械打鬥的喧嘩,胤禛睡得極警醒,一驚之下,便坐了起來,雖是滿臉疲態,雙眼卻仍舊銳利逼人,幽黑得不見底。

  只見破破爛爛的廟門外人影憧憧,喊殺聲不斷,不時夾雜著幾聲慘叫,血腥味不斷飄進來,胤禛不假思索地搖醒風華,不待風華出聲,撈起那照舊被風華扔在一邊的破棉襖,兜頭給風華罩上去,極熟練地拉起風華雙臂,穿了進去,草草地撩起稻草束捆了腰。

  他動作極快,兩人都起身後,廟裡的其他人才慢慢驚醒,一個個瑟瑟發抖,滿臉害怕恐懼之色。

  胤禛卻顧不上他們了,神色極其嚴峻地,一把拉了風華,從塑像左邊一處坍塌處鑽了出去,欲避開廟門前的衝突。

  孰料剛出了廟,迎面飛來一件鋒利沾血的鐵鏟,那正對著他們眼睛的刃口,血腥陰寒的光芒幾乎刺傷了兩人的眼睛,猝不及防之下,胤禛腦中一片空白,回身撲倒了風華——

  「彭——」

  「唔——」

  只聽極快地響起金屬與骨頭相撞的聲音,胤禛的一聲悶哼,然後風華耳邊便歸於安靜。

  風華的手都搭上了腰間的軟劍了,憑她的速度完全能夠擊開鐵鏟,哪知她全不提防的胤禛忽然回身撲倒她,她到底年幼身骨輕,又不能運功震開胤禛,登時就倒地,驚詫得貓眼都瞪圓了,唇上卻觸著了一點溫熱,力道很大,撞得她牙根都發酸,濃重火熱的男性體息衝入她的鼻腔,哪怕是夾雜在泥土枯草的氣息中,也無法掩蓋!

  慢慢地,濃稠的鮮血滴到了風華的臉上,嘴裡也嘗到了一點腥甜,風華終於回過神來,貓眼更是瞪圓到了極致——

  胤禛將她緊緊地抱著,正強撐著一口氣望著她,幽沉的眼神,帶著濃濃的關切之意,那深處卻蘊著讓風華心顫的深沉複雜,他額頭上靠近眉眼的地方被削去了銅錢大小一塊,血肉模糊,顯得那張原本清俊冷淡的臉格外猙獰,嘴唇也正溢出鮮艷的血珠,卻是與風華相撞造成的,這副模樣極慘烈又有種詭譎的妖異感。

  胤禛微微抬了抬頭,風華便覺得唇上的那點溫熱褪去了,只見胤禛動了動唇,聲音低微得幾近模糊,「你沒事麼?」

  風華愣愣地望著他,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只能狠狠地點頭,心頭忽然覺得又酸又堵。

  胤禛見風華點頭,放下了心,渾身的力氣都彷彿用盡了,臉上火辣辣地痛,也不知毀容了沒有,若是毀容了,和老七那般,是不是從此就與那個位置無緣了……

  腦中一閃而過著模糊念頭,他眼前一黑,手腳失去支撐著的意識,頓時無知無覺地倒在風華身上。

  ☆、第五十六章 坦白從寬

  趁著周圍械鬥的人沒有注意到這邊,風華迅速抱起胤禛施展輕功溜走了,話說胤禛雖然不輕,可風華也不是常人,抱著個大男人跑了這麼遠,臉不紅氣不喘,她以神力支撐的身法更不是凡間沒落的輕功可比,正械鬥的眾人甚至一絲兒都沒察覺,剛剛有一陣微風拂過,兩個人從他們眼皮底下離開了。

  風華速度太快,也不過彈指間,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都已經跑過江浙地界了,過了江浙地界,流民減少,地形地貌也保持得非常完整,這個沒有被亂七八糟的投資開發破壞的時代,什麼最多?山林最多!!

  她知道此時不能走官道,只管抱著胤禛往深山老林裡鑽,不到一盞茶功夫,就進入了林中腹地,找到了一條清澈的山泉水,旁邊有一塊五平方左右的空地,風華這才放下胤禛。

  胤禛頭上傷口處的血已經開始凝固了,平直的眉骨下方多了道血肉翻開的駭人傷疤,彎彎曲曲,血腥可怕,風華乾脆扯了他身上偽裝的破棉襖,順手撩起個火球燒了,也不知道有多少細菌,交叉感染了可是麻煩事兒,還有裡面這身皮袍,也得換了,估計這位爺還沒試過超過十天沒有換洗衣服的記錄吧?幸好裡面穿了風華曾經送他的那身寶衣,想來這位爺把寶衣鄭重其事地穿著中衣外面,也是試過寶貝的厲害之處了。

  當初在胤禛強著性子要來微服私訪時,風華就悄悄在洞府裡準備了幾套胤禛的換洗衣服,倒是不怕鬧上次的尷尬。

  只是光這樣又怎麼夠?

  胤禛的傷要處理,風華深深明白,一個皇子破相,可比普通人破相嚴重多了,普通人家,哪怕孩子有點除了腦子啥傻以外的缺陷啥的,也不會被立即剝奪繼承權,可在皇室,這就是皇子們擁有繼承權的先決條件,沒看人七阿哥,腿上的毛病不仔仔細細地研究絕對看不出來,就這樣,一出生都還沒了繼承權,這些年過得不溫不火,胤禛這傷還在臉上,那麼明晃晃的,這要讓康熙看到,更得直接被判出局了!

  所以,就衝著胤禛不顧自身安危第一時間回身救她,她也不能看著胤禛因為這個與本該屬於他的人間至尊之位擦肩而過,那罪孽可就大了,不說她過不去她心底的那道坎,單是以胤禛的身份,她的行為幾乎等同於破壞天道,找死也沒有這麼快的!!

  可是,風華很愁,治好胤禛臉上的傷不過是輕而易舉,關鍵是,這個「輕而易舉」,要怎麼告訴胤禛?

  那麼深的傷口,最好的靈丹妙藥未必不能治好,也未必不能淡化傷疤,可在短短時間就變得好像從來沒受過這種毀容重傷,是個人都會懷疑吧?更別說這位還是個疑心病尤其重的!!

  風華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好辦法,只能放棄——主要是,胤禛的傷已經不能再耽擱了。

  風華有點自暴自棄地想,實在不行,『實話實說』就是了!!

  她堅決不承認她是被四阿哥堅決毫不拖泥帶水的回救感動了,雖然說起來忒俗,一點也沒有半神風範,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在面對捨身救自己的人時不動容?更別說還是在這下位者救上位者天經地義的大背景下。話說回來,風華如果真能拋卻七情六慾以絕對理智看待世上萬物,那她早就成神而不是半神了,到底沒有真正擺脫凡間種種羈絆。

  想到這些,風華定了定神,抓住胤禛的胳膊,意念微動,就將人收到了自己洞府的別墅裡,然後,在她的腳甫一踏入洞府時,就接收到一個霹靂驚天的消息——

  洞府「告訴」她,就在剛剛她欠了胤禛一條命,從今往後,在沒有還清恩情前,她最好不要輕易離開胤禛,否則,成神後還人命債,那將會隨著她能力的增長而加大難度,有時候一世根本沒有機會,只能等對方投胎轉世後再尋找機會,常常一耽誤就是幾百年,這期間修為難有存進,還不如趁現在能力不算強的時候一口氣還了!!

  風華呆滯了!

  風華氣憤了!!

  風華悲催了!!!

  ……

  因果啊因果,她怎麼忘了她修的神道是講究因果的啊,就這麼傻傻地被胤禛給救了?!!!

  這可是一條命,一條命的嚴重事件啊!!!

  如果不還了這條命的恩情,那麼風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別想擺脫胤禛了——

  這份牽絆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風華從今往後就不可能隨心所欲,想伸手時幫一把,不想伸手時縮起來;

  代表著這恩情成了風華心頭永遠繞不過的高山,如果沒有圓滿解決,修為甚至會停滯不前;

  代表著風華就為了一個不防備,而烏龍地『被』欠下了一個幾乎套牢她今生的恩情。

  可她能置之不理嗎?不能!!

  在她思來想去都找不到任何辦法的情況下,她只能認了這份意外的牽絆。

  所以,她還是改一改吧,改一改以往若即若離的相處之道,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些,這個人,對於她而言,不再是想幫就幫不想幫就冷眼旁觀的『夾生』人,她無法再用那種高高在上的半神的冷漠心態看待對方。

  她也不在乎世俗意義上的平等,至少得做個即使幫胤禛上位了,胤禛也絕對不會對她痛下殺手且仍然當她是心腹的那種,她比誰都看得明白,胤禛的心思有多重,身為他第一心腹的王露,雖然幾乎與他無話不談,毫無避諱,但在胤禛登位後,必然面臨被殺或退隱的薄涼結局。

  而如果要真正地信任別人同時也讓別人信任自己,她就不能不暴露一部分秘密了,事實上,她也明白,胤禛恐怕等她坦白等了很久了,如果說三年前的胤禛雖然對她的馬車疑惑卻出於皇族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沒往心裡去,那麼經歷了這幾年浮沉明顯成熟敏銳許多的四阿哥,可就真不好糊弄了。

  至於那個意外的肉瓣與肉瓣的慘烈接觸,被風華下意識地忽略了過去,撇去那一瞬胤禛那讓她心頭極其不自在的複雜眼神,作為一個看到對眼的帥哥就在心裡盤算著勾搭可能性的非純情少女,風華是絕對不會把這樣的芝麻小事放在心上的……

  ☆、第五十七章 娓娓交代

  胤禛第二次在一個陌生的奢華地方醒來,這次他表現得十分淡定。

  微微用力,發現自己很輕易地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全身上下壓根沒有任何痛感,反而整個人神清氣爽,他不由得摸了摸受傷處的額頭,卻摸到一片溫熱的皮膚——很光潔,跟他沒受傷前一樣。

  他微微瞇了瞇鳳眼,眼底閃過一絲光芒,看向正靠窗站立的風華,只覺眼前一亮,不是以往錦帽馬褂的形象,一身寬袖系襟的月白漢服,披散著烏緞般的長髮,將週身的氣質斂得如月色般寧靜清遠,這樣沉靜淡漠的風華,宛若遺世獨立,帶著一種不屬於紅塵的超然,是他從未見過的,他見慣了風華的張揚,風華的肆意,風華的恃才放曠,乍一見,竟有種心被狠擰了一把的錯覺。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有些牴觸。

  「怎麼,打算坦白了?」他出聲,打斷了正思索的風華。

  風華微微一愣,回過神來,發現胤禛已經醒了,只是,坦白?坦白什麼?

  她轉過身,倒讓胤禛微微吃了一驚,映入眼簾的是一頭濃密烏黑的長髮,壓根沒有剃髮,額頭甚至還有一個柔柔的美人尖,將那張過於炫美華麗的臉修襯得添了幾絲柔和溫潤的氣質,恍若天人,雖然半月形頭的風華也十分俊美出眾,可終究不及滿頭青絲襯托出的那份華美無暇,這是怎麼回事?

  看到對方冷靜地靠在床頭,眼中時不時地閃過疑惑,等待自己的回答,她也明白了,是啊,那麼多古怪的地方,他又怎麼可能真的大而化之?如果他平時表現得如同對她這般外緊內松,恐怕十條命也不夠他揮霍的,他並不是不曾懷疑她,只是在等她自己開口而已,想到這裡,風華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能揚了揚唇角,做了個無奈的苦笑表情。

  「原本是不太想說的,太麻煩了,可現在這情況,不得不說啊!」

  風華也想通了,以後還要長期和這人打交道,不交點底就想讓人回報以毫無理由的信任,可能嘛?

  「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你要先喝口水嗎?」風華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麼一句來,笨嘴拙舌的,遠不如平時機變。

  胤禛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臉上依然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風華。

  不一會兒,風華就招架不住,在這種目光下繳械投降了。

  「罷了罷了,我重頭說起還不行麼?」風華皺著精緻的五官,思考著如何起頭,表情一生動,便彷彿從天人變成凡人了,喜怒哀樂樣樣不缺。

  胤禛忽然抬起手,朝風華擺了擺,「過來。」說著拍了拍距離自己不到兩尺的床邊,意圖很明顯。

  風華無語地走過去,順從地坐在了床邊,胤禛默默地在她頭上、身上打量,打量得人心頭發毛,最後把目光盯在發上,忽然伸手摸向那比絲緞還要光滑的烏髮,修長而骨節分明的五指微張,從髮根處捋了下來,一路到底,確定那不是假的,這才滿意地恢復了神色,往床頭一靠,又是八風不動的架勢。

  風華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某無比淡定的男人,嘴角直抽——四爺,您確定您這行為符合您的正派形象麼?

  胤禛舉起拳頭放在嘴邊咳了一聲,皺眉瞪了風華一眼,用眼神催促她快點,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某大爺的暴躁性格這輩子是別想扭成了。

  「好吧,」風華歎了口氣,她還真不能追究,「你們皇子,一點點傷都會被無限放大,我不能為了自己那點私心,害得你……

  所以我用了點靈藥,將你的傷治好了。

  至於靈藥的來歷,唔,這也只是我個人的身世罷了,當初我對外宣稱的身世,只是為了落籍編造的。事實上,我在九歲之前,都是同爺爺住在一起的,爺爺教了我很多見識,並不光光只是督促我讀書考功名,我當時卻不知道那些見識有什麼用,只是一貫聽爺爺的話,囫圇記在腦子裡罷了。

  等爺爺離開我,把我獨個兒拋下山後,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適應了新的生活,也是在這時候,我才明白,爺爺教我的,是修道之法!」

  風華邊說,邊不著痕跡地觀察胤禛,聽到風華說到『修道之法』時,胤禛的呼吸果然亂了一個節拍,幽深的眼眸也亮了好幾度,雖然恢復平靜很快,還是被風華察覺到了,風華在心裡搖了搖頭,果然,修道之法,或者說是用來保證『長生不老』的敲門磚,沒有人能抵擋住這個的誘惑,尤其是手握權柄的上位者,捨不得榮華富貴,捨不得高官厚俸,欲/望也就更加貪婪膨脹,她可不願在報恩的同時還要提防對方的覬覦之心,那也太累心了!

  風華心裡滑過無數念頭,可她也是一名天生的演員,表現得就彷彿壓根沒發現胤禛神態有變,依然用誠懇低沉的調子繼續回答道,「這修道之法,對平常人來說,能夠延年益壽是真的,卻並非常人所理解的長生不老,不過比別人多活幾年;到了年齡,該去地府的去地府,該去投胎的去投胎,卻是不能逆天而行的。

  我跟著爺爺學了幾年,不過得了皮毛,好歹回了幾個挺有用處的小法術,」風華一邊說,一邊從手心裡竄出一捧紅紅的火焰。

  胤禛看著那東搖西晃奄奄待滅的小火球,默,這也就只能點個柴火吧,難道就沒有更厲害的殺招?

  「至於那些不合常理的東西,您可以當做是一個溺愛孩子的爺爺,專門給孫子準備的,爺爺曾經叮囑我,不能向任何人洩露我修道的事情,可您卻救了我一命,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您想知道我,我自然全盤告知。

  所以,您說我是個會法術的術士也成,咱雖然小,沒學到太大本領,可當您的幕僚也不丟人吧?我先聲明,四爺,您救了我,我得報答您,所以,在沒有報完恩,我是不能輕易離開你,雖說我把把柄巴巴地送您手裡了,可您也知道我性格如何,千萬高抬貴手,別把我可著勁地使喚,咳……」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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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羈絆加深

  胤禛對風華的說辭不置可否,卻細細問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比如修道之人壽命幾何?可能成仙?法力如何?有什麼寶貝?

  最後,他居然躊躇了半晌,才遲疑地問風華,可會命理占卜之術?

  風華在心裡翻白眼,就知道是這些問題,不過胤禛既然能問出來,就說明他對風華的態度,依然是籠絡信任為主,甚至有對風華暗暗流露志向的意思,卻是漸漸把風華當做倚重的心腹了,這正與風華的打算不謀而合。

  因而風華雖然不可能如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底兒都倒光,但在能回答的地方,也絕不含糊,而胤禛的幾個問題也幾乎都是可以回答清楚的——若苦苦修煉最終還是無法踏上大道,修道人的壽命也就在一百到兩百之間;千萬人中有一人得道成仙都屬罕見,常常幾朝幾代也未必能出一個;寶貝倒也有一些,在凡人眼中可能匪夷所思,只是並不如傳說中那般神通廣大。

  至於胤禛的最後一個問題,風華笑了笑,閉緊了嘴巴,所謂天機不可洩露,這個是絕對不能由她說出口的,天道無情,豈是她一個尚未突破桎梏成神的半神能夠挑釁的?

  然而風華雖然沒有回答,胤禛心中卻另有一番見解,以風華的身份,卻沒有選擇太子,而是留在他身邊,盡心盡力幫助他,這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也是在此刻,窺到一絲天意的胤禛,那顆爭儲奪嫡之心,慢慢破土發芽,這卻是風華沒有料到的。

  最終,風華拿出了一個外形古樸低調的儲物戒指,寶庫裡這樣的芥子有一大箱子呢,這個外形符合胤禛喜好的儲物戒指內裡空間並不算大,裡面主要放些保命的珍稀藥材,以及經過稀釋的靈泉,煉製的藥丸,強身健體的初級功法,還有一些乾糧,換洗衣物,武器等等,遞給胤禛,讓他在無名指上劃了一個口子,滴血認主。

  認主後,胤禛第一次意識探入戒指中,饒是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依然感到震驚,細細地摸索一遍,對這個寶貝滿意得不得了,有心幫十三要一個,後來想想還是作罷,風華的身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十三,十三本身雖然值得信任,但十三的府上混亂程度堪稱皇親宗室第一,各種奸細,只有想不到的,沒有遺漏的,所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待將來有機會再說吧。

  其實,胤禛的態度之所以如此平和,也是由於風華坦白的機會選擇得很恰當,如果再過幾年,等她和胤禛都再大上幾歲,恐怕胤禛就不會輕易相信她了,但無論如何,現在她還是沾了年少的光。而且,風華還選擇了胤禛為救她而受到後果嚴重的傷,而她又為了報答胤禛而不得不暴露出自己秘密的方式,這樣感情互動後的坦白,也更易讓胤禛接受。

  至少在胤禛心中,就會形成這樣一種印象——無親無故,懷揣不能對人言明的秘密多年都沒有洩露,說明風華的警惕心之強,能建立起蓬萊山莊那麼龐大的生意,說明風華的實力之強。

  這種人,胤禛自從辦差後,多年來與朝野上下的人接觸,也遇到過不少,他們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會給自己留一張保命的底牌,多智人常伴隨著多疑,在風華認為他睚眥必報心性多疑之時,他何嘗不是也察覺到風華並不如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灑脫不羈。

  曾經,胤禛認為以蓬萊山莊的財富與遍佈全國的觸角,那就是風華的底牌了,風華將她的底牌袒露於他面前,足見誠意,所以,在風華被他的那些手段高明的兄弟察覺前將她收入囊中,是他做過最正確的決定之一。

  可今日方知,風華竟還懷有修仙問道的身份秘密,試問天下人誰不想長生不老,點石成金,呼風喚雨?如此底牌,又豈是區區蓬萊山莊可比?如此這般一步步地剝開真相,讓胤禛產生興趣之時,卻再也不敢肯定,這就是風華最終的底牌了,可他無法想像,還有比這個更加有份量的底牌,難道風華還能是神仙不成?

  所以,胤禛沒法對此感到不悅,甚至產生戒備忌憚的心理,他是個愛憎分明的人,一旦下定決心全心全意信任風華,就不再去糾結,拉著風華研究起那兩本功法來,還讓風華「表演」幾個法術,

  風華滿頭黑線,還是依照他的要求,表演了幾個最低微的小火球,小水球,幻術等等,對自己的偽月亮頭也做了合情合理的解釋,不過看樣子她不用擔心被胤禛發現她沒剪髮了,很顯然,胤禛非常喜歡她那頭順滑的黑髮,於是默認了風華以小道士自居,無需剪髮。

  胤禛在見過那個連小雞都燒不死淹不死的小火球小水球後,果斷地放棄了和風華學道法的念頭,轉而練習起那兩本功法。

  說是研究,也不過一天功夫,第二天,風華就趁胤禛睡覺時把他帶出了洞府,她擔心胤禛體力恢復後要求出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那她的一番心血真就白費了。

  夜行百里,他們又回到了當初受傷的山神廟前,不過短短數日,山神廟已經成了流民們的家,滿懷希望地來到江寧的難民們,迎到的卻是一盆透心涼的冷水——江寧城閉,不允許難民入城!!

  風華和胤禛看見的,便是難民們無處安身的場景!!

  胤禛哪裡還想不到為何會出現此景?沒有主事者的命令,這城門是說關就能關的?

  風華卻是看出了胤禛隱忍的怒火,看到遍地餓殍的慘狀,她也說不出任何膚淺的安慰之語,思忖一番後,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說由你寫一份書信,送到曹寅那裡?曹寅可是個老狐狸,他能相信你?」胤禛對風華的想法認真思考了一番,提出疑問。

  風華笑道,「四爺卻是高看曹大人了,曹大人雖說立身極正,得皇上看重,然他本人卻並非老奸巨猾之輩,能力是好,但論才智,卻是比不過他的兒子曹顒,只在忠心兩字罷了。我送信於曹大人,想聯繫的也不是他,而是曹顒,曹顒看到我的信,必定知道該怎麼做。」

  「曹顒?」胤禛微微皺眉,一副剛想起此人的表情,「似乎是你結義兄長?蓬萊山莊的大東家?」

  風華點點頭,又搖搖頭,衝著胤禛咧嘴一笑,「如今我既是四爺門下的人,便實話實說了,在我陪著四爺南下後,大哥就脫離蓬萊山莊了,如今二哥正在廣東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待六月過後,這蓬萊山莊便只是我一個人的了,如此集中在一人手中,也更方便調動。大哥和二哥,畢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將來還是希望走仕宦之途,也是光宗耀祖的意思,我自然不會阻攔,只是他們二人畢竟年輕,若真有這麼一日,還請四爺照拂一二。

  最初建立蓬萊山莊的念頭,卻是因為我這結義兄長。四爺如今掌管戶部,必然知道,江南曹家,為著皇上數下江南,挪用了公中多少銀子!四爺雖然沒有發話給他們,只是曹寅卻是時時不安,只是苦無還錢之道,曹大哥如今是曹家嫡系獨子,一來要為父分憂,二來他若想接手一個沒有後患的曹家,就得想法還了這筆龐大的債款,所以我們才想到了做生意,也唯有這個,來錢最快。

  我用了點小手段,大哥出了人脈,二哥出力,我們得了第一筆本錢,這才有了蓬萊山莊。其實經商這回事,也是萬事開頭難,一旦有了這第一桶金,又有了絕對發財的主意,那麼財富積累的速度就十分驚人,不知不覺的,蓬萊山莊就成現在這般規模了。

  到如今,曹家已經還清了債務,而大哥也需要進入仕途,必然要和經商劃清界限,二哥在李伯母去世時曾發誓要考功名做大官,好光宗耀祖,他們也是拿得起放的下,所以……」

  風華一句都沒有提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她投靠了胤禛之後,然而胤禛也不是傻瓜,只稍稍轉了轉念頭,便猜到曹顒和李衛在此時退出如日中天的蓬萊山莊的原因,也許有風華說的那些原因的一小部分,但更重要的卻是因為他的介入,他們便乾脆把整個蓬萊山莊經由風華之手送到自己手裡,既表明了他們的誠意,又避免被他自己猜忌的可能。

  這份誠心,可是太大了些。

  然而有風華所暴露出的秘密在前,胤禛再多疑,也不再會為此產生疑心,只是在心中對曹顒李衛二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兩人既然商定下來,風華便立即動身,她除了要和曹顒商量安置難民外,還要聯繫走散的七阿哥十六阿哥,肯定不能及時回來,她擔心胤禛的安全,胤禛卻沒有多說,只讓她把自己帶入城中,他自去了東城的一處民房安置。

  ☆、第五十九章 施恩攏民

  風華去了江寧織造府,卻說曹寅早已默認曹顒接替自己家主之位了,手中大半的勢力都移交到了曹顒手裡,曹顒這些年通過各種渠道清還了曹家積欠國庫的巨額銀兩,既讓曹寅有些羞愧,又有種生兒當如此的自豪感,對曹顒越發放手,雖說他年紀不過四旬有餘,但當年的喪子事件掏空了他的身體,也讓他有些心灰意冷,便由得風華和曹顒一力做主,當然也有趁自己還有餘力的時候鍛煉兒子的意思。

  曹顒和風華早有默契,對風華為他選擇的主子心中有數,便爽快接下了任務,早出晚歸,開始佈置起來。

  自那日後,江寧城整個兒動了起來。

  每年的江南洪訊,雖說不會威脅到江寧城,但是對南方的經濟還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畢竟江南有魚米之鄉美譽,而一場洪水,毀去的何止是一方百姓的生機?

  上至朝廷官場,下至平民佃戶階層,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夜之間,強勢的宣傳鋪天蓋地,席捲了江寧地界所有城鎮鄉村,這對於遇到壞事從來都喜歡藏著掖著的傳統習俗來說,不可謂不是一次石破驚天的挑戰——而效果,也是極其明顯的!!

  達官貴人們一向都不屑於關注賤民的生死,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並不是說說玩的,稍微有點良心的,不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大肆吞併散落在百姓手中的土地,就算做好事了,哪還會有別的動作,賑災,那可一向都是朝廷的事兒。

  可這次,他們不得不關注了。

  江南官場有貪污**一心撈錢的,自然也有真正心懷蒼生的,如今江南有曹寅鎮守,他等於就是康熙的耳目,既然他對這次蓬萊山莊的趲越行為不置一詞,各方勢力也不敢妄動,只冷眼旁觀——清朝對民間言論自由的控制度,可是歷代之最,否則也不會大興文字獄,這蓬萊山莊,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胡亂出風頭,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呢?

  蓬萊山莊不僅僅是宣傳者,也是第一個站出來賑災的商家,大手筆地佈施米糧棉衣,為災民搭建遮風擋雨的棚屋,在百姓中一舉獲得了極高的威望,官府隨即下了地方文書,盛讚蓬萊山莊為朝廷分憂,為百姓解難,實乃江南第一義商!

  風華和曹顒根本就不在乎流言蜚語,而官府的褒獎又在他們意料之中,背靠大樹好乘涼啊,就算四阿哥再沒有野心,也絕不會把剛吞進去的蓬萊山莊給吐出來,雖然他們沒有對外公佈,但蓬萊山莊如今就是代表了四阿哥,而賑災之舉更是在幫四阿哥收攏民心,所以,有四阿哥在,還怕康熙那關過不了?

  當然,他們也是識時務的,只把重心都放在了安置災民上,默契地沒有去碰河工這一塊,這可是康熙的一大塊心病,要是被他倆輕而易舉解決了,人家就該把那不舒服的勁頭轉到他倆身上了。

  就在江寧城裡的賑災行動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一支滿載貴人的車隊正緩緩向江寧而來,整個車隊雖然龐大,難得的是一絲兒聲響都不聞,連馬叫聲,車轍聲都幾不可聞,兩旁是一隊隊前後馳騁交替的侍衛,一個個身著貴重皮襖,腰懸刀劍,腳蹬皮靴,身姿挺拔,眼神銳利,顯見訓練有素。

  車隊中最大的鑾車中,康熙獨自一個人盤膝坐在厚厚的毯子上,一手支著面頰,一手漫不經心地敲打著面前案上的奏折,鳳眼深深的,表情淡淡的,完全看不清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梁九功垂首跪在下方的小蒲團上,垂首盯著膝下地蒲團紋路,呼吸幾不可聞。

  「想不到,一向以孤臣自居的老四,也有自己的勢力了。」

  康熙不鹹不淡的語氣,讓梁九功頭皮一陣發麻,脊椎發寒,不過心知皇上只是自言自語,他自然還是裝好自己的透明人才是。

  康熙緊盯著那份奏折,確切地說,是一份請罪折,四阿哥就自己在江寧擅自組織的行動,向康熙表達了自己深深的懺悔和請罪之心,一再說明自己微服在流民中混跡半個多月,實在是被百姓的困苦艱難所打動,因此造成了衝動魯莽的後果。

  「老四,倒還是那份真性子,混跡流民中,微服私訪,虧他想得出,也不顧及自己的安全……急躁!衝動!這麼多年,還是沒改掉。罷了,這份折子,倒是讓朕為難了。」

  康熙忽然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明明是冷淡的語調,卻透出點不易覺察的關切意味,面上也看不出一絲不悅的情緒,將皇帝的一舉一動盡收心底的梁九功,忽然覺得,皇上嘴裡說著為難,心裡反倒像是很高興,可是,四阿哥不是一直不得他的心麼?如此越過皇上直接調動當地官府辦差,即使有欽差身份在身,也說不太過去吧,尤其這個人還是皇上一向苛刻相待的四阿哥,若是一向受寵的太子和八阿哥,那還不出人意料,皇上,到底在想什麼呢?

  梁九功心裡其實已經隱隱捕捉到了一點真相,他卻不敢再深想下去,打了個寒戰,把自己腦子裡思考的東西深深地壓下去,永不翻出才好。

  「你說說,老四到底在想些什麼?」康熙忽然問道。

  梁九功暗暗叫苦,可皇帝垂詢,又不能不答,畢恭畢敬地思考了一會,他方避重就輕地輕道,「奴才也說不好,只是四阿哥雖沒有陪伴在皇上身邊,卻日日都有奏折呈上,如此一片孝心,真讓奴才為皇上高興呢!」

  皇上的問題,實在不是他一個太監總管能夠輕易回答的,只是若只在皇上面前含糊其辭,兩面討好,那也就不是他梁九功了,能坐上皇宮大內總管的他,才幹也許不如前朝的大臣,可若論心機手段,未必就會輸給索額圖明珠之輩,因此心中模糊地產生了皇上對四阿哥的態度外界傳聞有誤的念頭時,他竟是毫不猶豫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覺,不動聲色地說了四阿哥的好話,又搔到了一心渴望普通父子親情的康熙的癢處。

  康熙果然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不過神情中可以看出比剛才放鬆多了,又仔細看了一遍奏折,方調笑道,「老四也是個有運氣的,只是找個小門人,卻連人帶財滿載而歸,這個蓬萊山莊的少東家,倒也有些意思。」

  梁九功聽出來,皇上對四阿哥突然增長的龐大財力竟然半點異議也無,反是一副很為四阿哥感到欣慰的意思,心頭更是一凜,忙接著話湊趣道,「回皇上,奴才這幾天聽十三阿哥身邊的小順兒提過,這位小公子不止經商手段強,還是位十三歲的小舉人,奴才跟在皇上身邊這麼些年,倒沒見過這麼小的舉人老爺。」

  「哦,老十三見過?你去宣他過來,朕聽著倒覺得有趣兒。」

  康熙主僕正說著,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不過片刻,康熙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到了車門前,停了下來,來人的聲音隨即響起,令他一愣。

  「兒臣胤佑,參見皇阿瑪。」

  康熙沒想到來的是一直跟在四阿哥身邊的七阿哥,前些日子十六阿哥送信過來,送完後便留在了隊伍中,他還以為四阿哥和七阿哥定然是在一起的,如今老四在江寧城,怎麼七阿哥卻在這裡?

  「皇上宣七阿哥進來。」康熙向梁九功示意,梁九功方清清嗓門,喊道。

  胤佑拖著酸痛不已的腿,慢慢爬上高高的鑾車,擦擦額頭上的汗,喘了口氣,表情卻是凝重的,悄悄看一眼康熙,便垂頭跪在地上請罪。

  「皇阿瑪,兒臣無能,在路上和四哥走散,本想沿著官道尋找四阿哥,誰知一路都沒有看到,反而驚擾了皇阿瑪的清淨。」

  康熙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盯著他那條幾乎拖在地上的腿,抿了抿唇,那一絲輕鬆早已不復存在,他向胤佑揮揮手,「起來吧,你四哥的事不用擔心,朕接到他的奏折,他已經平安進了江寧城,也正四處找你。梁九功,你讓人去請老十三過來,朕就派他先送信去給老四,也得把你的平安提一聲。」

  頓了頓,他看向老七,「你且把你們一路上的情況都跟朕說說。」

  ☆、第六十章 溫馨相處

  卻說風華將四阿哥送進城,便聯繫上曹顒,以蓬萊山莊的名義行動了起來,一忙起來,便沒有了歇息的時候,常常三更半夜回到四阿哥所住的文園,早上天不亮就走了,她是半神,又不是鐵打的不知疲累的機器,便抓緊時間休息,,修煉也不能落下,因而一連好幾日,竟是沒見過四阿哥。

  這一日又是三更半夜,她伸著懶腰,踩著滿天星光進了園門,正要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卻被一名小廝攔下。

  「風少,主子爺在書房等您。」

  聽到這個新稱呼,風華滿意地勾了勾嘴角,這個『風少』,是在她強烈要求下喊的,那什麼『風公子』、『風先生』,聽得她極其牙酸,經過了一番抗議爭取,勉強讓四阿哥默認了這個頗有紈褲風格的新稱呼。

  「四爺還沒休息?」帶著愉悅的心情,風華隨著小廝往東邊最大的院落走去,邊隨口問道。

  「主子爺一向不忙到凌晨不會歇息。」這小廝也不知是新來的沒受過什麼訓練,還是因為問話的人是風華,老老實實地回答。

  風華卻沒意料到是這個答案,每日忙到凌晨,想來四阿哥也不是個貪睡早覺的人,這麼繁重的工作,是個人也吃不消啊,難怪以滿清皇室對皇子騎射要求的嚴格,紙片人都會鍛煉成大力金剛,四阿哥還能瘦到那種程度,可見是個工作狂!

  四阿哥的院子,門口守著四名侍衛,走進去,佈置得疏闊爽朗,並無多少繁瑣點綴,牆角幾株兩米多高的盤虯桃樹,江南的春天來得早,桃樹已發了新苞,在夜色中顯出幾點暈染的朦朧清新,菱格窗內還亮著昏黃的燈,在這料峭春寒中顯得格外溫暖。

  風華掀起門簾,跨了進去,迎面便是一股溫暖中纏繞著淡淡男性氣息的熱浪,一縷清淡的祥和檀香,刷過她週身,消融了一身的清寒和疲憊。

  「四爺怎麼還沒休息?」風華上前行了一禮,看到四阿哥手邊厚厚的一疊書冊,沒看出來是什麼東西,但那明顯是還沒有動過的,不由得勸道,「差事永遠也忙不完,四爺為了這些差事糟踐了自己的身體,可真是捨本逐末了!」

  四爺瞥了她一眼,依然板板正正地坐那,不動如山,「既知道『捨本逐末』四字,就當明白,爺是讓你認真做事,可沒讓你這般晝夜不分。如此早出晚歸,睡不好吃不好,精神不濟,那白日又怎能全心投入到差事中?給爺好好想想去!」

  「好好好,我想,我好好想……」面對四爺如此冷言冷語,風華也唯有無奈地投降。

  四爺對風華敷衍的語氣很不滿,不過想到自己的安排,還是嚥下了滑到嘴邊的訓斥———反正以後有自己每日監督著,現在也犯不著浪費口舌。

  門外傳來剛才退下去的小廝的聲音,「主子爺,粥熱好了,是否現在端進去?」

  「進來。」四爺沉聲道。

  一碗熱騰騰的紅薯粥擺在了風華面前,紅白相間,另有一小碟青脆的蘿蔔絲,一小碟黃澄澄的醬瓜,簡單得近乎粗糙的食物,卻迅速勾起了風華的食慾——她因重視生活享受,自修神以來,從來沒有辟榖,肚子早餓得咕咕叫,無奈當著救助的難民們的面,她身為負責人之一,就是有好吃的也不能拿出來,卻又不肯去吃那粗糙乾硬的乾糧和沒什麼味道的粥,寧可餓著肚子回來,準備進洞府摘點果子對付一頓,哪裡想到回來居然還能吃到清新對胃口的熱食?

  感激地朝四爺笑笑,風華毫不客氣地迅速捧起碗,大口吃了起來,吃得心無旁騖,很是香甜,紅艷艷的小嘴不停地鼓動,動作很大,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褪去了白日的張揚恣肆,低垂的眉眼,顯得分外柔軟可愛。

  房間裡一時靜謐下來,四爺卻放下了手中的公文,面無表情地盯著風華,一點跳躍的燈光映在他瞳孔深處,他站起來,慢慢踱到風華身邊,貼得很近,只隔著半臂的距離,木著臉盯著風華頭頂寶藍色的瓜皮帽,忽然伸出手來,摘下那帽子。

  烏壓壓的青絲,編成了一根長辮子,垂在腰間,幾縷柔軟的散發,從光潔雪白的額頭上自然垂下,四阿哥眼中一瞬間,閃過一絲迷惑,動作卻沒有絲毫遲滯,拎起辨梢上的頭繩,一拽——辮子散了。

  虧得風華的頭髮柔順度是一等一的,編在一起的頭髮自然而然地散了開來,鋪在背後,又直又亮,竟一絲兒捲曲的痕跡都沒有,彷彿從來沒有被紮起過。

  風華對四阿哥靠這麼近並不以為意,正常情況下,異性靠近一米範圍內,幾乎都是在表達一種曖昧的情趣暗示,她又不是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雛兒,如果換成風流不羈的胤礽,估計兩人早勾搭上了,可現在是冷漠內斂風評中連女色都不大沾的四阿哥,她心裡對如此四阿哥著實沒啥想法,就是想曖昧也沒那土壤生成,只以為四阿哥是坐累了站起來走走,於是自顧自地埋頭苦吃。

  誰想,四阿哥下一個動作居然是摘了她的帽子,扯了她的辮子,讓她差點把米粒嗆進了食道裡!

  她猛地抬頭,怒沖沖地瞪向四爺,難道是她平時表現得太沒脾氣了,所以四阿哥就以為她可以被為所欲為?居然還做出這種幼稚的事情!!

  哪知道,就在她怒瞪向四阿哥時,人家一個利落轉身,又走回書桌後,正好錯過了她的眼神譴責,還一副風淡雲輕的架勢,專注地盯著公文,提筆在公文上飛快地移動,看都不看她一眼,「吃完了就早些去歇息,明兒早上先來爺這,給爺說說有何進展。」

  風華一口氣憋在胸口,鬱悶得心直抽抽,氣哼哼地坐了半晌,人四阿哥眼睛就釘在了公文上,理都不理她,她頗覺無趣,無言地又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了,抹了抹嘴,就向四阿哥告辭,心知四阿哥此刻估計是聽不到她告退的聲音了,也正好省了口水。

  轉身正欲往外走,身後的大佛終於開了尊口,「今兒白天,爺已經讓人把你房裡的東西都收拾好,送過來了,從今往後,你就住在爺隔壁,若有什麼緊急大事,爺也能早點找到你,另外,從明日起,每晚到爺這裡匯報,別等著爺催你才記得!」

  風華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門檻絆倒,趁去勢未老,扭頭沖四阿哥行了個大禮,一字一頓地道,「多謝四爺惦著,只是學生每日回來的時辰不定,恐會連累四爺也休息不好,那可就是學生的罪過了!!」

  「無妨,爺分得清孰輕孰重!」四爺不耐煩地揮揮手,趕蒼蠅似的欲打發走風華。

  風華鬱悶地吐了一口氣,發誓明天絕不和四阿哥談論公事,這傢伙是工作狂還要把身邊的人都訓練成工作狂,她可沒這嗜好,也沒有那份野心。

  她搖頭晃腦地邊走邊在心裡腹誹著四阿哥,卻沒看到,背後四阿哥注視著她的目光,複雜得無法分清到底有些什麼。

  風華雖然一直和曹顒一起忙著難民之事,但也不會把四阿哥拋在腦後,做了人家的手下,就得有手下的樣子,正事上絕不能含糊,只是前幾天確實太繁瑣了,壓根抽不出時間去見四阿哥,待一切上了正軌,她每晚都回民房內,向四阿哥匯報工作。

  雖說是民房,本質卻是某個江南富商的園子,小橋流水的典型江南風格,精精巧巧,和其他富商巨賈的園子相比,不出彩也不簡陋,正和四阿哥的意。

  自從四阿哥住進這裡,每日傍晚都有一些陌生人進出,看得出來,三教九流都有。因四阿哥沒有貼身伺候的人,他又不願意讓不熟悉的人近身,倒推了屋主安排的兩個婢女,只讓風華隨侍在旁,說是隨侍,更多的卻是當一名助手,但風華秉承不多看不多言的原則,除非四阿哥詢問她,否則絕不輕易開口。

  待手頭事情告一段落,四阿哥也發下了話,要見一見曹顒。

  曹顒是標準的古人,雖然在風華的影響下對那種森嚴的等級觀念看淡了許多,但終歸是刻在靈魂上的束縛,哪會那麼容易抹去?

  對於認四阿哥為主曹顒沒有異議,他還是相信風華識人的眼光的,他唯一要考慮的只是這麼大刺刺地去見四阿哥,會不會引起別人的猜忌,即使站隊了,他還是希望眼下能更隱蔽一些,以他曹家的位置,頭一個要瞞的人,就是康熙,一旦被康熙得知他們曹家居然站了隊,哪怕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啊!

  曹顒能想到的,風華未必能想到,畢竟幾百年的代溝放在那裡,反而是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古董四阿哥更理解曹顒的處境,也沒有為難他,只讓他悄悄過來便是。

  ☆、第六十一章 江寧漣漪

  四阿哥在書房見了曹顒,修長如竹的少年,擺脫了少時的玉雪風流,日漸有了高傲雋朗的風骨,和華美耀眼的風華站在一起,竟也沒有被風華壓下去多少,態度不卑不亢,很是讓人欣賞。

  曹顒是第一次見到四阿哥,除了遠在京城的太子,從未和康熙出過門的九阿哥,其他十四以上的阿哥們幾乎都見過,心中不由得比較了一番,不如大阿哥英武,不如三阿哥文雅,不如八阿哥親和,不如十三阿哥爽朗,不如十四阿哥陽光,可這四阿哥自有一股超然立於人上的冷峻貴氣,令他從眾阿哥中脫穎而出,讓人一眼難忘。

  「坐吧。」

  四阿哥盯著曹顒看了一會,要知道,冷面四爺的審視目光,那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住的,可曹顒並沒有迴避自己的目光,也沒有侷促不安之態,心中微微讚賞,態度越發緩和了許多,原先心裡那點子莫名的躁動也瞬間平靜了下去。

  風華卻是不客氣,一向除非四阿哥這個有外人,否則她是不大講究尊卑上下的,如今雖然有曹顒在,可他也是自己人,她也就不願太過掩飾了,當下順著四阿哥的話坐到自己習慣的位置,曹顒用餘光瞥見她坐下,這才欠了身子,只略沾了沾椅子邊兒。

  四阿哥也不以為意,曹顒要真是沒眼色地上來就大刺刺地坐了個滿座,恐怕這位挑剔的四阿哥反倒看不上了。

  「這次,你和連謹辦得很好,皇阿瑪即將來到江寧,到時候,爺自然會為你請功。」四阿哥淡淡地道。

  曹顒聞言,立即恭敬地道,「奴才為皇上,為四爺辦事,只是盡奴才的本分,四爺如此抬愛,奴才實在慚愧。如果沒有四爺的坐鎮指揮,連謹時時提點,只怕奴才便要四處補漏了。」

  「無妨,爺這裡,賞罰分明,連謹有連謹的功勞,你做得好,自該受褒獎,若做得不好,爺也絕不會包庇你。你尚未成年,便可獨當一面,已是難能可貴,無需妄自菲薄。」

  四阿哥擺擺手,瞇了瞇鳳目,心道這曹家的小兒倒也識時務,比他那老子靈活有膽量多了,單憑這份子果敢決斷,他日便非池中物。他記得,那個蓬萊山莊的二東家,叫李衛的,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才,這三人各擅其場,互補互持,實是不可小覷。

  他此刻才真正相信,這三個不及弱冠的小子果真有本事闖下蓬萊山莊這樣偌大的家業,這就是所謂的人以群分麼?

  曹顒聽了四阿哥的話,不再謙虛,再謙虛下去,那就虛偽了,當下目光清明堅定,朗然一笑,「那奴才就謝過四爺了。」

  四阿哥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朝一邊不吭聲的風華問道,「連謹的名字雖然沒有報上去,但爺會在其他處補償你。」

  風華笑道,「我才不擔心四爺偏心,該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爭也沒用,況且四爺的苦心我明白,以我的身份,確實不適合暴露在皇上眼裡。」

  四阿哥聽了風華的話,頓了一頓,方點點頭,面色微霽,「你明白就好。」

  風華卻不知,她這誤打誤撞的一句話,卻徹底解了盤桓在四阿哥心頭的那最後一點懷疑。

  一向以來,風華的表現就不像修道之人那般清心寡慾,不食人間煙火,反而更像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隨難民行走的路上,連他這個皇子都能放□段,她卻不能,一個人無論如何偽裝,本性都是難以遮掩的,所以四阿哥對她自稱小道士總有三分疑慮。

  而風華今日這幾句話,依然是嬉皮笑臉說出來的,然而細細琢磨,卻十分有修道之人勘破紅塵名利的淡泊意味,她小小年紀,若非浸淫的便是此道,又如何能說出這般話語?

  這些念頭也只是在四阿哥心中一閃而過,他心中原有比這更重要的惦念疑惑,因此現在解了此惑,便放下了此事。

  「過幾日,皇上就要來江寧了,皇上一向都宿在曹家,爺侍奉御前,若有事,自會讓連謹通知你,只是,你最好事先準備好關於曹家前段時間大手筆還清庫銀的說辭,皇阿瑪在京裡時就對此頗感興趣,你父親那裡……」

  與曹顒的關係,現在暴露當然不妥,首先曹家目前名義上的當家還是曹寅,曹寅對他雖有親近之意,但他對皇阿瑪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四阿哥更希望把曹家留作一步暗棋,即便要動用,那也是等曹顒真正掌握曹家話語權之後,而不是現在毫無準備地匆匆暴露,不止毀了曹家,甚至會動搖皇阿瑪對他的信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曹顒自是聽懂了四阿哥的意思,略略有些懊惱地道,「奴才曉得,奴才上有祖母,父親,皇上駕臨織造府,織造府上下必誠惶誠恐,奴才卻是不敢隨意亂跑亂認人的。只是那債務,當日奴才是將錢給了父親,也與父親提過,定要慢慢償還,」他微微抬頭,瞥見四阿哥的濃眉微微皺了皺,忙道,「以奴才的意思,是將之分成二十四份,兩年內還清,可奴才父親卻恐這筆錢若不盡早交上,說不定此次接駕又給花銷了,所以……」

  四阿哥搖了搖頭,曹寅的確不是做大事的,躲避政治暗箭是有一套,可惜目光稍顯短淺,不過曹家有曹顒這個兒子,也不算後繼無人。

  「如此,這件事更要好好處理,萬不可落了把柄在他人手中。蓬萊山莊本是你們三人的私產,你原也無須退出,只你到底還要出仕,早撇清也好。既離開了蓬萊山莊,頭尾便要收拾乾淨了,若讓人順籐摸瓜摸到連謹身上……」

  四阿哥停住了口,望著曹顒和風華,沒有往下說,曹顒和風華卻聽懂了他的意思,摸到風華身上,可不就摸到了他四阿哥身上?

  曹顒更明白,這是四阿哥給他的考驗,若是連這麼點事都處理不了,四阿哥收這種門人又有何用?

  到底是兩個半大孩子,四阿哥再工作狂,看到風華消瘦了一圈的小臉,也不忍再奴役下去,便讓他們忙完手頭之事後好好歇息,橫豎康熙的行轅已到了江寧界外,進城也不過幾天的事情,江寧的賑災事宜,卻是要告一段落了。

  風華策劃的這次賑災事件,以「傳播速度快、宣傳範圍廣」打了其他人一個措手不及,在其餘阿哥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胤禛已經把原本鐵桶也似把在太子和八阿哥手裡的江南撬開了好大一塊豁口,且因為沒有涉及官場高層,沒有結黨營私之嫌,這般在民間的「小打小鬧」,也沒有引起康熙足夠的忌憚,令胤禛贏得了趁機埋下釘子的局面。

  江寧的軒然大波,如同落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迅速打破了表面的平靜,一圈一圈的漣漪蕩了開來,慢慢從江寧推向全國,也迅速地波及了幾乎所有成年阿哥,反響各有不同。

  最氣憤的當屬九阿哥,九阿哥與風華的明爭暗鬥有時慘烈有時滑稽,然而說出去終難登大雅之堂,哪怕是九阿哥一心一意輔佐的八阿哥,骨子裡也未必就看得起商人,若九阿哥和風華之間的恩怨被康熙得知,必然是要再次遭到康熙唾棄的。然而,對一個真心喜歡經商並且極有經商天賦的人來說,在商場上遭遇生平未有之敵手,那種從靈魂中衝出來的亢奮顫抖的感覺,絕不比其他阿哥在政治上取得成就的滋味差!

  如今一著不慎,又輸一局——江南第一義商啊,這是什麼人都能擁有的美譽嗎?有九阿哥在,雖然還沒狂妄到敢稱天下第一,可那一個『義』字,其含金量絕不亞於「天下」,他怎麼就沒想到呢,真是後悔透了!!

  而對江南波濤詭譎的局面最感興趣的卻是太子胤礽,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風華所擁有的蓬萊山莊和老四的關係的。

  他比誰都清楚,江南富庶繁華,可以說,在老八還沒有崛起之前,以皇阿瑪對他的寵愛程度,江南就是他胤礽的銀庫,然而,江南那些所謂效忠於自己的官員,有多少是真正效忠自己的,又有多少是效忠索額圖的?明面上索額圖是他的外家,他們利益一致,可實際上,索額圖的野心,他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赫捨裡家想成為滿清僅次於愛新覺羅的第一大家族,也要看他願不願意,不管他的母親是誰,他終歸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他驕橫,那是皇阿瑪希望他驕橫,可他也不是傻子,真的就肆無忌憚地無視帝王之威,他被留下監國,事事不肯擅專,一些細微的小事也罷了,稍微牽涉大點的,他一律寫奏折上交,寧願每天辛苦一點,也絕不要引起皇阿瑪的猜忌。這般的辛苦,卻依然活得戰戰兢兢,深恐一著不慎,便永無翻身之日,如今,不止老八的手伸進了江南,連一向淡泊名利的老四也開始不安分了?

  ——也罷,就讓本宮好好看看,這大清的江山,最終花落誰家!

  最警惕的則是八阿哥,八賢王的稱呼絕非空穴來風,他向外拋灑了多少金錢利益,才團結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老人精,在輿論上充分地為自己造勢,這本是他獨有的優勢,可如今,居然有別人也開始使用這個手段了。

  雖然從老九那裡以及自己收集的情報看,蓬萊山莊在江南的行為只是巧合,只是他心裡怎麼也不能相信,一個完全沒有靠山的商行,能做到短短三年便遍佈全國各地,還和手下皇商無數的老九打擂台而絲毫不落下風,這個事實,讓他很不安,總覺得這裡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到底是什麼呢?

  京城這裡糾結不堪,淒風苦雨一片,江南那邊卻是一片和風細雨,春暖花開。

  康熙的行轅再慢,也到達了江寧,康熙一如三年前那般,帶著一干阿哥臣子直奔江寧織造府。

  曹寅對接駕早已慣熟,一干江南重臣各站其位,文武各排一列,四阿哥和曹寅各領一邊,靜靜地等待康熙的到來。

  這種大場面,風華作為四阿哥的私人幕僚,是沒資格出場的,而曹顒身為曹家少主,未來曹寅的接班人,自是要到康熙面前掛個號。

  ☆、第六十二章 一點心動

  織造府既作了行宮,等閒人便不能進出了。

  康熙畢竟不是來遊玩的,除了第二日,接見了曹家老太君,其餘時候,卻是率領著一幫兒子,臣子,內侍,出入巡視,亦是常工作到極晚。

  胤禛不放心讓風華一人住在文園,便把她安置在織造府自己的院裡,白日裡他隨著康熙四處走動,風華也樂得得個悠閒的假期,好好地鞏固自己剛剛提升的修為。

  沒錯,風華那自成為半神後便一直停滯不前的修為又漲了,歸根究底,約莫是風華在江寧做的好事積累的功德,且她的心境也日漸開闊,逐漸掌握了身為半神所能接觸的法則。

  如今的洞府,已經可以心隨意動,甚至可以在其中模擬四季變幻,滄海桑田,甚至人待在空間裡,只要腦子裡想到某個地方,現實中就能瞬間移動到腦海中想像的那個地方,卻比輕功方便多了,哪怕是孫悟空的觔斗雲,一個觔斗十萬八千里,也不及這種速度啊!

  內在修為的增長,也帶動了外在氣質的改變,何況風華本就處在容貌形體一天天長開的十三四歲年齡段,稚嫩逐漸褪去,原先的光芒耀眼轉變為華美尊榮,更添了一抹行雲流水的飄逸感,出塵脫俗,不是那麼明顯,可天天見面的胤禛,卻莫名地感覺到了,並為此心有不安。

  早在藏身流民隊伍中,兩人相互扶持時,或者在他第一次笨拙地為風華穿衣時,又或者是風華暴露真容向他坦白身份時,他在面對風華已沒有了主子的心態。

  當心防已不知不覺打開,塞進了本不該出現的東西,痕跡已經留下,再怎麼彌補都是枉然,而他,意志堅定,也不是事後悔恨的那類人。

  逮著某個晴朗的正午,因康熙需要午休,胤禛總算得了一點閒,便欲拉風華在院裡喝茶,有蘇培盛、墨檀、紫檀三人守候,胤禛也不怕被人聽到什麼。

  風華對胤禛的邀請自然是不置可否,她自然明白,大忙人胤禛,哪怕康熙午休了,他還會孜孜不倦地忙碌,哪裡會有閒情逸致拉自己喝茶?八成又有什麼問題了,只不過也必然不是什麼嚴重問題就是了,如此想清楚了,她便放下了心,一邊等胤禛,一邊閉目假寐。

  午後的八角亭中,佈置得十分舒適,紫檀連風華的躺椅都搬了來,風華一身色澤如月輝般柔和的馬褂,罩著一件雨過天青的薄緞斗篷,帽子扔在一邊,悠悠閒閒地歪在躺椅上,任溫和的春陽灑在自己臉上,舒服地瞇上了眼,宛若一隻慵懶的貓兒。

  胤禛帶著蘇培盛過來時,遠遠就看到風華似睡非睡的模樣,頓了頓,朝蘇培盛做了個手勢,讓他停在此處,自己則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溫暖的陽光下,那雪白的皮膚彷彿上好的白玉瓷,溫潤無瑕,纖麗薄透,飛著一抹如桃花般清艷的粉暈,濃長柔密的睫毛如輕盈的蝶翼,遮掩了那雙張揚璀璨的眼眸,柔嫩的唇肉嘟嘟粉嫩嫩的,整個人生動極了。

  胤禛怔怔地盯著,不知不覺地伸出手,就要撫上那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粉唇。

  許是陽光實在太過和煦,躺著躺著,風華竟真的意識有些模糊,昏昏欲睡了,忽然臉上失去了溫度,涼涼的,鼻尖嗅到一絲微弱的檀香,她睜開眼眸,漆黑得絢麗的貓瞳上有些茫然,呆呆地看著胤禛居高臨下地盯著她,戴著一串佛珠的修長有力的手正從自己眼前滑過,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透出一絲絲深沉複雜來,只是這古怪的目光已經伴隨風華好久了,她又沒有感知到惡意,只以為是胤禛對她的修道身份感到彆扭,因此也不以為意。

  胤禛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神態自然地坐在風華旁邊,風華依然歪在躺椅上,只右手支起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左手揉了揉眼睛,伸手扯了斗篷扔到一邊,天兒漸漸熱了,穿多了點就微微發燥。

  「你的……修道身份,連生可知?」端著一杯茶,凝神思忖了半晌,胤禛還是決定這般開頭,順手給風華遞了一杯茶,鳳目微微瞥向風華,神情很是專注。

  風華毫不客氣地接過茶,在胤禛略微無奈甚至透出些戲謔的目光中一口飲盡,淡定無比——話說她就是成神了,該不會品茶就是不會品茶,為嘛要不懂裝懂?這技能跟她能不能成神又沒有關係,只能說風華雖然很「講究」,可那是現代人對精緻物質生活的標準,畢竟不是實打實的古代人,享受不了古人的那套「講究」——有本事讓胤禛和她比賽品咖啡,看他倆誰更有品位?

  「不知,連生只知我有些本事,但卻猜不到修道上去,我這身份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只是我手中弄到了一些寶貝罷了,在世人眼中可不是好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風華也不含糊,直截了當地道。

  胤禛自然也明白風華那表面風光實則潛藏危險的身份,確實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不由得摩挲了一下中指上戴著的那枚空間戒指。

  沉默了半晌,胤禛方幽幽開口,「你這修道,修到最後,是能成仙的吧?雖聽你說過此道多艱,可爺看你,興許就是那數朝數代才能出一個的天才吧?你老實跟爺說,你究竟修到哪一步了?可是……可是要脫離紅塵了?」

  風華微微一愣,難道是自己平時修行走漏了痕跡,竟讓胤禛看出了自己的深淺?

  可看胤禛的表情,也不像啊!

  風華想了想,此處也並不需要隱瞞什麼,遂實話實說道,「我的修為在凡間許能讓人驚艷,然於位階上卻不算什麼,如今離脫離紅塵還早得很呢!再說,我如今既做了四爺的幕僚,自然要做到底,為人無信,何能立足天地?除非哪日四爺先背棄我,否則四爺大可放心!」

  風華的語氣以及話裡的意思都透著股狂妄勁兒,可今兒四阿哥胤禛不但沒為她這總在不經意間洩露的凌人氣勢而訓她,反倒勾起了淺淺的、極賞心悅目的微笑,那雙常年冰天雪地的鳳眸,也漾起了近乎溫柔的暖意。

  風華微微瞇了瞇貓兒眼,略覺詫異地舔舔嘴唇,就在剛才,那顆只在遇到胤礽時動了一小下的色心居然萌動了好幾下——真沒想到,冰冷刺骨、威嚴深沉的四阿哥,笑起來居然有不輸於那位美人太子的上好姿色呢……

  胤禛雖然從來不曾在女色上下功夫,可他畢竟敏銳聰明,又有一堆整日圍著他轉的妻妾,女人對他的癡迷戀慕,他縱然不喜,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他絕對不相信自己剛才眼花了——風華那一閃而逝的神色,分明有種令他心跳加速的意味!

  可他心裡居然一絲兒厭憎噁心的感覺都沒有——他記得清楚,當初第一次聽說太子有那種怪癖以後,他隨後一整年都不情願與太子走得太近,那種污穢噁心的癖好,只會玷污愛新覺羅這個尊貴的姓氏,從那時候起,他就對那氣度、品性、才華、外貌無一不完美的太子,產生了名為「失望」、「牴觸」的情緒——可現在,他不但不噁心了,竟彷彿還升起了一絲期待……

  風華眼瞅著胤禛忽然陷入沉默中,那少見表情的面龐上居然風雲變幻,青青紅紅白白黑黑,變化多端,心中暗暗稱奇,卻趁機再次細細打量胤禛,似乎想挖掘出讓自己方才心律跳動失衡的的罪魁禍首。

  ☆、第六十三章 弘暉病危

  瞅來瞅去,風華也沒瞅出什麼名堂,四爺容貌確實不差,可也沒到讓她驚艷心動的那一步——或許,是那面對她時日漸柔和的表情?

  「你……」

  胤禛好容易才從自己紛亂的情緒中拔出來,望著滿臉無辜的風華,欲言又止。

  「嗯?」風華挑眉,她倒是很期待胤禛能說出什麼來,漆黑狹長的貓兒眼含著絲絲笑意,光芒醉人,彷彿可以融化一切堅冰。

  胤禛看著看著,忍不住再次伸手,心中閃過一念——哪怕是碰碰那濃密的、忽閃忽閃的、調皮的睫毛也好啊……

  可他畢竟不是常人,終究還是在最後一刻找回了理智,想起此刻他們正在院中,雖說不懼人偷聽,卻也不適合做出讓人誤會的動作來,當下沉了沉濃眉,收回手。

  風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若有所思,這四爺,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麼一副糾結不解的模樣,他到底在糾結什麼?似乎是和自己有關?是為了自己的修道身份?難道他起了貪心?

  想到這裡,風華不敢掉以輕心,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的神態表情,唔,完全沒有破綻,況且,看著也不像起了歹意,以她的經驗來分析,如果對方不是四爺的話,她都以為對方是為情所困了——

  「四爺最近彷彿有心事?不知連謹是否有幸聆聽?」

  嫌胤禛還不夠煩,風華笑吟吟地道,甚至懷著些許刻意撩撥的心思,神態中透出了一分輕佻,兩分曖昧。

  空氣中都彷彿充盈了讓人暈眩的溫暖粉色。

  可惜某個不自覺的傢伙,一句話就打破了難得的氣氛——胤禛斜睨了風華一眼,居然若無其事地道,「爺的心裡是有事,可你現在本事還不夠,沒法替爺分憂。」

  「哦?四爺不說,怎知我沒有本事?」風華一聽這話,立刻就想到了儲位之爭上了,那沒骨頭的慵懶身體,一瞬間便直了起來,雙眸燦若星辰,精光畢露,興致勃勃地道。

  胤禛也不立即開口,一雙深邃冷靜的鳳眸,彷彿看陌生人似的,上上下下將風華打量了好幾番,方一本正經、緩慢低沉地道,「——待哪日你學得變陽身為陰身的本事,爺再說與你聽!」

  呃?風華一頭霧水,陽身?陰身?什麼意思?

  好半晌,風華忽然醒悟,什麼陽身陰身,通俗點,不就是男身女身麼?說那麼玄幹嘛?

  她本也是極為靈活機變之人,此節一通,立刻便將胤禛的話在心中咀嚼了好幾遍,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在她腦海中浮現——不會吧?

  為什麼人家四爺的心事,要她變成女身後才能解決?她可不可以當自己在自作多情,大白天做白日夢?

  這次輪到胤禛欣賞風華那風雲變幻的臉色了,這因果輪迴,果真報應不爽。

  如果風華是個皮薄的少年,則必然惱羞成怒,與胤禛不歡而散;若是皮薄的少女,則定然羞澀難安,六神無主,其結果都恐怕是被胤禛這一句話打擊得縮在房裡不出門。

  可人家風華臉皮是三味真火鍛煉出來的,尋常言語機鋒豈能傷她?細細咂摸,反倒讓她品出了一點令人欲罷不能的繾綣滋味,因而不退反進,忽然湊近胤禛,微微仰著頭,半瞇貓瞳,呼出的芬芳熱息,幾乎都噴灑在胤禛瘦削堅毅的下巴上,那語調,尤其壓得暗啞朦朧,饒是明知風華是『男孩』,胤禛也有些意亂情迷,心動神馳。

  「聽說大道通天,如果去一心一意修行的話,修到這層本事想必不難,只是,這世上終究男子為尊,若變為女子,縱然一身本事,也不免束手束腳,全不合我心意。不知四爺有何良言,可讓我心甘情願放棄男身?」

  四爺卻是摸了摸自己被熱息打濕的下巴,然後垂下眼眸,打量風華仰著的小臉,忽然伸手捏住風華小巧圓潤的下巴,將之微微抬高,觸手的膩滑讓他心頭一蕩,俯視那張他府裡所有女人的姿色加在一起都不及其百分之一的無暇玉面。

  風華並不退縮,直直地對上對方高深莫測的眼神,眉眼彎彎地燦然一笑,對方忽然像被蟄了似的甩開手,別過頭去,鳳眸一閃,便掩蓋了所有情緒。

  風華抿了抿嘴唇,忽然發現嘴唇有些乾燥,喉嚨也有些干,心頭若有所失。

  「爺是個務實的人,不愛聽什麼『如果』,待你真正成功的那天,咱們再說。這時候外面涼的很,我們還是回去罷。」胤禛忽然道,站起身,拿起方才被風華扔到椅背上的斗篷。

  風華揉了揉額頭,得,回去就回去罷,她也被美色迷昏頭了,居然冒出了勾搭這座冰山的恐怖念頭,也不怕把自個兒凍成冰棍!!

  「明明是您把我拉出來的,現在又嫌涼了,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這邊的事情不是快結束了嗎?」

  胤禛聽到風華用「回去」這個詞,心中微暖,「約莫六七月吧,你若實在覺得無趣,明兒起就跟著爺出門。」

  風華就等著他一句話呢,頓時眉開眼笑,「那敢情好,我都快閒得長霉了!」

  兩人又閒談了幾句,這才離開,墨檀緊跟在兩人身後,紫檀和蘇培盛迅速地收拾著亭子內的躺椅茶具。

  他們兩人其實也沒聊什麼重要問題,只是兩人相處時的模樣,還是令一個人完全看傻了!

  話說康熙在曹家的園子裡,那完全是像在自己家一樣熟悉,因河工之事放在心中,中午難以成寐,便沒有知會曹寅,自己帶著兩個人,進了園子散心,他完全是瞎逛一氣,卻沒想到看見了這麼驚悚的場景——

  只見胤禛正與一異常俊美出彩的少年相顧無言,他心中十分好奇,便遠遠地站定了。接下來,他那一向冷心冷面的兒子,居然伸手拿起搭在旁邊椅背上的斗篷,側站在少年身旁,極其自然地給那少年披上,隨後扳正少年,頷首給少年繫上胸前的帶子,又順手理了理褶皺,這一系列動作,竟是熟練無比!

  從頭到尾,那少年神態自若地接受了胤禛的一系列動作,眉開眼笑地和胤禛說著什麼,完全沒有受寵若驚之類的表情。

  康熙看不到胤禛的表情,卻也能從那不疾不徐的動作上感覺到他的平和,沒有一絲不耐,兩人轉身走出涼亭,少年欲後退一步,胤禛竟伸手攥住少年的手腕,牢牢地拉著少年——兩人幾乎並肩而行!

  待那一冷峻挺拔一飄逸灑脫的兩道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康熙彷彿才回過神來。

  「梁九功,你看,那是朕的四兒子嗎?」康熙不敢置信,甚至猶疑地詢問起身旁的太監總管。

  梁九功剛才已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聽到康熙詢問,神態還有那麼三分恍惚,艱澀地道,「回皇上,好像,的確是四貝勒爺。」

  「那他身邊的那人是誰?」康熙忽然沉下了臉,任誰看到自己兒子對別人慇勤有加都會心裡不舒服,尤其那個兒子還是以嚴正高傲著稱,如今居然有人能夠打破他的原則,可不讓康熙心中無端起了一點危機的意識。

  何況,那少年之美,幾乎超越了男女之別,連閱盡天下美人的他,乍一看清,都恍惚了一瞬,更令他想起了太子,太子身邊,這樣美貌出眾的少年還少嗎?可那些人加在一起,也未必及得上這少年的一根手指頭,難道,老四也染上了太子那毛病?

  就在康熙浮想聯翩,越想越不安的時候,梁九功輕聲地道,「回皇上,這少年便是四阿哥新近收下的門人,叫做風華,年紀雖幼,已是舉人之身,還是蓬萊山莊之主。」

  康熙大大地驚訝了一把,是他?

  康熙不是沒聽說過風華的名字,當初對於兒子收了個小財神做門客,他還是樂見其成的,只是沒想到,竟是個那麼漂亮的財神童子!

  「老四,風華,蓬萊山莊,曹顒……」康熙喃喃地道,每想到一個名字,眉頭就跳動一次。

  「聽說曹寅的嫡子曹顒,是個比老九還會摟錢的小傢伙,他家欠戶部的數百萬債務,他短短三年就還了個乾淨?」康熙若有所思地道。

  這話可就不是梁九功能回的了,他默然無語地站在康熙背後,一聲不吭。

  至於康熙到底想到了什麼,更不是他一個奴才能夠刺探的。

  「報——」

  守在院門口的侍衛統領匆匆奔了進來,看到康熙,忙單膝跪地,舉起手中的信封,「回皇上,適才四貝勒府派了人來,說有要事稟報!」

  康熙微微一愣,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會意,從侍衛統領手中接過信,小心翼翼地拆開,雖然這些侍衛拿到信的時候肯定已經檢查了一遍,但是為防萬一,他也要拆開信查看一下信紙。

  梁九功拆開檢查後見無事,也不敢遞給康熙,只弓著腰將信舉高,由康熙從他手中讀信。

  康熙只看了兩行,頓時神色大變,一疊聲道,「快去,快去將四阿哥宣來!!」說著他大步往回走,梁九功疾步跟上,實在忍不住,眼睛在手中的信紙上微微掃了一眼,便看到幾個觸目驚心的字——

  「四貝勒嫡子弘暉病危!」

  ☆、第六十四章 出手救治

  一向低調的四貝勒府,繼弘昐夭折後,再一次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

  而這次,更不同於弘昐,是四貝勒府唯一的嫡子弘暉,一場小小的受涼而已,用了藥,本已經快好了,突然之間,轉入了風寒之症,很快陷入高燒昏迷中,現下已兩天兩夜沒有睜眼,太醫已經下了最後結論,如果第三日還醒不過來,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當初弘昐夭折,對於子嗣稀少的四貝勒府,已經是一次極重的打擊,而唯一的嫡子對於四貝勒府的意義,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目前四貝勒府中也僅僅只有弘暉和弘昀兩位阿哥,弘昀作為一個母親為漢軍旗且體弱多病的庶出阿哥,若不是有一位尚且受寵的母親,根本就不在王府眾人的眼裡,因此,弘暉的病重,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晴天霹靂!!

  烏拉那拉氏已經瘦得形銷骨立,圓潤的鵝蛋臉瘦得兩頰如刀削,越發襯得鼻樑格外高聳,雙眼深深凹陷,佈滿血絲,黯然無神,全沒了往日內斂的精光,眉宇間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愁苦悲傷,氣色極其暗黃灰敗,一掃往日溫和大氣的風度,整個人已經六神無主,只是強撐著一口氣,日夜守在弘暉床邊,無論誰勸說也不聽。

  哪怕奶嬤嬤在她耳邊一遍遍地念叨著李側福晉宋格格之流正在上躥下跳,渾水摸魚,此時的她,也完全聽不進耳裡,整個人恍恍惚惚,三魂已失了兩魂半。

  也是,沒有了弘暉,就算她把整個四貝勒府都攥在手心裡,又有什麼用?她爭來爭去,還不是為了弘暉去爭?若弘暉沒了,她連最後一絲期盼都沒有了,還管四貝勒府亂不亂?

  這不同於上次一個不痛不癢的庶子夭折,儘管她表現出了嫡母應有的悲傷,但畢竟與自己隔了一層,在四阿哥為之哀慟而疏忽了四貝勒府各項事務的時候,她還能保持住當家主母應有的氣度,處理得當,穩穩地鎮住四貝勒府裡浮動的人心,而這次,卻是她自己唯一的兒子躺在那裡,眼看著生命之火漸漸消逝,又教她怎麼還能平靜?

  一個成年開府多年的阿哥,沒有嫡子,只有一個庶子,在皇上心中意味著什麼?

  而烏拉那拉氏作為嫡福晉,當初生子時身體受損,再也不可能有孕,現在失去賴以立身的唯一兒子,處境又會如何艱難?

  當家主母的驕傲已支離破碎,烏拉那拉氏望著床上愛子蒼白的臉色,無聲地悲泣著,心如刀絞,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嫁進皇家,她的孩子,是否還會這般多災多難?

  她是知道的,四阿哥在弘暉身邊必然安排了人手,她心裡難免對沒有保護好弘暉的四阿哥升起了一絲怨憤,可旋即又深埋進了心底,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只要能讓弘暉好起來,她願意用自己的壽命來交換……

  正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喧嘩,房門被驟然打開,她的奶嬤嬤王嬤嬤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最近因為弘暉之事彷彿蒼老了好幾歲的臉上,居然滿是驚喜之色!

  她頓時悲怒交加,正要呵斥,王嬤嬤已經喜不自禁地開口,「福晉,大阿哥有救了,爺派人回來了!」

  烏拉那拉氏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王嬤嬤已經急不可耐地沖身後催促,「風公子,事急從權,如今哪是守那些虛禮的時候?快,快進來!」

  只見王嬤嬤身後轉出一道修長俊麗的熟悉身影,一身普通的青色棉袍,卻掩不住那張揚倜儻的風采,他正低低地垂著頭,並不抬頭看向烏拉那拉氏,垂首向她一揖,手裡遞上一封四阿哥的親筆信,道,「學生見過福晉。四爺在江南接到了府裡的信,心中急得不行,皇上特恩准四爺先行回京,四爺知曉學生能治大阿哥的病,又恐耽誤治療時日,因學生輕功不錯,所以派學生先趕回來,還請福晉吩咐人準備些熱水!」

  烏拉那拉氏吃了一驚,她如何認不出來,此人正是此次隨四阿哥南下的風華!

  烏拉那拉氏到底是四阿哥的嫡妻,雖然不甚清楚年紀小小的風華到底有什麼本領,令一向高傲的四阿哥甘願折節下交,但四阿哥對風華等同甚至隱隱高於第一謀士鄔思道的重視,她還是知道的,對方在她夫君身旁的地位可說是心腹中的心腹了,她是個聰明人,自然也是以夫君的意願馬首是瞻。對風華也一向客氣。

  而現在,胤禛居然把他派了回來,且明確告訴她風華能治弘暉,是不是說她的弘暉有救了?

  她這般混亂地想著,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時也忘了避諱,竟沒有反應,王嬤嬤見她不動,急得顧不得主僕之分,上前使勁扯扯烏拉那拉氏的衣袖,刻意大聲道,「福晉,風公子說他定然能治好大阿哥,福晉在這裡也搭不上手,還是讓風公子先給大阿哥看看吧!」

  烏拉那拉氏這才注意到對方始終沒有抬頭,終於回過神來,對方是男子,雖則年紀不大,到底也有了成人之姿,自是要避諱她王府女眷的身份,更不能輕易與她同處一室,否則就算有嬤嬤奴婢在她身邊,也免不了會產生閒言碎語,不但影響她的名譽,對他來說,更是殺身之禍。

  她現在守在弘暉身邊,反而讓他不能進屋來看病。

  她忙站起來,由於身體過於虛弱,晃了一晃,她身旁的王嬤嬤立刻將她扶好,她蹣跚著急急向風華走了兩步,又悲又喜,近乎感激涕零地哀聲道,「弘暉就麻煩風先生了!!」

  不再如以前那般客氣地稱呼「風公子」,『先生』這個尊稱一出口,卻是把無限的希望都壓在了風華身上!

  這句話,似乎用盡了她一身的力氣,她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地靠著王嬤嬤,卻還眼巴巴地看著風華,充滿祈求之色,就怕從她嘴裡聽到任何不妥的詞。

  風華見狀,略有些不忍,抿了抿嘴,沉穩地點了點頭,「福晉放心,學生定當竭盡所能,治好大阿哥!」

  烏拉那拉氏眼中頓時迸射出喜悅的光芒,慌亂地揪住王嬤嬤的衣袖,雙目含淚,語無倫次地道,「那好,那就好,風先生的話我信,我等著,等我兒醒過來!」

  王嬤嬤到底穩重,半扶半托把烏拉那拉氏哄出了房門,只留下了伺候弘暉的兩個大丫鬟,她凌厲地掃了兩人一眼,「我和福晉就在門外,你們倆好好伺候著,將功補過!」

  那兩個大丫鬟是自弘暉一歲後就跟在弘暉身邊,此次弘暉出事,即使與她們倆的照顧沒有關係,可也架不住主子遷怒,一旦大阿哥好不起來,她們倆也免不了杖斃的下場,故而一直戰戰兢兢地守在房內,此刻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齊齊應了聲,「是!」

  風華也不再囉嗦,眼見福晉出了房門,她大步垮了進來,疾步走到弘暉床邊,只見原先軟嫩嫩胖乎乎的粉潤小包子,瘦成了小小的水餃,心裡也不好受。

  她在四貝勒府待的日子沒多久,但弘暉像條小尾巴似的,總是跟在胤禛身後,小短腿跑來跑去,偏偏口齒伶俐,極有禮貌,她和鄔思道也是見過幾次,都喜他聰慧懂事,氣度穩重,她私心裡更覺得,這個小包子的資質比歷史上的乾隆只高不低,比他那個性嚴峻、愛憎分明的父親,更多了一份仁和闊達的恢弘氣度,若好好培養,卻是一枚仁君的好胚子,如果他沒有早夭的話,也許清朝的歷史會有另外一種走向。

  改變歷史的後果是什麼?風華不願想得太深,大不了一個魂飛魄散唄,她雖然願意好好地活著,但也絕不情願被「怕死」束縛住手腳。實際上,她倒是對改變歷史的後果更好奇些。

  如果說她原先還對救治弘暉存有那麼一絲絲憂慮,那麼,在發現弘暉身上也隱隱縈繞著一絲龍氣時,這絲憂慮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有龍氣,說明弘暉並不是一開始就被天道拋棄的棄子,至少還有回寰的餘地,那麼,她就有信心讓他重新活過來!

  輕輕將手搭在那小小的手腕上,風華小心地凝出一絲法力,沿著經脈慢慢流入弘暉的體內,沿著內周天慢慢轉動,所過之處,在風華的腦海中清晰地反映出來——

  「咦——」風華看到某處,一愣,忙又看向那處!

  那兩個丫鬟一直在緊張地盯著風華的表情,看風華皺起了眉頭,頓時心驚膽戰,只恐是大阿哥沒得治了,其中膽大一些的,結結巴巴地、近乎絕望地問道,「先,先生,是大阿哥,治不好了?」

  風華正聚精會神盯著那處,哪有時間回答她?看了半晌,臉色微變,看向屏息等她答案的丫鬟,低喝道,「立即去找一件金器來,盡量深一些,口小肚大那種最好。」

  一邊吩咐,一邊改變手勢,原先只兩個指頭搭在脈上,這次乾脆握住了弘暉的小手腕,把那小小軟軟的手掌和自己的手掌對起來,一股渾厚的內力從掌心處湧入弘暉體內,瞬間便來到那不妥之處,圍繞著那處飛快地旋轉起來。

  那兩個大丫鬟到底也是能幹的,雖然十分害怕,卻還算有眼色,聽風華如此吩咐,就知道大阿哥有救了,大喜過望,其中一個反應快,趕緊跑出去,向守在門外的福晉又哭又笑,卻還口齒靈便地道,「福晉,大阿哥有救了,風公子要一件口小肚大的金器,彷彿是發現了什麼!」

  福晉原先只以為弘暉真的是風寒過重,一聽這話,立時發覺到不對,心頭翻起了驚濤駭浪,只是此時卻不好尋根究底,且弘暉有救了,這比什麼都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調查!

  心頭一定,她便恢復了應有的冷靜,於是擦乾了淚水,想了想,向王嬤嬤道,「你去我房中把我陪嫁的那件翠蓮纏枝金瓶取來。」

  金瓶很快取來,被那丫鬟送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只聽房內一陣嘔吐的聲音,十分稚嫩虛弱。

  烏拉那拉氏腫著雙目,緊咬著牙關,面上神色已然冷靜下來,只手裡的錦帕被扯得不成樣子。

  當裡面發出那陣嘔吐時,只聽「刺啦」一聲,因用力過猛,烏拉那拉氏手裡的錦帕已撕成了兩半。

  房門打開,風華面色凝重地拿著瓶子走了出來,見福晉期盼地望著她,她雖然依舊眉頭緊皺不展,卻還是點點頭給了福晉肯定的答案,「大阿哥已然沒事了,學生給他用了藥,睡一覺,學生再給大阿哥好好調養一個月,身體定會比原來還結實。」

  還不待福晉出言感激,風華又躊躇了一下,福晉見狀,心底明白,便靜心等她說完,只聽風華壓低聲音道,「大阿哥此番生病,有些個不妥,學生想來,還是說於福晉知曉吧。」

  風華將手中的瓶子舉起來,面色很是凝重,「此瓶中裝了一個盅屍,是學生在大阿哥體內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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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追查兇手

  卻說風華之所以能趕回來這麼巧,也是沾了修為提高的光。她起先是裝模作樣和胤禛一起騎馬走了半日,後來便以自己輕功好的理由,向胤禛申請先行,胤禛知道她的底兒,自然沒有二話,甚至為了防止烏拉那拉氏不信任,還特意親手寫了一封信讓風華揣身上以防萬一。風華則在一離開胤禛的視線後就直接使用洞府作弊器瞬移千里,趕回了京城,若真的和胤禛一起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恐怕弘暉的頭七都得過了。

  風華抓了蠱屍後,一連數日只忙著調養弘暉被侵蝕得七零八落的小身體,漸漸把那嚴重虧損的體質補了回來。

  而烏拉那拉氏則是自弘暉轉危為安後,便一頭扎進後院的洶湧浪潮中,因風華並沒有隱瞞烏拉那拉氏,所以烏拉那拉氏第一個想到會害她兒子的兇手,就是後院中的某個女人,她能陪著胤禛一路從皇宮走到四貝勒府,穩坐嫡福晉位置,甚至頗有賢名,自不是什麼良善溫吞之輩,全力追查之下,也弄到了一些女人背後下黑手的證據,但卻都跟這次事件無關,令她又是焦躁又是憤怒又是害怕——畢竟,隱在暗處的兇手,總是令人防不勝防的。

  又過了七八天,弘暉已經可以下地來溜躂兩圈了,胤禛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什麼?」

  風塵僕僕趕回貝勒府的胤禛,聞聽風華的一番話,拍案大怒!

  風華既然將救治弘暉的細節告知了烏拉那拉氏,自然也不會瞞著胤禛,甚至更為詳盡。

  「我捉住的這個是子盅,子盅一死,雖然不至於殺死母盅,卻也會造成沉重的傷害,所以……」

  所以,只要此刻去調查,定然能發現蛛絲馬跡。

  胤禛聽完風華的敘述,情緒從一開始的暴怒,慢慢平靜下來,濃眉緊皺,黑幽幽的鳳眸中閃爍著不善的光芒,顯示出他對這件事追查到底的決心!

  ——雖然因為康熙的話,他這些年刻意修身養性,表面看脾氣收斂了不少,但一個人的本性又怎麼可能說改就改?越是壓抑得厲害,爆發起來就更是駭人!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何況本就脾氣剛烈決絕的胤禛?他能忍,那也是沒有觸犯到他的底線,如今,居然有人敢動他寵愛有加、寄予厚望的嫡子,他若是還忍,那他就不叫愛新覺羅胤禛了!!

  胤禛點著書案上的一疊紙,鳳眸冰冷,面帶嘲諷地道,「福晉只差將爺後院翻了個底朝天,看看她們這些女人做的事,爺還以為爺的子嗣少是老天注定的,沒想到……」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在狠毒那也是他的女人,他子嗣的母親,他自己能說的,別人就未必了,風華拎得清清的,因而只帶著耳朵,貌似專心致志地聽這位爺抱怨,卻一改平時的活躍,一句嘴都沒插。

  話說胤禛真有當話嘮的潛質,也許是這些平時溫柔順從的女人凶殘的真面目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了,一時之間打擊過大,竟把座冰山逼得好像火上烤似的,在書房裡不停地轉圈圈,一句一句比刀子都鋒利的責罵之語,恨不得直接用言語殺了對方,絕不比康熙罵八阿哥的威力弱半分,不愧是父子!

  足足罵了一個多時辰,胤禛好容易將心中的憤懣之氣倒乾淨,這才慢慢緩和下神情,恢復了平靜,瞟一眼悄悄立在燈影背後一動不動的風華,昏黃搖曳的燈光,朦朧勾勒出對方狹長精緻的貓瞳,緊抿的粉唇——哼,他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對方是啥心思,不就是怕自己事後滅口麼?話說他們都認識這麼久了,居然還不相自己?真是養了頭小白眼狼!

  「爺現在也不敢武斷地說這些女人就真的清白無辜,可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還有很多疑點,爺把它交給你調查,你看如何?」

  心情不好的某人,忘了剛才還在心中罵人是小白眼狼,這一轉眼就真小裡小氣地算計上了。

  風華摸了摸鼻子,咱是謀士吧?啥時候兼職密探了?試探地問道,「嗯?四爺手上想來也有這方面的人手吧?我……」

  「爺是安排了一些人,可你看看,弘昐去的時候,他們就沒有及時防範,小病拖成了大病,最後……爺後來在弘暉身邊添了兩倍的人手,可結果呢?這些飯桶,爺還敢留他們嗎?不要多說了,這事就交給你了——爺如今也只有你能信了。」

  胤禛乾脆利落地打斷風華的話,鳳眸深深地盯著她,更有最後一句話,語氣低沉至極,讓她沒有理由也沒有勇氣再推脫下去。

  「既然四爺相信我,我定會竭盡全力,只是結果……」

  她手裡建立了兩個情報網,一個是以十檀為首只掌握在她一個手中,另一個則是依托蓬萊山莊而建立,已經暴露在胤禛眼中,正好拿出來檢驗檢驗,也算是蓬萊山莊獻上的投名狀了。

  只是,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滿,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爺明白,能弄出只有傳聞中才有的蠱來害人,這人藏得很深,你盡力而為便是。」

  爺現在也許沒能力動彈,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誰也說不清胤禛的報復心有多強,但是衝他能做出開棺鞭屍這流傳千古的事兒,就說明其心胸小得令人髮指,這一次,這個下手的人,真的是捋到老虎鬚了!

  在胤禛和風華的想法裡,會做這種事的,無外乎是兩撥人,一撥是四貝勒府後院的女人們,一撥是四貝勒的兄弟們。而風華心中,更有一個不敢告訴胤禛的猜測,那就是他那個得寵的親生額娘

  只是,一連一個月,風華查來查去,這些人都沒有問題,雖然在風華的強力破壞下,這兩方暴露了不少條暗線出來,而風華猜測的那條暗線也讓她挖出不少猛料來,然而沒有一條能對此次蠱毒事件負責,真是奇哉怪哉!

  論對這些陰謀詭計的認知程度,風華還真不敢托大,弄到了資料,第一時間都給了胤禛,她可只是跑腿的,能做的就這些,真正大方向的把握還是要放到胤禛手裡,不然別說胤禛懷疑她,換成她站在胤禛的位置上,也得疑心不可!

  胤禛翻看那些充滿爾虞我詐遍佈血腥暗湧的暗報,臉色從鐵青到最後的發灰,終究還是沒再發火,默默合上,靜坐了許久,方冷笑著對風華道,「既然這些都查過了,沒什麼問題,那就唯有從臣子身上探查了……」

  風華恍然大悟,不待胤禛說完,腦中便翻出兩個極具嫌疑的人名——索額圖、明珠!

  ☆、第六十六章 睚眥必報

  既然有了方向,追查起來自然也順利得多。

  半個月後,確切的證據就都擺在了胤禛面前。

  這事兒跟索額圖沒關係,畢竟四阿哥是明明白白的保皇黨,眾所皆知,而現在康熙全力支持太子,四阿哥也就隨著康熙站在了太子這一邊,雖然他並不是名符其實的太子黨,可也絕對不會成為太子黨的絆腳石,尤其是現在,一切矛盾都還沒有激化,索額圖完全沒理由好好地斬斷太子的一條有力臂膀!

  而明珠下手的原因,恰恰就是索額圖不動的原因——四阿哥即使不是真正的太子黨,那也絕對是唯太子馬首是瞻,他又是才能卓絕的實幹派,有多少次協助太子把差事辦得極其漂亮,讓康熙龍顏大悅,怎不令大阿哥黨恨得牙癢癢?

  說起來,也是四阿哥在弘昐去世時傷心的表現,勾動了他們作惡的心思——

  一直以來,冷硬強勢的四阿哥辦差做事都是一副公是公私是私的架勢,從來不給任何人情面,如此行事,固然博得了康熙的歡心,卻也無形中損傷了很多人的利益,得罪了很多人,而他本人,卻一意孤行,從不在乎。

  被得罪的人,自然想報復回來,而四阿哥便如罩了金鐘罩似的,渾身全無一絲破綻,更別提什麼弱點小辮子了,令那些人完全找不到機會出手。

  而弘昐驟然去世,四阿哥為此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讓這些人自以為抓住了四阿哥的軟肋——子嗣!

  這些人總以為四阿哥在皇上那裡不大受寵,因此雖然辦事能力卓絕,卻沒有本錢建立自己的勢力,就算他們傷害了龍子龍孫,也絕對有辦法避開皇上和四阿哥的追查,讓四阿哥找不到兇手,甚至,他們還可以嫁禍於人,讓四阿哥和太子黨徹底決裂!!

  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先不說風華及時趕回京城救下了弘暉,若沒有風華帶來的情報網,說不定四阿哥暫時還真沒能力查出來,可風華不但帶來了龐大的情報網,甚至她本人更是探密的一把好手!

  明珠一夥原本還喜滋滋地等著太子和四阿哥翻臉,四阿哥唯一的嫡子去世,而早年傷了身子的嫡福晉再也生不出嫡子,在這個庶子不能繼承爵位的年代,這幾乎是要絕了四阿哥一脈啊!!

  便是一直冷情的風華看到這些人的齷齪心思,也覺得太過了!

  如此傷陰德的事情,這夥人做得全無半分顧忌,難怪最後下場那麼慘!

  鄔思道是四阿哥的首席謀士,自然也參與到了小會議中,他得知這件事後,想法卻和別人不同。

  這些年來,他冷眼看著四阿哥認認真真腳踏實地地辦差,一心一意只想得到康熙的讚賞,無半分爭勝之心,只把自己定位在「賢王」上。

  對於一個養母去世,親娘不疼,親爹不愛的皇子來說,四阿哥的定位其實是很準確也保命的,然而,四阿哥難道真的僅僅只能做個輔佐皇帝的賢王?

  有一件事,鄔思道連四阿哥都沒有說過,他當初離開江南投奔四阿哥,一方面固然是報答四阿哥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卻是因為,他看到了四阿哥身上成為明君的特質!

  讓一個明君胚子去做賢王,這是何等的浪費?

  他抱著這樣的心思,和胤禛交往時,總是若有似無地談起一些為君之謀,帝王之術,邊悄悄觀察四阿哥,而四阿哥總是默默聽著,不熱絡但也不拒絕,他也不好在皇上春秋鼎盛的時候,主動向四阿哥挑明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題,只能這般慢慢試探著。

  而如今,突然在他眼前出現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很可能會打破四阿哥內心一直難以衝破的君臣枷鎖,從而向那條路上大步邁進,他能輕易放棄這個機會麼?

  此時,見四阿哥一直沉默不語,鄔思道先開口打破了氣氛,他捋了捋三縷烏須,道,「四爺對此事有何打算?」

  四阿哥淡淡地道,「爺手裡這些雖是事實,卻當不得證據,壓根遞不上去,況且……」

  鄔思道眸中閃著睿智的光芒,輕笑著接口,「況且四爺也不能在此時遞上去,如今太子和大阿哥正兩虎相爭,四爺貿然捲進去,誤傷倒是小事,若引起皇上猜忌……」

  他二人將眼下局勢看得分明,知道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四阿哥對嫡子尤其看重,自然沒可能放棄復仇的念頭,只是他忍功了得,知道在這時候不宜動,便是怒火中燒,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這時候也能忍下去。

  而鄔思道也只是為了逼出四阿哥力爭上風的雄心來,畢竟,只有站上了那無人可及的高度,掌握至高無上的權柄,令天下人俯首朝拜,才能肆意活下去,真正杜絕這些爭權奪利帶來的傷害。

  風華卻沒有那些顧忌,傲然地挑眉,「這有什麼為難的?誰說他們用陰謀詭計對付咱們,咱們就必須回以陰謀詭計?明珠以為四爺是太子的臂膀,可他自己難道不是大阿哥的依仗?倘若他倒了,大阿哥還有戲麼?」

  四阿哥和鄔思道這段時間已經見識到她神不知鬼不覺挪動的本事,對她話裡的狂妄意思完全沒有異議,但是——

  「大阿哥便是依仗明珠才有實力和太子索額圖正面對上,若明珠倒了,大阿哥沒了依仗,太子收拾他就容易了,只是那樣一來,太子那裡,豈不是再無對手?索額圖一家獨大,外戚權傾朝野,必然非我大清之福——況且,大阿哥一倒,只怕他們很快就會把視線轉移到我們這些兄弟身上。」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四阿哥開口道出了顧慮之處,而他此言一出,鄔思道居然大喜!

  「主子!!」

  鄔思道激動地叫了一聲,雙目頓時放出精湛的光芒,神情中充斥著一股莫名的狂熱,他旋即猛然站起來,朝四阿哥深深拜了下去,「主子能夠想通,實在是大喜!」

  四阿哥抿起薄唇,俊臉略有些蒼白,他面無表情地微側了側頭,彷彿是不願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恭喜,鄔思道也不以為意,他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誰都沒有想到,原先是要給四阿哥一個下馬威的陰謀,最終卻是把四阿哥推向那至高無上尊位的導火索!

  風華皺了皺眉,她畢竟不如鄔思道精通權謀心術,這種暗藏玄機的話聽得似懂非懂,便拿眼看著激動得手都在發抖的鄔思道,輕喚一聲,「鄔先生——」

  鄔思道看向一臉迷惘的風華,也覺得自己的表現有點過了,有些尷尬地笑笑,重新坐了下來,整了整衣服,平復了一下心情,方朝風華意味深長地一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太子和大阿哥若兩敗俱傷,還有八阿哥頂上去,四爺只需靜靜地站在後方,努力辦好皇上交代的差事,便是最中肯的選擇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鄔思道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風華再聽不懂就是傻子了,什麼事兒需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她倒沒有什麼激動的心情,畢竟老早就認定對方是下一代皇帝,心理準備早就做得足足的了,他要是一直不爭才會讓她覺得奇怪呢!

  她只是狐疑地瞅胤禛一眼,這位爺原先清心寡慾的,也不像是熱愛權柄的人,這回,果然是被刺激過頭了吧?弘暉被人毫無顧忌地傷害,說白了,還是胤禛這個阿瑪既狠狠地踩了別人的底線又沒有厲害到讓人忌憚不敢出手的地步啊!

  「好吧,」她點了點頭,反正都是栓一根繩上的螞蚱,她只要確保對方不會做啥昏了頭的錯事連累自己就好,至於這種給未來生活樹立遠大目標的小事,壓根就不用在意嘛!

  「這些我不是很懂,聽四爺和鄔先生安排吧,不過弘暉阿哥真是吃了大苦頭了,四爺,我琢磨著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保護大阿哥的人總是不得力,倒不如讓大阿哥自己學一點自保的本事。」

  「求人不如求己?」四阿哥瞇了瞇鳳眸,瞟了她一眼,很乾脆地點了頭,「行,以後暉兒上午和王露學習,下午你指點他吧,你也無須顧忌,該打則打該罰則罰,爺是個明白人,不吃一番苦頭,哪能真正學到東西?」

  風華對這個安排並沒有異議,小弘暉是真的很討人喜歡,調教調教也沒什麼。

  三人討論完,鄔思道便起身先回了自己院子,風華本也要走,卻被四阿哥叫住,說有事吩咐她去做。

  待書房裡只剩下兩人,風華眼巴巴地等著胤禛佈置下任務,胤禛手撐著書桌,盯著她那日漸狹長魅惑的瞳眸,黑幽幽的眼底閃爍著寒光,語氣異常陰冷,「眼下,明珠雖然不能倒,可爺記得,明珠除了納蘭性德外,還有個嫡出的小兒子……他敢動爺的兒子,爺就讓他嘗嘗箇中滋味,連皇孫都敢動,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風華頓時心領神會,對胤禛睚眥必報的性子又有了進一步的瞭解——這真是讓她都有點發毛的個性啊!!

  雖說殺人會傷功德,但若因此而被功德捆住手腳,那她也就不是風華了,況且她如今已經成神,功德給她帶來的好處極大,而束縛卻是越來越小了,再說,跟在胤禛身邊,有龍氣相助,她的收穫可比付出大得多!

  「行,三天內定然讓四爺滿意,」風華爽快地道。

  四爺皺了皺眉,「不急,你雖然身手了得,但也不可大意,明珠那老賊,怎麼可能不惜命?爺雖然想看他痛苦,但——不能把你折進去。」

  風華朗聲一笑,「有四爺這句話就夠啦!放心吧,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又怎麼敢指點四貝勒府的大阿哥?」

  胤禛微微頷首,他自是相信風華的本事,連芥子這種寶物都是隨手送人,對付區區凡人,應該不在話下,只是,他忽然想起一個差點被他忽略的問題,神情頓時嚴肅起來,「爺信你能自由來去,只是爺剛才忘了,你乃修道之人,殺人是否會毀你修行?」

  風華挑了挑眉,想不到四阿哥居然能為她一個門人想到這層,可見也是真把自己當心腹了,能站在她的角度想事情,這倒是不錯的變化,當下狡黠一笑,「誰說我要殺人來著?殺人的法子我還沒學過呢,不過,讓人生不生死不死的法子,我這倒是多得是。」

  胤禛對她這想法很是滿意,完全沒覺得太殘酷啥的,薄薄的唇翹了個微小的弧度,原先陰冷寒銳的眸光也柔和了一點,這已經是他表達滿意的極致表現了,「那爺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第六十七章 漁翁得利

  風華說話算數,果然到了第三天午夜,納蘭家就傳來了噩耗——說噩耗也算不上,明珠的小兒子並沒有立刻死去,而是得了重病,高燒昏迷,連太醫都查不出病因!!

  四貝勒府裡,風華抱著新鮮出爐的可愛小徒弟,也不知該得意好,還是鬱悶好。

  風華原以為只是指點指點罷了,誰想四阿哥弄得那麼正式,居然直接讓弘暉拜她為師了,弄得她手忙腳亂,有心不收,可也不能在很多人面前駁了四阿哥的面子,只好鬱悶地收了。

  「大阿哥,練武很苦,比你學那個騎射本領還苦,你還願意學麼?」

  沒辦法,老子那裡說不通,風華就來遊說小的了,一副面對小紅帽的狼外婆架勢誘哄著,可惜人家人家小歸小,志氣可不小,壓根就不上當。

  「風師父,阿瑪都跟弘暉說了,弘暉知道很累,不過你放心,弘暉能吃苦!你不要為弘暉擔心!」

  剛剛增了點白嫩肉肉的大病初癒版弘暉小包子,笑彎了大大的鳳眼,拍拍瘦瘦的小胸脯,聲音稚嫩卻又充滿自信。

  風華很囧,我不是擔心你好不好?我巴不得你不能吃苦……

  不過,摟著著還不到三十斤的小傢伙,她心也有些軟,畢竟,這小傢伙之前夠受罪了,那蠱在他體內活動,怎麼會不疼?不但疼,而且是難以忍受地疼,就是一般成年男人也未必能堅持下來,這孩子不聲不吭地昏倒了,竟沒有叫一聲,以一個稚齡孩童而言,其意志力之強,世所罕見。

  也罷了,自己的修行功法雖然不能輕易傳人,但是搜羅一些適合弘暉學習的武功心法也是可以的,她也不求教出個獨孤求敗式的徒弟,能在爾虞我詐的皇室中如魚得水地活下去,不會因為身體條件垮了,這就夠了。至於進一步的帝王心術啥的,就不用她費心了,有一個鄔思道,一個四阿哥教著,絕對沒有她一個半吊子插手的餘地!

  好在這個小徒弟本身也爭氣,天資聰敏,一點就通,又乖巧懂事,學習很自覺,倒是不費風華多少耐心,沒給她找到甩手的借口,不然就是拼著惹胤禛不悅,她也是不願背個責任包袱的。

  有洞府的靈泉以及她煉製的低級靈藥輔助,弘暉的底子打得很好,加上他年紀小,雖被後院傾軋沾染到些許毒素,到底污染並不嚴重,風華調理得及時,那根骨資質刷刷就上來了,頭一個月每日裡扎馬步,站梅花樁,還不明顯,只是氣息日漸綿長而已;

  第二個月,弘暉便能拿起一把量身打造的小劍舞得虎虎生威,一個時辰下來,一絲不錯,小臉蛋兒紅紅的,氣息卻不帶喘一聲,一個月下來,就練熟了一整套劍法。要不是風華擔心他基礎打得不牢,擔心他會欲速則不達,因而壓著他練功的速度,那絕對不止眼前這些成績啊!

  學得好自然也能帶動教授人的積極性,風華見小弘暉如此優秀爭氣,心中也頗為驕傲自得,漸漸找到了為人師表的樂趣,於是樂滋滋地投入到調教完美徒弟的大計中,當初那一絲不情願早被丟到爪哇國去了。

  她這一樂意,便如找到了新玩具,整天圍著小不點團團轉,就忽視了她背後四阿哥和鄔思道相視一笑的樣子。

  雖說她身量高,容貌明耀俊美,舉止瀟灑如成人,但畢竟年齡擱在那裡,雖說由四阿哥主持,弘暉是正式拜了她為師,這輩子沒有特殊原因這層身份是擺脫不掉了,但看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大的猶有三分稚嫩,小的一團奶氣,無論她多麼認真教導弘暉,而弘暉又是多麼畢恭畢敬,全是一副成人的架勢,也總有種大小孩和小小孩一起玩的意思,怎麼都嚴肅不起來,四阿哥和鄔思道就算明白個中究竟,每看到她和弘暉相處時的情形,就是四阿哥那樣冷峻嚴肅的人,也是樂得不行。

  烏拉那拉氏對弘暉如今的生活安排是求之不得,她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今弘暉在府裡的安危可算是萬無一失了,雖說讓四貝勒府的嫡長子拜一個門下人為師讓她有點奇怪,心中也有絲絲不悅,但她畢竟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內宅婦人,在康熙面前當過女官的她,即使不明白四阿哥的行為,也知道這個風華絕不簡單,她當然不會把心思擺在檯面上,頂多私下派人打聽打聽罷了,面上卻是感激誠懇之至,簡直把風華當恩人供起來了。

  四貝勒府裡可說是春暖花開,而京城裡已經鬧翻了天——明珠僅剩的嫡子死了。

  如今明珠身邊,嫡系一脈,便只剩下納蘭容若的遺腹子,。

  這個兒子的離世,幾乎掏空了明珠的理智,他幾乎想都未想,就把罪名釘到了索額圖一黨的頭上,展開了瘋狂地報復,短短半個月,京城裡先後落馬三位正三品以上的大員,兩名太子黨,一名大阿哥黨,此事便如石破天驚似的,打破了京城各界表面的平靜,炸出了潛藏的暗礁。

  三位大員剛落馬沒多久,大阿哥管轄的軍營便出現了中等規模的逃兵事件,一時間,丟盡了大阿哥的臉。

  明珠等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把索額圖的小兒子弄上了太子的床,甚至弄出了實質的關係!

  當然,這個暗虧除了索額圖一方不得不苦嚥下去,也就只有四阿哥和風華兩人知道了,只是事關皇室聲譽,就是在隔火看戲的四阿哥,也是不容許有人糟蹋的,所以此消息被牢牢地扣在四阿哥手中,風華嚴重懷疑這會成為四阿哥的某張底牌,會在合適的時候掀出來,她完全確定這個消息終有見天日的那一天!

  太子黨和大阿哥黨鬥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不拚個你死我活,甚至魚死網破是不可能了,兩邊的代表人物更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他們是絕對不會罷手了,其他派系自然不會錯過如此渾水摸魚的好時機,八阿哥重在拉攏散了心的朝臣,九阿哥卻迫不及待地收攏著遭到兩方波及的商舖生意什麼的,一時間,京城裡一片混亂,無形的浪潮一浪接一浪,氣氛緊張得宛如上緊了弓的弦,一觸即發。

  四阿哥卻成了超級閒人一枚,如今只半日待在戶部,其餘半日便和鄔思道一起,常窩在書房後頭撥給風華的小院兒裡,一邊看自己兒子於武道上神速地進步著,一邊傾聽每日裡報到自己這裡的京裡各樣消息,心情與當初急慌慌趕回京時完全走上了兩個極端!

  正趕回京師的康熙震怒,連夜下達了一連串指令,有責備太子的,有斥責大阿哥的,更有痛罵索額圖和明珠的,而四阿哥,卻接到一道很詭異的聖旨——康熙要他協助太子監國!

  監國啊,這可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差事!

  如此充斥著風險的機遇,擺到了四阿哥面前!

  ☆、第六十八章 毓慶宮內

  紫禁城還是那樣華麗輝煌的紫禁城,雖然皇帝沒有坐鎮宮中,但照例留下了太子監國,這既是對太子的信任和栽培,也是對其他其他心思叵測之人的震懾,只是這一次,紫禁城裡翻了天了。

  如果是擱平時,多一個阿哥協助監國,不過給太子打打下手,也沒什麼稀奇,頂多說明這個阿哥本身也很受康熙看重,起碼他的能力得到了康熙的肯定,可這一次,是在鬧了那麼多醜聞鬧劇後,康熙下旨點出四阿哥監國,名義上是協助,實際上,卻是隱隱有監督太子的意思,這就意味著,康熙相信四阿哥有能力收拾大阿哥和太子相爭留下的爛攤子——這樣的信任,就是太子也不曾得到過,否則,太子為什麼還要每天都把奏折快馬加鞭送去給康熙?

  美輪美奐的毓慶宮中,殿內靜悄悄的,太子胤礽手執一柄撒金扇,一身輕軟的杏黃色便服,微仰頭靠在椅背上,俊美無暇的面龐上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眼眸微闔,盯著跪在他面前三步遠地方的青年,一瞬不瞬,宛若一隻盯住獵物的優雅雪豹。

  那青年卻是十分出彩,有種莫測雌雄的逼人艷麗,肩寬腰細,修長柔韌,同樣都是清朝特有的半月頭,在別人那裡必會削去三分姿色,在他這裡,卻越發襯出那張濃麗立體的臉龐,比之太子的高華,又是另一種完美。

  只是此刻,那張完美的面龐上卻流露出三分屈辱,兩分痛苦以及一分倔強。

  他就是索額圖的孫子,太子的表弟,被明珠陷害,與太子發生了實質關係的格爾芬。

  他雖然是索額圖的孫子,其容貌卻酷似他的伯父家的女兒——康熙的原配皇后,赫捨裡氏。

  「你現在抽身要走,你以為還來得及?聖上的旨意可是已經下了。」

  良久,太子收回目光,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將手中折扇一點一點合攏,再一點一點展開,修長白皙如同上等羊脂玉的手指,優雅地擺動。

  格爾芬深吸一口氣,他實在沒法平靜,只要一閉眼,就想到那日的屈辱,想到他身為一個男人,不得不雌伏於另一個男人身下,而那個男人,還是……

  雖然明知道座上的這位爺也是被人害了,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忠心耿耿地待在他身邊了,他的心裡,如今長滿了瘋狂地雜草,每次看到那張彷彿風淡雲輕的臉,他心中都湧起一股衝動,恨不得狠狠撕碎那可惡的臉!

  他怕他再不抽身退開,總有一天,會真的傷了這個他自幼便發誓要效忠的人!

  「奴才以為,正是趁皇上還未回轉前走為上策。那件事,想必已經傳入皇上耳中了,皇上定然以為一切都是奴才的錯,皇上或許以為是別人陷害的,也許是奴才,奴才勾引的,無論如何,奴才走了,皇上就能拔了心中那根刺,以皇上對殿下的疼愛,就算生氣,也不會長久。可若奴才還留在毓慶宮,等皇上回來,看到一次便會想起一次,長期以往,只怕地殿下的疼愛之心也會因此消退,對殿下的處境定然不利。」

  格爾芬低低地道,他不是如他父親那般的文官,卻也不是莽撞無腦的武夫,自那日後,他便反覆推敲,到底還是想明白了很多。

  「這事兒,我心裡有數,」胤礽輕描淡寫地道,睨了格爾芬一眼,眸中閃動著讓人難以看懂的光芒,「請罪折子本宮已經遞上去了,皇阿瑪既然派老四監視我,想來是對著流言半信半疑,只要他沒有深信不疑就行。」

  還有的話,是不能對格爾芬說的,完美的太子,是個皇帝都會忌憚,而一個有缺點的太子,卻更易為皇帝接受,只是,他這次鬧大了,這種「缺點」,生猛過頭了,於名聲有污,就是個千古明君也受不了啊!

  他原先是想演繹一個高傲的、脾氣暴躁的太子,可自老四被皇阿瑪按上「喜怒不定」後,他惋惜地放棄了這一方針,啟用了另一個,喜好美色,可是,他還是失策了。

  別的兄弟好美色不打緊,老九府上的美女只怕比皇宮不差什麼,偏偏到他這裡,就變成男女通吃了,可憐他後院裡零星的幾個女人,竟是白替他擔了名頭,他不知道這裡面是他某個兄弟還是一群兄弟的手筆,總之,他們成功地在皇阿瑪心中留下了「太子好色」這份印象,到了如今,這個窟窿他縱然有能耐填補,也不能輕易去動了,那些人想讓他在背負喜好孌童這種負面名聲後,再進一步被激怒爆出他暗中的勢力,惹得皇阿瑪猜忌,他再蠢,也知道不能走到那一步。

  罷了,老四監視也好,他倒是個公正的人,最起碼不會對自己不利。

  只是,格爾芬……

  「奴才請求從軍,求殿下恩准。」

  格爾芬也是個倔脾氣,既然知道再費口舌胤礽也不會同意,他乾脆不說理由了,只重複自己的要求,默默跪在胤礽面前。

  胤礽揉了揉額頭,略有些無奈,這個表弟,實在不像是索額圖那個老狐狸出產的,純直得緊,卻是半分城府都沒有。

  他想了想,還是緩了臉色,道,「你若是堅持,本宮也不會強人所難,只是從軍也不是說去就能去的,總要給本宮一些時間安排吧。」

  格爾芬見太子口氣鬆動,他長出了一口氣。自那件事後一直烏雲密佈的心中終於明朗了些,反正已忍了這麼久,再多忍幾天他還是做得到的。

  他卻不知,便是這一遲疑,他便失去了最佳機會,再也沒能離開京城。

  兩人正說著,門口傳來太子貼身太監何柱兒的聲音,「啟稟殿下,四貝勒求見。」

  太子搖扇的手頓了一頓,地上的格爾芬猛然跳了起來,反射性地站到了太子身側,滿是警惕。

  太子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道,「甭怕,老四是個聰明人——雖說這京裡但凡有點實權的人家,都知道老八聰明賢明,只是以本宮看,本宮卻覺得這位好四弟最是個聰明人,不顯山不露水的,整日裡獨來獨往,一副冰冷嚴苛、剛正不阿的名聲便流傳了開來,這名聲,在皇帝眼中,可比什麼「溫雅賢明」有份量得多。這不,這協助監國的重任,可不就落在那最嚴苛最剛正最讓臣子害怕的兒子頭上?」

  格爾芬不是笨蛋,況且太子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他再想不到,也不配在太子身邊待了這麼多年!

  「宣。」

  緊閉的殿門慢慢打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而來,步履穩健從容,還沒有看清那長相,卻已讓人感受到那份縈繞週身的寒意,令的大殿裡的溫度立時便下降了三分。

  「臣弟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揮了揮手,一改方纔的懶散嘲諷,笑得溫雅親和,「咱們兄弟之間無須多禮,倒是四弟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毓慶宮坐坐?」

  胤禛肅著一張俊臉,語調平靜地道,「回殿下,皇阿瑪命臣弟協助殿下,臣弟一向只知戶部些許小事,這監國重任,卻是難以承受,只皇阿瑪厚愛,點了胤禛,胤禛深恐有負皇恩,正欲向殿下請教,還請殿下不要嫌棄臣弟駑鈍。」

  太子笑得完美溫和,嘴角勾起的角度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但那副兄友弟恭的架勢卻是足足的,「四弟太過謙虛了,既然皇阿瑪信任你,必定是你有長處,入得了皇阿瑪的眼,說什麼請教,這監國一事,雖非兒戲,只與你治理戶部也無甚兩樣,不若我二人取長補短,相互切磋便是。」

  ☆、第六十九章 冤家路窄

  胤禛果然如他自己所說,依舊直接管理著戶部,其餘諸事,只默然旁觀,卻從未插手,太子竟也不以為意,依舊是一副舒緩優雅的姿態,幾次三番丟一些不大不小的政務交給胤禛,胤禛也未藏拙,認認真真處理了,談不上驚才絕艷,然而終究還是能夠顯示出自個的能力。

  他二人倒是全無不妥,只苦了跟他們打交道的人,自侍衛大臣開始,至六部,他們既不敢得罪太子,卻也對冷心冷面的四阿哥心有畏懼,或苦思冥想,或戰戰兢兢,都猜不透康熙的用意。

  這兩人看上去作風大不相似,然卻都是不易討好之輩,太子是遠在雲端,高不可攀,他眼中只看到他願意看到的,爭相表現是沒用的,何況他背後又有一個權傾朝野的索額圖,正和大阿哥打著擂台,甚至這次都鬧到康熙那裡,惹得康熙派了個黑面神來監督,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要向投奔的,得好好掂量掂量;

  至於四阿哥,將來的前途,怎麼看都是一位實幹王爺,倘若能結交上,倒也是個不進不退的求穩路子,只可惜人家打定了主意走孤臣路線,本身又高傲冷峻得緊,律己律人皆是吹毛求疵,無才無德之人,一個也甭想入他的法眼,比太子還難討好,要這幫子人精們冒著啥好處都撈不到的風險去討好一個這種臭硬石頭,也實在是太難為。

  因此,這些人的日子,過得倒比皇上坐鎮京城時加倍辛苦些,私下裡不免有些閒言碎語,只不敢傳入他二人耳中,其餘留在京中的宗親卻能略有耳聞,平靜的表面下是一片暗流洶湧,只還不曾破開表面。

  此時裕親王福全身體尚好,他一向欣賞八阿哥溫文儒雅,認為太子失之傲氣,四阿哥失之凌厲,都無仁君之相,因此不遺餘力在康熙面前為八阿哥造勢,因他是康熙敬重之人,康熙便也聽了三分,對八阿哥日漸寵愛,這次出京,便攜在了身邊。

  京中的八阿哥黨,只留了九阿哥,這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沒有八阿哥約束著,行動越發肆無忌憚,因著福全的原因,與裕親王家的浪蕩世子保泰極為投契,而福全雖然喜愛八阿哥,對這個酷愛商賈之術的侄子卻是不甚感冒,每每攔阻兩人玩樂,久而久之,九阿哥有所覺察,便不再登門,只約保泰在府外見面。

  保泰生得唇紅齒白,眼飛桃花,不大像他爹那種細眉長眼,倒更像他的美人娘,然俊美中又不失男兒的彪悍英氣,一副精明風流的架勢,很是討人喜歡,他又是福全的獨子,被滿府人寵壞了,同樣是飛揚跋扈的性子,九阿哥顧忌著皇子身份,又不得寵,做壞事也知道遮掩些,還有分寸,這保泰卻全無顧忌,完完全全就是百姓們口中的那等「紈褲子弟」,雖不至於欺男霸女,當街縱馬之事也未少做。

  也合該風華倒霉,前兩天,一直保護著胤禛的墨檀修為已有突破跡象,在風華指導下開始閉關,而這時候四阿哥的處境卻很危險,她不能放任四阿哥於險境中,也不信任四阿哥自己的那些暗衛,便毛遂自薦做了個臨時保鏢,一直把四阿哥送進了暗紅的宮牆內,和蘇培盛一起駕著車守在城門外,留蘇培盛關注著動靜,自己在車內閉目假寐。

  馬車內一應俱全,她睡了個囫圇覺,便被一陣吵鬧吵醒了。

  她剛打開車門探出頭,便看到蘇培盛正和一俊美的錦袍青年拉拉扯扯,苦吧這一張臉,那青年正面對著車門,看到風華,眼前一亮,隨即用力甩開蘇培盛,大步走了過來,嘴巴也不停,十分輕佻地道,「喲,我們最不好女色的四貝勒,居然在馬車裡藏了這麼個美妙的小人兒,難怪,我若是得了這般絕色,天下女色也不會放在眼裡了!」

  猝不及防,風華被他伸手摸在了面頰上,她倒也不是躲不開,只是沒想過躲罷了,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只嘟著粉嫩的唇,狹長邪美的眼廓中,漆黑的眼瞳圓而大,定定地盯著對方,纖麗濃密的長睫毛捲翹著,一眨不眨。

  保泰只覺入手便是一片溫熱柔滑的觸感,如同上好的暖玉,細膩的蜜奶,似乎比嬰兒的肌膚還要嬌嫩,再看到對方那極其純真無辜的神態,更覺得彷彿被搔到了心頭的癢癢肉,遍身舒坦過後,便是似有若無的癢意,快速佔領了四肢百骸,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起來,卻又說不清楚到底哪裡不對勁。

  他並不知道,他這種反應,在風華的年代,有一個說法,叫做——正中萌點!

  風華並不是有意賣萌,只是她這一款,恰恰好符合了這京城小霸王的審美觀,而且是完美無瑕疵極品寶貝版本的!

  保泰靠近了看,更是覺得目眩神迷,眼中是讓人癡迷的絕色,鼻中是令人迷醉的幽香,耳中……還未聽到什麼,只覺整個人熏熏然,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了,只盯著對方脫口而出,「你跟我走好不好?爺保證比四貝勒更疼你!」

  蘇培盛在他背後氣喘吁吁,扶著額頭直哀嚎——爺唉,您快出來吧,風少快被人拐走了!

  ——不對,應該是風少快把您的政敵給拐回家了!!

  貓瞳中倒映著保泰很陶醉也很丟人的表情,那在保泰眼中無比純潔無辜宛若小兔子的神情中,忽地閃過一絲戲謔,風華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要去扭一扭保泰白裡透紅的臉!

  「保泰,你在做什麼?」

  一聲低沉卻充滿怒氣的低喝,在保泰背後響起!

  風華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刷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表情一整,露出張揚肆意絕不輸保泰的笑容。

  風華這笑容可不是給保泰的,而是朝著保泰身後,燦爛度火熱度都堪比太陽了,「四爺,您忙完啦?喲,太子殿下,好久不見。」

  原先還沒回神的保泰因為她這一笑一說而驚醒,便看到太子和四阿哥兩人站在他面前,他不由得濃眉微擰,似乎有些詫異,又有些反應不過來。

  終究不是真正沒腦子的人,雖然反應遲鈍了,有些禮儀卻是刻在了骨子裡的,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張口便來,「奴才參見……」

  「好了,保泰,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有太子在,自然輪不到四阿哥出頭,於是太子在這邊和保泰寒暄,四阿哥在那邊已經扯過了風華,一張俊臉上電閃雷鳴,烏雲翻滾,一雙冷颼颼的鳳眼,□一眼保泰,再死死地回盯著風華,滿是不悅,一副「我在等你解釋」的架勢。

  風華直撓頭。

  太子也不知是善解人意,還是對風華其心不死,倒是揚起了能把風華迷倒的魅力笑容,撇開保泰,靠近風華,扇子點一點風華的肩膀,含著一分曖昧、兩分親熱地道,「風小老闆,多日不見,風采更勝從前。你這名字取對了,風華,可不是風華絕代?!老九都被你比下去了!」

  風華不動聲色,亦含笑道,「太子殿下尊貴高雅,九阿哥亦是天潢貴胄,學生不過螢火之光,敢同日月爭輝?」

  太子噙著笑,看著風華,鳳眼電力十足,「小風華不必妄自菲薄,你之風采,豈可用區區『螢火之光』形容?」

  清醒後的保泰湊過來,桃花眼彎彎,蕩漾著多情,波光柔柔地罩著風華,憋著一副響亮乾脆的嗓子,柔聲道,「太子殿下說的是,奴才也十分贊同。」

  四阿哥和風華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四阿哥的臉那都能下雪了!

  風華很無奈,她現在的身份只是保鏢,不涉及私人感情啊,帥哥們退散退散!!

  雖然這三款各有各的迷人之處,看樣子也好勾搭得很,只可惜以她目前的狀態,一塊都咬不動啊,勾搭回來干看著麼?既然目前看得用不得,又何必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心煩呢?

  「學生謝過太子殿下和這位……世子爺謬讚,學生就厚顏受了,只盼將來別長歪了。」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宮外到底不安穩,請早些回宮吧。」四阿哥一如往常,硬邦邦極破壞氣氛地開口。

  插了一句話後,保泰忍不住橫了胤禛一眼,這人果然跟傳說一樣討厭,臭著一張臉,活似誰都欠他十萬八萬似的,又拽又硬,就喜歡硬邦邦地壞別人好事,尤其是這種無知無覺地壞別人好事的事,更是多不勝數,真是讓人鬱悶!

  ——你確定人四爺真的是「無知無覺」地去破壞的嗎?

  他此刻滿腦子都是風華,他想要和她多處一會又怎麼了?太子一走,他還有借口留下來麼?

  太子卻比保泰有分寸,絕對不會做出遷怒的幼稚舉動,順著四阿哥的話,笑笑道,「罷了,回宮便回宮吧,也無甚有趣的了,不過,本宮一個人待在毓慶宮倒是寂寞得緊,不若瞅你哪日入宮,把小風華帶來毓慶宮做客,本宮必定倒履相迎」

  四阿哥心細如髮,尋常一句話都要咀嚼三四遍才放過,何況是這種專門針對風華的邀請,他聞言,再看太子那笑瞇瞇不懷好意的模樣,立刻想起了毓慶宮那個濃麗完美的格裡芬,心頭一陣膈應!

  作者有話要說:胡漢三又回來了!!

  紫上個星期準備考試的最後衝刺,都沒敢開電腦,怕忍不住更文,那就完全看不成書了,現在終於考完了,恢復更新……O(∩_∩)O~

  ☆、第七十章 尚不識情

  太子和格裡芬的關係,四阿哥心知肚明,這還是間接被他弄成這結果的,四阿哥以前也見過格裡芬,但是沒什麼交集,也不可能仔細打量,今兒趁著機會細細看了,他才覺出了那麼點不對來——

  這格裡芬,竟有幾分與風華相像,那微揚的眉梢輕抿的唇角,隱隱綽綽地相似著,或者,站在太子的角度來看,是風華像格裡芬?

  當然,風華是張揚怒放的,格裡芬是隱忍收斂的,神韻的不同決定了兩人給人感覺的不同,若是粗心些的人,絕不會把兩人聯繫到一起。

  只是,四阿哥是粗心人嗎?

  也許讓風華埋伏到太子身邊不是一步差棋,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他就是想想都覺得堵心,寧願多花精力通過別的途徑去安插探子,也不願把風華拱出去。

  「多謝太子殿下記掛,只是他年紀還小,正是好好讀書上進的時候,臣弟倒不欲耽誤了。」四阿哥繃著臉道,那張面無表情的冰臉好懸就龜裂了。

  「四阿哥,我聽著不對啊,他和您什麼關係?我怎麼覺得您這就跟說自己兒子似的?」保泰聽著聽著忍不住插話了。

  甚至比管兒子還寬些,他何時見四阿哥這般對待過他的嫡子弘暉?瞅四阿哥那從骨子裡透出的緊張和回護……這個漂亮得過火的少年,到底是誰?九阿哥知不知道呢?

  太子噗嗤一聲笑起來,彎起的鳳目灼灼生輝,真真是眉梢眼角都充盈著迷人的光華,四阿哥恰恰相反,默了一瞬,額上青筋蹦了蹦,那過分凌厲的鳳眸向保泰微微一睨,頓時寒意瀰漫。

  在今天之前,從來不覺得低調冷淡的四阿哥有什麼威脅性的保泰,居然因為這一眼,背上生生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這個人很危險!!

  因為突然產生的念頭而微微發愣的保泰,沒有留意到風華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將他的失態都瞧在眼裡,只這麼彈指的功夫,心中已經盤算起了一個圍繞著他展開的計劃。

  幾隻大小狐狸一番鬥智鬥勇,相互試探之下,有滿意也有不滿意,唯一啥收穫也沒有的,就只有此刻還滿眼迷惘的保泰了。

  「學生謝太子殿下厚愛,只是學生蒙四爺賞識,願給學生一個機會,欲參加明年的春闈,學生這些時日正溫習功課,怕是要辜負太子殿下美意了。」

  風華流轉眼眸,微微笑道,並不吝於展現自個兒炫目懾人的魅力。

  「既如此,本宮就預祝你來日高中狀元了!」

  太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風華,眼中意味不明。

  他一向風度極佳,也不欲強人所難,當下與四阿哥、保泰以及風華告辭,逕自走了,四阿哥自然也不會逗留,淡淡地與保泰告辭,原處便只剩下一臉委屈彷彿被遺棄似的小狗似的保泰……

  風華坐在馬車中樂不可支,四阿哥黑著臉,很想說點什麼,偏偏腦子裡竟像是斷了那根弦似的,一個字都蹦不出來,只得閉目養神。

  笑夠了,風華才開口,猶帶著笑意,「四爺,這裕親王世子是個有意思的人,我原聽說他風流紈褲,如今看來,倒是傳聞有誤。」

  四阿哥眼也微睜,哼了一聲,「他若真是個沒有出息的,二皇叔會那般寵愛他?甚至在他小小年紀嫡福晉尚未確定不能出嫡子時,便請奏立了他做世子?不過是會掩飾罷了。」

  風華伸指點了點飽滿的下唇,貓瞳閃過一絲意味深長,「這人的性子,我倒是怪喜歡的!」

  這保泰,也是八阿哥黨的中堅力量,若是趁他還未完全投靠八阿哥時連根挖了,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勢力便是此消彼長,能夠持平了,畢竟,在宗室這塊兒,四阿哥的影響力的確是薄弱了些。

  只是,美人計啊,風華忍不住戲謔地勾了勾嘴角,大約她還是有這個資本的。

  四阿哥皺了皺眉,神態中透出不加掩飾的自信和傲氣,沉聲道,「別想些有的沒的,爺想要什麼,自會去爭取,無需你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風華聞言,眼彎彎一笑,「哪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四爺可是高看我了,有些東西,我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犧牲的,不管是為了什麼。不過這個保泰,的確是有幾分意思啊——」

  四阿哥此時是與風華面對面坐著,自是將風華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聽了風華直白地透出「性」趣的話語,他是個有妻有妾的男人,又怎會聽不出來?心中愈發鬱悶,忽然向前傾了身子,距離風華的面龐不過半尺,熱熱的呼吸噴在風華面上,幽黑深邃的鳳眸,專注地盯著風華,輕聲問道,「你對保泰有興趣?有件事,爺好奇很久了,今兒聽了你這些話,爺是不問不快。」

  四阿哥的動作,讓四周的溫度驟然上升了不少,空氣都彷彿黏糊了起來,風華卻是面不改色,一絲兒也沒有因為對方是主子而露怯,貓瞳直直地對上四阿哥的鳳眸,勾唇一笑,眼神彷彿化作了一汪碧瑩瑩的春酒,「四爺但問無妨。」

  四阿哥鳳眸一閃,毫不猶豫地問道,「你,喜歡男人?」

  風華只眉尖微微挑了挑,貓瞳依舊黑得絢爛流光,宛如玉雕般的面龐一絲變化都沒有,四阿哥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心底微有些失望,卻也有幾分讚賞。

  「四爺如何問這個?難道四爺對屬下的喜好也有固定的要求麼?」

  風華緩緩移開眼,端起桌上白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四阿哥好容易問出了困擾已久的問題,如何容她退縮,垂眸道,「爺自有計較,只是你這般態度,爺是否可以理解為逃避?」

  「逃避?」風華彷彿聽到了笑話,放下茶杯,幾乎是放蕩不羈地大笑起來,「四爺還不知道我這人麼?我可從來不喜歡逃避,況且四爺問的也並非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風華便回答四爺又有什麼?」

  「風華才十三歲,尚不識情滋味,這個問題,三年後,再告訴四爺,如何?」

  ——尚不識情滋味嗎?

  四阿哥坐直了身子,冷峻的臉上顯出一抹融化冰山的淡笑,「行,這個問題爺記下了。」

  他的心情無端地好了起來,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

  「方纔說你明年春闈,以你現在的程度,你可有幾分把握?」

  風華滿不在乎地道,「一甲不敢說,二甲肯定沒問題。」她這不算大話,有洞府中書籍做底蘊,她如今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若連二甲都不中,那真真是說不過去了。

  「也好,十來歲的一甲未免太惹眼了,」四阿哥點了點頭,「我自然不擔心你的功名,只是明年弘暉就該去上書房讀書了,也沒多少時間跟著你和王露學習,爺正好有件事著你去辦。」

  ——後世傳聞中,雍正手中最厲害的情報組織粘桿處,就在這個暮色四合的傍晚,在兩個人仿若平常的交談中敲定了組建計劃。

  ☆、第七十一章 歲月冉冉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卻說這一日,天氣晴朗溫煦,一向冷清的四貝勒府門前也一改往日的平靜,陸陸續續停了不少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馬車上不斷地下來了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們,鮮亮多姿,香風陣陣,環珮叮咚,三三兩兩輕聲笑語地魚貫而入,縱是輕來輕去,也透出一股子無形的旋旎熱鬧。

  原來這一日正是四貝勒福晉烏拉那拉氏的生辰,雖然四貝勒崇尚節儉,可也不會節儉到連妻子的生辰都不讓過,何況他還是有實權的貝勒,再冷淡也不可能『門庭冷落車馬稀』,而且烏拉那拉氏在京城貴婦圈子裡名聲極好,就是不衝著四貝勒,光看四福晉的面子,後院女眷來得也不少,這樣正常的人際交往,還不至於引起康熙的疑心。

  今日的壽星烏拉那拉氏端麗依舊,更添春風滿面,鬢邊簪著四阿哥昨晚送給她的一對五彩金絲鏤空鑲紅珊瑚珠寶鈿,鮮艷而喜慶,此刻正在眾家宗親福晉夫人中游刃有餘地應酬著,大方從容,貴婦范兒盡顯。

  而小姐們則由貝勒府唯一的大格格招呼,這大格格一直養在烏拉那拉氏身邊,不似她生母李氏那般嬌麗柔媚,倒更有嫡母烏拉那拉氏端雅從容的大家風範,一直面帶微笑,細緻地招呼到了每一個人,既不會讓人有冷落之感,又不會顯得過分熱情,失了她貝勒府大格格的身份。

  因這一後院女子,男人自然是迴避了,滿族雖不像漢族那般對男女大防看得嚴苛,但生性謹慎如胤禛,卻是早早便躲去了外院的書房裡。

  眾人祝賀完畢,距離酒席還有一會兒,便三三兩兩散開了,福晉夫人們自然是不會放過難得的夫人外交時間,少數懂事且有心計的少女便以孝順為名留在了母親身邊,好從旁觀摩,希望從中學到一些後宅生活的手段,而那等膽大爛漫的少女的便邀了同伴,欲逛逛這神秘的四貝勒府,也好多造幾個話題,充實充實自己無聊的閨閣生活。

  烏拉那拉氏自然不會束縛她們,只讓下人們暗中留意著,別讓她們胡亂跑出了後花園就罷了。

  貝勒府嫡福晉生辰,其他側福晉格格家中也派了人來,一自然是為了祝賀,二則是想趁烏拉那拉氏心情好時,請求見一見自家女兒,烏拉那拉氏本就不是刻薄人,便一口允了,卻讓後院的女人們喜出望外。

  在後院一個不大的院子裡,一對母女正喁喁而談,中年夫人容貌平常,一身絳紫旗袍,外罩絳色背心,頭上戴著正式的扁方,中間插著一朵絨花,兩支略有些老氣的金簪,看上去已經是竭盡所能地想打扮端莊得體了,但和花園裡那些花枝招展珠光寶氣的福晉小姐們相比,還是顯露了三分寒酸。

  女兒約莫十三四歲,身材嬌小,卻梳著婦人髮髻,與中年夫人五分想像,略施脂粉,也僅僅清秀之姿,氣度還算成熟穩重,此時卻膩在中年夫人懷裡,連叫了幾聲「額娘」,無聲地哭了好半晌,她額娘也不說話,只摟著她,溫柔地摩挲著她的發頂,待她哭夠了,方輕輕放開她。

  中年夫人見她女兒如此,心中亦不忍,只是做皇家的媳婦,哪有一帆風順的?不免開口勸慰,「我兒,咱們鈕鈷祿氏雖說是滿洲大姓,可卻只是旁支罷了,你阿瑪官職低,你又沒有出息的兄弟,娘家是不能給你支撐了,只是你既然進了貝勒府的門,也不求你有一日提攜娘家,只為給你自己博一個安穩富貴,也定要抓住貝勒爺的心才是。」

  「額娘,別說了。」清秀的小婦人垂下眼睫毛,遮去了眼中的黯然,她何嘗不想抓住爺的心?可是自她抬進府以來,見到爺的次數一個巴掌數不過來,甚至,甚至以自己年幼,爺至今都未曾與她同房,她拿什麼去爭取爺的寵愛?

  未嫁之前,她還有三分幻想,自己雖則不夠美麗出眾,也勝在年輕鮮活,四貝勒府後院女人少,且年歲已大,四貝勒福晉亦是寬宏大度的,想來自己還是有近身機會,誰料到爺在女色上竟淡漠如斯,如果不是這兩年見爺對男對女都不假辭色,她幾乎就要猜測爺是不是和皇宮裡的那位殿下有一樣的癖好了……

  與這一屋子的愁雲慘霧不同,四貝勒的後花園裡卻是一片春光明媚,正是暖春時節,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又有各色打扮的女子穿梭其中,或清新淡雅,或青春活潑,或明艷動人,真正是春蘭秋菊,各擅其場,越發襯得後花園裡花團錦簇,喧喧嚷嚷。

  四貝勒府這供女眷賞玩的後花園,卻不似別處,松柏青翠,修竹森森,清靜嚴謹,四季的花兒遍植其間,錯落有致,縱然四貝勒自身並非奢靡之人,但亦不會阻止自己的女人們按照自己的喜好打理花園,只要別把這些花花草草弄進他的院子就行了。

  女孩子們也是難得出門,談得來的便聚在一起,這裡一群,那裡一堆,這當中,一個圓臉的俏麗少女,拉著一名清秀溫婉的少女,興沖沖地向花園拱門那從牆上垂掛下如瀑布般瀉下的紫色花流奔去,滿臉驚歎欣賞之意,嘴裡也不安靜,語速極快,語調又清脆,「蘭姐姐,快看,那花兒可真漂亮,我從來沒看過這麼,這麼讓人興奮的……哎呀,我真說不好,也不知道它叫什麼,我真想在自己院裡也種上它,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跟四福晉要點兒花種。」

  那被稱作蘭姐姐的溫婉少女似乎已習慣了俏麗少女的冒失,掙不開俏麗少女,只得順著她的步子小跑,面上略帶一些無奈之色,只是眼中並無半分不耐,顯然兩人感情極好,聽了俏麗少女的話,她柔柔地道,「嗯,四福晉人很好,你只是要一點花種,想來不成問題。」

  「就是。」俏麗少女高興地皺了皺鼻子。

  兩人眼看就要靠近紫色花流了,拱門那頭忽然走出了兩個人,正歡快地交談著,也沒注意看前方,差點和兩位少女迎頭相撞。

  溫婉少女只一個眼角餘光,便瞟到對方兩人的衣擺和靴子,雖有大有小,卻明顯看得出來對方是男子,且那衣服料子表面雖沒有繁複花紋,看著低調,其實十分不俗,正是宮裡今年春才賞下來的貢品之一,數量寥寥,普通王公大臣連想都不要想,她家也不過得了一匹,叫瑪嬤鎖進了箱子裡。

  因這一層,溫婉少女心想這該是四貝勒府的主子了,想到這裡,她頓時慌了,一隻手伸袖欲掩蓋自己的容貌,一邊扯著俏麗少女就要離開。

  俏麗少女卻是什麼都不怕的,看到兩人,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居然脫口問道,「你們是誰?怎麼能隨便進貝勒爺家的後院?」

  溫婉少女幾乎是呻吟了一聲,為這個從來都不懂見機行事不懂拐彎抹角的好朋友感到鬱悶,如今光她遮著面容也沒用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放下袖子,直盯向兩人,這一抬頭,卻注定了一生的孽緣——

  ☆、第七十二章 麻煩將至

  對於董鄂雅雲來說,遇見風華令她的愛情一瞬間枯死,她會成為一位好妻子,卻再也無法愛上自己的丈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但對於風華來說,那個午後在四貝勒後花園偶遇的少女,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在她心中泛起。

  匆匆數年,臉龐完全長開的風華,正如怒放在巔峰時期的牡丹,完全可以用風華絕代來形容,與前世酷似卻又更加完美的面容,那一挑眉一斜睨間,張揚和驕傲都刻進了靈魂裡,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炫目如太陽的美,比如拉著董鄂雅雲閒逛的瓜爾佳淑靜,但無疑的,喜歡這種美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受其吸引,甚至飛蛾撲火,在所不惜。

  董鄂雅雲像個傻子似的呆在那裡,滿面通紅,腦海中一片空白,平時備受讚譽的『溫柔得體』似乎在一瞬間離她遠去,失態得近乎狼狽。

  反倒是平時大大咧咧的瓜爾佳淑靜,抬頭第一眼看到了面帶微笑的風華,那狹長的流光璀璨的眼眸,一剎那撲入她的眼簾,懾人心魄,令她的心跳也漏了好幾拍,但也只是瞬間,她便回過神來,眼前這個年輕公子的無雙容貌給她帶來了自慚形穢般的震撼,甚至有點羨慕嫉妒,在她心底留下了磨滅不去的印象,但也僅僅只是如此罷了。

  風華身邊是一名身著湖藍色修身劍袖錦袍的小少年,頭上沒有戴帽,露出乾乾淨淨的頭皮,腰束寶藍錦帶,垂掛著一枚簡潔的玉珮壓住衣袂,越發顯得腰挺背直,氣度不俗,他細長的鳳眼淡淡地瞥過兩名差點跑進外院的少女,小小年紀,竟也隱隱透出了威儀。

  「兩位格格是哪位大人家的?此處是外院入口,外面僕役眾多,恐驚了兩位格格,不若回後花園坐坐?貝勒府的美景卻都集中在那裡了!」

  少年還沒有到變聲期,聲音十分清亮,話雖然說得委婉,仍舊叫兩個少女羞紅了臉,可看他一副主人的架勢,年紀又擺在那裡,董鄂雅雲和瓜爾佳淑靜再沒眼色,也能猜到,這必是四貝勒府的大阿哥弘暉了,據說這位的聰慧穩重連皇上都大加讚賞,比他那冷面低調的父親還要得聖心,自不敢有什麼不滿,躊躇一番,朝兩人福了一福,飛快地走了。

  這不過是一小小插曲罷了,風華和弘暉都沒有在意,風華風塵僕僕從盛京回來,剛去戶部交了差,隨後自然是要去四貝勒府向胤禛報道,誰知剛出了戶部的大門就遇到了離宮回家的弘暉,兩人也有一年多沒見了,便一路同行,到了府裡聽說胤禛在召見人,風華便也不急,打算由弘暉陪著向烏拉那拉氏恭賀一聲。

  其實,他們剛進入花園時,烏拉那拉氏就看到了他們,只是有兩個少女在那裡,她遠遠看著,卻也不便露面,否則沒有影子的事,落在旁人眼裡都會成為把柄,尤其是那裡還有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她可不想讓兒子在成親前和任何一個滿族貴族未婚格格們扯上關係,惹得老爺子猜疑。

  烏拉那拉氏是過來人,自不會錯看董鄂家那個格格眼底的愛慕,有風華站在那裡,烏拉那拉氏也不得不承認,這愛慕絕對不是針對她那青澀兒子的。

  說起來,風華也不小了,身邊只有一個從小跟到大的碧檀,那碧檀畢竟比他歲數大,身份也不般配,回頭和爺說一聲,給風華指一門親事,這樣的人物,自是要將他牢牢地綁在自己兒子身邊。

  想到李氏的那個弘時,烏拉那拉氏打心底裡不屑,就那個心胸狹窄心性暴虐的庶子,想和她的兒子爭,還想拉攏她兒子的授業恩師,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一會兒,烏拉那拉氏腦中已經閃過了紛雜的念頭,只待整理妥當,而表面上,她仍舊面帶和藹可親的笑容,和眾福晉們寒暄一番,隨即抽身向風華和弘暉走去。

  「兒子見過額娘,額娘今天可還高興?」弘暉一反剛才的淡然,面對他親娘,露出真實的笑意。

  「學生拜見福晉,得知今日是福晉壽辰,學生也備了些禮物,望福晉不棄。」風華也笑道,就是衝著弘暉的份上,她對烏拉那拉氏也是有些好感的。

  烏拉那拉氏是瞅著風華從一個十三歲的『小子』長大的,倒也不需刻意拉近距離,當下笑著揶揄道,「你此番南下去廣東,聽說那邊新鮮的玩意兒頗多,就沒收集點?說來我也只是當年在娘家時有過幾件,你若準備的是洋玩意兒,我自然要笑納。」

  風華莞爾一笑,「福晉放心,自是讓福晉滿意。」

  風華這麼說,卻是話中有話,當初她南下前,福晉正好收攏了自己嫁妝裡一些不賺錢的鋪子給弘暉做私產,聽說南邊的洋貨緊俏,便交予了風華管理,風華手中還有一個蓬萊山莊做四阿哥的財力後盾,伺候幾個小鋪子自然不在話下,十分賺錢,這事四阿哥也知道,默許了他們的行事,如今,弘暉的荷包可謂是飽鼓鼓的,與他那個庶出兄弟不可同日而語。

  烏拉那拉氏心中十分高興,笑道,「你做事便是貝勒爺也放心,我有什麼不滿意的?」

  兩人畢竟男女有別,簡單說了幾句,弘暉便陪著風華去找他阿瑪了。

  烏拉那拉氏看著風華那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背影,再想想他那連女人都自愧弗如的容貌,心中略有些不安,不過,豢養孌童的宗室是不少,但在皇室中,只有一個太子,還因此壞了名聲,這風華縱然是天下無雙的絕色,她也該相信爺的品行,無須為此擔心不是嗎?

  「碧文,你認為風華此人如何?」烏拉那拉氏忽然問道。

  一直在她身後充當木頭人的大丫鬟碧文,靈眸流轉,笑著小聲道,「這個奴婢也說不好,只是奴婢瞅著,風少對大阿哥的心卻是真真的,風少看上去也不是那等心思叵測的小人。」

  碧文嘴裡的小人,自然是有所指,烏拉那拉氏也明白是指誰,並不呵斥,只轉眸笑道,「我看你這丫頭是動凡心了,這一口一個『風少』的,人大了,果然是留不住了。」

  碧文頓時大窘,俏臉通紅,卻還不敢跑開,只吶吶地道,「主子,您打趣奴婢,奴婢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烏拉那拉氏擺了擺手,伸手搭了碧文的胳膊往回走,邊輕笑道,「這又是什麼好害羞的,女孩兒總是要走這一步的,你們忠心耿耿地跟了我這麼些年,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你們。」

  ☆、第七十三章 娶男媳婦

  晚上,胤禛去了烏拉那拉氏的房裡,今天是她的壽辰,他自然要給她這個嫡妻面子,否則以他最近忙碌的程度,他定然會歇在書房,何況,風華也剛剛回來……

  胤禛精神上很亢奮,但身體卻很疲累,加上和烏拉那拉氏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太熟悉了,那啥的衝動也就不大,讓烏拉那拉氏伺候著洗漱一番後,屏退了丫鬟嬤嬤們,兩夫妻便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烏拉那拉氏自然是趁這個時候將府中大小事宜向胤禛匯報一番,胤禛願意放權給她是一回事,她若真的把胤禛撇在一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個度她一向把握得很好。

  烏拉那拉氏細細地打量胤禛的側面,經過這些年的歷練,胤禛深得韜光養晦的精髓,更加內斂淡然,那種形於外的冷峻銳氣早已泯然,舉手投足雍容深沉,一派威嚴氣度,正是男人最富有魅力的黃金歲月,烏拉那拉氏看了半晌,便覺心動神馳,情思難平,忙斂神,面上卻還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紅潮。

  胤禛正閉目養神,但他感官敏銳,如何沒有察覺烏拉那拉氏的視線,只懶得開口,靜待烏拉那拉氏說話。

  「爺……」烏拉那拉氏欲言又止。

  「嗯?」胤禛從鼻子裡哼了哼,心中疑惑,烏拉那拉氏一向爽利,今兒怎麼吞吞吐吐了?

  「今兒妾身看到風華回來了,這一年多不見,他越發出類拔萃了,妾身白活了這麼多年,竟從未見出其右的俊彩人物,倒讓園裡的幾個女孩兒們看直了眼,」烏拉那拉氏柔柔地道,語氣中略帶些調侃,以顯出對風華的親近,這些年了,她心裡哪還不明白,這個年紀小小的謀士,在自家爺心裡的地位卻是連鄔思道都要靠後的。

  這些個小九九,胤禛怎麼不明白?不過沒有觸及他的底線,他一向不管,可是今兒福晉這話不對啊,什麼叫『讓園裡的女孩兒們看直了眼』,這不會是在上連謹的眼藥吧?

  四爺不淡定了,皺起兩道濃眉側目,畢竟是在自己妻子面前,也沒太掩飾自己的喜怒。

  烏拉那拉氏一眼就看出自家爺不高興了,回思一下自己的話。卻是有些歧義,忙笑道,「妾身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今兒風華來園裡慶賀時,遠遠地幾個女孩兒瞧見了,倒沒什麼,只是想著風華今年也不小了,身邊還沒個知冷知熱的,那個碧檀雖有眼色,到底年紀在那裡,咱們滿人家的男兒像他這個年紀時,怕已是兒女成群了,妾身想著,他也算是忠心,一門心思跟著爺做事,怕是連成家都忘了,莫如給他指一個好的,好好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將來也能享一份天倫之樂,那也是咱們做主子的心意!」

  四爺的臉早就拉得老長了,不過烏拉那拉氏首次這麼沒有眼色,溫溫柔柔的,硬是在四爺的長臉下把話說完了,笑吟吟地看著四爺。

  「哦?這麼說,你已經看好了人選?」四爺輕描淡寫地問道。

  烏拉那拉氏抿嘴一笑,「爺,要說起來,風華的人品、相貌、談吐、本事無一不佳,可惜出身不行,雖說在他們漢人中能配個好的,可那就不是他追隨爺的本意了,就是爺想再抬舉他,也走不了多遠,妾身這些天琢磨著,我身邊的碧文倒還可以,雖是包衣出身,那也是滿族包衣,且在我身邊調/教了多年,懂禮儀,知進退,入了門就能當家,且又知根知底的,可不比外聘強些?」

  要說烏拉那拉氏這番心思,擱別人身上倒沒什麼出奇,在這個時代,主子給身邊謀士賜下一兩個人,一方面是表示恩寵,另一方面也有將兩人綁在一起的意思,就如去年的戴鐸,胤禛也是給他指了個烏拉那拉氏身邊的一等丫鬟,如今輪到風華,烏拉那拉氏掂量了又掂量,戴鐸的地位不及風華,賜個尋常的必然不行,到底還是忍痛把手中最能幹最得意的碧文給放了出去,只盼能暗中為弘暉收攏一個人才。

  四爺瞇著鳳眼聽烏拉那拉氏說完,忽然收斂了一身不愉,翻過身,冷冷地丟下一句,「連謹的事我自由安排,你就不用管了。」

  烏拉那拉氏看著四阿哥的背影,一臉驚愕,心中慢慢升起一股難言的不安。

  這邊夫妻倆正商量著風華的終身大事,風華卻正在洞府裡查看曹顒和李衛捎給她的信。

  信中也無甚大事,只是曹顒淡定地告訴風華,康熙老爺子把他召入了隨駕人員中,且賞了他一個御前侍衛,估摸著今年出巡結束後就會隨康熙回京。

  至於李衛,三年前就被放到廣州知府的任上,幹得有聲有色,為了避嫌,也為了掩藏底牌,他走得卻是十三阿哥的路子,做得好也並不顯眼,至少不會有人聯繫到四阿哥身上,卻是和風華說明即將回京述職。

  風華參加了當年的科考,但並沒進入第一甲,那個位置太顯眼,風華不需要也不能佔據,以她漢人的身份加二甲出身,按說還是能進翰林院的,四阿哥倒騰了幾下,就把她外放到盛京做了三年縣令,終於升了職,回京還不到半個月,又被九阿哥使手段弄去了盛京,臨走時跑到風華面前,大刺刺地對風華說——爺就是看你不順眼,怎麼著,想回京?下輩子吧!!

  如此不升不降,令人哭笑不得。

  這幾年來,四阿哥與風華卻是聚少離多,眼瞅著對方一日比一日精緻,一日比一日耀眼,更是一心惦記著風華三年前丟下的那個問題,兩人之間的情誼竟沒有絲毫減輕,而風華去了滿族人的大本營,也不是什麼都不做的,那些還留在盛京的老王爺,卻是被風華以各種手段籠絡得差不多了,也不求他們支持四阿哥,只要不和他作對,也就算圓滿了,畢竟,此時康熙春秋鼎盛,還有一個天資出眾的太子在那裡。

  只是,離廢太子也不遠了。

  江南官場的混亂,連風華遠在盛京都聽說了,太子與大阿哥、八阿哥鬥法,弄得富庶繁榮的江南,收上來的課稅竟連貧瘠的西南也不如,康熙怎麼可能不知?只是隱忍著罷了。

  只是,這般毫無原則的隱忍當真奇怪,一代大帝康熙可不是什麼感情用事的昏君;而太子卻也不像是那等喪心病狂的無能之輩,縱然做不成他爹那樣的君主,至少也有平和仁君的雅量,風華始終想不通康熙如此容忍胤礽的原因,也想不出太子如此肆意胡來的依仗,難道真的是父子天性在作祟?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第二天,風華神采奕奕地起床了,就著碧檀的手打理好,便欲去找鄔思道,準備瞭解瞭解這短日子京中發生的大小事情,昨晚去見四阿哥時也見到了鄔思道,無奈人不少,她連跟四阿哥說話都插不上嘴,簡單地敘了敘,便約好今日再見。

  碧檀服侍著風華一件件套上衣服,慢慢掩去那已經發育完全的修長嬌軀,優美得令人屏息,雪白得幾乎晃花人眼,嬌嫩得彷彿掐得出蜜乳,椒乳不大不小,盈盈一握,雪白與粉紅交相輝映,腰肢柔韌,纖細卻又多肉,滑膩如脂,圓翹的臀如上好的水蜜桃,無一寸不完美。

  她遲遲疑疑地看著這樣的主子,心中有些話不吐不快。風華留意到她的異常,笑了一笑,「怎麼了?有事就說吧。」

  碧檀咬了咬貝齒,輕聲道,「主子,您是打算一直這樣下去麼?」

  風華整理領口盤扣的手一頓,淡淡地笑道,「怎麼?不成麼?」

  碧檀皺了皺秀眉,歎了口氣,秀目裡承載的憂鬱都快要溢出來了,「主子,您忘了,您年紀到了,該成親了,昨兒我見到了嫡福晉,她彷彿要給您說媒呢!這可怎麼辦?」

  風華愣了愣,「我好像和四阿哥說過,我是修道之身……」

  「修道又不似出家,講究了斷七情六慾的,怕是在那些主子心中,您修道歸修道,該成親時還是要成親的,否則,難以取信……」

  碧檀沒有說完,風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修長的眉一軒,氣勢迫人,哪有半分女子嬌柔之氣?就她如今這樣,出去說自個兒是女人,怕也沒人信吧?

  風華從瓊鼻中哼出一股氣,貓瞳中邪光微閃,似笑非笑地道,「那就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

  碧檀傻傻地長著櫻桃小嘴望著自己的主子,風華笑嘻嘻地伸手,輕佻地拍了拍她清秀的臉龐,伸出粉嫩的舌尖,挑逗似的舔了舔上唇,自然而然地流瀉出那股子雌雄莫辨的性感魅惑風情,簡直是男女通吃,「風少我,就告訴他們,要讓我成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讓我娶個俊美風流的男媳婦才成!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了,頭重腳輕,好難受啊!~~~~(>_<)~~~~

  唔,看不見正文,再貼一遍:

  晚上,胤禛去了烏拉那拉氏的房裡,今天是她的壽辰,他自然要給她這個嫡妻面子,否則以他最近忙碌的程度,他定然會歇在書房,何況,風華也剛剛回來……

  胤禛精神上很亢奮,但身體卻很疲累,加上和烏拉那拉氏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太熟悉了,那啥的衝動也就不大,讓烏拉那拉氏伺候著洗漱一番後,屏退了丫鬟嬤嬤們,兩夫妻便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烏拉那拉氏自然是趁這個時候將府中大小事宜向胤禛匯報一番,胤禛願意放權給她是一回事,她若真的把胤禛撇在一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個度她一向把握得很好。

  烏拉那拉氏細細地打量胤禛的側面,經過這些年的歷練,胤禛深得韜光養晦的精髓,更加內斂淡然,那種形於外的冷峻銳氣早已泯然,舉手投足雍容深沉,一派威嚴氣度,正是男人最富有魅力的黃金歲月,烏拉那拉氏看了半晌,便覺心動神馳,情思難平,忙斂神,面上卻還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紅潮。

  胤禛正閉目養神,但他感官敏銳,如何沒有察覺烏拉那拉氏的視線,只懶得開口,靜待烏拉那拉氏說話。

  「爺……」烏拉那拉氏欲言又止。

  「嗯?」胤禛從鼻子裡哼了哼,心中疑惑,烏拉那拉氏一向爽利,今兒怎麼吞吞吐吐了?

  「今兒妾身看到風華回來了,這一年多不見,他越發出類拔萃了,妾身白活了這麼多年,竟從未見出其右的俊彩人物,倒讓園裡的幾個女孩兒們看直了眼,」烏拉那拉氏柔柔地道,語氣中略帶些調侃,以顯出對風華的親近,這些年了,她心裡哪還不明白,這個年紀小小的謀士,在自家爺心裡的地位卻是連鄔思道都要靠後的。

  這些個小九九,胤禛怎麼不明白?不過沒有觸及他的底線,他一向不管,可是今兒福晉這話不對啊,什麼叫『讓園裡的女孩兒們看直了眼』,這不會是在上連謹的眼藥吧?

  四爺不淡定了,皺起兩道濃眉側目,畢竟是在自己妻子面前,也沒太掩飾自己的喜怒。

  烏拉那拉氏一眼就看出自家爺不高興了,回思一下自己的話。卻是有些歧義,忙笑道,「妾身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今兒風華來園裡慶賀時,遠遠地幾個女孩兒瞧見了,倒沒什麼,只是想著風華今年也不小了,身邊還沒個知冷知熱的,那個碧檀雖有眼色,到底年紀在那裡,咱們滿人家的男兒像他這個年紀時,怕已是兒女成群了,妾身想著,他也算是忠心,一門心思跟著爺做事,怕是連成家都忘了,莫如給他指一個好的,好好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將來也能享一份天倫之樂,那也是咱們做主子的心意!」

  四爺的臉早就拉得老長了,不過烏拉那拉氏首次這麼沒有眼色,溫溫柔柔的,硬是在四爺的長臉下把話說完了,笑吟吟地看著四爺。

  「哦?這麼說,你已經看好了人選?」四爺輕描淡寫地問道。

  烏拉那拉氏抿嘴一笑,「爺,要說起來,風華的人品、相貌、談吐、本事無一不佳,可惜出身不行,雖說在他們漢人中能配個好的,可那就不是他追隨爺的本意了,就是爺想再抬舉他,也走不了多遠,妾身這些天琢磨著,我身邊的碧文倒還可以,雖是包衣出身,那也是滿族包衣,且在我身邊調/教了多年,懂禮儀,知進退,入了門就能當家,且又知根知底的,可不比外聘強些?」

  要說烏拉那拉氏這番心思,擱別人身上倒沒什麼出奇,在這個時代,主子給身邊謀士賜下一兩個人,一方面是表示恩寵,另一方面也有將兩人綁在一起的意思,就如去年的戴鐸,胤禛也是給他指了個烏拉那拉氏身邊的一等丫鬟,如今輪到風華,烏拉那拉氏掂量了又掂量,戴鐸的地位不及風華,賜個尋常的必然不行,到底還是忍痛把手中最能幹最得意的碧文給放了出去,只盼能暗中為弘暉收攏一個人才。

  四爺瞇著鳳眼聽烏拉那拉氏說完,忽然收斂了一身不愉,翻過身,冷冷地丟下一句,「連謹的事我自由安排,你就不用管了。」

  烏拉那拉氏看著四阿哥的背影,一臉驚愕,心中慢慢升起一股難言的不安。

  這邊夫妻倆正商量著風華的終身大事,風華卻正在洞府裡查看曹顒和李衛捎給她的信。

  信中也無甚大事,只是曹顒淡定地告訴風華,康熙老爺子把他召入了隨駕人員中,且賞了他一個御前侍衛,估摸著今年出巡結束後就會隨康熙回京。

  至於李衛,三年前就被放到廣州知府的任上,幹得有聲有色,為了避嫌,也為了掩藏底牌,他走得卻是十三阿哥的路子,做得好也並不顯眼,至少不會有人聯繫到四阿哥身上,卻是和風華說明即將回京述職。

  風華參加了當年的科考,但並沒進入第一甲,那個位置太顯眼,風華不需要也不能佔據,以她漢人的身份加二甲出身,按說還是能進翰林院的,四阿哥倒騰了幾下,就把她外放到盛京做了三年縣令,終於升了職,回京還不到半個月,又被九阿哥使手段弄去了盛京,臨走時跑到風華面前,大刺刺地對風華說——爺就是看你不順眼,怎麼著,想回京?下輩子吧!!

  如此不升不降,令人哭笑不得。

  這幾年來,四阿哥與風華卻是聚少離多,眼瞅著對方一日比一日精緻,一日比一日耀眼,更是一心惦記著風華三年前丟下的那個問題,兩人之間的情誼竟沒有絲毫減輕,而風華去了滿族人的大本營,也不是什麼都不做的,那些還留在盛京的老王爺,卻是被風華以各種手段籠絡得差不多了,也不求他們支持四阿哥,只要不和他作對,也就算圓滿了,畢竟,此時康熙春秋鼎盛,還有一個天資出眾的太子在那裡。

  只是,離廢太子也不遠了。

  江南官場的混亂,連風華遠在盛京都聽說了,太子與大阿哥、八阿哥鬥法,弄得富庶繁榮的江南,收上來的課稅竟連貧瘠的西南也不如,康熙怎麼可能不知?只是隱忍著罷了。

  只是,這般毫無原則的隱忍當真奇怪,一代大帝康熙可不是什麼感情用事的昏君;而太子卻也不像是那等喪心病狂的無能之輩,縱然做不成他爹那樣的君主,至少也有平和仁君的雅量,風華始終想不通康熙如此容忍胤礽的原因,也想不出太子如此肆意胡來的依仗,難道真的是父子天性在作祟?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第二天,風華神采奕奕地起床了,就著碧檀的手打理好,便欲去找鄔思道,準備瞭解瞭解這短日子京中發生的大小事情,昨晚去見四阿哥時也見到了鄔思道,無奈人不少,她連跟四阿哥說話都插不上嘴,簡單地敘了敘,便約好今日再見。

  碧檀服侍著風華一件件套上衣服,慢慢掩去那已經發育完全的修長嬌軀,優美得令人屏息,雪白得幾乎晃花人眼,嬌嫩得彷彿掐得出蜜乳,椒乳不大不小,盈盈一握,雪白與粉紅交相輝映,腰肢柔韌,纖細卻又多肉,滑膩如脂,圓翹的臀如上好的水蜜桃,無一寸不完美。

  她遲遲疑疑地看著這樣的主子,心中有些話不吐不快。風華留意到她的異常,笑了一笑,「怎麼了?有事就說吧。」

  碧檀咬了咬貝齒,輕聲道,「主子,您是打算一直這樣下去麼?」

  風華整理領口盤扣的手一頓,淡淡地笑道,「怎麼?不成麼?」

  碧檀皺了皺秀眉,歎了口氣,秀目裡承載的憂鬱都快要溢出來了,「主子,您忘了,您年紀到了,該成親了,昨兒我見到了嫡福晉,她彷彿要給您說媒呢!這可怎麼辦?」

  風華愣了愣,「我好像和四阿哥說過,我是修道之身……」

  「修道又不似出家,講究了斷七情六慾的,怕是在那些主子心中,您修道歸修道,該成親時還是要成親的,否則,難以取信……」

  碧檀沒有說完,風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修長的眉一軒,氣勢迫人,哪有半分女子嬌柔之氣?就她如今這樣,出去說自個兒是女人,怕也沒人信吧?

  風華從瓊鼻中哼出一股氣,貓瞳中邪光微閃,似笑非笑地道,「那就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

  碧檀傻傻地長著櫻桃小嘴望著自己的主子,風華笑嘻嘻地伸手,輕佻地拍了拍她清秀的臉龐,伸出粉嫩的舌尖,挑逗似的舔了舔上唇,自然而然地流瀉出那股子雌雄莫辨的性感魅惑風情,簡直是男女通吃,「風少我,就告訴他們,要讓我成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讓我娶個俊美風流的男媳婦才成!哈哈哈……」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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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桃花暫歇

  風華跨出門,就看到濃郁的樹蔭下站著的冷峻男人。

  風華揚起燦爛的笑容,剛才那番話也不知道這人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才好玩啊!

  事實上,風華高估了四爺的聽力,也低估了人家的道德準則,人家才不會沒品到去偷聽自個下屬和同房丫頭私語的地步!

  眼看著風華一步步走來,那一身淺藍湖綢細垂馬褂,祥雲圖案盤扣直到咽喉上方,只露出一小截修長優雅的雪白脖頸,腰懸一□長似簫非簫碧管做裝飾,手執雪面烏骨折扇,襯得那笑容如同萬里晴空,四爺只覺得心底那一絲絲莫名的陌生感便如遇到了陽光的殘雪,化成了一汪溫潤的春水。

  上上下下將風華打量了一番,默默壓下心頭的驚艷,四爺面無表情地,「連謹日後不可獨自走在街上。」

  風華大惑不解,迷茫地眨了眨狹長而光芒善變的貓眼。

  四爺一本正經地道,「——看殺子階!」

  風華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心知四阿哥這般笑語,卻是在消除兩人之間久未見面形成的隔閡,擱別人身上效果未必上佳,由一向嚴謹的四阿哥說出來,卻別有一番意味,效果出奇。

  聽著耳邊的清亮笑聲,四爺無意識地勾了勾嘴角,只是那麼個小小的弧度,卻顯示了他此刻的心情與剛來時大相逕庭。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門口,蘇培盛就等在那裡,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一個青春俏麗而不顯輕佻的碧衣少女,捧著一疊衣物,恭恭敬敬地站在蘇培盛身後。

  四阿哥一看到那人,臉刷地就落了下來。

  「她來做什麼?可是福晉有什麼話要說?」

  ——最好是福晉有話要說,如果牽扯到連謹,哼……

  風華敏銳地察覺到胤禛心情的變化,也朝那少女看過去,嗯,有一面之緣,是福晉身邊的大丫鬟,叫碧什麼來著?

  碧文看到風華的視線透了過來,臉更紅了,頭更低了,卻還強撐著鎮定,和蘇培盛一起向四阿哥行了禮,聽見四阿哥問話,娓娓地柔聲道,「回稟貝勒爺,是福晉命奴婢在此等候,福晉說貝勒爺起得早,這兩日早上猶有寒意,正好福晉這邊有給貝勒爺新做的披風,便命奴婢給您送過來。另外,福晉知曉風少回京了,特命針線房給風少趕製了一批衣服,待會兒給風少房裡的碧檀姐姐送過去,這件披風卻是先拿過來給風少先用上。」

  風華還沒有什麼表示,四爺已經低斥道,「既是知道連謹要回京了,何不早日準備妥當?這般拖拖拉拉趕製出來的是好東西麼?況連謹的衣物自有他的丫鬟操心,何須你越俎代庖?想是忘了我貝勒府的規矩了?」

  碧文大驚失色,慌忙跪了下來,淚盈於睫,怯怯道,「貝勒爺息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四阿哥最瞧不上這等畏畏縮縮膽小如鼠之人,臉色越加嚴厲,正欲再說,連謹在他背後伸手拉了拉他的後衣擺,這動作可夠膽大包天的,把無意間瞄見這一幕的蘇培盛只嚇個半死,心撲通撲通地直跳,可四阿哥好像沒覺察似的,風華也一臉若無其事的無辜模樣,悄聲笑道,「四爺,時候不早了,您還要趕時間。」

  於是,蘇培盛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還一副嚴厲苛責的四阿哥,跟變臉似的,冷冷地睇一眼碧文,一甩袖,大步而去,蘇培盛朝風華點了點頭,小碎步快跑到四阿哥身後。

  風華這才上前朝碧文虛扶一把,伸手拿過對方手上折疊好的一大一小兩件披風,笑道,「碧文姑娘且回吧,這披風我回帶給四爺。」

  碧文感激地點點頭,驚嚇的淚水終於滾了下來,啪嗒啪嗒地直掉,她匆匆爬起來,飛快地跑了,看起來被四爺嚇得實在不輕。

  「還不快跟上來?」門口的馬車裡傳來四阿哥冷淡的聲音。

  風華也不以為意,這些年,她早就習慣了對方從來不肯好聲好氣講話的風格,真要哪一天對方溫柔起來,那才嚇掉人下巴呢!

  所以,至今,風華都難以想像那野史上的記載——雍親王為了年氏,隨傳隨到,深情如許……

  咳,就為這,風華曾偷偷跑了趟年府,年羹堯倒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美男子,可惜那弱不禁風的小蘿莉實在看不出什麼絕色美人的氣場,乍一看有幾分神似林黛玉,但到底比漢家清高淑靜的官宦小姐多了幾分精明世俗,當然,這也是表現在私底下的,表面上這小蘿莉的表演可是非常到位,活脫脫一個煙雨朦朧的江南女子味道。

  看到這年氏的表現後,風華就相信年氏卻有獨寵十年的本錢了,容貌上乘,手段不差,智商不差,才學不差,這樣的綜合實力可比四阿哥如今院子裡的任何女人都高得多,不出意外的話,她就等著將來看好戲啦!

  甩開腦子裡的思緒,風華斜坐在胤禛對面,她已經習慣了和胤禛同乘一車,四阿哥似乎在生氣,緊抿著薄唇,鳳眼半闔,挺直的鼻樑如同光與暗的分割線,在他清俊成熟的面龐上投下一道陰影。

  風華抖開披風,先是胤禛的,她摸了摸入手柔滑的寶藍色料子,刺繡於上的盤龍栩栩如生,端是一件用了心地衣物,在摸摸自己的,是青灰色,料子稍微差些,刺繡也只是一些不打眼的暗紋,倒是合了她的品位,於是興味盎然地道,「四爺,這樣好東西,可是福晉的一片心啊!我還是拖了您的福,也得了一件精緻的。」

  胤禛倏然睜開鳳眼,幽幽地盯著風華,冷冷地道,「既然你喜歡,爺回府就讓福晉把碧文賜給你?!」

  風華聞言頓時咳了一聲,這人啊,真經不起調侃。

  「四爺真愛開玩笑。」

  胤禛依然不打算放過風華,冷聲道,「爺可沒開玩笑,說到這,爺倒想問你,當年那個答案你想好了沒?爺可是只給了你三年,如今都幾年過去了?也該告訴爺了吧,若答案……爺也好為你張羅張羅,好壞你年紀也不小了,總要娶妻生子才對!」

  風華暗自撇了撇嘴,最終,這個問題還是要面對,不過四阿哥肯詢問一聲總比一聲不吭給她塞女人強,雖然她的外表絕對看不出雌雄,可她的骨子裡可是半點也不喜歡百合啊!

  她也正好借四阿哥的口,絕了福晉的某些小心思,無論如何,她自始至終也只認可了胤禛一個人,至於弘暉,她是教導了沒錯,可最後弘暉能走到哪一步,卻不是她該管的,以她的身份,擅自改變命運就罷了,可要左右天道命運的結果,那是古來大能大聖才有本事幹的,她一個小小半神,當心遭雷劈哦!!

  「不是連謹不肯告訴爺啊,」風華無賴地聳聳肩,拿起旁邊的茶杯抿了一口,方無可奈何地一笑,半真半假地道,「卻是怕面對四爺的目光,四爺看太子的那種表情,嘖,實在讓連謹恨不得一輩子不和四爺說清楚才好。」

  這番話一出,是個傻子也明白了風華的意思。

  胤禛心中一空,彷彿多日懸在心頭的巨石突然消失不見,渾身都輕鬆了,可又彷彿是終於面對了最後的結果,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面對太子的表情」——太子是什麼人?是連表弟都不放過的男女通吃的人,像他的話,豈不是說風華也是……

  「……爺看重的是你的才華,你的……癖好,爺不欲多說,只是,縱然你的喜好並不簡單,須知男子有男子的責任,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卻是你身為子孫的責任,莫等將來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四阿哥也不知,這番話怎麼就從他嘴裡冒了出來,道貌岸然得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風華卻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卻又遺憾地搖了搖頭,狹長的魅惑瞳眸中閃著莫名的光彩,「四爺的話,我自然是銘記在心,只是有時候,情不由己。不瞞四爺,我卻是,不喜歡女子,只喜歡男子。」

  車內一陣沉默。

  風華的視線,從不受黑暗的約束,她只看到四阿哥的手,隨著她鏗鏘有力的話,劇烈地抖了一下,濺出了幾點茶水,他冷峻的面龐在茶香繚繞中晦暗不明,無意間流露出了一絲掙扎困惑,風華忽然心中靈光一動,難道……

  可想到四阿哥的為人,她卻又首次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眼前這人,可不是什麼小言裡的男主角,他是一個雄心勃勃的皇子,一個深謀遠慮的謀略家。

  「既如你所說,爺也不勉強你,爺會告訴福晉,暫時不用給你指房裡人,你若是哪日改變了主意,可以來告訴爺。」

  風華痛快地一點頭,貓眼兒彎彎醉人,「那是自然!」

  四爺頓覺氣悶!

  風華抿嘴偷偷一笑,將話題轉到了她在廣東的見聞,她知道,只要一涉及民生,四阿哥就沒空胡思亂想了。

  隨後幾日,風華一直幫著四阿哥打理戶部各種瑣碎雜事,以便早日動身,跟上康熙的大部隊,虧得太子這個風暴中心不在,九阿哥沒有八阿哥支招,又沒有太子這個對手在,人家是半點沒看上四阿哥,風華如今今非昔比,卻是四阿哥的左膀右臂,九阿哥也不欲在沒扳倒太子前橫生枝節,於是老實地窩在家裡陪他那群美貌小妾。

  少了這些紛爭,四阿哥處理政事速度快多了,僅僅半個月就妥妥當當了。

  福晉果然再沒派人來試探過風華,也不知四阿哥是怎麼和她說的,碧檀是鬆了一大口氣,偶爾見到碧文,拜風華的好視力所賜,遠遠地就能看到碧文臉上的那一抹幽怨,彷彿風華是什麼負心漢似的,汗!

  在京城逗留了大半個月,其中又一次接到康熙催促四阿哥早日動身的旨意,四阿哥不再遲疑,由風華陪著,快馬加鞭趕向塞外。

  作者有話要說:能看麼?能看麼??

  ☆、第七十五章 酒後意外

  胤禛和風華趕到塞外的時候,康熙已經領著滿蒙貴族以及親貴大臣組成的大部隊去狩獵了,一幫主子都不在營地裡。儘管如此,營地依舊旌旗招展,駐紮了足夠的人手,派出的一列列小隊,軍容整肅,秩序分明,嚴格地巡邏著整個營地,連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因為要狩獵,康熙並沒有歇息在行宮裡,而是駐紮了獵場附近,數千大大小小的營帳按照軍隊陣法的模式,拱衛著中間明黃色的巨大營帳,前後左右皆是最精銳的軍衛環護四周,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說是營帳,和蒙古包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外表不像蒙古包那麼笨重,整個營帳都覆蓋著華麗閃耀的明黃色綢子,顯得奢侈非常。

  四阿哥胤禛的營帳,與康熙的營帳隔了兩層,便是如此,距離也遠了,可這卻是正常的,所有阿哥皇親的營帳都在兩層開外,而在連綿數里的數千營帳中準確地摸到自己的營帳,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那些虛構小說裡經常出現的刺客刺殺啦,出門就碰見康熙啦,十幾個阿哥圍著女主開燒烤會啦,搞得整個營地就巴掌大似的,實在失真得緊。

  胤禛也不敢歇息,領著風華去了自己的營帳休息,自己只洗了把臉,留下蘇培盛照顧風華,自己在墨檀的護衛下,又匆匆地出去找康熙了,至於風華,雖然考了功名有過官職,畢竟不是在康熙心裡掛上號的人,就沒必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待胤禛消失了,蘇培盛揉了揉胖乎乎的臉,為難地看了看四周,營帳裡一如四阿哥往日的節儉習慣,十分簡樸,一張椅子,一張書桌,一個大櫃子,一個床頭小櫃子,一張躺一個人寬裕躺兩個人擁擠的矮床,心中暗自責罵那些紮營帳的人不懂事,多擺一張床又能怎麼樣,難不成還想讓風少跟主子擠一張床啊?

  「風少,這……」蘇培盛為難地皺著眉頭,難道讓一向在衣食住行上挑剔至極的風少打地鋪,哦,這可比讓主子打地鋪都難啊!

  風少略一打量便明白了蘇培盛的為難之處,大方地笑道,「沒事,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我打個地鋪就得了。」

  實在不行,咱可以進洞府裡睡覺啊,反正四阿哥知道咱的秘密,也無所謂遮掩!

  蘇培盛一張胖臉笑成了菊花,哎喲喂,這位小爺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不管了,既然他同意了,咱可要趕緊弄出定局來,別讓他反悔!

  蘇培盛這麼一想,手腳比平時更麻利了幾分,指揮著兩個小太監從櫃子裡拽出幾床棉被,很快就鋪好了床鋪,又在床邊弄出一個蓬蓬軟軟的窩,還別說,看著還真暖和!

  風華笑瞇瞇地看著蘇培盛呼哧呼哧地鬥志昂揚地勞動著,完全沒有一絲會浪費人家成果的負疚心!!

  看著時間還早,風華和蘇培盛說了一聲,打算去草原上溜溜,她屬於隨駕人馬中的編外人士,既不會因為要伺候主子而被整日束縛在營地裡,又不像胤禛那樣時時刻刻跟在康熙身邊,自由時間是大把大把地。

  至於會不會在冶遊草原的時候碰到康熙,阿哥,身份高貴人士等等,風華表示她肯定沒有這麼大「榮幸」,那都是小說YY啊,你要當真並且因此期待竊喜啥的,那你就蘇了!

  走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把手裡牽的黑色駿馬收進洞府,把狀態正值巔峰期的默默放了出來,痛痛快快地在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奔馳了兩個時辰,那碧藍如洗的遼闊天空,潔如棉朵的大塊雲彩,青綠欲滴的牧草,星星點點的野花,成群結隊的牛羊,無不讓人心情舒暢,雖然她的洞府裡亦有如斯美景,只是一個人的世界,到底寂寞了些。

  太陽偏西時,風華靜靜地立在草原上,欣賞著落日餘暉下,一望無際、震撼人心的金紅色草原!

  待風華痛痛快快地瘋了一場,回到營地時,只聽安靜的營地裡一片喧囂,人沸馬嘶。

  風華隨手扯了一個士兵,問了問,得知康熙已經回來了,其餘分散各路的人馬也陸陸續續趕了回來,帶著豐盛的獵物,遮不住一腔興奮,意欲在康熙面前博得個勇武印象!

  四阿哥來得遲,自然沒有參與進去,他是全程陪在了康熙身邊,康熙回營,他也就回來了,但沒有康熙的吩咐,也不能走開,因此風華回到營帳時,裡面依然只有蘇培盛一個人,看樣子也挺焦急,一看見風華,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迎了過來。

  「風少,適才主子著墨檀鬆了口信,晚上皇上要舉行露天宴會,宴請那些蒙古王公,主子讓奴才趕緊帶上乾淨衣物去伺候著,奴才想著那些小子們也粗心得很,還是奴才親自和風少說一聲才妥當,奴才正愁找不到你,可巧你就回來了。」

  風華卻明白蘇培盛潛在的意思,哪是那些小太監們不妥當,蘇培盛就是怕對方太妥當了,畢竟不是自己人,誰知道是誰的眼線,還是防著為好。

  況且四阿哥既把風華交給蘇培盛照顧,蘇培盛就得將風華照顧得妥妥帖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待會兒四阿哥隨口問風華在幹什麼,難道蘇培盛還能回答「奴才不知道」?

  風華瞭解地點了點頭,她騎馬出了一身汗,正想去五行泉裡泡澡呢,營帳裡就她一個人正好。

  「你去吧,好好照顧四爺,我這裡挺好,不同擔心。」

  隨後營地裡的熱鬧動靜風華是不知道了,她不止泡了澡,還弄了點美食填了肚子,又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後探查了一下動靜,發現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便容光煥發地出了洞府。

  營帳裡一片漆黑,風華隨手點燃了粗長的蠟燭,營帳外隱約傳來了一陣陣歌舞細樂,觥箸交錯聲,有男人粗豪的說笑聲,也有女子悅耳動聽的歌聲,大概就像那篝火晚會聯歡晚會一樣,在風華想來,此玩會娛樂性質一般,倒是政治意味濃厚,是康熙白天以武力震懾了蒙古王公過後,又用懷柔手段拉攏利誘,給對方的一顆小甜棗罷了。

  想了想,四阿哥既然參加了這種晚會,想來酒肯定不會喝少了,於是掏出一個小玉瓶,裝了點靈液放在桌子上,打算等四阿哥回來給他解酒。

  做完以後,她還是選擇窩進了蘇培盛費盡心思弄得軟乎乎的地鋪裡,雙手悠然地枕在腦後,雖然剛才睡得夠飽,但也要裝個樣子,正好閉目冥想,梳理梳理自己的內息。

  瞇了近一個時辰,門口便聽到錯雜的腳步聲,風華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正好對上掀簾進來的胤禛,蘇培盛正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看到風華,忙道,「勞煩風少搭把手,四爺今兒喝得可不少!」

  風華又不是沒有眼力見的,利落地從蘇培盛手中接過胤禛,把自己的鋪蓋往旁邊踢了踢,然後扶著胤禛到床邊坐下。

  蘇培盛趁這個時間出去吩咐小太監送來熱水,兩人一起伺候著四阿哥洗漱好,蘇培盛再脫了胤禛的外衣,然後看著風華猶豫了。

  風華立刻心領神會,「行了,今晚我照顧吧,你在隔壁搭個鋪,夜裡有事我再叫你!」

  要不是有她在,肯定是蘇培盛伺候在四阿哥床前,只是,讓她去跟那些侍衛們擠一個帳子,還是算了吧!!

  這期間,四阿哥胤禛一直任由風華和蘇培盛動作,不發一言,瞇著細長深邃的鳳眼,也不知在想什麼,乍一看,那面無表情的冰臉上,絲毫看不出醉酒的跡象,只有在燭光的映照下,顴骨上那淡淡的紅,洩露了少許訊息。

  「四爺這是醉了?就這麼不聲不響的,酒品真好!」風華咋咋舌,這麼安靜的醉酒之人,風華還是頭一次碰到,不愧是九龍奪嫡的最後勝利者,瞧這自制力,多好啊!

  ——當然,如果她能預料到半個時辰後發生的事情,就絕對不會這麼想了。

  「那是自然,奴才還沒見過比四爺酒品更好的人呢!」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貼身太監,蘇培盛很自豪地道。

  忙亂了好一番,營帳裡終於只剩下風華和胤禛兩人,胤禛依舊挺直腰背坐在床邊,風華一屁股坐在地鋪上,這才想起放在桌子上的靈液忘了灌,便探了身子去拿。

  「風華?」胤禛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似乎還帶有一點異樣的沙啞。

  「嗯,四爺,你沒醉……」風華驚訝地挑眉。

  「過來。」胤禛的口氣十分平靜,甚至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鳳眼平視著風華,前所未有地寧靜祥和的眼神。

  風華一怔,難道四爺根本沒醉,只是在裝醉?那他裝醉的目的是什麼?出什麼事了?

  這樣一想,她便以為胤禛是有什麼話要吩咐她,又怕隔牆有耳,於是從被窩裡直起腰,不疑有它地向前挪了挪,挪到坐在床邊的胤禛身前,微微側了頭,小巧雪白的耳朵對著胤禛的嘴唇。

  胤禛寧靜的鳳眼中忽地閃過一絲暗芒,傾身就在那精緻的小耳朵上咬了一口!!!

  風華猝不及防,呆住了。

  胤禛似乎很滿意風華沒有躲開,更沒有打算放過眼前的人,鬆開牙齒,在帶著酒香的熱息噴灑下,伸舌在耳廓裡舔了舔!!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風華一口咬住了自個的舌尖,貓眼中充滿震驚和意外——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竟這樣敏感!

  就在這一瞬失神間,身上驟然添了重量,風華被一隻有力的手掐住腰,被另一隻手捏著下巴扳向右側,微張的粉唇一下子便觸到了兩片溫軟而吐露酒香的薄唇,她下意識地往後撤,卻被那那片溫熱的唇緊追不放,一追一撤,小腰又在別人手中,以至重心失衡,兩人一同跌進了柔軟的被子上,只辛苦了風華,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一口氣差點沒跟上來,啥旖旎想法都飛了!

  「四爺——」風華緩了一口氣,低叫一聲,使勁推推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她倒沒有什麼難為情的意思,在這個世界待久了,意志再堅定的人多少也會被世俗所影響,至少風華對和這裡的已婚男子來段露水情緣已經沒什麼牴觸,按照這裡的道德觀念,只是一段露水情緣,恐怕連男人的妻妾都不會在意。

  當然,嫁人她是想都沒想過,正妻小妾都不可能,但她也是個身心健康的女人,總不能讓她一輩子不沾葷吧,那也太不人道了!

  可是,她看好過尊貴高華的太子殿下,甚至連那個風流多情的保泰都若有似無地勾點曖昧,可就是自己認的主子四阿哥,她真是壓根就沒動過任何腦筋啊啊啊啊!

  「唔——」被堵住嘴了!!!

  靈活的舌頭探進了她的嘴裡,勾住她的舌頭咬、吮、吸、勾,技巧老練高超得拒絕不能,弄得她頭皮直發麻,身體卻不自覺地酥軟了,心頭也湧起了陌生的熱力……

  風華沒有再拒絕這個深吻,一個因醉酒而爆發了平時絕對不會有的熱情,一個是久曠熟女難得被勾起了情/欲,這會兒就算四阿哥想抽身,風華也不情願了!

  算了,就當是一場酒後亂/性得了,只要善後做得好,保證四阿哥一覺醒來什麼都覺察不到,頂多當自己做了場春/夢!

  想通之後,她開始放任自己沉溺於感官的舒服中,卻還不忘伸手布了個結界,擋去了所有聲音,在這個結界裡,無所謂男主動女主動,情到濃時,還能計較上下?

  她嚥下了破身時的痛呼,漸入佳境後的媚吟,情至濃郁時的**。她徹底地放開自己,肆意享受著水乳交融的酣暢淋漓,彷彿被情水浸軟了玉骨,酥軟滑膩,可以配合男人興奮時擺弄的任何動作,而她興致來時,便翻身壓住了與自己纏綿著的精悍身體,柔韌纖細的腰不吝扭動,如媚蛇一般,靈動璀璨的貓瞳染滿醉人的**,更激發了身下男人骨子裡的獸性,大力地捉住坐在自己身上動情搖晃的纖腰,快速有力地挺動。

  這一場意外情事的主控權,就這樣不斷地交換,回轉,在一次次激情地碰撞中,悄然地改變著什麼……

  ☆、第七十六章 百密一疏

  天還未亮,風華先睜開了眼,只微微一動,便覺得渾身酸痛,畢竟是第一次,做得多了,再厲害的體質也吃不消,做的時候是饜足了,可事後就痛苦了。

  】

  她這一覺睡的難得沉實,一覺醒來,發現結界尚未消除,營帳外一片寂靜,還未到起身的時候。

  她此刻正半躺在一個男人火熱精悍的懷裡,頸窩旁傳來男人有規律的沉沉呼吸聲,兩人氣息交纏,**相貼,全無阻隔。她的身上固然遍佈青紫的咬痕吻痕牙印之類,男人的身上也不逞多讓,更添了數道指甲撓出來的紅痕,戰果甚是輝煌。

  或許是累極,又或許是身邊躺著的人是風華,一向警惕的四爺竟然在風華動彈時沒有驚醒,只是閉著眼收緊手臂,將人抱得更緊。

  帳內□的氣息尚未消散,只是淡了許多,昨晚鋪好的床依然冰冷整齊,而兩人躺著的地鋪,一片狼藉,透出濃濃的歡好後氣味。

  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她可不希望就這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一夜風流,各取所需,何必搞出兩人都難以承受的後果?

  風華不能用力掰對方環住自己腰的手,意念一動,便閃進了洞府裡,在溫熱的泉水裡足足泡了半個時辰,直到那一身的不適徹底消除,連那些痕跡都消失不見,恢復了一身白嫩如雪才罷休。

  她又洗漱一番,換了一身月白色的乾淨衣裳,這才提著一桶溫水,施施然出了洞府。

  胤禛還未醒,正好,風華沖四爺彈了彈手指,讓他睡得更沉,不會因為自己的動作醒來,這才細細地幫四爺擦拭全身上下,溫水所過之處,那些痕跡也漸漸隱匿,至少表面上是完全看不出昨晚經歷了一整晚熱烈的情事。

  待擦拭妥當,又給胤禛穿上中褲,這才將他挪到床上,隨後把地上亂七八糟的地鋪一股腦捲起來扔進了洞府裡毀屍滅跡。

  一切都是風華親力親為,她又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只弄得滿頭大汗,才弄妥當,這才敢撤了結界,讓外面的人也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把痕跡都遮掩妥當了,風華又跑回洞府補了個回籠覺,算好了時間再出去。

  再次出來時,便聽到蘇培盛壓低了嗓門的聲音,風華回頭看看床上睡得正香的某人,也壓低了聲音,「蘇公公,四爺還未醒,你且進來吧。」

  蘇培盛忙端著裝滿熱水的盆進來了,看到風華面色平靜、衣衫整齊地坐在椅子上,地上地鋪已經收了,心中不由得暗讚一聲,這風少確是個妥帖人,知道趕在主子前醒來,還不聲不響就拾掇好了,難怪主子這麼重視他!

  只是,蘇培盛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風少好像哪裡不一樣了,是他的錯覺嗎?

  風華輕咳一聲,被蘇培盛那樣疑惑地盯著,昨晚把人主子吃干抹淨的某人也忍不住微微心虛,忙掩飾道,「四爺快醒了,有勞蘇公公,連謹笨手笨腳,也幫不上什麼忙,待四爺醒了,若四爺頭疼,且把這瓶解酒藥與四爺喝了吧。」

  蘇培盛忙接過藥,他與風華也認識多年了,自然信任風華,也不懷疑解酒藥的來歷。

  風華終究不想在胤禛醒來後第一個面對他,與蘇培盛說了幾句,簡直是落荒而逃,蘇培盛望著風華眨眼就消失了的背影,愣愣地都還沒回過神,恰在這時,床上的胤禛哼了一聲,慢慢睜開雙眼。

  蘇培盛顧不得多想,忙端著水盆湊了過去,慇勤地拿過放在床頭的乾淨衣物,恭恭敬敬地彎腰立在床邊。

  「主子,可要起身?」

  】

  四阿哥眨了眨眼,朦朧惺忪的鳳眼漸漸恢復清明,想起身在何處,只覺頭痛如裂,心知是昨日宿醉的後果,他抿了抿薄唇,強撐著支起了身體,卻發現身子也似乎軟綿綿的,居然有些發虛。

  「爺昨晚醉了?」胤禛從來都不是示弱的人,雖然身體狀況不妙,可面上半點也看不出來,坐起的動作也順暢自然,絲毫看不出凝滯跡象。

  「是,主子,昨兒您喝了不少,回營帳後,是風少和奴才伺候著您睡下的。」蘇培盛最善察言觀色,見胤禛神色不辨喜怒,難不准他心裡所想,便立刻把風華拉下了水,反正,主子對風少挺不同的,有風少擋著,主子估計不會生氣吧?

  胤禛一怔,鳳眸微微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麼,轉了轉頭,沒發現風華,「他呢?」

  蘇培盛自然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是誰,手裡一邊麻利地替胤禛穿上衣服,一邊道,「回主子,風少醒來後便守在這裡,等奴才按時辰進來伺候後,他方才離開,想是去洗漱了。」

  胤禛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就著蘇培盛伺候,洗漱好,也穿好了衣服,其間一直繃著面皮,蘇培盛細細瞄了兩眼,眼珠轉了轉,把那靈液捧給了胤禛,「主子,這是風少離開時交給奴才的,說是主子起來後許會宿醉頭疼,特地給主子準備了這解酒藥!」

  胤禛面色果然緩和了許多,伸手接過裝了靈液的小瓶,蘇培盛收拾了水盆巾帕,彎著腰退到了帳外。

  胤禛自是知道風華的靈液來自何處,有何好處,當下毫不遲疑地撥開塞子,一仰頭喝了靈液,只覺一股清涼之氣從口中慢慢順喉而下,見效極快,瞬間緩解了全身的不適,緊接著頭疼也減輕了許多。

  忽然,胤禛覺得腰背處一陣麻麻癢癢,彷彿小蟲噬咬一般,他生性好潔,只以為是衣物不淨,不及喊蘇培盛,自己便扯了腰帶飛快地脫了衣裳,待脫最後一件貼身衣物時,右手無意間從麻癢處劃過,他立時頓住了,臉色微變,伸手細細地撫摸過去,越是撫摸,臉色越是變幻不定……

  「蘇培盛,昨晚誰值的夜?」胤禛忽然揚聲問道。

  蘇培盛就侯在帳門外,聽胤禛問話,想也沒想,「回主子,是風少值夜,奴才歇在隔壁。」

  帳內半晌沒有動靜,蘇培盛心中忐忑,不知主子好好地問這個做什麼,風少潔癖,主子也是知道的,往常遇到這種情況,主子都是默許風少待在他身邊啊……

  ☆、第七十七章 亂中出錯

  胤禛一直等到天光大亮,等到必須要去他皇阿瑪身邊了,也沒等到風華回來,氣悶無比,陰著一張臉出門了。

  因有蘇培盛在,風華便無須做一些貼身伺候的事情,再加上昨晚的翻雲覆雨,委實耗費精力,對男子猶好些,對於她而言,卻是有些受苦了。

  不過,有壞處也有好處,畢竟胤禛是身具龍氣之人,一夜糾纏,對風華的修行已經產生了大大的好處,風華早起,也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吸收這份好處。

  只是風華沒有料到——

  「怎麼可能?」風華呆愣地盯著自己的肚子,感受著體內充滿生機活力的變化,眼前金星直冒,幾欲昏倒。

  特母親的,不就耽誤了幾個時辰嗎?怎麼就讓它找到組織了?

  思想還停留在二十四小時內避孕都不遲的風華,沒有考慮到她如今身體發育完全成熟,各方面機能都處於最強的巔峰時期,昨晚因為是意外,又沒有算安全期,更沒有在做完後第一時間清除不該存在在她體內的東西,於是,當她靜下心來消化昨晚弄到的好處時,亦發現福兮禍之所依——憑著超常的神識感知,她欲哭無淚地發現,就一晚的功夫,有一個健康活潑的小生命,已經在她體內落戶了!

  這究竟是哪路神仙看她不順眼啊?

  等胤禛前腳剛出門,風華恰好懨懨地回來了,蘇培盛正在滿頭霧水地四處尋找被風華扔進洞府裡的被褥,看到風華跨了進來,一向笑容燦爛的臉上居然烏雲密佈,大是驚奇,一時忘了詢問風華被褥的事情了,關切地問道,「風少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為難事了?」

  是啊,太特麼為難了!

  風華沒精打采地垂著腦袋,整個人好像掉進煤灰裡的珍珠,下意識地摸摸肚子,又彷彿被蟄了似的迅速拿開手,滿臉沮喪,「可不是為難?!」

  蘇培盛哪知道風華內心的糾結,以為她在外面遇上了年輕氣盛的公子哥兒,受委屈了,想了想,畢竟和風華也認識時間很長了,多少有一份真誠在,還是悄聲安慰道,「風少也別難過了,那些跟著皇上來塞外的大人侍衛們身後的背景可都不一般,咱們雖說是主子府裡的,畢竟沒有根基,若真惹了他們,怕是主子也不好回護咱們,以我的意思,縱是無錯,也忍忍吧,以和為貴麼!」

  風華哭笑不得,卻也感動於蘇培盛真心相對,點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不會輕易給四爺添麻煩,只是……」

  如今可是四爺給咱添麻煩啊,你說露水姻緣就露水姻緣好了,偏偏給咱留了個紀念品,還是咱絕對不會下手放棄的紀念品,完全打亂了早已計劃好的人生軌跡,這以後,可怎生是好啊?

  措手不及可以說是風華眼下最好的寫照,她不是矯情的人,對於孩子尤其是自己的孩子那肯定是一點排斥都沒有的,倒也不覺得突然出現一個意料外的孩子有什麼不好,只是深感頭頂一片天雷陣陣……

  左右在營帳裡也無事,風華便出了營地四處溜躂,好梳理自己的頭緒,忽聽到人叫她,「風華,小華兒——

  風華抬頭望過去,卻見到一小隊人馬由遠及近,領頭幾人中,赫然有不少熟人!

  開口叫她的自是這些年從來不曾停止騷擾她的保泰,哪怕她離開了京城,也一月一封信地寄,且滿嘴「小華兒」,無論風華如何糾正,都不肯改口。

  另外三人,俱是一身皇子服,腰繫明黃腰帶,美玉打墜,風華見過其中兩人,一個九阿哥,一個十阿哥,自然她也就猜到其中那個意態最從容的男人是誰了。

  這就是八阿哥啊!

  趁著還沒被告知身份,風華貓瞳微瞇,將這位雍正畢生的對手細細地瞧入眼中。

  聽說宮裡的良妃之美冠絕後宮,康熙的基因也不錯,所以八阿哥生了一副不下於太子的好皮囊也就可以理解了,只不過,太子的美,在於丰姿高華,尊貴無匹,可望而不可即,而這位八阿哥的美,卻在於和煦親近,如沐春風,外貌氣度出奇地融洽,令人一眼就會產生好感,不愧有『賢王』之稱。

  只從外表帶給人的感覺,素有冷面嚴酷之名的胤禛,人脈關係方面顯然是不如八阿哥的。

  「小華兒,孤零零的這是去做什麼?」保泰已經匆匆來到風華面前,一勒韁繩,停住了馬,探頭笑問。

  「臣見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王爺,各位爺吉祥!」

  風華沒有立即回答保泰的話,而是滑下馬,朝幾位爺恭恭敬敬地行禮。她自然不會在這樣的細節上失禮,以她如今的身份,行不行禮對方表面上都不會拿她怎麼樣,但真的不行禮的話,就是她不尊君臣之道了,傳到了康熙耳中可不是好話,不止她會麻煩,連四阿哥也免不了被她連累。

  九阿哥十阿哥一眼便認出了這個遠遠看上去宛若一團絢爛光芒的俊美年輕人,正是四阿哥的門人風華,這幾年甚少看到風華留在京城,相互雖也交鋒了幾次,都動不了彼此筋骨,一轉眼間,當年精緻漂亮卻又狡詐多智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經俊美到難以逼視的地步了,真真是——想起來就忍不住磨牙啊!!

  八阿哥不是第一次聽說風華,卻是第一次見到風華,風華沒有忽略八阿哥溫煦表象下的尖銳攻擊性,而八阿哥自然也沒有忽略風華那堪比陽光般耀眼的外表下,那冷靜到近乎冷漠的情緒。

  他不由得心生忌憚——老四手下,什麼時候有這號人物了?

  「不過是閒逛罷了,王爺這是去——打獵?」風華揚起唇角笑道。

  兩年前原來的裕親王福全去世後,保泰便由世子升為了親王,因守孝,保泰身上穿得甚是素淡,自然也更不可能是出門打獵。

  保泰臉上一閃而逝過一絲尷尬,他只是看到風華,下意識地打了個招呼,卻忘了此刻他是和八阿哥等人在一起,人人都知道他阿瑪生前支持八阿哥,這落在旁人的眼中,尤其是身為四阿哥門人的風華眼中,自然意味深長。

  不過他也不是扭捏之人,尷尬之後,便爽朗地一笑,「小華兒明知爺在守孝,怎可打獵?你這般獨身出來,又是為何?」

  風華任他轉移話題,風淡雲輕地道,「在營帳裡悶了,想出來走走。」

  保泰眼睛一亮,湊近風華,一張俊氣的臉上笑出N條猥瑣的細紋,「一個人多沒意思,不還是孤單嘛,要不,爺帶著小華兒四處逛逛去?」

  風華無語,她就不明白了,這保泰看上她啥了,不是她想貶低自己,只是這位裕親王每次見到她,真的就好像小狗看到了新鮮的肉骨頭,屁顛屁顛就過來了,想盡辦法要騙她和他獨處,話說,她真的看上去那麼單純好騙?

  見風華不像以前第一時間婉拒他,甚至有些彷彿默認似的,保泰大喜,迫不及待地沖八阿哥擠眉弄眼地道,「八爺,奴才……嘿嘿,恕奴才今天不能陪八爺了,明兒奴才一定登門請罪!」

  八阿哥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跳,隱晦地瞟了一眼旁邊默認一般但笑不語的風華,的確夠漂亮,是保泰往日喜歡的類型,只是這人可是老四的……狠狠咬了咬自個的舌尖,他方溫和地道,「無妨,你既有要事,且去忙吧。」

  保泰可不知道客氣怎麼寫,得了八阿哥的准許,一把拉住風華的韁繩,喜沖沖地往一邊的樹林裡去。

  九阿哥十阿哥待兩人的身影消失了,方清醒過來,十阿哥還有點不敢相信,清秀的臉上嘴巴張得大大的,帶出滿腔傻氣。

  「八哥,那小子是老四的人吧?老四手下怎麼會有這等,這等……」

  九阿哥雖然也震驚,可是被十阿哥搶先了,他便裝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狠狠地鄙視十阿哥一番,「少見多怪,我就不信老四真像外表那麼道貌岸然,哼,他才是一肚子的陰謀詭計,這小子比上次江南送來的那批上等貨都美上好幾分,老四要是和這小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以他冷酷嚴苛的性子,會這麼縱容手下?八成兩人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其實,九阿哥,這次你真相了!

  不過你話中要是沒這麼濃重的嫉妒,也許更有說服力!

  八阿哥和十阿哥是知道自家兄弟的好色程度的,九阿哥的院子,那真正是天南海北美人雲集,說什麼太子好色,比起九阿哥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隨著風華出落得越來越絕色,這兩年連和風華對壘的機會他都放過了不少,只可惜一直想不到辦法把對方弄上手,讓九阿哥每次見到四阿哥和風華都牙癢癢!

  於是兩人只能對九阿哥話語裡濃濃的羨慕嫉妒恨裝作聽不見,十阿哥滿頭黑線地想自個九哥彷彿越來越不著調了,就靠一個心思不純的自己,和一個重色輕那啥的九哥,八哥你的偉大夢想真的能實現麼?能麼?

  這邊三人無限糾結,那邊保泰喜滋滋地伴著風華找到一處僻靜地點停了下來,這裡離營地其實不遠,甚至還能將營地裡的喧嘩聽得一清二楚,只是角度很刁鑽,有幾個高大樹木和石塊正好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

  回頭看到風華筆直地坐在馬上,卻垂著眼睫,粉紅的唇瓣勾著一絲微笑,那是一種從未在風華身上看到過的沉靜安寧,宛若一朵青蓮飄落水中,保泰忽然覺得心跳如擂鼓,頓時就口乾舌燥起來。

  「嗯,小華兒,跟著爺,爺會疼你的,爺可不是四阿哥那種冷冰冰的……」

  風華眨了眨眼,這個保泰帶給她的感覺和四阿哥完全不一樣,這個一度讓她有些心動的男人,此刻充滿曖昧地站在她面前,居然掀不起她心中的半點漣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回有那種該死的『處女』情結?

  不,不,不可能,她再試試,必須要完全破除昨晚帶給她的影響,否則對她未來的修行絕對沒有好處!

  「過來。」風華抬起眼眸,眸底流過一縷瀲灩光芒,她忽然朝保泰勾了勾手指頭。

  此時此刻,保泰完全沒有感覺到風華的姿勢是多麼大不敬多麼輕佻,他只覺得自己彷彿踩在棉花上,昏昏然,深一腳淺一腳,彷彿走了很長很長時間,才來到風華面前。

  他雖然個頭高大,無奈風華畢竟坐在馬上,於是他仰著頭,看向端坐的風華,眼神微微有些恍惚,閃過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癡迷。

  風華輕笑著俯□子,慢慢靠近保泰,保泰居然微微合上了眼,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這情形,其實是很有喜感的。

  「你們在幹什麼?」

  一身充滿憤怒的低喝打斷了兩人,兩人同時抬頭看過去。

  四阿哥站在一塊巨石旁,手裡拿著一副弓箭,面色陰沉如墨,死死盯著兩人,氣得胸口不停起伏著。

  ☆、第七十八章 福禍兩依

  那極致的沉默中,卻翻滾著驚濤駭浪般激烈的情緒,明明一句責問都沒有,卻讓人一剎那產生了絲絲心虛……

  ——啊呸,心虛什麼啊?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過,冰山再怎麼生氣也變不成火山,尤其是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堆侍衛的情況下。

  侍衛首領不是傻子,看眼下情形詭異,怕是捲入了某些陰私事件中,只暗暗叫苦,恨不得指揮手下立刻調轉馬頭消失。

  風華慢慢直起身,伸手在保泰肩上撣了一下,這才翻身下馬,若無其事地向胤禛行禮,「參加四爺,方才裕親王找奴才說事兒,奴才見一個蟲子掉到了裕親王肩上,咳,是奴才逾矩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說謊,可她的態度確實最最自然的,連一根眉毛都沒動一下。

  保泰一腔期待化作流水,很想咆哮,想發火,想抓住這些人狠狠扔出去——可他面前站著的不是可以任他處置的奴才,而是他的主子,縱是有再多不忿,也只得憋紅了一張臉,沖四阿哥草草地一禮,論起來,雖是君臣有別,到底他是親王爵,地位卻比現在僅是貝勒的四阿哥高,自不需要行大禮。

  「奴才約風大人說點事,只說尋了個安靜的場所,誰想遇到了四阿哥,卻是咱們攪了四阿哥狩獵的興致!」

  保泰故意重重地咬著「咱們」兩個字,四阿哥面色依然不好,卻也沒有因此變得更差,轉而沖風華低斥,「既說完了事,還不回去?此處乃皇上的狩獵場,貴人眾多,圍的都是猛獸,豈容你胡亂閒逛,衝撞了人怎麼辦?」

  保泰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他聽出來了,顯然,四阿哥是不欲在這裡把事情鬧大了,雖然他可以藉機做些什麼,不過,到時候怕會連累到風華……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對上,這次若四阿哥真追究起來,他也討不到什麼好。

  風華滿腹複雜情緒,稍稍抬眸,斜睨了四阿哥一眼,正撞上四阿哥緊緊盯住她的幽暗眼神,吸了一口氣,忙低頭,順水推舟地告了退。

  「如此,奴才不打攪四爺和王爺了,奴才告退。」

  「奴才左右無事,不知是否有幸陪四阿哥狩獵?」保泰笑嘻嘻地上前道。

  四阿哥直到看著風華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惜字如金地道,「自然。」

  ……

  保泰牙癢癢,他再次認為,他和這位四阿哥八字犯衝!!

  風華一頭扎進了四阿哥的營帳,蘇培盛被她陰沉的臉色嚇了一跳,卻不敢上前詢問,磨蹭了一會,還是無奈地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了風華。

  風華仰頭躺在榻上,一手枕著頭,一手摸著腹部,心情用電閃雷鳴來形容也不為過,這個剛剛出現的小生命,實在是她人生中最意外的變數,她原先計劃好的人生,將要因為他而徹底推翻!

  那不要這個孩子?

  不不不,這不行,這是她的骨血,既然來了,就是他們有緣,她不可能放棄。

  如果要這個孩子,那麼,就要重新謀劃了……

  這個孩子,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教養,給他最好的一切,讓他成為世上最幸福最快樂最出色的孩子,但是——她必須要剝奪他體內另一半血脈的存在,她不能讓那些她根本不屑一顧的東西影響她孩子的人生,絕不能!!

  風華神情漸漸舒展,想通以後,原先覺得為難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只要她和她的孩子不貪心不屬於自己的,那麼她們未來的生活是可以想像的美好!!

  當務之急,是如何好好地照顧她肚子裡還沒有芝麻大的小東西,以及,想個能讓他光明正大出生並長在她身旁的辦法!

  不到半個時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人仰馬嘶的,很是透出股慌亂來,風華唇畔的輕鬆笑意微微一凝,放下手中正抄寫的孕婦注意事項,順手揣進空間裡,起身就要往外走,門外已經有人一路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一把掀開門簾,露出蘇培盛白胖的臉,原本永遠淡定的表情已經被驚恐擔憂焦慮取代,滿臉也不知是汗還是眼淚——

  「風少,主子受傷了,十三爺請你趕快過去。」

  「什麼?」

  風華沉著臉大步往前,蘇培盛一溜小跑地跟著,語速飛快地小聲解釋。

  原來四阿哥和裕親王兩人一路較量狩獵本事,不知不覺中走偏了道,遠離了劃好的區域,卻也因此遇到了被巨熊圍困的康熙。

  康熙手邊已經死了六人,只剩下苦苦支撐的四人,如今加入了四阿哥幾人,精神大振,眾人配合,很快便放倒了巨熊,康熙自然是十分高興,拍著四阿哥肩膀好一頓誇獎,誰想就在這時,一支強勁的冷箭夾著「嗖嗖」聲破空而來,直指康熙背後,四阿哥根本來不及想什麼,一把推倒了康熙。

  那支箭來勢太快太猛,根本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除了面向康熙的四阿哥,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那支箭瞬間釘上了四阿哥胸膛,正中心臟!

  四阿哥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叫風華……」便暈了過去,卻被康熙親自抱了回來,康熙甚至來不及封鎖消息,也因此驚動了所有人。

  「那支箭?」風華側頭輕問。

  蘇培盛是人精,會意,低聲道,「十三爺看了,極平常的箭,沒有任何標示,只是那射手不普通,臂力極強,如今蒙古王公也在這裡,短時間裡不好查,皇上快氣瘋了,御案都砸了!!」

  風華抿了抿嘴,盡力忽視那從心上掠過的一絲慌亂,胤禛是未來的皇帝,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掛了,就算她煽動了蝴蝶翅膀,也不會出現這麼大的偏差……

  順著蘇培盛的指點,風華看到了明黃的巨大營帳,只微微愣了一秒,便看到十三阿哥站在門口,焦急地來回踱步,不時地朝她的方向張望,一看到她,大步跨到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瞪著他,咬著牙,似乎在強撐著不露出那一絲脆弱。

  「連謹,四哥昏倒前說要叫你,是不是你會醫術?」十三的聲音中透出虛弱的祈求。

  風華點了點頭,摸了摸袖中剛剛才拿出來的藥丸,沉著地道,「放心,十三爺,四爺會沒事的,奴才保證!」

  「既然你敢保證四阿哥無事,你進來,朕把四阿哥交給你了!」

  十三阿哥身後傳來低沉卻充滿威勢的疲倦聲音,她知道,這是康熙的聲音,這幾年她也曾面見過康熙幾次,雖不是什麼名牌上的人,卻也不至於一次聖面都沒見過。

  「奴才遵旨。」風華彎下了腰,低頭進了營帳。

  進了裡間,風華才明白康熙「把四阿哥交給你了」是什麼意思。

  裡面是三個愁眉苦臉的御醫,圍在面如金紙的四阿哥床邊唉聲歎氣,顯然是束手無策了,滿臉滿眼都是絕望,不用想也知道,一旦四阿哥治不好,他們也別想囫圇著出這皇帳了,說不定自家的九族都得交代在這裡——不止他們,今天在帳內的所有奴才怕都不能活著出去了。

  風華顧不得招呼,趨近前,只見一個時辰前還氣勢洶洶的人面色慘白地躺在那裡,胸口插著一支箭,暈出一大片血漬,還好,看那血漬的顏色,這箭無毒,否則等到她來了,黃花菜都涼了!

  為了方便,康熙命人折斷了上半截,只是深深沒入胸口的部分,卻沒有一個人敢動,那是心臟,不是其他什麼非要害地方。

  風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上前三指搭在胤禛脈上,咦,還有心跳,雖然虛弱了些,卻不像是心脈受損的跡象!!!

  風華微微睜大了貓瞳,又很快地收斂了,垂睫斂眸,屏息探查了半晌,其實是把自個的靈力在對方體內走了一周天,胤禛的臉色雖然還是那麼白,卻慢慢抹去了那種元氣即將消散的灰敗,這才吐了口氣,頭也不回,「十三爺,請讓人送一盆滾水來,弄些乾淨布條,四爺有救,奴才馬上就動手拔箭!」

  一直僵著身子等待風華宣佈結果的十三一躍而起,使勁抹了抹眼睛,沙啞著嗓子,粗聲粗氣地道,「我馬上去!」

  幾名御醫幾乎是喜極而泣,那些伺候的宮女太監也大大鬆了口氣,互相都能看到對方眼中劫後餘生的慶幸。

  外間一直默默地坐在龍椅中繃著臉的康熙,喉頭動了動,雙肩忽然塌下來,伸手遮住了眼睛,好半晌都一動不動,御案上慢慢多了一小灘水漬。

  水和布很快就送來了,風華連連呼吸,攥了攥拳頭,面色冷靜至極,扯開了胤禛的上衣,□出整片胸膛,伸指在胸口周圍點了一圈,這才一把攥住斷箭!

  眾人只見眼前一花,寒光伴著血色一閃,斷箭被「噹啷」一聲扔在地上,另一隻手飛快地在血噴出的地方撒著藥末,足足撒了厚厚一層,那血箭變成咕嘟咕嘟冒出,再然後慢慢減小,慢慢停止,這期間風華手中的藥末便沒有停止揮灑。

  待血不再流出,風華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金色藥丸,塞進了四阿哥嘴裡,這一連串下來,幾乎令人眼花繚亂,待眾人回過神時,風華已經擦淨了胤禛胸口的血,正一圈一圈地綁布條呢!

  「這就可以了?」十三幾乎不敢相信,讓眾御醫束手無策的重傷,就這麼輕而易舉就治好了?

  風華抿了抿嘴,方纔她想都未想,就給四阿哥用了最頂級的靈藥,不但能治好四阿哥,甚至會激發四阿哥本身修煉的內功,就是俗話說的那個能增進人內功的那類藥,她只是在一閃念間覺得,若是四阿哥再強些,就能躲開那支箭了——只是,這般靈藥,倘若康熙有心調查,很容易便會暴露她,她還是欠考慮了……

  「今晚是危險期,四爺可能會發高燒,要是能扛過去,那就沒事。」風華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

  「四哥一向意志堅強,定能安然度過難關。」十三紅著眼眶道。

  風華低頭望著胤禛慢慢恢復的臉色,手裡捏著胤禛的手掌,雲淡風輕地道,「嗯,會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四爺是慈悲之人,佛祖會保佑他的!」

  這話,她卻是說給外頭的康熙聽的。

  也許四爺救人的時候根本沒有多想,畢竟康熙是他老子,而四爺這次救駕之功也必然不會被康熙忘記,可是,她還是想幫著四爺,把這份功勞發揮更多作用,收穫最大化的利益。

  一個孝順到不顧自身安危救駕的兒子,一個重傷垂危亦能得救的兒子,本身的能力不容小覷,誰不認為這樣的兒子是最優秀最合意的繼承人?

  ☆、第七十九章 養傷逸事

  當夜四爺就發起燒來,燒得滿臉通紅,渾身卻冰冷,風華由著蘇培盛打下手,一遍一遍地用烈酒給四爺擦拭,她雖然擔心地守在床邊,但卻知道這是在正常現象,並不十分焦慮,可是康熙和十三不知道啊,慌得守了一夜都沒合眼,幾位御醫和伺候的宮女太監被康熙嚇住了,更是絲毫不敢怠慢,營地最中央的大帳,一夜燈火通明,落入眾人眼中,這一夜,也不知多少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好容易熬到天亮,除了風華,餘人皆是憔悴異常,好在胤禛的燒退了,雖然沒醒,但保住命是肯定的了!

  「阿彌陀佛!」十三阿哥得知四阿哥度過了此次危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居然激動地宣了佛號。

  這讓風華想起了當初看的某部名著,腦中不由得閃過某個囧囧有神的念頭——呃,其實四十三CP真的很冷門……

  「這次朕記你一功!」

  面對極力收斂自己感情、卻還是掩飾不了話語中慶幸之意的康熙,風華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將一個忠心為主的形象演繹得活靈活現,「為皇上分憂,乃臣之本分。」

  康熙看了她一眼,一個俊美得光芒四射的少年人,面對自己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處事沉穩,老四這個門人倒有幾分出眾之處。

  康熙熬了兩日,畢竟不年輕了,也有些心力不濟,原想問一問那藥物的出處,想了想還是罷了,當初老四受傷倒地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此人,那說明老四心中對她的醫術能耐也是有所瞭解的,待老四醒了問老四就是。

  八阿哥的帳篷裡,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坐在一起,八阿哥皺眉看著手中的紙張,看一張,往炭盆子裡扔一張,九阿哥捧著杯茶慢慢品,臉上兀自氣咻咻地,十阿哥往嘴裡扔了塊點心,鼓著腮幫子嚼啊嚼,鳳眼溜來溜去,一會看看八阿哥,一會看看九阿哥,就是不開口。

  「老四倒是好福氣,都傷成那樣了,還能活過來!!」九阿哥陰陽怪氣地道。

  「行了,老九,你就少說兩句吧。」八阿哥略帶些不耐煩地道,頭也未抬,還在研究著紙張上透露的訊息。

  九阿哥撇撇嘴,「我說什麼了?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

  「不錯,你說的確實是實話,」八阿哥終於抬起頭,溫文爾雅的面龐上卻帶出一絲絲陰影,「老四的確有福氣,雖然受了重傷,卻能讓皇阿瑪重視如斯,難道還不有福?只怕比咱們太子二哥還有福氣!」

  「呃?」九阿哥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十阿哥瞟瞟兩人,偷偷又塞了塊點心,抹抹嘴巴——嗝,好飽啊。

  不過除了吃,他還能幹嗎?

  如八阿哥這個小角落發生的事情正在這個營地裡進行著,無論是王孫貴胄還是朝臣百官,都在為此事反覆琢磨。

  但不管怎麼說,四阿哥畢竟脫離危險了,康熙那張處於嚴寒酷冬的臉也終於有回春的跡象,整個營地緊繃的氣氛終於鬆懈下來,也不是沒有渾水摸魚的人,只可惜這次事涉康熙,四阿哥是為救康熙而傷重,雖然康熙沒有制止此次事件結果的流傳,但是起因還是封鎖了,若康熙真心想杜絕某些事,又有誰能反抗?

  等四爺傷情穩定後,自然不好再留在康熙的帳內,於是移回了自己的營帳。

  四阿哥清醒後,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笑意吟吟的風華,端著一碗清甜無比的溫水,哄孩子似的哄著他,一勺一勺地喝了,喝完他才反應過來——呃,這水很好喝,可是連謹這態度也太滲人了!

  四阿哥身子不能動,但是腦子在清醒的剎那就徹底恢復了,疑惑地盯著風華,張了張嘴,欲待詢問,風華轉身便離開了床邊,不一會兒,端著一碗香氣撲鼻的粥走了回來。

  「四爺吃點粥吧,剛醒來,只能吃些清淡的,這份我熬了半天,保準對您胃口,」風華垂著眼眸,烏濃的眼睫長長翹翹的,依然看到笑眼彎彎的優美弧度,纖長如玉的手捏著勺子攪了攪手中熱騰騰的雞汁粥,「知道四爺有一肚子話要問,先吃點墊墊罷,躺了兩天了,肚子早該餓了。」

  四爺暫且按下了疑惑,毫不猶豫地張口,並用眼神催促風華動作快點。

  ——雖說他曾經玩笑似的逼著風華伺候過他一段時間,只是也只是白擔個伺候的名兒,還真沒讓風華這麼手把手貼身服侍過。

  風華忍不住笑了,塞了一勺粥後方道,「四爺可真是……這多年前的願望,今兒終於實現了!」

  四阿哥吞了口中的粥,正瞇眼回味著味蕾上的美妙滋味——雖然知道連謹本事大,只是連廚藝都好,這做人未免太完美了點。

  聽了風華的話,四阿哥難得自嘲道,「這天下想伺候爺的多了去了,偏你推三阻四,如今看你這架勢,還不如蘇培盛老練,爺倒是得慶幸慶幸!」

  風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手中的動作倒還保持著同一頻率,不快不慢,恰好等四阿哥一口嚥了,又送上一口,就這貼心程度,四阿哥說什麼不如蘇培盛,純屬胡扯了。

  風華在營帳的一角開闢了一個簡易灶台,幾塊石頭一搭,小爐子一燒,為防止帳內的溫度上升,又埋了一小塊千年玄冰,把個帳篷收拾得舒舒服服的。

  自此,四阿哥的帳篷日日縈繞著勾人食慾的香味,勾得不少人心中蠢動,其中就包括整日盯著四阿哥帳篷流口水的十阿哥,至於十三阿哥,那是日日不請自到,嫌小碗不過癮,直接拿一青花大瓷碗,一個人就幹掉四阿哥加風華再加蘇培盛三個人的量,短短半個月臉就圓了一圈。

  風華變著法子弄好吃的,一方面是風華為了在康熙眼中塑造胤禛的確重傷需要大補的印象,以掩蓋其早已傷癒的事實,另一方面,卻是胤禛自個嘗到了甜頭,乾脆命令風華做每日三餐,也不問她哪來的那些稀奇珍貴的食材,裝聾作啞地好好**享受了一把。

  一直以勤儉節約著稱的四阿哥這回真真是見識了,曾經在夏天吃碗涼面都覺得享受的四阿哥開眼界了。

  四阿哥還記得當年十三阿哥帶到山上的那一小份點心,美味無比,後來偶爾也能在風華那裡嘗到她的侍女碧檀的手藝,也是堪比御廚級別的,只是到底沒見過風華自己動手,如今才知道碧檀那一手廚藝居然是風華調/教的,這位才是大師哪!

  於是在這養傷期間,直到整支隊伍回京前,四阿哥是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本地的,外國的,只有他想不到的,沒有弄不來的,統統品嚐了一遍。

  除此之外,風華貼心周到的服務也讓四爺冷峻面容慢慢春暖花開,思及他受傷前的種種,四阿哥拳頭抵著嘴角咳了咳,瞟了一眼正埋頭做飯的風華,嘴角勾出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笑意。

  蘇培盛縮著腦袋放下帳簾,活像一個白軟白軟的球,很沒有大太監形象地蹲在了門旁,使勁地搖頭,對,一定看眼花了,怎麼會看到那麼驚悚的一幕呢,他主子可是以冰冷著稱的四阿哥,可不是那個整天笑咪咪的八阿哥,呃,反正主子的事他也管不著,托主子的福,這些天他跟著主子可遲到了不少一輩子都沒吃到的美味,也不知道下次品嚐到風少的手藝是什麼時候?

  ☆、第八十章 驚天秘聞

  待四阿哥的傷勢穩定下來,便奉命去了附近的園子裡養傷,說養傷,康熙也不過給了他一個月時間,好個七七八八的,就得啟程回京。

  四阿哥這日子可過得跟上天堂差不多,估計這輩子就沒這麼鬆快過,養好傷回京時,居然白了,胖了!

  一行到京郊數十里時,迎頭遇到了一道塵土滾滾的馬隊,風華如今也不敢拿大,馬是不騎了,索性縮在四阿哥的車上,和蘇培盛搶活幹,留墨檀在外率領隊伍,四阿哥對此不置可否,反正受益的是他,傻子才出聲呢。

  風華是最先聽到馬蹄聲,不過她是恍若未聞,直到墨檀在車外高興地稟報,「四爺,是大阿哥帶人迎接來了!」

  風華正低著頭搗鼓著手裡的果盤,四阿哥看不過她那副悠閒樣子,鳳眸危險地瞇了瞇,伸腳拿靴尖踢了踢風華的小腿,「你弟子,你去。」

  風華很鬱悶,「大阿哥是來見爹,不是見先生,四爺……」

  「囉嗦——」

  這什麼人啊,風華在心裡嘀咕,總覺得四阿哥變了,到底哪裡變了她也說不準,難道她要用精神力去探究人家的腦海?如果對方是個一般皇子也就罷了,可人家是天道選中的下一任帝王,她腦子壞了才去做這種不要命的事!!

  不過,四阿哥原先對她是那種疏離中又透出親近的態度,彷彿把自己局限在上位者的框子裡,也把風華限定在某個框子裡,可自從這次事件後,居然讓風華產生「冰山從框裡走出來了」的錯覺,甚至試圖走進他給她限定的框子裡,真是讓她各種彆扭……

  弘暉如今已是一副翩翩少年公子的架勢,騎術在皇孫中也是佼佼者,馬蹄飛揚中,拋下了身後眾人,轉眼就來到了隊伍前,朗聲道,「兒子弘暉,見過阿瑪!」

  弘暉不是魯莽的人,雖然擔心父親的身體,但也不會急吼吼地見面就問,只是掃了一眼,見隊伍中包括墨檀在內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心中便有了底,懸了多日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鬆了口氣。

  卻見車簾一掀,露出一張華美耀眼又難掩貴氣的熟悉面龐,貓瞳彎彎,粉唇含笑,「大阿哥,四爺說不用多禮,一切事回府裡再說。」

  弘暉一看到風華,淡然從容的神態中也添了三分喜氣,大聲應道,「是,先生。」

  先生真是越長越好看了,而且本事也越來越大,在皇瑪法那裡留了名,又救了阿瑪的命,且身負功名,還怕沒有錦繡前程?這次回京,怕是媒人會把門檻給踏破了,只是他才不信先生只是一個孤兒出身的漢人,那樣的一身本事,一般隱世大家都未必培養得出來,也不知阿瑪從何處請到的。

  他在京裡就聽說阿瑪這次受傷頗重,御醫都束手無策,幸得同去的先生出手相救,額娘得知後直念「阿彌陀佛」,說等先生回京後要好好謝謝先生,並且要給先生說一門貴親,汗,他是阻止不了興沖沖的額娘了,只是這種事情,他是不願插手的,他私心裡總認為,沒有女子配得上他那似乎無所不能又儀表超脫凡人的先生,況且還有阿瑪,也不知道阿瑪是什麼心思,額娘的心思怕是要白費了……

  四阿哥回到府裡,無外乎經歷了一番女人眼淚的洗禮,於情於理都得先到嫡福晉的房中歇息歇息。

  風華直接去了鄔思道的小院,那支箭到底是誰射出的,康熙沒有告訴任何人,風華不相信他沒查過,以康熙的能耐,也不可能這麼長時間了還查不出來,那麼就是查了,卻不願公佈兇手的名字。

  能讓康熙如此顧忌的還能有誰?

  風華並不打算介入,畢竟那欲隱瞞的人是康熙,在目前還是不要正面對上強,萬一露了馬腳,多年的辛苦可就付諸於東流了。

  鄔思道對風華的到來表示了極大的歡迎,不過對於風華帶來的消息,以及風華的分析,篤定地搖頭,「自你傳回消息,我在京中也著人查了,這千絲萬縷看似都指向東邊那位,這反倒讓鄔某堅信非他所為。」

  風華一愣,手中的茶杯也不由得放下,「為何?」

  鄔思道歎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事,略有些失神,半晌方道,「我們都小看了東邊那位,不愧是兩歲就被看上……,若一點兒聰明勁兒都沒有,當年好事也落不到他頭上。雖說皇上當年亦有制衡朝政之意,但想來其人本身的資質更得皇上看中,這段日子我查了查,看似風起雲湧,事事不離他,可動真格兒的,這位,竟是少有的乾淨人呢!」

  風華皺眉不語,她心中對那幾乎一見動心的高華男子還有極深的印象,不用精神力也能看出這位絕不是傳聞中暴躁衝動、心胸狹窄之人,若真的接替了康熙,就算做不到開疆拓土,然而守護江山基業的本事還是有的,這樣的人,起碼是個守成之君,說是私德有虧,宗室中亦有好男色的,歷代帝王中也不乏逸聞,於他的名聲不過無傷大雅的瑕疵罷了,絕不是致命傷,只是為何在民間名聲如此之差,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想來想去,只能歸咎於天道不曾選他,因而運氣總不站在他那一邊。

  如今聽鄔思道一說,她也歎了口氣,「時也,命也,老天注定好了的,我們也只能順應而為。」

  鄔思道沉吟半晌,忽然放下茶杯,左右看了看後,臉色極其凝重,盯著風華的眼睛,輕聲道,「我倒是察覺到一點端倪,不知你可願一聽?」

  風華挑了挑眉,鄔思道這意思,好像是不欲四爺知道,要說與四爺的親近,鄔思道是不及她,可若衝著在四爺幕僚中的地位,她是遠遠不及鄔思道的,到底是什麼**,能讓這位首席心腹謀士不願告訴主子卻要與她商量?

  有些事是不易明瞭,但有些事,還是很容易看穿的,風華半瞇貓瞳,心跳略有些加快,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她可沒什麼好怕的,況且鄔思道也不會無緣無故拖她下水,想必也是拿不準這事到底該不該利用。

  「……那守門的侍衛地位不高,並不算是我們的人,只不過有投誠之意罷了,聽他說見那位心情煩躁,趕走了所有人,在一張紙上塗塗畫畫了半個下午,後來團了紙扔到炭盆子裡,順嘴讓侍衛去倒灰,這侍衛是個機靈人,倒之前扒了扒那灰燼,果然讓他發現一塊未燃盡的紙片,想是那位當時心浮氣躁,沒有檢查……」

  鄔思道手裡捏著一片四面焦黃的銅錢大紙片,神色掙扎不安,最終還是遞給了風華,低下頭啜著茶,不再說話。

  風華滿心疑竇,接過紙張看去,登時如被連環驚雷劈中——

  那紙片上,挨挨擠擠著三四處零亂的字跡,顯得書寫人心中的煩躁不安,卻都是同一人名!

  ——玄燁!

  ☆、第八十一章 再次別離

  靠,難怪鄔思道怕成這樣,難怪天道不選他當下一任,這,這……

  風華的手抖得捉不住紙,紙落在機上,嚇得鄔思道一把搶了過來,扔到他旁邊的火盆裡,緊緊盯著,直到徹底成為灰燼,才鬆了口氣。

  「不對,」風華突然擰起眉頭,「我見過太子看他表弟的眼神,不對……」

  鄔思道吃了一驚,「你是說那位是對他表弟有意?那這張紙……」

  鄔思道不敢說下去,風華也不敢想下去,兩人都睜大了眼睛。

  不是他倆想的那樣?不是太子違德惦記上了人家,而是人家不顧綱常惦記上了太子……

  所以太子才行止失衡,所以那人才百般縱容,更對太子好男色一事深惡痛絕,一切都說得通了,可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好半晌,鄔思道才吁了口氣,「這事兒不能和四爺說,說了,咱們就沒命了,但是,若能利用……」

  風華也在腦中飛速轉念,如何在不暴露此等驚天秘聞的情況下,從中獲取最大的好處?

  如今看來,無論是從親情還是愛情出發,康熙最看重太子是必然的,其他兒子哪怕對太子表現出一點兒不妥,恐怕落在康熙眼裡都是大罪,而和太子處好關係的話,不說得到康熙的看重,就是太子那裡,也是很有話語權的……

  風華舔了舔唇,勾唇一笑,「今兒我們討論過了,這事不是太子弄出來的,是有人嫁禍。不過,既然皇上不予追究,那說明背後之人簡在帝心,我們與其與之為敵,不若放開胸懷,也讓皇上看到我們的立場。」

  鄔思道和她相視一笑,「那是自然。」

  這件事,就此埋在了他們兩人的心中,一個字都沒有暴露出去。

  四阿哥對他們制定的行動綱領表示了贊同,何況他心裡也察覺到太子在康熙的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如果能跟著太子好好辦事,他所有的一切也必然能落入康熙的眼中。

  說行動就行動,不要以為四阿哥是個刻板到不知變通不知暫時彎腰的人,否則他也不可能笑到最後——等到太子生辰,四阿哥不但準備了一份貴重的禮物,還帶著弘暉親自上門,示好之意十足,太子也是聰明人,如今被大阿哥八阿哥聯手逼得落在下風,正需要幫手的時候,自然是談笑間默契地納了這份好意。

  過了半月,康熙果然大肆封賞,四、五、七三位阿哥都從貝勒升為郡王,四貝勒府變成了雍郡王府,道賀的人絡繹不絕,德妃更是把身邊美貌能幹的貼身大宮女鄭氏賜給四阿哥做侍妾,以安慰他。

  鄭氏容貌甚美,秀美清雅,氣質柔和,在宮裡一眾長相大氣有餘精緻不足的滿洲姑奶奶中,就顯得格外出眾,因而雖是德妃的心腹,德妃心中也防著她向康熙邀寵,走自己的老路,正好將其打發給自己不喜歡的兒子,就當按一個釘子。

  鄭氏並不是沒有成算,進門後,本想著即使不得盛寵,也要在四阿哥心中留下印象,誰料到四阿哥院裡因為他額娘的功勞,漢軍旗女子充盈,反而滿洲姑奶奶少,她這一款並不稀奇,比她嬌媚的有李氏,比她柔美的有武氏,比她性感的有宋氏,還有比她嬌弱的,比她斯文的……完全顯不出她的好來。

  四阿哥也是個妙人,誠誠懇懇地板著面癱臉向德妃道了謝,隨即以身體未痊癒,不敢貪歡為由,生生把鄭氏晾在了後院,一晚也未去過。

  雖為了不拂德妃的面子,鄭氏以區區侍妾之名享格格的位分,卻是半分寵也無,反倒處在風口浪尖,更讓院中一干格格侍妾們嫉恨交加。

  後院的女人個個都是人精,哪還不明白四阿哥的意思?礙於德妃親賜的名頭,不敢明目張膽地打壓鄭氏,卻也讓她的日子極不好過。

  鄭氏在德妃身邊也伺候了數年,宮裡陰暗見得多了,養出了與德妃如出一轍的忍性,整日除了向嫡福晉請安,便縮在屋裡,眾後院女人雖有百般本事,無奈面對的是下不了嘴的刺蝟,也只得撇撇嘴,暫時嚥下了這口氣。

  新出爐的郡王府因為這個鄭氏掀了好一陣小風浪,烏拉那拉氏是隔岸觀火,四阿哥冷眼旁觀,李氏作為後院第二人很是給了鄭氏一番排頭吃,好在流言都控制好了沒流傳到外頭去,待四阿哥傷好正式上朝時才差不多平息下來。

  出手救了四阿哥的風華自然也沒有落下賞賜,康熙回京後一查,喝,這位還是進士出身,文采風流華美,在地方上做了不少政績,吏部年年優評,稱得上一聲青年才俊,康熙一高興,一口氣將他直升從四品,派往江南負責鹽運司事宜。

  在別人眼裡,這陞遷速度簡直跟踩高蹺似的,這才多大啊,不到二十,就四品了,要知道,五品和四品之間的鴻溝是最難跨越的,一旦跨越了,那就意味著一品二品的權臣之位離你不遠了,只是大多數人混一輩子也只能在五品上飄搖,這人祖上是燒了什麼高香啊,各種羨慕嫉妒恨啊……

  風華真想仰天長歎,這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為了她肚裡那塊意外產生的肉,她還在絞盡腦汁想著怎樣才能在理由充足的情況下離開京城一年,如今這一去就是三年,皇上你可真是好人啊,咱就把你的秘密埋心裡一輩子當做報答你了!

  到了四阿哥這裡,卻是臉色青得可以!

  「你真打算離開京城?」

  風華的小院裡,四阿哥裹著一身冷颼颼的寒氣跨了進來,風華頓住收拾行李的動作,正欲行禮,四阿哥不耐煩地揮揮手,自個找了位子做好,沉默地盯著風華,被那氣勢所迫,風華頓感壓力倍生。

  「皇上的任命,我怎麼敢違背?」風華避重就輕,笑瞇瞇地道。

  四阿哥沉下了臉,越發顯得嚴峻威嚴,「你心中明白,鹽運使可不是個好差事,都知道油水足,那也得有命撈,何況還是江南官場,葛禮一手把持風向,不服他的都被弄得身敗名裂,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都算撿來的,你此去,直入羊入虎口,不行,我去找皇阿瑪……」

  四阿哥說著說著就變了臉色,站起來就要出門,風華忙趕上前一步,將他攔住。

  「四爺,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風華笑了笑,也不再嬉皮笑臉,正正經經地道,「江南官場的複雜詭譎,我幾年前就知道了,您忘了,連生大哥如今也入了仕,就是在江南起步的。這幾年我之所以選擇去南洋而不是江南,也是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無法勝任,別沒吃到羊肉卻惹回一身騷,可現在不同了,我是皇上恩賞去江南的,葛禮敢在第一時間滅了我?況且,在江南官場,四爺你,也必須要有人才是,切不可辜負了皇上對您的厚意!」

  最後一句話,風華是壓低了聲音,四阿哥卻是聽得真真的,鳳眸中光芒一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風華,看到風華肯定地點頭,四阿哥壓下了心頭驟然升起的喜悅,隨即又想到風華的處境,不行,去了,那是九死一生……

  風華如何看不出四阿哥心頭的掙扎,如果四阿哥為了她的安危而願意放棄江南這一塊,那她才要懷疑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個歷史上聞名的雍正了,但他願意為了她掙扎這麼片刻,她已經承他的情了。

  「放心,四爺,此次去江南,我不敢說能為四爺起到多大的作用,只是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四阿哥緊抿薄唇,看著風華誠摯堅定的眸子,一向冰冷的內心,只覺辣的,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情緒噴薄而出,一時間無法自控,伸手將風華抱緊!

  風華被四阿哥拉得一個踉蹌,旋即就落入一個火熱的懷抱,她一愣,下意識就想掙脫,四阿哥卻抱得極緊,不容她有絲毫動作,而那股成年男子的溫熱氣息一刻不停地鑽入她的鼻尖,撩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在風華心頭漫過。

  她慢慢停止掙扎,猶豫了片刻,伸出手臂,緩緩地,緩緩地抱住四阿哥精瘦的腰,只感覺對方微微一顫,似乎是受到驚嚇,卻並沒有如風華意料地放手,反而更緊了緊手臂……

  ☆、第八十二章 安頓江南

  在一個靜悄悄的清晨,風華沒有向郡王府裡的任何人告辭,逕自帶著一干人離開了京城,而郡王府的東書房裡,燈火亮了一夜未滅。

  懷孕遠比風華想像中要痛苦得多,即使她現在的身體已經非同凡響,但除非她不是女人,否則就不可能避開母親誕育孩子那痛苦的過程。

  雖然月份很淺,她的身體也受不了一路的顛簸之苦,無可奈何,只得每日裡縮在洞府裡,做出人在馬車上的假象,這樣一來,對胎兒反倒有不少好處。

  跟著她的都是她自己的心腹,但心腹也是有區別的。所有人中,唯有碧檀知道風華的女子身份,也對風華的身體狀況清清楚楚,她是妖族出身,對人類懷胎十分好奇,一反平時的謹慎沉默,很是慇勤,弄得風華哭笑不得,不懷好意地挑唆她,實在很奇怪,不如自己去生一個!

  馬車停停走走了一個月後,終於在規定時間內到了江南,自然是有當地官員前來迎接風華,江南一向好奢華浮靡之風,說不得多數官員們都長了一雙富貴眼,若風華表現得稍微寒酸些,落人眼中,不免會受到輕視。

  風華不打算在第一照面的時候就給自己留下不利的隱患,況且她天生也是好享受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大心力弄出個偌大的蓬萊山莊了,雖說蓬萊山莊交給了胤禛,可俗語說狡兔三窟,真正出彩的產業她卻早就另辟了途徑,有墨檀碧檀外的八檀分佈在五湖四海為她打理,手頭不知道有多寬裕,才不會在這個上面委屈自己,因此早已落定主意,見到江南眾官員時,便從容地擺出儀仗,倒也□□赫赫,甚是熱鬧。

  她矜持而不失親近地接待了迎接她的官員,待雙方對初次試探均感到滿意後,又適時露出長途趕路後的疲憊,官場上混的,尤其是江南官場上混的,哪個不是人精,既已探出這位新鹽運上司的態度立場,自然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呼,累死了……」此時此刻的風華,只想好好地大睡一場,那冥想之類的已經完全無法緩解她**的疲憊。

  飽飽地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已黃昏,衙門的房舍談不上簡陋,但也奢華不到哪裡去,不過在碧檀的巧手收拾下,至少寢房內還是相當舒適的。

  「碧檀——」風華揚聲喚道。

  門外立刻響起一聲輕喏,房門打開,碧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十二三歲的模樣,卻不是她隨身帶過來的。

  碧檀見風華目光落在那兩人身上,她立刻細聲細氣地解釋,「奴婢想著,咱們帶過來的姐妹這一路也不免勞頓,好容易到了地兒,便做主讓她們去歇息去了,這是衙門裡原預備的,手腳也還伶俐,主子先用著看,不順手再換。」

  那兩個小丫頭原是恭恭敬敬地垂著頭,聽到碧檀的最後一句話,渾身抖了抖,透出一股子驚惶,好在沒有當場失態,風華點了點頭,心中暗讚碧檀精細——這一箭雙鵰碧檀也玩得得心應手了,既警告了這些新僕役,生死都掌握在新主子手裡,又不著痕跡地隔開了王府裡跟出來的,肅清她身邊的勢力。

  說起來,風華也不過和碧檀提了一句,風華不至於不相信四爺派給她的人,但是跟她下江南的卻不止四爺的人,還有四福晉洗白了幾輪後塞進來的,以及其他各路探子,也不知都身負了什麼重任,風華很不希望自己的種種言行都暴露在他人眼中,若是以前倒也無妨,藝高人膽大,她還不至於懼了誰,如今卻不同,她得為她肚子裡的小蘋果多考慮考慮。

  「主子,曹爺一刻前來了,聽聞主子在休息,便沒讓打擾,奴婢做主把曹爺讓到書房等主子了。」碧檀一邊為風華束髮,一邊輕聲道。

  那兩個小丫頭,一個遞上熱騰騰的毛巾,一個遞上一碗清茶,風華俱接過,簡單洗漱了一番,再整了整湖緞衣帽,方站了起來。

  「走,隨我去見大哥。」

  書房裡,白皙俊美的頎長青年負手立在窗邊,曾經的尖銳激越已被官場打磨得圓滑,少年時的輕靈雋秀慢慢變得穩重成熟,然而看到遠遠悠然而來的身影時,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久違的真心笑容,時光雖流逝,一如初見。

  「多日不見,連謹越發美貌啦!」明知風華最不喜人說她美貌,曹顒故意說得響亮。

  風華挑了挑眉,對曹顒的調侃置之不理,邁著悠悠的步子,不緊不慢地道,「聽說你新得的兒子精靈秀美尤勝其父,想當年我就比不過你,如今嘛,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更是甘拜下風了!」

  曹顒聽了這話卻沒有生氣,反而眉梢眼角都飛起了喜色,風華一看便心中瞭然,看來這位嫡次子很得他的歡心,只是太過得寵了,怕也不是好事,想了想,風華還是含蓄地道,「不知耀兒如今可好?聽聞他上學了?」

  曹顒一向都是玲瓏剔透的人,一聽風華無緣無故問起自己長子,哪裡還不明白風華的意思,好氣又好笑,「得了,在你心中,我是那樣的人嘛?正因為耀兒肩負家族重任,我才更不能放任他,雖對他嚴格些,卻也是為他好,小二既無繼承權,多寵些也無妨,將來我那些生意,給他正好。」

  他何曾是糊塗人,自己幼時就差點因為嫡庶之爭被害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雖是一母所出,到底曹家□赫,家大業大,難保將來兄弟倆沒有紛爭,他自然會防患於未然,一方面好好培養他們兄弟的感情,另一方面,卻是從小就將兩人按照各自的將來分開培養。

  「不過,我原以為你不會下江南,現在京城局勢不錯,正是你大展拳腳的機會,若留在京中,更能幫襯那位。」

  兩人坐定後,又寒暄了幾句,曹顒才慢慢進入主題,帶著絲絲疑惑問道。

  風華一哂,「什麼大展拳腳?我才不在乎這些虛名,要幫爺,在哪裡不是幫?我倒是覺得,在江南這塊兒打拼,得身無後台的孤臣,而要在京城幫襯爺,卻需要背景雄厚的世族,所以,如今該你上京了!」

  曹顒皺了皺眉,風華說的話他不是不明白,只是風華剛剛南下,還未站穩腳跟,他畢竟是地頭蛇,還能提供些便利,若是在此時離開,難保風華沒有差池。

  風華知道他的顧忌,狡猾地一笑,「大哥,你不會以為就我一個人在江南行動?」

  「哦?」

  「你忘了連舉二哥?大哥別怪我說實話,若論起在江南幫我,大哥還是稍嫌鋒芒畢露了些,你畢竟世家出身,總有不可逾越的底線,有些地方你卻是怎麼都沒有辦法妥協的,倒是二哥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才是我在江南的最佳幫手!」

  作者有話要說:雨下了多久,紫就咳嗽了多久,這一個多月十分痛苦,紫十分懷疑末世流言是預言,話說周圍感冒咳嗽並且長期不好的人好多……

  ☆、83第八十三章 坐臥不寧

  李衛是個妙人,這是連四阿哥都不能否認的。

  他把一手裝瘋賣傻借力打力玩得爐火純青,真正是滑不留手,令江南官場上的無不又愛又恨,他嬉笑怒罵長袖善舞,完全沒有讀書人的清高,與人交好從不阻人財路,可也絕不涉入其中,多少人明裡暗裡想將他拉下岸,至今都沒有人成功。

  人人都知道他是四阿哥的門人,卻與他主子的性情迥然相反,真不知道四阿哥到底看重他哪裡了,不過只要他不阻他們的路子,他們自然也懶得管他是什麼樣的人。

  事實上,李衛也不是傻瓜,他唯一的後台就是目前實權一般的四阿哥,在如今皇太子一手遮天的江南,想做出一番成就,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但一點不做,又難免給四阿哥留下「無能」的印象,因此,他表面上全無動靜,實際上,卻是利用以前經商積累的渠道暗暗搜集著各個官員的情報,每隔三個月往四阿哥手中送一份。

  這隱私玩意兒現在是用不上,可誰知道將來呢?

  自從風華下了江南,相聚不到一月,曹顒果然離開了江陵,在吏部述職時遇見了胤禛,因曹顒身份不同一般,兩人在人前並未說什麼,只作初識的模樣,實際上,他們二人也確實是第一次見面,胤禛本也是嚴謹之人,見曹顒沉穩雅秀,不似風華張揚,亦無李衛的圓滑,印象自是極好,曹顒對這位風華暗中選定效力的主子,也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番,見他冷峻嚴謹卻並非不知變通,自有清貴傲岸的氣度,心中也十分滿意。

  曹顒進京,走得是正常程序,康熙在他述職的第二天就召見了他,十分高興,只說頗有其父年輕時風範,見曹顒人物俊雅,態度謙遜,內蘊錦繡,特特考校了他的騎射,欣悅之餘,當即便提拔他在自己身邊做了御前侍衛,雖不及曹顒原先的職位,但畢竟是天子跟前的人,於他如今的打算卻正好是不謀而合。

  自曹顒來後,胤禛有心私下見他一面,一時也找不著好時機,虧得他耐心好,表面上半點看不出來,依舊按部就班,差事和日常的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令旁人完全看不出半點端倪。

  只偶爾忙得累極,半夜獨居書房時,心頭便冒出些怪異感覺,像初出生的小貓拿那小嫩粉爪在他心頭亂撓。痛也算不上,可總是勾得他半夜失眠,悵然若失。

  蘇培盛作為四爺的貼身奴才,對主子的心事慢慢也有了一些瞭然,自從風少離開後主子獨處時偶爾會走神……哎喲喲,他不知道,啥都不知道!!

  「公公,不知四爺可還在忙?我家格格擔心四爺身體,特意給四爺做了份宵夜,還請公公代為送上。」

  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月色下,蘇培盛眼尖地看到門口款款走進兩道窈窕身影,前面的麗人攏著一襲披風,身姿淡雅,身後跟著一名俏婢,面上甜甜的,捧著一盅湯,方才開口的就是她。

  哎喲,哪個小兔崽子沒守好門,放了她們進來?前面兩撥都被四爺暗暗處置了,居然還有人敢犯?那點子搏命的好處也敢拿?真真是嫌命長了!

  蘇培盛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帶著笑容,上前幾步,有意無意地攔住,「鄭格格,主子正忙著,最不耐人在此刻打擾,您看這湯不妨讓老奴給您送進去?」

  事實上,蘇培盛真沒見過後院裡誰大膽到這個程度,居然敢大刺刺地往書房闖,這鄭格格看著也是一副聰明相,怎麼盡幹不著調的事情呢?哪怕是先前受寵的李側福晉,也從不敢爭寵爭到書房這塊禁地兒!!

  鄭氏依舊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隱在袖中的手卻已經攥皺了絹帕,忙,忙,忙,永遠都是這個借口,可憐她至今連個洞房花燭夜都沒有,卻白白擔了寵姬的名聲,惹得後院裡掀翻了醋缸,一波一波明槍暗箭專衝她而來,防不勝防。

  她也不是蠢材,琢磨了很久,終於悟了,四爺不喜她,因為她是德妃身邊出來的,私下裡,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德妃和四爺母子關係的惡劣程度了,所以,如果想博得四爺的歡心,真正在府裡立足,就必須要和德妃撇清關係,讓四爺明白她不是德妃的棋子,可是——可是自從那夜之後,她就只有在向福晉請安的時候看見過幾次四爺,和四爺說了幾句話,總不能讓她當著福晉的面勾引四爺吧?那樣的話,她要面對的可就不是檯面下的手段了,畢竟,如今隨著大阿哥表現越來越出彩,福晉在府中的地位更是穩若磐石,傷了福晉的臉面,她還沒那麼大膽子。

  因此,除了四爺獨自在書房忙碌的時候,她哪還有機會向四爺證明自己的心跡?

  再一次失望,她也並不氣餒,幽怨地看了一眼燈光搖曳的窗戶,那脈脈的情意看得蘇培盛直牙酸,她淺淺地笑道,「多謝蘇公公,奴婢也是擔心爺,想著為爺盡一份力,卻不敢打擾爺辦正事,這湯就勞煩公公了。」

  她身邊的俏婢很伶俐地送上湯盅,順手塞給蘇培盛一個荷包。

  蘇培盛捻了捻荷包,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多謝格格,奴才定然將格格的心意傳到!」

  鄭氏滿意地點點頭,戀戀不捨地又看了看窗戶,可惜,他們這番音量不算小的談話便如石沉大海,依然沒有引起四爺半分注意,咬了咬唇,她轉頭暗自想,得換個辦法了。

  蘇培盛看兩人走遠,咧開的嘴角耷拉了下來,諂媚的表情倏地消失了,聞了聞溢出的香味,想到記憶中讓自己流口水的美味,撇撇嘴,「比風少的手藝可差遠了,還敢拿出來獻醜?」

  回頭朝陰影處叫了一聲,「墨檀,按主子說的,這回湯歸你了!」

  陰影處傳來一道死氣沉沉的回話,「我又不是泔水桶,別什麼垃圾都往我這倒!回頭我告訴主子去!!」

  他口中的主子,自然不是四爺,可憐四爺是對墨檀推心置腹,使盡了籠絡的手段,擱一般人早感激涕零叛變了,可人家墨檀不是人啊,就好比剛出生的小動物睜眼一剎那,看見什麼都當媽了,墨檀是沒把風華當媽那麼誇張,可人家基本就是風華一手澆灌成才的,比媽地位還高,能讓他背叛風華的,估計這世上是沒有了!

  把他調給四爺,他比誰都委屈,這次主子離開江南,又不帶他,整天不是困在這個院子裡就是困在那個院子裡,總之脫不了朱紅的牆青碧的瓦,單調單調無比單調,令他從一棵活潑茁壯的檀樹迅速萎靡成營養不良狀。

  怨念交加,他很想現在就衝去江南向主子告狀……

  書房忽然傳來四爺低沉的聲音,「墨檀,你去看看你家大爺,問問,他何時有空。」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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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第八十四章 道聽途說

  曹顒的回答很肯定,也是,這本就是他上京來的目的之一,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他又何必矯情?

  也許在江南那一塊曹家是手握一方權柄的豪吏,然而在京城這個一塊磚掉下來能砸死三個宗室的地界,曹家不過是中等而已,雖有康熙召見的青眼,但一來康熙並沒有因為曹寅而著意捧著曹顒,不至於被冷落,卻也談不上盛寵;二來曹顒本身為人謙和,氣度雅致,行事更是低調全面,兼之來京時短,半點把柄也無,故而比在江陵時,還少了許多關注。

  城西蓬萊居,曹顒獨身於二樓雅間悠然品茶,時而側耳細聽,都是些東家長子娶了西家閨女,南家兒子鑽門路弄了個肥缺等等。

  曹顒自不會以為從這茶樓中聽到什麼駭人聽聞的消息,當時對民間言論禁管之嚴,只從三代清帝洗不脫「文字獄」罪名就可見一斑,文人脊骨愈發彎曲,清高放達早被磨得點滴不剩,因此市井流行的八卦也無甚出格之事,無非是一些達官貴人家傳出來的異事,或一些文人的風流逸聞之類,這蓬萊居並非專供文人來往的雅樓,只環境好些,卻不禁止尋常人來去,因此聊得範圍就更加廣些。

  到曹顒品了兩小杯茶後,四爺方姍姍來遲,一身湖藍的便服長褂,帶著頂深藍便帽,腰間綴著個半新不舊的荷包,一手背負,一手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俊容平靜深默,薄唇微抿,看上去彷彿與那身藍色融為一體般,靜謐而極具壓迫感。

  曹顒察言觀色雖不如李衛,卻也是通透的主,一眼便知這位爺此刻心裡頭不愉,也不敢托大,立時起身,態度恭敬而又熟稔,這番自然而然的態度,可比不情不願的風華做出來好看多了,四爺下意識多瞅了他幾眼,暗暗點頭。四爺週身冷肅的氣氛一緩,兩人之間初次見面的疏離感頓時便沖淡了不少。

  四爺身後跟著蘇培盛和墨檀,待曹顒向四爺禮畢,也上前行禮,曹顒避之不及,忙還了禮,在他那顆完完全全由封建觀念養成的心裡,墨檀以前雖然是風華的人,但現在已經在四爺手下,差不多和他是一樣的身份了,且看起來四爺很信任他,今非昔比,他可不認為自個這個前主子的結拜兄長可以拿喬——他二人是四爺的心腹,沒有品級,表面看來不如官職在身的自己,實際上地位反倒比自己這樣的外臣更高些,沒聽說宰相門前都七品官麼,何況四爺還是位擁有聖寵的皇子!

  「原來是曹大人,」四爺徐徐開口,語調低沉而疏離,一副偶然相遇的架勢,「可還習慣京城?」

  曹顒微微低下頭,道,「奴才謝四爺關心,托皇上和四爺的福,奴才雖初來乍到,諸事卻還算順利。」

  胤禛放在桌上的修長指尖動了動,他盯著曹顒,面無表情地道,「既然來了此處,便好好當差,皇上向來喜愛勤勉之人,希望你不要讓皇上失望!」

  曹顒忙道,「謝四爺,奴才定會牢記四爺的指點,必不辜負皇上聖恩!」

  胤禛又重新打量了曹顒,曹顒的一言一行,明明暗藏了機鋒,偏偏和煦如春風,十分悅耳,一派貴公子的爾雅氣質,不由得讓他又想起遠在江南的風華,閃耀奪目的,肆意坦蕩的……

  收起心底的那一點異樣,胤禛點了點頭,他不是多話人,確定了曹顒的心思後,便不再說話了,垂著眼瞼,長睫掩著鳳眸,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曹顒愣了愣,不知這位爺何意,他已經暗中表了忠心,按說初次見面便可以圓滿結束了,最好雙方都各回各家才是,此時此刻,也不適合長談啊!

  他下意識地往四爺身後看了看,就看到那白胖胖的大太監直衝自己使眼色,墨檀乾脆張大嘴巴,使勁給他對口型——

  主——子——主——子——主……

  墨檀的主子?不就是眼前這……

  不對,墨檀的主子,可不止一位!!!

  曹顒恍然,心中有些詫異,這位爺對連謹的態度可真不一般,想來連謹在他身邊混得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好!

  然而對這位以嚴肅冷酷聞名的爺,曹顒也有了另一番印象,明明想知道什麼卻不願自己問而是不聲不響地縱容手下出頭,呵呵,這行為,挺有意思的……

  「奴才初一見到四爺,被四爺風采所懾,倒混忘了另一件事,」曹顒看著蘇培盛替四爺重新倒了杯茶,笑道,「奴才幼時與連謹於江陵相識,有幸結拜,情如手足,後來連謹投入四爺門下,幸得四爺看重,連謹聽聞我此次上京,特命奴才代他向四爺問安,他如今輕易不得離開江南,然對四爺的心卻不曾有一絲變化。」

  風華的原話當然不是這個,而是「代我向四爺說一聲,風華不才,定然要做出一番成績去見四爺!」這話冷邦邦的,全無半點恭敬卑微之意,曹顒不知就裡,怎敢就這麼帶給四爺?只好自己加工一下,務必在保留願意的基礎上,使得語氣更誠懇,更忠心耿耿,哪知歪打正著,鑒於四爺和風華於風華臨南下前製造的曖昧,這原本只是表忠心的話,聽在用心不純的四爺耳中,便別有一番滋味蕩漾心頭。

  「是麼?」心裡頭慢慢琢磨著這番話,四爺搖晃著薄瓷茶杯,唇畔揚起了微妙的弧度,烏沉沉的鳳眸盯著茶杯中蕩漾的碧綠茶水,罕見地發呆了。

  蘇培盛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四爺唉,您這也不怕自毀形象?風少到底給您灌了啥藥把您弄成這副思春小毛頭的德行?

  「奴才不敢欺騙四爺,連謹……」曹顒忽然想起什麼,微微皺了皺眉,「一路舟車勞頓,甚是辛苦,奴才見他彷彿臉色不好,只精神卻還愉悅,奴才要給他找大夫,偏他不肯,後來奴才上京前又見了他,竟是瘦了些,想來是一刻也不敢忘記為四爺盡心吧!」

  蘇培盛簡直想上前摀住曹顒的嘴巴,哎喲曹大人哪,沒看我們主子眉頭都擰到一起了嘛,怎麼就沒點眼力見呢?還不停嘴?還不停嘴?

  四爺點在桌上的指尖已經停止了,低沉地問道,「他……生病了?」

  曹顒搖搖頭,此次與四爺相見,發現四爺並不如傳言中那般刻薄不近人情,他心中便有了一點念頭想先說出來,當下斟酌著慢慢回道,「回四爺話,奴才說不好,連謹一向看著光風霽月,骨子裡卻不大與人多言自身之事,也不喜和人接觸,奴才也不過仗著多年的情分,勉強他自個去找大夫罷了,只江南形勢複雜,便是他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奴才也怕他難深入其中,若耽誤了四爺的事……」

  胤禛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看向他的眸光中含著一抹複雜的光芒,淡淡地道,「罷了,爺自然明白江南的難處,即便連謹一無所獲,爺也不會怪他,你無需如此多心,他,是爺的……心腹,爺自不會輕易捨棄!」

  曹顒聞言,從江南懸到京城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吐了一口氣,向胤禛深深一禮,「奴才代連謹謝四爺寬憫!」

  「不必。」

  胤禛望著鄭重其事的曹顒,沒來由地覺得有些鬱悶,至於鬱悶什麼,他是不願去深想的。

  到此,胤禛了結心事,終於站起身,打算離開了,說巧不巧,雅間外便聽到掌櫃熱情大聲的招呼聲,「哎喲,竟真是八爺,九爺,十爺,小民還以為眼花了!好久沒見您三位貴人,小民的店可都暗淡無光了!」

  便聽到九阿哥涼涼地笑道,「還是你老兒會說話,這樓上還有座兒?」

  「瞧您說的,別人來沒位兒,您來還能沒有麼?裡面請裡面請,雅間一直都給您們留著呢。」掌櫃諂媚地道。

  胤禛、曹顒在樓上將一切聽得清清楚楚,胤禛皺了皺眉,曹顒見他這個表情,便明白四爺不願和那三位照面,於是走到屋角花架旁,在花架上掀了幾下,那花架連同一塊雪白的牆皮無聲地旋了開來,露出一道五尺左右的洞口,彎彎腰便能走進去。

  胤禛微微挑眉,卻也不說什麼,走到洞口旁,盯了一眼旁邊面色平靜的曹顒,正欲彎下腰,墨檀一個閃身,先一步跨了進去,四爺頓了一下,沒說什麼,隨後跟上,蘇培盛也緊跟上去。

  待三人離開,曹顒把花架恢復原貌,再將四爺喝過的茶杯丟入桌下的暗格中,又從暗格中拿出個一模一樣的放在托盤裡,剛把一切弄妥當,雅間門被重力碰地一聲推開。

  四爺自是不知上面發生了什麼,只是從那洞裡跨出,便能直起腰,走了不到十步,到了盡頭,墨檀上前開門,四爺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隔壁酒樓的某雅間裡,墨檀再次態度自然地上前推開門,領先走了出去,那些客人倒罷了,掌櫃和小兒竟像是沒看見似的,任由四爺幾人從從容容地離開了酒樓。

  四爺不是憋不住話的,可方纔的經歷實在是挑戰了他那根名為政治的神經,他又不願意去猜疑自己信任的人,當下側目充滿疑問地看向墨檀。

  墨檀眨眨靈動的眼,「那本就都是蓬萊山莊的產業,是四爺您的,方纔的秘道是最簡單的,若那幾人硬闖,說不得大東家會動用地下的那條,大概百十丈外,就是那家淘寶閣!」

  四爺抿起薄唇,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風華交到他手上的蓬萊山莊,再完全用原班人馬肯定不可能,他同意恐怕風華也捨不得,他自然要派人有接手,只是那產業遍佈全國,太過龐大,到目前為止,他也只消耗到六七成罷了,那些小規模的茶樓,酒樓暫時還顧念不到。

  罷了,總之,他相信連謹不會害他,既如此,也不必太過計較……

  「墨檀,明日你帶著府上的鄭大夫去見連謹,以後就讓鄭大夫隨身伺候連謹。」

  墨檀一愣,眼眸大睜,猛然搖頭,「不行,主子說了,奴才得待在四爺身邊,好好護著四爺,這就是奴才的功德!」

  四爺聽不懂「功德」的意思,但不妨礙他驀然沉下了眼眸,「到了如今,你還當連謹是你主子麼?」

  墨檀皺巴著一張俊臉,瞅四爺一副你敢承認我就立刻踢走你的架勢,他就算真的這麼想也不敢說,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依然得不到四爺收回成命的表示,垂頭喪氣地答應了,「那好吧,四爺,這可是您派的,回頭在主子那,您得替奴才說幾句好話!」

  四爺點點頭,「你若答應了,爺自然不為難你!」

  墨檀扁了扁嘴,這還不叫為難?再說,主子是什麼人,還需要一個小小的凡人大夫去看病?

  ☆、85第八十五章 撞破秘密

  江南,鹽政衙門內書房中。

  「嘶,輕點——」

  風華頂著一副彷彿在地上打滾過的狼狽模樣,齜著一口小白牙,一邊袖子已經沒了,白生生的胳膊上開了一條兩三寸的傷口,鮮血已經結成疤痕,依舊血肉模糊,隱約看見白森森的骨頭。碧檀正拿軟巾沾水輕輕擦拭,一邊忍不住直吸氣。

  風華見她那少有的不穩重模樣,雖還在疼著,也不由得樂了,「行了,傷的是我,怎麼好像你比我還疼哪!」

  碧檀秀眉微蹙,手一抖,力道重了點,引得風華「哎喲哎喲」慘叫了幾聲,方不滿地道,「主子,不是我說,這都第幾茬刺客了,您就不想法子解決,老這麼遭人暗殺,若是以前的您,能動用那些法術,我們這些下屬也沒話說,可現在您身體不同以前,萬一不小心……」

  風華哼了幾聲,漫不經心地道,「正是因為我現在身體欠佳,說不得才要忍耐幾分,若是以前,我縱是直接宰了他們,也不怕不好收場。可現在,卻只能按著這世間的規矩來,自然收效緩慢。至於這些官員,仗著背景雄厚肆無忌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者天高皇帝遠,他們壓根就不把王法放在眼裡,連太子派的人都敢動,何況我只是一個郡王的門人!」

  碧檀動作依然輕柔,嘴裡卻不以為然地道,「就算按照這裡的規矩來,主子還能受制於他們……」

  風華搖了搖頭,「你還不懂,我的確能輕而易舉殺了他們,可我不能不考慮殺了他們的後果。畢竟,王朝運氣,天地規則,這並不是能輕易擅改的。我若想幫四爺,你們若想從這場皇權更迭中獲得功德,最好別妄動戾氣。」

  碧檀聞言,心情極不好,「難道就任由他們刺殺我們,我們卻不能有一點防範?」

  風華瞥了她一眼,「誰說的?我只是說不能直接動手殺他們,至於他們會不會在官場角逐中被淘汰,那就不管我們的事情了。」

  碧檀知道自己說不過這個任性的主子,歎了口氣,「那主子你說怎麼辦吧,我去佈置便是,您可千萬別動了。」

  「證據我都弄到手了,剩下的時間,我可得好好陪陪我的寶貝了!」風華笑得宛若狐狸般狡詐。

  風華和碧檀說話時,自然是報喜不報憂,實際上,胎兒逐漸成形,集合了父親潛龍母親半神的血脈,已經形成了天生仙體,這就意味著他在母親肚子裡就需要大量吸收精純神力以維持生長所需,以至於風華的身體和力量大不如從前,平日維持一個改變形體的幻術都覺得辛苦,更別提動用高深的法術了。

  須知天地法則是公平的,以風華如今的身份,其實並不適宜懷孕,神仙的壽命幾與天齊,若他們能輕而易舉生孩子,那這天下就不是凡人的天下,而盡被神仙的子子孫孫佔據了!所以,以她半神的身份,想生下這個孩子,需要付出的也遠比普通人孕育一個孩子艱難得多,一個不好,失去半神身份是輕,喪命也有可能。否則神話傳說了幾千年,為什麼神仙生子的故事卻寥寥無幾呢?

  好在風華初來江南身體不適時,她便察覺此關難過,趁著身體還過得去,早早給肚子裡的孩子安排了後路,如今,風華也已明白,若只是失去半神的身份倒不怕,因為照她肚裡孩子吸收神力的天賦和速度,那半神身份她多半是保不住了,但她的孩子將來百分百是能成神的,而當父母的,只要自己的孩子能青出於藍,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

  風華如今也只是要趁著自己還能動時布好局,免得事到臨頭慌亂。

  「碧檀,這幾日便由你來扮我吧,那些老狐狸,必然是要上門來試探我是否真的受了傷,借此確定那些證據是不是在我手中。」風華沉吟了一會兒,道。

  碧檀點了點頭:「主子早該這麼做了,再這樣累下去,小主子都該抗議了!」

  風華摸了摸微凸的肚子,微微一笑,這一笑,倒少了幾分飛揚神采,而多了一縷溫柔。

  ——只要她能度過生產那一關,唔,肯定沒問題的,連時空穿梭都沒能要了她的命,她就不信她會栽在這上面!

  三日後,一紙密折經曹寅之手快馬加鞭送往京城,而江南的老油條們卻還牢牢地緊盯著鹽政司,完全沒有料到,鹽政司和織造府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衙門在各自長官的操作下,已經悄無聲息地達成了默契。

  明面上的折子,曹寅不僅給四爺送了一份,也悄悄地給康熙上了一份,這當然是他事先和風華商量好的,他身為康熙在江南的耳目,可不能做出令康熙懷疑的舉動,此舉更表明了他對皇上的忠心無私。

  而事實上,交給胤禛的,並不僅僅是一份關於歷年來江南官員於鹽政一項的貪污情況,而真正有價值的,卻是風華送上的記錄了江南各個官員私底下陰暗骯髒的密冊,包括一大把可以將這些人牢牢攥在手裡的小辮子。

  胤禛派出墨檀沒過幾天,便收到了這份大禮。

  風華上的是折子,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而給胤禛的暗報中也沒有絲毫脫離正事的敘述,口吻平靜得很,可越是這般平靜,越是令胤禛無端地心頭彷彿堵塞了一般,甚至飄過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難道你就沒想我麼……」

  只可惜風華人在江南,就算他想算賬都找不到人。

  收起暗報,捏著那份奏折,胤禛毫不猶豫地起身進宮,曹寅需要康熙的信任,他也需要。

  今日宮中有些奇怪,康熙不在養心殿,胤禛沒有多想,往常他進宮,一般就見三個人,康熙,他額娘,以及太子,既然見不到康熙,他不妨去太子那轉轉。

  毓慶宮並不遠,胤禛直接穿過花園,更省了許多路,然而胤禛只走在一半,便驚駭地呆住了!

  自從草原上回來後,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的感官敏銳了許多,這其中,自然包括聽覺,百米外的耳語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日子,你在躲朕?」

  「……」

  「整個天下都是朕的,你能躲到哪裡?」

  「……這是不對的,不對的……」

  「抬起頭,看著朕!!」

  「……」

  「哼,怎麼,難道你心裡還在惦記著你那表弟?」

  「我沒有!!不——,您放過他吧,我明白我的身份,不會讓您丟臉!」

  「是麼?你真明白你的身份?」

  「……呵,自然明白,天下都是您的,我的一切榮耀也都是您給的。」

  「既然你想通了,就不許再躲我!」

  「……」

  「保成,抬起頭!」

  「皇阿瑪,我,唔,放開……」

  胤禛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那處,他心裡翻江倒海,腦子裡彷彿一團亂麻,又彷彿一片空白,腳似乎踩在了軟綿綿的雲朵上,全身都使不上力,卻還本能地四周環視一番,本能地盤算——這裡相對僻靜,也看不到侍衛巡邏,沒有人瞧見他……

  胤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府的,他大汗淋漓,渾身濕透,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臉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86第八十六章 避下江南

  胤禛病了,來勢洶洶,如山傾地崩,一時就起不了身了,不得不讓弘暉替他向康熙請假,康熙嚇了一大跳,生怕這個頗得他心意的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貴重藥材流水介賞賜下去,太醫更是一撥一撥派了下去,每日裡百忙中也要抽時間詢問病案。

  德妃身為胤禛親娘,別管心中怎麼想,行動上自不會給人抓著把柄,不止送了藥,順勢還塞了兩貌美丫頭,說是讓她們好生照顧胤禛,想來胤禛在那一屋子妻妾的照顧下還能病成那樣,也是府裡女人不盡心之故,只把個賢惠的四福晉氣得暗傷——都病成那樣了,還派女人,這真是想胤禛活?

  主院的暖閣內,一股子濃濃的藥味,胤禛臉色蠟黃,雙目凹陷,形容憔悴地斜倚在床上,背後墊著靠墊,蘇培盛侷促地站在床尾,弘暉坐在床頭邊的椅子上,正一勺一勺地給胤禛餵藥。

  弘暉也瘦了許多,神情卻十分堅毅,這段時間,沒有胤禛在朝堂上震懾著一干小鬼,他在宮中的日子也有些難過,倒是讓他又把先生教的東西融會貫通了不少。

  每日從宮裡回來,他便來到胤禛這裡,一是盡孝,二也是讓胤禛提點他,免得他年輕沒經驗,不知不覺中犯了錯。

  待喂完了藥,弘暉將藥碗遞給蘇培盛,胤禛揮揮手,蘇培盛忙退了出去。

  暖閣內只留下父子二人,弘暉倒了杯清水,伺候胤禛略漱了漱口,又擰了條熱錦帕遞過去。

  「今兒個你瞅著你皇瑪法如何……」胤禛擦了手臉,捏著錦帕,略有些艱難地開口。

  自胤禛生病後,他日日見到弘暉,第一句便問康熙,弘暉雖心中疑惑,依舊耐心地回答他,「皇瑪法身體不錯,只惦記著阿瑪,已責問過幾遍太醫,阿瑪且靜心養好身子要緊。」

  見胤禛沉默不語,弘暉又試探性地道,「二伯也詢問了阿瑪的病情,其餘叔伯都讓兒子帶話,都說怕來探病誤了阿瑪休息,兒子只說父親正在好轉,並未提及其他。」

  胤禛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心中苦笑不已,也是,他能聽到百米外的聲響,是一件連他都糊塗的意外收穫,他皇阿瑪卻未必能做到,也是他草木皆兵了,想來皇阿瑪也想不到他那時候會出現在那裡,因此並未防範吧?

  只是這種駭人聽聞的皇室醜事,竟讓他聽到了,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如此,一直以來皇阿瑪對太子若即若離的態度便解釋得清了,而太子從英明向喜怒無常的性情轉變,也有了源頭,若照著往常的思路,他本該思考自己能從中謀取道多少利益才是,只如今,他的心也亂了……

  「以兒子的意思,阿瑪不妨在家裡多歇息幾日,這些日子也不知誰惹了皇瑪法,令皇瑪法在朝堂上狠發了幾通火,今兒連吏部尚書都跟著受了掛落,鈕鈷祿家和富察家兩個老大人,都叫皇瑪法罰了俸,在家禁閉。」

  弘暉低聲說著朝堂上發生的事兒,胤禛雖強撐著認真聽了,到底精神不濟,額上已佈了密密的汗珠。

  弘暉眼見在他心目中高大強悍無比的阿瑪從未有過的虛弱,心頭微微一酸,語氣便有些哽咽,「也是兒子不爭氣,倒讓阿瑪在病中還要操勞,若先生在這裡便好了,也能為阿瑪分些憂。」

  風華不在此處,弘暉能商量的人無非鄔思道,然鄔思道再有本事,沒有胤禛坐鎮,於朝堂上也使不上力,無可奈何。

  胤禛眉頭微微一斂,想起遠在江南的那人,無聲地歎了口氣,「你皇瑪法想是為了江南的那些糟心事,那鹽課歷年貪污不斷,以往是沒有把柄,且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今皇阿瑪抓住了契機,如何還容得下那些蛀蟲,只怕要派個人下江南去主持……」

  腦中靈光一閃,胤禛直身坐了起來,皺眉思考起可行性,弘暉忙扶住他,面帶擔憂,但見他阿瑪分明是想到了什麼,也不敢打擾。

  「派人主持……」胤禛皺眉思索。

  鹽課之案非同小可,只他手中掌握的那些官員的陰私之事便讓人觸目驚心,殺氣重重,尋常官員去了,便猶如肉包子打狗,能囫圇回京都難,更逞論完成任務。皇阿瑪對此必定心知肚明,如此,若皇阿瑪真想徹查,那麼派去的人,份量太輕了不行,至少要是位宗室,且有一定地位的宗室。

  而以他的名聲身份,豈不正好?

  對於他來說,鹽課之案雖然詭譎複雜,危機四伏,但是有風華接應,處理起來應該不難,至少不會動搖他已有的根基,說不得,不止能處置一批蛀蟲,還能拔掉老八在江南設下的爪牙……

  「弘暉,若留你一人在京城,你可有信心抗住你那些能幹的叔伯?」胤禛忽然問道。

  「……」弘暉一頭霧水。

  隔數日,雍郡王病癒上朝,雖消瘦了一大圈,精神尚好。

  康熙見了高興,終於露了個笑模樣。

  朝堂上仍然為了江南鹽課貪污一事鬧得不可開交,康熙雖然不悅,到底不像前些天那樣發火,只沉著臉不說話。

  胤禛從頭到尾聽了下來,心中愈發打定主意。

  早朝尾,康熙如胤禛或者說大部分朝臣所料,宣佈派人南下主持鹽課案,大皇子黨、太子黨、八皇子黨頓時蠢蠢欲動。

  然而,沒待康熙指定,雍郡王直接繃著一張冷臉,下跪請旨,以皇子之尊,請求親自下江南!

  人人都知道雍郡王對貪官深惡痛絕,眼底不容半粒沙子的主,這次鹽課貪污案鬧得這麼大,這位主坐得住才怪,他請旨倒也不突兀——對於中立的大臣們來說,倒寧願是這位爺去江南,總比那些心懷鬼胎的皇子黨有用多了。

  康熙沒有立即答應,只神情莫測地盯著胤禛,盯得滿朝文武心頭發毛,十三阿哥幾乎要忍不住跳出來給他四哥求情了。

  好容易熬到早朝結束,胤禛沒得到任何回應,也沒去戶部,沉著臉回了府,誰知,剛進了府門,康熙的聖旨跟著便下來了。

  這件差事,還是落在了胤禛頭上!

  ☆、87第八十七章 生子異象

  風華覺得,女人生孩子,那是比她的修煉還要艱難痛苦的事情。

  懷胎十月吃的苦頭數也數不盡,書上說母體體質好,反應就會輕些,狗屁!

  前期,風華足足吐了三個月,吃什麼吐什麼,連白粥都難以入口,要不是身體素質著實強悍,怕就要脫形了,饒是如此,自她修煉有成以來,便沒有變化的體型,也足足瘦了一圈。

  中期,不吐了,變得狂能吃,一天不吃個五六頓都覺得肚子是空的,那瘦的一圈很快就補了上來,但是風華悲催地察覺到,她好不容易積攢到半神狀態的法力靈氣,便如同遇到了黑洞一般,幾乎被席捲一空,幾乎連外部的幻象都快維持不住了。

  後期,風華已經確定,她肚子裡的小東西,被她的靈力滋潤筋骨,已經形成了天生靈體,無須苦苦修煉,自然而然便能汲取天地間的靈氣,假以時日,便能自然成就神體。

  然而,小東西越是了不起的存在,對風華來說越危險。

  自天地開闢後,神仙育子便是一件搏命的事情,其中要打破的天道規則,以及牽涉的因果糾葛,可不是輕易能承受得起的,縱然有幾個神仙留了後代,那都是成神成仙前的因果,多半還是以收徒的方式傳承下去。

  風華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的話,恐怕她也懷不下去,可現在,與腹中胎兒骨血相連九個多月,縱是鐵石心腸,也是不願割捨了。

  幸而她身邊還有幾個可用之人,如碧檀,也有一些手段,幻化了她的模樣,幫她掩飾身份,處理政事,實在決斷不了的,才拿來給她處理,她自己只管深居簡出,安穩養胎,對外卻宣稱是她的側室有孕,也是為了將來給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這般身份對換,一來,風華起先出現在江南眾官員面前的時候不多,沒有洩露過多個人特點,二來,碧檀非尋常女子,樹本身就沒有性別之分,碧檀當初也是為了服侍風華方便,才確定了女子性別,心中卻無男女之分,幻化成風華後,那一身灑脫自在也學了個十成十,居然也平平安安挨到了預產期,無驚無險,無人發現其中貓膩,不得不說,風華腹中這個孩子確實有大福氣。

  風華誕子,動靜必然不比尋常人生子,碧檀遂早早將衙門裡的政事安排妥當,兩人帶著一行忠僕早早去了郊外別莊,嚴嚴封鎖守護,唯恐引發異象過於顯眼,引來禍患。

  卻說這邊風華忍著兩輩子從未經受過的痛苦,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全心全意應付著一波一波湧上來的痛楚,那邊胤禛一行也日夜兼程,來到了蘇州。

  胤禛一向低調,又唯恐遇到阻撓,一隊人微服出行,日夜趕路,到了蘇州城外,卻是晨曦初升,天光大好,映著遠處的城門,很是美好。

  「四爺,快看!」

  蘇培盛騎在馬上,跟在四爺身後,這時卻不顧規矩地縱馬上前,指著東南方向,驚詫地低喊!

  胤禛皺眉抬頭,頃刻間,就被天邊的變化吸引住了心神!

  朝陽初升,金黃融融,天邊一片橙色中,竟聚集了大片璀璨錦色,雲蒸霞蔚,五色流光,紫氣氤氳,映染了半邊天空,那霞光彷彿有生命般流動變化,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隱隱顯出頭角崢嶸、五爪騰空的尊勢,昂首吟嘯間,驀然下衝,倏忽間失去了蹤影!!

  剎那,朝陽褪去了金色,高懸東方,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行人的幻覺一般,沒留下一絲痕跡。

  「這,這……」蘇培盛目瞪口呆,心驚肉跳,心知自己發現的異象,非同尋常,只恨不得抽爛自己的嘴巴,叫自己多嘴,把自個的小命懸在了一根線上!

  胤禛面上不動,心中翻騰驚駭,他視力極好,自然看出最後那威風凜凜的形象到底是什麼,再聯想到那動物的象徵,只覺頭暈目眩,坐立難安——皇阿瑪年富力強,更無失德之舉,大清四海雖不昇平,卻也稱得上強盛,為何會在此處出現真龍降世之象?

  難道是他離京前發現的那事過於違背人倫,所以上天示警?

  他是剛毅果決之人,想到愛新覺羅家的江山恐怕有危機了,心中的惶恐茫然一閃而逝,便下定了決心,眼中閃過狠戾殺氣。

  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在事情沒傳開之前,扼殺其於萌芽之際!

  胤禛收回了視線,看向自己一干屬下,察他們神色,只有少許人窺到天機,卻懵懵懂懂,頗為混沌,唯有蘇培盛緊張恐懼,顯然是想明白了。

  這些人都是自己心腹,自己絕對相信他們的忠誠,既然如此,也就不必斬草除根!

  因時候還早,城門外不過三兩趕早的車馬行人,路邊擺著一兩個早點攤子,間或傳來一陣嘈雜聲音,顯得很是平常,況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走路看天,這異象畢竟是「像」,沒有聲音,無聲無息就過了,除了胤禛一行,竟沒有人察覺。

  「蘇培盛,我們去那邊看看!」胤禛沉聲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

  原先進城找風華的念頭早就拋到了一邊,此刻,胤禛滿懷猶疑、憤怒,恐慌,震驚等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心中彷彿塞滿了金石,沉重至極,恨不得第一時間揪出那罪魁禍首!

  一行風塵僕僕的人馬在城門前打了個轉,很快向東南方飛奔而去,沒有引起半分注意。

  整整痛了一天一夜,血色中誕生的孩兒,幾乎要去了風華的小命,於晨曦初升時,呱呱墜地,金色的光芒中泛著氤氳的紫氣,不知從何處射了進來,籠罩在孩子身上!

  風華筋疲力盡,揚唇而笑——孩子滑下產道的那一瞬,她的心情既解脫又沉重。

  從此以後,就有了真正的血緣牽絆,她會把最好的一切都奉獻給他,愛著他,護著他,這樣的感情,讓她覺得陌生,卻很輕易就接受了。

  溫柔地抱起打理乾淨後的孩子,小小的肉糰子活潑地舞動著四肢,哇哇大哭,紅彤彤胖乎乎,濃密烏黑的胎毛卷卷地貼著幼嫩圓潤的頭顱,小眉毛淡淡,小眼線長長,小鼻子高高,小嘴巴嘟嘟,雖然剛出生,卻已看出五官酷似父親,又綜合了母親的優點,將來精緻俊美不在話下。

  只是,太像那位了,任誰看一眼,都無法否認他和那位的關係,要是把孩子大刺刺帶到那位面前,以那位的多疑敏銳,只怕一下子就能猜到真相,到時候,只怕那位是不會讓她一個人帶孩子的,原先她把孩子帶在身邊的念頭卻要改一改了。

  碧檀看著風華抱著孩子一時微笑,一時歎氣,一時皺眉,也不知在想什麼,既然想不通主子的想法,便將注意力投注在這個她參與接生的孩子身上,見小傢伙抽抽小鼻子,砸吧著小嘴,不由得笑了。

  「主子,小主子怕是餓了,瞧他翹著小嘴兒,這是在找食呢!」碧檀先做足了功課,對於帶孩子的經驗,那真是一日千里,對孩子的小動作,更是瞭如指掌。

  風華低頭一看,小寶貝皺著眉,似乎再不給他吃他就要哭了,莞爾一笑,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你給我擰一條熱巾擦擦。」

  風華是不打算找奶娘的,再好的奶娘,有她的奶好麼?

  撩起衣襟,擦了擦胸口,小肉糰子彷彿聞到了味道,迫不及待地湊了過來,吧嗒著粉嫩的小嘴,一下子就找準了目標,一口叼了起來,使勁兒吸吮,那用力的。

  「嘶……」真疼啊,風華倒抽了一口氣,別說,常聽人說「吃奶的勁兒」——還真不能看不起嬰兒吃奶的力氣,雖沒牙齒,可比啃一口還疼!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肉糰子飯量極大,風華出乳頗豐,卻剛剛好夠他一個人吃,多一滴也沒有。

  待小肉團兒吃完了,碧檀忙接了過來,豎著輕拍了一會兒,直到他打出了奶嗝,才輕手輕腳地把他放進床頭邊的搖籃裡,而小肉團似乎也很習慣碧檀的氣息,竟也沒反應,逕自瞇著眼,打了個小哈欠,睡過去了。

  主僕兩人盯著沉睡的小人兒,心裡滿滿地溫馨寧靜。

  忽地想起了什麼,碧檀睜大眼側身問風華,「主子,咱好像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情。」

  「嗯?」風華依舊盯著小人,漫不經心地。

  「主子忘了給小主子起名兒了!這麼長時間,我居然也忘了提醒主子!」碧檀壓低聲音,懊惱地道。

  風華微微一笑,「我早想到了,只是原打算請那位給賜個大名兒,雖然那位不知道他的身份,咱們心裡明白就成,我是給不了他完整的父親,好歹能有個念想,將來他長大問起來,我也好有話說。」

  「可是,」碧檀皺了皺眉,為難地看了看小主子,「小主子和那位太像了,根本不能抱到那位面前,一旦戳穿了,主子你就麻煩了。」

  風華撇了撇嘴,「罷了,我原是有那個打算,現在也只好改主意了,就說我在南邊生了個兒子便是,也不要把孩兒抱到他面前,一個有用的下屬,求他給後代賜個名兒,想來他是樂意的。」

  「那小主子將來怎麼辦?」碧檀歎口氣。

  「什麼怎麼辦?我自帶在身邊教養,以我現在的身份,便是將來回了京師,也定不會住他府上了,到時候你便留在孩兒身邊,還有甚不方便的?對外就說孩子的母親難產去了便是。」風華不以為意。

  都走到這一步了,後面便沒有什麼好想的了,她這麼大人當年都弄到了正經的身份,何況剛出生的孩子?這個孩子是她一個人的,沒有人能奪走。

  「那主子給小主子起個小名兒吧,也好叫呢。」碧檀想了想,也確實,遂轉開了話題。

  「我覺得肉團兒就挺好。」風華仔細瞅了瞅搖籃裡的小人兒,一本正經地道。

  「主子!」碧檀白了風華一眼,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媽嗎?

  「唔,」風華摸了摸下巴,暖暖地一笑,「那就叫壽安吧,一生福壽安康就好,我對他也沒別的要求。」

  現在的風華,是怎麼也想不到,她兒子的未來,可不僅僅只是福壽安康!

  兩人正說著,房門外人影晃動,便聽到一聲低喚。

  「碧檀姐姐在麼?」

  風華和碧檀對視了一眼,碧檀聽出是她手下的二等丫頭雲朵的聲音,上前開了門。

  「怎麼了?」

  雲朵的聲音裡有幾分焦急。

  「碧檀姐姐,門外來了一路人馬,都是一口的京片子,說是要找人,硬要進莊,看領頭的人,怕是來歷不簡單,咱們的人也不敢得罪狠了,所以快頂不住了。」

  風華皺了皺眉,京片子?

  她輕聲對門外道,「碧檀,你去看看吧。」

  京片子——她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是。」

  不一會兒,她心頭一動,竟是碧檀在莊子門口用密音傳她,聲音中滿是意外及不安,「主子,不好了,是四爺來了!」

  ☆、88第八十八章 捅破窗紙

  碧檀怎麼也沒有料到,她打開門,一抬頭,便看到了那位絕不可能在此地出現的人!

  其實吧,官場上到了風華這個位置,京城裡有個風吹草動,一般是不會不知道的,她和周邊的官員混得也不賴,就算她一時沒得到消息,人家也不吝與她分享情報。

  可關鍵是,這次來的人不是別人,是雍郡王,人家風華的主子,難道還能不通知人家?既然如此,那還有他們什麼事?賣人情也不是這麼賣法。

  江南官場詭譎複雜,派系林立,基本上只要不是刻意隱瞞身份的,都知道對方是哪個陣營的,如風華,因沒有事先抹掉背景痕跡,還沒到江南,下面人都差不多摸清底細了,原本還惴惴不安,生怕來個雍郡王那般冷面無私的人物,孰料風華表面功夫做的不錯,甚是融通圓達,瀟灑不羈,頗有幾分江南才子的味道,輕易又不與人交惡,倒是意外之喜。

  可誰也不知道雍郡王是怎麼想的,愣是沒有通知人家風華,直接殺了過來,頗有點給人一個驚喜的意思,只是這到底是驚還是喜,看此刻碧檀的表情,也就不好定論了!

  碧檀是瞪大美目,傻望著胤禛,以及站在胤禛身後面露詫異的蘇培盛,往日的機靈穩妥一絲兒不見,只張口結舌,一時無語,只能抓緊時間向風華求救。

  而此刻,胤禛心中掀起的波瀾並不比碧檀小多少!

  原以為這個防備嚴密的莊子上必然隱藏著什麼秘密,那些出莊阻攔的護院身手不凡,竟與他身邊精挑細選的護衛們不相伯仲,若非人數太少,只怕他這邊還制不住對方,想來這些人是有來頭的,只是沒想到,出現的主事人居然是碧檀!

  這個貼身伺候風華的丫鬟,他當然見過,只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

  種種猜測疑慮在心中翻騰,面上依舊無甚表情,不待碧檀開口,一腳跨進門,沉聲道,「你主子呢?」

  碧檀覺得嘴裡直泛苦味,當著一干人的面,卻不能不答,「回四爺的話,主子……略抱小恙,前些日子便來了莊上修養。不知四爺駕臨,請四爺恕怠慢之罪。」

  抱恙?他認識風華這些年,可沒見風華生過病!

  胤禛擺了擺手,峻聲道,「無妨,既然抱恙,自該修養,如今可好些了?現在起身了沒?你帶我瞧瞧去。」

  「這……」碧檀心裡左右為難,卻怕溢於言表,被四爺看出端倪,只好咬著牙,慢吞吞地起身帶路,心中則連連向主子叫苦。

  也不知胤禛是不是感覺到什麼,冷電般的目光在碧檀身上一閃,竟讓碧檀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差點就當場失態

  正好,風華的回應幽幽傳來過來。

  「罷了,你帶他過來吧。」

  「主子……」

  「無妨,這等巧合,便是人為也是安排不出來的,可見是天意,我所做雖然出格,然而對他卻沒有壞心,他定不至於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總要給我說話的機會。」

  「……是,總有主子說的理兒!」

  胤禛原先便留意著碧檀的行動,見她一反往日的伶俐大方,腳步遲緩,雖低眉順眼,卻散發出濃濃的不願,分明是心中有鬼,他卻不懼此時處境,反倒心頭大怒,因迫切要見到風華,才忍了!

  只幾息間,便見碧檀一改遲疑之態,彷彿服了什麼定心丸一般,面露一抹略帶無奈不安的笑意,行動卻回復沉穩,向胤禛福了福身。

  「四爺請隨奴婢走。」

  胤禛是多疑之人,只是到了此時,也容不得他退步,便乾脆大方地跟了上去,蘇培盛欲言又止,跺了跺腳,挺著圓乎乎的身材,敏捷地跟了上來,那其餘護衛,便留在了門口。

  越往裡走,他心中越覺得不對勁,若按往常,風華雖桀驁,知曉他來了,也斷不會安居室內,除非碧檀壓根沒稟報,可若沒稟報,是碧檀自作主張把自己帶到風華那邊,這種奴才能在風華身邊停留麼?

  到了正室門口,胤禛停下了腳步,無端地感到了一股心悸,拖住了他的腳步,偏偏,碧檀猶豫了半晌,低聲道,「四爺,主子在裡面等著。」

  說罷,推開了房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飄了出來。胤禛臉色一變,莫非連謹不是抱恙?而是受傷?未及看清室內擺設,一個閃身便進了房,「碰——」一聲,順手揮上了門。

  碧檀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思忖,看四爺的焦急模樣,似乎,事情還有轉機哈?

  室內的一幕,深深地把一向淡定帷幄的四爺刺激得當機現場!

  描金雕花、錦褥緞被的華美拔步床上,一名秀髮如緞般散開的絕色女子略有些無力地斜倚在床邊,翠眉軒長,烏眸點漆,襯得肌膚越發蒼白勝雪,卻面帶恬然沉凝的笑容,充滿慈愛地望著懷中的——大紅色的襁褓!

  那絕色的容顏,帶著明顯的女子初產後的倦怠,看在胤禛眼中,既熟悉又陌生,半晌,方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你,連謹?」

  他在做夢麼?是他過不去心中的那個坎,才會夢到自己戀慕的對象由男子變成女子?

  女子烏濃的眼睫微微一抬,還是那麼精緻完美的眼眸,溢彩流光中少了幾分懾人的光芒,多了一抹溫軟醉人的風情。

  「是,四爺,好久不見。」

  胤禛緊緊閉上了薄唇,額頭跳起了幾根青筋,那句「你騙我」在心頭滾了又滾,心臟被火熱的岩漿和刺骨的寒冰齊齊包圍,除了疼還是疼,只是被那大紅襁褓刺激著,終於沒有吼出來。

  他攥了攥拳頭,忽然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到床前,向風華一伸手。

  風華自然會意,略有些不捨,見小壽安睡得香甜,粉嫩的小嘴邊吐出一串串口水泡,輕易不得醒,於是安靜地將手中的孩子交到他手上,到底忍不住,多嘴叮囑了一句,「四爺小心些,他剛剛睡著,小心別弄醒了。」

  胤禛腦中的那根神經終於繃斷了,他怒極反笑,「你當爺沒抱過孩子?當年弘……」

  邊說邊瞥向懷中軟乎乎的乖巧肉糰子,話卻沒能說下去——像,太像了!

  就是他自己,不常照鏡子,也是一眼就能看出,這孩子是自己的骨肉!

  那眉眼鼻子嘴巴,精緻俊秀到極點,有著風華的神韻,卻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般,誰也沒法錯認。

  弘暉也是肖似他的,卻不及這孩子,還是小小未張開的模樣,就能看出十成十像他,實在是,讓他滿腔怒火便如遭遇了冰雪,「茲茲」熄了個一乾二淨。

  「他,什麼時辰出生的?」

  「寅末卯初,旭日東昇時,倒是好兆頭。」風華輕輕一笑,身為修行的人,自然是信這些的。

  猜測成真,胤禛反而不敢相信了,抱著肉糰子,心中驚疑不定,百感交集!

  金龍降世時,正是這孩子出生……

  他不敢再深思下去!

  轉而想到這孩子的身份——「那次狩獵,是你?」

  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那根本不是春夢,哪有那麼細緻入微的春夢?原先模糊不通之處,此刻都有了解釋。

  風華乾脆地點頭,反正都識破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坦誠些,還能為自己母子掙到應得的未來,「那次,你我都只是恰逢其會,所以,也不能說誰對誰錯,既然發生了,我原先是想著忘記就算了。」

  說到這裡,被胤禛狠狠瞪了她一眼,「哼,算了?難道讓爺的骨肉流落在外?」

  說到這,胤禛臉也黑了,他終於對剛才被有意無意忽視的問題提起了重視,「你是女子?你一直都是女扮男裝?還去考科舉?做官?」

  越說,胤禛臉色由黑轉青又轉白,抱著襁褓的手都有些抖,嚇得風華顧不上回話,一疊聲地道,「四爺,四爺,抱緊點,穩當點,可不敢摔著!」

  「閉嘴!」胤禛終於吼了出來。

  「哇——」肉團兒被近在耳邊的天雷給炸醒了,睜開了那雙朦朧的小小鳳眼,水汪汪地『看』著胤禛,委屈地大哭起來,聲音又洪亮又包含感情,哭的人小心肝一顫一顫,心疼得都快碎了。

  肉團爹發了火才知不妙,小娃一哭,簡直是驚醒了一座活火山,一時間手忙腳亂,肉團娘扶額低歎,到底接過了哭得可憐兮兮抽抽搭搭的小人兒,哄了又哄,總算安撫好了。

  這一打岔,胤禛和風華之間的氛圍鬆緩了不少,風華懸著腕,虛虛地撫摸著孩子的小臉,動作小心翼翼,眼神溫柔滴水,一邊輕聲解釋。

  「四爺莫惱,非是我有意欺瞞,只是當年家中人丁單薄,只剩我一個,又隨著父親走南闖北,如何瞧得上那悶在後院的閨閣生活?索性做了男裝打扮,想著能逍遙一世,也是福分,誰想到會遇到四爺呢?

  後來,四爺的知遇之恩,更叫我無法開口了。況且我若那時候坦誠身份,只怕四爺才要懷疑我心懷叵測,竊以為,以謀臣身份追隨四爺一生,於我而言倒也是種好選擇,可這世事就是不能隨我們心意。那次狩獵後,我何嘗不是日夜懸心,且又結了珠胎,我無法抉擇,便只能請旨來江南了,我想著,生了孩兒,到時候帶在身邊教養,四爺大約不會嫌棄多養一張嘴,且隨了我姓,剛好繼承我家香火……」

  「不行!」胤禛斷然拒絕,「我的孩子,自然要回王府!」

  風華抿了抿嘴,吸一口氣,仿若沒聽到這句話,繼續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兒長得太過肖父,斷然不能出現在四爺面前,又有四爺今番出現,我原先的算盤,是完全行不通了。」

  「你知道就好。」胤禛語調冰冷,然而看向小人兒,眼眸中還是閃過了幾縷柔和,他子嗣本就不豐,突然添了一名活潑健壯的,由不得他不欣喜,況且這個還是,還是他心儀之人所生,又如此像他,又有那麼奇特的出生異象……

  「那,屬……連謹敢問四爺,您有什麼打算?」

  「自然是『風華』病逝,你和孩子隨我入府——名分上,我不會虧待你們。」胤禛徐徐地、理所當然地道。

  這其中身份的轉換處理雖然有些麻煩,可他也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孩子活在他無法掌控的地方。

  想起如今手腕不凡的弘暉,他更加期待風華去教養他們的孩子,他會給她爭取更高的名分,保證讓他們母子不分離,好好盯著這個孩子成長——這一切,是目前他能給予他們的所有。

  雖然是意料中的答案,風華還是滿頭黑線,也是,作為一個封建社會的皇子,她實在不能期待他有別的念頭,只是,她前面那一大段剖白難道他一點都沒有聽進心裡去嗎?她要是能忍受後院生活,當初又何必巴巴地女扮

  作者有話要說:某懷孕了,聽說不能上網,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上網^^……

  ☆、89第八十九章 艱難說服

  一時間,室內一片安靜,襯得小壽安酣眠發出的小呼嚕聲格外響亮。

  良久,風華換了個姿勢,極自然地拍了拍床邊,胤禛從未有過這種經歷,微微一怔,倒也沒有拒絕,出奇耐心地坐過去,眸光在壽安身上停了一停,轉而凝視著風華。

  風華再次開口,仍然直來直去的,但聲音很是懇切,顯然是發自肺腑,毫無虛偽迂迴之意。

  「四爺,說句冒犯的話,您能給咱們什麼?最高無非是一個側福晉的位置,且不說四爺府上會因為無緣無故多個兒子多個側福晉引來多少猜測,只說我們母子,我兒子便要頂著庶出的名頭,頂著別人隱晦的目光,一輩子都摘不下這憋屈帽子,何苦呢?」

  「難道跟著你就是好的?你又能給他什麼?縱使你現在做了官,可你別忘了,你是女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比如我這次與你巧遇,難保就沒有別人沒有下一次。一旦暴露,這就是欺君之罪,你想要孩子和你一起擔驚受怕一輩子?」

  胤禛並不生氣,這些他自然都考慮到了,可在他心中,作為皇子的庶子,總也比作為漢人的後代要更有前途,何況,那個異象……

  也就是風華,和胤禛處了這些年,胤禛深知她的不凡,尋常手段在她身上絕難施展開,且前段日子兩人間的曖昧剛剛明朗,正是情甜意蜜的時期,胤禛再鐵石心腸也有繞指柔的一面,若是換個人,他哪裡還會這般好聲好氣地徵詢對方的意見,早就一聲吩咐,把母子二人搬回去了!

  風華笑了,就怕胤禛起性子不聽她解釋,既然能開口問,她就有爭取的餘地了。

  「他想要什麼,我便能給他什麼,財富,身份,權勢,自由,甚至——裂土稱王!」風華輕描淡寫地道。

  胤禛聞言,心頭一震,目光倏然轉為凌厲,冰寒刺骨,一身氣勢更是駭人,似要將風華看穿,風華卻是不懼,柔柔地微笑,慢條斯理地繼續。

  「四爺是知道我的,我於稚齡便能撐起蓬萊山莊,掌握富可敵國的財富,本就不是安分的,又欲以男兒身終了一生,自然便要以男子的角度去考慮前途,如今我身為一名謀士,總要防備著鳥盡弓藏,我這般想也是順應史實,情有可原,倒不是四爺對我不好,您說是麼?」

  史上的隆科多,年羹堯,雖說最後覆滅也有他們立身不正的緣故,但對於其他追隨雍正的人來說,也不能不說是兩個血淋淋的教訓。

  哪怕四爺目前算是她的情兒,有情有義,她也絕不會相信四爺看重她更甚於江山,所以,當她沒了利用價值時,當她可能觸犯他心中的底線時,當帝王的多疑病落到她頭上時,難保不會落得個走狗烹良弓藏的地步,帝王的疑心啊,輕易不要去試探。

  「所以,將蓬萊山莊交給四爺後,我精力充沛,又閒著無事,便在海外一個無主小島上給自己做了個小窩兒,力求經營得舒適安穩,待將來老了沒用了,也好有個清淨享福的退路。這些,對於謀臣而言,進可輔佐,退能自保,不啻於最圓滿的理想狀態了,我這般說出來,四爺也能理解吧?」

  胤禛輕嗤一聲,不置可否,他是上位者,而同時又有皇帝太子壓在頭上,處境遠非高高在上俯瞰眾山小可比,所以並不是不能理解風華的「謀臣之道」。

  只是,海外的無主小島?胤禛不動聲色,眸中卻閃過一道光芒。

  「我這輩子,定然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若他作為我的兒子,至少也是嫡出的名頭,將來他可以完全繼承我的小窩兒,一份富貴安穩無拘無束的生活是手到擒來的,便是他成為您的庶子,以後做個閒散宗室,也不過如此了吧?」

  「是。」胤禛簡單明瞭地道,他確實有著極強的自尊,話說,身為一名高高在上的皇子,哪個沒有爆棚的自尊心?但風華的語氣,就像是在與他閒話家常,絮絮叨叨,是那樣平淡又平實,莫名地讓他生不起氣來。

  「但在我這裡,他能享受到您所能給予的所有福利,同時,他不必擔負皇室宗親那壓死人的責任義務,不被那龐大繁複的人情交際束縛,試想想,還有比這更逍遙自由的人生嗎?人生在世,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胤禛本就不是個輕易動搖信念的人,並沒有被風華的話說服,或者說,風華有風華的立場,她是從慈母的角度去為孩子爭取未來,而胤禛,則是站在男人、父親的角度,去思考孩子的前途,試問,天下男人,有幾個不愛權不愛勢?那「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難道是說著玩的?

  「你有你的道理,但是,你沒有問過他,就知道他喜歡這種生活?你怎麼知道他就不喜歡權力呢?你能給予他富裕平穩的生活,但你能給予他至高無上的地位嗎?這個,只有他生在皇家才能得到!爺覺得,這得等他長大了,自己決定才行!要不,等他十五歲,咱們再問他!」

  屁,被你個封建奴隸主養大的,還能有別的心思?十五歲,黃花菜都涼了!

  風華斜睨了一眼正氣凜然彷彿剛才那番誘騙之語不是出自他口的男人,差點沒氣樂了。

  「四爺,不要告訴我你打算換繼承人!」風華呵呵一笑,並不為所動,眸底深處的驕傲睥睨並未有絲毫動搖,聲音漸低,「弘暉是我一手教導的,他處事從容,胸襟坦蕩,謀略,決斷,風度,樣樣不缺,完全是一位合格的繼承人,無論是繼承王位,或者……將來更進一步……」

  胤禛額角跳了一下,抿了抿薄唇,似乎是想反駁,然而掙扎半晌,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否認風華這大逆不道的話。

  「我的兒子,若隨你回去,現在不過是一名身份備受質疑的庶子,而將來,或者是名閒散貝勒,或者是閒散王爺,這有什麼不同呢?那所謂的權勢,所謂的至高無上的尊位,和他有半文錢關係?您也許是真心喜歡他,可他的前程未來,唯有我能不受束縛地給予他!」

  風華的口氣是如此大,大有捅破天不罷休的架勢,以至於胤禛被噎住了。

  風華並不打算放過他,一鼓作氣地道,「您別以為天下就大清這塊土地,東南西北,廣沃的平原,豐饒的山林,豐富的海洋,溫暖的島嶼,無主的地兒多了,有本事,有魄力,有實力的人,誰都能去啃一口,只要我兒子想要,我就能為他建立一個比大清還大的國家,稱王稱霸!我的兒子,本就該擁有最好的,又何必巴巴兒等別人給他那一點兒施捨?」

  這番話,慷慨激昂,說的胤禛眸底異彩連連,那固有的想法被衝擊得支離破碎——他從不認為風華是信口開河之人,她既然說出口,那便是真有其事,如果是真的……

  見胤禛有些意動的跡象,風華忽然歎了口氣,轉了一種稍微低沉無奈的語氣。

  「從兒子的立場來說,我不能答應你,從我的立場來說,我更不能答應你。」

  「我承認,我是對四爺抱有主從之外的感情……四爺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打動人心並不難,但是,但那也不能成為我自願加入後院的原因,就是四爺您,認為我是待在後院做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德女子更好,還是身為謀士為您效忠更符合您目前的需求?女人,您何曾缺過?梅蘭竹菊,想要什麼樣的沒有?一名還算有本事的謀士,人才,那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吧?」

  「那又如何?」人才固然難得,可是,他怎麼能容忍他的女人拋頭露面呢?再說,就算風華入了他的後院,也完全可以繼續為他出謀劃策。

  風華眉頭輕皺,盯著胤禛,緩緩地,一字一字地道,「最重要的是,以我不喜束縛的性格,若是被迫困居一隅,失去了自由揮灑的天地,卻要同幾個娘們勾心鬥角,那就如同魚兒缺了水,我會死,一定會死!」

  胤禛驀然抬眸,怒氣勃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威脅我?」

  風華搖了搖頭,看向沉睡的壽安,「我都有兒子了,怎麼會輕易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脅別人?那也太傻了。我是在闡述,闡述一個事實,四爺是瞭解我的,不妨聽我這一句。我不說,您會下意識地忽略這個結果,我說了,您才能認真重視起來。」

  「……你說的,爺要好好想想。」

  風華是說到做到的,而且,胤禛其實也難以想像風華像後院的女人那樣,每天沉浸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中,為了點針尖大的事勾心鬥角,風華說得那麼明白,胤禛想要答應她,然而看到殷切望著他的那雙剔透美眸,那張蒼白的,與往日的張揚迥然不同的面龐,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主意,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站了起來。

  答應她,她就還是自己的謀士,他可以依然和她朝夕相處,毫無隔閡,他可以隨時看到這個兒子,關注他的成長,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

  可是,這也意味著她將活躍在一群男人中,不是獨屬於他,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接近自己的兒子,甚至,讓他的兒子以僕屬的身份出現,低人一等……

  不不,他要好好考慮,好好考慮……

  作者有話要說:某舉得,以風華的性格,半神身份估摸不會這麼輕易爆出來,但是她也絕不會婉轉進言,要勸,也絕對是理直氣壯、張揚無顧忌的,而四爺雖然愛憎分明,卻不是那種不給人解釋的性子,想想,歷史上,四爺給了年羹堯多少次懺悔的機會呀,是人家沒抓住……但願四爺沒被我寫崩了……

  ☆、90第九十章 麻煩迭起

  這一考慮,就是一個多月。

  四爺忙啊,忙著見江南的各級官員,忙著周旋在各個勢力之間尋找突破口,忙著收集證據,忙著……

  自從四爺不顧風華反對,把暫住地安置在風華這個莊子裡後,坐月子中的風華就再也沒見過胤禛。

  雖然沒時間見風華,倒是有時間抱兒子——每隔兩天,蘇培盛便奉命前來抱著小主子去和四爺「培養感情」,蘇培盛不愧是四爺手下第一忠僕,對於主子忽然多了個小主子,居然沒有什麼驚詫的表現,反而立刻就進入了狀態,不知道從哪弄來了由嬤嬤奶娘丫鬟組成的郡王之子的標準配備,似模似樣地照顧起來,碧檀更被使喚得團團轉,搞得原本屬於風華的莊子像王府別院似的。

  風華是哭笑不得,這種幼稚的奪子手段,真不像出自四爺之手,卻也沒有阻擋蘇培盛的一腔熱情,反正孩子最終還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就讓他先痛快幾天吧。

  於是,等風華做完月子了,小壽安長開了,四爺還沒下定決心。

  他早就知道風華的本事,這些年,靠著風華給他的戒指,不僅生活上得到了極大的方便,甚至還賴此躲過了好幾次刺殺,他對風華的真正底細不曾懷疑卻也深深地忌憚著,生怕她哪天就學真道士退隱山林或者白日飛昇了,尤其是如今她有了他的孩子。

  如果他不把兒子抱回去,讓兒子跟著風華,真如風華說的去海外打下一片天地也罷了,萬一這孩子繼承了他娘的天分,難道,要讓他的兒子跟著他娘做小道士?

  於是,四爺又堅定了拖延風華的決心。

  當然不能說是四爺出爾反爾,主要是他這趟主要任務不是收穫老婆孩子,本身就忙得不行,又因為一點私心,下意識不願去思考風華擺下的難題。

  自風華的性別暴露後,一向對下屬要求嚴苛的四爺彷彿就忽視了這個人,再也不以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她了,風華一個月不能理公務,他問都不問一聲,後來風華才從碧檀的嘴裡得知,四爺把她那一攤活都接了過去,百忙中抽出時間處理,讓風華小感動了一把。

  小壽安越長越可愛,白白胖胖圓圓嫩嫩,愛笑愛鬧,極少哭,然而他用那張與四爺一模一樣的小臉做出各種可愛表情,簡直萌翻了上上下下。

  處於某種陰暗心理,於是大家越發愛逗弄起壽安。

  短短一月,小壽安就在自個兒的小小丹田里儲存了純淨了靈氣,踏上了修道之路,當然,這點卻只有風華和碧檀看得出來。

  四爺雖覺得壽安比其他孩子格外可愛靈透,心中有點嘀咕,然而那天的異象早就扎根在他心底,哪怕壽安生來就會飛,他也能淡定地接受——只要不是出家去做小道士!

  很快的,因為一個問題,胤禛不得不考慮給風華一個准信了。

  風華出了月子,第一時間就查探了自身的實力,她悲催地發現,有些書中說的生孩子突破啥啥的壓根就是謬論,她的位階足足降了好幾級,她積累的功德也被席捲一空,永久性的,她要想重回半神狀態,就只能重新修煉了。

  有四爺幫忙,風華也不急著回歸工作狀態,悠哉悠哉地進洞府鞏固了下目前的修為,又專門整理出一塊供壽安修行的地兒,忙得熱火朝天——她卻沒有發現,自四爺到來,他們之間也攤開後,她的心態有了悄然的改變。

  大約過了四十多天,某晚,月黑風高,風華哄睡了壽安,正要進入洞府修煉,多日不見的胤禛姍姍而來,屏退了伺候的人,留下兩人大眼瞪小眼。

  這裡是風華的寢室,哪怕是當初在郡王府時,胤禛也沒有進過風華的內室,上次胤禛進的也只是產房而已。

  胤禛的女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女子內室也算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風華這裡的擺設。

  很顯然,和京城的淘寶閣的某些佈置有一脈相承之處,鑲了大片透明玻璃的落地大窗,足有一面牆寬大的飄逸窗簾,窗邊的美人榻也並非普通的木質,而是光潔皮面柔軟蓬鬆的流線型,靠著幾個胖胖的抱枕,看著就讓人打心裡覺得溫軟舒適。

  透過一面六扇紗面印染水墨山水圖的屏風,擋在床前,朦朦朧朧地看到後面的床,雖是傳統的拔步床,體積卻大了一圈,也是分外溫暖舒適的模樣。

  風華看到四爺一進門就光明正大地打量自個的臥室,有些好笑地連咳了幾聲,結果一向冷峻的四爺居然罕見地臉紅了,墨潭般深沉的眼眸投注到風華身上,說不清其中蘊含了什麼,只少有地波光粼粼,十分炫目,不由得更好奇,什麼事讓四爺這麼難以啟齒卻又情緒外露?

  「四爺,您有什麼吩咐?」

  胤禛忽然背過身,走至從桌上拿起風華的茶盞,也不嫌棄,喝了一口,方道,「你出月子二十多天了!」

  望著他頗有些逃避意思的背影,風華挑了挑眉,「嗯,您終於打算告訴我,您的決定了?」

  胤禛霍然轉身,瞪著風華,「想得美!今晚爺不想談煩心事!」

  煩心事?

  風華哭笑不得,「那您打算談什麼?」

  胤禛抿了抿嘴,望著風華乾巴巴地道,「……一個兒子不好分,要不,再要一個,咱們一人一個!」

  風華瞪圓了眼睛,簡直以為自己幻聽了。

  「四,四,四爺,您什麼意思?」

  胤禛也怒了,裝什麼傻呀?他們倆都這樣這樣了,孩子都生出來了,還矯情什麼?他這次南下本就匆忙,又不打算招惹別的女人,本來就打算和她歇在一起,如今發現她是女人,那簡直是意外之喜了,他都忍到她出月子這麼久了,難道還讓他一直禁慾下去?

  「沒什麼意思!過來給爺更衣!!天晚了,歇息吧!」

  胤禛怒極也顧不上矜持了,乾脆破罐子破摔,理直氣壯地說完,兩手一伸,大爺樣地瞪著風華!

  風華只覺得心中就彷彿塞滿了棉花,吐吐不出來,咽嚥不下去,只能瞪著眼前的男人,深呼吸,再深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連著更了幾天,某肚子裡的寶寶抗議了,動個不停,某有些害怕,實在是對不起大家,恐怕還是不能保證每天一更,嗯,當然肯定比之前幾個月勤快,再次向大家道歉……

  ☆、91第九十一章 觀念矛盾

  生世,有些事可以妥協,有些事卻是深入骨髓裡,絕不可能更改的。

  情情愛愛,對於每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來說都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也許有大部分會回歸婚姻,但絕不是因為愛情,而風華,更是其中最執拗的那部分,愛情,大約只是裝點生活的那閃閃發光的裝飾品,有了,不過是讓生活更好看些,沒有,也影響不到什麼。

  對於胤禛這個『伴』,從內心來說風華還是比較滿意的,偶爾還會有略微的心動,如果允許的情況下,再和他發生點啥也能接受,但前提是,雙方情願,分合隨意!

  風華並不是個保守的女性,否則當初的醉酒意外就沒可能發生,可那完全是建立她抱有一夜情緣的簡單想法上,一夜過後,兩對對方滿意,那隔三差五再聚一次也沒什麼,如果不滿意,那就不再聯絡,很簡單的相處方式。

  這不像現代,還要考慮對方是否已婚的道德問題,大約對後院女來說,丈夫不把露水情緣的對象領進家門,就是比較守規矩的表現了。

  可如今這位大爺是什麼意思?一副理所當然把她當他後院的女使喚是想要哪般?難道她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沒有進入他的腦子嗎?腦電波完全不一條線上啊!

  風華突然覺得有些厭煩。

  看著胤禛認真且帶著怒氣的眼眸,她已經明白,不是胤禛故意裝作不懂他的話,而是他確實不懂!

  就算風華聲明自己不會加入他的後院,態度堅定決絕,而他也默許了。但他的心中,她也已經是屬於他的女,只要他不放手,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屬於別,既然是他的女,伺候他不是理所當然嗎?

  不入後院,可以,這個年代,還有一種與現代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包養女子的方式——外室!

  這就相當於現代受盡譴責的『金屋藏嬌』了,即使對男極其包容的古代,也只有賈璉那樣荒唐放縱的紈褲才做得出來。對於嚴於律己、循規蹈矩的四爺而言,這已經是對他自己道德觀的一次嚴重的放縱,是原則的又一次打破,而這,都是為了風華,這就是他表現自己柔情的最突出方式。

  遺憾的是,風華並不能領情。

  隔了數百年的光陰,那道思想的鴻溝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跨越的。

  面對說不通也不講理的四爺,風華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只覺進退兩難。

  四爺不是笨蛋,風華的臉上寫滿了「不樂意」,眼神是那樣的黯沉,他就算想假裝看不到也沒辦法,心中既怒,且又有一絲絲的委屈,茫然,反覆迴盪著,竟堵住了他的喉嚨口,讓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站風華的對面,相顧無言。

  他已經妥協了那麼多,真的還要再妥協下去嗎?

  胤禛盯著一動不動的風華,深幽的瞳眸內彷彿點燃了兩簇火苗。

  沒有一句話,但風華的態度已經明明朗朗地擺了出來——

  不是的妻妾,也不會如她們那般對,希望能擺正態度,擺正的位置。

  那種從骨子裡滲出的倔強冷硬,那平淡漠然視權貴如無物的態度,一如她和胤禛初見那次。

  到了這裡,無論是風華還是胤禛,都失去了繼續下去的興致。

  不歡而散。

  陰鬱的氣氛籠罩了整個莊子,如同烏雲罩頂,分外壓抑,進出的所有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整日裡小心翼翼,躡手躡腳,連雞鴨貓狗都不敢大聲叫喚了。

  所有都戰戰兢兢,唯恐被四爺的颱風尾掃到時,風華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到,每天除了逗小壽安還是逗小壽安。

  小壽安快兩個月了,五官日益長開,一天一個樣,簡直就是小號稚嫩版的四爺,卻又更加精緻靈秀,嬰兒特有的純淨眼眸中透出股勃勃靈氣,分外討喜歡。

  他漸漸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聰明健壯,才兩個月,居然能自個兒翻身了,尋常沒陪他時也不鬧,自顧自翻著身,啃著自己的小腳丫,時而望著懸頭頂的各色鮮艷小球咯咯嘻笑,體內的靈力卻是沒一刻不流轉,一點一點地鍛煉著他的幼嫩筋骨。

  他也認,每見到胤禛便「啊啊」叫喚,咧著小嘴,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求抱,表現得歡欣喜悅,然後窩胤禛懷裡,把口水全塗到胤禛的衣裳上,胤禛看書看邸報時,拽著書或者邸報不撒手,抓著毛筆胡亂揮舞,儘管他那還沒有小金桔大的小手其實沒什麼力氣,但若胤禛不給他,便回頭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望著胤禛,稚弱地朝胤禛「啊啊」幾聲,好似馬上就要大哭一場,由不得胤禛心中不軟得一塌糊塗。

  對風華,又是一副模樣,大約出於嬰兒的直覺,知道風華是不會像胤禛那樣妥協的,便規規矩矩,乖乖巧巧,從不敢打擾風華做事,哪怕風華極喜歡他翻身時搗亂,把他掀過來翻過去的,活像褪了殼的小烏龜,他也不惱,依舊呵呵笑著流口水,繼續翻——這要是換成胤禛試試,還不得哭得日月無光!

  光憑這份天生的眼力勁兒,風華對這個小兒子就十分滿意。

  風華沒有讓奶娘餵奶,日常都是自己喂,她的富含靈氣的乳汁,可比普通奶娘的乳汁要好得多,事實證明,小壽安的智力,幾乎相當於兩歲的幼兒了。

  因為風華的干預,蘇培盛為小壽安配備的標準下陣容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小壽安除了父母外,只要碧檀和蘇培盛兩,後來趕到的墨檀眼饞,想伸手去抱抱,他直接賞給家一個華麗麗的白嫩小屁股。

  胤禛和風華冷戰了,但他對小壽安的態度並沒有改變,反而因為小壽安成長中的表現越加喜愛疼寵,他子嗣不豐,這麼天資聰穎又健康活潑的兒子,可是他夢寐以求的。

  他常常後悔沒有一口拒絕風華那「兒子歸她養」的提議,又因為遠離京城,心情略有些放鬆,對待小壽安時,便不像對府裡的那幾個孩子那樣嚴厲,而真正是一副慈父心腸,幾乎超越了這個時代對父子之情表達的局限。

  胤禛並沒有因為壽安和孩子他媽和解,有時夜深靜時,惱怒起來,甚至想偷抱著壽安回京城,讓她著急去!

  ☆、92第九十二章 言盡於此

  自從貪污案有了進展後,風華所的莊子已經經歷了三次刺殺襲擊,那些也是神通廣大,竟摸到了四爺的臨時住所,請的也都是手下有幾分真功夫的江湖,也虧得胤禛和風華的手下都不是非凡,否則還真護不住這一莊子的。

  不過數日,莊子裡臨時改作監牢的地洞便被塞滿了。

  經過一陣低聲的通傳,碧檀躡手躡腳地進了書房。

  書房內,四爺坐寬大的紅木辦公椅後,帽子放桌上一杯冷掉的茶旁邊,露出青色的頭皮,襯得他一張冷峻的臉鼻如刀削,眉如寒劍,格外稜角分明。此刻,他正翻看著面前的一疊情報,抿著薄唇,面色沉鬱,怒火眸中翻騰。

  風華則坐沙發上,一身未束腰的月白寬鬆行服,掩蓋了她恢復得極好的身材,烏髮梳成一條長辮垂胸口,翹著兩條長腿交叉搭茶几上,一手握著一卷書,一手端著一杯香甜濃郁的杏仁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架勢。

  風華的沙發邊,放著一張精巧別緻的搖籃,那框架幾乎是拔步床的縮小版,描花鏤刻,甚是華貴,中間懸著鋪滿錦繡的柔軟搖籃,小壽安就舒舒服服地窩中間。風華偶爾伸腳點一點,於是漸停的搖籃又晃悠開,一搖一晃間,小壽安很有節奏地吐著口水泡,睡得小臉紅撲撲的。

  這仿若一家三口安居一室的一幕,落不知情的眼中,是多麼溫馨多麼恬靜啊!

  可惜,碧檀是完完全全瞭解其中本質的。

  碧檀朝四爺一禮,然後風華耳邊嘀咕了幾句,

  風華挑了挑眉,「又來了?還真有不怕死的?」

  「主子,這都第五批了,鬧得小主子晚上都睡不好,咱莊子裡也擱不下俘虜了。要不,您想想法子?」碧檀小聲道。

  「可沒有好法子,誰叫某辦完了事就是不回家呢,憑白招眼。有本事說服那位!」風華撇一撇嘴,用下巴指點了一下坐得穩穩當當的四爺。

  碧檀眼角抽了抽,就是再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去說那位爺啊,她修為是可以,耐不住家是龍子鳳孫自有龍氣護體啊!

  罷了,兩個主子鬥法,她一個侍女夾其中算啥啊?她也不管了!

  不捨地瞥一眼呼呼大睡的壽安,碧檀咕嘟著嘴,悄悄退了出去。

  風華瞅了瞅到現一頁都未翻動的四爺,笑道,「這些倒是有膽氣,居然敢行刺皇子,想來江南的金銀財寶不僅養大了他們的胃口,也養瞎了他們的心眼。」

  四爺輕哼一聲,蔑意盡顯,「不過是狗急跳牆而已,反正賬冊已經入手,那貪污的名單也列了出來,待賬冊和名單呈上去,他們也蹦達不到幾天了。」

  風華很不滿意四爺現的行為,確切地說,是不滿意對方死賴自己的莊子裡不走,時不時盯著壽安發呆,分明就是有不軌企圖,迫得她也只能每天守旁邊,不敢有絲毫鬆懈。

  「應該隨著賬冊一同上京才是,且不說如今的江南有多危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負責的,別可沒有清楚,回頭皇上若詢問其中細節,可如何是好?」

  四爺瞟了她一眼,心裡升起股火焰,怒氣中夾雜著邪火——要不是死活不同意跟爺走,爺至於留這耗著嗎?好,巴不得爺走是吧?爺還就不走了,陪耗著,就算走,也要想個法子把壽安帶走,叫一個留江南!哼!

  「就不擔心那些路上給爺設埋伏?」

  風華乾脆放下了雙腿,朝他傾了傾身,笑道,「別不知道,難道不知道四爺您的本事?要是您還是放心不下,要不,帶陪您一起?」

  四爺眼中精光一閃,「壽安也一起?」

  風華囧了一下,您還不死心哪?可也絕不可能妥協!

  「自然是不會丟下兒子的,不過,回頭定然會把壽安帶回來,您就別胡思亂想了。您兒子不多但也不少,況且弘暉一個就頂得上十個,您絕對是後繼有了。可不同,所有修習功法的,雖能延年益壽,於子嗣上卻是十分艱難,天道也不會允許他們凡間留下過多親緣,否則那些一活幾百歲上千歲的,一生能生多少孩子?那還不得亂套了?就老實跟您說了吧,算過,這輩子,就只能擁有一個壽安,必然會傾盡全力去培養他,他資質更遠勝百倍,來日成仙得道不話下,換成您處壽安的位置上,您是願意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宗室子,還是逍遙天下的神仙?」

  四爺被堵得說不出話,可心中又有種異樣的惶然,側目看向搖籃中熟睡的兒子,同樣白白胖胖的可愛模樣,確實比尋常嬰兒更添了幾分仙逸之氣,一眼便能看出不凡,可越是這樣,他也越放不開手。

  都說皇家無親情,可那也是大家長大以後被各種利益糾纏所致,目前這無辜稚子,可愛靈秀,生而不凡,普天下怕是沒有父母不喜歡這樣的孩子吧?

  然而,他的前途選擇上,他的父母出現了巨大的分歧,這個分歧會導致他面臨兩個完全不同的生。

  事實上,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未來是沒有明確的規劃權的,雖說這裡的孩子自幼長於母親之手,也必然會受到母親觀念的影響,不自覺中形成自己的生觀世界觀,然社會習俗如此,漸長漸大的孩子,將來還是要靠父親的規劃,而更多的孩子,也更願意相信父親的建議。

  與這些孩子相比,小壽安可以說算是幸運的了,沒讓他爹一口定下未來的基調,誰叫他有個不同尋常的母親呢。

  四爺此時不算逝去的,以及小壽安,就只剩下兩個兒子,但無論是弘暉還是弘時,有關他們的教育問題他從來就沒有詢問過福晉和李側福晉半句,甚至心裡壓根就不存這樣的念頭,但是到了風華這裡,卻自然而然地考慮了風華的意見,不管他最終是否同意,但現,的確是風華提出的意見讓他困擾了。

  半晌,四爺遲疑而澀然地道,「壽安還小,也許,也許,他將來比弘暉還要優秀呢……」

  風華一怔,玩笑似的神情慢慢斂起,顯出一層嚴肅的意味,「希望您不要存這樣的想法,難道您身上發生的還不夠您警惕嗎?就像當今太子,那是四爺的親兄長,想來四爺比更明白他是什麼樣的,本身才華橫溢不說,監國數次,處事井井有條,朝野平穩,亦可看出其執政能力不容小覷,可如今處境卻是那樣艱難,那樣霽月光華的物,民間被誣蔑得不堪入耳,這是誰造成的?是為什麼造成的?您心中有數吧!——很看好弘暉,絕不希望弘暉將來要面臨太子那樣的絕境!」

  風華說到最後,幾乎是露骨地說出了四爺心中最隱秘的心事,也不怕對方翻臉——實是四爺方纔那短暫的遲疑太讓她驚怒了!

  且不說弘暉是她一手培養,與她感情深厚,她不願看到弘暉下場淒涼,就說壽安,她親生的孩子,即使她不打算讓壽安和四爺相認,可血緣是切不斷的,她能看著他為了那個位子和親兄弟拚個死活?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最終,作為母親,她必然是要放棄弘暉幫助自己孩子的,可那樣她就快活嗎?壽安就快活嗎?

  四爺攥著拳頭,垂著頭,沒有說話。

  風華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四爺,言盡於此,希望您好好考慮一下,別因為一時的貪心毀了兩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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