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梅歆眼角的餘光瞟到老師走下講臺，她動手挪了挪小說，將它遮在物理練習冊的下面，看起題來。雖說她上課看小說已經是老師半默許的事，但是做得太明顯了也不好。
同桌正埋頭做題，察覺到她的動靜，轉過臉說道：「有那麼好看麽。」
梅歆小聲說道：「當然。」說著支起頭，問道：「誒，金庸筆下你最喜歡的是誰？」
「我知道你最喜歡的是黃藥師了，你都說過十次了，每次還要先問一下我喜歡誰，煩不煩呐你。」同桌說畢，繼續投身題海，不再會理白日做夢的梅歆。
「好了，差不多做了十五分鐘了，那兩個大題大家也做完了吧？」老師笑吟吟地問道。大家聞言都擱下筆看著老師。
「第二題不太會。」有人說道。
「梅歆你會嗎？上來做一下。」老師還是笑著說道。每次看到梅歆在課堂上看閒書，都會叫她起來答題，這次也不例外。梅歆站起來說了一下思路，不愧是提高班的學生，大部分聽了梅歆的解說，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低頭在稿紙上寫算起來。
下課了，梅歆收拾了書包回家去，走到社區的門口，梅歆皺了皺眉，真的不願再往裡走了。今天又是一號了，媽媽肯定要逼著她去爸爸那裡拿這個月的生活費。她難道不知道這樣對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來說太殘忍了嗎？爸爸，哎，他也是的，每次都要拖欠給她的贍養費，還要她去催，小阿姨的那個眼神都恨不得把她戳出個洞來。梅歆在門口徘徊了片刻，還是掏出鑰匙進了家門。
「小歆，過來吃飯，等下去找你爸爸拿生活費。」媽媽習以為常地說道，腰上系著圍裙，端著菜擺到桌子上。房子太小，客廳裡擺著一張小方桌兼做飯廳，顯得房子更加逼仄。
「媽媽，我不想去了。」梅歆把書包丟到沙發上，進廚房洗了洗手，垂頭走到飯桌邊上。
「不想去？這怎麼行，媽媽上個月的工資都給你交了學費，你不去找他要，我們兩個吃什麼？」媽媽邊說，邊用筷子指指點點，眉毛一皺，接著說道：「你爸爸那邊寬裕得很，卻連你那幾百塊錢都要拖，分明就是被那個狐狸精把錢管得死死的，你不去找她要，不正是稱了那賤人的心。」
梅歆放下碗筷，飯也不吃了，坐沙發上，抱著頭說道：「好吧，我去。」拿了串鑰匙，走出家門。媽媽張了張嘴要說什麼，知道女兒性子倔，竟也沒有勸她把飯吃完再走。
爸爸住得並不遠，步行過去十五分鐘就到了，此時華燈初上，大街上人來人往地好不熱鬧。梅歆實在不願意去爸爸家，在那裡尷尬地開口要錢，還要面對小阿姨刻薄的嘴臉。她磨磨蹭蹭地走著，一家小店傳來的音樂吸引了她：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小孩子的歌聲格外柔美清純。
這音樂與她此時落寞的心境十分相近，她好奇地走過去看個究竟。
她走進那家小店，似乎是新開的一家飾品店，買的東西極有特色，俱是一些精緻的小裝飾品。她拿起掛在牆上的一管玉簫，細細觀摩，驚訝於怎麼有做得這麼好的假玉簫，在燈光下，那玉簫光暈流轉，通透無比。因為這簫被隨意地掛在牆上，所以她下意思地認為這是一件假玉製成的裝飾品。
「小妹妹真是有眼光，這九鳳碧玉簫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過有緣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高挑美貌的漢服的女子出現在她身旁，笑吟吟地說道。這笑容像極了被稱為「笑面虎」的物理老師，梅歆打了個寒戰，說道：「九鳳碧玉簫，名字倒是好聽。不過。。。」她低頭摸了摸口袋，裡面只有幾十塊而已。再打量了一下美貌女子的裝束，似乎是真絲的？上面暗繡著細膩的花紋，這家店的店員都穿得這麼華麗，想必東西也是極貴的，她略不好意思地笑了兩下。
「不貴，五年的壽命即可。」美貌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柳眉微揚，狐一般的面上漾開一絲狡獪的笑容。「姑娘你原該百歲終老，那最後的五年老朽不已，纏綿病榻飽受折磨，用來換這管碧玉簫只賺不賠啊。何況。。。。」
梅歆大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和那八號當鋪怎麼那麼像，是和魔鬼做交易的地方嗎？來不及細想，她的手已經握住了那管玉簫，周身浮現出一個漩渦，美貌女子的面目模糊不清地笑著，她感覺自己重重摔倒在某個地方，意識逐漸模糊。
第一章
小橋流水，竹樓下一個雙環髻棉布短衫的小姑娘對著水裡的影子發愣，影子中的小姑娘十歲左右，俏麗的瓜子臉，英氣的眉毛，秀挺的鼻子，身形瘦弱，怎麼看都是未長開的一個小姑娘，只是閃著剛毅的深黑色眸光與幼小的身形不甚相符。掐掐自己，來這第三天了，她還沒反應過來。
「阿華師姐，快過來這邊，靈風師兄捉了一條大魚。」一個口齒尚不清楚的小娃娃跑過來，見師姐呆呆地不動，扯了扯她的衣角。梅歆從思緒中回神，小娃娃是在叫自己呢。這個小娃娃就是師弟陸乘風了，梅歆完全沒法把他和電視上那個坐著輪椅的白鬍子迂腐老頭聯繫起來。
順著九曲清溪走下去，一塊青色大石掩映在雜花生樹中，幾片落花在溪水中打著旋兒輕逐流水，波光泠泠，正是一片清幽的世外之境。大石上十一二歲的少年轉過頭來露齒一笑，「阿華，乘風快過來看娃娃魚。」梅歆尚不能聽懂這南宋的吳地方言，只是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大木桶裡裝著一尾黑色的魚兒，原來是一尾一尺多長的娃娃魚。娃娃魚素來靈滑，難為他小小年紀就能捉到了。
「等下叫師父做成湯。」靈風笑著，露出兩個小酒窩，好一個靈秀的少年。
靈風見梅歆呆呆的，問道：「師妹，你沒事吧，這都三天了，還沒好啊。」梅歆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除了開頭的第一個詞，後面的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靈風撓撓頭，提了桶，牽了小師弟乘風。三人沿著清溪往精舍走去。
推開書房的門，黃藥師一身家常的青衫，握著一本書，見靈風三人進來，放下書，微笑看向三人。這三天來，儘管梅歆已經見過這個年約二十四五，眉目疏朗，性格和善的年輕版黃藥師好幾次了，但每次見到他總是失神，好溫和的黃藥師，難道真的是自己的執念把自己送到這裡來的？這就叫天隨我願，哈哈。
「師父，師父，師妹今天還是沒好，呆呆的，師妹她是不是變傻了。」靈風焦急地問道。六歲的乘風則張著大眼睛，吮吸著指頭，歪著頭傻乎乎地跟著問：「師姐變傻了？」
「超風，你過來。」黃藥師看著梅歆，而梅歆在望著他發呆。
梅歆糾結這個名字，為什麼是梅超風？純真爽朗的郭襄不好麽？偏偏是如魔似幻風中淩亂的梅超風。糾結歸糾結，梅歆還是彆彆扭扭地走了過去，黃藥師輕輕搭上她的脈搏。脈息平穩，並無不妥，又見她眼睛骨溜溜地轉著，顯然並非變傻。
「師父，師妹三天沒說話了。」靈風向師父報告。
「今天還是沒說話麽？」藥師憂慮地看著梅歆。梅歆看看他又看看皺著眉的靈風，再看向正在擦口水的乘風。梅歆低頭忍住笑，心裡打定主意不要說話，一開口就露餡了，會被當成妖怪的吧。
「超風，你發聲試試。」黃藥師摸上梅歆的喉嚨。
好癢，呵呵呵，梅歆聽不懂他說話，只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一面忍住笑。
感覺梅歆的喉嚨不自然地動了動，發音器官沒壞，看她的反應，應該是能聽到聲音，怎麼好像聽不懂人說話了呢？難道像靈風說的變傻了？
不會說話了？這是什麼病症？發燒燒壞了？倒是有不少小兒發燒後變傻變呆的。黃藥師摸了摸梅歆的頭，露出憐惜的神色，可惜了一個資質上佳的弟子。仔細替梅歆檢查了一番，對其餘兩個弟子說道：「超風前幾日得了風寒，把腦子燒壞了，你們兩個不要欺負她。」
乘風和梅歆一樣還處於迷惑不解中，不能完全理解師父的話，過來拉著梅歆的衣角說：「乘風不欺負姐姐，乘風帶姐姐玩。」靈風則一副懂事乖乖寶的樣子說道：「是，靈風一定照顧好師妹。」
梅歆看了看師徒幾人中流動的師慈徒孝，暗歎難怪幾個弟子被逐出師門，對黃藥師還是死心塌地啊。 這幾日就先裝傻吧，等觀察好環境再說話。
第二章
窗外鳥鳴陣陣，清新的晨光中黃藥師站在紫檀書案前習字，風姿清雅，神態怡然，墨香淡遠。大帥哥啊，梅歆對著黃藥師習慣性走神，如果黃藥師是不染紅塵之色的唐僧的話，靈風就是聰明伶俐的悟空，乘風是可愛純良的小白龍，那她梅歆豈不是饞懶好色的八戒？
「師父，功課做好了。」童音響起，打斷梅歆的思緒。乘風從案前走出，規規矩矩地把練好的字遞給黃藥師。
「超風？」黃藥師示意梅歆，梅歆苦著臉把自己的作品交上去。「腕底虛浮無力，字跡潦草，東倒西歪，有些字還寫錯了，看來忘得挺嚴重。」梅歆做白癡狀。黃藥師無奈道：「靈風，教師妹習字。」幸而沒有變白癡吧。
靈風從握筆開始教起，一幅小大人的模樣，一絲不苟，一邊寫一邊教梅歆讀啟蒙讀物上簡單的字。倒叫梅歆慚愧，收起了心猿意馬心不在焉，在他的指導下練起字來。人說練字修心靜神，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學習一下前世沒有接觸過的書法。
練完字，師徒四人往綠竹林走去，梅歆心情激動地跟在後面，前三天因為養病逃過練習，今天終於要見識到傳說中的桃花島武功絕技了。
曲徑通幽處，綠竹瀟瀟，古木森森，綠意環繞著一塊五畝見方的敞亮空地，林畔有竹亭翼然，亭名積翠。
「靈風你過來，超風、乘風先紮一炷香的馬步，然後自行練習碧波掌法。」黃藥師淡淡地吩咐，靈風隨著他走到綠竹林旁積翠亭前的空地。梅歆見乘風走到亭畔的青松下紮起馬步，有樣學樣地擺出架勢，好在這具身體小小年紀就經常鍛煉，紮馬步也不怎麼累。黃藥師點點頭，這個女弟子還不算傻。梅歆張大眼睛開始張望，這裡是歐陽鋒和郭靖比武的地方哦。咿，積翠亭上的竹子還未變黃，牌匾還是新的，兩邊也沒有那副著名的對聯。
「靈風你看仔細了，這是落英劍法的的最後十招，為師只教三遍。」黃藥師身形晃動，一套瀟灑至極的落英劍法施展開來，三個徒兒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看。
婉如游龍，翩若驚鴻，用在這裡雖不合適，卻是梅歆心中的想法。劍花飛舞，銀光點點，身影翻飛，黃藥師仿佛幻作青色的虛影，卻又飄逸出塵，優雅無匹，一舉一動莫不賞心悅目。當然以梅歆的眼力完全不能看懂什麼武功招數。
靈風依樣打了一遍，居然似模似樣，把梅歆看的驚訝無比，想不到小屁孩這麼厲害，她根本都沒看清餒。黃藥師指點了幾處不足，又示範了一遍。如此三遍結束，便翩然離去。
梅歆豔羨不已，一定要好好練功，這桃花島的功夫太華麗了，女生使起來一定巨漂亮，咱好歹也是穿越女主嘛。
靈風自己練習了幾遍黃藥師傳授的招數，又轉授乘風碧波掌法的最後幾招。梅歆只有從頭學起，兩個小屁孩在一邊指點，搞得梅歆汗顏無比，不能總讓師弟指點師姐，趕快跟上吧。
「師姐。」乘風的聲音。
「嗯？」梅歆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看書，島上娛樂太少了。
「你看我編的蛐蛐兒，好看吧？」乘風巴巴地獻寶，自打前幾天教會了他，他就不停地編了各種小昆蟲出來。
「好。」梅歆看了一眼笑道，編的不錯。
「若華師姐，這個送給你，你的小貓，給我好吧？」乘風眨巴著大眼睛。
「行。」那不是小貓，那是梅歆前天才做完的小貓抱枕，還沒抱熱乎呢。
「若華師姐，你怎麼總是只說一個字呢？」乘風的眉毛糾結在一起，若華師姐終於能聽懂他說的話，也會說一些了，可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好著急啊。
梅歆黑線，這不是才解決聽力關麽，口語關還要慢慢克服啊。
「好，若華師姐，以後多和乘風說。」梅歆努力地說成一句話。把乘風高興壞了，扯著她唧唧呱呱地說了好多話，本來就口齒不清，偏語速又快，聽得梅歆是眉頭大皺。這小孩怎麼就黏上她了。不過也好，和他多說說話，早點解決這個方言問題。
梅歆私下跟靈風打聽到，陸乘風是黃藥師從江陵帶回的孤兒，當時乘風全家皆被滅門。梅若華則不知來歷，和乘風一起被帶回。另外還有兩個在外遊歷的師兄陳玄風和武眠風。陳玄風和武眠風據說是五年前黃藥師路過某漁村時收的徒弟，梅歆不由對陳玄風充滿好奇，原著中梅超風的老公啊。乘風也怪可憐的，看他小小年紀就乖巧懂事，必是出身大戶，卻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親人，以後對他好點。
第三章
黃藥師給徒弟們安排的課程很緊，幾個徒兒清晨習字，上午習武，中午稍息之後，下午處理雜事，晚間一起讀書。他自己也總是手不釋卷，梅歆不由感慨天才也是後天的勤奮累積的。想到日後都要過這樣的日子，沒有電腦，娛樂匱乏，遠離親人朋友，擔心自己這樣的清苦能受得了。還有媽媽，她一個人孤單單的可以嗎，想來就心酸。到底還能不能回去？又要怎麼回去。自殺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待到師徒四人的晚課結束後，黃藥師照例給梅歆把了一會脈，感覺到她心浮意躁，氣息不定。眼底浮出一抹憂色，這孩子在想什麼呢？
「靈風，乘風，你們二人先行回去。超風你先留下。」憐惜她忘記前事，又一派懵懂，黃藥師淡淡吩咐。靈風和乘風聞言退下，留下梅歆一個人獨對黃藥師，小心肝是撲騰撲騰的。自己看了看這十歲的小身板，哀歎，等我長大，黃藥師已經碰到馮蘅了吧。
「師父，徒兒有一事相求。」還沒等黃藥師再說什麼，梅歆下定決心，不能再叫「梅超風」這麼有喜感的名字了。
「但說無妨。」黃藥師微笑看著她。
「師父，徒兒聽靈風師兄說徒兒原名梅若華，雖不記前事，不知父母，但仍希望沿用原名，乃是徒兒私心的一點念想。師父賜名，原不當辭，只是這一點私心望師父成全吧。」梅結文縐縐地說著，逼得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無妨。只隨你喜歡。」黃藥師並不是迂腐的人，倒叫梅歆準備的一大番說辭用不上。黃藥師從書櫃旁的抽屜裡拿出一管碧玉簫，遞給梅歆，說道：「這管碧玉簫，是師父帶你回來的那天，你帶著身上的。為師見你最近心緒不寧，現在傳授你一段寧神清心的蕭曲。」說罷把碧玉簫放到她的手中。
玉簫寶光琉璃，通透瑩潤，正是那管九鳳碧玉簫。梅歆一怔，接過玉簫，和它還真是有緣，就是它帶自己來這的吧。是那個美貌女子強買了自己五年壽命，還是莊生曉夢迷蝴蝶？理不清的思緒。梅歆拿著碧玉簫，黃藥師命她坐下，因是初學，就仔細地教了她一些簡單的樂理。
「若華，你試著運氣吹一下。」黃藥師手把手地教她怎麼拿簫，又怎麼運氣，神色十分認真。梅歆也十分投入，感覺黃藥師是個好師父，以後在心裡就不要叫他黃藥師了，就叫師父吧。或許可以安心地呆下去，那麼一瞬間梅歆為自己找到了留在這裡的理由，不再想著回去的事，那麼莊生夢蝶也是一場綺夢了。
*﹡*﹡*—————分割線——————*﹡*﹡*
經過梅歆的一番苦思和三個臭皮匠的傾力合作，竹子和牛筋製作的山寨版羽毛球拍出爐了。弟子們居住的停雲軒前用兩根竹竿固定起一張漁網充當球網，靈風和梅歆一人手執一拍，乘風觀戰，三人玩的不亦樂乎。
靈風一個鷂子翻身，接住了梅歆打得刁鑽的一個球。「不許用輕功！」梅歆好笑地說道，「你違規了，去把那片草給清了。」
靈風聞言不情願地把拍子拿給乘風，乘風高興滴拿過來，穩穩地接住梅歆發過來的球,梅歆只比乘風略高，實力相當，倆小打得興高采烈。那邊勁氣橫飛，草屑亂舞，靈風恨恨地用劈空掌除草，一會功夫就把竹樓前半畝見方的雜草給清了。
「啪」小石子擊落在空中飛舞的球，山寨羽毛球瞬間散架，三人集體驚愕。
「你們三個，今天交待的功課做完了嗎？有閒心在這裡偷著玩。」師父的驟然出現，嚇了三人一跳，不帶這樣的啊師父，輕功好也不要成天神出鬼沒地嚇人好不好，梅歆腹誹。
「啟稟師父，玉簫劍法徒兒已經練完了。」靈風低頭說道。黃藥師點頭。
「師父，《藥王經》徒兒也已看了一半。」但只能背到三分之一，現在可不能拿不識字不會說話當藉口了，這是到底好事還是壞事呢？梅歆暗歎。
「很好，你明天背給我聽。」黃藥師語氣平緩，梅歆心中暗苦，我又沒有你那麼變態的記憶力，今晚得挑燈夜戰了。
「師父，《梅花易數》第三冊徒兒已經做完了。」乘風乖乖答道，這小孩小小年紀偏偏腦筋靈活，昨天見到他已經在做二元二次方的方程式了，才六歲多啊。三個徒兒因材施教所學皆有所不同，真是個好師父，梅歆心中贊一個。黃藥師頷首，「明天交上來。」乘風臉色一變，梅歆偷笑，原來跟她一樣啊。
待黃藥師走了，三人相視苦笑，梅歆和乘風回房苦讀，靈風則留在院子裡反復練習玉簫劍法。
「師妹，你要多搬一點，都是你害我們的。」靈風嘟嘟囔囔，和乘風一起將大捆的蘆葦席鋪開展平。抱著僥倖心理的三個人都沒通過師父的考察，於是被罰把書房裡所有的書搬出來曬。
「好，以後不要找我和乘風打球。待會不要吃我做的冰花。」梅歆吃力地用獨輪車推著一大堆書，然後將它們放在彈指閣前的空地上，在蘆葦席上鋪開，六月間的天氣，大汗淋漓。
靈風識趣地住嘴，從獨輪車上卸書，庫房裡有些書不常用，上面積了一層灰，頓時一層淡淡的灰彌漫開來。
「師父的書都有分類，不要弄混了。這一片就放醫學藥理，那邊放陰陽易數，這兩張大的席子放琴書棋譜，……」靈風指揮梅歆和乘風放書，自己也沒閑著，將一堆堆書理順，不會過於雜亂。
詩詞歌賦，星象醫蔔，農田水利，商經兵法，曬了三天才曬完，沒事藏那麼多書做什麼。梅歆累得不行才疑惑起來，怎麼沒有啞僕？日常的生活都是靈風和她料理，連乘風有時候都會動手做一些雜事，園林則定期有人過來護理。黃藥師心血來潮還會自己下廚。啞僕到底是什麼時候才出現在桃花島上的？
還有，這一年來勤於練習，加之在黃藥師這等精明的人面前，總是小心翼翼怕被看穿是假的，也沒去桃花島周圍看看。黃藥師精通園藝，且品位高超。梅歆日常去的彈指閣、停雲軒、九曲清溪和積翠亭附近倒是花木扶疏，假山亭榭錯落有致，儼然一派精巧的江南山水園林風光，週邊的景色可都沒見過呀。遙望不遠處青翠的彈指峰和兩忘峰，遙想包圍桃花島的無邊碧濤，梅歆的心就貓抓似的難受，現在也會一點武功，語言關也克服了，和倆小屁孩關係還不錯，要不慫恿著出去逛逛？
第四章
三個徒弟來到書房，卻發現師父一早出島了。彈指閣書房的書案上放著書信，告知出島半月，幾個小孩不要亂跑，還分別給三個徒弟留了不同的功課。
三個小孩讀完信兩兩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不約而同地想到要出去轉一圈，都不用梅歆費心思來鼓動的。師父的威壓太大了，平時哪有什麼機會玩啊。
找出書房裡的桃花島地形圖，仔細商量了一番，採用了梅歆的路線，她說她忘記桃花島上都有什麼了，決定來一個三日環島遊，而靈風和乘風也有好多地方沒去過，一拍即合。從九曲清溪出發，走到源頭的彈指峰，再由彈指峰到兩忘峰上的清音洞，清音洞之後經過桃花林去桃花島東面的海灘，在海邊遊玩一番，經由試劍峰回藥師精舍。
準備了兩天，打好了包袱，靈風帶著梅歆和乘風出發。桃花島奇門遁甲的防布已基本成形，好在三人帶了地圖，靈風略知路徑，而乘風也懂一些奇門遁甲。緣溪而行，不出三裡，人工的痕跡就減少。穿過一大片師父佈置的迷蹤林，各類植物生趣盎然地在初秋的陽光下肆意生長，藤蔓掛滿周圍的樹林。如非精通奇門遁甲又無人領路，那這片樹林的枝條和藤蔓上的鉤刺就是傷人奪命的利器。關鍵是，這片八月間的樹林中獨獨有一棵從未見過的果樹，掛著許多的野果，香香的。梅歆的口水一個不小心差點沒流出來，仔細地辨認了一番應該是沒毒的。
「塗好防蛇蟲的藥，跟著我小心走。」靈風習慣性裝老大，對到處摘野果的梅結和乘風吩咐，怎麼師父不在就變野人了。
「喂，先不要忙著吃，傍晚到不了到彈指峰，就只有在野地裡過夜了。」靈風頭疼道。
「好好好，很快，乘風，接著。」 梅歆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樹，從樹上拋下果子來，乘風在下面接著，一面大喊：「若華師姐，那邊那邊。」
兩人各捧了十多個果子，咬一口，甜脆多汁，分了彆扭的靈風兩個，繼續上路。等到了彈指峰，天色漸漸黑了，月亮還沒升起，林子裡黑漆漆的一片，乘風張著無辜的大眼睛說：「若華師姐，我怕黑。」梅歆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慰。
靈風說道：「彈指峰上有一間小竹樓，師父偶爾會在這裡閉關，咱們今晚就住那兒吧。」三人往山腰爬去，果然見月光下有一個小竹樓，周圍都是碎石粗砂鋪地，所以久無人居，也沒有被雜草亂藤包圍。
三個徒兒不敢睡師父的靜室，找了一個空房間，隨便收拾了一下，地方不夠，便將沒吃完的果子和包袱一起放在窗臺上。又各自拿出梅歆手縫的睡袋，席地而睡，竹樓內有驅逐蛇蟲的藥，倒也不擔心被晚上被蟲豸襲擊。
什麼東西爬過屋頂的聲音，梅歆驚醒，一隻白色的小猴兒敏捷地跳下窗臺，果斷地拿走了果子和梅歆的包袱。梅歆大叫一聲：「我的包袱，裡面還有我昨天做的牛肉幹。」
靈風和乘風都醒了，三人跳出窗臺，跟著猴兒跑，方圓三百米除了門前的一從翠竹，都沒有特別高大的樹，而是砂石地，猴兒順著竹子跳下來，在銀白的月光下往彈指峰的山陰跑去。追了一會兒，猴兒跳上樹林，靈風輕功最好，梅歆和乘風不上樹也能跟上。追得久了，竟然天色微白，三個小孩都累了。猴兒見三人鍥而不捨，「吱吱」地示威了一下，將包袱裡面好吃的都掏走，抓爛包袱，剩下的東西雜七雜八地撒了一地，氣得梅歆破口大駡。可又不能跟一個猴兒計較太多，於是怏怏地收拾了衣物往回走，只覺出遊的好心情壞了一大半。
忽而聽見水聲潺潺，只見一眼小泉從一塊青黛色大石旁汩汩流出，形成一汪半畝見方的小水潭。彈指峰是有泉的，九曲清溪的源頭就在這山上。這泉大概太小了，只夠形成一個小小的潭子和一小片水草豐茂的濕地。清清盈盈的潭水甚為可喜，何況潭邊還招搖著幾朵金色的野菊，梅歆不覺走了過去。這樣背陰的天然濕地，裡面應該有不少好草藥吧，師父佈置的功課裡就有配製一些簡單的藥丸，不如在這裡采點藥回去。
「師姐，不要過去，好大一條蛇。」乘風聲音都發抖了。
梅歆定睛一看，一條碗口粗的黑色大蛇纏繞在大石邊的松樹上，嘶嘶地吐著信子，顯然對一大早就有人打擾清夢十分不滿。梅歆一個激靈，連忙拉著乘風和靈風往後飛奔。退了一段路之後，突然想起，聽說靈蛇護寶，那片濕地怕是有什麼寶物在裡面，不然這麼粗的蛇可不常見。她包袱裡還有出來前準備的強力蛇藥，梅歆打量了一下靈風，靈風被她盯得發毛，自動問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說吧。」
「靈風師兄，你用輕功跳到松樹旁邊的大樹上，再用彈指功把這些藥粉打到蛇頭附近。」梅歆討好地說道，靈風的彈指功只通皮毛，但是打個蛇應該夠了吧，兩樹之間距離也不遠。
「一斤秘制牛肉幹，兩甕葡萄酒，一個新抱枕。」靈風回頭看了看大樹和蛇的距離，應可以辦到。
「成交。」梅歆咬牙說道，那葡萄酒釀成還沒多久，就被這小子給惦記上了。
靈風腳尖點地，輕靈地騰上樹梢，同時指尖運勁，一大包強力藥粉迅速分五次向大蛇彈去，不得不說這小子輕功不是蓋的，那大蛇還沒反應過來就昏了過去。乘風在一邊歡呼。
「快，一刀把它了結了，省得它醒來。」梅歆大喜，從被猴子抓得破破爛爛的包袱裡面拿出以備不時之需的小藥鋤，往濕地走去。
靈風把大蛇殺了，取出蛇膽。聽見梅歆一聲尖叫，連忙奔了過去，只見梅歆只差熱淚盈眶，指著一片綠中透黃的植物手直抖。
「怎麼了？」靈風奇道，乘風也不解地看著梅歆。
「近百年的黃精，還有那裡，你看好大一朵紫芝。寶地啊。哈哈哈」梅歆眼睛已經變成心形了，叉腰狂笑，想不到配角也有奇遇，哈哈。看她高興的樣子，靈風不由後悔，剛才價開低了。
梅歆拿起藥鋤，把成熟的黃精挑好的挖走一半，剩下的小的留著繼續生長，然後小心翼翼地采下那朵紫芝。周圍還有不少珍稀的藥草，梅歆也擇了長成的采了一些。
「我們回去吧。這些好藥需要精心保存，在路上耽擱了，怕影響到藥性。」梅歆沉浸在喜悅中，暫時忘記了出行的目的是看海。靈風和乘風看看她千瘡百孔的包袱，又見她對這藥的珍視，點點頭就回小竹樓取了包袱回藥師精舍。
靈風讓他把那枚蛇膽泡了藥酒給他，乘風想著那片野果，老吵著要再去摘，梅歆卻懶得動了。餘下的日子，梅歆忙於煉藥和看書習武不提，倒再也沒生什麼么蛾子。
第五章
「師父，這是我煉的益氣補神丹，這個是清心解毒丸。」梅歆獻寶似的捧上裝藥丸的小瓷瓶，小臉上笑意盈盈，滿心期待得到師父的誇獎。
黃藥師含笑接過小瓷瓶倒出一枚調理內傷的益氣補神丹，觀其色澤，聞其藥味。忽而神色一變，「二十年以上的黃精不屬凡品，精舍後的藥圃和二樓的煉藥房並無此藥，你從哪裡尋來？」
梅歆苦笑，看來是瞞不過了，師父這是什麼鼻子啊，連藥材的年份都能聞出來。「師父明鑒，徒兒在彈指峰采到的，並非藥房之物。」
「你們在靜月潭旁邊采的？寶蛇呢？」黃藥師的臉已經變黑了。
「那個叫靜月潭啊，我們不知道。寶蛇，被…被我給殺了。」梅歆也明白過來了。這是桃花島，那片天然藥材地是有主的。闖禍了。
「師父，寶蛇是我殺的，不關師妹的事。」靈風挺有義氣，準備扛黑鍋。梅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等會再找你算帳。」黃藥師眉頭緊皺，心沉穀底，看向梅歆，「那棵老黃精也被你挖了是吧。紫芝呢？」
「是…紫芝也被我采了。」梅歆的頭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黃精只差三年就足百年了。紫芝還差七年。」黃藥師此時只差吐出一口鮮血了。以為外人無法過迷蹤林和桃花陣入島，又有寶蛇相護就萬無一失，豈料被這幾個笨徒弟誤打誤撞洗劫一空。
「還剩多少？」黃藥師扶額，瞪著梅歆這個罪魁禍首。從前沒見有這麼精怪，另外兩孩子肯定是被她帶壞了，平時總是見她帶著另外兩個折騰這鼓搗那，哄得兩個傻徒弟團團轉。多好的孩子都被帶野了。
「老黃精和紫芝還沒用，其餘在那采的藥還剩大半。靜月潭還有一半的黃精，另外一些沒成熟的藥材徒兒也沒采。」梅歆也鬱悶得要死。
勉強還有點安慰，黃藥師有氣無力道：「都上交。」毀了，寶蛇已死，那片地裡其他有年份的好藥材怕也會被其他動物糟蹋，還是移植到藥師精舍的藥圃來吧，可惜了那一片天然的風水寶地。
知道師父氣壞了，梅歆三個大氣不敢出，半晌才聽師父說道：「禁足一年，不准出迷蹤林和桃花陣。每人抄書一百本。」
乘風不知死活地插嘴問道：「那可不可以進迷蹤林玩？」梅歆和靈風狂瞪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進迷蹤林做什麼？」黃藥師已經處於崩潰邊緣，聲音低沉，臉黑得像暴風雨的前夕。
「采…采野果。」乘風終於反應過來了，垂下長長的睫毛遮擋心虛害怕。
「野果？！你們還有什麼沒跟我交代的！那是制無常丹的主藥，整個江南只有這麼一株，另一株在大理。」真是佛也有火啊，黃藥師瞬間崩潰，一掌將面前紫檀書案的一角碎成齏粉。三個徒兒噤若寒蟬。
「禁足三年，每人抄書三百本。」說罷拂袖而去。梅歆懊惱萬分，原來自己不光是貪吃懶怠的豬八戒，囫圇吃了人參果，還是大鬧天宮的孫猴子，一舉掃蕩蟠桃園，這破壞力太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師父沒有一氣之下挑斷腳筋逐出師門打入如來掌下已經不錯了。梅歆暗道慶倖。
第六章
「師父，你看，這是夢欏苗。」梅歆拉著師父的袖子，眼中閃著激動的光芒。她在彈指峰之行中吃完果子，想著好吃就留個種，看看回去以後能不能育苗。經過梅歆的精心照顧，它居然真的在藥師精舍的藥圃內長了出來，一個月的時間就長成了一尺高的小樹苗。梅歆欣喜不已，連忙叫師傅過來看。
「長出樹苗也沒用，你有這個心思不如多抄幾本書。」黃藥師抽出袖子，冷然說道，那棵夢欏結的果子被他們吃掉一半，氣還沒消呢。
「怎麼沒用，再過幾年就可以結果了呀，您不是說這個樹很珍貴麽？徒兒一定好好照管它，等它結了果子就全部給師父做藥。」梅歆大大的眼睛中滿是不解。
「正是因為這個夢欏樹少，又難以成活，所以才珍貴。這麼小的樹苗根本熬不過三個冬天，又何來掛果之說。」見她這樣認真，黃藥師倒也不好再怪她了，畢竟她也想用心彌補。
「那要是能熬過三個冬天就可以了是嗎？」梅歆問道。
「是，但這夢欏生長的條件極其嚴苛，必須在光線充足的地方成長。如果放入室內，它也是不能成活的。」黃藥師說罷轉身離去。
「要是有溫室就好了。」梅歆喃喃道。桃花島的土壤和環境看起來是可以的。
梅歆和師父一起回到彈指閣，卻發現靈風和乘風正和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起說話。旁邊還有一胖一瘦兩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子。
「徒兒玄風、眠風拜見師父。」那兩名少年見黃藥師二人過來，立刻上前見禮。
梅歆仔細地打量二人，陳玄風個子略高，身形挺拔，五官立體，膚色偏黑，倒正是漁村少年的模樣。武眠風中等身材，面目柔和，眉梢眼角總像帶著笑意，看起來倒是極好相處的一個人。
「師父命徒兒和眠風師弟追捕塞北二盜，如今幸不辱命，二人已被我倆抓來，廢去了一身修為。」陳玄風將那兩個中年男子提到師父面前，伸腳踹了兩下，二人便跪倒在地。
「你們二人在天山縹緲峰到底找到了什麼？」黃藥師淡然問道。縹緲峰？梅歆支起耳朵。
「黃島主，我們兄弟二人實在冤枉，前年我們上了天山縹緲峰，是盜了一個墓，但那裡面什麼也沒有啊。這些我對您的徒弟已經交待過了。」那胖些的大漢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黃藥師忽而上前，往二人肩頭一拍，語透寒意，緩緩說道：「你們二人想必聽說過桃花島主跗骨針的名頭。如無解藥，便得每日受那生不如死之苦，兩年後方取人性命。」梅歆打了個寒戰，這才是東邪。平日裡師父對幾個徒兒雖則嚴厲，其實面嚴心慈，總感受不到為何江湖上稱他脾氣乖戾，亦正亦邪。今日方才見識到。縹緲峰，還有這和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十分相似的跗骨釘，師父和逍遙派到底有什麼聯繫？只是這跗骨釘比起化水為冰，以純內力煉製的生死符又簡易了許多。
二盜但覺那跗骨釘牢牢釘在關節之中，如萬蟻咬齧，奇痛難當，聽聞黃藥師之言頓時磕頭求饒，瘦些的大漢說道：「黃島主，我們二人真的沒有盜到什麼東西。那日我們二人進了墓室，裡面機關重重，根本不是我們二人可以破除的。島主若是不信，可以親去查看。如果說我們二人盜了什麼，那就是在那墓主的棺材之外撿到了一枚指環，而那指環早被我們二人賣掉了。」
指環？！什麼指環。梅歆的眼睛瞪大了，不會是…？
「你們二人倒有些本事，可以進到墓室之內。」黃藥師冷笑道。「玄風，眠風，將這二人毒啞，放在島內充做僕役。」
原來這便是啞僕。
*﹡*﹡*﹡*﹡*﹡————分割線————*﹡*﹡*﹡*﹡*﹡*
「師兄這幾年躲在這桃花島上好似神仙，卻不知師妹我找得你好苦啊。」一聲歎息般的聲音飄進眾人耳朵裡。
「師妹既已光臨，何不進來一敘。」黃藥師卻似早有預料一般淡淡一笑。
「哼，你這勞什子迷蹤林桃花陣，別人怕我可不怕，大不了一把火放下去，燒個三天三夜，什麼陣也破了。」那女聲端的是嬌媚無比，梅歆不由朝黃藥師看去，感覺黃藥師的身世和師承之謎就要解開。
「看來少不得要請師妹進門一敘了。」黃藥師聽了那女子的威脅之言也不生氣，轉頭吩咐眠風道：「眠風，去桃花陣東面迎師叔進門。」
眠風領命，頃刻間一名風姿綽約的女子走進彈指閣大廳，那女子娥眉高挑，目若點漆，瓊鼻丹唇，嘴角若有若無地噙一縷笑。她一襲杏黃色廣袖衣裙，身段修長有致，體態婀娜，行動間衣袂飄飄，仿佛微風拂動。好外貌，好氣場。不知段譽的神仙姐姐和她相比又如何？
「若華，給師叔看茶。」黃藥師吩咐正在看美女的梅歆。
「是，師父。」梅歆鬱悶，感情來客了我就一丫鬟命。
「師兄不必客氣，這桃花島風光秀麗，確實是隱居的好地方。說不定師妹我也要在此安居呢。到時候兩家鄰居，可要請師兄多多照顧小妹呀。」那女子抿嘴一笑，尋了張椅子坐下，倒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師妹有什麼事但請直說，不必拐彎抹角。」黃藥師在廳內主位坐了下來。梅歆端上兩盞茶，先給那女子上了一盞，又端了一盞給師父，隨後侍立一旁。
「師兄，你看這是什麼？」那女子不在意黃藥師的冷淡，豎起右手，只見手上一枚古樸的指環。梅歆心中一動，仔細地看向那枚指環，上面的寶石色澤黯淡而光潤，似是已經傳承了幾百年的古物。
「七寶指環。你果然已經進到師祖的墓室之中。那縹緲峰百年前已然塌屺，師妹好本事。」黃藥師端起茶盞不以為意道。那兩個小盜如何有本事破除機關進入墓室，能進的也就只有這位好師妹了。那二盜不過是引路棋子罷了。
「見指環如見掌門，師兄，你為何不尊稱我一聲掌門師妹？」那女子略歪著頭，看著黃藥師，眼波嫵媚，情意流轉。梅歆這下是看出來了，原來是師父的愛慕者追到門口來了。
「阿蕪，我已被師父逐出門外，叫你一聲師妹已是逾矩，如何又能再以逍遙門人自居，叫你一聲掌門？」黃藥師苦笑。梅歆心中一震，師父果然是逍遙派傳人。
「師兄，你我二人定要如此生分？如今師父早已過世，我又得了這枚指環，以你我二人之力，打開靈鷲宮寶藏指日可待。師兄難道就不想和師妹一起重現靈鷲宮昔日輝煌麽？」那女子殷殷勸導。
「阿蕪，不必多言。師兄棄徒之身如何再重現逍遙派輝煌，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黃藥師的臉色沉了下來，顯是不耐煩這位師妹的糾纏。
「師兄，你避我多年，一次機會也不肯給小妹麽？」阿蕪娥眉輕蹙，眼眶微紅，已是泫然欲泣。梅歆都有些同情她了。
那阿蕪突地探身攬住梅歆，梅歆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淩空掠起，不由一聲驚呼。阿蕪輕功了得，幾個起落便飄出彈指閣，往藥師精舍外奔去。
「師兄，要想救你的小徒兒，便到天山來尋我。」阿蕪丟下一句話，便飄然遠去。黃藥師閃身追去，卻已不見蹤跡。
第七章
阿蕪的陰陽五行雖無師兄厲害，走過一遍的桃花陣卻再難不倒她。她抱著梅歆，施展上乘輕功不一刻便到了海邊，上了停靠在岸邊的木船。梅歆心說：這禁足算是解了。
「開船。」阿蕪吩咐手下，她看了看四處打量的梅歆一眼，奇道。「你不害怕？」
「你要是傷了我，只會讓師父對你更加不喜。何況你還要等他到天山來找我呢。」梅歆走出船艙，趴在船邊看海，蔚藍色的海水在夕陽下閃著碎金般迷醉的光芒。梅歆其實還挺期待這次的天山之行。
阿蕪見到梅歆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倒笑了：「這性子和我家阿妹倒是十分相像。」
梅歆一個激靈：「你家阿妹叫什麼？多大了？」
阿蕪道：「和你一般年紀，名叫阿蘅。待你到了天山明月莊我家裡，說不定能交個好朋友。」梅歆則愣怔無語，馮蘅這麼早就要出場了麽，突然不期待師父來天山尋她了。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明月山莊便坐落在天山凝紫峰的一片雲海之中。梅歆和馮蕪共乘一騎，幾個僕從跟在身後。一條山路蜿蜒而上，山勢甚高，這樣一條山路也不知費了多少人力。
山路漸陡，眾人下馬步行，梅歆不安地動了動，用眼神示意馮蕪。馮蕪笑道：「梅師侄，明月山莊馬上就要到了，到了莊子我便給你解穴，不要心急。」梅歆聞言翻了翻白眼。一路上想了無數個法子也沒能逃出來。到後來馮蕪嫌她不安分，乾脆點了她的穴，真是氣死人。
明月山莊坐落在凝紫峰山腰的一片平地上，馮蕪給梅歆解了穴，一行人向莊內走去。梅歆打量了一下山莊，莊內毫無綠意，一片深秋的肅殺氣象，房屋樓宇倒是北地風格的大氣華麗。搞不懂為什麼要在這麼高又冷的地方定居，難道住的高就是高人？
順著水磨石板路走向莊內，穿過兩道庭院，卻見廳內坐了一人閑閑地喝茶，不是黃藥師是誰？原來馮蕪一行人換了裝扮，黃藥師遍尋不著，便直奔明月山莊。而馮蕪一行人因為梅歆幾次意欲逃跑，反而耽擱了行程。
梅歆仔細一看，奇了，廳內還有一位馮蕪，除了衣著不同，身量五官極度相似。一位小丫鬟侍立在旁，見馮蕪幾人進門，連忙迎了上來。
「姐姐，你可回來了。這位公子說要見你，又面帶不善。我懷疑是強敵上門，便命霜衣先行應付。」那小丫鬟松了一口氣，原來她就是馮蘅，面目似乎平常。
「妹妹大意了，若真是強敵，又豈是你們能應付得了的，下次不要莽撞行事。這是我師兄，快去見禮。」馮蕪笑道。
「知道了，姐姐。」馮蘅粲然一笑，那眼眸倒是極具靈氣。她走到黃藥師面前，施了一禮，「見過黃師兄，阿蘅每常聽姐姐提起，今日有緣一見，果然神采斐然，令人見之忘俗。師兄方才所飲之茶小妹添了點料，解藥稍後奉上。小妹這廂給師兄賠不是了。」
「馮小姐多禮了。貴莊茶水茶滋味甚好，這點軟骨散還難不倒我。」見馮蘅行禮，黃藥師虛扶了一下。
「大小姐，您回來了。」霜衣裝扮的假馮蕪向馮蕪施了一禮。「有客來訪，婢子先行退下。」說罷款款而去。
「師兄，想不到你這麼急著見我呀？」馮蕪牽著梅歆的手，笑眯眯地座到廳內的太師椅上。
「阿蕪，我人也到了，有什麼條件快說。」黃藥師面若寒霜，顯然是不樂意這麼被人威脅。面上有掩不盡的風塵疲憊，梅歆心疼了。
「師兄，我想要的你還不知道嗎？」馮蕪嘴角含笑，右手卻緊扣梅歆脈門。
黃藥師冷哼一聲，說道：「你還是直言吧。」
「師兄車馬勞頓，還是先行休息吧。晚間小妹設宴給師兄洗塵，到時候自會告訴師兄我的打算。」馮蕪疲倦一笑，竟賣起關子。說罷她牽了梅歆的手，往後堂走去。梅歆怕師父氣壞了，轉頭向師父看去，卻發現師父朝她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不覺鼻子微酸，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分割線——*?*?*?*?
晚飯時分，馮蕪牽著梅歆入了一處雅致閣樓，門上匾額題字「煙光凝紫」，一眾丫鬟提食盒端菜案進進出出秩序井然。梅歆撇撇嘴：「吃飯的地方叫這麼酸的名字，叫人胃口先跑了一半。」
馮蘅迎面過來，笑道：「這煙光凝紫乃是此間一景，今日天氣大好，姐姐待會在樓閣之中就能欣賞得到。姐姐先請上樓。」梅歆看她，換了一身淺翠的裝束，清新淡雅。面目與昨日不同，纖眉彎彎，目若晨星，菱形小嘴，和其姐的大氣相比更多了幾分靈秀。加之言笑殷殷，平白讓人生出幾許親近之意。
上了三樓，梅歆從窗口望去，不由稱妙。這煙光凝紫閣建在一處絕崖峭壁之上，從視窗望去，一片茫茫雲海，幾點翠峰從雲海中冒出頭，近一些的還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山上的青松。黃昏時分，迷霧藹藹，淡紫色的晚霞渲染得雲海也帶上了迷離的色彩。
剛剛坐定，一個小丫鬟引了黃藥師上樓。梅歆緊張地看了看他，希望他不要對馮蘅來個一見鍾情。馮蘅再好，也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蘿莉呢。
黃藥師尚未進門先停住了腳步，看向馮蕪：「什麼味道？」
「黃師兄不要多心，小妹喜愛燃香，此乃小妹日常所用的燕心香，師兄若是不喜，小妹這就命人熄滅。」馮蘅接了話，便吩咐旁邊的霜衣將博山爐中所燃的香給滅了。梅歆眼中的黃藥師只是點了點頭，便走進閣樓。
黃藥師入席坐在梅歆下首，馮蘅起身，端起一壺酒，笑道：「師兄和梅姊姊都是遠道而來，姐姐也離家許久方歸，阿蘅給你們敬酒了。」說罷將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滿，自己也倒了一杯，「先幹為敬。」
見她這樣，黃藥師心疑有他也不能推辭，況且自問天下間沒有幾樣毒藥能毒倒他，只說道：「若華年紀尚幼，不能飲酒，這一杯我代了。」
「無妨，這酒乃是先母留下的方子釀的果酒，並不醉人，梅姊姊儘管喝吧。」馮蘅勸道，梅歆只得喝了。
酒過三巡也並無不妥。梅歆稍微放了一點心。
「師兄從未來過我這明月山莊，不知道我這山莊內除了景色一絕以外，還有另一樣妙處。」馮蕪笑道。
「哦？阿蕪說來聽聽？不過師兄更想知道的是，你扣了我這小徒兒，到底是要做什麼？」黃藥師放下筷子。
「師兄不要心急。待我慢慢說來。」馮蕪存心吊人胃口似的，接了霜衣遞來的茶水，慢慢漱了口。「師兄，縹緲峰自五十年前坍塌之後，我逍遙派的精銳弟子和大量典籍隨之消失，許多武功也因此失傳。但據師傅所說，是有路徑可循的。師傅前年過世之後，留了一張地圖給我。那地圖殘缺不全，我曾幾次前去尋找，不過和師父一樣無功而返。」
她說完這些，看了看馮蘅繼續說道：「當年師傅留下的書籍，全部被我帶回明月山莊，我妹妹年紀雖小，卻博聞強識，她從書籍中，找到一本前人留下的劄記，並根據這本劄記恢復了地圖。後面我尋到了師祖太虛先生的墓室，找到了這枚指環。山上還有其他前輩的陵墓，只不過也無法進入罷了。」
「既然你進不去，你又何以確定我能進得去？何況你手中還有師傅留下的典籍。」黃藥師問道。
「師祖墓室之前的機關已被我破解殆盡，然而師祖的主墓室旁邊的墓室卻打不開。虛竹子前輩的墓室我亦毫無頭緒，靈鷲宮的遺址則完全找不到。」馮蕪撫了撫手上的七寶指環，說道：「師兄，你真的不好奇麽？你這小徒兒要是不救，就寄養在我們山莊，什麼時候你想通了，就來她領回桃花島。」
黃藥師待要再說什麼，馮蕪已搶先說道：「師兄，你不要再說什麼逍遙派棄徒的身份了。師傅因我逐你出師門，可他如今也死了，你就不要計較那麼多，就當是幫師妹我一個忙。」言語間已有了懇求之意。
「我黃藥師平生不受人脅迫，如今你以若華要脅於我。我更加不可能幫你這個忙。」黃藥師傲然說道。「你若不放若華，你我同門之誼也到此為止。兩年多未見，不知師妹你除了輕功長進之外，其他功夫有沒有落下呢？你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馮蕪眼中淚光閃動：「師兄，你何苦這樣為難於我。不如師兄先考慮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她抓住梅歆的手站了起來，說道：「對了，方才我便想說，明月山莊除了景色一絕，還有溫泉數眼。」轉頭吩咐霜衣道：「帶黃島主去溫泉沐浴更衣。」
梅歆聽到溫泉，連忙說道：「我也要去。」這麼冷的天，在路上奔波了這麼久，去溫泉裡泡一泡，該有多爽啊。
第八章
溫泉建在明月山莊後一處空闊的石洞之中，甫一進入洞中，濕熱的水汽就撲面而來。馮蕪命了一名叫霜襟的丫鬟跟來服侍梅歆，師父和馮氏姐妹卻沒有來到溫泉。諾大的空間只有梅歆和那名叫雪襟的丫鬟。
雪襟在池邊放下浴袍和洗漱用具，梅歆脫了衣服，解開頭髮，就進入池中，水溫溫的，真舒服。手在水中劃拉了兩下，可惜不會游泳。雪襟亦入水，拿出浴鹽和胰子，幫梅歆洗頭搓澡。
梅歆洗了片刻，全身一陣抽搐，劇痛突然襲來，整個人都沉入池底。雪襟吃了一驚，把她從水裡撈了起來。梅歆趴在溫泉池的石頭邊緣，靠在一邊，閉目歇息了片刻，感覺劇痛緩解了一下，才對雪襟說道：「把你家二小姐叫來。」
雪襟慌忙穿了衣物，叫石洞外候著的小丫頭請馮蘅過來。雪襟將梅歆扶出溫泉，服侍她穿好衣物，坐在溫泉池旁邊的石桌前等候。梅歆心中苦笑：想不到我還有「侍兒扶起嬌無力」的一天。
不一刻馮蘅就進了石洞，在梅歆的旁邊尋了張石墩坐下。
「你們給我下的什麼毒？」梅歆無力地問道，撕心裂肺摧毀心神的痛感仍在持續。
「翠袖寒是家母留下的方子釀制的美酒，可是和燕心香加起來便可毀人筋骨。溫泉水不過是加速了毒藥在血液中的擴散。待姐姐和黃島主去了縹緲峰，自會將解藥奉上。梅姊姊不必擔心。」馮蘅略帶歉意地說道。「雖是毒藥，然而一旦解藥服下之後，只會有鍛骨易經之效，是多少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我師父說他從不受人脅迫，你們不知道麽？你姐姐和我師父同門多年怎麼會不瞭解他的脾性？」梅歆緩緩說道，全身如被巨錘砸過，可以感受到身體內筋脈斷開的細微動靜，十分可怖。
「我姐姐也是事出無奈。當年，哎，當年姐姐的師父逼迫于黃島主，黃島主居然寧願被逐出師門也不願接受我姐姐，可見令師脾性之決絕剛烈。這次也是寄希望于黃島主對逍遙派遺物感興趣，才出此下策。」馮蘅歎道。
「師父確實對逍遙派遺物感興趣，不然他有千百種方法救我出去，又何必耽擱於此。只不過需要一個臺階下罷了。令姐這般強硬處事，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你們要明白，下毒於我，要脅不到我師父分毫。」梅歆說出這麼長的一番話，已是累到不行，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趴在桌上慢慢喘氣。還有力氣笑道：「幸好，我師父沒有中毒。」
「梅姊姊，今晚這番苦頭吃過，明日就好了。只是如果沒有解藥，習武一事，終生莫提。」馮蘅從袖口拿出手絹，替梅歆拭去汗珠。
「我有一計，既能讓我師叔如願以償上縹緲峰探寶，又能讓師父面子上過得去，只是需要馮二小姐向令姐開導一番。」梅歆垂眸說道。
第九章
馮蘅勸說之後，馮蕪同意在到達縹緲峰之後給梅歆解藥。不然梅歆就向師父和盤托出，就算到了逍遙遺址也沒用。
第二日，馮蕪再沒逼迫黃藥師尋找逍遙遺址一事，反而盛宴款待。梅歆休息了一日，傷勢稍緩，便對師父說，想去縹緲峰看看，拜訪一下前人遺跡。馮蘅亦說要同去，馮蕪和黃藥師二人考慮到要借她腦中的逍遙派典籍之力便也點頭同意。事情在酒桌上就像外出郊遊一樣被定了下來。
僕人們牽出一隊駱駝，馮蕪翻身上了為首的駱駝，吩咐道：「霜衣，將梅姑娘抱上來。」霜衣身量較高，抱了梅歆遞上去，馮蕪正欲接住，只聽見黃藥師冷冷說道：「阿蕪這般扣著若華，難道還要以若華相挾於我？」
梅歆和馮蕪愣了一下，梅歆馬上接道：「師父，是徒兒想聽馮師叔說一下縹緲峰的掌故。」梅歆倒是想和師父一起坐駱駝，但她全身筋脈盡斷的事情可不能被師父發現。
「你想聽什麼掌故，難倒為師不能說與你聽？」黃藥師不明白梅歆怎麼想的，前天還可憐巴巴地想脫離馮蕪的魔掌，今天就和馮蕪這麼親熱。
「師兄，若華一個小姑娘家也不能和你共坐一騎。師兄若是有顧慮，就讓霜衣帶著若華師侄吧。」馮蕪爽朗笑道，同時叫馮蘅過來，兩姐妹共乘。
霜衣上了駱駝，另有僕婦將梅歆抱上駱駝。一行人離開凝紫峰，向縹緲峰趕去。
縹緲峰並不遠，處於天山群峰中的西北角。路上馮蕪告知縹緲峰五十年餘年前，地龍翻身，整個山體坍了一半，但從山腳望去，仍然雲遮霧繞，大半個山都看不清本來面目，不愧「縹緲」之名。
到了山前的路口，霜衣開口道：「大小姐，梅姑娘和二小姐體力甚弱。不如讓婢子一同上山，方便照顧兩位。」馮蕪稱允。
眾僕人帶走了駱駝，在山腳下等待。馮蕪抱了馮蘅，霜衣抱著梅歆，五人施展輕功前行。這時梅歆發現霜衣輕功居然不賴，馮蕪在前領路，黃藥師隨後，霜衣居然勉強能夠跟上，沒有落後太遠。
梅歆仔細看了看她，遠山之眉，眉色甚黑，琥珀色的杏眼，鼻子略高，輪廓分明，穿著方便出行的窄袖束腰衣裙，更顯得猿臂蜂腰，是北方女子的那種英氣之美。此刻正全力施展輕功，目視前方，額角冒著微微的汗。梅歆也好想有這樣武功高強又貌美的丫鬟啊，可惜桃花島上目前只有啞僕，哼。
經過一處處天險，馮蕪帶領眾人來到兩片峭壁之前，放下馮蘅，轉身對黃藥師說道：「師兄，此處原名為接天橋，地震之後，此處裂縫擴大，鐵鍊橋被毀。需得借助斷鏈之力，躍過深谷。」
梅歆看了看面前二十多米寬、一百多米深的山谷，穀底俱是亂石嶙峋，不由膽寒。
馮蕪走向前去，拾起斷鏈，那斷鏈長約五米，小兒手臂粗，年深日久，早就鏽跡斑斑。馮蕪往那斷鏈上接了一條柔韌之極的長綢帶作為借力之物。她一手拉住綢帶，一手抱著馮蘅，淩空躍起，飛快地跳到對面的峭壁。
霜衣為難地看了黃藥師一眼，說道：「霜衣力有未逮，煩請黃島主帶梅姑娘過去吧。」
黃藥師抱了梅歆，依照馮蕪之法，拉著綢條，向對岸躍去。梅歆心中怦怦直跳，第一次這麼接近師父呢。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見師父的清俊的側臉，聞到師父身上淡淡的莫名清香。微風輕吹，峭壁兩旁甚至漂浮著幾朵流雲，在這麼高的半空中一點都不害怕，第一次有希望時間就這樣靜止的感覺。
黃藥師側首望向她，勃然變色，皺眉問道：「若華，你怎麼會？！」梅歆心一沉，不好，被發現了。該死，剛才怎麼沒有想到。以為就這麼一抱，應該是不會被察覺的。馮蕪看見半空中黃藥師師徒二人的神情，心中也是大感後悔。
???????????????????????
黃藥師放下梅歆，伸出手搭在她的脈搏上，探知梅歆身中奇毒，經脈盡斷。頃刻間一柄銀光閃閃的劍指向馮蕪，「你對若華做了什麼？」
梅歆急中生智說道：「師傅，不要誤會，這是師叔一片好意。」試圖去拉師父的衣袖，卻發現師父已經和馮蕪纏鬥了起來。高崖上不大的一塊平地上，憑梅歆的目力只看得見一團青色的身影和一團黃色的身影如星丸跳擲般追鬥，聽到半空中劍器相擊的清脆聲。
「師兄，你聽我解釋，小妹並不是要加害于梅師侄。」馮蕪的聲音傳來，語氣中帶上了急迫，劍招只能左支右絀。
「黃島主，你要是殺了我姐姐，梅姊姊就沒救啦！」馮蘅急道。
「你們威脅於我，不就是想要我替你們打開逍遙遺址嗎？」黃藥師聞言停了下來，飄落到梅歆的身邊，怒道：「我不信我不能解開這毒，若華，我們走。」
「師父不要生氣，若華不是中毒，是師叔一片好意，給若華服用了鍛骨易經的靈藥。這只是暫時的情況，等服下第二丸藥，就可以修復經脈，提高徒兒的資質。」梅歆急了，怎麼能走呢，山都爬了一半了。師父明明就很想去看逍遙遺址的。
馮蕪聞言，從袖口中拿出一支玉瓶，遞給黃藥師說道：「師兄何必這麼不信任小妹，這是第二顆藥丸，確實有易經洗髓的奇效。服下這枚藥丸，不僅能修復盡斷的經脈，還能改善梅師侄的體質。事先沒跟師兄商量，就是怕師兄誤會小妹的用意。」
黃藥師接過玉瓶，倒出一枚龍眼大小的丸藥，放于鼻下聞了一下，收了起來，說道：「走吧，這事先放下，回去以後再算帳。」
黃藥師看了梅歆一眼，摸了摸她的頭，彎下腰自己抱起了她。馮蕪見狀，先松了一口氣，抱起馮蘅，施展輕功向前帶路。
梅歆大惑不解，師父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就是不追究啦？不過管他的，只要師父願意上靈鷲宮就行。
山峰甚陡，皚皚積雪中亂石怪松密佈，無路可尋，黃藥師和馮蕪這等高手卻是如履平地。越往上越冷，寒風如刀割面，梅歆轉頭在師傅懷裡緊了緊，黃藥師察覺到梅歆的舉動，運起內功替她驅寒。
黃藥師、馮蕪和霜衣快步向上行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縹緲峰絕頂。放眼只見白霧之中影影綽綽的松樹林，哪裡有靈鷲宮遺址的影子。
「師兄且隨我來。」馮蕪抱著馮蘅掠過一片松林，落在一面絕崖之前。山崖下雲蒸霧湧，周遭景物都模糊不清。馮蕪翩然一躍，如一只杏黃色的蝴蝶沒入山崖下的雲霧之中。
梅歆大驚，卻發現師父抱了她，也向下跳去。待到穩穩地落在平地，才發現原來不過是四五十米的一個斷崖。馮蕪走到山壁之前，撥開藤蔓，推開一塊石頭，扭動機關，石門緩緩打開。黃藥師放下梅歆，也跟了進去。
「這就是師祖的臨終之地。」馮蕪舉著火摺子帶路，時不時打開一道道機關向前行。黃藥師等人也只管跟著。梅歆則緊緊牽著師父的手，深怕跟丟了。
馮蕪打開一道青色石門，熄了火摺子，轉身說道：「到了，就是這裡。」穹頂般的墓室內，孤零零地放著一個棺犉，四壁間各放著幾枚鴿蛋大的夜明珠，將墓室內照的亮如白晝。
第十章
墓室的穹頂引起了梅歆的興趣，但整個墓室都十分簡潔，除了厚厚的灰塵，不能找到什麼線索。馮蕪和黃藥師在棺犉前的蒲團上行了叩拜禮，對逝者致敬，馮蘅、梅歆和霜衣也跪下來磕頭。
馮蕪帶了黃藥師走到墓室東邊的一堵牆壁，她伸手敲了敲，傳來空闊的迴響，說道：「這間墓室旁，還有一間墓室，只是我來了三次也沒能找到打開的方法。」
黃藥師觀察了一下，沉吟道：「我應該可以打開，只是要耗費的時間比較多，可能要等上一兩天吧。」說罷，開始凝神研究起門前的機關來。時不時低聲和馮蕪討論著什麼。
梅歆和馮蘅無聊之極，四處打量起這間墓室，這裡敲一下，哪裡摸一下，希望能有所發現。
突然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黃藥師面前沉重的石門緩緩打開。梅歆喜道：「師父，你這麼快就打開了？」卻發現師父和師叔也是一臉驚訝的模樣。
黃藥師問道：「你們是不是碰到了什麼？」因為之前梅歆和馮蕪不安分地到處亂動一氣。
梅歆和馮蕪一起說道：「沒有，我們什麼也沒碰到。」霜衣站在一角說道：「婢子也一直站在這裡，並未動過什麼。」
黃藥師看了看她站的方位，疑色更甚，馮蕪卻率先進了墓室，眾人也跟了進去。
走進去，卻是一間佈置精心的女子閨房。一張紅木的牙床，床架上鋪著繡千朵牡丹的粉色緞帳，床上一襲大紅的鴛鴦錦被折成長條形，床旁擺著幾隻描金的樟木箱子和一人高的刻玫瑰花的大櫃子，還有洗臉盆架梳粧檯等物。牆上懸著一張素琴，梳粧檯上一面銅鏡，放著幾盒胭脂兩把象牙梳子，洗臉盆架上搭著一條帕子，仿佛主人剛剛離去，一切都還那麼井井有條。最讓梅歆驚訝的卻是，東面的牆壁上竟然鑲嵌了一扇大大的窗戶。
「好一間精緻的閨房。」馮蘅四下打量完，忍不住讚歎了一聲。馮蕪逐個打開箱子，卻只能找到一些女子的衣物和飾品。黃藥師則在尋找房間內有沒有機關和暗格。
梅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濕潤的空氣吹了進來，將空氣裡的悶滯一掃而空，窗外舒卷著如煙似霧的雲朵。原來這窗戶開在一面懸壁之上，推開窗就是一片蒼茫雲海，倚在窗臺就能俯瞰這渺渺仙境。
一霎間，梅歆羡慕極了這房間的主人。
「這窗戶居然是玻璃的。」梅歆神色疑惑地看著黑檀木窗戶上嵌的彩色玻璃。抬手輕輕叩了叩，清脆作響，真的是玻璃，不是其他的什麼材料。這玻璃五彩蘊光，上面還流溢著祥雲花草的紋飾，這麼平整大塊的玻璃，難道這墓室的主人太虛先生，也是穿越者？
馮蘅走了過來，摸了摸窗戶，說道：「你是說琉璃？這麼大塊平整的琉璃確實少見呢！也從來沒有人用這麼珍貴的琉璃鑲窗子。」
那只櫃子，刻著繁複的大朵玫瑰花藤蔓紋，鎏金的銅門把，彰顯主人不一般的品位。好個東西合璧的房間。打開櫃門，裡面斜放著幾軸畫。梅歆抽出其中的一軸，解開上面褪了色的大紅絲帶，和馮蘅一起將這幅畫徐徐展開。馮蘅一面拿出帕子，俯身細細揩拭上面的薄塵。
黃藥師和馮蕪聽見他們的動靜，也停下了各自的舉動，看了過來。畫裡的女子，膚光勝雪，黛眉如墨，秋水明眸中仿佛含著淡淡的、難言的憂鬱，那眼神竟讓梅歆覺得有幾分熟悉。她的頭髮是微卷的淺栗色，穿著西式的古典長裙，纖腰不盈一握，氣質寧靜高華。
*?*?*?*?*?*?*?*?*?*?*?*?*?*?*?*?*?*?
這人是誰？梅歆心中暗自好奇，隨手又拿了一卷畫打開，還是那名女子。水墨畫中，天淡雲閑，她身著素色宮裝，雲髻高聳，天風拂動雙鬢垂下的兩彎秀髮，衣袂翩然，閒適地坐在青松下，白石上，雲海前，好像在傾聽什麼。畫旁提了一段端秀的小字：
「久居仙境之地，暫別紅塵之所，仰觀青冥之大，俯察山川之秀。幸擁仙侶，喜忘凡俗。拂彼白石，彈吾素琴。惜縹緲之雲長流，伊人之蹤杳杳。惟余高崖獨立，雪添雙鬢。」
落款是太虛先生憶妻于高陽臺，時間是五十六年前。再打開其他的畫卷，就都是這名女子的畫像了，或笑生兩靨或憂蹙眉尖，或漢裝飄逸或胡服颯爽，俱是栩栩如生纖毫畢現，堪歎畫者之癡。
「原來這太虛先生，是被拋棄的可憐人呐。」梅歆喃喃道。
霜衣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黃藥師看了看畫像，又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臉，說道：「這屋子也沒甚奇處，咱們還是走吧。阿蕪，帶我去虛竹子先生的墓前。」
梅歆趕緊跑到窗前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又戀戀不捨地關好窗戶，跟著眾人走出房間。
眼看就要離開太虛先生的墓室，梅歆大叫一聲：「等一下！」黃藥師、馮蕪、馮蘅和霜衣不解地看著她。
梅歆飛快地跑到太虛先生的棺犉前，掀開地上的蒲團，果然見到地上有一張泛黃的薄絹。心道：「高人都喜歡來這一套啊。」不知道這位太虛先生，是不是受了李秋水前輩的啟發，將秘密藏在蒲團之下。
薄絹上畫著彎彎曲曲地線條，好像是一張地圖，掃了一眼標題：靈鷲宮總圖。雖然不是武功秘笈，不過等找到靈鷲宮遺址，也就差不多了。梅歆忙遞給師父，說道：「師父你看，徒兒找到了這個，靈鷲宮總圖。」
黃藥師驚詫之餘，伸手來接，馮蕪聞言眼睛一亮嘴角微翹，馮蘅亦面露微笑。惟獨霜衣神情突變，一掌擊向梅歆，一手抓向梅歆手中的薄絹。梅歆大駭，手中薄絹生生被她奪去，黃藥師替梅歆擋開霜衣來勢淩厲的一掌，和她交手起來，馮蕪也迅速加入亂鬥。
百餘招過去了，霜衣竟與二人打成平手。黃藥師看著霜衣的武功路數，面色陰晴不定地說道：「阿蕪，你這丫鬟來頭不小啊？武功似乎也是逍遙門下？」
「鏘」然一聲，馮蕪的長劍被霜衣削去一大半，來不及回話，慌亂之中，只得棄了斷劍，摸出一把匕首來應敵，眼看局勢落於下風。黃藥師劍招漸漸綿密，替馮蕪防守得水潑不進，生生挽回幾分頹勢。馮蕪笑道：「師兄，這般共同對敵的時候，好多年沒有過了呢。」
梅歆在一旁大汗，女人啊，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這個。
「不要打了，我們五人繼續同行，不過發現的東西，要分我一份。」霜衣力抗黃藥師和馮蕪二人，千招之後面現疲色，大概也是覺得這樣打下去的結果是兩敗俱傷，主動提出建議。
「可以，不過你只能分到五分之一，這圖可是我梅師侄發現的。」馮蕪馬上介面，討價還價是女人的天性啊。
第十一章
霜衣聞言大怒，飛身跳開戰圈之外，高舉薄絹，叫道：「你們欺人太甚，大不了我毀了這地圖，大家一拍兩散。」
「不要，萬事好商量，霜衣姐姐不要動怒。」馮蘅連忙制止道。「我那份不要了，你拿四分之一。只不過到時候，要答應一個條件，不管找到什麼，都要讓我全部過目一番。」
馮蕪看了一眼自信滿滿的馮蘅就明白了，微笑道：「是啊，你拿四分之一，到時候讓我妹子看一眼，好歹她也跟來一場。師兄，你覺得怎麼樣？」
梅歆心道，你們打的好算盤，想必這霜衣服侍了馮蕪這麼久還不知道馮二小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過沒關係了，到時候靈鷲宮地道中全是圖形，無所謂幾分之幾的，又不能把地道裡的石牆挖了搬走，進去了再看各人本事吧。這會兒不用揭穿馮氏姐妹的伎倆，穩住霜衣要緊。
黃藥師不知道為何馮蕪答應得這般爽快。想了一下，馮蘅那份不要了，霜衣拿四分之一，自己和若華一起能拿一半。先不管她們打得什麼算盤，進了靈鷲宮再說。緩緩點頭道：「好吧。」
霜衣本來心存疑惑，但是見黃藥師都答應了，自己也沒吃太大的虧，於是也點頭答應。她把地圖收了起來，心想，反正地圖捏在她手裡，諒他們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來。
五人各懷心思地出了太虛先生墓。再次來到縹緲峰絕頂之上。根據地圖指示，向縹緲峰山峰南面走去。
「阿蕪，你這丫鬟是怎麼回事？」黃藥師傳音入密問馮蕪道。
「三年前入的莊，說是家鄉戰亂，無處容身，阿蘅見她可憐就收進莊來。」馮蕪答道，想不到自家的丫鬟來了這麼一下，她也挺鬱悶的。梅歆只能見到二人嘴皮在動，卻聽不見聲音，好不著急。不過估計也是在說霜衣的事。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潛伏在明月山莊三年之久？既然大家一起合作，不妨露出你的真面目，以示誠意。」馮蘅盯著霜衣，直接問道。
霜衣笑了一下，停下了腳步，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又像解除了什麼忍耐了許久的事情。他除去珠釵頭花和耳環，丟在地上，頭髮散開，用一根錦帶高高束起。他嘴角露出一絲不羈的笑容，鳳眼斜睨，頓時氣質大變，從原先溫馴丫鬟的模樣，變成了一個透著陰柔之美的十七八歲的少年。只是一身明月山莊的丫鬟服飾讓他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梅歆震驚不已，古代版的偽娘啊，終於明白霜衣為什麼那麼中性那麼英氣了，感情人家本來就是男的。想是少年人的性徵不太明顯，所以在山莊內扮了三年的丫鬟也沒被發現。而且這樣看來，之前關於馮蘅會易容的推論也是錯的，會易容術的應該是他，這名神秘少年。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進明月山莊只是為了探到入縹緲峰的路，如今大家齊心合力找到逍遙遺址要緊。」少年循著地圖指示的路徑快步前行，丟下早就驚呆了的一幫人。
黃藥師抱著梅歆跟上，淡淡地說了一句：「不，你是太虛先生的後人，你說不說名字確實也不重要。」
少年的腳步頓了一下，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認，腳步卻加疾了。
?*?*?*?*?*?*?*?*?*?*?*?*?
循著薄絹上的地圖，五人很快來到一條長長的，東西走向的懸崖前。暮靄漸深，大霧迷茫，前方無路，眾人只得停住腳步，圍在一起研究地圖。
少年說道：「按地圖所畫，前方是一條溪水，趟過小溪，就是一條筆直地通往靈鷲宮的路。」他恢復了少年人的聲音，低沉而略帶磁性。但他裝扮了三年的女子，聲音中不自覺地還會帶著幾分柔媚，配著陰柔俊美的五官，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中性的美。
「那麼大家分做兩撥尋路吧。」馮蕪提議道。
「我和你一撥，黃島主和令徒一起。」少年說道，抬腿就往懸崖東邊走去。
「大夥先等等。」馮蘅說道，她彎腰拾起一枚拳頭大小的石頭，笑道：「你們仔細聽聽看。」說著，她將石塊向懸崖底下丟去。很快崖底傳來聲響。
「馮二小姐當真聰敏。聽聲音這懸崖只有十多米深，石塊順坡滾下，坡下並無水流。」黃藥師判斷道，眼中流露出讚賞之色。馮蘅星眸帶笑，道了聲「黃島主謬贊。」
大家被眼前的大霧遮住了眼睛，以為前面是大懸崖，豈知這懸崖並不深。應該是五十年前的地震改變了地貌。這馮蘅才十一歲就這麼聰明，長大了怎麼得了，師父肯定要被她迷住，梅歆眉頭糾結，心中暗自擔憂。如果師父果真對她癡迷，自己又該怎麼辦呢？要不要現在就別對師父動心，這樣就可以免去日後的痛苦？
眾人下了懸崖，緣坡下行，根據地圖很快找到了靈鷲宮遺址。待看到眼前的景象，五人都默然無語。
靈鷲宮成了一堆亂石，還有幾塊大概是從旁邊的山峰上落下來的巨石，砸在主建築上。五十年來風雨侵蝕，當年聲名顯赫的靈鷲宮，早就變成了廢墟，叫人唏噓不已。廢墟上矮松衰草枯藤密佈，零散的白雪覆蓋在淩亂的荒地、石堆和草木上，入目皆是淒寒。
暮色四合，山風吹雪，冰寒刺骨，不時傳來山鳥的怪叫。梅歆又冷又害怕，不自覺地往師父身邊湊近。黃藥師察覺到她的不安，牽起她的手，運真氣為她驅寒，手心傳來師父的溫度，梅歆一下連心裡也暖烘烘的。
可以想像當年地震之時，靈鷲宮所在的這一半山峰，峰體突然下坍靈鷲宮房屋隨之倒塌，這時從旁邊的山峰也劇烈晃動，不斷落下巨石，這些巨石將靈鷲宮徹底化作一片廢墟，因為地震毫無預警地發作，逍遙派無一人生還。除了師祖當時在外辦事得以逃過這場大災難。這片廢墟也不知掩埋了多少逍遙派的前輩。
「往這邊走走看。」少年引路繞過亂石廢墟，來到一片荒地前，這裡沒有建築也沒有落下的巨石，所以比較平整。
荒地周圍有一道塌壞的矮牆，這裡應該是靈鷲宮地道所在的那座花園，只是不知道地道在地震中塌掉了沒有。梅歆在心中尋思著。她走到荒地中的疑似假山的石堆旁，地面這麼平整，如果下面的地道塌了，那麼地面不會這麼平整，想到這裡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馮蘅因為年紀尚小，在這荒野中心中害怕，也只管跟著梅歆在一起。
黃藥師、馮蕪和少年尋找了片刻，馮蕪來到假山旁摸索了片刻，驚喜道：「師兄，過來這邊，這裡設有一個機關。」
黃藥師和少年聞言走到雜草蔓生得假山旁。貌似眾人中就數這少年武功和機關之學最高。三人研究了一會，終於找對了方法，緩緩開啟地道。五人找到幾條手臂粗的長樹枝，做成火把。少年高舉火把，走在最前面，其餘四人順序進入地道口。
「師父，靈鷲宮全毀了，可這地道為何在地震中並未坍塌？」梅歆奇怪問道。
「你摸摸這些石頭。」黃藥師說道。「為師也不知道這石頭是什麼，但是堅硬無比。想是這地道是天然形成、構造合理，這些石頭又比較特殊，所以沒有坍塌吧。」梅歆點了點頭。
地道曲曲折折盤旋向下，一路上黃藥師、馮蕪和少年不時停下來破解機關陣法。偶爾出現的石窟，證明黃藥師的推斷，這地道確實是天然形成，石窟中有許多高大堅硬的石柱支撐著石窟沒在地震中塌陷。
第十二章
行了大約兩裡，在少年、黃藥師和馮蕪的通力合作之下，打開了一道複雜之極的機關。進入移開的石門，幾人拿著火把，臉上是掩不盡的喜意。這間狹長的，寬十米，長約三百米的石室，四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壁上千餘個徑長尺許的圓圈，標著「甲一」、「甲二」、「子一」、「子二」等數字，圓圈內就都是逍遙派最精華的武功秘笈和圖譜。
「如此一來，就無所謂幾分之幾了，既然大家都有緣來此，就一同享有吧。」馮蕪看了看另外兩人笑道，這地道離明月山莊如此之近，相當於就是她明月山莊的私產。黃藥師和少年定然不能在這裡久居，就算在這裡觀摩一二，也不能將這些壁畫全部帶走，她明月山莊怎麼都是占了大頭。
「石室甚大，大家分開觀摩吧。」黃藥師建議道。馮蕪和馮蘅率先站在了最先的「甲一」之前，梅歆記得剛開始的第一種武功是「天山折梅手」。少年大步走到一百米之後停了下來，面前的圖形大概另一種武功的開始。
黃藥師帶著梅歆繼續往前走，梅歆從火光中依稀看到牆上一幅圖譜中的「生死符」三字，心中一動，說道：「師父，這個「生死符」看起來很有趣，咱們不如先看這個吧。」黃藥師的「跗骨釘」是「生死符」的簡易版，學起來應該容易些，而且這麼邪惡的控制人的功夫，也讓梅歆大感興趣。
黃藥師抬頭看了一眼，停下了腳步，想來他也發現了「跗骨釘」和這「生死符」的一脈相承。
黃藥師看了片刻，開始根據圖譜練習。梅歆見此，往前走了幾步，石室不甚規則，進門一百米之後有個三十度的斜角，所以從這個角度是看不到梅歆的動作的。她從隨身帶著的小包袱裡拿出一個小盒子，說道：「師父每常教導徒兒，好記心不如爛筆頭。徒兒牢記在心，日常隨身都會帶有筆墨，現在看來倒是派上用場了。」
她打開盒子，裡面放著厚厚的一疊三十二開迷你紙箋，一支被截短的超小毛筆，和一方小硯，一隻圓柱形的墨錠。這些都是上山之前梅歆找明月山莊的管家要的，筆紙為了便攜都經過加工，墨也是選的易幹的。管家只道這位梅若華是黃島主的徒兒，莊主的師侄，自是要好生招待，聽了吩咐立刻就命小丫頭去庫房拿了好幾種文房四寶供梅歆挑選。明月山莊家大業大，這點小東西自然沒有放在眼裡，加之第二天一行人就出發前往縹緲峰，是故管家也沒來得及和自家兩位小姐說起此事。
「為師從來不知道若華還有隨身帶紙筆的習慣。」不過這習慣在此時還真是及時，黃藥師有點驚訝地看著梅歆將盒子放在地上，解下腰間的水囊往小硯臺內注水，蹲著細細地磨了墨，抽出一張箋紙，墊在硬木盒之上，遞給師父，說道：「師父，為防馮師叔和那少年反悔，咱們還是儘快行動吧，趁他們還沒走過來。」
黃藥師看著梅歆，好看的眼睛彎了一下，嘴角也不禁上揚，這徒兒真是可愛得沒話說。他將火把樹枝遞給梅歆，接過盒子，取了毛筆，迅速地畫了起來。因著牆壁的斜角，和石室內的黑暗，馮蕪和少年並未發現這邊的異樣。
梅歆一手舉著火把，一手端著小硯臺，師父畫完一張便接過放在地上晾乾。感覺肚子餓了，不時還放下硯臺從胸前系著的小包袱內拿出小點心充饑。
吃了幾小塊，饑餓感沒那麼明顯以後，梅歆看著全神投入奮筆疾畫的師父，才想起師父也沒吃晚飯，只是中午時分吃了一點乾糧。她連忙拿出一顆澄沙團，遞給師父，說道：「師父，吃一塊這個。」
黃藥師整日運輕功登山，有時還要抱著梅歆，體力消耗甚大，腹中早已饑餓。只是手中又是盒子又是紙筆，也明白時間寶貴，多畫一張是一張。不及多想，他略微側了身子，上半身往下略傾，梅歆一怔，連忙踮起腳將手中的澄沙團遞到師父嘴邊，見師傅咬住澄沙團吃了進去，梅歆還處於被雷焦的狀態：她剛剛居然在喂師父吃東西！
從側面看過去，師父連吃東西的樣子都好帥啊。斜飛入鬢的眉，全神貫注的眼睛，筆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還有正在飛速書畫的手，如玉般潤澤光滑。火把的散發的柔光給師父添上了一層淡淡的溫暖的光暈。
想著師父還沒吃飽，梅歆也沒繼續發呆，接著又給師父遞了幾枚點心，黃藥師都一一吃了，沒有發現自家徒兒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
師父就要畫完生死符的功夫，梅歆看了看後面的圖譜，不由精神一振，隨即狂喜，居然是小無相功。當年童姥專修的內功是八荒**唯我獨尊功，雖說厲害，但每隔三十年就會返老還童，需要重新修煉一次，修煉之時還要吸飲鮮血，端的血腥無比。返老還童是很神奇，名字也很是氣派，到底比不上李秋水留給段譽的可以吸人內功的北冥神功，還有無涯子的可以模仿其他武功的小無相功讓梅歆感興趣。當初鳩摩智單挑少林寺的時候，就是用小無相功的內勁模仿少林七十二絕技，鎮住了一幫老和尚。可以說，北冥神功和小無相功，都是具有作弊作用的武功，一種是搶劫，一種是騙人，兩種武功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速成。
想不到這石室之中除了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生死符，還有這小無相功，想來童姥內功主修的是八荒**唯我獨尊功，這小無相功雖說沒有修煉，也在其收藏之列。她和李秋水一生為敵，又戀慕師兄無涯子一生，所以這小無相功，她也自然會鑽研一番。梅歆此時的心裡浮現的全部都是天龍八部裡面的情節。梅歆感歎童姥終生也未得到無涯子的一絲青睞，卻貫徹始終執著無比，真是癡人一個，如果自己愛上師父，會不會也是同樣的下場？梅歆癡癡地看著師父。這樣絕豔的人物，會是自己這樣平凡的人可以妄想的嗎？
小無相功之後果然是北冥神功，師父運筆很快，半個時辰之後，就從進門兩百米處轉到了石室盡頭的牆壁。看到石壁上的淩波微步的時候，梅歆已經無感了，她一面擔心另外兩人會不會過來，一面又開始想轉到右邊的那面牆壁的時候，就不太方便抄畫了。
此時黃藥師和梅歆都轉過身來面對牆壁，兩人動作很小，火把的光又微弱，馮氏姐妹和那少年還是沒有察覺。而梅歆的手裡，已經有大約一百七十張圖譜了。
師父畫了片刻，梅歆分神側身往後看去，隱隱約約看見一百多米處有人舉著火把走過來，黑夜中只是一團模糊的光暈，她連忙扯了扯師父的袖子，示意師父往後看。
黃藥師轉身看了一眼，好像看出了梅歆面上的疑惑，說了聲：「是你馮師叔。」手裡仍舊沒停，只是速度又加快了好多。幾分鐘後，淩波微步的圖譜便畫好了，師父用內勁讓最後幾張紙上的墨幹了，遞給梅歆。師徒二人相視一笑，將文房四寶，近兩百張圖譜納入盒內，仍舊放進梅歆的小包袱裡。
師父此時用心看起前面的八荒**唯我獨尊功來，這武功又名「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有駐顏的功效，可惜梅歆看不懂就是了。
梅歆往後看了一眼，馮師叔舉著火把走到了那少年的身旁，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齊齊向黃藥師師徒走來。梅歆不由做賊心虛，不會是剛才的舉動被發現了，拉上這少年一起過來算帳的吧？
第十三章
馮蕪和那少年還沒朝黃藥師師徒這邊走幾步，整個石室發出轟隆隆的聲音，並且劇烈地搖晃起來。四人臉色齊齊一變，朝地道外奔去，馮蕪急聲大喊：「阿蘅，快往外跑，小心掉下來的石頭。」該死，怎麼就沒想到這地方既然發生過一次地震，怎麼就不會發生第二次？只是不知道這第二次來得這麼快罷了。
可這地震發作得太快了，石室的天頂塌了，巨大的石塊混著沙土撲簌簌地落了下來，發出巨大而混亂的響聲。黃藥師抱了梅歆，一面用內力灌滿長袖，拂開前方落下的沙石，一面往前行進。可是來不及了，石室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全部塌了，火把早就熄滅。
一塊石頭砸中了梅歆的後腦勺，梅歆暈了過去。待她轉醒，眼前是一片漆黑，頭還疼得厲害。她剛要開口說話，感覺自己被一支手捂住了嘴巴，她稍微驚慌了一下，待發現是師傅熟悉的味道時，就放鬆了，還好，師傅在這裡，她握緊了師父的手。
兩人躲在一塊巨石下縫隙裡，周圍是密封的石頭和沙礫。小小的一片空間，不夠兩人伸開手腳，黃藥師將梅歆抱在懷裡。梅歆認識到這一點，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師傅的味道，似松還似竹，清冽而蘊厚，仿佛曠野的風從悠遠的地方吹來，帶來遠處的松竹淡而醇香的氣息。師父將她籠在懷中，可以感受到師父平緩的心跳，和隔著衣物傳來的淡淡體溫，黑暗中梅歆的臉燒得通紅，有呼吸困難的感覺。梅歆不明白的是，從最初簡單的花癡，到後來的掙扎，到現在，她已經逃不過了。
隔著層層堆積的石塊，不遠處好像有人說話的聲音，梅歆支著耳朵，是馮師叔。她好像受了傷，低低地說道：「就算你是要尋上逍遙派遺址的路，怎麼會在明月山莊待了三年也沒找到。你的機會應該有很多的。剛才……剛才你明明可以躲過那塊大石頭，你為什麼要救我？」馮蘅感覺到這少年雖然彆扭，對她卻沒有一絲惡意，剛才還在亂石之中救了她一命，所以直接問出心中的疑惑。
面對馮蘅的盤問，那少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的手下不知道上山的路徑，更沒有這逍遙遺址的地圖，只怕我們兩人要命喪於此了。」他剛才醒來就用內力呼喊過一回了，沒有人應答，便下意識地認為馮蘅和黃藥師師徒已在方才的災難中死了。他頓了一下說道，聲音中帶著傲氣，卻有著不可察覺的窘迫：「我是待了三年，那我能不能說我就是喜歡待在明月山莊？雖然想找到逍遙派的遺址，可那不過是興之所至，又沒有誰催我。我想待多久就多久。」
馮蕪疑惑地說道：「喜歡待在明月山莊？為什麼？對了，當我丫鬟的時候，你……你有沒有？」不知道馮蕪想起了什麼，怎麼說到後面就遲疑了起來，聲音漸漸地變小了。
少年也糊塗了，說道：「有沒有什麼？」馮蕪也是爽快之人，順口就說了：「有沒有做什麼不軌之事？」
少年疑惑更甚：「什麼不軌之事？我從來不偷東西啊？不，你是說…啊？沒有，沒有。」中間那個詞，聲音一下變得很小，幾乎聽不清。
但是梅歆早就聽明白了，肚中暗笑得不行，又不能放聲大笑，好難過！得少年假扮的丫鬟是馮蕪手下的大丫鬟，負責馮蕪的日常起居，所以馮蕪想起來難免就會擔心少年有沒有不小心看到過什麼。梅歆下意思偏了一下頭，想看清師父的表情，想不到師父還有這種躲在暗處偷聽人家私房話的習慣啊。
梅歆轉了一下頭，在黑暗中就變成和師父近距離的面對面，幾乎要碰到鼻尖。她雖然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但黃藥師的感覺比普通人靈敏，能感覺到她淡淡的呼吸灑在自己臉上，微微皺了一下眉，伸出手把她的頭調正。
?*?*?*?*?*?*?*?*?*?*?*?
那邊又開始說話了，梅歆不再計較師父的舉動，只管豎起耳朵聽。
「早知道要死在這裡，當初就做一些不軌之事了。」少年無賴地說道，可以想像他大著膽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說什麼？」馮蕪暴怒，那邊傳來一聲悶響，好像是用手敲了一下少年的頭。
「哎呀，不要打，打到我的肩膀了。嘶~~」少年的聲音顯得很痛楚，好像不是裝的。
「喂，你沒事吧~~」馮蕪的聲音帶著關切。
「真的，傷口又破了，金瘡藥還有嗎？」少年摸摸索索地接過馮蕪遞過來的藥瓶，兩人亂了一陣，終於安靜下來，中間有少年小聲埋怨馮蕪的聲音，還有馮蕪抱歉的聲音。
梅歆好像回到和爺爺一起聽廣播劇的時候，聽著一系列的聲音，想像著場景和表情。在這樣黑暗的環境，和師傅一起，好像別有滋味。終於明白師父為什麼不讓她說話了，一旦說話，這樣的氣氛就破壞了。說不定還會破壞點別的什麼。
「呼，好了。」少年的聲音恢復了若無其事。
「說實在的，你到底叫什麼啊？我師兄說你是太虛先生的後人，是真的嗎？」馮蕪繼續盤問，女人的好奇心是強大的啊。
「我可不願意承認是他的後人。」少年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那傢伙懷疑我祖母和當時的逍遙派掌教有私情，所以重傷了祖母。就是你們在墓室裡見到的畫像中的女子。那房間應該是我祖母以前住過的。」梅歆聽到此處靈光一現，難怪覺得畫像中的女子眼熟，原來這少年和她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和嘴唇，師父早就看出來了吧。而畫中女子的憂鬱，此時也可以解釋了。
「我祖母原是西域的公主，結識了遊歷西域的太虛先生，為他拋棄家國隱居到縹緲峰的高陽臺之上。誰知無辜蒙受懷疑，被太虛先生打成重傷，祖母一氣之下就回了國。那太虛先生後來自知理虧，倒也沒再去為難我祖母。」少年講完這些，似乎是笑了一下，接著說道：「祖母從縹緲峰回去之後，將逍遙派的武學傳了下來。尉遲敏嘉自小對武學癡迷，聽說有這樣一個地方，打算過來見識一番。哪知縹緲峰靈鷲宮早就化作一堆沙土，蹤跡難尋。聽聞明月山莊是逍遙派後人，只得投身在你明月山莊，期望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尉遲確實是某個西域王室的姓，少年此時認為自己到了絕境，對馮蕪所說句句屬實。敏嘉，和他陰柔的面相還蠻符合的，梅歆想道。
「想不到師祖還有這樣的一段歷史。」馮蕪歎道。「如今，你是見識到逍遙派的武功了，可惜和我一樣再也出不去啦。可憐我的妹妹，才十一歲呢。」說著氣氛傷感了起來。
「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你妹妹和我們一樣躲在哪個石頭縫裡，只是暈了過去。」尉遲敏嘉故作樂觀地笑道，「我給你唱支曲子吧，是我們西域的民間小調，你肯定沒聽過。」
說著他就唱了起來，是另外一種語言，寧靜平緩中帶著一點歡愉和一點暗藏的憂傷，很能平復人的情緒。少年低沉醇厚的聲音吟唱著，好像深藍的天幕上綴著無數的星子，漫天星光下，微風在沙漠中輕輕地迴旋，溫柔地拂動胡楊樹的樹枝，寂寞的人站在河邊等待著遠方的情人歸來，河水在夜空下潺潺地流向遠方。
「阿蕪，如果我們可以出去，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西域看看？」尉遲敏嘉試探的聲音，卻是真誠的。
「好啊，人生苦短，是該到處遊歷一番。」馮蕪大概是覺得死之將至，感慨了起來。「如果早知道會死在這裡，就該到處去看看，這樣就遺憾就會減少吧。好像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這樣的感歎真不像她平時豪爽的風格。
兩人絮絮叨叨又說了幾句，那邊的聲音便漸漸停了下來，似乎兩人都累了，靠著對方沉沉睡去。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周圍陷入了令人難過的靜默，沒有光，沒有時間，周圍全是令人窒息的沙土石塊。一切都靜了之後，梅歆的思想活動了起來，雖說身體是十一歲的小姑娘，可裡面實際裝的卻是十九歲的心，這樣被師父抱著，只覺得臉都要燒得滴出血來，心劇烈地跳動，呼吸難過。
黃藥師感覺到梅歆的呼吸不平穩，傳音入密道：「此處空氣不流通，為師教你一套調理內息的呼吸之法，你且聽著。」說著念了一套口訣，又教了她呼吸吐納的具體方法。梅歆依法而行，雖說心情一時難以平復，呼吸卻平穩了下來。又似乎也疲累了，靠著師父打起了瞌睡。睡前迷迷糊糊地裡想道，能和師父死在一起，也是極好的。
第十四章
馮蘅站在離出口不遠的地方，感覺到石室開始搖晃，聽見姐姐的大喊，急忙往外跑去。大塊的石頭在身後落了下來，幸好石室外的地道掉的石頭比石室內的小一些。馮蘅邊躲邊跑，來到地道中央的石窟，這裡已經沒有前面那麼危險了。她用手臂護住頭往外跑，石塊將她的手臂打出一道道的血痕，不一會整個手臂就鮮血淋漓。
待到了地道外面，馮蘅往後看去，地面全部凹陷下去，地道和石室所在的方位塌成了一個超大的石坑。整個山峰還在搖晃，馮蘅驚出了一身冷汗，癱倒在地上。待到一個時辰以後，地震漸漸地停了。想到姐姐和另外三人還在地底，馮蘅忍不住眼淚滾滾而下，也不管自己的傷勢，拼命地根據記憶往來時的方向奔去。山路崎嶇，馮蘅耗盡全力才跑到接天橋前，這裡沒有輕功過不去。她拿出兩顆姐姐給她應急的信號點燃，絢麗的妖綠色煙火沖向天空，在黎明的天幕上炸開，發出清脆響亮的爆炸聲，祈禱山腳下的屬下能夠發現。
山下明月山莊的下屬看見馮蘅的信號，四個武功稍高的屬下率先往山上奔去，其餘的一面通知明月山莊繼續派人過來，一面隨後跟上。一個輕功稍好的大漢，利用馮蕪留下的長綢，腰上又系了繩索，勉強過了接天橋。並在峭壁之間搭上了一條繩索橋，這樣輕功稍遜的另外三人也能過來。四人救醒了接天橋邊筋疲力竭昏死過去的馮蘅，待她稍事休息，便根據她的指點，來到靈鷲宮遺址之前。稍後，明月山莊的大隊人馬也跟了過來。
「大小姐！」「莊主！」「黃島主！」「梅姑娘！」外面傳來明月山莊眾人的呼喊，和挖動石塊的聲音，馮蕪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醒來，用內功向外喊，指揮眾人開挖。被圍困的四人都知道，好了，有救了。
明月山莊費了許多的人力和兩天的時間才將地下的四人救了出來。當然馮蕪和尉遲見到黃藥師和梅歆的時候，臉上還是現出了不太明顯的尷尬之色。兩人打心底希望他們沒有聽見自己的對話，而黃藥師師徒則心照不宣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師父這幾天用馮蕪給的解藥替梅歆調理內傷，在明月山莊休息了幾日之後，梅歆無聊了起來。要不是師父說身體還沒復原不能急著趕路，早就想回桃花島了，離開這麼久，不知道小乘風長高一點點沒有呢。
馮蕪設宴招待幾位，說是之前委屈了梅師侄，又勞累師兄千里迢迢地跑來，就當是賠罪。煙光凝紫閣內擺了大桌的酒菜，五人把酒言歡，經過靈鷲宮之行，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幾人說著慶賀劫後餘生，以後有什麼打算這樣的話，梅歆突然想起一事來。
「師叔，當時你和尉遲大哥向我們走過來是有什麼事啊？」梅歆喝著馮蘅珍藏的藍橋風月問道。桌上滿滿地擺著她素日裡親自研究的精緻菜色，不得不說馮蘅和黃藥師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樣地天賦過人，一樣地講究生活。
「是了，當時我看了那天山折梅手的前幾幅圖，照著圖中所示運起真氣，可惜氣血沸騰，竟然沒法練下去。我走過去問了一下敏嘉，他說他也有同樣的問題，因此想過去和師兄討論一下，問問師兄是不是和我們一樣。」馮蕪笑著對黃藥師說道，這幾天她也想問這件事的，不過師兄因為梅師侄筋脈盡斷的事情成天黑著臉，一直沒好開口。梅歆注意的卻是她話中的「敏嘉」二字，嘖嘖，這才幾天啊，關係進展的真快。
黃藥師低頭抿了一口酒，笑道：「我也一樣，不過後面的石壁主要是內功口訣，練起來倒沒有你們說的那樣難。」
「哦？」馮蕪挑眉問道，杏眼微微轉動，好像在思索什麼：「我記得的是天山折梅手，敏嘉看的是天山六陽掌，這兩種武功以制敵招數為主。可能正是沒有相匹配的內功，所以練起來才會氣血上湧，真氣不穩。」梅歆想到當初虛竹讓童姥坐下的梅蘭竹菊四婢練習石壁上的天山折梅手第一式，她們四人因為真氣不足，走入經脈岔道險些癱瘓。這馮蕪和尉遲敏嘉的內力到底比四婢強些，僅是氣血上湧，沒有真氣走岔吧。
「黃島主，不如我們三人把各自所記的彙集在一起，然後一起研究一番？敏嘉離家三年有餘，家裡也甚是擔心，這裡的事情瞭解之後，就會回國的。希望能夠黃島主成全敏嘉的千里求藝之心。」尉遲敏嘉笑道，說著還端起玉壺，將黃藥師面前的酒杯斟滿，本就柔和的臉上不勝殷勤之意。反正以他和馮蕪目前的水準，強練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陽掌不過是吃力不討好，不如試一下黃藥師願不願意交換。話中也透露出他即將回國，就算他武功再好，對黃藥師也構不成威脅。
「尉遲兄弟武藝精湛，黃某也想討教一番的。師妹，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研習武藝了。」黃藥師點頭笑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睛微微地彎著，梅歆怎麼看都有一股狡詐的意味。
馮蕪和尉遲敏嘉沒料到黃藥師居然爽快地答應了。不過，他只是拿出了小無相功的三分之一和他們進行交換，就是這樣兩人也覺得滿意了，內功心法確實比武功招數的價值要高上許多啊。
三人交流武功的日子，梅歆也沒閑著。她問了馮蘅關於琉璃的事，原來西域早就有琉璃製造的法子，只不過這琉璃製造成功率極低，而且易碎，所以琉璃異常珍貴。明月山莊名下就有一座琉璃作坊，因為馮蘅平時就會管一些明月山莊的生意，梅歆很容易就進了作坊內向那些手工藝人們學習，熟悉製作工藝。沒穿來以前，梅歆平時就喜歡看一些雜書，對玻璃製作勉強還有一些記憶。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居然根據零星的記憶和作坊藝人們的全力幫助，制出了玻璃。最後她借助明月山莊的財力，還造出了大塊的玻璃，簡直讓她欣喜若狂。梅歆無心做生意，便把這製作工藝送給了馮蘅。這一切都是瞞著黃藥師等人進行的，對他們只說和馮蘅一起在天山一帶遊玩。梅歆想給師父一個驚喜。
*?*?*?*?*?*?*?*?*?
梅歆撩起馬車的簾子，車窗外的凝紫峰越離越遠，直到化作群峰中的一個模糊影子。蒼鷹盤旋在頭頂的天空中，發出直上雲霄的尖嘯。
梅歆想起馮蘅跟她說，她要隨姐姐一起去西域的時候，她把整壺的思堂春都掉在地上，濺起一起的酒花。馮蕪眼看著要和尉遲在一起了是沒錯，可馮蘅怎麼也要跟著去？！寒洌的山風吹過，兩人對坐的亭子裡頓時溢滿了濃郁的酒香。
「你怎麼能去西域？明月山莊怎麼辦？」梅歆急切地問道。黃藥師怎麼辦？沒有馮蘅的射雕還是射雕嗎？
「山莊？山莊就散了吧。反正我和姐姐也不在乎。」馮蘅低頭笑了笑，吩咐小丫頭過來收拾地面。「那次從地震逃生，我和姐姐一樣，產生了遊歷天下的願望。在有生之年，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可是，就這樣離開了，你不會想念這裡嗎？我是說，你從小生長的地方，不會懷念嗎？」梅歆問道，心裡五味雜陳。馮蘅離開了，意味著後面的很多情節都不能繼續。自己這小小的蝴蝶翅膀輕輕地一撲騰，就改變了劇情嗎？
「留著幾位管家在這裡，想回來的時候還能回來。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實在很期待外面的世界呢。」馮蘅站了起來，在半山腰的亭子裡，斜倚著危崖邊的玉闌幹，極目往外望去，歎息般地說道：「這千頃雲海，萬仞高山，實在看膩了呢。」迎面的烈烈罡風吹起她的鬢髮、袍袖和衣角，仿佛要將她纖瘦的身軀吹走。
「那，你會去桃花島看我，和我師父嗎？」梅歆小心翼翼地問道，誰知道她會不會殺個回馬槍啊,畢竟她才是原著裡師父的真命天女啊。
「江南也是很想去的。聽聞桃花島上植滿桃樹，每到三月，萬株桃花齊開。島上雲蒸霞蔚，霧裹煙封，桃花飄飛如雨，真正是春深似海，好不叫人神往！黃島主真真是個雅人。」馮蘅贊道，眼睛裡是不加掩飾的神往。梅歆心裡一沉，原來還是要去桃花島的啊。
馮蘅說到這裡卻話鋒一轉：「不過，等我遊歷完西域諸國，不知到江南又是何年了。」梅歆這顆心啊，跟著她的思路千回百轉，聽到她說要遊歷完西域諸國再南下，心裡稍微舒了一口氣，自己的時間還有好幾年呢。馮蘅你就盡情地遊歷吧，最好過個十幾二十年，順便再帶著不會讓你早夭的真命天子回來。
「是嗎？若華也很想去西域見識一下，聽說那裡有很多從更遠的天竺、大食和波斯過來的商人，風土人情迥異于中原呢。」梅歆放了心，與馮蘅閒聊了起來，詢問他們什麼時候啟程。
「這本《淩波微步》你先拿去看。」黃藥師打斷了梅歆的回想，遞過用針線訂好的一疊紙箋，說道：「這裡面有你的一份功勞。用心練習，日後遇到強敵之時，至少也能脫身。」這小徒兒在想什麼呢，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
梅歆點了點頭，接過《淩波微步》。再一抬頭卻發現師父完全投入到對眼前武功秘笈的鑽研中去了。不由得有點鬱悶，期待了好幾天的師徒馬車共乘一點情趣都沒有，完全是兩個人在上自習嘛。
不過也沒關係，和師父在一起就很好，難得的獨處時光啊。回到江南要一個多月，等到達江南之時，迎接他們的正是馮蘅所說的萬朵桃花齊綻，千樹柳葉亂飄，花香如薰春深似海。這塞北的雪就和馮蘅一起被拋在馬蹄之後吧。
第十五章
趕車的老田甩了兩下鞭子，兩匹馬兒吃痛，加快了速度往前沖。車廂裡的梅歆一個沒穩住，倒在了巍然不動的師父肩膀上。
「冒冒失失的，在桃花島呆了這麼久，這點定力都沒有。回去以後好好練功。」師父淡淡地說道，視線都沒有離開眼前的小無相功。
「田大叔，下次加速跟我說一下啊，磕到了。」梅歆扶著額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沖外面喊道，坐直了身子。其實她都不想起來。
「好嘞！」老田在外面嗓門很大地應了一聲。
「磕到哪兒了？」黃藥師納悶了，不是倒在他肩膀上了麽？
「頭。」梅歆說道，後面還有一句，您太瘦了，骨頭太硬了。但沒敢說。她拿起那本看得發暈的《淩波微步》，說道：「師父，這一段看不懂，好多易經的東西。婦妹啊，無妄，這些是易經的方位吧。」
黃藥師明白她想說什麼，笑著敲了她的頭一下，說道：「平素叫你看幾本好書，你不聽，專撿著那些閒書看。現在知道難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取出紙筆，放在車廂內的小桌子上，詳細地跟她講解。
梅歆卻看著他出神，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了，此刻師父一面執筆在紙上寫畫著什麼，一面和梅歆講解，眼神溫和細緻，澹然含光。師父的睫毛不算密，然而很纖長，臉較瘦，下頷略尖，膚色瑩白，唇薄而淺紅。大冷的天依舊一身寬大的青色單衣，質地上乘，卻沒有過多的紋飾，頭髮用一根黑色錦帶高高束起，幾根青絲不經意地散在肩頭。要不是兩道濃黑的斜飛入鬢的劍眉平添了許多氣勢，恐怕會有人說是小白臉的長相。和穿越前想像的冷傲世外高人的樣子有很大的出入呢，高人嘛，總該是出神入化，面無表情，狷介傲世，讓世人琢磨不透。師父雖然傲，這樣湊近相處起來，距離感倒也沒那麼強。
「呀！」頭上又被敲了一下，梅歆縮了一下脖子。
「專心一點。」黃藥師說道，看到她滑稽的樣子又笑了。隨即不知想起什麼，板起臉說道：「如此不用心，為師白費功夫作甚。這些易經方位今天以前記好，不然晚飯就別吃了。」
梅歆見他端起師父的架子來，只得捧著他在紙上寫的講解，低著頭認真看了起來。
到晚飯時候，梅歆終於記好了。她一樣樣背給師父聽，黃藥師點點頭，拿過《淩波微步》仔細翻開，裡面繪著上千個足印，足印之間用細線連接，足印旁注著易經方位，乃是一套繁複的步法。蹙眉說道：「為師疏忽了，只想著這武功練起來容易，遇到強敵足以保身。卻忘了這武功還是要實際練習的好。北冥神功太過邪門，不夠光明正大。這樣吧，若華這幾天先和為師一起練習小無相功。」
因老田是不懂武功的人，師徒二人講解武學也不必避諱。黃藥師把自己熟悉過的部分，一點點講給梅歆聽，梅歆再也沒沒出息地望著師父發呆了，每日裡用心地學，就怕惹師父生氣。
梅歆擔心師父覺得馬車煩悶，速度又慢，想勸師父棄了馬車，改騎馬，可師父說梅歆筋脈尚未完全復原，馬車較為舒適。梅歆也只得作罷。幾日下了，除了有些晚上投店住宿，大部分時間都在車上和師父一起度過，關係好像不自覺地變得親密了起來。
晚上沒投到店，馬車停在荒郊野野外，老田搭了帳篷在馬車旁休息，梅歆和師父則在馬車裡休息。半夜梅歆聽到鳥鳴蟲叫醒來，迷迷糊糊地發現自己頭枕著師父的手臂，背下是師傅的袖子，估計被自己碾得一團糟，梅歆頓時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心裡珍惜這樣與師父在一起的日子，趁著自己還可以裝嫩，多吃點豆腐，誰知道以後長大了，師父還是不是自己的呢？想到此處，梅歆往師父身邊湊近了一點，又不敢太近，怕驚醒了師父。
??????????
黑夜中聽見馬車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梅歆坐了起來，掀起簾子，昏暗中隱約看見老田從帳篷裡爬了出來，躡手躡腳地往山谷外走去，待走得遠了，才撒開步子狂奔。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師父不知何時也醒了，曲指朝老田彈了一丸什麼東西過去。她轉頭問道：「師父？」
車廂內黑黢黢的看不清師父的表情，他說道：「他確實是不會武功的人，讓他吃點小苦頭罷了。」說罷，他掀起車簾子，下了馬車，梅歆也跟了下了，四下裡除了蟲鳴之外，格外安靜，早春的北方還很冷，山谷外吹來刺骨的風。高闊的天上只有幾顆清冷的星子。
梅歆不自覺地就牽上了師父的手，黃藥師知道她害怕，也沒有甩開。
「淩波微步還記得多少？」黃藥師面無表情地問道，聲音好像也被這野地裡的寒風吹冷了。
「記得前面的小半。」梅歆老實地答道，只是從來沒有練習過，不知道師父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很好，等下可能要用到。」黃藥師說道。梅歆突然想到，剛才在車廂裡，師父是不是早就醒了，知道自己枕著他的胳膊，只是不想弄醒自己才沒有推開。想到這裡，梅歆的臉又紅了。幸好黑夜裡看不出來。
山谷外傳來說話的聲音還有淩亂的腳步聲，黑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一個約四十來歲的男聲說道：「老田說已經給他倆下過藥了，應該是沒問題的。要是被發現，老田又不會武功，早就死了。難道你信不過我張鳶的藥？」
「張長老，這次可是桃花島主啊。聽說這黃藥師精通醫道，兄弟我怕沒那麼容易得手。」另一個尖尖的聲音說道，帶著遲疑。
「管他娘的，先去看了再說。陳老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一個粗豪的聲音接道，帶著不耐煩。
說著，十幾條人影出現在山谷口，手中還執著火把。走得近些能看清是一群身著黑衣的男子，老少高矮胖瘦不等，前面的三人似乎是頭領。三人看到黃藥師師徒大喇喇地站在馬車旁，顯見的也是吃了一驚。
「你們沒中毒!久聞黃藥師精通醫道，果然好本事。」那四十餘歲面容枯瘦的男子說道，聽聲音是剛才的張長老了。不知是什麼幫派的，梅歆暗暗打量。
「張長老的藥有些名堂，黃某還不敢托大亂吃，只不過手腳稍微快些，沒讓那老田發現而已。不這樣又怎麼能見到堂堂丐幫的張長老和陳長老。」黃藥師笑道。梅歆呼吸一窒，師父剛才果然是醒的，完了，被他發現自己那麼花癡了。哪知道，黃藥師當時只道她小孩子怕冷，想湊近取暖不忍推開罷了。
「哼，既然被發現了，就亮出招兒來，大家比劃兩下。陳老三！」那張鳶臉色一沉，一條長鞭招呼了過來，竟是直取梅歆面門。
陳老三聽到招呼，頗有默契閃身地往黃藥師背後攻去。梅歆身形一晃，卻發現師父將自己抱了起來，右手執劍與張鳶相鬥，張鳶那軟鞭不知是什麼材料鑄成，與黃藥師的長劍相擊居然發出鏘然的響聲。長鞭帶著勁風擦過面頰，好險！梅歆第一次慶倖這個身體還沒張開，夠小，好抱。
「想不到堂堂丐幫傳功長老竟然以多欺少，專挑黃某的小徒兒欺負。傳出去也不怕江湖中人笑話。」黃藥師笑道，黑夜中長劍飛舞，挽起劍花無數，以一鬥十不在話下，空中幾乎出現了劍光的幻影。
「廢話少說，咱們手底下見真章！識相的將手裡的那幾本秘笈留下。」那張鳶手下長鞭越發陰毒，知道此番一定要取勝，不然這般下毒偷襲，不僅傳出去于名聲有礙，幫主知道了也斷斷不會輕饒。
「你以為就憑你們幾個就能留得下黃某？！」黃藥師冷笑，招數越發狠辣，那叫陳老三的瘦高漢子慘叫一聲，胸口中了一劍滾倒在地。
第十六章
陳老三倒地之後，黃藥師面前的高手只剩張鳶和那聲音粗豪的中等身材的漢子，那漢子使一把長刀，武藝不弱，估摸著也是丐幫中說得上話的人物。梅歆感覺師父手上的劍招明顯輕鬆了許多，漸漸占了上風。劍光與鞭影在火把光中交錯，那張鳶心思歹毒，總是攻向黃藥師懷中的梅歆，儘管師父護得十分周到，長鞭帶出的勁風還是打得梅歆面上生疼，梅歆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半臉埋在師父懷裡，時不時地小心側頭往外看。張鳶見戰局變化，面色在晃動的火光中變幻不定。
纏鬥了片刻，張鳶和使刀的漢子對視一眼，跳出戰圈，張鳶吹了個呼哨，火把光一瞬間全滅了。人影晃動，腳步聲雜遝，似乎丐幫的十幾個人正在撤退。
「若華，屏住呼吸！」黃藥師吩咐了一聲，梅歆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只聽「唰」的一聲響，刀劍砍進骨肉的鈍響，不好，這聲音好像是師父的右臂中招了。隨即黑暗中兩人的右側傳來一聲慘叫，原來是陳老三暗中偷襲，被師父一劍斃命。
「陳老三！」使刀的漢子大慟，想往前沖過去扶住陳老三，卻被張鳶硬生生拉住了。幾個丐幫弟子又點燃了火把，師父面色陰沉地放下梅歆，在右臂上點了穴，封住了經脈，從袖口拿出解毒丸吃了一枚。梅歆看了看師父的面色，知道眼前這個叫張鳶的慘了。
張鳶枯瘦的面上帶出笑，出言嘲諷道：「黃島主千算萬算，還是中了我張鳶的『血涸』。早知如此，不若直接吃了老田喂的毒豈不省事，何必受這皮肉之苦？」
「待我先了結了你這條狗命！」黃藥師怒道，他性格剛烈高傲，幾時受過這樣的折辱。左手執劍，劍勢淩厲，直取張鳶咽喉。
「捉了那小丫頭！」張鳶左支右絀，勉力接下黃藥師的殺招。 使刀的漢子長刀一抖，攻向黃藥師受傷的右臂。因為黃藥師受傷又中了毒，戰局目前持平。
「若華別慌，你往南面去，趁此時練習一下淩波微步，待師父殺了這幾個狗賊再去尋你！」黃藥師囑咐梅歆道。梅歆慌亂點頭。
空中似乎下起了小雪粒，打在臉上有點疼。梅歆早就忘了冷，背上甚至出了一層冷汗。梅歆使出輕功往山谷南面的出口奔去。剩下的幾個丐幫弟子，雖然武功不高，比起梅歆實在綽綽有餘，何況他們都是大人，腿比梅歆長，不一會就拉近了和梅歆之間的距離。
梅歆驚慌之中回頭看了師父一眼，發現師父一面應敵，一面還著急地抽空看著她，沖她大喊：「趕快走，還在看什麼！你要笨死在這裡麽！」
梅歆被師父吼得一抖，腦海中居然回憶起淩波微步前面的步法，速度立刻提了起來。後面的幾個丐幫弟子看傻了眼，這小丫頭也太快了點，一會功夫身形都模糊了。追了兩三裡地，幾個人商量了片刻，還是折回去支援張長老比較現實。張鳶看到他們幾個連小丫頭也跟不上，暴怒之下，一陣臭駡。
梅歆見那幾個丐幫弟子折了回去，肩膀立刻垮了下來。淩波微步對內力的要求雖然不高，可還是有損耗的。況且，淩波微步後面的步法她根本記不全。幸好那幾個丐幫弟子被她前面露的那一手鎮住了，不然時間久了，她根本撐不了多久。
梅歆奮力往前跑，擔心師父中了毒，又受了傷，心裡像油鍋翻滾似的難熬。想回去看看師父怎麼樣了，又怕反而拖了師父的後腿。梅歆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恨自己沒用過。
雪下大了，雪粒夾著片片雪花砸下，簌簌作響。黑漆漆的夜裡，梅歆也不知道奔到哪裡去，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混著熱汗，茫然四顧，悲從中來，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一面抹淚，一面還是要跑，怕那些丐幫弟子追來。
?????
梅歆跑了片刻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看看，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人聲，她不知是敵是友，往路邊的樹叢中一躲，隱了隱身形。
「幫主，真的就在前面，小人就不過去了。您饒了小人吧。小人家裡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這次都是張長老他們幾個逼迫的呀。您就發發慈悲，小人真的知錯了…」好像是老田的聲音，梅歆聞言狂喜，停住了腳步，如果他話裡的幫主是洪七公的話，那就不怕了。洪七公可是射雕裡面第一熱血心腸的好人。
「少說廢話，今晚找不到張鳶他們幾個，你就別想活著回去。」一個聲音帶著怒氣說道，大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梅歆都忘了，洪七現在還沒進化成洪七公呢，還年輕得很。華山論劍也沒開始，估計「北丐」的稱號也沒有正式被世人所知。
梅歆抹了抹眼淚，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讓自己看上去不是那麼狼狽，放聲喊道：「前面的可是洪幫主！我是黃島主門下的弟子梅若華，我師父就在前面。若華懇請洪幫主前去襄助！」
黑夜中梅歆也看不清，只能見到到模糊的身影。幽幽雪光中，一個身材挺拔的高大男子提著一團黑乎乎發抖的身影出現在梅歆的視野裡，卻是洪七提著老田。
「你師父在哪兒，快帶我去。」洪七說道，把老田丟在地下。老田掙扎著站了起來，喘了兩口氣，連滾帶爬地跑遠。
「在那邊！」梅歆不是路癡，她方才怕跑遠了找不到師父，一面甩開丐幫弟子，一面暗暗地記著方位。
梅歆領了洪七回到山谷，師父被十幾個丐幫弟子圍攻，還沒能走得開。他右臂中毒，左手劍沒有右手那麼靈光，不過勉強沒有落敗罷了。
「師父！」梅歆一聲大喊，她看慣了黃藥師平素整潔的樣子，此刻見到師父右臂的袖子血污一片，身上仿佛也有傷痕，衣衫不復整齊，哪裡有平時仙風道骨超然世外的模樣，心裡一酸，眼中又滾出淚來。
那邊的丐幫弟子聽到她的聲音轉頭一看，小姑娘旁邊還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不由大驚。齊齊住了手，喊道：「洪幫主。」梅歆趁機跑到師父旁邊，從馬車裡拿出布條給師父包紮傷口。見到師父的傷，她咬著牙下定決心，以後好好練功不再當師父的累贅。這次都是她連累了師父，要不是抱著她，師父怎麼會受傷中毒。
張鳶訕訕地收了鞭子，說道：「幫主，您怎麼過來了，不是說在大名府分舵麽。」
「哼，要不是你們幾個鬧出這件事，本幫主犯得著星夜兼程地趕過來麽。」洪七訓斥道，說罷他面帶歉意地看向黃藥師師徒：「黃島主，洪某禦下不嚴，在這裡給黃島主賠禮道歉了。」梅歆想到，原來他們二人還不認識，這裡是初次見面。
黃藥師皺著眉說道：「你有什麼企圖趕緊說罷，不必在這裡假惺惺。」他把洪七當做是張鳶請來的幫手了。
「師父，洪幫主沒有惡意，方才徒兒在路上遇見他，他還說要來襄助師父呢。」梅歆解釋道。洪七則笑眯眯地看著她，不知道小姑娘對他怎麼那麼信任。
「是啊，黃島主，洪某這就把這幾個不肖弟子帶會丐幫，嚴加懲處。一定會還黃島主一個公道。」洪七笑意未消地說道。
「公道？黃某不需要什麼公道。你帶回去放了他們也好，有別的打算也好，都不關黃某的事。不過洪幫主要帶走他們，黃某就先行一步了。」黃藥師面色僵硬地示意了一下，梅歆停住了包紮。他覺得這是一件很丟面子的事，洪七和他同為當世出名的高手，卻要他來出面解圍。
「黃島主若是不放心，可以隨洪某一起回太原府分舵，親眼看看洪某如何處置這些敗類。」洪七說著，轉頭去看那些丐幫幫眾，除了張鳶臉上似有不服之色，其餘人等，似乎十分怕洪七，面上不敢有不恭之色。而張鳶也因為忌憚洪七的武藝，一時不敢出聲。
「師父，我們去看看吧。反正也不著急，這幾個壞蛋敢傷了師父，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了。況且師父身上的傷也不輕，不如去太原府休養一二，再啟程回去也不遲。」梅歆仰頭說道，不光是師父的傷要養，洪七公也是梅歆十分欽佩的人物，如今有機會可以接近，當然要抓緊的。
「黃島主居於東海，洪某一直久仰卻無緣得見，不如由洪某做一個東道，有機會你我二人也可以切磋一番。」洪七建議道。
「那黃某就打擾了。」黃藥師對洪七最後的建議比較動心，淡淡地應了。洪七命張鳶拿出解藥，那張鳶也不敢不從，面色不善地從懷中取出一支藥瓶。使刀的那位長老名兩位弟子收拾了陳老三的屍首，似乎還是個挺重情義的人。
梅歆接瞭解藥，扶著師父上了馬車，一位丐幫弟子在前駕車。其餘人輕功趕路，雪夜中一行人往太原府趕去。
第十七章
黑夜中看不清師父到底傷在哪兒，只看見師父右邊的袖子上染了血污，長衫上破了幾處，大概是關心使然，梅歆以為師父受了很重的傷。
待到了馬車上，點起了燈，才發現師父除了右臂被陳老三砍了一劍，身上並未受傷，只是衣衫劃破了幾處，梅歆這才放心下來，皺著眉繼續替師父處理傷口。
「師父，徒兒一定好好練功。」梅歆的眼睛紅紅的。
「今天怎麼突然表起決心來，平時不是能偷懶就偷懶麽？」黃藥師好笑道。
「以後若華再也不要成為師父的累贅，遇到危險不要拖師父的後腿。」梅歆說道，有幾分慚愧。
黃藥師摸了摸梅歆的頭，昏暗的燈光中看不清神色，說道：「休息去吧，跑了大半夜也累了。」
到了丐幫太原分舵已經是黎明時分了，洪七安排了一處小院子，幾個丐幫弟子領著黃藥師師徒安置。師徒二人吃了點東西，就歇息了。
到了夜裡，洪七命人領著黃藥師師徒來到一處破落的大廳，想必正是丐幫太原分舵日常集會處理幫務的地方。
「黃島主，梅姑娘，兩位貴客，請坐。」洪七笑著請二人落座。看來師父還是頗為信任洪七的，不然也不敢和梅若華兩人身處丐幫群豪的包圍，不過天生的傲氣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了。
梅歆則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洪七公，洪七年紀大約三十出頭，身材高大挺拔，和師父的神清骨秀不同，洪七肩膀寬厚，面目不算英俊，只能說端方大氣。一雙大眼常含笑，氣質穩重中不自覺地透著幾分詼諧，讓人覺得十分好相處。身材面相都是北方人，聽口音似乎是河北人氏，渾身散發出一種煦若春風的感覺，讓人莫名信任。
雖說一身破衣爛衫，腳下無一雙好鞋，卻暗含大家氣度，不容人小視。洪七站在大廳前方，群丐頗有秩序地進入大廳，按照日常的方位站好。看得出他治幫有道，一群手下都十分恭謹。
「今日請各位相聚，實在有要事宣告大家。」洪七端正了神色，收了詼諧之意。群丐無不凝神靜聽。
「這兩位是桃花島黃島主和島主高徒梅姑娘。昨夜這兩位在太原地面上被我丐幫襲擊，黃島主因護著幼徒不慎被傷了右臂。」洪七說完，丐幫一片譁然，洪七治下頗嚴，群丐都在猜測是誰壞了幫規。梅歆聽到高徒二字還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師父，師父則不知垂眸想些什麼。
「諸位安靜！」洪七繼續說道，「我丐幫傳承幾百年，一直以俠義治幫。不成想，這幾日卻有幾個敗類壞了咱們丐幫幾百年來的聲譽。」洪七公轉頭看向廳後，說道：「帶上來。」
昨夜偷襲的兩個長老和那十幾個丐幫弟子被帶了上來。「張長老、劉長老，你們二人身為太原分舵的執事長老，居然帶領幫中弟子做出這等違背俠義之事。真叫洪某失望，也叫幫中兄弟寒心。」洪七痛心疾首地說道。梅歆看著黃藥師，嘴角居然帶了一絲笑，在笑什麼，難道在笑這洪七過於一本正經？
「洪幫主，老夫確實帶著十幾個幫眾圍了黃島主二人。可這黃島主一向邪魔外道，老夫不過是為民除害，並不違反丐幫的俠義之道。老夫今天甘心被綁在這裡，就是要向幫眾們說明，證明老夫的清白。」張鳶在此情形下還頗為鎮定，接著說道：「既然這桃花島主乃奸邪之人，老夫又何必跟他講什麼俠義道！聽說滄州盧家堡、泉州萬葉山莊都是一夜之間被這桃花島主滅了滿門。張某不過是帶領眾人替天行道。陳長老昨夜就是被他一劍殺了！」想不到這張鳶反咬一口。幫眾們聽到此處都議論紛紛起來。
師父又是那種別人潑了污水也不理的性子，江湖上但凡有什麼結不了的案子，都歸到他身上，這才有了後來「東邪」的稱號，江湖上都認為是邪魔外道，至少是亦正亦邪。
洪七聽了笑道：「你說別的，洪七可能不知道。要說滄州盧家堡，乃是去年八月十五被人一把火燒了，泉州萬葉山莊是去年九月初一被滅了滿門，這兩地之間就是洪七運輕功全力趕路也要一個月的功夫，黃島主就算有那個功夫半個月從滄州趕到泉州，也不見得有那個閒心。」師父聽到此處，不屑地嗤了一聲，理了理衣袖。
「張長老，洪七敬重你在幫中幾十年，比洪七高一輩，一向執掌太原分舵。劉長老為幫中亦建樹頗多。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洪七也只能秉承幫規辦事了。」洪七鄭重說道：「鑒於黃島主二人未受重傷，本幫主決定廢去張鳶、劉正岩兩人武功，逐出丐幫。」整個丐幫氣氛凝重，張鳶、劉正岩更是臉色煞白。
「噗」梅歆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轉頭看師父也是面帶笑意。估計是覺得這個丐幫，不就是一群叫花子，行事怎麼跟官府一樣，樣樣事情搞得這麼鄭重其事。尤其洪七剛才那個樣子，不過一身破衣，卻好像官府大老爺在給疑犯判罪。
????
群丐聽見梅歆笑了一聲，都面帶怒意地看向她，待發現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也就不再與她計較。梅歆見了群丐的臉色，吐了一下舌頭，定了定臉色。
洪七處理完幫中事務，群丐都散了出去。諾大的廳內只剩下洪七和黃藥師師徒。
「不知黃島主的傷可好了一些？」洪七含笑問道，眉毛輕輕地往上一挑，又恢復成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模樣。跟人前端著架子的樣好像判若兩人，梅歆又想笑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怎麼？洪幫主要親自考較一番，看看黃某的傷到底有沒有好？」師父輕輕說道，大廳內幾十支火把熊熊燃燒，地上是淩亂的稻草和足印。昨夜被洪七解圍的面子，還是趕緊討回來吧。師父有點潔癖，梅歆在心裡估計師父不願在這醃漬的叫花子窩呆太久。
「好吧，既然黃島主覺得手臂沒事了，洪某也正好要請教一番的。」洪七笑道，大眼裡全是神采。梅歆是看出來了，兩個武癡，碰到相當的對手，就想練練手，對雙方都是提高。
洪七的武功走的是剛猛一路的外家功夫，和其人一樣光風霽月，舒正暢達。師父的武功則奇巧瑰麗，招式華麗詭譎，有著出人意料之外的妙想。兩人的武功會產生怎樣的碰撞，梅歆也很期待。
洪七那邊話音才落，二人已交上了手，瞬息之間已是七八招過去。梅歆經過眼睛也不眨地看著，經過這些天和師父就近學習，她的武功也提高了一個層次，勉強可以分辨出兩人的招式。兩人眼下年紀雖輕，武功已足可以儕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列。看得梅歆是大飽眼福，尤其師父身姿瀟灑，一舉一動都看得梅歆心曠神怡。
兩人大約鬥了幾千招，火把早已燃盡，破爛的屋頂和大門外泄進水銀般的月光，兩人身形飄移恍若仙人，黃藥師固然身姿若仙，洪七居然也不差。洪七掌力發到，黃藥師左手彈出三股勁力，未能抵擋得住降龍十八掌的威力，長袖被削去一塊。黃藥師身形一晃，已是飄到十丈之外，臉色不太好地拱手說道：「洪幫主果然一代豪傑，黃某甘心認輸。」
洪七則笑著說道：「黃島主今日手上有傷，洪某略占了些便宜。日後再和黃島主討教切磋一二的。」
黃藥師當著徒兒失了面子顯然很不高興，說道：「你這『逍遙遊』的身法是從哪裡學的？」
「你識得我這逍遙遊的身法？我聽師傅說過，我幫蕭峰蕭幫主在雁門關逝去之後，丐幫武功大半失傳。師祖曾北上逍遙派靈鷲宮，在虛竹子前輩座下學過一段時間，逍遙遊就是那個時候從逍遙派傳下來的。」洪七和盤托出，顯然他也看出黃藥師的武功師承了。「看來張鳶所言非虛，黃島主和令徒真是從那天山縹緲峰回來…」梅歆一陣無語，想不到黃藥師和洪七還有這樣的淵源。
「是又怎樣？難道洪幫主也懷疑黃某從縹緲峰尋了寶藏回來，動了搶奪之心？」黃藥師面上殺機頓起。剛剛因為洪七的武功而產生的佩服消失得蕩然無存。
「若是洪某有心搶奪，何必等到現在？直接在山谷處和張鳶一起殺人奪寶不就行了？」洪七笑著解釋道，緩解了黃藥師的情緒。
「那你也得有那個本事！」黃藥師拂袖而去，不過在梅歆看來，師父的臉色已經好多了。黃藥師傲氣非常，眼下也對洪七欽佩不已，敬他武藝高強，俠骨仁心，眼下不過是面子上過不去而已。
師徒二人又在丐幫待了幾天，黃藥師經常和洪七練手，兩人武功都大有進益。幾天相處下來，洪七和黃藥師均對對方產生了相惜之意，稱呼也變成了「七兄」、「藥兄」。要不是謝觀音的出現，梅歆簡直以為兩人要上演一場斷背山。
第十八章
想不到師父這樣冰冷的性子居然和洪七處得這麼好，難道這就是性格互補？梅歆恨恨地看著眼前連袂而行的兩個人。
「師父，帶我一起去吧。」梅歆跑到兩個人面前，仰著頭說道。「洪前輩，你們去哪裡？我也要去。」最近兩人總是單獨出門，不帶她，搞得她心裡怕怕的。
黃藥師和洪七對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還是在這裡好好看書，回來以後師父要檢查功課。」
「聽話啊，我們很快就回來了！」洪七笑眯眯地說道。這語氣怎麼那麼像兩口子出門前哄要跟著一起走的小孩啊，嚴父慈母般的，梅歆的腦門上只差一排黑線了。
兩人說完，便不再管梅歆，出了院子門。梅歆默默無言地目送二人出去，兩爪都要在門框上抓出印子來了。
回到小院子裡自己的房間，梅歆攤開《小無相功》，默默發呆，還是在桃花島上好，與世隔絕，也沒有哪個來搶師父。
好像有人在叫門，梅歆收起書本，穿過小院子，開了大門。
「請問洪幫主在嗎？」面前是一位嬌滴滴的大小姐，長著寶姐姐的銀盤臉，修長的柳葉眉，一雙含情帶愁的細長目微微上挑，唇形十分飽滿。鬟邊插著一隻小小的累絲金鳳，鳳口垂下一粒圓潤的明珠，銀藍的衣裙十分大方雅致身後還跟著一個低眉順眼的綠衣小丫鬟。梅歆看著她的臉，總覺得面善，
「你找洪幫主？他剛才出門了。」梅歆打量著她，猜測她的身份。看衣飾氣度，似乎是哪家的閨閣小姐，可哪家的大小姐會這樣帶著小丫鬟出門在外？這做派也不像江湖俠女。她找洪七又有什麼事。
「他又走了麽。」面前大小姐眉峰微蹙，臉上有掩不盡的失望。「找了許多地方也沒找到。想不到今天還是撲了個空。」那語氣無比寂寥，聽得梅歆都心酸了。
「要不，你進來坐坐。洪幫主今天下午或晚上應該會回來的。」梅歆好奇她的身份，又見她風塵僕僕的，好心提議道。
「那就多謝這位妹妹了。」那女子展顏一笑，小丫鬟提了包袱跟著進來。
「這位姐姐請少坐片刻吧。」三人進了院子內的客廳，梅歆請她入座。
綠衣裳的小丫鬟聞言，從袖口取了一塊帕子，將凳子細細地擦拭了一遍，那女子方才坐下。
梅歆這才注意到，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卻背著巨大的一個包袱。梅歆連忙讓她把包袱放在一邊。
「這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待客的，喝口茶吧。」梅歆從廚房泡了一壺茶端進客廳，倒了兩盞，遞了一盞給那女子。那女子道了謝，小丫鬟接了過來放在椅子邊的小桌子上，卻沒見她喝一口。
進門敘了片刻，梅歆知道了這姑娘的名字叫謝小音，家在洞庭湖畔，特來找洪七的。早先聽說洪七在大名府，後來又聽說來了太原，跟著跑了好幾個地方了，就是沒見到人。梅歆聽得也唏噓不已，為了找洪七居然千里迢迢，從大宋跑到了金國，千里迢迢，可謂癡心一片啊。
?????????
「小姐，早上沒進早飯，現在吃點點心吧。」小丫鬟打開包袱，取出一包蜜酥，幾個胡餅，放在小桌上。
「原來還沒吃過早飯，都忘了問了，呵呵，待客不周，莫怪。」梅歆笑道。
「我這不速之客打擾到梅姑娘了，還沒有告罪呢。梅姑娘也吃一點吧。」謝小音笑道。梅歆看了一眼，聞著有點藥味，皺了一下鼻子，終究沒吃。
洪七進了門，見到謝小音在，往後略退了半步，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黃藥師見到謝小音時也變了臉色，拉過梅歆站在一旁，拉起她的手就診脈。
梅歆則是滿頭霧水，看著一臉端莊無辜的謝小音。謝小音站了起來，上前迎了一步，帶著點委屈說道：「奴家從嶽州找到這裡，洪大哥就只有這麼一句話麽？」梅歆無語，這南宋女子都這麼彪悍麽，先前見識了馮蕪，現在又來一個謝小音，都是千里倒追。
「七兄，你什麼時候招惹到的毒手觀音？」黃藥師說著，確認梅歆沒有什麼不妥之後，伸出手按著掛在腰間的長劍。
梅歆再看了一眼謝小音，難怪覺得她面善，原來長得就像觀音，瓷白的橢圓臉，柳葉眉，微挑的細長目，旁邊的小丫鬟的打扮也像年畫上的龍女，湖藍比甲，綠色衣裙，雙丫髻上綁著粉色的發帶。
「奴家早就從善了，再不是什麼毒手觀音了，我現在改了名字叫謝小音。七哥，你可以作證的。」謝小音望著洪七說道。轉頭又對梅歆說道：「梅姑娘，這蜜酥沒有下藥，都是平日裡姐姐為了保養加的藥材。」
洪七卻似見鬼一般說道：「是，洪七相信毒手觀音確實從善了，可你也不用天南海北地到處跟著我跑吧。」
「小音別無所求，只要能跟著洪幫主一起就可以了，為奴為婢也無妨的。而且小音廚藝尚可，洪大哥想吃什麼，小音都學了來做給你吃。」謝小音認真地說道。「幫中兄弟要是受了傷，小音也能醫治一二的。」
「是啊，洪幫主，去年江夏一別之後，長江邊上的一家小村莊鬧瘟疫，我師父在那兒救了一百多人呢。人人都稱我師父是『妙手觀音』。」小姑娘認真說道。「桐兒跟了師父五六年，從未見師父為了不相干的人費這麼大的心思。」洪七聽著，面上也露出欣慰之色，畢竟令一個壞人有行善之心，比殺掉一個壞人要難得多。
「幫主！魯長老在外求見。」外面一個小丐稟告洪七。魯長老，梅歆心道，是魯有腳吧，他不是應該才十幾二十歲麽，怎麼就是長老了。
「請他進來。」洪七說著，抬腳出了客廳門，頓了一下說道：「謝姑娘的話洪七明白，謝姑娘一片善心，也令洪某敬佩。只是洪七一介窮丐，實不堪為姑娘良配。姑娘還是另覓良人吧。」話說罷便迎了出去，根本不去看謝小音是何種表情。
魯有腳匆匆進門，他面目尋常，細長身條，一身標準的乞兒裝束，破爛的灰色破布衣，頭髮胡亂地梳成一個歪髻，一根木簪固定。他一面走一面說：「幫主，劉大哥被人打傷了。您快過來看看。」梅歆這才注意到他身後背著劉正岩，就是那晚和張鳶一起襲擊師父和自己的那個粗豪漢子。
魯有腳將他放在椅子上，看得出他受了很重的傷，左手臂整個被削斷，流血不止，整個人只剩半條命。謝小音迎了上來，替他診脈，小桐兒打開包袱取出紗布和金瘡藥遞給她，她接了過來，說道：「梅姑娘，麻煩你取一盆熱水來。」梅歆聞言急忙去廚房取熱水。
「好了，可這位劉大哥受了極重的內傷。黃島主，聽聞你桃花島療傷聖藥無常丹天下無雙，小音雖也有數種療傷之藥，卻不如無常丹功效之強，因此可否請您賜藥一粒。」片刻功夫謝小音就嫺熟地替劉正岩包好了傷口，微笑地看著黃藥師說道。梅歆見她方才熱心救人，不禁對她添了幾分好感。
黃藥師取出無常丹一粒，謝小音用熱水合著喂給昏迷中的劉正岩。「多謝藥兄不計前嫌，洪某在這裡替劉正岩道謝了。」洪七說道，拱手做了一揖。「七兄，你我何必如此客氣。」黃藥師笑道。梅歆看了師父一眼，原來師父是這麼不記仇的人啊。
第十九章
「多謝幫主相救之恩。」劉正岩片刻之後轉醒了，見到洪七，第一反應就是掙扎著起來要拜倒。
「趕緊坐著，我並沒有幫上什麼忙，都是謝姑娘出力相救，還有黃島主不計前嫌賜藥與你。」洪七扶了他一把，問道，「你這是哪裡來的一身傷？」
「多謝謝姑娘和黃島主相救之恩，我老劉真是瞎了眼，居然相信那張鳶的話。要不是他說黃島主乃是邪魔外道，我怎麼會……，還白白搭上了陳老三一條性命。」說完他頓了頓，歇了一口氣，接著對黃藥師說道：「黃島主，劉正岩那日多有得罪了。老劉這幅樣子也算是遭了報應。」
「哼，我不過是看你中的內傷有幾分奇特，救你起來問一下罷了。」黃藥師冷臉道。梅歆暗歎，師父真是…
「劉大哥的為人我一向信服的。黃島主既然賜藥於你，就是不再與你計較了。你趕快給幫主說說，你是怎麼回事吧。」魯有腳嗓門有點大，帶著幾分急躁說道。
「幫主，屬下那日犯了錯，被幫主廢了武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之前屬下一直觀察金軍動向，這些日子幫主雖然命魯兄弟暫時執掌幫務，屬下也一直不敢懈怠。」劉正岩正要接著說下去，魯有腳已是急得不行，說道：「你快直接說你怎麼受的傷吧。」
「前日屬下在路家鎮一帶逗留，發現一小隊金軍正在屠村，正打算通知幫中兄弟過去救人。誰知路上碰見一個□歲的小孩兒，屬下一時心急沒有注意到，撞了他一下，就被他一掌打開老遠，那小孩兒硬說屬下弄髒了他的白衣服，生生砍去了屬下的一隻手臂。」劉正岩生怕魯有腳再催，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大冷天的，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歲的小孩，心思也忒歹毒了，對一個沒有內功的人下毒手。」黃藥師走了過來，搭上他的脈，尋思道，「似乎是西域白駝山一門的功夫。難道那毒物又出山了。」
「毒物？藥兄說的是歐陽鋒？」洪七皺眉問道。
「正是，那小孩兒不過七八歲年紀，可能是歐陽鋒的子侄輩。」黃藥師推測道,轉眼又不知想起了什麼，說道：「七兄，這些日子忙著清理那些廢物，許久沒與你切磋了。不如今日你我二人比試一下，看看這些日子黃某有沒有長進。」
洪七欣然一笑，二人走進院子門。黃藥師一出手，梅歆就明白師父贏定了，那日在丐幫的議事之處，師父並未使出縹緲峰的武功，可今日師父一出手就是天山折梅手中淩厲的擒拿手。
洪七喝了一聲彩，說道：「原來今日藥兄才拿出真本事來。」梅歆也替師父高興，這天山折梅手沒有深厚的內力是不可以練習的，師父今日使出來，就說明師父的內力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可梅歆也看得出來，師父並未修習太多的招數，只是配合著小無相功，還有自己原先的招數與洪七對招。饒是這樣到了一千三百招之下，洪七也漸漸不能招架。黃藥師一記殺招過去，掌風斜斜地擦過洪七的咽喉，洪七一頓，便明白是黃藥師手下留情，收了功夫斂起內力，到一邊拱手說道：「洪七此番只能認輸了。」
「七兄，我想起桃花島中還有許多事宜需要處理。愚弟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太原附近的金軍頭領也被咱們二人砍得差不多，何不就此告辭。」黃藥師笑道。梅歆心頭一塊大石，看來可以放心了，並兩人沒有□。要是黃藥師知道她此番所想，肯定過去狠狠地敲她一下。
洪七見黃藥師告辭，說道：「藥兄何必如此著急？現在天色已然不早，不若歇息一晚，明日再啟程也不遲。」
「是啊，師父，徒兒還想去置辦一些乾糧呢。待收拾好出門，到了晚上恐怕又要露宿在外了。」梅歆還沒看夠洪七和謝小音的八卦呢，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黃藥師看了梅歆一眼，顯然這些天和洪七自在逍遙慣了，一時忘了還有這麼個拖油瓶，不能說走就走的，便說道：「那便明日啟程。」
??????
謝小音做好了一桌子菜，請黃藥師師徒過來開飯。洪七因為第二天要送黃藥師二人南下，難得地沒有躲開她，留在了小院子裡。因為洪七在，謝小音整個人都顯得光彩熠熠，像一朵光豔豔的水蓮花，一點也不像剛從廚房裡出來的人。桐兒點上了燈，燈火也不甚明亮，五人坐在客廳裡吃飯。
外面有敲門的聲音，眾人都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什麼人黑夜造訪。
「我家主人白駝山二公子求見謝小音姑娘！」一道細細的女聲傳來。白駝山二公子是誰，梅歆暗自思量，歐陽克好像是自稱白駝山少主的。
謝小音看了看其他人，見黃藥師和洪七雖則面色不好，還是點了點頭。她也疑惑外面是何方神聖，啟唇說道：「請貴主人稍待，桐兒，去開門。」
桐兒去開了門，一隊淡紅衣的胡姬提著風燈走了進來，雁翅般呈兩列排開，整個院子好像神仙降臨般變得亮堂堂的。中間一對衣著不凡的男女更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白駝山歐陽鋒求見謝小音姑娘。請問哪一位是？」說話人是中間那個三十出頭的青年。梅歆一見之下，不由感歎，好一個器宇軒昂的混血帥哥，刀鋒般的眉，深沉的淡藍色眼眸，挺直的高鼻，棱角分明的唇線，臉部的線條流暢而剛毅。寬肩窄腰，一襲白色繡淡金邊的袍子並不顯得俗氣，整個人流露出冷冰冰的氣質，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他看了看堂屋正中擺著的一桌飯菜，帶著歉意說道：「原來諸位正在用晚飯，倒是鄙人來的時機不對了。」
哪裡是他來的時機不對，都是謝小音挑剔廚房裡的菜不好，又堅持一定要做幾道繁複的菜色，遣了桐兒出去買材料，這才拖到大概晚上八點才開飯。
「沒有，不知貴客黑夜造訪，有何急事。」謝小音端著架子淺笑的樣，真的滿閨秀的，一點也不像江湖中人。難怪歐陽鋒剛才沒有一眼認出來了。
「原來這為就是妙手觀音。」歐陽鋒好像是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一般松了一口氣。「寡嫂在江南不慎染了時疫，尋訪名醫都束手無策，聽聞妙手觀音仁心濟世，對這病症更是手到病除，因此四處尋訪，今日終於得見。懇請謝姑娘為我家嫂嫂治病，我歐陽鋒必有重謝。」
旁邊那名女子，見眾人順著歐陽鋒說的話看了過來，向眾人微微一禮，面上帶著和暖的笑意。梅歆更是好奇地看向這位在射雕中並未出現，只是略提的女子。她大約二十□歲年紀，秀麗的五官，弱不勝衣的削肩細腰，加上正在生病，面色蒼白，不由讓人生出我見猶憐之感。
「二公子太過客氣了，這位夫人請隨我來。」謝小音笑盈盈地上前扶過那名女子到堂屋坐下，給她診脈。片刻之後說道：「夫人染這病症有多久了？」
「有兩個多月了。」那女子說道。
「夫人雖用靈藥續命，不過病體長途奔波，身體虧損甚大。原先的藥方不管用了，小音再開一方吧。」謝小音想了想，看了一眼面色不好的洪七，對著歐陽鋒說道：「日間白駝山有人打傷丐幫弟子，看起來洪幫主不太高興呢。」
第二十章
「洪幫主，」歐陽鋒見謝小音不急著開方子，反而問起了其他的，面上帶了十分的不高興，冷冷說道：「我和嫂子今日才到的太原，何時傷了丐幫的人了？」
「歐陽公子，日間有一個白衣小兒因衣服被蹭髒，卸了我丐幫劉兄弟的一條手臂。手法正是你白駝山的功夫。歐陽兄若是不信，洪某可以把那位劉兄弟請過來。雖然是小孩子，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洪七不悅地說道。
「白衣小兒？難道是克兒。今日他的袖子上好像是蹭髒了一塊，吵著要換衣服。」歐陽夫人低聲道，轉頭看向歐陽鋒，「叔叔，當初我答應爹留克兒在白駝山學藝，可不是叫他學得這麼暴戾，隨手傷人的。看來我還是把克兒接回江南撫養的好，這武藝不學也罷。」梅歆聽歐陽大嫂叫歐陽鋒「叔叔」心裡一驚，隨即想到潘金蓮也是叫武松「叔叔」的，不由一笑。這歐陽大嫂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潘金蓮，怎麼就和歐陽鋒生了歐陽克。
「克兒是我白駝山唯一的後人，當然要留在我身邊的。」歐陽鋒聽了這話眉峰緊皺，梅歆只覺他身上的殺氣比師父生氣的時候還重。
「是啊，小孩子沒娘照顧是不行的。我也希望有個娘能照顧一下我啊。」梅歆眼珠一轉，就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這歐陽克要是有人管束一下就好了。黃藥師聽了以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誰知梅歆看向他說道：「師父，你也趕緊給我們找一個師娘吧，上次小乘風說夢話還吵著要娘呢。」
黃藥師板著臉說道：「沒大沒小。大人說話，小孩兒不要插嘴。」梅歆趕緊吐了吐舌頭。
「白駝山唯一的後人，呵呵，叔叔你遲早要娶妻生子，克兒怎麼會是白駝山唯一的後人？」歐陽夫人聽了梅歆的話，竟然真的垂頭思索起來。
「嫂嫂，這事我們回去再說。」歐陽鋒說罷，狠狠瞪了梅歆一眼，才對洪七說道：「洪幫主，既然是克兒傷了人，我這做叔父的有管教不嚴之責，就在這裡先替他陪個不是了，到時候我一定將他帶回去嚴加管教。」邊說著，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支玉瓶，遞給洪七，「這支傷藥是我白駝山的極品傷藥，請洪幫主轉交一下那位劉兄弟。」末了，又吩咐旁邊的胡姬取了一些銀兩，作為賠償。洪七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一些。
歐陽鋒做完這些，對謝小音說道：「謝姑娘，我已經賠禮道歉了。我嫂子還等著姑娘開方子呢。」
謝小音微微一笑，命桐兒取出紙筆，刷刷寫了一張藥方遞給歐陽鋒，說道：「歐陽夫人身體虛弱，又長途奔波，需要好好休養一兩年才能痊癒。一切俗事也不要操勞為好。」
歐陽鋒聽了這話反而喜上眉梢，溫柔地歐陽大嫂說道：「嫂嫂，你身體不益操勞過多，需要好好靜養，不若回白駝山，養好身子再作打算。你在江南也沒個照應，回了白駝山，就叫克兒在你跟前盡盡孝道。剛才這小姑娘也說了，小孩子沒娘是不行的。克兒雖然是男孩子，也經常吵著要娘呢。」
歐陽大嫂細細的柳眉皺了一下，想了想，似乎有點意動，有點猶豫地說道：「好吧，回去我問問克兒，看他要不要跟我回江南，再做定奪。」
歐陽鋒聽她這麼一說，簡直喜不自勝，忘了這麼多人還在，就要伸手去扶她起身，見她微微地一讓，才反應過來，縮回手去。一旁早有伶俐的丫鬟扶了歐陽大嫂起來。
「謝姑娘，多謝你了，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開口。洪幫主，黃島主，天色已晚，咱們後會有期吧。」歐陽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向眾人告辭。歐陽夫人也道了謝，一行人才緩緩離開。
??????
黃藥師和梅歆起了個大早，謝小音說用了早飯再走，就帶著桐兒去了廚房，梅歆為了防止她做得太久，也跟了進去。
梅歆走進廚房，見謝小音取出昨天買菜的籃子在裡面挑菜，見梅歆進來，她問道：「是煎鶉子好呢？還是燉鹿脯。昨天的菜到今天已經不新鮮了呢，要不要去買點新的。」
梅歆說道：「謝姐姐，不用這麼麻煩的。洪前輩方才說了，簡單的做點麵條就好了。」
「那怎麼行，你和黃島主就要走了，當然要做點好吃的。」謝小音說完，又吩咐桐兒道：「桐兒，去把桶裡的那尾魚殺了。」看她這副架勢不做兩三個小時是不會甘休的了。這女人為了抓住洪七的胃，真是不辭辛勞啊。
謝小音為了下廚特意換了一件深藍色的衣服，雖說花色樸素，料子卻一點也不差。梅歆看了看她的樣子，不由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若華，怎麼了？」謝小音抬頭看向她問道。
「謝姐姐，我說了你不要生氣。我覺得你和洪前輩看著很不般配呢。」梅歆開始實話實說，照她這樣發展下去，一輩子也追不到洪七。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謝小音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眯，眼睛裡閃著危險的光。梅歆就知道說到她的痛處了。
「本來就是，謝姐姐，你看看你穿的衣服，再想想洪前輩。謝姐姐看著就是嬌養的大小姐，處處精緻事事講究。洪前輩則不拘小節，瀟灑自在不修邊幅。而且洪前輩雖然愛吃，可是向來都比較儉省，所以昨日廚房裡面都是一些簡單的食材。」梅歆也不管她，有師父和洪七在，毒手觀音也好妙手觀音也罷都不用怕。
「這些我都不在乎啊。你怎麼能憑這些就說我們不能在一起。為了他我到處漂泊，早就沒有再講究了。」謝小音不高興了，放下手裡的活兒，一心和梅歆爭論。「我想做點好菜，還不是為了給你們師徒送行，小姑娘不要不識好歹。」
「那就最好。可依我看呐，你要和洪前輩在一起，不如先把自己變成乞丐婆。這樣考究的衣服，和洪前輩站在一起可不般配得很呢。還有桐兒，你看丐幫哪個人用丫鬟了？你要當幫主夫人就要合群一些才好，謝姐姐你覺得呢？」梅歆直說道，其實這麼說也是為了她好啊。
「你！好，做簡單點就做簡單點，免得一大早就忙出一身汗，被煙熏。」謝小音生氣道，收起食材，桐兒遞過處理好的魚，就開始燒鍋做魚面，一句話也不再與梅歆講。
梅歆歎了口氣，好心遭人怨啊。要不是看在她人還不錯的份上，才不願意幫她分析這些呢。
幾個人匆匆吃了早飯，洪七和謝小音一起送黃藥師師徒出了城門。
「藥兄，此時一別，不知道何日再能和你切磋武藝啊。」洪七感歎道，梅歆表示理解，他這個水準的高手，找到可以練手的可不容易呢。
「改日再去嶽州拜會你，咱們就此別過吧。」黃藥師笑道，拱了拱手，攜了梅歆轉身離開。
「謝姑娘，我也要走了，你保重吧，不要再跟著洪某了。」洪七對謝小音說完，足尖一點，施展輕功飛身離去。
「洪大哥，不要走，等小音一塊。」謝小音見他要走，袖口中抖出一條白練，綁住洪七的腿，洪七側身一個手刀斬斷白練，足下不停，轉眼就跑了老遠。
梅歆聞聲轉頭，看到謝小音向洪七離開的方向追去 ，心裡感慨道：謝小音，你的路還有很長，祝你好運吧。此時的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路也還有很長。
第二十一章
「師父，在這邊，再走幾步就到了。」梅歆笑嘻嘻地在前面帶路，略微昂著首，步履輕捷地跨過清溪，像一隻敏捷的小鹿。黃藥師和陳玄風，武眠風、曲靈風和陸乘風在後面走。
繞過一座假山，一大棟兩層樓高玻璃房子展現在眼前。黃藥師也不由被面前的景象震驚了，透明的泛著淺綠的玻璃房子，做成尖尖的斜頂，屋頂兩側還有可以打開的大大的窗戶，恍若水晶宮殿。
周圍掩映著幾株結著小小青果的桃樹，熏風拂動桃樹纖細翠綠的枝條，陽光打在玻璃房子的屋頂上，反射出迷離斑駁的光影。
梅歆面帶得意地看著師父，初夏的陽光透過桃花樹的樹枝投在臉上，嘴角微翹，眸子裡蘊著粲然的神采。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趁著師父去神農采藥，臨時建了一個作坊，找了工匠幫忙趕制的。因為在臨安人生地不熟時間又緊，欠了陳師兄和武師兄好大的人情。
乘風說道：「若華師姐說到了冬天，這裡也能開出花兒來。」靈風沉默不語，看得出來也是極喜歡的。
「師妹小小年紀，好靈巧的心思。」武眠風笑道。陳玄風面無表情地打量了梅歆幾眼，覺得這些天的表現，小師妹一點也不像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黃藥師微微頷首，推開玻璃溫室的大門，拱形的大門上刻著類似高陽臺上那窗戶的雲紋花草，極其精緻。想不到自己才出門一個多月，回來就有這樣的驚喜。
「不錯，確實很漂亮。」黃藥師難得地露出笑意，嘉許地說道。「你從哪裡尋來的這樣大塊的琉璃？」
「師父，徒兒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想要一個獎賞，可以嗎？」梅歆大著膽子笑盈盈地說道。
「什麼獎賞，說說看？」黃藥師道，這徒弟確實是費了心思，想到此處他又說道，「師父儘量答應你。」
「徒兒下次想和師父一起去終南山一趟。」梅歆笑道。師父和段皇爺、王重陽的關係都不錯。有時會出去和幾位好友切磋武藝。不過師傅向來獨來獨往，梅歆只能借著師父高興提出要求。
「我以為若華最想去的是大理呢，怎麼會想去終南山？王重陽無趣得很，可沒有段皇爺那般風雅有趣。」黃藥師打趣道。
「聽說終南山住著一位神仙姐姐，若華早就想去拜訪了呢。」她想去看看傳說中的林朝英，到底是怎樣的倔強性子，怎樣的禦姐氣場，導致王重陽又愛又怕，不敢和她在一起。
「明天為師考校一下你的武功，如果能在為師手下走三百招，就答應帶你去。」黃藥師走進溫室，裡面空間甚大，約有一畝地大小，從裡面可以看到外面潺潺流過的清溪。
三百招？這個小師妹進展不是一般的快啊，陳玄風和武眠風疑惑地想到，和師父一起從天山回來以後，就不一樣了呢。小乘風也用崇拜羡慕的眼光看著梅歆。
「一言為定！」梅歆笑道，「師父可還記得高陽臺上的琉璃窗？若華那日見到之後十分喜歡，後來馮二小姐告訴徒兒，西域早就有比中原先進許多的琉璃製作之法，因此徒兒向她明月山莊手下的琉璃師父學了藝來。」
「西域的琉璃制法，為師也曾在書上提到過，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學了回來，難為你這一番心思了。」黃藥師微微一笑，摸了一下梅歆的頭。其他的徒弟則瞪大了眼睛，師父什麼時候這麼溫和慈愛了。
「師父，有了這溫室，夢欏樹就可以挨過三個冬天了吧。若華早先答應師父的，可以沒有食言哦。」梅歆抬頭說道，她倒是討厭死了這樣的慈愛，哎，快點長高吧，不想再被師父摸頭了。
「明日一早來彈指閣前。為師等著你。」黃藥師走進溫室看了一圈，贊了幾句，帶著幾個徒弟離開了。梅歆自己則圍著溫室繞了幾圈，檢查了一遍才準備離開。
??????
「師妹留步。」梅歆一看，原來是陳玄風，方才師父帶著乘風他們走了，還以為他也一起走了呢。她對陳玄風一直感覺很複雜，一來他是原著中梅超風的丈夫，二來他和梅超風一樣，後來變成了殺人狂魔，拿人腦練九陰白骨爪，視人命若草芥。如今梅若華肯定不會變殺人狂魔了，可陳玄風還很難說。雖然這陳玄風目前為止表現良好，只是稍微有點痞痞的，這個月為了建溫室，也請他幫了不少忙的。
「大師兄，有何見教？」梅歆攏了攏袖子，身子輕輕地往前勾了一點。在陳玄風看來這個動作帶著些許戒備。
「師妹，為何最近有些害怕為兄？」陳玄風勾唇笑道，眼角微微挑起，帶著幾分邪氣。
「沒有，若華一直很敬仰師兄的。」梅歆小心地說道。
「敬仰？師妹被師叔虜去天山之後，似乎很不一樣了呢。」陳玄風語有所指地說道。「從前的師妹，總是粘著為兄，如今怎麼生疏了。」
「什麼不一樣？」梅歆猛地抬頭，難道他看出什麼來了。靈風和乘風年紀小，當初沒看出有什麼，師父早先對幾個徒弟生活上的事情也不太關心，加之當初梅歆裝失語，所以大家都沒看出她與之前有何不同。這會陳玄風這麼說，是看出什麼端倪來了麽？「師兄指的不一樣是性情變了麽。若華如今也十二歲了，師父上次還說若華不方便再和師兄師弟們住在一個院子裡，要單獨給若華建一間小院子呢。」
「是這樣？原來我們的小師妹也開始注意男女大防了。呐，和師兄不必講究這麼多的。」陳玄風笑道，眉目展開，好像風吹動一般，十分生動。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師妹明日有信心在師傅手下走三百招嚒？為兄估計自己約莫能只在師傅手下過一百招呢。」
「師父那是存心為難我，我哪裡能過三百招呢？除非師父看我可憐，手下留情放我過關。」梅歆愁眉苦臉地說道。終於明白他想問什麼了，原來是好奇她武功的進展。
「哦？我還以為小師妹從天山回來之後武藝見長，心裡替小師妹高興呢。」陳玄風不理會梅歆裝弱的表情，繼續說道：「小師妹若是武功見長了，可要回江陵一趟？」
「回江陵做什麼？江陵不是乘風的家鄉麽？這和我武功見長有什麼關係？」梅歆奇道，抬起頭看著陳玄風笑得陽光燦爛的臉，心中浮現出一個詞「笑面虎」。
「師妹當初纏著我要多學武功，不是說為了回江陵報仇，如今師妹應該可以手刃仇人了吧。」陳玄風看著梅歆驚訝疑惑的臉，總覺得這個小師妹哪裡不一樣了，好像換了性情，現在看起來，連事情也記不清了。
「哦，師兄說的是這件事啊，若華很久沒想，都快忘了。若華改天再請師兄指點武功。乘風還等著我一起做功課呢。」梅歆意識到自己剛才露餡了，不過估計陳玄風也不能因此做出什麼推斷，只會覺得變化比較大吧。
「走吧，師兄也要回去了。明天早點起床，師兄等著看你武藝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呢。」陳玄風和煦地說道，很自然地牽起梅歆的手。梅歆一愣，硬著頭皮被他牽著手回去，直到到了書房才分開。
第二十二章
「師父，嗚，您就不能手下留情一次麼？都二百九十九招了啊，您就帶我去一次吧。」梅歆被師父的掌風一下打倒在地，師父的天山六陽掌早就駕輕熟就，力道控制得正好，把她掃翻在地，又不會有內傷。如果師父拿出十成的實力來，她只怕連兩百招都接不下來。
「三年了，你的進展就這麼一點，叫為師好生失望。三年前你就能和為師對上一百招了。」黃藥師不為所動，扶了梅歆起來，順手替她拍了拍浮塵。
梅歆捶著肩膀，瞪大眼睛說道：「師父，您怎麼能這麼說？您的功力也是一日千里啊，我今天能在您手下過二百九十九招，早就比原來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哼，別找這些藉口，你再努力一把師父就可以帶著你出去了。」黃藥師板著臉說道，這徒兒的進步和努力他看在眼裡，可不知怎麼就是要逗她一下。
梅歆沮喪地揉了揉頭髮，沒精打采地對乘風說道：「笑什麼笑，等下別找我一起下棋。」
乘風也十歲了，聞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委屈道：「師姐我沒笑，剛才是靈風師兄。」
梅歆瞪了瞪一旁呲著牙笑得正歡的靈風，突然出其不意地一個掃腿向師父攻去，右手五指微曲，抓向師父的咽喉，黃藥師擋開她的右手，卻不得不被她的掃腿往後退了一步。
梅歆偷襲之後，得意洋洋地說道：「師父，第三百招。剛才我可沒有認輸喲。」
「師姐，你耍賴！」乘風大叫道，「師父，不要帶她去。帶乘風去。」
「帶你去？你能在師傅手下過三百招了再說！」梅歆惡狠狠地說道。
小乘風立刻在她的淫威下裝可憐，微垂著頭，用圓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師傅說道：「師父，你看，師姐好凶，她又欺負我。」
「別鬧了，若華，算你過關，下次出門帶你一起。」黃藥師笑道，「乘風也一起去。三天前你們不是把抄的三百本書交上來了麽，禁足算是解除了。」梅歆滿頭黑線，那個禁足原來還存在的麽，她都快忘了。說什麼三百招才帶自己出門，都是師父在逗自己玩。枉費自己這三年來起早貪黑，辛苦練功。梅歆在心裡哀鳴：師父，你不帶這樣的吧。不過她自己早先也說過不想再拖師父後腿的話了。這樣一想，梅歆也就平衡了。
「師父，那我呢？」靈風滿臉期冀地問道。
「 都走了誰看家，你大師兄和二師兄都在外面，下次再說吧。」黃藥師一說完，靈風眼裡的光就黯了，不過也不敢當著師父掉臉子，只是點點頭說道：「那師父不要忘了啊。」
「師兄，不要太難過了嘛，這次出門，一定給你帶好吃的回來。」梅歆遂了心願，笑眯眯地拍著靈風的肩膀說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要是少研究一下吃喝，早就過關了。」靈風黑著臉打掉梅歆的手，滿臉不爽地走開了。
「哎呀，脾氣好大，小小年紀不要早衰了啊，師兄~」梅歆調侃道，成功地看到靈風腳下一個踉蹌。
「十五歲的姑娘家沒個正形，今天把《樂毅論》寫十遍。」黃藥師打量了一下身形只矮著自己一個頭的梅歆說道，不知不覺這徒兒也變成一個身量頎長的明媚少女了。早先來到這裡的小心翼翼已經褪去，如今仿佛找到安心之處一般，反而有些跳脫了起來。看見她開心，仿佛心裡也有幾分喜悅。
「是，師父。」梅歆苦著臉說道，拉著一旁偷笑的乘風走了。
?????
靈風悶悶不樂地送黃藥師帶著梅歆和陸乘風上了木船，梅歆許諾說保證帶一大堆特產回來，靈風見梅歆誠意很足這才臉色稍霽。一名啞僕上了渡船充做艄公，送師徒三人上了臨安城的碼頭，便折回桃花島。陳玄風和武眠風常年在江湖上行走，有時候抓一些臭名昭著的江湖惡棍回桃花島，黃藥師一一用生死符控制，割啞刺聾，放在島上當做僕人，以供日常役使。
黃藥師在城內買了兩匹馬，梅歆獨自一人一騎，黃藥師帶著陸乘風一騎。梅歆原先不會騎馬，但在師傅的提點下，加之是一匹很溫馴的母馬，很快就熟悉了。剛開始學會控轡的時候，梅歆得意非常，覺得自己終於少年豪俠，意氣風發了一把，可在路上行了幾日就覺得顛簸疲累，抱怨不迭。
陸乘風成天打擊她，梅歆也不認輸地回嘴，黃藥師常常被兩徒弟逗得在一邊微笑。吵吵鬧鬧中，師徒三人一路向北，往終南山方向走去。
十幾日後，梅歆在馬背上感慨自己怎麼沒有那些穿越小說中的金手指，不然就改變一下歷史進程，發明出火車汽車，也不用這樣騎馬長途跋涉。搞不懂以前看武俠小說的時候怎麼會覺得騎馬瀟灑，這樣十天半月地騎馬趕路，真的太要命了！
梅歆胡思亂想不已的，加之精神疲倦，於是放慢速度和師父閒聊：「師父，那王重陽前輩住在終南山的哪裡？他收了幾個徒兒。」
黃藥師見徒兒面上懨懨地，臉色蒼白疲乏非常，也放緩了速度，勒了勒韁繩，讓馬兒慢慢地向前：「王重陽乃一代英豪，起兵抗金失敗之後，他退居活死人墓，不願與金賊共居于青天之下，為師也一向敬服的。他在山東收的七個弟子，你去了以後就認識了。」
原來王重陽還在活死人墓，也就是說，林朝英還沒奪得活死人墓，不知道這次前去會有什麼變數，梅歆期待不已。
「活死人墓？那他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怎麼住在墓裡？」陸乘風好奇寶寶發問了，大眼睛裡閃著疑問。
「他當然是活人了，這都不知道，難道我們是去見鬼的？」梅歆習慣性逗他說道。
「我又沒問你，你搶答什麼。自說自話，哼哼…」陸乘風白了她一眼。
「鬥嘴就這麼有精神，看來不用為師特意放慢速度了，咱們只管快馬前行，今夜趕在漢水邊上投宿，明日一早渡江。」黃藥師看了一眼笑得正歡的梅歆說道。
「師父，咱們還是慢點走吧，正在吹逆風呢，咱們走慢點，剛好到前面吃了中午飯再走。」梅歆討好地說道，突然想到一事又問道：「師父，我聽師哥說有一種藥叫化石丹，能把石頭暫時軟化，然後可以用手指在石頭上寫字。」
「化石丹煉製不易，只是有些江湖賣藝的會用到罷了，你問這個做什麼？」黃藥師認為她在轉移話題，微微一笑說道。
「沒什麼，就是好奇罷了，師父師父，你再跟我說說這個化石丹怎麼做的吧，徒兒我很好奇呀。」梅歆纏著黃藥師說道，反正到前面的小鎮還有一段時間，趁機可以偷懶一下。
「平時不用心學藝，對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倒是挺關心。」黃藥師看穿她的意圖，也不揭穿她，只是把大概配方說與她聽。等到了市鎮，梅歆便買齊了藥物，一路上不停試驗，幾經失敗把那化石丹制了出來。
入了終南地界，已經五六月天氣，炎炎夏陽熱力十足，終南山千峰競秀，飛瀑流泉，百木繁盛，仿若一幅濃綠的新畫，純白的雲朵映在湛藍的天空之上，清晰而明朗。
梅歆甩了甩汗，長長的頭髮黏在後頸上十分不適，於是抓起來，在頭上挽成一團，問道：「師父，怎麼還不到啊，這不是終南山了麽？」
黃藥師看了看她蓬頭亂髮的樣子，一身方便趕路的灰布衣衫，秀麗的小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因為天氣炎熱，眼睛水潤潤的，白裡透紅的皮膚上一層薄薄的汗，樣子十分可愛，嘴裡卻叱道：「像什麼樣子，馬上就要到活死人墓了，把頭髮梳好。」
梅歆吐了吐舌頭，將頭髮放下來，用手攏了攏頭髮，把頭髮高高地綁起。
師徒三人下了馬，在山腳找了家茶鋪，把馬兒寄養了，才往山崗上行去。
第二十三章
黃藥師帶著兩個徒兒，翻過了兩座山崗，順著山坡往下走進一座長長的深谷。山谷裡樹林遮天蔽日，齊腰深的茂密長草在晚風中有點磣人。
梅歆拿出火摺子，點燃一支火把，三人繼續前行。大約快要行到古墓了，天色完全黑透，黑黢黢的山谷中蟲鳥鳴叫，詭異莫名。梅歆見乘風面上強忍著害怕，卻緊緊挨著師父，於是走上前去牽著他。
月光透過樹林厚密的枝丫疏疏落落地投了下來，一座小山包出現在三人面前，厚重的石門上爬滿了苔蘚藤蔓，估計這古墓就是將山包掏空建造的。黃藥師運氣長嘯一聲之後說道：「重陽兄，上次你的那招劍法我有了破解之法了，咱們明日再比試個三百回合。」黃藥師內力深厚，加之山谷地形特殊，回音久久不息，無數夜棲的山鳥被驚起，撲棱棱地扇著翅膀飛起，又落於沉寂。
片刻之後，古墓內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那女聲不高亢也不尖銳，平和中透著沉穩，仿佛耳語一般傳到每個人的耳中，「黃島主，活死人墓已經易主啦，要找王重陽，需得再行到前面的山嶺之上。」
乘風聞言沮喪不已，小臉皺成一團，揉了揉走得酸痛的腿說道：「師父，徒兒走不動了。」
梅歆沒料到林朝英已經把古墓霸佔在手了，今天撲了個空。黃藥師更是愕然，聽乘風喊累，他也只能安慰說道：「應該不是很遠，咱們再堅持一下吧。」
「師父，咱們要不在這歇息一晚吧。徒兒和陸師弟都累了，況且現在天色已晚，再翻一座山，豈不是要到半夜了。」梅歆來的目的就是想見一下傳說中武功比四大宗師還厲害的奇女子林朝英，如今走到她家門口了，當然不能轉身就走。何況古墓中不能讓男子進來的規矩是後來才定下的。
「好吧，為師試一下。」今天趕了一天路了，從中午起又一隻在翻山越嶺，黃藥師見兩個徒兒累得半死的模樣，點頭說道。
「黃某不知古墓易主，今日來訪，實屬冒昧，還望此間主人海涵。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兩個徒兒年幼，到現在已無力再去到前面的山嶺了，不知道可否在此借宿一晚？」黃藥師為了兩個徒兒，這番話說得客客氣氣的，更他平時冷面的風格大相逕庭，叫梅歆和陸乘風好不感動。
師徒三人等了幾分鐘，那邊也沒個回音，正準備離開之時，卻聽見古墓額石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一個相貌有些醜陋的丫鬟提著燈籠走了出來，她一襲白衣身形單薄，黑暗中乍眼看去恍若鬼魅，叫人心中一跳。
「隨我進來吧。」那丫鬟冷冷說罷，就轉身帶路。她容貌不美，加之態度冷若冰霜，陰沉著長臉，叫見之不喜。梅歆猜她就是林朝英的丫鬟，小龍女的師父。
黃藥師帶著三個徒弟，跟在她身後，那丫鬟不時地開啟機關，將黃藥師師徒帶至客房，那丫鬟放下燈籠，點燃房間內的油燈，淡淡說道：「我家主人今日不欲見客，幾位客人就在此休息吧。」梅歆聞言不由好生失望，不知到底何時可見林朝英一面啊。
那丫鬟出房門取了些食物，三人胡亂吃了，面對房間內的一張石床犯了難。再想去找那丫鬟，早已不知影蹤。
「師父，我打個地鋪將就一晚，你和乘風師弟兩人睡床。」梅歆說道，她打開包袱，拿出一條床單鋪在地上，好在地上還比較乾淨。乘風夢遊般拿出自己的小睡袋，小孩子瞌睡大，他早就睡眼惺忪精神不濟，眼睛半閉著開始打瞌睡了。
黃藥師看了看同樣一臉疲色的梅歆，摸了摸她的頭，指著一旁說道，「你睡床吧，你看，那邊還有一張床。乘風，你睡地鋪。」
梅歆暗恨他這個摸頭的動作，可誰叫自己十五歲了還矮著師父一個半頭？她抬頭看去，原來石室內懸著一條繩子，不由笑道：「那怎麼能是床，睡著也太累了。」
「為師倒覺得這是一個練靜心功夫的好辦法，若華睡床吧。」黃藥師說著，已經翻身落在麻繩之上，衣袖袍角順順地垂了下來，油燈晦暗的光芒中，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長睫在瑩白的皮膚上投下一排陰影。乘風聽話地打開睡袋，鑽了進去，很快就進入睡眠。梅歆只得吹了油燈，上了石床，打開被子睡覺，可眼神卻一直落在黑暗中師父的方向。
??????
一大早起來，昨夜的那位丫鬟領了師徒三人到大廳用飯。想必是林朝英占了古墓沒多久，玉蜂還沒養起來，桌上的都是尋常飯菜。
林朝英約三十許年紀，烏髮如雲在腦後用金環束起，蒼白的鵝蛋臉上不施粉黛，修眉斜斜地飛入鬢中，這樣的眉原該帶著一點殺氣，可此時卻只剩頹然。一雙妙目微微凹陷下去，清靈精緻的五官中流露出一股悒鬱之氣，整個人憔悴不堪。她和黃藥師師徒三人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幾人入座。
「林前輩，聽師傅說這古墓之前是王重陽前輩的，怎麼兩年沒過來，就變了主人呢？」梅歆假裝沒看出飯桌上的低氣壓，試探性地問道。
「這古墓，他比武輸給了我。」林朝英本來伸出筷子夾菜，聽梅歆問起，她筷子一頓，隨即答道。
「您為什麼要贏來這古墓呢，這裡黑漆漆的，好陰森啊。您住著不害怕麽？」梅歆扮天真好奇狀。其實她早就知道這其中的原委，這麼說，只是為了挑起話頭罷了，而且打聽一下他們之間現在是到了哪一步了。
林朝英神情黯淡，苦笑道：「是啊，我哪裡是要他的古墓呢，他明明知道我要贏的是什麼，卻不肯給我。這裡陰森森黑漆漆的，小姑娘家進來都會害怕。我怎麼會稀罕這裡。」她眼眶一紅，乾枯的眼眶仿佛又要滴出淚來。
「吃飯哪裡這麼多言語，你們吃完趕緊走吧。」丫鬟細長的眉毛糾在一起，朝梅歆叱道。
「鹿蘋，沒事，梅姑娘說得很對，我要這個古墓做什麼。我林朝英為自己爭來一座大墳，難道就要在這裡終老麽。」林朝英精神不濟，神思恍惚，仿佛不久之前曾遭到什麼巨大的打擊，久久沒能平復。
「小姐，自打進了古墓你就悶悶不樂，這都三個月了，你也瘦了一大圈。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不好。鹿蘋陪著你，古墓也好，天涯也罷，總之不讓小姐受一點委屈。大不了我去殺了王重陽那頭倔驢，提他的頭來給小姐賠罪。」鹿蘋握著林朝英的手說道，梅歆見她的眼神不由奇怪，她細長的單眼皮下，眼波中流露出強烈的心痛與愛護交織，恨不得自己代替林朝英來承受痛苦，眼底有幽暗的火苗燃燒。這似乎超越了尋常的主僕或姐妹之情。梅歆留心看她的裝束，一身簡潔中性的白衣，沒有過多的裝飾。
「他寧願出家為道也不願意多陪在我左右。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改變心意。吃飯吧，不要再說這些了。」林朝英如嚼石蠟般，食不知味地吃著東西，整個人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梅歆心裡歎息不知這對怨侶，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根據以前梅歆看書時候的分析，覺得是王重陽不能容忍女子強過自己。林朝英經常與他比武，而且時有輸贏的。林朝英那套破解他全真劍法的「□」估計很是刺激王重陽，王重陽最後還要把九陰真經刻在古墓之中，也只是與她爭一時之氣，就算有感情也在爭鬥中耗盡了。要知道武功容易贏過一個人，可是贏得感情就比較難了，更何況王重陽這樣的一代宗師。兩人的勝負心都太重，這般鬥來鬥去，關係就微妙了，有情還似無情，而林朝英不幸是那個早動心，愛得更多的那個。就算武功贏過他又怎麼樣?一襲鳳冠霞帔在古墓中放了多年，也不能得償所願。
「王重陽竟然出家了？」黃藥師歎道，他打量了一下林朝英，「想不到他會輸給你。」他這些年也與王重陽切磋過幾次，心裡知道自己是略遜王重陽一籌的。
「你今天去見了他就知道了，他在旁邊的山嶺上建了一座重陽宮。」勉強吃了幾口之後，林朝英仿佛心情還不能平復，放下碗說道：「鹿蘋，你陪著幾位客人，黃島主你們慢用，朝英失禮了，先行告退。」說罷，起身走進內室。
鹿蘋狠狠地剜了梅歆一眼，怨怪她勾起林朝英的傷心事，待師徒三人吃完，就立即送他們出了古墓。
第二十四章
三人離了古墓，根據鹿蘋的指點，往古墓旁邊的一座山上爬去。重陽宮在山腰上一塊齊整的圓坪上，看起來新建沒多久，屋宇房舍還不成規模，只有一座三清殿，殿前一池清波，後面帶了一個小院子。
大門口站了一名俊秀的年輕道士，大約十七八歲年紀，兩道劍眉十分醒目，仿佛在等著什麼人似的，見了黃藥師，連忙走上來說道：「丘處機見過黃島主，家師已經恭候多時了，請隨我來吧。」王重陽怎麼知道師父和自己要過來，梅歆滿腹疑問。
丘處機帶著三人進了小院子，王重陽果然在院子內坐著，趁著師父和他寒暄的當兒，梅歆趁機打量了一下他，大約四十歲左右，頭上一支簡單的木釵固定住頭髮，平平的眉，大而雙的眼睛，懸膽鼻，頗有棱角的嘴唇，樣貌中正眼神溫和，一身簡樸乾淨的灰色道袍，穿在他身上說不出的閒逸。可梅歆心裡認定他是因為林朝英武功高過他，才不願意接受她，是個沒容人之量的人，所以心裡帶上了幾分不喜。
「黃島主，你這次過來帶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來？」旁邊一位三十歲左右的道士說道，他個子不高，圓圓的眼睛裡一派純真。
「伯通，上次拿走黃島主的琉璃珠我還沒說你呢。今天怎麼一見面就討要東西。」王重陽斥道，那年輕道士吐了吐舌頭，又朝一邊盯著他看的梅歆擠眉弄眼了一番。梅歆則惱恨黃藥師隨便把自己試驗了許久的玻璃彈珠給了周伯通，那玻璃彈珠除了無色的以外，裡面還有用稀有金屬弄出來的彩色花瓣，十分精緻的，費了自己許多心思。可轉念又想到，要不是隨身帶著，又怎麼會被周伯通要走。這樣一想，心中又有點歡喜。
「重陽兄，…如今要稱你一聲重陽真人才對了。不必斥責伯通，他一派天真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夜在古墓中林姑娘說道，她乃是比武贏去了這古墓，黃某這麼多年來行走江湖，也就只有你還有丐幫的洪幫主，大理的段皇爺，能夠比肩罷了，不知道這事是怎樣的原委。」黃藥師在一邊開問了，梅歆趕緊聽著。
「朝英跟我十多年的交情，我們二人一向勢均力敵，日常切磋之中也時有輸贏的。可就在三個月之前，她和我比試了一場，贏去了那古墓。」王重陽坦然說道，「你跟我來，貧道尋思了許久也不知道她為何突然之間武功高漲的。以黃島主智計，想必能知道其中原委。」
王重陽帶著黃藥師師徒三人來到山峰絕頂，絕頂之上有一塊巨石，正是林朝英寫的幾行字，字跡娟秀而飄逸：「子房志亡秦，曾進橋下履。佐漢開鴻舉，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
黃藥師乍見這用手指寫成的字，愣了一下，笑道：「這有什麼，這石上寫字的功夫，我那劣徒也會。」原來梅歆製成了化石丹，曾拿出來在乘風面前炫耀過，黃藥師此時一見之下，不假思索就知道了這石上寫字的秘密。
王重陽看向梅歆，見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妙齡少女，雖說眉目之間有幾分靈動，可小小年紀怎就有這樣的指力，於是說道：「黃島主莫要說笑。」
「若華，去試一下。」黃藥師示意梅歆。
「師父，這前面幾句寫得不錯，後面也得接的上才對。徒兒才疏學淺，實在不知寫些什麼好呢。師父您給支個招吧」梅歆可不想狗尾續貂，抬頭看向師父。原著中那幾句話背不得啊，不然可以拿出來現一下。
黃藥師見梅歆一副憊懶模樣看著自己，不由笑道：「你還知道自己才疏學淺，你先去前面，為師念你聽著。」
梅歆走到巨石之前，從袖中摸了一塊化石丹，藏在掌中，在石上撫摸良久，邊聽邊運指在石上寫下師父念的那一段話：「重陽起全真，高視仍闊步，矯矯英雄姿，乘時或割據。妄跡複知非，收心活死墓。人傳入道初，二仙此相遇。於今終南下，殿閣淩煙霧。」
王重陽滿腹疑團，林朝英功力大漲還可以理解，這小姑娘怎麼也可以在石上寫字？他伸出手指在石上一刺，竟被他刺出一個洞來。這下不光他明白，連旁邊的周伯通都明白了。
「好玩好玩，小姑娘，你的藥給我一點，待會我去騙一下馬鈺丘處機他們幾個呆小子。」周伯通在一邊笑道，扯著梅歆的袖子，不依不饒地求她。
「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拿著吧。」梅歆大方地拿出一包化石丹。
「想出這麼個法子，她也算用心良苦了。」王重陽笑道，只是那笑容裡不知是喜是悲。
「她現在怎麼樣？」 王重陽頓了一下問道，神情有些木然。
「你怎麼知道我們見過她？剛才丘處機出來迎我們我就奇怪了，難不成重陽真人在這終南山修真了三個月就會了占卜之術？真是一方寶地啊。」黃藥師調侃道，一雙眼睛裡全是戲謔，目光清澈，好像看透了王重陽這個人。
「師兄，你叫我沒事不要去穀裡，你自己昨天傍晚去那做什麼？」周伯通在一邊爆料。梅歆看向王重陽他似乎有點尷尬。原來他也會關心林朝英的啊。不過對他的惡感更深了，又不接受人家又關心人家，這算怎麼回事？不幹不脆的，好生討厭。
「她一點也不好，看著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今早一起用飯的時候，她還咳血呢！連飯走沒吃幾口就走了。眼眶陷下去好多，怎麼搶到了古墓她還這麼難過，是不是真人你不願意把古墓讓給她，出手把她打成了重傷？若華略知醫理，我看她活不過今年冬天吧。」梅歆故意半真半假地亂說，看這王重陽對林朝英到底是怎樣，林朝英今早那副樣子太揪心了呀。
「咳血？！朝英你這是何苦。」王重陽聽見梅歆這一番話，好像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喃喃地說道，眼眶裡似乎有濕潤的痕跡。林朝英跟他比武，原本就是想設計他答應和她在一起，可他寧願選擇出家也不願和她一起住在古墓，他心裡也知道這對林朝英是個致命的打擊吧。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傷痛至此，就要活不過這個冬天。聽到這個消息，王重陽一時無法接受，幾滴淚落了出來，沾染了衣襟。他不願人前落淚，轉過身舉袖擦拭乾淨。
梅歆心裡歎道，這又是何苦？看樣子他對林朝英也不是全然無情無意。原著中的林朝英就是悒鬱而亡的吧，真不希望這麼聰穎優秀的奇女子就這樣為情而死。想當初這可是自己當年看《射雕》的怨念之一啊，如今有機會一定要撮合他兩。可王重陽這頭倔驢，林朝英已經夠直接地表明心意了，他都不為所動，不管了，還是下點猛藥吧。
??????
「嗯，其實我看她應該不是被打成重傷的，應該是積郁成疾，了無生趣。失去了生之信念，一個一心求死的人，用不了多久，不用別人傷她，自己就會死了吧。這種病，好像沒藥可醫的。師父，你說是不是？」梅歆緩緩說道，果然看到王重陽魔怔般的表情，可她眼珠一轉，又發現師父用帶著點疑惑的表情看著自己。是了，一個十五歲，本該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哪裡知道什麼是積郁成疾，了無生趣？而且自己怎麼會為了一個只有一面之交的人多管閒事？之前幫歐陽鋒在歐陽大嫂面前說話的時候，師父已經有點起疑了。說的那些話，哪裡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好比乘風，在這些大人面前，都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作乖寶寶狀，不可能像自己這般侃侃而談，還敢亂出主意的。
「我這徒兒說得沒錯，林女俠確實憂慮成疾。」黃藥師看出梅歆想撮合林朝英和王重陽的意圖，對她的話給予肯定。王重陽聽了自然更加難受，如果說梅歆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有可能會信口雌黃，那黃藥師作為一個精通醫學的大家，說出來的話，應該不會有假。
「朝英和我十幾年交情，要不是她，我估計還沉浸在抗金失敗中不能恢復。」王重陽腦中閃過許多與林朝英一起的事情，在活死人墓外辱駡他七天七夜，其實是為了激他出來，不讓他埋沒在古墓之中。十幾年爭鬧相鬥，雖有怨懟，可誰能說其中沒有幾分情意糾纏？不敢想像她不久于人世，自己從此煢煢孓立于人世之間。
「黃島主醫術過人，懇請黃島主求朝英一命，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我王重陽都在所不惜。」王重陽竟向黃藥師作了一揖，眼中滿是悲涼之意。
「要我師父救人也可以，不過你也知道，林前輩病入膏肓，估計再珍貴的藥石也無靈了。」梅歆朝師父打了個眼色，自己搶先說道。師父剛才既然願意幫忙，那應該不會怪自己在這件事上亂作主張的。「所以，這裡請王真人給出一味藥引，這樣我師父才能保證藥到病除。王真人一定要答應哦！」
「什麼藥引，你說。」王重陽看著眼前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兆。
「這味藥就是你，王真人，我要你跟我們一起去古墓，直到林前輩的病好了為止。不然的話，我師父就算醫術再高超，靈丹妙藥再多，也沒法把林前輩救出生天。」梅歆詭笑道。黃藥師則好笑地看著自己這個徒兒，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這麼熱心。
「這，」王重陽糾結了一陣，想想還是不忍心林朝英就這麼去了，只得說道：「好吧。我也和你們一起去看看她。」
第二十五章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於滾回來更新了。。
「師姐，你來看看這是什麼？」乘風笑嘻嘻地對梅歆說著，攤開手給她看。
梅歆一看，居然是七顆琉璃珠，而且是自己特製給師父的那七顆，中間有三顆裡面的花型，是自己做成玫瑰花骨朵狀的。梅歆倒吸一口氣，乘風這個小人精，他什麼意思。
「說，拿什麼報答我？」乘風笑得詭秘。
「什麼報答，你說什麼啊。」梅歆眼珠咕嚕嚕地轉，乘風肯定發現了什麼。
「我幫你把給師父的琉璃珠贏回來了呀。」乘風微笑道，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這小子又在賣純了。
「師父給他了就是給他了，你還贏回來做什麼？沒意思。」梅歆臭著臉說道。
「我看那天你知道周伯通把師父的琉璃珠要走就很不高興嘛。」乘風說道。
「我怎麼不高興了，你看錯了。」梅歆現在肯定乘風是看出什麼來了，不知道師父有沒看出來？「別說這些了，琉璃珠還是給周伯通吧，我們桃花島多得是。」
「是啊，都是琉璃珠，可師父的就好看很多，還有這三顆，顏色和形狀都很特別呢！」乘風挑出那三顆內嵌玫瑰花的。這小子，眼睛真毒。
「給師傅的當然要好一些了，這有什麼。難道你不敬仰師父麽？難道你有了好東西不想孝敬給師父？」梅歆打死不承認。
「那確實，可你每次給師父的東西都特別好，除了琉璃珠，還有平時做的吃食，小玩意，師姐你都是挑好最好的給師父，費了好多心思只想討師父開心。還有，你為了和師父一起出門有多努力，傻子都看出來啦。」乘風湊到梅歆旁邊說道。
「你說什麼？哼，小孩子每天亂想些什麼。」梅歆轉過頭不理他，「走，我們去看看師父那邊怎麼樣了。」梅歆說罷不等陸乘風接話，推開門就往林朝英的房間走去。乘風皺了皺眉，師姐真是死不承認啊，小老頭般歎了一口氣，也趕緊跟上了。
梅歆和乘風進了林朝英的房間，見到林朝英果然按照自己所說臥病在床，王重陽為她甚至找來了寒玉床，這些天一直殷切地守護在一旁。
「林女俠，最近除了按時吃藥之外，一定要注意不要想太多，不然這咳血之症還會加重。」黃藥師面無表情地說道，。梅歆都看出不來他是在騙人，演技高超啊。「王真人，林女俠憂思過甚，導致氣血不暢，鬱積於心，若是王真人能用先天功幫林女俠順暢一下筋脈就更好了。」梅歆聽完簡直要鼓掌了。黃藥師說完，見到梅歆走了進來，朝她笑了一下。梅歆差點沒站穩，乘風及時在後面扶了她一把，一面搖了搖頭。師姐這麼毛躁的人，怎麼配
的上師父啊。難道以後要叫師姐做師娘了，真是苦惱啊。
眼看王重陽的藥引作用發揮得越來越好了，梅歆也越來越搞不定乘風的八卦問題。兩個不速之客卻來到了古墓。
「師父，我們最近跟進的那件事有進展了。」馬鈺和王處一在古墓的大廳內向王重陽稟報。
「到底怎麼回事？」王重陽問道。卻見兩個弟子看了看旁邊的黃藥師等人。王重陽笑道：「沒事的，我正好也要和黃島主說這件事呢。正好一起聽聽。」
「那真經又不知去向了，前些日子蔡州鎮威鏢局被滅門之後，真經被搶到了開封陸雲莊，後來真經幾經轉手，前些日子被兩個神秘黑衣人搶走，如今不知去向。」馬鈺恭恭敬敬地稟告道。梅歆精神一振，《九陰真經》終於要出現了。不過現在師父早就有了小無相功和天山六陽掌，如果再因為九陰真經引起華山論劍，那師父肯定可以取得天下第一了。
「不知去向？難道一點線索也沒有麼？」王重陽皺眉問道，林朝英出了這樣的事，現在又為了九陰真經死了這麼多人，一時抽不開身，頭痛啊。
「那天我和師弟跟到建康府，那兩個賊人上了一艘過江的船，後面就再也找不到了。」馬鈺皺眉說道。
「人海茫茫，江湖莽莽，這是要去哪裡找才好。這《九陰真經》貽害非常，江湖上掀起了一陣搶奪之風，到現在為止已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王重陽歎道。「如果能找到這本真經，然後毀去，也算功德一件。」
幾人商量了一陣也沒有頭緒，黃藥師師徒在古墓住了一段時間，梅歆儘量撮合了王重陽和林朝英，叮囑林朝英不要在王重陽面前太過強勢，就和師父一起踏上了歸程。
??????
路途漫漫，黃煙淡淡，雖然只是八月間，林間也帶上了蕭色，馬兒不疾不徐地前行著，初秋的涼風吹得路邊的樹葉嘩嘩作響，一縷縷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靜謐的疏林打在人身上，讓人思緒漂遊，神思倦怠。
「林前輩和王前輩兩個拗性子不知道能在一起待多久，真替他們擔心啊。」梅歆騎在馬背上悠悠歎道，離開終南山已經一個月有餘了，現在正在去武當山的路上，師父說那裡住著一位故交。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要纏著師父多去一些地方了。下次師父出遠門不知又是幾年之後了。
「師姐，我看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一下自己吧。」乘風意有所指地說道，朝梅歆打了個眼色。
「師父你看乘風，沒大沒小的，一點都不尊重我這個師姐。」梅歆朝師父笑道。
「好啦，你們兩個吵鬧一路了，在這樣下去為師下次可不敢帶你們兩個出來了。」黃藥師淡淡說道。梅歆和陸乘風交換了一下眼神，立刻識趣地閉嘴。
「若華，平日在島上都看些什麼書籍？」馬兒翻過了一座山頭，黃藥師大概覺得一路太過安靜了，難得地主動開口。
「回師父的話，徒兒日常就看彈指閣藏的那些書，師父指定的那些，徒兒每本都看過了的。」梅歆提心吊膽地回答道，師父到底是想問什麼？
「若華的琉璃制法，為師在別處都沒見過呢，問了一些西域來宋的工匠，看過他們所制的琉璃，似乎工藝都沒有若華的精緻高妙。《墨子》雲：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異，此諸侯之所謂良寶也。若華所制之琉璃珠，通體透明無暇，水色充足，與那隋侯之珠恐怕相差無幾，不知若華究竟從何處得來的製作之法。」黃藥師狀似隨意地問道。
「那制法，那制法是在天山之時，若華與馮二小姐一起，還有那些工匠一起試驗出來的。馮二小姐天資聰穎，加之手下的工匠技藝熟練，所以製作出來的琉璃比尋常工匠更為奪目吧。」梅歆在心裡擦了一把汗，反正馮蘅去西域了，不知道哪年才回來，推到她身上應該沒事的。
「原來是這樣。上次咱們在太原府見到歐陽鋒，若華說了一句，小孩子沒娘照顧是不行的。若華是不是想你娘了？」黃藥師不管梅歆糾結的表情，只管問梅歆最不想聽的問題。
「師父忘了，若華十一歲那年落水，醒來之後忘了好多事，連說話都是後來才慢慢恢復的呢。至於我娘，我早就想不起來她是什麼樣子的了。在太原那天，徒兒只是突然覺得那歐陽小公子小小年紀就不能和娘親在一起，真的很可憐。」梅歆掛上悲傷面孔，微微垂著頭，好像有點難過的樣子。
「若華不說，為師真的忘了。不過上次若華那麼一說，為師真的覺得桃花島上確實太過冷清了一些。」黃藥師一眼就看穿了梅歆假兮兮的悲傷面孔，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
「師父！徒兒那天只是說著玩的，桃花島上很熱鬧啊，有那麼多師兄師弟，還有啞僕，還有徒兒我啊，怎麼會冷清呢。不會的，不會的，師父你不要想多了，要是來了外人，我們這些徒兒就不能和師父您那麼親近了。」梅歆苦笑，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天就多了一句嘴，師父怎麼記到今天。
乘風眼珠兒一轉，就明白了師姐說的「外人」是什麼，於是朝梅歆擠了擠眼睛，表示自己聽懂
了她和師父打的機鋒。梅歆也懶得理他，今天師父真的太反常了，得好好琢磨琢磨，師父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懷疑了什麼，要不然怎麼句句都是抓她的馬腳，問得她難以招架。這可怎麼辦呀？！梅歆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師姐，莫再揉了，頭髮本來就雜亂亂的，再揉就成雞窩了。」乘風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打擊機會，笑眯眯地說道。
「還說我，你看看你自己，早就被風吹成雞窩了。」梅歆回嘴，順便轉移話題。「師父，那百草婆婆是不是有八十多歲，白髮蒼蒼了，我們去看她會不會打擾到她呀？」
「百草婆婆其實只有三十餘歲，只不過外界難以見到她的真面目，加之她行事神秘莫測，不知何故被誤傳為老嫗，所以才得了百草婆婆這一名號。她姓白，你和乘風見了只稱白前輩即可。」黃藥師笑道，如梅歆所願，不再提一些過於尖銳的問題，而是和兩個徒兒說起了江湖上的掌故。
第二十六章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怎麼寫才好了，各位給點建議呀。。。
三人棄了馬匹，深入群峰之中，黃藥師攜了乘風，梅歆緊跟在後。這幾年梅歆的輕功提高了不少，雖說比師父差遠了，可比乘風還是高出好大一截，所以師父懷裡這個位置，早就不像當年在天山之時，而是屬於乘風的。乘風看出梅歆嫉妒的表情，朝她眨了眨眼睛，梅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乘風更是竊笑不已。
煙籠青山，水霧迷蒙，空氣濕潤而清涼，谷底怪石密佈，石面上長滿滑不溜腳的綠苔。梅歆隨師傅躍過一條水光如練的深澗，環視四周，群峰高聳入雲，林木深秀隨風輕吟，澗水聲轟鳴回蕩在峽谷之中，只疑身在仙境。
「師父，行了大半日了，怎麼還不到百草婆婆的翠羽山莊啊？」梅歆問道，雖說風景如畫，野趣天然，這樣的山路實在難走，況且現在也到下午了，再不到就要宿在密林之中了。
「就在前面了，不要著急。」黃藥師安撫道。前行約一個時辰，就見到前面山峰上深林掩映的素色亭台樓榭，依約的白牆青瓦，翠色欲滴的枝丫間露出樓閣的一角飛簷。一條白練般的山溪從林間蜿蜒而下，騰起白色的水霧，正是适才那條深澗的源頭。好個清幽的所在，還未見到主人，就被這份幽趣打動了，添了幾分好感。趕了大半天的山路，見到這麼一處所在，原本的疲累仿佛也消除了。
黃藥師遙遙告知主人自己和兩個徒兒來訪，那邊也回應了一聲，隨即從翠羽山莊出來兩個伶俐的雙生小丫頭迎了客人進門。
「阿固，你好多年沒來我這了，怎麼今日有興致來我這深山裡頭？」百草婆婆果然如師父所說，是個三十余歲的清麗女子，雖說保養得宜氣質脫俗，到底青春不再，那神態那眼神，看著就是這個年紀的。梅歆聽她叫師傅「阿固」，心裡總覺得酸溜溜的，看來這個白前輩不是一般朋友這麼簡單。師父今年也二十八九了，看年齡外貌，兩人還算相配。
「自然是來看望你這個老友的。幾年未見，幽羽姐姐還是風采依舊。」黃藥師笑道。師父只有面對真正的朋友時，氣場才會變得溫和，否則就是一張冷冰冰的生人勿近面癱臉。梅歆發現，師父在面對這個百草婆婆，不，應該叫白幽羽的時候，周身的氣場也會變得異常柔和。
「說實話！你們桃花島的人都是有事兒才會上門，平日裡誰想得起我這老太婆來。上次你來，不就是取走了我最好的那支靈芝。」白幽羽開玩笑地嗔道。
「幽羽姐姐再過二十年還是這般模樣，誰敢說你是老太婆？要不是你出門喜歡易容，怎麼會有『百草婆婆』這名號。」黃藥師笑道。「這麼多年老朋友，我也不跟你客套了，其實這次前來，是為了我這個徒兒。」
見師父的眼風看過來，梅歆連忙上前一步說道：「晚輩梅若華見過白前輩。」乘風也見了禮。
「我這個傻徒兒，前幾年不慎誤食了『霜寒』之毒，全身筋脈盡斷。幽羽姐姐也知道的，這『霜寒』雖說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易經洗髓的靈藥，可當時若華年紀尚小，承受不了這麼強的藥力，是以身體傷了本元。這些年我也找了不少靈藥替她固本培元，可身子底到底是變差了不少。所以我帶她過來，讓幽羽姐姐替她診斷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方法。」黃藥師說道，看著梅歆的眼神慈愛無比，好像是自家的小女兒一般。梅歆眼眶一熱，又連忙垂下頭，原來師父這些年走遍山川搜羅靈藥都是為了自己（-_-!傻姑娘，不然你以為是為了誰啊？！）。
白幽羽搭上梅歆的脈搏，悉心診斷了一番，又捏了捏梅歆的筋骨，說道：「小姑娘根骨不錯，『霜寒』的藥效也發揮了大半，如今習武方面是資質提高了許多，不過如你所言，確實是傷到了根本…恐怕，日後不會再長高多少了。」
梅歆聽了之後在心裡將馮蕪罵了一千遍一萬遍，這些年雖說長高了一些，可目前也才一米五幾，相比起師父一米八三的個子（不要問梅歆是怎麼知道的，反正她有辦法），差距太遠了，又沒有高跟鞋，師父還是伸手就可以摸自己的頭。這白幽羽醫術比師父還高明，說的話肯定錯不了。梅歆那個恨啊！真懷念前世一米七的高個子。
在這邊呆了四年，心理年齡都二十二了，還成天一幅小孩子模樣，接受不了啊，難道最後要變成天山童姥那樣的杯具。師父這麼高，我要是長不高是不是就沒戲了，梅歆胡思亂想道。
「你們師徒在我這裡住一段時間吧，我給她好好調理一番，或許還有的救。」白幽羽思忖了一下，說道。
「那就有勞幽羽姐姐為我這徒兒費心了。」黃藥師笑道。
「你我之間還這麼客氣作甚，我這山莊好久沒人過來了，你們來這我高興得很呢。」白幽羽笑道，「澤蘭，吩咐廚下今日多做幾樣好菜。」雙生小丫頭中著白衫子的小姑娘應聲去了。
白幽羽又吩咐道「紫苑，去縈碧軒收拾三間客房。」紫衣小丫鬟領命而去。
翠羽山莊方圓約一裡，依山勢而建，高低錯落，引了山溪進莊，房舍精緻而不失天然之趣。過水榭，穿回廊，白幽羽將三人領到一處靜雅的軒室，小丫頭上了茶具，三人坐著閒話。
「幽羽姐姐，适才聽你說我們桃花島的人都是有事兒才會上門，難道我桃花島還有其他人來你這不成？」黃藥師放下茶盞，問道。
「你那兩個徒兒玄風和眠風正在我處，今日閑來無事，和青黛、佩蘭一
起出門采藥了，估摸著過幾天才回來。」白幽羽笑道。
「不知我這徒兒需要調理多久呢？」黃藥師問道。
「不久，兩三個月就好。不能完全保證調理好，至少能改善一下目前的情況吧。」白幽羽淡淡說道，「你對這個徒兒很是上心啊。」
「嗯，我這徒兒頑劣得很，在你這只怕要給你添麻煩了。」黃藥師看著梅歆說道。白幽羽看著他的眼神，抿嘴一笑。
「阿固說笑了，我看你這徒兒靈氣得很。」白幽羽笑眯眯地打量著梅歆。「這麼可愛的小姑娘，要是我的徒兒，我也會走遍山川尋靈藥呢。阿固，在我這裡你就放心好了，只要我這裡有的藥材，一定不吝拿出來給若華調理。」白幽羽笑吟吟地說道，拉著梅歆的手兒，仔細端詳道。
「晚輩多謝白前輩關愛。」梅歆看著白幽羽簡直費解了，完全的慈愛長輩看晚輩的目光，就像是見家長，額，想多了，想多了。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白幽羽對師傅絕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之前是自己誤會了。
「叫前輩太見外了，叫我姑姑好了。你師父不是稱我一聲姐姐嗎？」白幽羽和藹地說道。梅歆於是叫了一聲「姑姑」，白幽羽的樣子似乎十分歡喜。
閒話了一會兒，澤蘭小丫鬟告知可以開飯了，四人一起用了晚飯。吃過晚飯天色已是全黑了，紫菀小丫鬟提著一支燈籠，帶了三人朝翠羽山莊西北角行去。
「這幽羽山莊規模這麼大，不知道建了多久了？」梅歆好奇地問道。這裡建得比桃花島氣派多了，一看就經營多年。
「十年前就是這般模樣，你白姑姑的模樣似乎也沒變多少，真像是紅塵世外之人。」黃藥師歎道。
因莊子建在山上，地勢比較複雜，小丫鬟左邊彎右邊拐，才帶著黃藥師師徒進了一個單獨的小院落，梅歆從燈籠的幽光中看到院門口上寫著「縈碧軒」。院外的高地上一棵高大的野槐樹將半個院落都遮蔽住，垂下幾縷藤蔓在風中微晃。往上看，只能勉強看到一小半秋夜明朗的天空。院落內也不乏山石花木，銀白的月光落下，晦明之間，襯得房屋樓宇幽深得有點怕人。
「黃島主，您和乘風師弟就在東邊的這間廂房歇息吧。」紫菀說道，指了指門口有數塊山石幾杆修竹的房間，黃藥師點了點頭。
「梅姊姊，靠西邊這排廂房是師父日常讀書的地方，這幾天你就住在這裡吧。」順著紫菀的視線看過去，那排廂房正靠著莊子的圍牆，上面的槐蔭幾乎遮掉了全部的月光，看著黑漆漆的。風吟陣陣，竹林與槐樹的枝葉發出「疏啦啦」的聲響，梅歆沒來由抖了一下。
「若華你過來這間住，紫菀，麻煩你收拾一下了，我們師徒幾個
住得近一些也方便照應。」黃藥師對紫菀說完，又淡聲對梅歆說道：「晚上太涼了，自己運功抵禦一下，莫要著涼。」
紫菀笑著應了，把東廂房第一間的鑰匙給了黃藥師，才領著梅歆去了東廂房的第二間。
第二十七章
作者有話要說：不忍心棄坑，加之最近失業，就跑回來悄悄地更一點。。。。。。
晚飯過後，太陽還沒完全落山，金色的餘暉從窗戶裡漏下，晚風柔和地由小窗吹進。小丫鬟在房間內泡好了大桶清香撲鼻的藥汁，放在竹編屏風之後，梅歆關了房門，泡起藥浴，盯著屏風的稚子挑琴圖發呆。
梅歆入住之後才發現這翠羽山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應設施都精雅舒適，品位之高和師父的桃花島差不離。
師父啊師父，啥時候才能我們才能打破師徒的名分啊，梅歆不禁神遊物外想入非非，師父這麼多年了，也沒見找個師娘，明明正值青春年華，不會是……
原著中師父是四十歲左右才和馮蘅成親，師父不會按著原著的軌跡再找人成親吧，說不定那時候馮蘅剛好從西域回來？不會不會，一定要阻止這種可能性！師父這些年來一直沉迷于武學之道，只是偶爾行走於江湖之中。桃花島主的名頭亦越來越大，漸漸和五絕的其他人一起成為江湖上的傳說，只等「華山論劍」之後，落實五絕之「東邪」的名頭。
難道師父遇不到合適的人選就孤身一輩子嗎？馮蘅跑到西域去了，誰是那個最合適的人呢？怎麼把我變成師父最合適的那個人呢？胡亂想了一會兒，梅歆頭都想痛了，無聊地在浴桶中攪著水花，搖著頭低聲念著：「師父…，師父…」
屋頂好像傳來窸窣的聲音，電視劇看多了的梅歆警覺地跳出浴桶，飛速地穿好衣服，果不其然，一股巨力打破了屋頂，兩個人正在交手的人落了下來，梅歆目瞪口呆，這麼戲劇化的場景居然被自己碰到了，幸好反應夠快!不然就狗血了。
「師妹，你怎麼在這？！」聞聲看去，原來其中一人竟是許久未見的陳玄風。另一個藍衣少年聽到陳玄風喚一旁弱質纖纖的梅歆為「師妹」，不由大喜，拋下陳玄風不管，掌風一轉，往梅歆那邊攻去。
「師妹小心，他這鐵砂掌可吃不得虧。」陳玄風提醒梅歆，梅歆身法靈巧，早已側身躲在一旁，陳玄風縱身上前，化解了這一掌之力。
幾招下來，梅歆就看出，這藍色少年武功明顯高出陳玄風一截，逼得陳玄風只有防守之力，要不是陳玄風仗著身法輕靈早就落敗了。
梅歆已知那眉骨偏高暗露陰戾的藍衣少年是裘千仞，她雖足不出島，也已聽說了湘西鐵掌幫由二十出頭的裘千仞接掌，且聲勢愈加興盛。眼見著裘千仞和陳玄風斗得激烈，梅歆也不知道該不該出手相幫，陳玄風見梅歆猶豫，眉峰緊皺，只把一套落英神掌舞得水潑不進，饒是如此，也是愈見吃力，臉色發白。梅歆見狀，只得出手相援。
> 「不知我師兄哪裡得罪了鐵掌幫的裘幫主，勞動裘幫主追蹤至此！」梅歆不敢用逍遙派的功夫，只是用桃花島的武功與裘千仞周旋，想問出二人之間的際遇。裘千仞哪裡肯說與她聽，只道者小姑娘文文弱弱的，要是先擒下她當人質，就可占盡上風，因此左掌擋開陳玄風，右手上加了十成功力，向梅歆的頸部攻去。梅歆尚未來得及反擊，就見師父破窗而入，以天山折梅手中的一記瘦影疏枝抓向裘千仞的手腕，並向後一擰，借勢將他向外推去。
裘千仞少年得志，生平未造此大敵，熱血上湧，面目猙獰地喝道：「何方小人，竟偷襲你裘爺爺，看我今日如何收拾你！」陳玄風與梅歆則喜道：「師父！」
黃藥師看向梅歆，見她毫髮無損方才放心，只是衣衫胡亂地系在身上，長長的頭髮還濕漉漉地散在肩頭，不由不悅道：「若華且退在一旁。」說罷便接招與裘千仞鬥了起來。
黃藥師眼下何止高了裘千仞一個境界，幾招下來裘千仞便覺出不妙，加之陳玄風與梅歆稱呼他為師父，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眼珠一轉，虛晃一招，說道：「原來是桃花島主與二位高徒，在下失敬，來日再專程上桃花島拜會。」說罷，飛身逃出窗外。梅歆愕然，想不到還沒弄清頭緒，這裘千仞就先逃了。
~~~~~~~~~~~~~~~~~~~
天色將黑，加之翠羽山莊周邊地勢複雜，黃藥師並未追出去，梅歆知道師父不喜徒弟們不整潔，在一旁草草整理了一番。
「徒兒見過師父！」陳玄風未料到師父與師妹在此，臉色有些變幻不定。
「玄風緣何在此，眠風又在何處？」黃藥師問道。
「啟稟師父，徒兒和眠風師弟三個多月前在開封追蹤赤雲大盜，不慎被其所傷，後來就到白姑姑這裡養傷。這次出去采藥碰到了鐵掌幫裘千仞，兩方起了衝突，眠風師弟在追鬥之時在路上走失了，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陳玄風恭敬地回答道。
梅歆總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去問肯定也問不出什麼，只是打量了他幾眼。
「裘千仞武功比你二人高出許多，你和眠風可有受傷。」黃藥師問道。
「一點小傷，無事。」陳玄風答道。
黃藥師命陳玄風出去處理傷口，各人回去安歇。因梅歆的房間被毀，只得讓紫菀開了西廂房，暫且住下。
西廂房過於陰森，梅歆翻來覆去了一會勉強入睡，迷蒙中聽到有翻窗的聲音，不由
囧了，這裘千仞真是執著啊。原來這裘千仞傍晚見黃藥師師徒沒有追來，反而仗著山裡地勢複雜，藏匿了起來。
梅歆假裝沒有聽到聲音，裘千仞輕輕走至床邊，迅捷地伸手點穴，卻被他一掌掃開，裘千仞暗笑道：「小姑娘半夜睡不著，特意等著裘某，真是有心了。」傍晚時分，他並未試出梅歆的真實本領，心裡存了幾分輕敵，黑暗中與梅歆過招，嘴裡還說著輕佻的話。
梅歆穿越以來，極少與桃花島外的人交手，因此一開始不想驚動師父，只是全力與之周旋，想看看自己這幾年武功修習的真實水準。梅歆催動小無相功，腳下的步法卻是淩波微步，手上桃花島武功間雜尚未學全的天山折梅手。
裘千仞方與梅歆交手還存著幾分輕視，十餘招過後才覺察出不對勁兒來，打不過黃藥師就算了，竟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也拿不下？！裘千仞心中不由上火，手上加重，催動十成功力，一掌向梅歆胸口拍去，梅歆仗著身法靈動躲了過去。
裘千仞簡直惱羞成怒了，今日明打不成，偷襲也不能成功。自成名一來，他一直在湘西難遇敵手，何時遇到這等挫敗。他向來自恃身份，要成為宗師級的人物，此時也顧不了許多，怨毒之下，手腕一動，一點藥粉無聲無息地撒向梅歆。梅歆到底對敵經驗不足，不似裘千仞久經江湖磨練，不小心就著了道。只覺內力漸失，心知不能再逞強下去，大呼一聲：「師父救我！」發足向門外跑去。
裘千仞一聲獰笑，好不容易占了上風，怎讓小丫頭跑了，驚起了黃藥師，更加討不了好。鐵砂掌向她揮去，梅歆身形遲滯、閃躲不及，終是吃了他一掌，她究竟內力差著裘千仞一截，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第二十八章
待梅歆睜開眼，卻見到縈碧軒被火把照得燈火通明，自己被裘千仞制住，師父、白幽羽和一幫莊眾圍在西廂前方。裘千仞也不愧是一幫之主，被大批人馬包圍依然處變不驚。
「將你那好徒弟叫出來，我拿了我要的東西，自然就放了這小姑娘。」裘千仞笑道。
「且不說我不知道我那兩個徒兒拿了閣下什麼東西。身為一幫之主半夜突襲，傳出去豈不怕江湖好漢笑話？」黃藥師寒著臉道。「放了小徒，否則我不能擔保貴幫以後依然坐大湘西之地。」
裘千仞目光一閃，全然不將黃藥師的威脅之言放在耳內。「少說廢話，快叫你那徒兒出來。」右手扣緊了梅歆的脈門。梅歆吃痛，昏昏沉沉中皺了皺眉。
「玄風，你拿了這位裘幫主何物？」黃藥師冷聲問道，全身散發出冰寒之氣。梅歆大約猜到了什麼，眼珠轉個不停。絕頂高手多為武癡，難怪裘千仞不顧師父滅幫的威脅。
「師父，東西在眠風處，徒兒並不知情。」陳玄風垂目答道，适才他也想趁夜離莊，哪知道裘千仞還會殺回馬槍，現下師父就在旁邊，莊內燈火通明，看來是走不了了，索性將事情推在眠風的身上。
「哼！你騙的了你師父，可騙不了我，東西就在你身上。黃島主，你這女徒弟吃了我一掌，拖延久了，老夫擔心她傷了身體，無力回天。你且看著辦。」 裘千仞道，他亦不想讓別人知道真經存在，並不說破。
「若華原本身體就不好，又中了這一掌，你這些年給她的調理算是白做了。」白幽羽歎道。「玄風，你身上到底有沒有這小賊要的東西，若是有，就換你師妹回來吧。她恐怕承受不住了。」
陳玄風這大半年都在找尋《真經》下落，幾經波折地拿到手了，他怎肯將冒死拿回來的真經輕易地交出去。不過師妹…陳玄風抬頭看了看被裘千仞制住的師妹，又有些不忍心。因梅若華是與黃藥師一起共生死取來的逍遙派秘笈，是以黃藥師將大部分梅若華始於練習的秘笈都細心教授，其餘徒弟則待認真考察過心性品格之後再授予，畢竟逍遙派的武功比目前江湖中的武功高出一個層次，若教授非人，容易在江湖上引起腥風血雨。
而黃藥師自己也沒認真想過為何獨獨偏心于梅若華，絲毫不忌諱小小年紀的梅若華掌握了超凡的武技，而將來的品性會不會突變。
陳玄風察覺到師父和師妹從天山歸來之後，師父傳授了許多精妙絕倫的武功給小師妹，師父與小師妹的武功同時突飛猛進。而自己其他師兄弟則一直繼續精習「桃花島原來的武藝」，即師父原先在眾位徒弟之前展露過的武藝。
靈風與乘風尚且年幼，隱隱知道卻並未多言，對師傅有絕對的崇敬和信服，認為師父一定有自己的緣由。師父明顯的偏心卻讓陳玄風有些不滿，因此江湖上爭奪九陰真經的消息他一直沒有說與師父知道，而是暗暗關注。幾個月前，真經在開封出現之後，引起了一陣搶奪，最後卻是他和眠風二人暗地裡奪得。裘千仞一直窮追不捨，他和眠風師兄弟二人聯手還是受了重傷，躲到深山之中的翠羽山莊，近日竟也被裘千仞覓到了蹤跡。
裘千仞見陳玄風不認帳，眼中閃過一絲陰戾，他揚起左手，緩緩說道：「裘某不才，研習十載的鐵砂掌亦薄有威名，若貴徒不交出裘某之物，休怪掌下無情！」梅歆見他掌中泛著黑氣，想到瑛姑之子因救治無效而死亡，若是自己再中上一次鐵砂掌，雖說自己稍有內力不像嬰兒一般不堪一擊，師傅和白姑姑也能救治一二，只怕也命不久矣。想到此處，梅歆面上露出懼色，雙目看向陳玄風，只盼他看在同門數載的情分上，不要如此絕情。她還不想那麼早離開師傅呢。
打小一起長大的同門師妹，小時候的跟屁蟲，從總角兒童伴著她長到了韶華之齡。看著梅歆蒼白的臉色，陳玄風目光不自然地閃了閃，面孔微微扭向一邊。
梅歆急速轉動著自己的腦子，到底要如何挽回目前的局面？！她大聲朝陳玄風喊道：「師兄！師傅不會怪你的隱瞞之罪的！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何從天山回來之後有所不同嚒？！你將裘幫主的要的東西給他，待師妹日後講天山的見聞細細說與你聽！定然不教師兄後悔！」
陳玄風心中一震，看向梅歆，不知這小師妹何時起竟變得如此聰慧，猜到了事情的首尾。只見她一雙點漆般的眸子裡盡是懇求之色，鐵砂掌就在她身前幾寸。
「玄風，你且把那物事拿給裘幫主，你師妹說的沒錯。你隱瞞之罪為師並不追究。天山之事師傅也正打算找個機會和你們師兄弟分說。」黃藥師也垂目說道，卻遮不住的焦急之色。裘千仞不管他師徒三人打的什麼啞謎，只想拿到追蹤已久的《真經》。
師妹死了，師傅也不會放過我的！陳玄風終於想到。他咬咬牙，從懷中拿出封得極好的一個小布包，說道：「裘幫主所要之物，就在這裡。」裘千仞見確實是之前爭奪之物，目露欣喜。
「多謝師兄！裘幫主你拿了此物，帶著我奔波亦是累贅，萬望裘幫主言出必行，拿了東西之後便將我放了。不然我師傅和姑姑定然不放過你！」梅歆說道。
「那是自然，請黃島主和這位女俠退後五十步，陳玄風上前一些。」裘千仞頓了一下說道：「陳玄風，你將那物事丟過來，我自然會鬆手。」
眾人依言而行，陳玄風將真經拋到裘千仞手中。裘千仞將梅歆鬆手一推，自己敏捷地躍出縈碧軒，在沉沉黑夜中不見了蹤影。
裘千仞遁走之後，武眠風第二日也回到了翠羽山莊。陳玄風之前說動武眠風一起搶奪真經，並承諾事成之後將真經獻給師父，只是他打算私下裡抄寫一份，這份小心思沒有說與武眠風說罷了。此時見事情瞞不過去了，只得和武眠風一起向師父說明搶奪的乃是江湖上為之爭鬥已久的《九陰真經》，打算奪到手之後獻給師父。黃藥師不置可否，對二人爭奪真經一事未做處置。
黃藥師因王重陽亦在關注真經一事，派人向重陽宮方向發出消息。他自己對九陰真經有一定的興趣，不過因為靈鷲宮秘笈尚未完全掌握，也不是十分心急。眼下還有一件事情讓他十分憂心，就是梅歆的傷勢。
梅歆自己也頭痛無比，「霜寒」之毒尚未完全清除，又中了鐵砂掌。不過傷勢沒有特別的嚴重。可能是自己這些年內力有所提升的緣故。黃藥師和白幽羽一時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依照原來的方法為梅歆調養，黃藥師一面用內力為梅歆排除鐵砂掌的毒性。鐵砂掌傷及的筋脈內腑無法恢復，眾人一時都想不出好辦法。梅歆眼淚汪汪地想到，自己可能真的長不高了。又不能貿然提議去找目前還是大理國君的內功療傷聖手，披著佛爺聖光的，傳說中溫柔儒雅的段皇爺，真是糾結無比。
裘千仞得到《九陰真經》的消息迅速在江湖上散播出去，重新引起了新一輪的爭奪，連遠在西域的歐陽鋒也聞風趕到了中原，一時間江湖上腥風血雨，《九陰真經》所到之處鮮血逆流成河。
北方英雄的領軍人物之一和道家正統重陽真人帶領座下七大弟子最終獲得《九陰真經》，以全真教掌教的名義向江湖上各大門派和頂尖高手都發出了英雄帖。
英雄帖中說明為了不再繼續九陰真經的爭奪，請各位英雄于次年二月初五之日相聚于華山，二月十五之日在華山之巔決定九陰真經最終花落誰家。無論是《九陰真經》的最終歸宿，還是「天下第一」這一名頭的爭奪，都讓人熱血沸騰。一時之間「華山論劍」成為武林中的一個重磅消息，沉寂已久的武林因為這一盛會而熱鬧起來，連路邊小兒也知道「二月十五，華山之巔」。
第二十九章
陳玄風和武眠風被黃藥師趕回桃花島面壁思過，黃藥師攜了梅歆和乘風一起奔赴華山論劍。
「林前輩！」一進英雄帖約定聚頭的山腳小鎮，梅歆就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林朝英，心情激動之下遠遠地就喊了出來。
林朝英聽見梅歆的招呼，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梅歆見她氣色不錯，眉目間的哀鬱盡數化去，更加放心下來。看起來她過得還不錯，早亡的命運也被改寫了，梅歆的心裡好像完成了一件任務似的。
「林前輩，你也參加論劍嗎？」梅歆問道。林朝英的武功比沒有得到《九陰真經》的王重陽還是略高一籌的。古墓底刻的「重陽一生，不弱於人」憑藉的也是九陰罷了。
「沒有，我此次來華山不過是陪你王前輩一起。黃島主，你們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吧，不如一起去前面的客棧住宿。」林朝英淺淺一笑，引了一行人前去投宿。梅歆暗道林朝英終於開竅了，不再與王重陽在武學一道上相爭。
華山北峰之頂紅日漸出，絢麗的光線鋪滿絕壁之下的雲海。來自各地的普通一流高手在昨天已經全部被淘汰出局，絕頂之上，只剩下五位超一流高手：中神通王重陽、北丐洪七公、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南帝段智興。
松風吹動在場之人的衣襟，天下第一就要從比試場中的五個人中誕生。無論是圍觀的人，還是待比試的人，心中都有幾分「恰逢盛會，何其有幸」的激動。無論《九陰真經》花落誰家，「五絕」盛名必將傳遍江湖。
「《真經》我不要了，只是想為我這徒兒爭取一個機會。」黃藥師淡淡說道，這幾日他的觀察，如果用縹緲峰的武功，天下第一一定是自己，哪怕其餘幾位還留著絕招沒用，水準就在那裡。況且他很早之前就打敗過洪七。而手頭的幾本逍遙派秘笈已經超越了之前見過的所有武功的水準，夠他精心研習好些年的。目前的武功水準或許只是略勝眼前幾人一籌，等到幾年之後，肯定就不是同一個層次了，這樣一想，《九陰真經》或許不是那麼重要，至少還沒有小徒弟重要。
梅歆一驚，瞪著眼睛看著師父。乘風還迷迷糊糊的，聽不懂的樣子。
「藥兄！你要退出論劍？！」王重陽問道，這三天內，他見黃藥師的武功比幾年前精妙了不少，還想與他切磋一番的，怎知他竟然要退出論劍。其餘幾位高手也看向黃藥師。
「黃島主可是要幾位絕頂高手為你這徒兒想出一個療傷之法？」一旁的林朝英問道，這幾天她敏銳地觀察到梅歆的狀態不是很好。
「不錯。我這徒兒先是中了『霜寒』之毒，後又被裘千仞的鐵砂掌傷及內腑。我費盡心思也不能替她根治，思來想去，普天之下或許只有幾位仁兄有辦法治好我這徒兒了。」黃藥師說道，一幅擔憂而且認真想治好徒弟的模樣。
「藥兄既然不願爭奪這《九陰真經》，不如在一旁觀戰，等我們幾個打完了，說不定會給你這小徒弟瞧上一瞧。」歐陽鋒自然不願意多上一人爭奪九陰真經，黃藥師說要退出，他完全沒意見。
洪七雖然大概知道黃藥師的武功大有提高，不過見他下定決心的樣子，也沒有多言。王重陽確認黃藥師的退出之後，宣佈比試開始。
黃藥師淡然走出比試場，向兩個徒弟走去，梅歆上山前準備得相當充分，在一邊搭建了一座簡易帳篷。此時她見師父走來，連忙讓出主位，又奉上茶水。
梅歆想說點什麼，卻只是說了一句：「師父……」就說不下去了。
黃藥師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小乘風還在一旁打瞌睡，一時間帳篷內竟默然無語。
七日之後，中神通王重陽奪得天下第一，《九陰真經》也正式歸其所有。不過在他打完和洪七的最後一場的時候，梅歆注意到，他似乎無比幽怨地看了黃藥師所在的方向一眼。
??????????
論劍結束，黃藥師請幾位高手為梅歆查看傷勢。眾人也賣他一個面子，與梅歆診斷。歐陽鋒手裡有清除「霜寒」之毒的靈藥，黃藥師拿九花玉露丸與無常丹交換了，歐陽鋒便帶著白駝山眾人下山而去。
段皇爺稍稍猶豫了一下，說這內傷他能治療，只是需要的時間比較久，黃藥師當即就說可以隨他一起回大理，再給梅歆治療。
梅歆看向年輕的段皇爺，身高約一米八，神清骨秀，清華高貴，氣質儒雅。關鍵是心腸好，給別人用內功療傷是要耗損他的內力的，她一個外人，他也只是稍一猶豫就答應了，可見其心地質樸良善。
再看看王重陽旁邊的周伯通，圓圓臉，相貌平平，說得好聽是天真爛漫純真無垢，說得不好聽是傻氣外露憨笨可笑。兩人站在一起，高下立現，一個是溫潤含光的美玉，一個是樸實無華的石頭，瑛姑居然棄段皇爺而戀周伯通，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梅歆敲了敲頭。
誰知林朝英也想去大理遊玩，王重陽想著還沒真正與黃藥師一試高下，這「天下第一」來得多少不那麼踏實，也向段智興表示想一起去大理。周伯通見大家都去，他也要跟著去湊熱鬧，王重陽無奈之下只好帶著他一起。
好在段皇爺性格脾氣好，也好客，更喜歡和武學高手一起切磋討論，對於大家都想去大理沒有什麼意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啟程往大理行去。
初入高原，梅歆略微有些高原反應，加之地形複雜，旅途頗為艱辛。不過一路行來，處處風光怡人，眾人武藝高強，旅途不適倒也不值一提。
三月底，眾人行到一處山崖，滿山的春樹正繁茂著淺綠色枝條，一泓清淺的山溪從山林縈回而下，清泠泠如明珠碎玉一般流瀉，山間的細碎的李花灑下，在石潭間打了個旋兒，又隨著明淨的碧水一齊落下山崖。翠色枝丫間漏下的清新光線柔柔地打在眾人的身上，連呼吸都變得輕柔。
一株白茶靜謐地生長在溪畔，舒展著蠟質的深綠色枝葉。可能因地勢較高，已經三月底了，她還花期正盛。滿樹團團簇簇的花兒，灼灼耀目，如皚皚的雪。山風清冷地拂過，枝葉微微顫動如飄渺而超逸的美人在雲端輕笑，正是「任是無情也動人」。
「好一株白茶。」段皇爺歎道，眾人也讚賞不已。此時的大理人愛茶花是出了名的，段皇爺吩咐僕從將之連周邊的泥土一起挖走，還一再吩咐要小心，不要傷了根系。梅歆不由覺得有些煞風景，那花兒生長在此處何等悠哉，就算被挖走了，放在御花園內，由那花匠精心照料，又怎得山間野趣自然？
第三十章
到了大理皇宮，自有宮人前來迎接，眾人寒暄了一番之後，段皇爺交待宮人將黃藥師王重陽等人帶到不同的宮苑休息，晚上再大宴賓客。
粉衣宮女正欲帶著黃藥師師徒離去，一位穿妃色羅衫的年輕女子滿面笑容地跑了過來，親匿地挽住段皇爺的袖子，笑道：「陛下，您終於回來了，瑛兒有三個多月沒見到您了呢。」邊說邊笑，朝天髻簪著的步搖上剔透的紅寶石都輕輕晃動。
想來這位就是段皇爺的劉貴妃了，她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鵝蛋臉，兩眉彎彎，膚若凝脂，笑起來暈生兩頰，顯得她活力十足，元氣滿滿。精靈跳脫的她站在氣質沉穩的段皇爺旁邊，一下讓梅歆想到韓劇《新娘十八歲》裡面的蘿莉配大叔。梅歆又面帶糾結地看了一臉純真無邪的周伯通一眼，那位，應該算怪大叔了吧。
段皇爺皺眉道：「怎麼還是一副猴兒模樣，朕不是跟你說過，進了宮要穩重些麽，跟陳妃、李妃多多學學。」
「臣妾知道了。」劉貴妃歡歡喜喜地跑過來卻挨了批評，臉上頓時有些不樂。
「朕回來的路上覓得了一株極品白茶，待會朕叫人移栽好了送到你的瑤芝殿去。」段皇爺見劉貴妃不高興了，忙出言哄道。原來那株白茶是用來送給美人的，這劉貴妃在段皇爺心中還是頗有分量的嘛。
「瑛兒才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不如陛下教我一套新的掌法吧。」劉貴妃見段皇爺哄她，便趁機提要求。
「你呀……」段皇爺與劉貴妃二人說著就走遠了，兩人語聲漸行漸低，看起來甚是濃情蜜意，至少關係不會太差。劉貴妃到底是怎麼移情的呢？梅歆的心裡滿是疑雲。
「走吧，還在看什麼。」黃藥師見梅歆半天不動地盯著走遠了的段皇爺二人，頗為失禮，於是伸手過去牽了梅歆，命粉衣宮女帶路。
梅歆的注意力移到自己被牽住的手上，臉騰地紅了。看到這一幕，連一向伶牙俐齒的陸乘風都有些呆了，師父卻極其自然地牽著梅歆，慢慢跟著帶路的粉衣宮女。師父的手觸感很好，溫軟而有力，雖然常年練武，可師父天生皮膚白皙，那一雙手說是玉手也不為過，而且肌理光滑潤澤，比普通女子的手還要好看。
幸好王重陽一行已經先走一步，沒有見到這一幕，不然，性格偏古板的王重陽還不知道產生什麼樣的想法，說出什麼樣的話來呢。
自打梅歆長大以後，師父就再也沒牽過她了，這一時之間，梅歆也呆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由師父牽著到了一處名為鳴玉軒的樓閣，作為在大理的暫歇之所。
大理皇宮乃是仿照宋宮所建，漢家風味濃厚，一般兒的金階玉闕，雕樑畫棟，飛簷斗拱，只不過格局較小。因段皇爺喜歡招待江湖人士，所以專門修建了一所宸園作為接待之所，段皇爺日常習武之所也在宸園。宸園與御花園相鄰，在正殿與後宮之側。而鳴玉軒也在這宸園之中。據粉衣小宮女介紹，王重陽幾人安置在鳴玉軒西側的留櫻閣。
成功搭上段皇爺這條線，梅歆也放心了許多，不用擔心再長不高，眼下還未滿十六歲，慢慢長應該會長高的。
*?*?*?*?*?*?
「王真人與黃島主俱是當世英雄，光臨大理實在令寒舍蓬蓽生輝，這杯酒權當為二位洗塵。」段皇爺完全沒有皇帝的架子，一路上也與二人如知己好友一般相交。
王重陽剛在華山論劍上奪得「天下第一」的美譽與《九陰真經》，黃藥師一行卻是有求於他，他也沒有因此親疏有別，令梅歆對他的印象更是好了幾分。不過，皇宮都被他說成「寒舍」，梅歆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主人熱情好客，眾人紛紛舉杯，彩衣宮女殷勤勸酒。明月當空，美景當前，禦園內筵開錦繡，醇酒佳餚掃去了一大半的旅途疲憊。
「若華，不可貪杯。」黃藥師見旁邊的小宮女不停給梅歆滿上，雖然是度數不高的齊雲清露，可幾杯下去，梅歆已經紅暈上臉了。又見梅歆嘴邊似有一些酒漬，拿起桌上備用的錦帕替她輕輕拭去。
梅歆的臉更紅了，幸好有夜色，幸好喝了酒。師父，你也醉了麼？這一路上行來，與師父的距離更近了，傍晚的時候，師父還牽了自己的手。
「知道了，師父。」知道師父在關心自己，梅歆的心裡暖暖的。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喝杏仁露吧，師姐。這個不會醉。」人小鬼大的乘風被勒令不能喝酒，只能喝兒童飲品，此時正好拉上師姐一起，打斷了梅歆的綺思。梅歆連忙接過乘風遞來的一盞杏仁露，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陛下，臣妾聽聞貴妃妹妹歌藝超群，卻一直沒有耳福。如此良辰美景，何不讓貴妃妹妹獻唱一曲，為良夜添上一段佳音。」段皇爺旁邊一位妝容精緻，衣飾華麗的紫衣妃嬪笑道。筵席上獻唱是歌姬所為，劉瑛兒身為貴妃卻被要求獻唱，這位妃子明顯對劉貴妃是明褒暗貶了。
段皇爺卻不如此作想，席中俱是江湖人士，沒那麼多講究，因此也笑著對劉貴妃說道：「貴妃，不妨唱上一曲，坐中那位王真人乃是中原武林第一人，黃島主亦是久負盛名的武林名宿，說不定兩位一時高興，還能指點一下你的武功呢。」
劉貴妃入宮時間短，不清楚紫衣妃子心中的那些彎彎繞，因此大大方方地站了出來，走到适才歌舞姬表演的空地之上。那位紫衣妃子眼中閃過一絲蔑視：還真當自己是歌姬了。
旁邊侍立的宮女卻十分期待的樣子，都忘了給客人的杯盞添滿，梅歆悄聲問道：「貴妃娘娘的歌技十分出眾嚒？」
那宮女也小聲說道：「貴妃娘娘正是因為歌藝出眾才被采選入宮呢。陛下去年經過蒼山，聽到貴妃娘娘在寨子裡的賽歌會上的歌聲，立時被吸引住了。聽說，貴妃娘娘在山間唱歌時，百鳥都會爭相飛來呢。」
宮女才說完，那邊廂劉瑛兒已經開唱了，用一種少數民族的語言唱著十分婉轉欣悅的曲子，仿佛明朗的少女在山間輕快自在地行走，萬物欣榮，百花芬芳，蝴蝶在泉邊翩翩飛舞。清新自然的嗓音讓人忘卻疲勞與憂思，遠勝過絲竹擾擾，讓人心情頓時大好。
眾人都忘了說話，禦園內靜悄悄的，只聽到劉瑛兒美妙的歌聲在夜空中清晰地流淌。連一直忙著捉弄小宮女的周伯通也停下來安靜地聆聽。
那紫衣妃子見劉瑛兒出了風頭，惱恨不已，礙於在御前不能失儀，只得壓下不快，笑著誇了幾句。
第三十一章
師父與段皇爺、王重陽一起紮堆討論武功去了還沒回來。
下午時分，雨後的空氣分外清新，窗外的園林也格外潤澤、養眼。梅歆與乘風兩個做完日常的修習，看天色尚早，打算在宸園之中溜達溜達。
鳴玉軒因有一眼泉水日夜鳴珠濺玉而得名。清亮的泉水經假山過石橋，流到軒外不遠處的留櫻閣前，一大片山櫻樹濃蔭匝地，把泉水形成的小池映得綠幽幽的，一片清涼世界。
梅歆一眼就望見那樹蔭下蹲著兩個人，正研究著什麼。走近一看，卻是劉瑛兒和周伯通二人。段皇爺的宸園等閒妃嬪不得自由進去，獨獨劉瑛兒可以進來，一則是劉貴妃習武，二來劉貴妃較得聖心。
「貴妃姐姐，你們在這做什麼呀？」乘風好奇道。
「你們看。」劉瑛兒側身讓出空地，梅歆二人湊過去一看，原來是被風雨打下來的一窩雛鳥，正可憐兮兮地簇成毛茸茸的一團，微弱地鳴叫著。
「我把它們送上去不就得了。」周伯通撓頭道，心裡頗見不得劉瑛兒一副愛心氾濫的模樣。
「樹那麼高，你輕功夠好嗎？你又不知道是哪棵樹？」劉瑛兒問道。
「你看著。」周伯通語音未落，人已經躍了上去，幾個起落之間，就把那窩雛鳥穩穩地放到了樹上。又一個鷂子翻身，登萍渡水到小池對岸摘了一朵含苞的薔薇。
「怎麼樣？」他下來之後還不忘得意地朝劉瑛兒得瑟，順手把那朵小小的粉白色薔薇簪到自己頭上。自己也不覺得怪模怪樣的有什麼不妥當。
梅歆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宋時風俗不論男女都愛簪花，街面兒上的風流少年郎簪花是好看，可周伯通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怪大叔還耍帥簪花，這畫面實在太喜感了。估計他自己也沒察覺到自己對劉瑛兒有幾分隱約的好感。
劉瑛兒還想問輕功的事兒，她進宮以後才跟著段皇爺修習的武功，雖然熱情很高，奈何起點太低。因此她對各種武藝都很感興趣，積極地想學。
乘風沒給她這個機會，他說道：「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咱們這兒四個人，不如去玩牌、下棋，或者想點兒別的玩頭。」
周伯通一聽說有得玩，當然很高興了，扯著梅歆去鳴玉軒。梅歆來大理的旅途上無聊，拿薄得跟紙似的光滑的硬木片做了一副撲克牌，還用上好的絹布做了一副飛行棋。周伯通跟小孩子似的，特別喜歡這些簡單的棋牌，尤其喜歡和乘風一起玩。
幾天玩下來，劉瑛兒的五子棋水準大大提高，只有小乘風能與她匹敵了。要知道小乘風可是桃花島專修梅花易數的弟子，年紀雖然最小，圍棋水準卻是幾個弟子中最高的。
就這麼著四個人玩到一塊兒去了，大大減少了劉瑛兒和周伯通單獨相處的時間。這也是梅歆所樂見的，她可不希望眼前的明媚女郎有朝一日未老頭先白，沉迷於復仇，把大好青春都浪費了。周伯通這樣的頑童心性，實在不能算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
*?*?*?*?*?*?
來大理的路上段皇爺已經向黃藥師師徒說明，為梅歆療傷需要耗損他大半的內力，若在華山一帶就為梅歆療傷，或許路上會被仇家所襲而無應敵之力。所以必須得回到大理才能為梅歆療傷，實際卻是用不了幾日。
因梅歆中掌後一旁有黃藥師與白幽羽為其鎮壓傷勢，所以鐵砂掌的傷暫時無礙。待到眾人一路上的疲乏都消盡，梅歆體內的「霜寒」之毒完全清理了，段皇爺將離開數月的國事都處理了，才空出一日專為梅歆療傷。
黃藥師帶著梅歆走進宸園段皇爺日常居住的聆風院內的一間靜室，對段皇爺說道：「我這徒兒勞段兄費心了。」
段皇爺頷首道：「黃兄不必客氣。且在一旁稍待。」
說罷，如同梅歆所料的一般，段皇爺以一種十分高明的點穴手法為自己療傷。這也是大理段家的家學淵源了，從六脈神劍到一陽指都是極其高超的點穴功夫。
黃藥師雖得了逍遙派的數種絕世武功秘笈，此刻見到段皇爺的點穴手法，也覺得十分驚奇佩服，心有若有所悟，目光不眨地看著段皇爺施展點穴功夫為梅歆療傷。
而段皇爺與黃藥師這一路上探討武功之後，隱然覺得黃藥師的武功高出了自己一大截，加之他生性豁達，因此也不避諱自己的獨門武功在別的黃藥師面前施展。
「好了，若華的傷勢已經差不多大好了，只需要再靜養幾日，就無礙了。」段皇爺汗如雨下，神態極其疲憊。
一旁護法的黃藥師取出數粒九花玉露丸給段皇爺吞服，說道：「段兄的一陽指實乃當世第一的點穴功夫，當真玄妙無比。然而黃某聽聞段兄祖上曾有一門名為《六脈神劍》的絕世武功，何以失傳了。」
段皇爺服下九花玉露丸，喝了口水，稍稍歇了口氣便說道：「先祖雖精于武學，卻無心于武學，宣仁帝過世之後，段氏武學頗有失佚，《六脈神劍》亦後繼無人。」黃藥師表示惋惜。
宣仁帝應該就是段譽了，梅歆想道。射雕世界的武功水準明顯低於天龍八部時期的武功水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先是蕭峰雁門關之後丐幫武功失傳，後靈鷲宮地震逍遙派武藝失傳，大理段譽一脈因為段譽對武學不熱衷，竟然也失傳了許多絕學。也是，段譽的許多武功本來就是誤打誤撞得來的，他本人對武學一道還真是不甚熱衷。
梅歆傷勢大好之後，段皇爺留黃藥師、王重陽幾人多住一段時日，幾人都是武癡，在一起甚為相得。黃藥師感激段皇爺對梅歆施以援手，逍遙派與大理段氏祖上又交好，便打算將淩波微步傳與段皇爺。
梅歆想到有幾日沒見到劉瑛了，平日裡一有時間就過來找自己和乘風玩的人，不見了蹤影。梅歆出了鳴玉軒，想去看看她最近在忙些什麼。
梅歆之前也去過劉瑛的瑤芝殿，手裡有進出的腰牌，輕車熟路地出了宸園，往內宮行去。
繞過瑤芝殿大廳，也沒個宮女內侍通傳，梅歆就覺得怪怪的。走到殿后的回廊下，從花窗裡遙遙見到周伯通的影子在殿后的小花園內，不由一驚，趕緊跑過去。
第三十二章
梅歆蹬蹬蹬跑到瑤芝殿后的庭院，見到周伯通在一側扶著劉瑛的手，半個身子都包著她了。
在後宮內和妃子這麼親近，哪怕是習武之人也不太正常吧。梅歆頭上冒出兩滴汗，化身咆哮帝大喝一聲：「你們在做什麼？！」
庭院中的兩個人都是一驚，動作也僵住了。見到是梅歆，劉瑛走向前笑道：「若華，周道長在教我一套拳法呢，方才我姿勢不對，周道長正手把手地教我。」
梅歆聞言松了一口氣，這劉瑛等於是被周伯通始亂終棄的命，幾天不見就和周伯通關係這麼親密了。既然來到大理，還是想辦法幫她一幫。
她和言道：「怎麼幾天都不過去找我和乘風玩了，兩個人偷偷地在這裡做什麼，宮女太監一個也不見了，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兒了呢。」
周伯通得意道：「那幾個宮女太監被我騙到偏殿，全部點了穴在那當木頭人，嘿嘿。」
「是啊，周道長的點穴功夫很厲害，宮女們定住了可以半天不動呢。下次我一定要他教我這門功夫。」劉瑛帶著點小崇拜補充道。
梅歆默默無語，尼瑪點穴武功那是能隨便教的嗎？我記得按正常發展你和周伯通就是通過教點穴教出來的JQ。況且，你家段皇爺的點穴武功當世無雙好吧，沒練《九陰真經》的周伯通武功比「五絕」差遠了。
她坐到庭院內的石桌旁，看周伯通教瑛姑拳法，周伯通這傢伙平時都挺二的，而且總是上竄下跳不安分的，今天居然這麼有耐性教劉瑛拳法，肯定是故意的。
待周伯通沒了耐性出了瑤芝殿，梅歆拉著劉瑛坐下。
「平時段皇爺不教你一些武功的麽，怎麼又跟周道長學起來了。」梅歆說道，心裡卻想著：劉瑛你是天然呆的嗎？人家無緣無故跑到你的寢殿教你學武功，你有沒有一點作為妃子的自覺啊。
「這幾天陛下都不見蹤影，我前幾日找你們去玩，被太后知道了，說我不守規矩，罰我在瑤芝殿禁足五日抄寫佛經呢。」劉瑛怏怏地說道。
「那你怎麼沒抄佛經呢？」梅歆問道。
「叫紫燕幫我抄著了。」劉瑛皺眉道，顯然很煩宮廷內亂七八糟的規矩。梅歆嘴角抽了抽，再次感歎劉瑛這姑娘實在太粗神經了，不適宜在宮廷裡面生活。連太后罰她抄佛經她都能叫別人代勞。
還是段皇爺平時太寵著她了，導致她進宮之後太逍遙自在，這方面沒有一點常識，甚至毫不避忌地放了周伯通這個男的進自己的宮殿。
「段皇爺沒跟你說過不可以讓男的進後宮的嚒？」梅歆道。
「我知道啊，所以周道長偷偷跑過來看我，周道長心腸真好。」劉瑛笑道。梅歆再次被腦殘打擊到了，這還叫「偷偷來看她」？那些宮女太監是瞎的嗎？
「其實周道長的點穴功夫不是最好的。我覺得你要是想學點穴功夫不如就找最好的那個學。」梅歆垂眸道。
「那是誰？我去哪裡找到他。」劉瑛好奇道。她對武學一道是真心癡迷了。
「就是你家陛下啊，他的一陽指是當今天下最厲害的點穴武功，水準高的，還可以給人家疏通奇經八脈、治療內傷。我這次來大理就是因為受了很重的內傷，所以我師父特特請段皇爺為我祛除內傷的。」梅歆說道。
「可是陛下總是很忙，忙著練功，忙著處理國事。我進宮一年了，能待在陛下身邊的時間也很少。況且他也不是很樂於教我武功的……」劉瑛皺了皺鼻子，帶點怨念地接著說道：「陛下總是希望我像陳妃、李妃一樣，端莊賢淑，溫柔典雅，可他哪裡知道山間的雲雀永遠變不成籠裡的金絲鳥。」
??????
劉瑛自幼長於山野之中，大理國雖受漢家風俗影響較深，然而民風依然開放，不像中原之地風氣保守，注重男女之防。十六七歲的年紀，明明還是高中生的樣子啊，卻做了一國貴妃，不適應也是正常的吧。
梅歆穿越前的年齡加上穿越後的這幾年，也有二十三歲了，看劉瑛像個小姑娘一般，覺得她不懂事也挺正常的。
她想了想，看在段皇爺的面子上，忍痛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劉瑛：「這個是我師父做的，你先看著記憶一下。」
劉瑛驚奇地拿過梅歆手中的小小模型。這是桃花島專用的教具了，為了教梅歆學習人體經脈穴位而製作的木制人體經脈穴位模型。約莫六寸高，做得非常精緻，上面的經脈穴位都很清晰，精確。桃花島出品，必屬精品呀。
「這個我離開大理之前要還給我的呀。」梅歆說道，這可是師父親手做的。
「好的，一定。」劉瑛興致勃勃地研究著模型，一面說道。
「段皇爺對你還不錯，應該會教你點穴功夫的，他的武功比周道長好多了。師父水準越高，你學得才越好啊。跟水準低的學得有什麼意思呢。你學會之後，可以用小宮女練手呀。還是不要周道長再進後宮了，宮女太監傳來傳去，對你名聲不好。你畢竟是貴妃呢。」梅歆仔細交待道。原著中劉瑛與周伯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段皇爺還是十分難過的，後面甚至因為這件事避世隱居，終生不安。段皇爺耗費了諾大的功夫為梅歆疏通經脈，祛除內傷，梅歆就為劉瑛的事情多出一些力吧。
「你說的不錯，我還是請陛下教我吧，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空了。」劉瑛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分。
梅歆拿著模型，簡單教授了一下劉瑛一些經脈穴位的常識，便離開了瑤芝殿。
梅歆出了瑤芝殿，便朝留櫻閣走去。來到大理之後一直忙於祛毒、療傷，沒有出去遊玩，反而是林朝英無所束縛，遊遍了大理城周圍的蒼山、洱海。王重陽不與段皇爺、黃藥師論武之時，也會陪她出去。
梅歆前世無緣來到大理遊玩，今生既然來到這裡，還是要好好的遊冶一番的。她去到留櫻閣想約林朝英一起出門遊玩。小乘風今日也是吵著要出去玩呢，皇宮內實在太悶了。
「林姑姑，明日打算去哪裡遊玩呢，帶上我和乘風一起吧。我的內傷差不多好了。」梅歆問道。來大理的途中與林朝英相處了兩個多月，已經十分熟諗，稱呼也由「林前輩」變成了「林姑姑」。
「嗯？怎麼會來約我呢，不叫你師父一起嗎？」林朝英笑道。
梅歆瞧著她的笑，頗有幾分詭異，卻沒有深究，繼續說道：「師父總是忙著和段皇爺一起討論武學，哪裡有空啊。」
「你不去問，怎麼知道？」林朝英大有深意地說道。「你要是不敢去問，不如我去幫你問吧。」
說起來自己和王重陽能在一起，這小姑娘可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不如自己也來幫她一把吧。
梅歆與黃藥師一路上的相處、互動，自己可是看在眼裡的。只是小姑娘家臉皮薄，不知道怎麼說出口，黃藥師又高深莫測，不知道想些什麼。說不定外人來推一把事情就成了。至於什麼師徒名分，世俗禮教，王重陽那老古板或許有，黃藥師卻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肯定不會介意的。
梅歆敲了敲頭，林朝英肯定看出什麼來了。哎，自己的對師傅的那點小心思有那麼明顯嗎？
「那不如叫上王真人、周道長，我們幾個人一起出去玩吧，人多也比較熱鬧。」梅歆提議道，雖然她心裡十分想單獨和師父出去遊玩，可是……要怎麼說出口呢。
「就這麼說定了，我去問一下他們想去哪裡玩。」林朝英見到梅歆糾結的模樣就知道她的想法了。這小姑娘實在太害羞了，少不得要幫她籌畫一番呐。
第三十三章
梅歆走進鳴玉軒的偏廳，師徒幾個近日都在這裡開飯。小宮女訓練有素地將早點擺在桌上，便提著食盒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師父帶著乘風走進小廳。乘風一進來就沖梅歆擠了擠眼睛，梅歆也立刻注意到了。
自己身上穿著林朝英昨晚上送過來的春衫，一套天青色簡單俐落的半臂襦裙，紋飾較少，只在衣角繡上數片疏朗的竹葉，簡約中不失雅致。
而師父也穿著一套天青色的大袖廣身長襦，連滾邊都和梅歆那套一樣，看來是林朝英故意命人縫製的了。師父真是穿什麼都好看呐……，天青色的衣服顯得師父特別乾淨、精神、清爽。
「你林姑姑約我們今天出去遊玩，若華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就和段皇爺辭行。」黃藥師說道，打斷了梅歆的花癡。
「是，師父。」梅歆和乘風答應了。吃完早點，黃藥師先行離開了偏廳。
「師姐，你今天看起來和師父好配啊……」乘風咬著包子說道，一邊眨巴著眼睛。這死孩子，都十一歲了還賣萌。
梅歆乾笑道：「啊~~~哈哈，哪裡有。」
乘風不肯放過她，繼續說道：「有啊，你看你們今天穿的衣服，一看就像……」
「陸乘風！你居然敢說我和師父相配。好！等下我就去告訴師父，看他不揍扁你的屁股，哈哈~~」梅歆惡狠狠地說道，手裡拿著一隻饅頭走出了偏廳。扛不住了，真的不能再跟這死孩子說下去了。前世今生兩輩子都沒談過戀愛的梅歆，臉皮還是太薄。
乘風：……師姐，你跑那麼快幹嘛？還有，你笑得好假啊。
不太熱又不太冷的天氣，在青綠山水之間縱馬悠遊。大朵大朵的白雲浮在純藍的天幕，陽光為雲朵鑲上金邊。這日子何等愜意。
「世人都道大理國乃未開化的瘴癘之地，其實這裡風光秀麗、景物鮮妍，比之中原更多了幾分野趣。」林朝英笑道。
眾人都表示贊同，此時離開大理皇宮已經五日了，遊完蒼山洱海，再往滇南行去。
同行的有王真人、林朝英，師父和乘風，獨獨少了周伯通，梅歆心裡毛毛的，放周伯通在大理皇宮，不會出什麼亂子吧。段皇爺，一定要好好教劉貴妃點穴武功啊！不然就有別人來教了。
天色昏了，眾人打算在天黑之前趕到前面的鎮子，於是加快了腳程。
一道黑影掠過，搶了獨自一人騎著小棗紅馬的乘風就走，輕功驚人的好，乘風嚇得哇哇大叫，王重陽和林朝英追了過去，黃藥師和梅歆留在原地。
過了半晌，梅歆問道：「師父，你怎麼不追過去？乘風被搶走了誒……」
黃藥師挑眉道：「有什麼好追的？那不是周伯通嗎？都跟了我們幾天了。」他可不喜歡陪著老頑童瘋。即使發現老頑童跟著也一直沒有點破。
梅歆：「……」
林前輩，你想的什麼爛點子，連我都看出來那坨矮胖的黑影子是周伯通好吧。
不過，她是怎麼說服王重陽配合他的？他那樣古板的性格。周伯通倒好理解，愛玩嘛~還有乘風這臭小子！居然瞞著她，難怪來之前一直吵著要單獨騎一匹馬。搞得她現在單獨和師父在一起了。
「那我們怎麼辦？他們都走了。我們要不要跟過去？」梅歆呆著臉問道。
「隨他們去玩。我們繼續往前走，明天就能到無量山了。」黃藥師催了一下馬匹，看了一下晴朗無雲的夜空，接著說道：「天氣挺好的，應該不會下雨。」隨後好像根本忘掉了另外的幾個人一樣，策馬向前。
梅歆默默地跟上。
*?*?*?*?*?
林朝英、乘風還有周伯通等了半天也沒見黃藥師追上來。周伯通偷偷摸摸地跟蹤了好幾天效果沒有達到，於是覺得各種失望各種不好玩，丟下小乘風，賭氣自己跑掉了。
林朝英卻覺得這樣還省事，不用帶著乘風東躲西藏地給那師徒兩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說不定一路上還要和王重陽編造一堆理由。黃藥師和梅歆不追過來，一堆麻煩事兒都避免了。
林朝英確定黃藥師不會尋過來之後，隨便解釋了一通，找了個理由就拉著將信將疑的王重陽離開了。她根本沒有說服王重陽配合，因為她知道王重陽說服不了！王重陽是真的被他們騙到了，以為整件事是周伯通無聊之下的的惡作劇。
第二天一早果然是令人心情愉悅的大晴天~
梅歆頭上頂著金光燦燦的「孤男寡女」四個大字，和師父保持小半步的距離離開出投宿的客棧。正南方可以望見的那一片濃綠青山就是無量山了。
從昨晚投宿起，梅歆的心跳就一直處於不正常狀態，幸好沒有出現客棧只剩一間房的狗血情節……枝頭搖曳的疏朗晨光，馥鬱而清新的草木香氣，初夏明媚的山間景色半分不能減少梅歆個菜鳥的緊張感：怎麼辦？！！要和師父一起單獨在很長的時間了啊！！！
師父渾然不覺、閒庭廣步般悠然行走在崎嶇的山間，修長挺拔的背影融入青綠山水畫間，與周圍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怡然相得，在梅歆的眼中仿佛不可褻瀆的神仙中人。
師父突然放慢了腳步，而梅歆一個不注意就走快了一些，碰到了師父的肩膀。
「在想什麼呢？」師父回頭問道，眼底含著一絲笑意。
「沒……沒想什麼。」梅歆支吾道。
「對了，師父，您是從何處聽說的無量玉璧的傳說呢？」梅歆想說點什麼打破一下讓自己覺得怪怪的氛圍。
「為師也是偶然一次聽到段皇爺說起，說道這無量山中有一深谷，穀內一側有一玉璧，三四十年前有人曾見劍仙在玉璧上演練高超武藝。」師父說道，「昔日劉子驥尋訪桃花源而不得，不知你我師徒二人可有機緣尋到這劍仙與玉璧。」
「哦~可是去哪裡找到那個深谷呢？」梅歆四處張望了一下，群山綿延，一望無邊。
無量山以「高聳入雲不可躋,面大不可丈量」之意得名。若是在山間亂轉，真不知何年才能找到那傳說中的「無量玉璧」了。
等等，不對啊，三四十年前？逍遙子和李秋水在劍湖底隱居那至少是八十年的事兒了吧！既然是三四十年前的傳說，那玉璧上的主角肯定換人了吧。
「師父，無量山這麼大，不知道從哪裡去找呀！我們手裡也沒個地圖。」梅歆愁道，雖然她也很想到神仙姐姐的洞府一遊，可這極目望去，也不知道何處有那傳說中的深谷、瀑布、玉璧。
段譽當年是何等的福緣才能誤打誤撞進入神仙洞府，學得「淩波微步」與「北冥神功」。自己今日和師父去尋找無量玉璧，卻仿若像大海撈針一般，渺無頭緒。梅歆相當懷疑段譽就是那捕魚為業的武陵人誤入桃源深處，而自己和師父會像南陽劉子驥一樣尋之無果。
「聽段皇爺說道，那無量玉璧乃是在一處大瀑布之下。為師想，若是順著河流找，應該能夠找到。」黃藥師說道，「若是找不到，不過當山間一遊，飽覽勝景罷了。因此若華也不必過於計較能否尋到那無量玉璧，不如放鬆心情，盡興遊玩。」
師父興之所至，徒弟當然全力奉陪。師徒二人找了當地的土族詢問之後，便順著河流進入莽莽群山之中。
第三十四章
梅歆和師父按著當地土族所繪製的簡易地圖上的河流順流而下，來到地圖上的河流分叉之地。
夏季豐沛的河水從兩座高山之間的深谷奔騰而下，山谷之下有嫋嫋炊煙飄起，隱隱約約能見到綠樹掩映的一座小小的村寨。看來今晚有地方可以投宿，不用睡山洞岩石了。
師徒二人正猶豫該往哪個方向走去，忽而北面青山上傳來一陣悠揚的山歌：「天上~星星多又多~」乃是純正的官話，聲音嬌俏明媚，師徒二人相視一笑。
一路過來，也不是沒聽到樵夫山民的歌聲，只不過基本上都是聽不懂的少數民族語言。這會兒突然聽到熟悉的語言，頓時倍感親切。
「我只愛最亮的那一顆~」南面的山上也傳來渾厚的男聲，看來是年輕男女在對歌了。
「五月鮮花開滿坡~」女聲歡快唱到。
「我只愛最紅的那一朵。」男聲接道。
「山茶花兒紅似火。」女聲緊緊跟上。
「你是最美的那一朵。」男聲悠然唱道。
兩人對唱了幾句，就見到北面青山上一位彝族裝束身姿優美的女子飛身從兩山間的繩索上飄過，到南面的山上會情郎。兩人打情罵俏了一會兒，聲音就漸漸消失在山林間。
雖說這邊山上能遠遠地看到山谷之中的小村寨，可山間地勢複雜，路途險峻，真正走到那裡，還得越過兩座小山才能到，普通人得從早上走到天黑，就連黃藥師師徒也得花上大半天。
「若華平時不也愛唱個歌兒，山間景致甚好，不如你也唱上一曲。剛才那女子唱得倒是悅耳得很。」師父笑道，顯然是被剛才那兩人的歌聲勾起了興致。
「徒兒日常都是隨便哼哼的，不能跟她比的。」梅歆挑眉笑道，「要不，師父給徒兒來上一曲？」這些日子和師父近距離相處，有時候也能與師父玩笑幾句。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黃藥師故意板起臉說道。「還不快唱。」為什麼有一種調戲小徒弟的趕腳……黃藥師努力將腦海中的這種感覺揮走。
「是，師父有令徒兒不敢不從~！」這幾日與師父同行同止，梅歆已經不那麼怕他了，原先還有的幾分扭捏感也沒了。想了想，便放開嗓子唱到：
「我看到滿山花兒都開放
隱隱約約有聲歌唱
開出它最燦爛笑的模樣
要比那日光還要亮
蕩漾著清澄流水的泉啊
多麼美麗的小小村莊
我看到淡淡飄動的雲兒
印在花衣上……」
歌詞與眼前的景物再相合不過，雖然比不上劉瑛的完美歌聲，也能算得上悠揚動聽了。歌曲裡那生機勃勃的意境，讓人十分舒暢。梅歆唱著，師父聽著，兩人都面帶微笑，十分享受這一刻的時光。
一曲終了，黃藥師說道：「這歌詞既不是曲子詞，又不似民歌山曲，卻別有一番風味。」宋時的詞與音樂還未完全分開，好多膾炙人口的經典宋詞，梅歆都聽人唱過。梅歆所唱，顯然與宋時歌曲完全不同了。
「師父，你也唱一曲吧，徒弟還沒聽過能唱歌呢~剛才那邊也是兩個人在唱啊。」梅歆趁著師父心情好趕緊提要求。呃，為什麼有一種調戲師父的趕腳……跟師父對歌誒，嘿嘿~~
黃藥師停下腳步斜著眼睛涼涼地瞟了一眼徒弟，又抬腳往前走去。好吧，誰叫人家是師父，梅歆心裡的小人對了對手指，默默地跟上。
日頭轉向中午了，儘管此地海拔較高，氣溫也免不了變得炎熱起來。
「師父，我們在前面的樹蔭底下歇會兒吧，順便吃個午飯。」梅歆建議道。前面正好有一片空闊平整的林中野地，被濃密的大樹包圍起來，十分陰涼。
「好，為師去捉幾隻野物。」黃藥師說完，朝樹林深處走去。
梅歆在樹林中撿了一堆乾柴，用石頭把柴禾和草地隔開，免得引起森林火災。她做完這些，黃藥師也回來了，遞給梅歆一隻野兔一隻山雞，梅歆接到手裡，拿到不遠處的溪流拔毛破內臟，拿回來之後用樹枝串起來，遞給師父一隻，一人一串放到火上烤。整個過程及其默契，沒有一句多餘話。
做好之後，兩人在樹蔭低下默默啃著食物，雖然兩人平時在桃花島都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不過野外生活還是沒有講究那麼多，只是灑上了鹽巴，沒有多餘的調料。不過，跟師父在一起，吃什麼都香啊~~
「你們是什麼人？！」一對年輕男女從林外走來，男子穿著簡單的灰色短打衣服，腰間卻佩著一把劍，見到二人，立刻拔劍出來，做出戒備的神色。女子依稀就是之前唱山歌的彝族女子，身上戴著明晃晃的銀飾，衣服是傳統的黑色彝族盛裝。她見到梅歆師徒，眼神有些慌，面上卻做出「喂，你們不要過來，不然我就殺了你們」的表情。
*???*
「兩位，我們師徒二人……」梅歆說道這裡突然想到那句經典的開場：施主，我們師徒乃是從東土大唐而來……
梅歆回過神來接著說道：「我們師徒二人乃是路過此地」……打醬油的喂，不要那麼驚慌的表情好吧。
「你們不是前面劍湖宗門下的弟子？」那女子問道，大而明亮的眸子裡滿是敵意。黑色短衣長裙被她穿得十分動人，衣服上的繡花繁複精緻，身上佩戴的銀質項圈，把梅歆看花了眼。
「不是，我們乃是宋國人士，從大理過來。」梅歆說道。師父不耐煩與這些人打交道，遇到外人，竟是梅歆開口較多。
「你說的劍湖宗在哪裡？」師父難得地開了口。
「就在前面的村寨過去，翻過三座山的前面，那裡有一個大瀑布，很好找的。」大概是師父氣場太強大太冰冷，年輕人回答得小心而仔細。
黃藥師和梅歆都認為無量玉璧就在劍湖宗的左近，因此要求年輕男子帶他們回寨子，在那裡借宿一晚。然後再打聽劍湖宗的事情。
誰知年輕男子並不是前面寨子裡的人，彝族女子才是。她帶著黃藥師師徒二人回到寨子，年輕男子往另一個方向回去。那女子漢名叫做曉風，她告知附近的村寨經常被劍湖宗的弟子騷擾，因此見到漢族裝扮的男女都會十分戒備。
曉風帶著梅歆師徒抄近路回到村寨，正好是炊煙嫋嫋的傍晚時分，村落顯得安靜祥和。
漢族彝族雜居的村落，村子裡不少人都會講漢話。村民們都比較熱情好客，加上曉風在寨子裡大概是村花一類的存在，說話比較有影響力，於是村民們安排了一座吊腳木樓給師徒二人居住。
梅歆新奇地跑到充滿少數民族風味的吊腳木樓的二樓，樓上是木質的地板，跑起來咚咚作響。陽臺處可以見到樓前是一叢茂密的芭蕉樹，河流彙集到小山谷，形成一個不大的湖泊，又不停歇地往山谷外流去。
「師父，這裡真漂亮！我們回去以後也在桃花島種上芭蕉吧~」梅歆在陽臺的欄杆處回頭看向師父，烏黑的眸子裡滿是笑意。夕陽將這畫面染上淡淡的金色，讓時光如此雋永。
「好，就種在藥師精舍的窗前。下雨的時候可以聽到雨打芭蕉。」師父含笑說道，不自覺地帶上幾分溫柔。說罷，黃藥師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摸了摸梅歆的頭。
梅歆：…… 師父，虎摸雖然很有愛，可我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_-#
在曉風家用過晚飯之後，梅歆和師父正準備起身離開曉風一家居住的木樓，卻見到一位大嬸急切地跑進來說道：「不好了，劍湖宗的那幾個弟子又過來了，快帶著你們家曉風藏起來吧。」
梅歆看了一眼師父，見師父沒有不耐煩的意思，說道：「師父，我們過去看一下吧。」黃藥師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只是對這村子頗有好感，於是點了點頭。
那位大嬸遲疑了一下，說道：「曉風，這是你們家來的客人？你帶著她躲一下吧，被那些人抓去了可不是好玩的。」
「嬸子，我們過去看一下，那些壞人打不過我師父的。」梅歆笑道。
那大嬸看了一眼黃藥師的佩劍，又一副氣質出眾的模樣，說不定真的制得住劍湖宗的幾個弟子，於是帶著黃藥師師徒來到村頭。
村子裡雖然也有一些山民會一些粗淺的武藝，比如曉風，就會一些簡單的輕功，不過總的來說還是沒有劍湖宗的弟子厲害。差距好比專業選手和業餘選手。
走到村頭，剛好遇到那五名弟子正搶了兩名年輕女子，得意地往村外走去。梅歆厭惡地看著那幾個劍湖宗弟子，不用師父出手，抓起一把小石子，用彈指神通打中了幾人的膝蓋，幾人吃痛，紛紛跪倒在地。
第三十五章
梅歆出手把那幾個弟子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師父可是宗師級的人物，梅歆覺得這幾個武林低手還不配讓他出手。那些劍湖宗弟子放了狠話說以後還會過來找麻煩，黃藥師不耐煩了，出手廢了幾人武功，那幾人被黃藥師的毒手嚇到，連滾帶爬地走了。
救下的兩位姑娘自然是千恩萬謝。等到回了曉風家，卻發現曉風被搶走了。兩個老人家哭得呼天搶地。
一旁的大嬸也呆了，連忙求黃藥師師徒去劍湖宗救人。梅歆想到反正遲早要去劍湖宗的，只不過今晚沒得好睡了，徵求過師傅的意見之後，二人決定連夜趕往劍湖宗救人。
梅歆和黃藥師先行，曉風的父母速度慢一些落在後面，也往劍湖宗急匆匆地奔去。
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山林裡靜悄悄的，師父在晚上也能視物，並不懼山路艱險。梅歆則沒那麼厲害，黑夜中只能模模糊糊地見到樹木的輪廓。
翻過兩座山之後，天完全黑透了。層層茂密的樹林遮住了漫天星光。黃藥師和梅歆在山道上走著，忽聽得前面有人聲：「這次終於抓到這小妞了，二長老那邊也好交差了。」曉風聞言立即支支吾吾地發出憤怒的聲音，可惜被堵住了嘴。
「這小妞忒狡猾，過去找了好幾次都被她躲起來了。」另一個劍湖宗弟子說道。「要不我們抄小路，從那邊回去吧。繞道太遠了，反正黑漆漆的，也沒人見到我們從哪邊回去的。」
「你是說從禁地那邊走？」開始說話的那個弟子說道。
「是啊，從劍湖崖那邊過去要快一個時辰，你不知道？」第二個弟子說道，「就從禁地那邊走吧。反正劍仙也幾十年沒出現了，應該不會冒犯到他的。」
黃藥師師徒本來打算悄無聲息地上前救回曉風，聽到「劍仙」二字，兩人決定先不要輕舉妄動，跟在後面聽兩個弟子說話。
「那就從那邊走吧。咱們劍湖宗以前不是叫無量劍派嗎？怎的改了名字。」第一個弟子說道。
「聽說以前無量劍派分為東西二宗，數十年前，咱們門派一位無量劍派東宗的前輩，將西宗滅掉之後，改名為劍湖宗，自己作為開山祖師另立門派……」那兩名弟子一面閒聊著，一面推搡著曉風向前走去。
黃藥師師徒跟著走了沒多久，就聽見不遠處有水聲隆隆傳來，想必就是劍湖之上的瀑布了。目的地到了，黃藥師出手，揮掌將兩名劍湖宗的弟子掃翻在地，兩人磕在岩石上，頓時血流如注，疼得哭爹喊娘。梅歆看也不看他們，走過去拔了曉風嘴裡塞的布條。
「多謝黃大哥和梅姑娘的救命之恩。」曉風連忙道謝，一面跑過去踢了劍湖宗的那兩名弟子幾腳。
「曉風不必客氣。」梅歆笑道，她話音未落，背後被打翻在地的一個劍湖宗弟子猛地撲過來，將她往劍湖崖邊推去。她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失腳往下墜去。
「若華！」黃藥師大驚，來不及拉住梅歆，只聽到她的驚呼，大喊著「師父救命！」。他怒極之下一人一掌擊斃了兩名劍湖宗弟子。
曉風見他眨眼之間殺了兩個人，饒是平時作風潑辣的她也呆呆地說不出話來，黃藥師冷冷地說道：「你現在往回走，你父母在後面山上正趕過來。」
「那你呢？」曉風小心地問道，聲音帶上了顫抖。明明看著芝蘭玉樹般的一位神仙人物，卻可以一掌就了結了她根本都打不過的劍湖宗弟子的性命，超高的武力值讓她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敬畏。
「我自然在這裡想辦法救我徒兒上來。」黃藥師說道。
「我跟你一起……」曉風壯著膽子說道。說起來，梅歆也是為她才掉入懸崖的。
「還不快走。」黃藥師怒道。他本來就不是好脾氣的人，想到要不是為了救她，若華怎麼會掉下懸崖，不免有些遷怒。
曉風被他一吼，想到他剛才殺人不眨眼的樣子，自己在這裡確實幫不了什麼忙，只得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
「若華！若華！」黃藥師運功向懸崖下喊道。卻只有山谷間傳來的回音，聽不到梅歆的半點聲響。
*???*
梅歆掉下劍湖崖之際，不由百感交集，段譽不也是不小心掉下懸崖，才找到李秋水逍遙子故居的嚒？那自己這次是死翹翹，還是……不管怎麼樣，自由落體的感覺都不好受，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景物不斷往下，梅歆的小心肝嚇得撲騰撲騰的。老天爺，不要這麼整我啊！
幸好此時天色已經微微發白了，墜落中的梅歆看著下方崖壁上一叢隱隱綽綽的樹枝，穩住心神，奮力攀住了一棵松樹的樹枝。只是這根樹枝較弱，梅歆借力向前躍過一點，抱住了松樹的樹幹。
梅歆稍微松了一口氣，沒那麼心慌了。這時，她聽見了師父在崖頂喊她的聲音。
可是，梅歆內功不如師父深厚，周圍有水聲遮蓋，她向上喊了幾聲，師父也聽不到，於是決定省點力氣，靜靜地抱著松樹等待營救。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師父肯定有辦法的，雖然有點慌張，其實心底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問題。
過了一個時辰，天終於亮了，地形複雜的原因，太陽還沒有完全照到山谷裡來。山間雲霧深厚，尤其在水汽濃厚的瀑布之旁，劍湖之上，能見度很低，四周都是霧濛濛水氤氤的。
是水墨畫般美如仙境沒錯，可是，為毛我要這幅悲催的造型掛在這裡來欣賞！淚垂……梅歆一大清早的在樹上猴子似的吊了那麼久，又倦又累，衣服被水汽濡濕，有些禁不住清晨山裡的涼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若華！」梅歆耳邊依稀傳來師父的聲音，在有點遠的上方。
「師父，我在這裡！掛在一棵松樹上。」梅歆連忙喊道。師父居然順著山崖往下尋她。
這麼筆直陡峭、壁立千丈，簡直望不見盡頭的一道懸崖，沒有借助繩索工具，哪怕師父是當世的武學宗師，峭壁上亦零落著若干矮小的樹木，也是相當有難度的。梅歆想到此處，心中一暖，加了一句：「師父！您慢慢來，小心，徒兒不礙的。」
片刻之後，師父挪到了梅歆兩三米遠的一株矮松上，素日整潔的衣衫被荊棘劃破了許多，手腳上也有些許破損。師父的玉手啊！梅歆心裡歎道：我真是有罪，居然讓師父的美手的蹭破了！
「還有力氣嗎？」師父問道，兩人的腳下都沒有站立的地方。幸好梅歆練武以來，體力增長了不少，不然是不可能撐到這麼久的。
「還有一點力氣。」梅歆懨懨地答道。
「那好！借助你右邊那塊小石頭，跳到師父這邊來，我接住你。一定要小心。」黃藥師說道，他一隻手抓住樹幹，一隻手舒展開來，張開懷抱，準備接住她。
「好！」梅歆吸了吸鼻子，強打精神，瞅准兩棵松樹之間那塊凸出來的小石頭，往前跳去。
誰知這千鈞一髮之際，梅歆的腳剛沾上那塊石頭，那石頭就鬆動了，梅歆腳下一滑，又筆直地往下掉去。
……這次真的完蛋了！梅歆想到，驚慌之間，頭腦一片空白，眼睛瞪得老大，眼淚嚇得直直地掉下來。濃厚的雲霧之中，黃藥師見不到梅歆落到哪裡，頓時焦急萬分。
墜落了幾分鐘，梅歆重重地砸到岩石上，清脆的骨折的聲音，疼得她齜牙咧嘴。她發現自己被卡在了山崖的縫隙之間，真是謝天謝地，感謝滿天神佛保佑！
梅歆攀住岩石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痛，歡天喜地又滿腹委屈地往上喊道：「師父！師父！我還活著……嗚！」
流血了，命途多舛的感覺撲面而來，段譽那小子為什麼沒這麼波折……嗚嗚嗚……梅歆的心裡也在淌血。
「你等一下。」為什麼聽到徒弟又驚慌又委屈的呼救，除了陡然放下心來，還有想笑的感覺。黃藥師檢討了一下自己，小心地摸索著沿著絕壁往下搜尋梅歆。
第三十六章
師父半個時辰之後到了梅歆所在的山崖縫隙，梅歆痛苦且尷尬地對師父說道：「師父，我卡住了，出不來……」
黃藥師皺眉看著梅歆流血的手臂，還有梅歆痛得皺成一團的小臉，連忙一揮手粉碎了她右邊的一塊山石，把她扶了出來。
「你流血了，傷到哪裡了？」黃藥師關切地問道。
「還好，就是左手折了，右腳崴了。」梅歆苦著臉，蹙著秀氣的娥眉。
從曉風家出來得急，隨身的包袱沒帶，不過黃藥師身上還是有數種藥丸。他拿出止血藥替梅歆止血，撕下自己的衣擺給她簡單地包紮了一番。
兩人坐著休息了片刻，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從這山崖縫隙往下沒那麼陡峭，應該可以通往崖底。從山崖往下走要容易，往上走那是難上加難了。
「你要是沒受傷，為師說不定可以試著帶你上去，現在你受傷這麼嚴重，我們還是在這附近找地方休息一下再做打算。」黃藥師說道。梅歆點點頭，心想反正都到這裡了，不妨到崖底看看能不能找到劍湖底李秋水故居。
山崖縫隙裡盡是砂石草木，黃藥師小心地扶著徒弟，費了一番周折才來到山崖底部。幸好這山崖上半截近乎垂直一般，下半截卻稍微有些傾斜，攀援往下的時候沒那麼險峻。
走出崖縫，來到穀底，便清晰地瞧見一掛玉龍懸空般的大瀑布，耳邊也盡是水聲轟隆了。此時將近晌午，日光盡出，光照崖底，瀑布之水水花四濺地注入劍湖之中，在湖面上幻化出豔麗無匹的雙虹，如此奇景，連見多識廣的黃藥師也讚歎不已。
已是五月，湖邊縱有幾本茶花也開得稀稀零零的了。倒是杜鵑還開得正好，和其他野花一起，將湖邊裝點得花團錦簇美景斑斕。
黃藥師攜著徒兒，穿過花叢，扶她在湖邊坐下，自己則坐在她的旁邊。他先給自己仔細地洗了一下手，又拉過梅歆，將她右手上的袖子挽起。
「剛才那樣沒包紮好，傷口也沒清理。我再給你重新處理一下。」黃藥師說著，把她手臂上包紮著的布條拆開，給她好好地清洗了一下傷口，重新上了藥之後，再包好。因為摔下來的時候右手不光破皮流血，還骨折了，便給她拿樹枝固定住，然後放下她的袖子，把骨折的右手用布條系好，掛在脖子上。做完這些，師父抬起梅歆的右腿，將之放到自己的膝蓋，脫了她的鞋子，給她腫起的右腳敷上藥。
梅歆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認真地被師父照料過。師父垂著頭幫她處理傷口，她能就近看著師父用長長的錦帶束著，又隨意散落在肩頭的潤澤柔順的青絲，還能嗅到師父身上清新的味道。師父抬起她受傷的右腿，放置到自己的膝蓋，隔著衣物甚至可以感受到師父的體溫。濃濃的幸福感將梅歆包圍住，覺得自己摔得太值了，要是師父每天對她這麼好，她寧願再摔幾次……
「好了，你坐著休息一下，我去周圍看一下，有沒有地方出去。」黃藥師說著，準備站起來。
「等一下，師父。」梅歆左手拉住師父，抬首說道，「您的手上也受傷了，我給您塗點藥吧。」
黃藥師一愣，說道：「不打緊，破皮而已。」梅歆不忍心見到師父玉手破損的樣子，磨磨唧唧地堅持不已，於是他還是給自己的手上塗了一些傷藥。其實梅歆想摸一下師父的手，可惜師父不給這個機會。
黃藥師繞著小湖來來回回地觀察了一下崖底，發現四路周圍都是極為陡峭的懸崖峭壁，就屬剛才二人下來的那道懸崖的下半截稍微有點斜度，其餘幾面更難攀登。繞劍湖一圈約有三裡，被繁茂的花木掩映著，黃藥師走了一圈，竟然沒有找到可以從這穀底出去的地方，不由有些懊惱。他自己一個人往上攀登，這筆立千丈的高崖能不能一氣堅持爬上去還是兩說，何況還有徒弟。
待他再回到梅歆旁邊，卻發現小徒弟累極了，歪著身子伏在雲錦杜鵑畔的一塊岩石上睡著了。徒弟畢竟年小，一晚上沒睡，今天又受盡波折、流血受傷，這會兒睡得極沉，不知道做了什麼好夢，嘴角含笑。
黃藥師見她睡得香甜，也被她感染得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這段時間一直在翻山越嶺，梅歆的頭髮只用一根藍色的絲絛高高地束起。此時一片烏黑的秀髮柔順地散在光滑的山石上，更顯得小臉蒼白，然而睡顏極其安然。幾瓣嫣粉柔膩的杜鵑被微風拂落在纖弱的身子上也不覺。
黃藥師想起前段時間在大理的時候，若華在鳴玉軒大廳精神十足地一仰頭，對乘風說道：「怎麼樣？師姐我是不是很有女俠風範？！」，在見到自己走進來之後，立刻收斂了那副搞怪的模樣，變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想到此處黃藥師不由又是一笑，這徒兒煞是可愛。
他去湖邊摘了一些野桃酸李，洗淨了放在她身邊，然後繼續不甘心地在湖邊轉悠著搜尋出口，可惜一無所獲。他看著不停注入小湖的瀑布，突然想到，瀑布的水不斷流入，穀底又四面絕壁懸崖，那湖水是從哪裡流走了的呢？
瀑布落下，濺起十來丈的水花，其餘皆是一平如鏡清淨無垢的湖水。黃藥師見梅歆還在酣睡，走到遠處的湖邊，找了一塊被花繁葉茂的馬纓花遮住的大石，脫了外袍放好，縱身潛入水中。
那邊廂梅歆醒來之後見不到師父，看到身邊放著的野果，知道是師父所摘，坐起來吃了好幾粒。她拍了拍身上的塵灰，打算在湖邊走走，順便看一下師父在做什麼。
黃藥師在湖底遊了一遍，也未找到奧妙之處，湖底連著的暗河太窄，不能遊出，只得遊回岸邊，打算將滿是泥垢的身子先沖洗一遍。
梅歆走過來正好遠遠看見師父的在水中清洗的背影，墨雲般的長髮順直地垂落散開，偶爾還有幾縷青絲被'乾淨的和風繚亂。墨緞長髮映襯著美玉般的光潔的裸背，浸在泠泠碧水之中，好像臨水的水仙一般孤清幽絕、高傲脫俗。
（可憐的師父自顧自的洗澡，沒有看到偷窺的小梅 = =）
梅歆停住了腳步，使勁咽了咽口水，知道再走近就會打擾到師父。這一刻她驚覺自己竟無法移開眼睛，不知何時心中早已對師父情根深種，憶及自己與師父相處的過去，一時感念紛紛，癡癡成歎。梅歆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這麼完美的師父，自己一定要主動出擊，牢牢地把握在手裡。
（握拳，一向猶豫糾結的小梅同學終於要出手了，必勝\(^o^)/）
停頓了幾秒之後，她終於轉過身去，走到一叢一人高的荊棘之後，估摸著師父穿好衣物整理好了儀錶，再慢慢地，裝作不經意地踱到到那邊去。
第三十七章
走過去師父正在坐在湖邊的岩石上整理頭髮，梅歆因心態起了變化，走到師父旁邊說道：「師父，我來幫你吧。」
黃藥師見小徒弟一雙清亮如露的眸子看著自己，即便他於感情之事遲鈍非常，也覺得陡然間徒弟變了一些。
梅歆接過師傅手中巴掌大的玳瑁梳，慢慢梳理師父流瀉的青絲，一邊精心地用內力將師父的頭髮烘乾。因為左手骨折，梅歆將師父的頭髮梳理順暢，處理乾爽之後，便把梳子還給師父，還是由師父自己來束髮。
「師父，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梅歆邊梳邊問道，樹蔭中漏下的溫暖陽光，將師父的墨發染上點點金色的光彩。
「不到一個時辰而已。你睡著的時候，為師在穀底四處都尋了一番，也沒找到出口。看來你傷勢大好之前，你我師徒要被困在這裡。」黃藥師說道，眼睛微微眯起，十分享受徒弟的服侍。
「那好啊！」梅歆笑道。困在這裡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師父單獨待在這穀底了。黃藥師側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說好什麼。
「這裡環境幽雅，況且和師父在一起，在哪裡都好。」梅歆順著自己的心意說道，毫不避諱地看著師父含蓄而平和的眼睛。
黃藥師一愣，隱隱覺得徒弟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馮蕪以前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相同。他一向癡心武學又博學多藝，精力大多數用在讀書習武上，在感情之事上純白一片。心底雖然不厭煩徒弟這樣的眼神，還是略略避開了梅歆的視線。
梅歆眸光低瀲，略略有些失望，不過她也很清楚師父就是這樣的，感情從來不會外放，頗有些喜怒不形於色。總是若有似無地就避開了自己的試探，心思實在深不可測。
她自己也從沒談過戀愛，不大清楚要怎麼跟師傅表明心跡，太過直白怕師父不願接受，太過含蓄又怕師父看不出來，一時心裡有些悶悶的。
「我們去東邊的懸崖下吧，那邊陰涼一些。」黃藥師建議道。梅歆強按下心頭的惆悵，與師父一同朝東面的崖壁下走去，那裡剛好有一塊凹進去的地方，形成一個半開放的小空間，周圍還有幾棵高大的紅豆杉，很是清涼。
見梅歆崴了腳，走路有點一瘸一拐的，黃藥師便伸手扶著她慢慢地走。想到徒弟剛才的眼神和話語，頓時覺得自己扶著徒弟右臂的行為稍微有點怪怪的。
他打量著梅若華，徒弟今年都虛歲十六了，慢慢脫離了小孩子的形貌。雖然還只到自己的胸前高，身上穿著款式普通的淺藍色短打衣衫，也不可否認她具備了少女的卓絕風姿。
一路旅途勞頓，稍事休息之後就精神奕奕。爽朗的眉、蝶翅般的睫毛下，是一雙乾淨純粹的星眸，瑩白的皮膚更顯得櫻桃小嘴嫣然粉嫩。更別提那秀挺的鼻子、圓潤的肩頭和細軟不堪一握的腰肢。他心中對梅歆也有著些微的喜愛，對梅歆偶爾的不經意的表露，也略有察覺。只是他也從未經歷過感情，對自己的心意尚不能確定，更不知該如何回應。
(同是感情白癡的兩隻遇上了 = =)
師父默默地低頭看著梅歆，梅歆在這視線下微感局促，兩人的氣氛頓時微妙了起來。
梅歆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把右臂抽出，緩步走到紅豆杉樹旁的石頭上抱膝坐下，微微垂著頭，盯著腳下的野花嫩草。
「若華，你到桃花島也有五年了吧。」黃藥師說著，拂去石上的草葉，在她身畔坐下。徒弟竟然被自己看得害羞了，黃藥師感覺到這點，沒來由心中一跳。
嗯，梅歆在心裡算到，梅若華約十歲多一點的時候被自己穿越，到今年也有五個年頭了。
「是啊，剛好五年了~」梅歆順口答道。轉念一驚，不對，自己是到了桃花島五年沒錯，可是原版的梅若華應該比自己還要早到兩年。師父這麼說，難道……
黃藥師見徒弟一雙眼睛驚得溜圓，不由笑道：「哪有小孩子家會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發明？自己釀酒、做球拍、鼓搗吃食、制琉璃。就是你聰敏過人的馮師叔，十歲的時候也只喜歡踢踺子。更遑論，你剛來的時候，可是裝呆扮啞了好幾個月。」
梅歆腦袋一嗡，深吸了一口氣：「……」
師父什麼都知道……自己折騰了那麼多事兒，居然還以為可以騙過智商高到破表的黃藥師，真是……梅歆眼珠亂轉，呐呐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原先叫什麼名字。」黃藥師接著問道。
「梅歆。」梅歆肩膀一垮，竟然隱隱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到桃花島的時候多大了。」黃藥師眸中含笑，這是打算問到底了。見徒弟這樣，有些忍俊不禁。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貫冷然的自己，只有在這徒弟面前才有笑容。
「那時候都十八歲了……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變成了您的徒弟。」梅歆竹筒倒豆子般承認了。只說自己是從另外的世界穿越過來的，對環境不熟悉，又怕被當成妖魔鬼怪，所以就裝了下去。
黃藥師初初認為小徒兒是被鬼怪附身了，可是見她自來沒有傷過人，兼之秉性純良，對島上眾人十分熱心體貼，讓桃花島上生生熱鬧了幾分。黃藥師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沒見到任何靈異事件，也就放開了，習慣了這麼個古靈精怪、來歷不明的徒兒。
「那，你以後就用回梅歆這個名字吧。回去以後我會跟玄風、靈風他們幾個講的。」黃藥師說道。
「師父，您相信我說的？！您不認為我是異類？！」梅歆心中狂喜，兩眼亮晶晶地看著黃藥師。能和師父開誠佈公，並得到師父的理解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任誰時時刻刻心裡裝著滿滿的秘密也會覺得有負擔。
「當然，你還是我桃花島弟子。說起來，你也差不多二十來歲了，不用再刻意扮作小孩兒了，該是什麼樣子的就什麼樣子吧。」黃藥師說道，說道「二十多歲」的時候，不自覺地輕笑了一下。
「是！師父。」梅歆笑道。一顆心落回肚子裡。只要師父不把自己當怪物看，還承認她是他的弟子就行。另外，成天扮小蘿莉，不光師父暗自好笑，梅歆也很無語啊——雖然裝了幾年吐著吐著都快習慣了。
梅歆雖然知道這劍湖穀底出去的方法，私心裡卻想和師父在這裡獨處幾日，因此並不急著去找那李秋水故居。
兩人並肩坐在高大的紅豆杉樹下，對面正是那瀑布右側的平滑石壁。那石壁光潤如玉，貼湖而立，方圓數十丈，不知屹立幾千年矣，想必就是傳說中的「無量玉璧」了。
「如今已來到這劍湖畔，見到了這無量玉璧，不知劍仙的傳說由何而來。」師父站起來，踱了幾步，說道：「要將影子映在這玉璧上，須得在湖心舞劍不可。難道真是劍仙不成？」
「或許是飛鳥經過，投了影子上去，劍湖宗那些人眼花了也不一定。」梅歆心不在焉地說道。「又或許是海市蜃樓也不一定。在桃花島上，不是偶爾也能見到海上的蜃景嚒。」
「可能吧。誰也沒見過真的劍仙。」黃藥師複又坐下，看著梅歆說道，「左右無事，不如歆兒和我講講你那個世界的事情。你在那邊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見你個性跳脫，應該不是閨閣女子吧。」
「我啊，那時候我是一個學生。」梅歆陷入回憶之中，連師父第一次叫她「歆兒」都沒注意到。那些事都恍若隔世了，有些細節都模模糊糊的了。
「女子也能做學生嚒？在學堂裡念書？」黃藥師又問道。
梅歆於是絮絮叨叨地講了一下現代社會和射雕世界大致的不同。科技昌明，文化發達，女子地位的提高等等。
「那歆兒又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半晌，黃藥師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因為它。」梅歆指著師父別在腰間的九鳳碧玉簫，明澈的目光望近師父微露波瀾的眼裡。「或許前世有緣，或許我的前世今生糾葛不清，或許我前世就是您的徒兒梅若華。」
聽梅歆概略地講完穿越的經過，黃藥師取下九鳳碧玉簫，立於湖畔的山石之上，幽幽地吹奏起來。
衣帶當風飄舉若飛，師父頎長而瀟然的身姿如臨水照花，意態自若而顧盼生姿。玉簫聲曲意纏綿低回，仿佛在訴不盡的蕭瑟與滄桑中，感念千古漫漫歲月裡偶然的相遇。
劍湖畔清風徐來，吹皺一池碧水，雲煙深處，杜鵑花花落無聲。幽咽的簫聲裡，梅歆想到自己的際遇，心中慨然不已。今日沒料到會和師父說起這些，心情竟久久不能平靜。
第三十八章
梅歆和師父在湖邊捉了一隻野兔，食了一些野果，就算把晚餐對付過去了。
金烏西沉，玉兔東升，師徒二人討論了一下武學，就在東面崖壁上凹進去的石窠子裡安置了。那地方不足四平米，約兩米多高，十分狹窄，師徒二人一進去，更顯得空間局促了。
黃藥師盤腿端坐下，梅歆也一樣，只是斜靠在旁邊的岩石上。
到了夜裡，竟窸窸窣窣地下起小雨來，梅歆被驚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沒有靠在左邊的岩石上，而是一頭歪在師父肩膀上，一隻手還放在了師父盤著的腿上。
師父沒醒，保持著雕像一樣端坐的造型。梅歆臉紅了一下，也不捨得離開師父，假裝還沒醒，聞著師父身上的味道，靠在師傅的手臂上，感受師父的體溫。
一時忍不住，又眷念地輕輕地蹭了兩下。蹭完之後，擔心鬧醒了師父，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見師父沒動靜，這才放下心來。
雨起初下的小，仿佛牛毛針落在地面上，後來變成玉珠大小，斜斜地打落在山石上，在地面匯成積水流進了石窠子，眼看就要打濕二人的衣服。
梅歆不得不睜開眼睛，坐正了，說道：「師父，下雨了。」
師父果然立刻就醒了，睜開了眼睛。梅歆見師父醒來得這麼快，不由懷疑師父早就醒過來了，只是在跟自己一樣裝睡。
然而師父仿佛極其自然地站了起來，說道：「那先我們站著等雨停吧，夏天的雨不會下太久的。」黑暗中也看不見師父的神色。
夏夜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就雲銷雨霽，彩雲滿天。儘管如此師徒二人的身上還是被雨水濺濕了不少。梅歆想到師傅素來愛潔，卻不得不得在此忍受風吹雨淋，恨不得立刻出去，找到李秋水在劍湖地的故居。
又怕貿然行動，被師父看出她早就知道這穀底的機關所在。梅歆想了想，抬步走出石窠子，說道：「下完雨空氣清新多了。不像下午，空氣那麼潮悶。」說著，舒展了一下手臂，伸了個懶腰，做出一副舒展筋骨放鬆放鬆的樣子。其實眼睛盯著對面的懸崖，想找出崖壁上那把指出李秋水洞府大門所在的寶劍。
她眼睛打了個轉，就看見了西首峭壁上有一孔洞，月亮自孔洞彼端照射過來，孔洞中隱隱有光彩流動。
她心中尋思道，既然寶劍在西首峭壁，那麼和無量玉璧相對應的小玉璧，還有李秋水洞府應該就在自己所在的這面峭壁的附近。
石窠子附近有一叢酸角樹，上面結著一嘟嚕一嘟嚕的豆角狀果實。梅歆走過去狀似無聊地揪了一些果子，實則在看周圍的環境。果然被她看到月光下的樹叢後有一片光滑石壁，平整異常，宛如銅鏡，上面爬滿了石壁。
她喊了師父來看，師父拔去石壁上的藤蔓，那石壁露出全貌來，越發顯得光潤平滑。上面更隱隱然有彩光流動。
「莫非這才是無量玉璧？」師父奇道。
梅歆丟掉手裡的酸角，拔了些青草，將石壁洗刷了一遍，上面赫然有一把彩色寶劍的影子，光暈流動，清晰而豔麗。
師父頃刻間就明白了這無量玉璧的秘密，也見到了西首峭壁孔洞中的彩色光芒。他走到小玉璧前舞了幾招劍法，小玉璧上清晰地現出他的影子。此時是月夜，若是晴朗的白天，對面瀑布旁的大玉璧上必然能映上他舞劍的身姿。
「原來如此，看來這谷底確實曾有劍法高明的武林前輩居住，劍湖宗一直流傳的劍仙傳說也來源於此。」黃藥師說道。他見小玉璧上劍尖對準著前面一塊約一二千斤的大岩石，走過去一推，竟然微微晃動。
黃藥師手上一頓，狐疑更甚，更加用力推動那塊大石頭。耳邊傳來藤蔓斷絕之聲，那大石頭，仿若一扇門一樣被推開，露出三尺來高的洞穴。
「歆兒，過來。」黃藥師燃起一隻枯枝，喚來徒弟，二人一起順著向下的地道走去。
在地底走到一段路之後，推開一扇門，便是一間圓形的石室。不知多久沒人住了，有股子黴爛的味道。石室邊有一道石縫，用力一推，果然是一道門，那門緩緩移開，下麵是一道石階，順著石階往下十來步，又是一間寬敞的石室。石階右側便是神仙姊姊的玉石雕像了，她手持一把寶劍，儀態萬方，栩栩如生。
師父點燃了牆壁上的燈燭，昏黃的光線下可以見到裡面有一張石床，石床大約有兩米多寬。旁邊擺著一隻簡單的衣櫃，一套石桌石凳，牆上掛著七弦琴。
「這兩天都沒好好睡過，好好休息一下吧。」師傅說道，對石室暫時沒有探究的興趣。
梅歆確實困了累了，走到石床之前，用內力拂去石床上的灰塵，迷蒙著雙眼說道：「師父，您睡床吧，徒弟去那邊的桌椅上睡。」
「石床這麼大，我們一人一頭吧。你的手受傷了，怎麼好靠在桌子上睡？」黃藥師見徒弟那副研究睜不開的遊魂般的模樣，不由好笑。
「好吧，師父……」梅歆說完，實在撐不住地倒在石床上，呼呼大睡。嬌小的個頭，也不占什麼地方，石床竟然還空出四分之三。黃藥師將她擺正，滅了燈火，自己到石床的另一頭臥下。
睡到第二天中午，天色已經大亮，朦朦朧朧的光線經過劍湖底，從石室的水晶窗透進來。
黃藥師醒來，不由臉色一紅，小徒弟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自己身旁，一隻手搭住了自己的腰，臉靠在自己的背上。他輕輕地拿起梅歆的手，準備放到一邊去，卻聽到梅歆嘟噥道：「師父……」聲音異常嬌軟。
黃藥師還以為她醒了，結果她眼睛都沒睜開，跟小動物似的用頭在師傅的身上又蹭了兩下，眉目舒展著，小臉紅紅的，勾著嘴角傻笑，不知道做著什麼美夢。（如果師父知道有一個詞叫「萌」的話……）
黃藥師僵住了，平生第一次產生了想把一個人抱在懷裡的感覺。隨即又糾結起來：那是自己養了五年的小徒弟啊……即便他不受世俗禮教約束，心裡也終究有點膈應。
他想了想，在不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前，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剛剛產生的想親近梅歆的念頭，拉開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起了身，在石室裡轉悠起來。
第三十九章
梅歆醒來發現師父不在旁邊，起身揉了揉眼睛，理了理衣服，下了床。
她見到石室左側有一扇月洞門，門旁鑿著四個字：「琅嬛福地」。估摸著師父應該在那邊，於是也往內走去。過了月洞門，裡面是個極大的石洞，比石室大了好幾倍。
石洞內陳列了好些木質書架，上面滿滿當當地擺放著書籍，書架上貼著「昆侖派」「少林派」「四川青城派」「山東蓬萊派」等不同的布簽，皆是各門各派武功圖譜秘笈。
「師父~！」梅歆見師父果然在內，便出言喚道。
師父正捧著一本書，聽到梅歆喚她，抬眼一看，見徒兒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想到早上她抱著自己的模樣，竟然下意識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師父害羞了呀 ^_^ ）
頃刻之間又覺得躲避徒兒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回過神來才說道：「歆兒，這琅嬛福地內竟然藏滿了武功秘笈，我們不如在此地多住一段時日吧。」石洞內光線昏暗，梅歆沒注意到師父眼中一閃而過的尷尬。
「好啊！」梅歆自顧自地在琅嬛福地內翻起書簡來。自己明明記得琅嬛福地內是沒有任何武功秘笈的呀？就是神仙姊姊腳下的蒲團內的北冥神功、淩波微步也被段譽給取走了的。此地滿滿的武功秘笈是從何而來呢？
黃藥師見徒弟在書架間轉來轉去，嘴裡嘟嘟囔囔的，便問道：「歆兒，你在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徒兒在想這滿屋子的武功秘笈從何而來！」梅歆說道。
「你看那邊。」師父順手一指，梅歆順著看過去，卻見月洞門的一側上鑿著一行端勁俊整的小字：段譽攜妻歸於無量劍湖底，盡移曼陀山莊武功典籍於此，「琅嬛福地」今實至名歸矣。落款時間約在四十年前。
「原來是這樣。」梅歆歎道，段譽晚年，攜王語嫣回到劍湖底隱居，並且把蘇州曼陀山莊的藏書一起運回了此處。李秋水命他殺盡逍遙派弟子，他沒辦到，這樣也算是盡可能的為「神仙姊姊」做一點事。
「竟然連一陽指、六脈神劍都有！」梅歆驚歎。「大理段氏」的簽條上注解道：昔年神仙姊姊為缺大理段氏之一陽指、六脈神劍劍法而憾甚，今段譽為神仙姊姊補齊矣，萬望能慰神仙姊姊在天之靈一二。
這段譽還真是癡人一個，再次回到劍湖底之時，應該已經明白了玉石雕像的神仙姊姊與王語嫣外祖母的關係，卻還是以「神仙姊姊」喚之。不知早年那段際遇何等刻骨銘心，而他心內對這神仙姊姊是何等的癡戀了。
「師父，您手上拿的是《易筋經》？」梅歆奇道，想不到段譽連《易筋經》都收集到了，費了不少心思吧。
「天下武學出少林，為師聽聞這《易筋經》乃是少林寺第一等的武學，今日竟然有緣得見。」黃藥師說著，面露欣喜之色。
「師父，為何少林寺有這等厲害的功夫卻並未稱霸武林？反而武學一道日漸式微？」梅歆問道。
「想是那少林一派以修習佛法為要，武學一道反而未放在首位。」黃藥師說道。
「徒兒曾聽林姑姑說起過，少林寺武學雖然精要高明，然而若不領悟佛法，精通禪理，學習少林派的上乘武功，反而會損害身體。俱因少林武功傳自達摩祖師，所傳武功必須心存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法為基礎，則會傷及自身。越是精深內功，傷害越大。」梅歆回憶著《天龍八部》中掃地僧的說法。鳩摩智、蕭遠山等人就是偷練少林武功而傷及自身筋脈。梅歆托言是林朝英所說，是因為師父平常不大與林朝英交談。
「竟有這麼一回事？看來為師對這少林武功要慎重一些，不可盲目修習了。」黃藥師蹙眉道，面帶可惜地放下了《易筋經》，取閱起其他的武學典籍。
梅歆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在書架之間打轉，仔細查看裡面都有些什麼藏書。那邊師父卻若有所思地看著梅歆，覺得這徒兒真是一員福將，想當初找到縹緲峰靈鷲宮遺址也是與她一起，如今來到這琅嬛福地也是與她一起。
「師父，徒兒去湖邊洗漱，再回來整治早餐。」梅歆看了一會兒，大概知道裡面都有些什麼秘笈，跟師父說了一聲，便回到石室之中。
她身上的衣物在山崖上被砂石磨得襤褸不堪，不成樣子了，必須得找一套衣服換一下。她走到衣櫃前，發現昨晚以為是石頭做的衣櫃，居然是一副完整的玉石雕刻的。打開衣櫃，裡面約莫放置著上好的藥物，使得衣物過了這麼多年還保存得不錯。她取出一套不知道是王語嫣穿過，還是李
秋水穿過的錦衣，順著地道回到劍湖畔。
在劍湖畔找了個角落洗浴了一番，梅歆穿著略顯鬆散拖遝的寶藍色交領廣袖錦衣，有些糾結：看來衣服的原主人比自己高挑一些，自己穿著這衣服真不方便啊。這麼精緻華貴的衣服，穿著也不自在。衣服原本還配著一條仙女兒范的月白色披帛，正是梅歆從小口水的那種——可惜自己實在不合適用了，只得悻悻地收好。
她挽起袖子，在湖裡抓了幾條魚，回到石室內。神仙也是要吃飯的呀，李秋水居住在此也不能餐風飲露，因此石室內還有一間設計合理的廚房。梅歆把餐具狠狠地洗涮了一遍之後，就開始做飯了。
黃藥師聞到香味跑過來，便見到穿著一身華服錦衣正在灶台前烹煮魚湯的梅歆。錦衣雖然略為寬大，不過更襯得梅歆韶齡稚顏，蘿莉無比。衣服上繁麗精細的繡花過於成熟大氣，讓梅歆有點像偷穿了母親衣服的小孩子。
寶藍色的衣服映得梅歆的皮膚珠玉瑩光，膚光勝雪，烏鴉鴉的頭髮用一支碧澄澄的玉釵挽起，兩縷鬢髮自然地垂在胸前。許是梅歆日常都穿得太樸素，偶然穿豔麗一些的衣服，黃藥師竟然有些驚豔。
梅歆見師父來了，說道：「師父，魚湯好了。」說著，從鍋裡盛起一碗魚湯，雙手奉給師父。誰知用力過猛，頭上的發釵沒有盤穩，竟然「叮鈴哐啷」地落了下來，一頭青絲散了開來，梅歆囧住。
師傅拾起玉釵說道：「來，為師先教你梳頭。魚湯太燙了，正好放著涼一下再喝。」梅歆呆呆地跟著，想道：沒聽錯吧，師傅剛才說教我梳頭……
兩人來到第一間石室，梅歆在梳粧檯前坐下，上面擺著一面不甚清晰的銅鏡，梳粧檯上有一隻首飾盒，梅歆方才用的玉釵，就是在裡面拿的。
師傅用梳子將梅歆的頭髮從頭頂平分為兩股，在中間梳了個臥髻，兩側的頭髮結鬟垂於兩側，在雙鬟的頂部，一邊插一朵溫雅的黃玉牡丹花鈿。一個柔順少女的髮型就慢慢成形了。梅歆想到綰青絲中的女主的夢想：找到一個幫她綰發的人，廝守一生。綰青絲，綰情思，綰起三千青絲，亦綰起三千情思。師父替她梳發，梅歆的心裡滿滿的都是幸福洋溢。
師傅邊梳，梅歆問道：「師傅，您怎麼這麼會梳頭？」
「師傅以前和你師祖在一起的時候，你師祖母經常命我給她梳頭。那時候你馮師叔見到我梳得好，有時候也叫我給她梳頭……」黃藥師慢慢說道，一面還回憶了一下自己從前和自己的師父、師母在一起的日子。
師父和師祖、師祖母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是被當做僕人一樣使喚的。師父從小被師祖和師祖母養大，因此也十分盡心。馮蕪是師祖的堂侄女，看上了師父之後，命師祖將師父許配給她，而師父生性倔強，寧願叛出師門，也不肯入贅馮家。真不知少年桀驁的師父，那時候是怎生的叛逆模樣。
師父一面給梅歆梳頭，一面絮絮地說著自己少年時候的事，與梅歆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仿若平輩相交一般。梅歆也與師父說著一些自己從前的事情，自梅歆來這個世界以後，兩人從來沒有這麼深入地交流過。
到了晚間，師父為了不再出現早上那般情況，無論如何也不會和梅歆同臥一床了。他讓梅歆睡床，自己在另一間石室的桌椅上伏案而睡：徒弟大了，不再是小姑娘家了，真的該避嫌了。
第四十章
大概沒有哪個年輕女子不喜歡華服珠寶的。玉櫃裡的衣物、梳粧檯前首飾盒內的珠寶，現在全都歸梅歆所有了，每日裡換著使用。
黃藥師看著梅歆心情愉快地穿著一套美服走過來，她上身是煙黃色繡海棠半臂對襟羅衫，內套珍珠白單衫，下著櫻緋色蘇繡瓊花留仙裙。十分清麗標緻的形象。
梅歆一面走進琅嬛福地，一面看衣襟上的繡花，還仔細地用手理了理袖子的滾邊。師父就開始反省是不是桃花島的生活太清苦了，導致徒弟見到好一些的衣服都這麼高興。這還真是被師父猜中了，梅歆自來到這個世界，哪裡穿過這麼精緻的古代衣衫，何況王語嫣的衣服可是皇后水準的華麗與貴重。
梅歆腰間佩著一套壓裙角的翡翠環佩，行動間發出如冰玉相擊的清脆聲響，見師父瞧自己，還得意地用吳語唱了一句《西廂記》：「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莫不是~裙拖得環佩叮咚~」與師父單獨在一起才幾日，**女青年就原形畢露了啊。
師父被她逗得大笑，心情頗好地說道：「你這裡有了環佩叮咚，還缺個寶髻玲瓏。走吧，為師幫你梳一個好看的頭。」
兩人來到妝台前，師父動手為梅歆梳頭。梅歆前天把妝台前的銅鏡擦拭了一遍，去除了上面的銅銹，銅鏡更加清楚了一些。
師父在背後低著頭為梅歆拆去她自己梳的簡單髮型。梅歆則在鏡子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師父靈巧的雙手。
「師父~」梅歆問道，「梅若華的身世到底是怎麼樣的啊？您是在哪裡撿到的？」
「若華還真的是為師在路邊撿到的。」黃藥師笑道。「那年江陵水患，餓殍遍地。若華不知道是不是和父母走失了，在路邊啼哭不止。為師見若華資質不錯，在練武上頗有天分，這才帶回了桃花島。」
「江陵水患？去年陳師兄卻說若華在江陵有仇家，從小就想著努力練武，回江陵復仇呢！」梅歆奇道。
「他說的是乘風吧？乘風是為師從一夥歹人中救下的，那時候乘風還不到四歲呢。」師父笑道。
「我明白了，陳師兄應該和師父一樣，一早看出來我不是原來的梅若華了，故意來試探我的。」梅歆想到在桃花島面壁的陳玄風，心情竟然莫名陰鬱了。「陳師兄好像對於師父單獨傳授給我逍遙派的武功，心中頗為不滿呢？！」
「不用管他，傳授給哪個弟子什麼武功，為師心中自有考量。」黃藥師邊說著，手中的髮型已經成型了，雲鬢嵯峨的模樣，十分具備仙女飄逸的美態。他從首飾盒內取出一支雕琢精美的蝶戀垂珠玉步搖，插到梅歆的發間，說道：「好了，這下歆兒環佩叮咚有了，寶髻玲瓏也有了。」鏡子裡的梅歆瞬間就從小家碧玉變仙女了有木有。
梅歆想了想，心裡還是對陳玄風不甚放心，也不管自己的髮型美不美了，轉過身來望著師父說道：「師父，陳師兄私自去爭奪《九陰真經》，又好像對師父不授予他逍遙派武藝頗有微詞，這次回去之後……還是要稍微提防著一些吧。」
黃藥師似乎十分不屑地說道：「需要提防什麼？我黃固難道還怕了自己的徒弟不成。況且，你陳師兄只是性格靈滑了一些，忤逆師門的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梅歆覺得總是在師傅面前說另一個弟子的壞話不太好，於是就沒有再說下去了。況且現在劇情早就被自己影響得亂七八糟了，連跟陳玄風一起偷《九陰真經》的梅若華都被自己穿走了，他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么蛾子了吧。
**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暮靄迷蒙的湖畔，鳥鳴啾啾，紛紛在山嵐中飛回樹叢間的小窩。
「師父，您覺得我現在的武功在江湖上大概是什麼水準？」梅歆問道。
「估摸著跟裘千仞差不多的水準。除去我們華山論劍最後的幾個，就數他的武功還能稱得上是不錯。」黃藥師答道，「不過，若華你的對敵經驗肯定沒有他豐富，若是對上了，可能還是討不了好。」
梅歆悶躁了：還想找裘千仞報了上次的一掌之仇呢，看了還要努力呀~！
誰知師父說道：「你習武的時間尚短，總有一天會超過裘千仞的。不然那一掌之仇，為師也會替你報。我們桃花島的人可沒那麼容易被人欺負！」
梅歆立刻說道：「師父，這個仇我一定自己報！」師父滿意地看了她一眼。
師徒二人在樹蔭下拆招對練了一會兒。末了，黃藥師指點了一番梅歆的武功修習，兩人便在湖邊找了處地方生火。
黃藥師捉了幾條魚，開膛破肚，刮去魚鱗之後，放在火上烤。二人已經在石室內找到了離開穀底的辦法，只是黃藥師捨不得琅嬛福地，所以在這裡暫住了下來。梅歆通過瀾滄江畔的出口出去，在附近的山村中買了一些油鹽等調味品，因此飯菜也不像剛開始那般沒有味道了。
「歆兒，你昨日講的那個話本故事已經講完了，今日再說一個新的吧。」黃藥師邊烤邊說道，天漸漸黑了，火光印著他春水般的眸子，眉眼熠熠生輝。
穀底的娛樂活動太少了，師父閑下來的時候會讓梅歆給他講一些她的世界裡的事情。梅歆講來講去，最後決定跟師父講一些從前看過的小說，比如《西遊記》啊、《水滸傳》啊、《三俠五義》啊。不過，好些情節梅歆也記不清了，都是一囫圇地講個大概情節，要麼自己胡編亂造，因此講得也快。
今天說什麼呢？梅歆皺眉想了片刻，靈光一閃，對，就講這個吧！
梅歆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竹筒裡的水潤喉，說道：「那今天徒兒給師父講一個武林故事吧。話說，一百多年前，外族入侵，天下一片混亂，而武林中正邪兩派只顧爭名奪利，無法融合。此時，正道中人一起合力將魔教覆滅……」梅歆別有用心地說起了《雪花神劍》的故事。
梅歆一面說著，師父將烤好的魚遞給她，兩人邊吃邊說。
師父有時候還插個話提個問：「那聶媚娘練的七巧梭是何種武器，為何江湖上從未聽說？」之類的。梅歆答完之後，就繼續往下講。
在梅歆講到聶小鳳雨夜推倒中毒的師父羅玄的時候，黃藥師神色莫測地看了梅歆一眼。當然這種情節，梅歆肯定只是隨便用一句話就帶過了，講得太露骨了不好啊哈哈……
「絳雪與方兆南挑戰小鳳，希望能阻止小鳳屠殺武林。那一日風雪大作，仿佛老天也覺得骨肉相殘太過悲淒。小鳳一念不忍，終於敗在絳雪和方兆南的雪花神劍之下。小鳳落敗之後，在大風雪中負傷逃走，被正道人士全力追殺。」梅歆講得口乾舌燥，師父遞上竹筒，梅歆咕咚咚喝了幾口，接著說道：「羅玄得知小鳳逃走，又被正道人士所追殺，小鳳無路可去，只會去到一個地方。」
「是哀牢山嚒？」師父問道，拔了拔火堆，幾點火星冒了起來。此時夜已經深了，明天必定是個大晴天，因為可以在高遠廓清的天幕上閃爍的點點繁星。
「對，就是羅玄帶著小鳳長大的哀牢山。羅玄回到哀牢山，果然見到了失魂落魄的小鳳。」梅歆說道，微風撩動她的發，火光跳動中，精緻的小臉，顯得格外柔婉，「小鳳問師父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師父冷冷說道：沒有。小鳳絕望地追問為什麼，師父說道：于禮法不合。小鳳聽到這句話，用藏在頭髮中的七巧梭自戕而亡。羅玄只來得及在小鳳委地之前摟住她……」
梅歆講得自己都悲悲切切的，沉浸在故事之中，為聶小鳳和羅玄而傷懷，差不多都要流眼淚了。好感人呐，就是受不了虐戀情深的戲碼，嗚嗚。
「那七巧梭是如何藏在頭頂的？羅玄怎麼沒有發現？」師父一本正經地發問了，完全感覺不到悲傷的樣子，問著無關緊要的問題。
「小鳳把七巧梭梳裹在頭髮裡面，羅玄當然看不見。」梅歆抓狂了，「好晚了好晚了，不講了，去休息吧。」話說，講故事最挫敗就是把自己感動了，而聽的人無動於衷好吧。
「拜我為師的是梅若華，因此，我們兩個也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師徒吧。」黃藥師看著梅歆說道。言外之意是：我們兩個和羅玄聶小鳳師徒不同的。
「嗯嗯，是啊，是啊……」被師父看穿了意圖的梅歆，慌裡慌張地站起來，說道：「那我先去休息了。」說完趕緊往石室方向走去。
這心思曲折的小徒弟！黃藥師見梅歆彆扭的樣子，不由失笑，滅了火堆，也往內走去。天地間只剩滿天星斗無言。
第四十一章
綠蔭森森，湖風灑然，夕陽還發揮著最後的餘暖，給穀底的景物塗抹上溫馨的淡金色。梅歆靠坐在一株極高大的滇桐樹上看書，聽見師父在樹下喊道：「歆兒！」
在劍湖畔已經住了將一個多月了，當初梅歆與師父坦言自己並非他的原裝徒兒之事後，黃藥師漸漸與梅歆平輩相交。
雖然還是以師徒相稱，然而兩人更似友人而非師徒。為了公平起見，最近都是師徒二人輪流做飯，今日便是師父下的廚，此刻來樹下喊梅歆一起用飯了。
梅歆聽見師父喊他，從樹上一躍而下，在下方的枝丫上借力之後，衣袂翩翩地往地面躍去。豈知那枝丫上長滿了青苔，一個不注意腳下滑了一跤，梅歆張大眼睛往樹下掉去。人家明明是很美型很飄逸的pose…… -_-#
就像所有狗血電視劇裡的情節一樣，師父順手接住了墜落的梅歆，只差沒有一起在地上滾上兩滾。而且，師父兩手橫抱著梅歆仍然不動泰山般穩穩地站著。
「師父……徒兒不是故意的。」梅歆喃喃道，可以想像臉上已經紅得像此刻天邊的晚霞。然後，她遇見了自己永生難忘的一個瞬間：師父低下頭來，靠近自己，輕輕地在自己的唇上印了一個清淡的吻。
師父這樣驕傲不群的人，她太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梅歆的大腦瞬間停止了運轉。周圍原本十分清晰的瀑布聲、鳥鳴聲、山風聲，全都消失了。梅歆的眼睛裡只剩下師父藏了別樣情緒的澹然含光的眼眸，只聞到師父靠近的氣味，只聽到師父和自己淡淡的呼吸聲，心跳聲。師父軟軟地印著自己的唇，輕輕一啄，就離開了，梅歆滿懷眷念地望著他。
師父將她放了下來，仿佛沒發生過什麼一樣，說道：「走吧，去吃飯。」言畢，牽起了梅歆的手。
「好……」梅歆任由師父牽著自己走進通往石室的地道，整個人都還沉浸在剛剛的一吻中——我不是在做夢吧？！
「回去以後，再補辦婚禮吧，回到桃花島估計都九月份了。」師父走在前面，用一貫平穩的語調說道：「不過，師父也沒有什麼親朋可以請的，到時候，通知一下你白姑姑就可以了。其餘的人，不用管。」
「……」陷入死機狀態的梅歆。「嗯？什麼？婚禮？誰的婚禮。」
師父猛地停住腳步，這丫頭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自己可是在說婚事誒~！
「反正歆兒你在這世界上也沒什麼親人，你的婚事就由為師做主了吧，時間定在今年的九月初八。」師父忍住怒火繼續說到，拖著梅歆的手返回石室。
「所以，師父，您是在向我求婚嗎？！」黑暗裡梅歆的眼睛熠熠生光，梅歆終於反應過來了，停住腳步說道。
「師父，您知道我的那個世界，男人向女人求婚需要做些什麼嗎？」梅歆眼睛亮亮的，得寸進尺地說道。
「需要做些什麼……」師父語音平平地說道，黑暗的地道裡，梅歆看不到師父的表情，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感受到師父隱隱散發的低氣壓。
梅歆驀地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依然不怕死地說道：首先，需要向心儀的姑娘全面展示自己的能力水準、性格優勢，對女方百依百順有求必應，讓女方認為兩人可以相互交往，這樣才能定下雙方未婚夫婦的名分。成親之後，如果男方對女方不夠好，女方也可以選擇合離，再找另外的男人結婚。所以，師父，您這樣草率的求婚是不行的……一面說著，梅歆還把《河東獅吼》裡面張柏芝的那段著名的臺詞說了一遍。
（梅歆覺得有必要爭取一下自己的權益，不然跟師傅在一起，不是被吃的死死的。）
「你還需要為師展示什麼樣的能力？怎麼樣才叫男方對女方不夠好？」師父眯著眼睛說到。「追求？難道不是歆兒你先追求的為師嗎？那天下雨是誰半夜靠在為師身上，還蹭了兩下？又是誰一大早的裝睡，抱住為師的腰？還有前前天，誰一大早的采了一捧桃子送給為師？說起來，為師還記得早些年……」
「師父……好吧，是徒兒先追求的師父。」梅歆紅著臉打斷師父的回憶，原來師父早就看出來了。自己無論何時對上師父，總是完敗啊。
「乖徒兒，為師現在接受你的追求了。走吧，飯菜都快涼了。」見徒弟乖乖的，黃藥師滿意地拉著徒弟在廚房的餐桌前坐下。
在師傅的眼神示意下，梅歆順從地為師父盛飯，師父則笑臉盈盈地為梅歆裝上一碗湯。
「歆兒，不要垂頭喪氣的，為師以後會對你好的。」黃藥師心情頗為舒暢地說道，伸手摸了摸梅歆的頭，滿意地看到她炸毛般地怒蹙雙眉。
（師父，不要笑了，我都看見你的狐狸尾巴了。︶︿︶）
梅歆悲憤地吃起飯來，化悲憤為食欲。唔，師父做的菜就是好吃……
回想一下，師父這一個月以來，把自己的好些具體情況都跟自己交待清楚了，比如，桃花島有多大啊，是他什麼時候買下來的啦；存款有多少啦，現金有多少啦，寶石珍玩字畫古董有多少啦；自己的身世、師承來歷、親朋好友分佈啦，各種都說得很清楚了。能這麼順利，梅歆已經心底偷笑了。（某豆亂入：女兒，你還可以被收買得更快一些嗎？）
*
「歆兒，我們在這劍湖底住了月餘，你的傷也大好了。咱們差不多是時候啟程回大理了。不知道乘風他們此刻回大理了沒。」黃藥師說道。
（乘風含淚：……師父，您終於想起我來了嗎？）
「那這滿屋子的武林秘笈怎麼辦？我們兩人又帶不走。」梅歆說道，其實她也知道必須回去了，可是，就是捨不得離開這種和師父單獨相處的環境。
「那就把這琅嬛玉洞封了吧。」黃藥師說道，「有機會再回來把這些秘笈全部取走。」
師徒二人收拾了一番，黃藥師從「琅嬛福地」取走了《六脈神劍》等幾本頂級的武功秘笈。梅歆換回自己來的時候穿的衣衫，釵環首飾放回原位，戀戀不捨地隨師父從瀾滄江邊出了琅嬛玉洞。
黃藥師把瀾滄江邊的出口用幾塊大石封住，一來是免得瀾滄江大水淹了琅嬛玉洞，二來避免有人從這邊的入口誤闖進去。若是師徒二人再來這裡，就必須得從劍湖崖那邊下來了，只是多費些功夫。
黃藥師師徒回到曉風家取回了二人的行李物品，跟他們告別之後就返程了。無量山距離大理並不特別遠，以黃藥師師徒的腳程，幾日的功夫就回到了大理皇宮。二人自有出入的腰牌，著人通報了一下段皇爺之後，就徑直回到了鳴玉軒。
「師父！師姐！」乘風見到回來的兩個，只差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轉了，「你們可算是回來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梅歆的旁邊，拉著梅歆的袖子說道：「師姐，給我帶了什麼好玩兒的東西回來沒有？」
梅歆還真沒想到要送什麼禮物給乘風，於是拿出自己在山間採集的一小袋紅豆，遞給乘風說道：「這是在山裡采的一些紅豆，你可以拿起來串在一起玩兒。」紅豆樹頗為珍稀，梅歆原本想著自己留下做個手串的。
乘風剛要說：「一包豆子有什麼好玩兒的，又不能炒了吃。」
卻見師父斜刺裡伸手取走了那袋紅豆，說道：「江南一帶似乎沒有見過這紅豆樹，不如這袋紅豆送就給為師吧。」此物最相思，怎麼能隨便送給乘風，雖然乘風還是個孩子，可是——咳，歆兒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乘風嘴一扁，說道：「師父~！」雖然徒兒沒有特別喜歡這個禮物，但是那是師姐送給乘風的誒~，師父怎麼可以這樣。
「乘風，不知道你在大理的這一個多月武功荒廢了沒有，為師正要考量你一番呢。」黃藥師沉著臉說道。
乘風只得乖乖地低下頭，低眉順眼地說道：「師父喜歡那袋紅豆就拿去吧，弟子不要了。」
黃藥師笑道：「乖徒兒。」在心裡加上一句：識時務的小滑頭。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梅歆為了慰勞一下心靈受傷的小乘風，特意做了一大桌子他愛吃的菜。
梅歆正和小宮女一起把做好的菜擺上桌子，周伯通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見到這一桌菜高興地說道：「啊~！黃島主、梅姑娘，你們終於回來了。咦~還做了這麼多好吃的菜，是不是準備給我吃的呀，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把自己不當外人地坐了下來，命一旁的小宮女去取了一副碗筷。
「周道長，你怎麼沒有隨王真人和林前輩一起回終南山？」梅歆好奇地問道。
周伯通正大快朵頤，聽見梅歆問話，被打擾了吃菜有些不爽，皺眉說道：「還不是你們兩個，我搶走了乘風都不追過來，不好玩。哼~！」
忽然想到，這兩個人似乎不知道那天搶走乘風的是自己，自己這麼說不是穿幫了，連忙掩飾道：「嘿嘿~！你們聽錯了，那天不是我搶的乘風，是別人搶的，乘風是我救回來的。」
梅歆見他在那糾結了一番，答非所問的，簡直啼笑皆非，還是繼續問道：「王真人和林前輩走了，你還留在大理做什麼呢？」
周伯通眼珠一轉，說道：「乘風一個小孩子在皇宮裡沒人照顧，我留下來陪他啊。」他才不會說是自己那天惡作劇搶了乘風以後，被師兄罰了，留在大理等黃藥師師徒回來接乘風的呢。
「誰要你照顧！哼~！」乘風真的是滿心不爽了，師姐送給自己的禮物被師父拿走了，師姐做的飯菜周伯通還要來插一筷子，叔叔可以忍，嬸嬸不能忍。
「這盤荷葉粉蒸肉是我的！不給你吃。」小乘風鼓著腮幫子，瞪著眼睛，拿起筷子攔住周伯通夾菜。
「小氣鬼，就吃一口，行不？！」周伯通打著商量，眼饞巴巴地看著那盤菜，只差流出口水來了。吵鬧中，梅歆見到坐在中間的師父臉黑了。
見他們這幅樣子，梅歆頗為頭疼，只得又去廚房專門為師父做了兩個個菜。
第四十二章
一桌人正吃著，梅歆端了兩個新做的菜過來，卻見到劉瑛抱著一隻小小的軟軟的白色斑紋貓科動物過來。
她氣色不錯，笑盈盈地說道：「黃島主，梅姑娘，你們回來了。」
「是啊，貴妃娘娘，你用過晚飯了嗎？對了，你懷裡抱的是什麼？」梅歆雖然看出來那是一隻小老虎，可是仍然不敢確定。
「剛吃過。前段日子擺夷族進貢了一窩小老虎，竟然是這等不常見的白色。姐姐瞧著有趣，就帶了一隻給乘風玩。」劉瑛笑道，在廳裡尋了張椅子坐下。
乘風見到小白老虎眼睛都轉不動了，一眨不眨地看著。聽到劉瑛說是送給他的，歡喜得臉都紅了，忙不迭地放下碗筷，從劉瑛手裡接過那貓兒大小的小老虎。小老虎白色的皮毛裡間雜著灰色的條紋，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迷蒙地看著乘風，把乘風給樂得。
「乘風，先吃飯，吃完飯，再和小老虎玩。」黃藥師出言，又對劉瑛說道：「劉貴妃，多謝你送小徒這麼珍貴的禮物。」
「島主不必客氣。」劉瑛笑道。乘風乖乖地把小老虎放回劉瑛懷裡，重新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劉姑娘，你就記得給乘風送小白老虎，怎麼不記得也送給我一隻？」周伯通在一邊酸溜溜地說道。梅歆皺了皺眉，她和乘風平日裡都稱呼劉瑛為「貴妃娘娘」，這周伯通何故稱她為「劉姑娘」，這可真是前世冤孽了。
「那有那麼許多，一窩小老虎也才有四隻呢~」劉瑛說道。要不是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她還想自己養著的。
「最近都找不到你的人了，你怎麼也不來找我和乘風玩兒呢。」周伯通也不吃飯了，跑到劉瑛旁邊的椅子上坐著。
「嗯，最近忙著練一門新功夫。」劉瑛說著，竟然臉紅了一下，隨即說道：「周道長，你們吃飯吧。我在旁邊等一會兒。」
周伯通有點鬱鬱地在飯桌前坐下，也不和乘風搶菜了，默不作聲地吃著飯。
飯吃完了，劉瑛把小老虎遞給了乘風，乘風自去逗著小老虎玩兒。劉瑛和梅歆回到梅歆住的臥房裡，遞給梅歆一封信，說道：「這是林前輩走之前留給你的。」
梅歆拆開一看，素白的紙箋上面寫著短短幾行字：
梅姑娘，去年承你的請幫我一把，今年我也幫你一把，祝你和黃島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若是黃島主對你不好，就去終南古墓找我。
梅歆一陣無語，還早生貴子呢。不過，還是很感謝林前輩為自己所做的事。如果不是單獨和師父去無量山，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和師父在一起呢。
劉瑛見梅歆看完了信，問道：「梅姑娘，你是不是準備和你師父成親了？」
梅歆大驚，有那麼明顯嗎？
劉瑛見梅歆驚訝的模樣，笑道：「你們家黃島主啊，吃飯的時候不知道看了你多少次，我進來找你說話，他還很不高興呢，可見是覺得我打擾到你吃飯了。」
梅歆呵呵傻笑，轉移話題道：「不會的。貴妃娘娘，你的點穴功夫學得怎麼樣了？最後找誰學的？」
這下輪到劉瑛臉紅了，她說道：「點穴功夫自然是找陛下學的，怎麼能找……」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道後面聲音低了下來，還笑了一下。
「對了，我有身孕了，將來生了小孩，你要記得過來看我呀。」劉瑛臉紅紅的，挺幸福的樣子。
梅歆驚了：「有小孩了？誰的？」賣糕的，該不會還是周伯通的吧。那就糾結了。
「哎~！你說什麼呢，自然是陛下的。」劉瑛惱了，拍了一下梅歆。
梅歆放下心來，說道：「我和你開玩笑的呢。你最近有了身子，就少練些功夫吧。」說完這些，還是有些憂愁：要是裘千仞日後還是跑過來傷害劉瑛的孩兒怎麼辦？這次劉瑛懷的是自己的親骨肉，要是被裘千仞所傷，那段皇爺不是更加糾結、鬱悶。段皇爺為自己療傷之後，內功本來就需要幾年的功夫才能恢復。這可如何是好。
「好了，不和你說了。天色晚了，我回去休息了。」劉瑛告辭道。
「貴妃娘娘注意身體。」梅歆交待了幾句，就送她離開了鳴玉軒。
回到鳴玉軒的院子裡，卻見到乘風拿著一塊生肉逗小老虎，小老虎則愛答不理的擰著頭，便說道：「這老虎這般小，約莫還在吃奶呢，你拿著肉給它吃，它說不定還咬不動呢。」
可是去哪裡找老虎奶呢，乘風便開始苦惱喂它吃什麼好。
「乘風，這小老虎這麼可愛，你給它起個名兒吧。」梅歆也蹲下來，摸了摸小老虎的頭，真是可愛啊，不光乘風喜歡，其實她自己也喜愛得緊。
「貴妃娘娘說這白老虎是瑞獸，不如就叫它小福吧。」乘風歪著頭說道。
「好，就叫這個名兒，明日我們去尋些牛奶，看小福吃不吃。」梅歆笑道。
忽然她眼角一掃，遠遠地看到師父面無表情地站在鳴玉軒掛著燈籠的回廊下，連忙對乘風說道：「乘風，你在這陪小福玩兒，師姐先走了。」
「好，你去陪師父吧，我不怪你的。」乘風淡淡地說道。「嗯~早點給我生個小師弟也不錯。」
梅歆腳下一個踉蹌，陸乘風！你這死孩子。
梅歆走到廊下，師父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悅地說道：「陪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什麼話。今晚上都沒好好陪為師吃飯。」低頭看著燈下梅歆紅紅的臉頰，柔和的眉目，心中一動。
「段皇爺救了徒兒，徒兒想著……」梅歆話還沒說完，就被師父封住了口，攔住了腰身，輕輕地吻了起來。
梅歆腦袋一炸，連忙掙開，說道：「師父，這還在外面呢。被乘風看到了不好。」
「廊柱擋著，沒事。那我們回房吧。」黃藥師牽著梅歆的手，往自己住的主臥走去。梅歆慌了神，說道：「師父……我們還沒成親呢。」她心裡對這種事情還沒有準備了啦。
黃藥師眼神一暗，小徒弟想到哪裡去了，怎麼把他說得那麼急不可耐似的。而且就算他真的想了，小徒弟怎麼可以不願意？
他滿腹不高興地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段皇爺救了你，你想怎麼報答一下他嗎？為師這就帶你回房一起想想怎麼報導段皇爺的大恩大德。」
師父的思維太跳躍了，梅歆傻愣愣地說道：「那好吧。」黃藥師見徒弟傻乎乎的樣子，不由一笑，過去攬著她回房。
梅歆在桌邊坐下，黃藥師說道：「你在這裡等一下。」說著，便推門出去了，回來的時候端著一盤小點心，說道：「方才歆兒忙前忙後的做飯，那劉貴妃來了又扯著你說話，都沒好好吃飯，來，把這些吃了。」惱火，歆兒為自己做飯就罷了，乘風一起吃就算了，那個周伯通怎麼回事？下次一定要趕走。
梅歆心裡暖暖的，三下兩下吃完了點心，師父愛憐地拂去梅歆嘴角的點心屑，說道：「坐過來一些。」
梅歆乖乖地把凳子移過去了一些，師父伸手把她抱進懷裡，輕輕地摸著她的頭髮。梅歆竟然覺得像做夢一般，那一日在劍湖底琅嬛玉洞和師父定情之後，她一直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不相信這樣謫仙般的師父竟然真的和自己在一起了。
「想什麼呢？」師父輕笑道。
「徒兒覺得這幾天像做夢一般。」梅歆說了出來，帶著些微的不好意思。
「傻丫頭。」師父托起梅歆的下巴，吻了上去。面對自己心愛的人，梅歆也沒有再抗拒，和師父耳廝鬢摩地親昵了一番。靠在師傅的肩膀上，梅歆才有了那麼一絲真實的感受。
第二日黃藥師找到了段皇爺，將《六脈神劍》的劍譜送了一份給他，只說是在旅行途中的一處山谷裡面找到的，因為是段氏遺失的絕學，所以送還給他。
梅歆這才放心一些，段皇爺和劉瑛目下感情甚篤，劉瑛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他肯定會用心看護的。下次如果裘千仞來大理，無論是偷襲還是明打，段皇爺這邊都沒有什麼問題了。
第四十三章
黃藥師師徒作別了段皇爺，便離開了大理，往東行去。十數日後來到了湘西的瀘溪地界，雲貴高原往湘西這一路行來，都是地形複雜的山地，真是風塵疲憊。
師徒三人在瀘溪找了一家熱鬧的酒樓上去二樓臨窗坐了，喚小二哥點菜。小福已經可以吃一些肉食了，乘風還是吩咐小二哥找一些羊乳或者是牛乳過來。
這家酒樓窗外的風景不錯，樓下是幾株歇著鳴蟬的垂柳，黃藥師一桌坐的地方，可以見到清澈的波光閃閃的江水流淌。江面上偶爾有漁船劃過，遠遠望去還有一片青翠的原野。涼爽的江風吹過來，在這夏日裡十分解暑。
黃藥師和梅歆吃著飯閒聊，乘風自己吃一些，喂小福吃一點，倒也不亦樂乎。
「不知道王真人和林姑姑什麼時候生寶寶……」梅歆吃著吃著，突然說道。
黃藥師面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王真人今年都六十多了，你林姑姑今年也五十出頭了。不過，生寶寶應該還是可以的。」
梅歆呆掉：「怎麼看上去一個才四十多，一個才三十多。」
黃藥師說道：「不過是駐顏有術罷了。你還記不記得逍遙派的不老長春功？」
「記得啊，想不到練武功真的有這樣的效果。省了不少美容整容的銀子。」梅歆神往道，不過一瞬，她腦海裡冒出一個想法，上下打量了一下面相不到三十歲，面如冠玉的師父說道：「師父，您……」
梅歆一個眼神，黃藥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說道：「師父我今年都六十有二了，怎麼，歆兒不願意跟我這糟老頭子在一起？」
「不會吧？！師父，您怎麼看都不像糟老頭子啊。不過……是師父的話，呃，沒事，徒兒不會介意的。」梅歆一本正經地說道，「無論師父多老，徒兒都願意在師傅身邊。」
乘風受不了了，擠眉弄眼地拿起一塊切得整整齊齊的生牛肉喂給小福，說道：「小福乖，無論你多老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小福只是嗅了嗅那肉塊，便傲嬌地扭過頭去，不再搭理乘風，乘風便說道：「嗯？不吃？沒有胃口了？好吧，其實我也沒有胃口了。」
「哎——」黃藥師終於破功了，放下筷子笑了起來，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揉著肚子，肩膀抖動個不停。
「你們……哼！」梅歆明白過來，瞪了一眼乘風，又拿眼風掃了一下笑得喘不過氣來的師父，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師徒三人吃得七七八八的時候，樓梯間上來一個十歲左右的藍衣女孩兒，她臉蛋圓圓的，下巴微抬，顯得十分有精神。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弱質少年，白皙而文質彬彬的模樣。
那女孩兒說道：「公孫哥哥，這可是我們瀘溪最好的一家酒樓了。」邊說邊往黃藥師他們那一桌走去。
「喂，你們把這桌讓給我吧。酒菜錢我請了。小二哥——」藍衣女孩兒神情十分傲慢地說道，仿佛別人給她騰地方是理所當然似的。
小二哥見到那女孩兒上樓，就一臉緊張地跟著她，此刻見她召喚，立刻湊到前面來，賠笑說道：「幾位客官，真的是不好意思，這位是鐵掌幫的三小姐，幾位給個面子挪一下座吧。」哎，真倒楣，怎麼好好的這個煞星會過來。
黃藥師聽說是鐵掌幫的三小姐，目光如電地打量了一下那藍衣女孩兒，想著是不是要一掌把她打得半死，替梅歆報仇。轉念又覺得冤有頭債有主，跟小女孩兒計較，未免有**份。
裘千尺被他的目光看得打了個顫，還是硬聲說道：「怎麼？不願意讓？！」
黃藥師看也不看她，起身往外走去。反正師徒二人差不多也吃好了，只是乘風喂小福還沒喂夠而已。梅歆好奇地看了一眼裘千尺，也跟著師傅出去。只有乘風，手忙腳亂地抱好小福，落後了半步，被裘千尺攔下。
「這位小哥兒，你這個小老虎不錯，賣給我吧。」裘千尺盯著吃飽了之後神思恍惚的小福說道，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那萌傷了人的小白老虎。
「不賣！」敢隨便調’戲我家小福？！乘風脾氣上來了，把裘千尺伸過來的手一推，往前走去。
「呵！還蠻有脾氣的嘛，看你長得滿俊俏，跟我回去做壓寨相公吧！」裘千尺一手拉住乘風的衣袖，還爆出一句把乘風臉都氣紅了的話。
「你這臭丫頭胡說什麼！」生平第一次被調’戲的小乘風肺都氣炸了，大喝一聲，一手抱著小福，一掌向裘千尺揮過去。奈何二人水準差不多，幾招過去乘風還是無法脫身。
梅歆見狀，只得過去施以援手，以淩波微步的步法閃到裘千尺身旁，快速地點了裘千尺的穴，再拉著乘風一道離開。
一眾食客早就嚇走了，只剩下一起來的公孫止在一旁，半天都解不開梅歆的桃花島獨門點穴手法。裘千尺在鐵掌幫的地界兒一向稱王稱霸，兩位哥哥對她向來都千嬌百寵，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下過面子，氣得是怒目圓睜，破口大駡。
出了酒樓，師徒三人在瀘溪街面上四處轉了轉，之後找了個安靜雅潔的客棧，要了三間連著的房間歇腳。
飯桌上乘風取笑過梅歆，梅歆這下可不放過他，一路上學著裘千尺說：「俊俏的壓寨相公，把你這可愛的小老虎賣與我吧。」把乘風氣了個倒仰，所以一到客棧，就蹬蹬蹬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還不忘把門一摔。
把黃藥師和梅歆兩個逗得笑個不停。師父牽了梅歆的手也慢慢上了樓，到了房前也沒鬆手，兩人一起進了第三間房的房門，師父順手把門關好，梅歆莫名緊張起來。
師父將梅歆牽進懷裡，靜靜相擁，這一路上餐風露宿，加之還有乘風在一旁，能夠這樣安安靜靜地抱著徒弟的機會可真不多。
「師父……」梅歆在師傅懷裡蹭了蹭，說道：「徒兒還不知道您的年紀呢。」
黃藥師見徒弟撒嬌，輕笑了一聲，說道：「怎麼，還是擔心為師太老了？」
梅歆抬頭看著師父說道：「怎麼會，就是問一下嘛。師父不也知道我的實際年齡嗎？」
「為師今年三十二歲，大了你整整十六歲。怎麼樣，會不會太失望？」黃藥師低頭在梅歆柔軟的唇上輕輕一啄，聞著梅歆身上若有若無的馨香，更覺得梅歆仿佛柔弱無骨，平素或狡黠或明亮的眼睛裡，此刻仿佛含著迷蒙的水光，顧盼生情。
「怎麼會。其實徒兒今年也二十三歲了。」梅歆緊緊摟著師父的腰身，兩人貼得更近了，連梅歆身上的曲線都被師父感知得更加明顯。師父眸色深了幾分，本想等到洞房花燭夜，給這小丫頭一點適應的時間的。
梅歆感覺到師父呼吸變重了幾分，心中更加忐忑起來，也不知道是推開師父好，還是順其自然好，就被師父托住後腦，對著唇放肆地親吻了起來。師父的舌頭探入梅歆的口中癡’纏，頓時陷入了一個溫柔綿長的吻中。
梅歆被這個膩膩的吻親得呼吸不暢，腦袋發脹，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了。等她喘過氣來，不知道何時腰帶已經被解開了，師父正親著她的脖子，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順著往上摸過來。
就在梅歆又是緊張慌亂又是迷茫甜蜜之時，隔著一間屋子依稀傳來乘風的聲音：「唔唔……你們這些狗賊！師父、師姐，救我！」
一個小女孩子嬌嬌的聲音說道：「誒~你們幾個，不准把他的臉弄傷了。快！堵住他的嘴。」隨後便是幾個年輕男子沉聲稱是的聲音。
梅歆瞬間從旖旎的氛圍中清醒，順便囧了一下，彪悍的裘千尺，你好像還只有十歲吧。師父放下梅歆，迅速地幫她把腰帶系上，衣服整理好。梅歆自己三兩下理了理自己散下來的頭髮，就準備往門外沖。
師徒二人還沒走到門口，客房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不知道江湖上聽到大名鼎鼎的桃花島島主竟然奸’淫自己的女徒弟，會作何感想？！」卻是許久未見的裘千仞。
原來裘千仞聽說自己的妹子下山去劫人，而所劫之人的形貌與桃花島諸人相似。想到黃藥師幾人之前去了大理，現在確實應該正在返回桃花島的途中，擔心自己脫線的妹子闖了禍吃了虧，因此急忙忙地趕來相幫。
「你敢亂說一句，我讓你知道什麼叫後悔。」黃藥師怒道，上前與裘千仞廝鬥起來。
「敢做不敢當，說的就是你黃島主。咦~你這徒弟還滿水靈的嘛，怪不得……」裘千仞一面過招，不忘污言穢語不斷。
裘千仞與黃藥師一交手，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加之黃藥師怒氣值破表中，三五招之後，裘千仞便仗著自己輕功好，身形極快地往客棧外跑去。黃藥師惱恨他來的不是時候，又出言不遜，自然緊緊地追著不放。他留下一句：「歆兒速去救乘風，路上小心。」便不見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師徒感情持續升溫啊……甜嗎？
第四十四章
裘千尺劫了乘風之後，帶著幫中的幾名好手，馳快馬離開瀘溪。梅歆找到一名店小二問出了鐵掌峰的具體方位後，從馬廄裡牽出自己的馬兒，在夜色裡按小二指點的途徑，急匆匆往東南方趕去。
天已經黑透了，梅歆焦急無比，出了一身薄汗，轉念又一想裘千尺才十歲不到，能把乘風怎麼樣，難道還能奪走乘風的童’貞不成？這麼一想反而樂了，沒那麼著急了，只管策馬疾馳——咱桃花島的人最好一點委屈都不受。
一路山路崎嶇，半人高的荊棘雜草密佈在亂石之間，尋不見入山的途徑，梅歆頗費了番功夫才到了鐵掌峰中指峰下。
梅歆棄了馬匹，繞道主峰背後，施展輕功，順著曲折盤旋的山路往山上趕去。到了山腰，便有鐵掌幫幫眾巡邏，梅歆屏息避開，繼續往上行去。
繞過巡邏，便是一片密密的松林，裡面隱隱透出燈火。梅歆悄無聲息地溜進林子裡，果然見到一座燈火輝煌的宅院。梅歆翻過宅院外牆，繞到東廂的牆根兒下，翻上了屋頂，靜悄悄地揭開一片瓦，卻見到乘風黑著小臉被綁在椅子上，默不作聲的，應該是被點了穴。
裘千尺坐在屋子中間，幾個鐵塔般的大漢侍立在兩側，房間裡擺了一桌的酒菜。裘千尺端起一杯酒，捏著乘風的下巴說道：「小哥哥，來把這杯酒喝了，我就給你把繩子解開。」乘風知道那酒中必定有極烈的軟骨散或麻藥，一臉煩躁地扭著頭，堅決不肯喝酒。梅歆撲哧一聲，兩腳踢爛了屋頂的瓦片，從屋頂飄了下來。
旁邊侍立的幫眾立刻圍到裘千尺的身旁，卻哪裡是梅歆的對手，幾個回合就被梅歆踢翻在地，倒是裘千尺武功高一些，能夠與梅歆接上幾招。
「你們在這幫不上忙，快出去叫葉護法和崔護法過來相幫。」裘千尺吩咐道，一面攔著梅歆，不讓她解開幫著乘風的繩索。
梅歆解不開繩索，便從綁腿處抽出匕首，幾刀劃斷了綁著乘風的繩子，又解開他被點的穴道。乘風剛站起來，兩名身穿黑色勁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葉護法、崔護法，快幫我攔住他們兩個。」裘千尺見到他們連忙求救。
「三小姐，你又在胡鬧什麼？！」其中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說道。
「葉護法，上次您怎麼答應我二哥的。」裘千尺撒嬌道。兩名護法雖然不贊同裘千尺的做法，但她畢竟是自家幫主的妹妹。這兩個小孩看上去年紀又小，應該不難對付，於是看在幫主的份上，出手阻攔梅歆二人。
梅歆擔心裘千尺的幫手越來越多，不敢戀戰，對乘風使了個眼色，兩人破窗而出，朝宅院外奔去。兩名護法緊緊跟上，後面追來的鐵掌幫幫眾也越來越多。
梅歆的淩波微步乃是逃跑第一神功，奈何乘風的輕功不夠快，只得說道：「乘風，師姐抱著你跑，可能要快些。」
乘風心情還在抑鬱中，聽了這話更加生氣：「師姐要是嫌我慢，就自己先跑吧，我要是被抓到了，就請師姐跟師傅說一下，再來救我。」
「嘿！你這臭小子。」梅歆被乘風給氣樂了，停下腳步，點了他的穴，往肩上一抗，就施展淩波微步往山下跑去。嗯，這小子還是有些沉重的嘛，梅歆背著乘風雖然沒有平時施展淩波微步快，但是也比剛才快了一些。
乘風被她的舉動氣得哇啦哇啦叫，苦於被點穴之後又不能掙脫下來。今天他小小男子漢的顏面，可真是被踐踏得渣渣都不剩，日後只有被取笑的份了。
「別鬼喊鬼叫的了，山峰這麼窄，掉下去怎麼辦？你沒見到後面那麼多人追著嗎？給師姐我省點心。」梅歆加快步子，在山徑上慌不擇路。
忽然見到裘千仞就在前方的山道上，梅歆一驚，暗道苦也，將乘風放了下來，解開他的穴道，說道：「糟了，裘千仞在前面，我去攔住他，你儘快的沖下山，去喊師父來救我。」
裘千仞見到二人還有後面追趕過來的幫眾，面色一沉，喝道：「你們二人膽子不小，敢闖上我們鐵掌峰。還不束手就擒。」
梅歆一聽他的話，就明白了這是個西貝貨，真正的裘千仞是認識自己和乘風的，哪裡會是這樣陌生的表情。況且師父追著裘千仞出了客棧，肯定不會讓他這麼輕易地逃走的。
梅歆想明白之後，心中大喜，這可是送上門來的人質。在乘風驚訝的表情中，梅歆一手掐住裘千丈的脖子，對乘風說道：「別發呆了，這是裘千仞的雙胞胎哥哥，一個沒用的廢物。這下鐵掌幫那群人拿我們沒辦法了。」
裘千丈更是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要知道，就是鐵掌幫裡的好些人都分不清自己和裘千仞呢，這小姑娘何以一見面就知道了，真是奇了怪哉。
「裘千丈，你對這邊地形熟悉，快帶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山洞躲著。」這裘千丈可不是什麼好人，梅歆掐著他的脖子，也不用擔心把他掐壞了。
「嘶——你別掐那麼重，我帶你們去就是了。你這小姑娘這麼凶，當心將來沒人要。」裘千丈在心中把梅歆罵了個狗血淋頭，形勢所迫，卻不得不帶著二人往中指峰第二節方向走去，這附近安全的山洞，就只有那一個——鐵掌幫歷代幫主埋骨的聖地。
後面跟著的鐵掌幫眾人見到裘千丈被梅歆挾持著，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在後面跟著。待見到裘千丈領了梅歆和乘風往禁地走去，葉護法和崔護法在後面急得跳腳，大聲斥駡裘千丈。卻又拿梅歆沒有法子，只得眼睜睜地見著三人入了鐵掌幫的禁地。鐵掌幫中有一條極嚴厲的幫規，任誰進入中指峰第二指節的地區以內，決不能再活著下峰。因此鐵掌幫幫眾追趕到此，只能停留在中指峰第二指節以外的地方跺腳亂罵。
「給我放火燒死他們！」裘千尺臉色發青地發話道。
「這，要是把你大哥也燒到了怎麼辦？」崔護法在一旁說道。
「那就用藥物熏，把他們熏暈了，再把裘大哥救出來。」聞訊趕來的公孫止眼珠一轉，想了個辦法。
「不錯，就照公孫大哥說的辦。」裘千尺大聲贊同。
眾屬下覺得是個不錯的辦法，於是找藥物的找藥物，找柴禾的找柴禾。
梅歆和乘風在禁地外砍了一根松枝枯柴，點燃了，走進了鐵掌峰聖地所在的山洞。山洞內先是有一間人工開鑿的小小石室，轉了兩個彎，再往內走去便是一個極空闊的天然石穴，比外面的石室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梅歆立刻點了裘千丈的穴，隨手丟在一旁，環視起這山洞來。
山洞內橫七豎八地放著十餘具骸骨，有的已經散開了，有的還保持人性，頗為可怖。旁邊的架子上還擺著骨壇靈位之屬，在松柴火把的照映下，格外陰森。乘風緊緊地跟著梅歆，有些害怕，便找話說道：「師姐，師父什麼時候來救我們啊，外面這麼多人，我們一時恐怕逃不掉。」
梅歆在石穴裡找著《武穆遺書》，一面回答他道：「莫怕，師父追著裘千仞去了，應該很快會回來找我們的。」說著，就被她看到一具骸骨抱著刻有的《破金要訣》四個字的木盒。
她幾步走過去，從那骸骨手中拿起木盒，那骸骨一受力就向梅歆撲過來，散做一堆，倒是唬了乘風一跳。
梅歆打開木盒，見裡面果然放著一厚一薄兩本書，一冊是岳武穆的歷年的奏疏、表檄、題記、書啟、詩詞，一冊卻是大名鼎鼎的《武穆遺書》了。師父日常總是說起岳武穆，言辭之中對之十分欣賞，深恨沒有早生幾十年，可以與岳將軍一起把酒相談。
梅歆關好盒子，聽到外面劈裡啪啦有柴禾燃燒的聲音，暗叫不好，這如何走得脫？想不到裘千尺居然不管裘千丈的安危，要把自己和乘風活活熏死在這山洞內。郭靖黃蓉能從這裡逃出是因為有雕兒駝下懸崖，自己和乘風卻如何下得了山？
柴禾燃燒了片刻，便聽到山洞外一片慘叫聲，梅歆和乘風喜出望外地對視一眼，便沖出了山洞，果然是師父來了。
黃藥師見梅歆二人無恙，便放下心來。鐵掌幫眾人圍攻也不是師徒三人的對手。
「師父，那裘千仞呢？！」梅歆問道，周圍並不見他的身影。
「為師廢了他的武功，此刻應該還在三十裡之外的某個山坳裡。」黃藥師說道，一面應敵。
「你把我二哥怎麼樣了？！」裘千尺生平最大的依仗就是這位了不起的二哥了，聽說他被廢了武功，又急又怒，厲聲喝問。鐵掌幫眾人聞言也緩下了攻勢，葉護法和崔護法見黃藥師武功了得，只怕所言非虛，連忙命人去周圍尋找裘千仞。
黃藥師哪裡管這些，三兩下打退了眾人的攻勢，帶著兩位徒弟施施然離開了亂成一鍋粥的鐵掌峰。
下了鐵掌峰，幾人都緩了一口氣。
「歆兒，你沒事就好，為師還擔心來晚了。」黃藥師仔細地看了看梅歆，深怕她受了傷，見她絲毫未損，才放下心來。害得乘風在一旁嘀咕，怎麼不擔心我呢。
「徒兒讓師父擔心了，對了，師父，我在鐵掌峰的那個山洞裡撿到了這個。」梅歆將《武穆遺書》拿出來送給師父。
「這是岳武穆留下來的兵書，真是太好了。可惜不能親眼見到這位大英雄了。」師父拿著書開心不已。梅歆看著師父露出的笑容，心中也十分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一天新增好多評論，好多收藏，謝謝大家~！
另外，特別感謝瘋狂蝴蝶的地雷~！
第四十五章
九月金秋，遙望桃花島，深藍色的海水拍打在褐色的岩石上，碎成潔白耀目的泡沫。島上的樹木在秋日的晨光中一片金色的粲然與瑰麗。色彩分明的景色映入眼中，梅歆油然生出了「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感覺。
「桃花島我回來了~！」小船剛剛靠上桃花島北岸，梅歆就迫不及待地躍上了木板搭建的小碼頭，回身朝師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再次回到桃花島，梅歆真是有神清氣爽的感覺，以後就和師父在島上神仙眷侶，最好哪裡也不要去了。黃藥師看著梅歆容光煥發的模樣，約略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是微微一笑。
師徒三人回到藥師精舍後，各自回房睡了個飽飽的覺。晚飯時分，陳玄風在藥師精舍的廳內擺好了飯菜，分別喊了三人起來吃飯。梅歆沒見到曲靈風和武眠風便問道：「師兄，怎麼沒見到靈風師弟和眠風師兄？」
陳玄風落了坐，說道：「他們二人不知道你們今天回來，一大早出去採買一些生活用品。」
黃藥師吃了幾口菜，說道：「玄風，這幾日你白姑姑也會來桃花島，你明天命人收拾出一間屋子吧。」
「白姑姑許多年沒過來了，何以突然會來桃花島？」陳玄風問道。
「九月初八，也就是三天后，便是我和你師妹成婚的日子。待你兩個師弟明日回來之後，便將藥師精舍佈置起來吧。」黃藥師說道。
陳玄風轉頭看向梅歆，梅歆微微點了一下頭。
「還有一件事，你師妹更名叫做梅歆了，不再用原名梅若華。成婚之後，你們喚她師娘即可。」說罷，黃藥師不再多說一句，用起晚飯。
梅歆總覺得陳玄風的目光有些古怪，不過也沒想那麼多。卻聽到陳玄風說道：「師父和師妹去終南山之前，曾經吩咐過為師妹單獨建造一間小院子。靈風自師父和師妹離島以後，就督促工匠在
停雲軒旁蓋了一座落梅軒。如今看來是用不著了。」
「哦？！已經建好了嚒？正好這次白姑姑過來，可以給她住，九月初八以前我也可以住在那裡的。」梅歆說道，對靈風蓋給自己的新院子，還是頗有興趣的。
吃完晚飯，玄風就領著梅歆來到落梅軒前。落梅軒建在停雲軒旁，因為是梅歆單獨居住的院子，所以不像停雲軒那樣寬敞，僅僅有一座清淨的二層小竹樓。竹樓前帶著一畝見方的小院子，門前錯落地栽種著幾株梅花，橫逸斜出，碧葉繁茂，看不出是何品種。
陳玄風命啞僕將梅歆在停雲軒的日常物品全部移過來。安頓好了，梅歆便上了小竹樓休息，總覺得回島了之後，心中頗不安寧。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湮沒在沉沉黑夜裡，秋風從海上吹來，似乎有些蕭瑟了，葉子在窗外靜靜飄落。海風帶來淡淡的腥鹹味，讓人莫名有流淚的衝動。
梅歆關好竹窗，點燃案幾上的燈燭，認為自己陡然蕭疏的心境是和師父稍微隔得遠了一點點的緣故。
梅歆洗漱之後，盤腿在床上坐下，照常休息內功，卻發現內功運轉受阻。心中警鈴大作，她從床上跳了下來，拿起案頭的劍，卻軟軟地倒了下來。
陳玄風從樓下走了上來，將她周身的幾道大穴封住，扛下樓去。
梅歆恍惚之間，感覺自己被陳玄風扛下樓，往藥師精舍的方向走了。陳玄風如此不懼，想必師父也遭到了偷襲，兩行淚不知何故滑落臉龐。
陳玄風將梅歆扛到藥師精舍內師父的起居室，又輕輕地將梅歆放在師父日常讀書所用的一張梨花木椅子上。
椅子前有一張長書案，正對著師父的床，可以見到師父面色蒼白地歪在床上，原本緊緊閉著雙目，聽見梅歆被陳玄風扛進來，張開眼看了一眼她，便對陳玄風怒目而視。可惜師父也中了毒，眼前的景物都是昏花的。
「歐陽先生，人帶來了。」陳玄風對一個身穿白衣的高大影子說道。
「很好。藥兄，聽說你九月初八要娶婦了，不知道藥兄願不願意用逍遙派的幾本武功秘笈，來換
回你這千嬌百媚的小徒兒呢？」歐陽鋒說道，帶著濃重的西域口音，語聲鏗鏗如金石一般。
「你們把我師父怎麼樣了？還有靈風、眠風和乘風呢？」梅歆急急問道。師父躺在床上不動，肯定和自己一樣中毒了。而師父內功深厚，精通醫理，等閒毒藥不可能毒害到他的。
「其餘幾位師弟都還好好地關在一邊，我和諸位師弟師妹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是不會傷害他們的。師父，你就把那幾本逍遙派的武功秘笈賜給弟子吧。」陳玄風跪在地上，對中了毒的黃藥師說道。「弟子自問沒有哪裡比不上梅師妹，資質在眾位弟子中也是最好的，不明白師父為何獨獨偏心小師妹，難道是因為小師妹是女子嚒？！」
「滾！」黃藥師聽著陳玄風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只冒出一個滾字，又緊緊閉上眼，不願再與他多說一個字。陳玄風面色陰沉地板著臉，挺直了脊背跪在床前。
梅歆見到這一副場景，止不住的流淚，不忍心看到師父被自己的徒弟背叛的場景。師父這些年來對諸位徒弟傾盡心血，認真教授自己的畢生所學，對諸位徒弟的生活也是十分關照，不讓幾個徒弟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此刻面對陳玄風的背叛，不知道師父是怎樣的傷心，怎樣的惱怒。陳玄風
還是他的第一個弟子，與他相處的時間最長。
「我不管你們師徒之間怎麼樣，藥兄今天要是不交出逍遙派的秘笈，就休怪我不客氣。」歐陽鋒走上前幾步，拉起師父的手臂，作勢要折斷。
梅歆發出淒厲的一聲：「不要！」她淚眼朦朧地望著陳玄風說道：「你們不就是要秘笈嗎？我給！師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去終南山之前，已經可以接下師父的三百餘招，你也是從那時候起，開始懷疑師父和我練習了逍遙派武功的吧。」
「歆兒，別受他們的要脅！」黃藥師聽出來梅歆要說的話，想阻止她說下去，如果歐陽鋒和陳玄風知道梅歆也知道逍遙派武功秘笈，勢必會折磨她，讓她交出秘笈。而梅歆也正是這樣的想法，不要讓他們折磨師父，有什麼就沖著自己來。
歐陽鋒看了一眼黃藥師，揮掌將他擊暈，對梅歆說道：「你接著說！」能接下黃藥師三百招的人，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流好手，這小姑娘年紀輕輕能有此修為，定然是修習了逍遙秘笈的緣故。歐陽鋒心裡已經有七八分相信梅歆的話了。
「你們也知道，我師父生性驕傲，就算你們把他折磨死了，他也不會跟你們說半點關於秘笈的事。」梅歆也閉上了雙目，她終於明白自己落淚不止的緣故，不光是傷心難過，還因為自己中了毒。
「你們答應我不要再折辱我的師父了，我才放心告訴你們秘笈的事。我和師父一起找到的逍遙派秘笈，師父都盡數傳給我了。每一章每一節不用看書，我都倒背如流。」梅歆說道，閉上眼睛果然好一些，看來，師父和自己中的毒是同一種。「你們把解藥放在師父的床頭，然後帶著我遠遠離開這裡。你們掌握著我的小命，我是識時務的人，一定會把逍遙派秘笈默給你們。怎麼樣，這個交易做不做？」
陳玄風站了起來，低著頭摸不清想法。他自然知道梅歆修習了逍遙派秘笈，並且水準還不錯。但是，他私心裡是想單獨拷問梅歆的。沒想到梅歆為了保住師父，願意犧牲自己，主動說出自己精通逍遙秘笈一事。
「你們可以把我師父綁起來，這樣師父醒來，一時之間也不能追過來。你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離開中原。」梅歆冷靜地說道。歐陽鋒看了一眼她，想了想還是同意她的建議：這小姑娘再厲害，還是比黃藥師好對付多了。剛才他就拷問了黃藥師多時了，確實是啃不動的一塊硬骨頭。
梅歆要求歐陽鋒將解藥放在師父枕頭的旁邊，歐陽鋒將黃藥師綁住，解毒了的黃藥師一時半刻也無法恢復過來掙開繩索。
「歐陽先生，我對這梅若華比較熟悉，不如我還是跟著吧。省得她到時候出了什麼么蛾，我也可以從旁盯著。」陳玄風擔心自己兔死狗烹，連忙狗腿地說道，說著，就狠狠地瞪了梅歆一眼。
「你這小子，跟著吧，少不了說好的你那份。」歐陽鋒嗤笑地看了陳玄風一眼。「至少這桃花島還要靠你才能走出去呢。」
梅歆冷冷地看了陳玄風一眼，想不到他竟然會勾結歐陽鋒一起。不然歐陽鋒即使有心，也無法進得桃花島。
作者有話要說：。。。什麼也不說了，抱頭滾遠了。
第四十六章
「陳玄風，你把幾位師兄弟怎麼樣了？」梅歆閉目問道。
「師妹，你放心，我把他們打暈了綁在停雲軒的地窖內。待師父醒來，自然會救出幾位師弟的。」陳玄風答道，儘管梅歆閉著眼睛，他也還是有點心虛，不敢看向她。
「他們沒有中我和師父這種古怪的毒吧！」梅歆焦急地問道，這歐陽鋒心狠手辣，不知道給了幾個師兄弟什麼苦頭吃。
「小姑娘，這個毒不是為了你和黃藥師，我還捨不得拿出來用呢，哪有那麼多給你那些師兄弟用。當今天下，也就只有你師父還值得我用這瀟然淚了。」歐陽鋒說道，臉上帶著不屑之意。
「這是什麼古怪的毒，為何讓人流淚不止？」梅歆簡直要內傷了，這歐陽鋒說得自己被他下了毒，好似還是受了他的抬舉一樣。
「這是我白駝山莊一位祖師奶奶研製出的瀟然淚，到我手裡就只剩下這兩顆了，已經被你和你師父用了。日後你自然就知道它的妙處。」歐陽鋒擊暈了梅歆，示意陳玄風帶路，三人乘船離開了桃花島。
白駝山並不高，浩浩秋風吹過，山莊拱形門前的石板路落上了厚厚的黃葉。一名老僕見到主人歸來，忙不迭地拉開了鏤空大鐵門。
梅歆想像中的白駝山莊，應該坐落在一片被白雪覆蓋的荒蕪空曠高山，是一座江南水鄉風格的陰森庭院。豈知眼前卻是被蕭疏的落葉林掩映的帶著中亞風格的空曠園林，山莊主建築由平整的石頭堆砌，修建得十分宏偉，窗子則是雕鏤精細的拱形窗，大門前一排長著鐵針的高大松樹。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帶我回西域，你不怕我師父追來西域夷平你的白駝山莊。」梅歆跳下駱駝說道。「我原以為你會帶著我遠遠地逃到沙漠草原呢。」
「你就那麼確信你的師父能夠打贏我？現在我得了逍遙派的的《小無相功》，不愁天下無敵了。」歐陽鋒傲然說道。「況且你師父的毒，一年半載的也解不掉。」
「什麼？你那次給我師父的竟然不是解藥？！白駝山莊主竟然食言而肥，不怕天下人笑話。」梅歆怒道。
「瀟然淚的珍貴之處就在於兩位有情之人一同服下，即便一方服下解藥，如果另一人不服下解藥的話，這毒也不能完全解開，除非二人都服下解藥。所以，你就乖乖地待在我白駝山莊吧。」歐陽鋒說道。
「你！《小無相功》的最後三章我突然記不清了。容我再回想幾天。」梅歆要被氣死了，就知道這歐陽鋒沒那麼好打發的。當初那麼容易就放過師父離開桃花島，原來還有後招的。
「哦？那明天毒發的時候不要求我要解藥。」歐陽鋒說道。他雖然不給梅歆瀟然淚的解藥，卻是有另一種藥可以緩解毒發時的痛楚，算是一種控制梅歆的手段。一路上梅歆也被他逼得陸陸續續地寫下了不少經過她深加工的小無相功內功口訣。
「待會見到我大嫂，你知道該怎麼說的。」歐陽鋒說著，也下了駱駝。
「我自然知道的。」梅歆目光渺遠，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果說歐陽鋒有什麼死穴的話，就是這位歐陽大嫂了吧，難怪歐陽鋒不管黃藥師會不會追過來，也一定要回白駝山莊。
「你哄好了她，我便給你七天的解藥。你要是玩什麼花招，別怪我讓你生不如死。」歐陽鋒帶著三人進入莊內大廳。僕人通報了之後，歐陽大嫂迎了出來。幾年未見，歐陽大嫂似乎豐腴了一些，不再是那般弱不勝衣的模樣，臉上也有了些血氣。
「大嫂，這兩位是桃花島黃島主的兩位高足，早年在太原府曾見過的。大嫂可還記得。」歐陽鋒對歐陽大嫂溫言道，素來不苟言笑的臉上也帶上了笑意。
「歐陽夫人，我不慎被師父的仇家下了劇毒，幸好遇到了歐陽先生願意為我解毒，因此來貴莊叨擾一段時日，希望歐陽夫人不要介意才是。」梅歆笑道。
「這麼俏麗的小姑娘自然還記得。白駝山莊一年半載也見不到幾位客人，今日難得有貴客客上門，可要好好款待呢。」歐陽大嫂估計也是在山莊內悶得慌了，見到梅歆二人都高興無比，又是吩咐管家盛宴款待，又是命侍女收拾客房，還喊了一臉不耐煩的歐陽克出來見客。
歐陽鋒去整理莊內事物，晚飯只有歐陽大嫂母子、陳玄風和梅歆四人。
眾位女僕流水般端上新鮮的蔬果，並一些做工精細考究的江浙菜。梅歆一路上吃了太多的以麵食和牛羊肉為主的西北食物，原本以為白駝山莊也是西北菜為主的，想不到竟然是久未吃到的江南菜色，不由有些驚喜。
「大驚小怪，我娘是江南人，做這些菜是小菜一碟。」歐陽克白了一眼梅歆說道：「跟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似的。」歐陽克今年也十三歲了，骨架寬大的混血少年，輪廓是歐陽鋒的少年版，五官卻肖似其母的秀麗，白皙的膚色更顯唇紅齒白。
「克兒不可無禮，這位姊姊乃是桃花島黃島主的高徒，還不快向梅姊姊賠禮。」歐陽大嫂訓完兒子，又對梅歆歉然道：「犬兒無禮，梅姑娘不要往心裡去。」
「沒關係，小孩子嘛。」梅歆笑道。坐在下首的陳玄風聽到這句，轉頭過來看了梅歆一眼，梅歆見到他的目光，也自然地回視了他一下，倒叫陳玄風一愣。
「阿克，不知道白駝山莊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兒的。我托你叔叔的福，要在山莊住上一段時日，真愁這山裡沒什麼好玩的呢。」梅歆悶悶不樂地說道。
「玩兒什麼玩兒，天天在這山裡都要悶出病來了。」歐陽克聽到這話明顯煩躁了。
「山居蕭索，我每日裡督促克兒讀書而已。姑娘若是閑著無事，也可以與克兒一同讀書習武呀。或者陪我繡繡花，說說話兒。」歐陽大嫂說著，給歐陽克夾了一筷子菜。
「不吃了！」歐陽克一摔筷子，走出了大廳。
「這孩子。」歐陽大嫂夾菜的手停在半空——這明顯是一位對問題少年無可奈何的媽媽呀。
「沒事兒，阿克可能是平時玩伴兒太少了，在山莊裡拘得慌，待會我去找他說說話。」梅歆連忙勸慰歐陽大嫂。
梅歆吃過飯，命僕人帶著自己去到歐陽克做晚課的書房，歐陽克正在書桌前看書。
「你來做什麼，出去！」歐陽克見到梅歆，一臉不待見地說道。
「我本來想找你一起玩兒的，沒想到你這麼無趣。果然是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山莊裡，成天的被關著，憋壞了。」梅歆說著，翻了翻書架上的書，接著說道：「變成死書呆，榆木腦袋了。」
「你說誰是死書呆，榆木腦袋！」歐陽克被梅歆激怒了，緊緊地皺著眉。
「就說你，連玩都不會玩，丟不丟人。」梅歆不屑地說道：「想不到白駝山莊的少主這麼無趣，還是桃花島好玩。」
「嘿！你倒是說說你們桃花島有什麼好玩的呀？！」歐陽克丟了手裡的書本，滿面怒色地走到梅歆面前說道。
「要說我們桃花島，你們白駝山莊那是拍馬也趕不上的。」梅歆說著，拿出一袋玻璃珠，說道：「這個你玩過嗎？」
「我道是什麼呢，琉璃珠，我這裡有好些呢。」歐陽克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檀木匣子，裡面滿滿地放著一盒琉璃珠，在橘紅色宮燈下幽幽地亮。「果然是鄉巴佬，見到什麼都稀罕。」
「那太好了，明天我教你怎麼玩兒。」梅歆一笑，合起了檀木匣子，走出書房。
「故弄玄虛！」歐陽克返回座椅，懶懶地捧起書本，一隻手卻打開檀木匣子，撚起幾顆琉璃珠在手裡轉動把玩。
作者有話要說：被編輯趕來更新了。
昨晚熬夜寫的，姑娘們輕拍。。
目前生活不穩定，不過打死也不會棄坑的、
第四十七章
山莊的庭院內，梅歆扣住一枚淺紅色的玻璃珠，瞄準將前方一顆透明的玻璃珠，彈出手中的玻璃珠，那透明玻璃珠便被骨碌碌擊進洞中。
「你怎麼每次都能贏？」歐陽克困惑了，「是不是你用內勁了，不對呀。」自己也暗暗用了內勁，都沒她那麼准，自己每十次只能擊中四五次而已，而梅歆則每次都能擊中。方才梅歆已經贏去了他十多枚琉璃珠了，一匣子琉璃珠被她贏了一小半去了。
「我中了毒，哪裡能用上內勁。別打不贏就找藉口。我看你剛才應該用了內勁吧，還比不過我一個中毒了的人。」梅歆斜著眼睛看了歐陽克一眼。 「哎~你們白駝山實在太無趣了啊。打個琉璃珠都沒有對手。」桃花島的彈指神通，第一要緊的便是眼力與巧勁，不知道強了歐陽克的暗器功夫多少，打個玻璃珠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你！等著瞧。」歐陽克再一次被梅歆氣了個半死。
「師妹，歐陽先生有請。」陳玄風在一旁說道。
梅歆隨陳玄風往後院走去，低聲說道：「桃花島大弟子竟然做了白駝山毒物的走狗，師父這些年的栽培都浪費在狗身上了。」
「那還不是師父太過偏心，何以只將逍遙派的秘笈傳于師妹你。」陳玄風說道。「我是桃花島的大弟子，按理說應該先傳給我才是。」
「那秘笈是我和師父一起找到的，自然最先就有我的一份。或許師父也打算這次回桃花島就傳於你們幾個的。哪知道有人竟然一刻都等不得了，勾結了外人一起害了師父，做了欺師滅祖的勾當。」梅歆說道。「你也不怕日後師父找你算帳。」
「師父現在中了毒，等我和歐陽先生練成了《小無相功》，自然不怕師父一個廢人。」陳玄風淡淡道。「昨天歐陽先生不是說了，只要你的毒不解，師父的身上的毒就沒辦法完全祛除。」
「你以為師父就練了逍遙派的《小無相功》嗎？這次我們去大理，還找到了……」梅歆說了一半，眼珠一轉又說道：「總之師父的武功比你們想像的還高深許多，你們別妄想贏過他，只待他解了毒，就是你們的死期到了。」
「還找到了什麼。」陳玄風見梅歆臉色有異，只道是梅歆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這歐陽鋒的走狗，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梅歆冷著臉說道。
「說！」歐陽鋒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梅歆眼前，掐住她的下頜說道。
「你…不怕歐陽大嫂看到了。」梅歆斷斷續續地說道，被歐陽鋒掐得喘不過氣來。歐陽鋒的手果然鬆開了，說道：「梅姑娘，解毒的時間到了，我們到山莊的靜室說話。」
歐陽鋒三人到了山莊後院的一間靜室，應該是歐陽鋒日常練功的所在，十分寬敞。
「說吧，你和黃藥師在大理找到了什麼。」歐陽鋒坐下說道。
「自然是找到了比《小無相功》厲害一百倍的武功秘笈。」梅歆也坐了下來。「你就等著我師父過來，把你白駝山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殺個精光吧。」
「今天便是毒發的日子，你還這麼嘴硬。」歐陽鋒笑道。
「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不會求你的。」梅歆硬撐著說道。「師父會給我報仇的。到時候有你白駝山上下一百多口人給我陪葬，我也不虧了。」
「你還不知道吧。」歐陽鋒慢慢說道，「你師父雖然解了毒，本身不會再毒發。可是你每次毒發的時候，他也會一樣難受。你流淚，他也控制不住會流淚，你痛得抽筋時，他也一樣的感受。」
「你這混蛋！」梅歆坐不住了，今日的毒發準時到了，渾身無力的感受又來了，她捂著臉，不讓眼淚流出來。「師父……」
「說吧，告訴我你師父在大理找到了什麼，這份七天的解藥，就是你的。」歐陽鋒捏著一顆丸藥說道。「難道你想你師父和一樣毒發，難受嚒？！」
「師父……師父在大理遊歷的時候……找到了少林派失傳已久的……」梅歆痛得話都說不清楚了，發著抖，縮住了肩膀，師父也在跟自己一樣痛啊。
「少林派的什麼！」歐陽鋒眼中精光大盛，掐住梅歆的下巴，喝道：「快說！」
「易筋經……」梅歆身上冒出大顆的冷汗，小臉更是蒼白得可怕，仍勉力說道，「解藥給我……我把經書默給你，我不想讓師父和我一樣痛。」
「小丫頭，早點這麼聽話不就好了，一定要吃苦頭。」歐陽鋒滿意地一笑，將解藥遞給梅歆。「陳玄風，盯著她默書，別讓她耍什麼花招。」
陳玄風稱是，心中也暗自高興，這樣就可以在一邊看到整個經書的內容了。
「莊主，歐陽夫人在前廳擺好了飯，請您和梅姑娘、陳小哥一起過去用餐。」一名白袍侍女過來通傳道。
「知道了。」歐陽鋒轉頭對梅歆說道：「走，先去吃飯，下午再默經書。」
**
梅歆服了藥，中毒症狀緩解了許多，顫抖著站了起來，和歐陽鋒，陳玄風一起到前廳用飯。
「梅姑娘，今天可好些了，臉色怎的還是那麼蒼白。」歐陽大嫂知道今早梅歆和歐陽克在一起玩了一個上午，自己的兒子是怎樣的脾氣她自然知道，難得有一個和他玩得來的同齡人，歐陽夫人很是高興。
「多虧了歐陽先生……我已經好多了。」梅歆笑道，和歐陽大嫂一同坐下。
「天氣冷了，我燉了羊肉湯，梅姑娘多喝點暖暖肚子。」歐陽大嫂為梅歆舀了一碗湯。
「多謝歐陽大嫂。」梅歆謝道，用銀勺喝了幾口，又對歐陽克說道：「阿克，你也喝一碗吧，味道挺好的。」
歐陽克自然不理她，倒是歐陽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梅姑娘，眼看快要下雪了，下午我倆一起做做針線，我給你做一套斗篷吧，看你這身子單薄的。」
梅歆看了歐陽鋒一眼，見他並無異議，想來他對歐陽大嫂是千依百順的，不會駁斥她的這種小要求，於是也說道：「好啊，那我先謝過歐陽夫人了。」
梅歆之前默給歐陽鋒的《小無相功》雖然被她偷工減料，顛三倒四地亂寫了不少，可歐陽鋒是一代武學宗師，天資聰穎，天賦過人，保不定他也能把這本亂七八糟的《小無相功》練成。
《易筋經》是佛門武功典籍，需要較高的佛學造詣才能讀懂，練成。原著中的梅超風不就是不理解道家經要，才不能順暢地練習《九陰真經》嚒？歐陽鋒不懂佛學，梅歆也更好胡編亂造，想必這修訂版的《易筋經》更能加快歐陽鋒走火入魔的腳步。
不過，梅歆也不知道師父什麼時候能解好毒養好身體，來西域救自己，所以能拖一日是一日吧。她現在努力和歐陽大嫂母子打好關係，也是為了拖延時間的緣故。不然歐陽鋒得到所有的武功典籍之日，便是自己斃命之時。
吃完午飯，歐陽鋒與陳玄風自去修習《小無相功》，梅歆在二樓的廂房陪歐陽大嫂做針線。
**
深秋時分，下午的時候天色也是有點昏沉的，天上是厚厚的雲層。光線不好，歐陽大嫂命侍女點燃了十幾盞燈，屋子裡頓時亮堂堂的。冷風在外肆虐，氣溫很低，屋內燒起了火盆，也就不冷了。
歐陽大嫂拿出幾卷上好的皮毛，錦緞，兩人對坐在燈下鋪開錦緞，量尺寸、裁布。不多時窗外竟然飄起了雪，細細密密地落到窗前高大的松樹上，不一會就為蒼翠的松枝添上了雪白的顏色。清冷的雪氣被冷風挾到室內。
「今年的雪，下得這樣早。」歐陽大嫂說道。侍女欲走到窗前關窗，卻被她制止了：「就這麼開著吧，也不冷，今冬的第一場雪呢。」
「我們白駝山，下了雪，封了山，再出去就難了。一個冬天都呆在我們莊子，怕是要悶壞了梅姑娘。」歐陽大嫂笑道：「我倒是習慣了。」
「怎麼會，有歐陽大嫂陪著，還有阿克一起玩，不會悶的。」梅歆說道，思緒卻放遠了，雪下得這樣早，師父過來豈不是很不方便，路途這樣遠，這樣難走。白姑姑會陪他一起過來的吧。說好的九月初八，都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梅歆一面亂想著，一面問歐陽大嫂一些白駝山莊的事情，知道白駝山往南數十裡便是一座小鎮，再過去，便是沙漠了。周圍除了山，就都是草原，沙漠。
下起雪來，師父要怎麼走草原，過沙漠，越高山呀。師父的毒解得怎麼樣了呢，經得起長途勞頓嚒？到了白駝山莊能打得過歐陽鋒嚒？
梅歆憂心忡忡地縫著布料，卻聽歐陽大嫂說道：「梅姑娘，你是被我二弟擄來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更。。。
第四十八章
「歐陽夫人……」梅歆想到歐陽鋒的威脅，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
「罷了，你不說我也知道的。」歐陽大嫂摒退了二位侍女，接著對梅歆說道：「你中的毒就是我小叔所下的吧。他這個人我清楚得很，怎麼可能會給一個不相干的人解毒。」
梅歆想了想，反正她都猜到了，又不是自己跟她說的，歐陽鋒也不能怪自己，於是點了點頭。
「你中的何種毒藥，不若趁著大雪還未封山，我替你向我小叔求情，讓他放你出去吧。你師父桃花島主乃是江湖上的一代豪傑，若是和白駝山莊結怨，不知道這怨仇何時才能解開了。」歐陽大嫂說道。
「歐陽夫人，恐怕歐陽莊主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我。他給我下的毒，叫瀟然淚，據說，是一種極珍貴的毒藥。」梅歆說道。以師父的性子，和歐陽鋒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歐陽鋒久在江湖，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必定不會因為歐陽大嫂求情就放過自己的。
「瀟然淚，呵呵……竟然是最後的兩顆瀟然淚。」歐陽大嫂聽到這個名字竟然愣怔了一會兒，半晌才收斂了情緒說道，「這個藥我知道，我把解開的法子告訴你吧，就是幾種藥材極難收集。這個解藥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解毒的，但是頗有些傷身。另一種解毒方法麻煩些，配製起來費些時日，服藥的時間也長一些。」
「歐陽夫人，一時之間我也離不開這裡，也不知道我師父追過來了沒有，歆兒只有麻煩夫人替我配製解藥了。」梅歆說道，覺得歐陽大嫂的態度稍微有些奇怪，可能是這藥牽扯到她自己的陳年往事吧。
歐陽大嫂在一邊的桌子上，用墨筆寫好了一張方箋，遞給梅歆，神色複雜地說道：「不知道你師父何時到來，這張方子你收好吧。我這裡慢慢想辦法替你配藥，希望能找到那幾味藥草。」
梅歆取過來一看，方箋上寫著絕意花、斷思草、忘情藤等數種從未見過的古怪藥名。她向歐陽大嫂道了謝，把方子貼身收好。
接下來的幾日，梅歆的激將法奏效了，她迅速地和歐陽克結成了玩伴。一開始歐陽克找梅歆比拼彈玻璃珠，後來找梅歆玩棋牌小遊戲，有時候還拉上歐陽夫人。
歐陽夫人也樂於見到歐陽克向個普通的少年一樣，而不是成天暴戾地沉浸在練武之中，偶爾有個玩伴，樂一樂也好。歐陽夫人身體不好，看著歐陽克開心，自己仿佛也高興幾分。
天寒地凍的時候，生起炭火，在室內玩牌下棋，說說笑笑，不是比練武好多了？！歆兒說的沒錯，克兒就是在山莊內悶壞了，脾氣才那樣壞，動不動就鞭打虐待下人。
梅歆只是偶爾找時間把易筋經默給歐陽鋒，還一定要在他的百般威逼之下才寫。歐陽鋒見梅歆總是找藉口和大嫂還有歐陽克一起玩，言辭中滿是推諉之意，竟然沒有對梅歆默寫的《易筋經》存在疑心。
一個月後，梅歆終於磨磨蹭蹭地默完全本《易筋經》。冬日漫漫，他吩咐了陳玄風盯著梅歆，就一直呆在莊內閉關研習《易筋經》。
**
燒得熱熱的炕上，歐陽大嫂、歐陽克、梅歆還有一位歐陽夫人的貼身侍女一起坐在炕上打馬吊。另一名侍女端上瓜果點心，並幾杯釅釅的香茶。
「你又贏了，作弊了吧。我看看。」歐陽克嚷嚷道。「我上桌後就贏了一局。梅姊姊你也太狠了。」
「喂，輸不起就輸不起，不要污蔑我啊。」梅歆笑道。「快拿銀子過來。」
「沒可能的，我的牌那麼好。」歐陽克推倒了桌上的麻將，「再來一盤。」
「好了，再打幾盤克兒你要開始看書了。不要太貪玩。」歐陽夫人笑著說道。
「看什麼書，我又不去做狀元。」歐陽克小聲嘟囔道，眉毛打著結。
歐陽鋒閉關出來，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場景，喝道：「克兒，你這日子過得也太鬆懈了，也不怕武功全荒廢了。你可是白駝山唯一的後人，下一代的莊主，怎麼如此耽于玩樂。」轉頭又對歐陽大嫂說道：「嫂嫂，你也太縱著克兒了。」
「叔叔，克兒是我的兒子，怎麼栽培是我的事。」歐陽大嫂不悅道，她最見不得兒子打打殺殺的。
「嫂嫂，你總是說這樣的話。反正我是把克兒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看的。」歐陽鋒見梅歆等人也在，就沒有再說下去。
「克兒，去練功。」歐陽鋒對歐陽克說道。
「是，叔父。」歐陽克對歐陽鋒十分敬畏，下了炕，便往練功房去了。
歐陽鋒帶著梅歆出了歐陽大嫂的居所，來到莊園後的庭院，庭院內四處皆是冰雪琉璃世界。
「怎麼，發現經書是真的，想著狡兔死走狗烹了。」梅歆無畏地笑道。
「少林派武功果然博大精深，我研習了十多天，竟然不能完全讀懂其中的意思。」歐陽鋒疑惑道。依稀是比《小無相功》更霸道一些的武功，也更難修習。
「哼，那是你太笨了才看不懂。」梅歆嗤笑道。
「那你可能讀懂？」歐陽鋒問道。
「我也只是強記下來而已，我師父自然是看得懂的。我要是能看懂，還會被你控制，完全沒有還擊之力。」梅歆笑道，「所以這經書送給你，你也沒用。西毒歐陽鋒，竟然是廢物歐陽鋒。」
歐陽鋒原想一掌斃了梅歆，想到她可能還記得其他厲害的武功，沒有被挖掘盡，還是忍住了。
「呵~你一掌斃了我啊，看你怎麼跟歐陽大嫂交待。」梅歆說著，踏著雪施施然離開了花園。
在白駝山莊半點師父的消息也沒有，梅歆焦急無比。從九月初五被擄走，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江南到塞北，一個多月的時間應該夠了。難道師父不知路途，自己在來的途中停留的最後一站留下了標記的呀。就算師父花一個半月的時間到了西域，在附近搜尋一番，最多也就數日的功夫。師父到底怎麼樣了？為何還不來救自己。師父不會不來的，除非……想到這裡梅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歐陽夫人說第一種解毒方法頗為傷身，不知道師父吃了那藥丸，是什麼程度的傷身呀。
還是自己想辦法逃出去，再看看怎麼回事吧。
**
西域的冬天特別漫長，從去年十月下第一場雪以後，一直到過年，雪滿白駝山，封住了路，不能出去。除了負責採買的隊伍偶爾想辦法出去一趟，補充日常用品以外。
歐陽鋒被梅歆擠兌了一番之後，繼續閉關，誓要把《易筋經》練成。而陳玄風也經常躲起來練功。
「歆兒，這顆藥吃了以後，你身上的毒應該解得差不多了。」歐陽夫人笑道。歐陽鋒的藥房鑰匙只有他自己，還有歐陽克有。她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能進到藥房取走那幾味稀有的藥材。
「多謝歐陽夫人費心了。」梅歆說道。「等歆兒以後有機會，一定再來拜望歐陽夫人。」
「眼前依然大雪滿山，你這要如何出得去。」歐陽大嫂擔憂道。「不若等到開春，雪化了再出去，路上也方便行走。」
「沒關係的，等我解了毒，休養幾日，武功恢復好了，這點雪都不成問題的。」梅歆自通道。開春最少還有兩個月呢，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實在擔心師父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以至於到現在都沒有趕過來。歐陽鋒的話不能盡信啊，誰知道那天他留給師父的是不是真的解藥。就算是真的解藥，吃了還不一定好。
「咿，你要走了？不如帶著我一起走，我們一起去外面玩玩吧。」歐陽克推門進來說道。适才他見到母親的幾位侍女都在門外呆著，不知道母親在做什麼，因此悄悄地走上前來，卻聽到了這麼一番話。
「克兒！」歐陽大嫂見到歐陽克走進來，驚了一下，連忙說道：「你跟著梅姊姊出去做什麼，外面冰天雪地的。」
「是啊，我是有急事才出去的。外面都是冰雪世界，路太難走了。不如等到陽春三月，你再來桃花島找我玩啊，我們有好幾個師兄弟一起，桃花島三四月開滿了桃花，很漂亮的。」梅歆說道。「你來了以後，我請你到臨安街上吃遍那裡的特色小吃。」
「那好吧。以後有機會我去桃花島找你玩。」歐陽克怏怏道，現在他也有點捨不得梅歆走了，像娘親說的一樣，自己難得有個玩伴兒。
「我這次偷偷離開，你先不要告訴你的叔父啊。他現在正在閉關練功，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為好。總之，替我多瞞幾日吧。」梅歆交待道。
歐陽克都一一答允了。
幾日後，梅歆跟歐陽大嫂告辭，歐陽大嫂送了梅歆一些銀兩，給她打好包袱，送她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彌補端午期間斷更的錯，今天兩更，耷拉著頭求虎摸。。。
第四十九章
梅歆混在採買隊伍中出了白駝山莊，跟著走了一截之後，便單獨行動了。現在她的武功差不多也恢復了，翻山越嶺什麼的，都不在話下。
梅歆到了白駝山幾十裡外的小鎮，有些怕自己和師父走錯過了，在鎮上打了個轉兒。她沒見到師父的蹤跡，倒是一家小店前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梅歆奔過去一看，居然是白姑姑，她走到白姑姑跟前說道：「姑姑！您怎麼來這裡了，我師父呢？！」
「歆兒，你沒事就好，你師父他……」白姑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麼說。
「我師父怎麼了，是不是毒還沒有解清，還是身體沒有養好，怎樣，嚴不嚴重。」梅歆焦急地說道。「師父沒能來西域救我，肯定還很嚴重吧。」
「那天我到了桃花島，只見到你師父中了毒，被綁著，好生狼狽。我喂他服了放在枕邊的藥，那毒一時半會也不能解清，後面也時常發作。我照顧了他一段時日，見他的情形好了一些，便出來尋你。一日偶然在路邊的客棧見到你留的標記，就跟著尋到了西域。哎，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你回了桃花島就知道了。」白姑姑搖頭道。
梅歆聽了這話，更是焦急得不行，又問了幾個師兄弟的情況，只說全部被黃藥師趕出師門了，不知所蹤。
「見到你沒事就好了，我們一起回桃花島吧。」白姑姑說道。
梅歆見到白姑姑，心裡也稍微安心一些，若是歐陽鋒追過來，自己這裡也有個幫手。
白姑姑陪著梅歆星夜兼程回到了江南，因為走的都是較為偏僻的道路，所以一路上都沒被歐陽鋒找到。
歐陽鋒不知道梅歆已經解毒成功了，沒把她放在心上，待知道她逃走以後，倒是出來找尋過一段時間，但是沒有找到。歐陽鋒忌憚黃藥師，也不敢在桃花島附近徘徊，梅歆算是逃跑成功了。
**
白姑姑送梅歆在海邊雇了船，對她說道：「到了桃花島地界兒，咱們便算是安全了。姑姑有事先回了，你到了桃花島，見了你師父，無論他說什麼，你都先應著，不要忤逆於他。」
梅歆見她這一番話說得奇怪，欲要再問，卻發現白姑姑轉身離開了。
梅歆惴惴不安地登上桃花島的碼頭，去年九月初五那一日回桃花島的高昂興致蕩然無存，只剩下強烈的不安。
島上到處都是枯枝敗葉，也無人打掃，加之天氣寒冷，四下裡一片衰頹氣象。梅歆走入桃花陣，發覺陣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好在跟著師傅學了這麼長時間的陰陽五行陣法，勉強也能走得進去。
到了桃花陣的陣心，梅歆竟然發現自己走不出去了，桃花島怎麼了，師傅怎麼了，梅歆想到白姑姑一路上的神情，還有那一番話，心裡十分的迷惑，運功喊道：「師父！師父！是歆兒啊，歆兒回來了。」
可惜半天也沒有回音。梅歆在桃花陣內走了半天，發現還是走不出去。桃花島的佈防變了，也好，再沒有外人能隨便進來了。天色黃昏了，冬日的海風呼嘯著吹向桃花島，大片桃樹在寒風中顫抖著枝幹。
「師父！師父！你聽得到嚒，你在桃花島嚒，是歆兒啊。師父你身體好些了嚒？」梅歆朝藥師精舍的方向喊道，心中升起絕望的感覺。
「何人在此喧鬧？！」終於聽到師父的聲音了，可是為什麼這麼不對勁。
「師父，是我。」察覺到情況不妙，梅歆不自覺地聲音都黯然了幾分。
「我沒有徒弟，你是從何處來的。我記得桃花島並沒有你這麼一個弟子。」黃藥師立在東南方一棵桃樹的樹梢，帶著疑惑的神情說道。
「師父，我被歐陽鋒擄走了幾個月，您就不記得我了嚒。」梅歆懵了，瞬間就流出了眼淚，哽咽道，「師父，您不記得我了。我確實是桃花島的弟子，我在停雲軒長大，後來，靈風師弟給我修了一座落梅軒，我才搬進去，就被陳玄風下毒……嗚嗚……」
「我有點印象了，幽羽曾經跟我說起過。她說我有一位女弟子，還問我那個女弟子去哪裡了，可惜我完全沒有這個印象了，難道就是你？」黃藥師沉思道。「算了，費盡心思養那麼多弟子，還不是出了背叛師門的禍害，養來有什麼用？你走吧，我桃花島不需要弟子。」
「師父，我和乘風、靈風、眠風並沒有背叛師門啊，為何要逐我們出師門？」梅歆淚眼問道。「師父，您何故要驅逐我們這些沒有犯錯的弟子。」師父，還有您親口許下的婚約啊，也忘了麼。
「今日不背叛師門，難保明日不背叛師門，你走吧，其他的幾個都走了，你也走吧。我根本不記得你了。」黃藥師悵然道。「你能走進這桃花陣的一半，說不定真的是我以前的弟子。我也不傷你，你走得越遠越好。」
黃藥師正欲飛離，卻被梅歆抓住了袖子。他正欲拂開梅歆，卻見到她仰著臉看著自己，小臉上淚痕滿面，寫滿傷心欲絕，不知何故竟有些不忍心。
「師父，讓徒兒留下了服侍您吧。您一個人在島上，不也孤零零的沒個人照顧。」梅歆懇求道。
她明白了當初歐陽大嫂所說的第一種解藥的後果，也明白了白姑姑的欲言又止——師父服下解藥之後就忘記了她。可她沒忘記，她會讓師父慢慢想起來的，她還會和師父一起在桃花島上雙宿雙棲，神仙眷侶的，一定會的。
黃藥師思索了一番，說道：「好吧，你就留下來。不過你不能算我的弟子了。」
「那我就做師父的丫鬟，給師父做飯洗衣，鋪床疊被。」梅歆帶著眼淚露出一個微笑，悽惶地說道，深怕師父不同意。
黃藥師皺了皺眉說道：「好吧，可不許吵我，我喜歡清靜。」
「是，師父。」梅歆打點起精神，跟著師父走出桃花陣，回到久違的藥師精舍。幾個師兄弟都不在，顯得格外冷清，一別幾個月，桃花島已是天上人間，換了模樣。
梅歆心中黯然，對師父說道：「師父還記得那日陳玄風勾結歐陽鋒偷襲桃花島的情形嚒？」
「自然還記得。你不要再叫我師父了，我說了桃花島不再有弟子。還有，你叫什麼名字。」黃藥師問道。
「我叫梅歆。島主既然還記得那日的情形，何以不記得我了呢？」梅歆忍下心痛，問道。師父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呵呵，很好，歐陽鋒，這筆賬先記下了。
「難道是你撒謊騙我？你跟他們也是一夥的？！你來桃花島有何目的？」黃藥師疑道，上下打量著梅歆，只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當然不是跟他們一夥的，他們以為我有逍遙派的秘笈，所以劫走了我。我跟島主一樣中了毒，後面機緣巧合之下解了毒，就回來了。」梅歆試圖和師父說起那日的情形，喚起師父的記憶。
「你不要說了，好些事情我都記不清了。你下去吧，準備好晚飯。」黃藥師有些不願意和梅歆說起這些了。按照他的性格，是不會留下來歷不明的梅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留下了她。
「是，島主。」梅歆走到廚下，做了一桌師父最愛的菜，擺到藥師精舍的飯廳內，喚了師父出來吃。
黃藥師見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心裡對梅歆的疑慮去掉了幾分，對她說道：「你以前真是我的弟子？」
「是的，我和乘風同一年來的桃花島，如今已經七八年了。」梅歆答道。「我也是被陳玄風害的，不然現在還是師父門下的弟子。」
「你坐下一起吃吧。」黃藥師默然道。他實在是被徒弟傷到了心，憤怒加心灰意冷之下趕走了所有的徒弟。幾個弟子拼命請求留下，也沒能打動他。梅歆這姑娘來歷不明，他雖然莫名就對她有點信任，可仍然有些不放心。他現在是一個徒弟都不想要了。
「島主被歐陽鋒和陳玄風下毒偷襲，沒有想過何時報仇嚒？」梅歆邊吃邊問道，「我被歐陽鋒擄走白駝山莊後，被逼默寫了《小無相功》給他，不過，大部分內容都是胡編亂造的多。還有一本《易筋經》，我也是顛三倒四的寫給他的，可笑他還專門閉關研習。」
「你也知道這兩本秘笈。」黃藥師再次困惑了，「我也記不清哪裡來的這些秘笈了。我原打算身體完全休養好了，毒性不再發作了，再閉關一段時間，就去西域找歐陽鋒算帳。」
「島主的毒性是何時起不再發作的？」梅歆問道。師父把跟自己相關的事情都忘記了。
「約莫一個月以前吧。」黃藥師說道。卻正是梅歆解完毒，逃出白駝山莊的那段時間。
師父不耐煩再說話，梅歆也就不再多問了，兩人各懷心思地吃完了一頓飯。
作者有話要說：
豆頂著鍋蓋滾了。。。。
第五十章
冷色的月光在積翠亭前的竹影間落下,在平整的坪上投下明月如霜。積翠亭的桌椅,亭柱，圍欄都變黃變舊了不少,在月光下泛著潤澤的光。
陪伴師父幾日了，師父也絲毫未能想起自己來,對自己滿是疏離戒備。梅歆走到亭內坐下,心中難受，起身折了亭畔的一杆翠竹，用匕首斫去了枝丫，製成了一管簡陋的洞簫。
梅歆坐在亭內的竹椅上,吹奏了起師父在琅嬛福地教自己吹過的曲子。回想起和師父一起在劍湖畔的日子，真是恍若隔世了。
黃藥師走到綠竹林外，忽聽得一陣清冷的簫聲傳來,卻是自己譜曲的《竹外濤》，島上沒有外人，只有今日過來的梅歆，想不到她還會吹這首曲子。黃藥師駐足聽了一會兒，走出來說道：「簫聲未免太哀淒了一些。」
「師……島主。」梅歆欲要叫師傅，想起師傅的交待，還是稱了一聲島主。「島主的功力恢復了幾成，這次去西域可有勝算？」
「你可是試探於我？」黃藥師冷聲說道，他對梅歆的懷疑始終沒有去掉。
「島主，當年我們一起去天山縹緲峰取得逍遙派秘笈，您早就把天山折梅手、小無相功、淩波微步等武功秘笈傳授於我。」梅歆緩緩說道，「其餘的生死符、北冥神功等功夫，因為您擔心我一時間學得太多，反而學不精，所以沒有一道傳授於我。」
「所以你是回來助陳玄風取走生死符和北冥神功的？」黃藥師說道，畢竟他很多記憶都記不清了。
「島主！你我二人師徒一場，徒兒怎會糊塗至此！去年我們一同去過大理，在無量山劍湖畔琅嬛福地找到了段譽前輩留下的大量武功秘笈。您手中的六脈神劍、易筋經也是從那裡帶走的。島主，如果我為的是秘笈，何不去大理琅嬛福地把那一屋子的武功秘笈運走，偏偏要來您這裡取那兩本秘笈。您現在好多事都記不清了沒關係，我會慢慢幫你想起來。」
梅歆的一番話，倒讓黃藥師動搖了起來。梅歆見到黃藥師的神色，接著說道：「島主，您藏秘笈之處我都知道，就在彈指閣地下室左側第二間的牆壁內，設了一道精密的機關，其餘師兄弟都不知曉。我若費些時日偷偷毀了那機關，便可取走秘笈，何必夥同外人來謀奪您的秘笈。」
「罷了，你不要說了。可是我真的完全想不起這些事來。」黃藥師聽了梅歆講的這許多，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他想了一下說道，「你便把你如何被歐陽鋒擄走一事，說與我聽吧。」
梅歆把經過跟黃藥師細細地說了一遍，聽得黃藥師大皺眉頭：「聽你這麼說，我那日確實吃的是解藥，何以之後的兩個月，還會不時發作，甚至好多事都記不清了。你吃了歐陽夫人的解藥卻沒有這些症狀。」
「可能因為您是一次性服了太多解藥，那解藥藥性太猛，傷到了您。而我是歐陽夫人為我慢慢調理好的吧。」梅歆說道，師父與自己之前確定的關係，不能陡然一下說出來，恐怕師父會覺得唐突，待師父毒性完全解除了，時機成熟以後再提吧。
「嗯，我明日便要啟程去西域，你既然去過白駝山莊，知道路徑，就和我一起過去吧。」黃藥師臉色緩了幾分說道。
「是，島主~！」梅歆露出幾天以來的第一個笑臉說道，只要師父還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就還有希望。
**
二月初，海邊的春天還是來得更早一些，桃花島的桃樹上隱然綴上了點點花苞，只待春風一吹，便綻滿枝頭。
梅歆跟著師父出島，走進迷蹤林的時候，梅歆說道：「島主，您還記得這顆夢欏樹嚒？」
「自然記得。」黃藥師看著迷蹤林中那株凋盡了葉子的夢欏樹說道。
「有一年我和師弟們摘光了夢欏樹上所有的果子，惹得您生氣。後來我在明月山莊馮家的工匠手中學到了製作琉璃的法子，回來以後在桃花島修建了一座琉璃溫室。當年育下的夢欏苗，應該已經可以移植出來了吧。」梅歆帶著回憶的神情說道，嘴角掛著一縷微笑。
「哦？還有這些事，可惜我都不記得了。那夢欏樹極其珍稀，若能多培育幾株，確實不錯。」黃藥師淡然說道，心中卻覺得這女孩兒應該很懷念從前在桃花島的日子，對她增添了幾分好感。
「島主，這次我們去西域，再問一下歐陽夫人，看您的記憶有沒有恢復的可能。」梅歆見到師父的冷淡的表情，不由悵然道。
「好。」黃藥師也希望能夠恢復記憶，任誰都不願意好多事情都想不起前因後果，那感覺實在不好。
梅歆和黃藥師乘船出了桃花島，在臨安馬市牽了兩匹駿馬出來，準備找個地方吃飯再出發。
「師姐！」梅歆轉頭一看，卻是小乘風，他似乎又長高了一些，圓臉變瘦了，一臉的風塵僕僕。發生了這麼多事，小乘風眼看著也變成熟了許多，從兒童向少年轉變了。
「乘風，你怎麼在這裡。」梅歆問道，見他手好腳好、行動自如，也就放心了許多。之前很擔心幾位師兄弟被師父一怒之下挑斷了手筋腳筋呢。
「師姐，那天之後，你去哪裡了，我和靈風、眠風兩位師兄脫困之後見不到你的人，都急死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乘風說道。
「我被歐陽鋒和陳玄風劫到西域去了，後面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回來之後才知道發生了這麼多事。」梅歆黯然道，「你和幾位師兄都還好吧。」
「還好。」乘風看了一眼黃藥師，欲要跟他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黃島主！」林朝英從前方的一個巷子裡走了出來。黃藥師還記得她，跟她打了招呼。
「咿，梅姑娘你也在，你回桃花島了？」林朝英見到梅歆說道。
「師姐，那日我們三個被師父趕出桃花島之後，我就一個人前往終南山去找林姑姑，希望她能在師傅面前替我們幾個說項。」乘風向梅歆解釋道。
「島主，我聽乘風說你之前和梅姑娘打算在去年九月初八成婚的，現在梅姑娘也回來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喜事呀。」林朝英笑道，完全不明情況的她拋了一個炸彈一樣的消息給黃藥師。
黃藥師聞言驚訝地看向梅歆，梅歆也被林朝英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驚倒了。黃藥師打量了一下梅歆，對林朝英說道：「恐怕我他記錯了，我怎麼可能和自己的徒弟成婚。」
「不知道你這幾個徒兒犯了什麼錯，竟然惹得黃島主生這麼大的氣。乘風被島主從小養大，我見他對島主聽話孝順得很，怎麼會到今天這個地步？我跟你這徒兒投緣得很，見到他這幅樣子，也十分不忍……」林朝英說道，當初黃藥師一行和王重陽、林朝英一起去的大理，乘風小子機靈可喜，很得林朝英的喜愛。
「桃花島發生了許多事，實在不足為外人道。我和小梅正打算去西域，以後有機會再去終南山找你和王真人敘舊。」黃藥師說罷，牽著馬兒就走了。
「師父……」乘風在後面大哭出聲。乘風一向是笑呵呵的一張小臉，幾曾見過他哭，梅歆見他哭，也被他帶出了眼淚，說道：「師父中了毒，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以後會好的，等我們從西域回來，我就去找你們，啊！別哭了。」
「好，師姐，我等你們回來。」乘風忍淚說道，大約也覺得自己在這哭不好，舉袖擦乾了眼淚。
「林前輩，多謝你照拂我陸師弟，還千里迢迢地過來為什麼師兄弟的事情操心。我師父現在情況特殊，請您不要往心裡去……」梅歆向林朝英歉然道，「我跟師父一起先走了。」
「好，你們去吧，一路小心。」林朝英說道。
「那多謝林前輩了。」梅歆說完，擦了擦淚，趕緊朝著師父離開的方向跟去了。
「乘風，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林朝英問乘風道。
「師父現在中了毒，又和師姐一起去了西域。我還是先去臨安附近找靈風師兄吧。我們師兄弟都被師父廢掉了內功，眠風師兄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結下了不少仇家，我還是跟他們在一起比較好，互相之間有個照應。」乘風說道。他不知道師父學過一門叫北冥神功的功夫，還以為自己和幾位師兄弟都是被師父廢掉了內功。
「好，你們師兄弟幾個要小心，武功恢復以前，還是不要出來走動了。」林朝英叮囑了一番，便和乘風告辭了。
乘風自去臨安郊外找曲靈風、武眠風不提。
第五十一章
臨安街市上遠望見杏黃色酒簾高挑,上書「會仙樓」三字。黃藥師師徒寄了馬,走上酒樓二樓，梅歆記得這家酒樓和師父回桃花島之前來過,尋了之前去過的臨窗的包間坐了，殷勤的小二立刻跟了過來。
「小二,把你們酒樓上好的梅子酒先溫上一壺,再上你們酒樓招牌菜四樣、另葷素各三樣，幹鮮果子各三樣。」梅歆吩咐道。這也是師傅素來的喜好。點完之後問過師傅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師傅說沒有，小二即出去了。
小二出去後,梅歆又叫了大廳內幫閒的閑漢過來，拿出一顆碎銀子說道：「去酒樓左巷邊趙婆子處買上二斤旋炒栗子,剩下的錢便是你的。」閑漢拿了錢喜滋滋地走了。菜還沒上，包好的旋炒栗子就送了上來。
黃藥師見梅歆選的酒樓、包間、點的酒菜都是自己所喜愛的，最後還買了自己每次來這裡都會買的炒栗子，不由對梅歆又多了幾分好感。
梅子酒上來以後，梅歆起身儀態優雅地為師父和自己斟滿酒，說道：「島主，此次去西域或許可以順便去明月山莊看看，不知道馮姐姐他們回來了沒有。」梅歆希望故地重遊能夠喚起師父的記憶。
「可以。」黃藥師端起酒杯喝了。「馮蕪為何會離開明月山莊去西域？」
梅歆等的便是這一句，把自己和師父在明月山莊和逍遙遺址的經歷詳細地說了一遍。
「哦？這麼說來逍遙秘笈的得來還有你的一份功勞。若不是你帶了紙筆，恐怕地震之後，逍遙武功從此就不見天日了。」黃藥師說道，他自恃觀察力極強，梅歆有沒有說謊，看得出來。
「徒兒不敢居功。若不是師父，徒兒也沒有進入逍遙遺址的機緣。」梅歆笑道。
「看來確實是我誤會你了。」黃藥師臉色柔和地說道。這小姑娘熟知自己的一切，逍遙秘笈也得到了大部分，連自己最秘密的存放秘笈之處都知道，看來自己中毒之前，確實十分信任她。她也沒有連同歐陽鋒和陳玄風一起謀害自己的動機。
「島主，您何止是誤會我了。另外幾位師兄弟何其無辜，只因為陳玄風一人，就將他們逐出師門，不是……」梅歆還沒說完，就聽見黃藥師說道：「你不要說了，他們幾個不論有沒有背叛師門，至少也是無用，外人都欺負到桃花島上來了，一點還擊之力都沒有，如何稱得上是我黃藥師的徒弟。」
「島主，那歐陽鋒一代宗師，在天下豪傑中都是排名靠前的高手，加之和陳玄風那賊子勾結在一起，眠風師兄他們如何鬥得過。」梅歆試圖說情。
「養徒弟終究無用，今日不背叛，難保明日不生異心。你不用多說了。」黃藥師冷臉說道。
「是，島主。」梅歆失落地說道。此時各色菜肴也陸續地送進來了。梅歆站起身將桌上師父愛吃的菜放到師父的面前。
「梅姊姊！」梅歆突然聽到有人喚她，左右一看，卻是街面上一個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遙遙地沖她招手。他見梅歆看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朝會仙樓跑了過來。卻是歐陽克。
「島主，有故人相遇，容歆兒下樓相見。」梅歆愣住了，趁歐陽克還沒過來，跟黃藥師說道。
「去吧。」黃藥師不喜干涉別人私事，並未多問。
梅歆跑到樓下，攔住歐陽克說道：「阿克，你怎麼到臨安來了。」
「你走之前邀請我來桃花島玩的，怎麼忘了。」歐陽克皺眉說道，「不歡迎？那本公子走了。」
「誒，沒有，你叔父與你一起麽？」梅歆問道。
「你走了之後，叔父也離開了白駝山莊，我就偷偷溜出來找你玩了。」歐陽克得意道。歐陽鋒應該是出來搜尋梅歆了，現在也不知道回白駝山了沒。
「我和師父正打算去西域，不如我們一起同行吧。」梅歆說道：「不過我師父十分討厭你叔父，你不可在他面前提起你叫歐陽克，是歐陽鋒的侄兒。不然恐怕會有麻煩。」梅歆說道，看著歐陽大嫂的份上，梅歆並不想為難歐陽克。況且在白駝山莊的時候，歐陽克對自己還算不錯。
「好吧。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回去了。本公子還沒玩夠呢。」歐陽克不樂道。
「你突然離開，不知道歐陽夫人該有多著急呢。別頑皮了，跟我一起回西域，你還怕不好玩嗎？」梅歆說道。
「也是，嘿嘿。」歐陽克轉憂為喜，和梅歆一起上樓。
「島主，這是我以前交的朋友，叫楊克。可巧也打算去西域的。」梅歆問道。師父應該不記得歐陽克了。
「小生楊克見過島主。」歐陽克恭謹地行了禮。
黃藥師見他眉清目秀，舉止有禮，便示意他一起坐下吃飯。黃藥師不喜打聽別人的事，沒問多餘的話，只是覺得多了一個人，心裡莫名有點不舒服。
他心中覺得之前誤會了梅歆，對她有點虧欠，所以對她叫了楊克過來一事，忍了下來，依照他的脾氣，才不會與陌生人同行。
歐陽克性格活潑，邊吃飯邊和梅歆說著一路上的趣事。吃完飯，三人啟程去西域。黃藥師見到歐陽克與梅歆有說有笑的樣子，隱隱有些不悅了——小姑娘之前明明只圍著自己打轉的。
**
歐陽克因是西域人與漢人的混血，雖然只有十四歲，卻身量挺拔，比普通的少年高了許多，看上去像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路「梅姊姊長、梅姊姊短」的喚著，和梅歆十分熱絡。
三人所騎的均是價值千金的良駒，沒幾天就到了黃河渡口，天色將黑，梅歆說道：「島主，天快黑了，我們就在前面的鎮子上投宿，明日一早再過河吧。」
黃藥師點頭，三人到小鎮找了一處客棧。夥計把馬兒牽到馬廄喂草料。客棧大堂除了算帳的老闆娘，就只有一個黑臉大漢做店夥打扮。
「夥計，來葷素菜肴各三個，熱熱的羊肉湯一份。」梅歆說道。
「呦，真不好意思，客官，這還沒開春呢，哪兒來的蔬菜。羊肉湯倒是有。另外還有今天剛宰的牛肉，您要不要來一點？」那夥計看著粗人一個，說話倒是順溜、客氣。
「好吧，那就來兩斤饅頭，兩斤牛肉，羊肉湯一大碗。」梅歆說道，這樣簡陋的客棧，牆上還結著蜘蛛網，能指望它有什麼好吃的呢。
歐陽克看了看周圍髒兮兮的環境，取出了自己的銀筷子，銀湯匙用餐。梅歆也取出自己帶著餐具擺在自己和師父面前，這醃漬地方，東西用著不放心。老闆娘算盤珠子打得啪啪響，眼風掃過三人的餐具。
吃過晚飯，三人便各自回房。
半夜裡，梅歆聽見窗外窸窸窣窣的異動，不由好笑，這家黑店算是踢到鐵板了。果然，窗戶紙被戳破了一個洞，一根細小的竹管伸了進來。梅歆武功突破一定境界以後，已經能黑暗中視物。
梅歆一時頑皮，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趁著迷煙還沒吹進來，用內勁把所有的迷煙朝原路吹回去，頃刻便聽到外面「咕咚」一聲，卻是迷煙倒灌把窗外的人迷倒了。
梅歆開了門，見到歐陽克也走了出來，問道：「楊克，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這點不入流的小伎倆怎麼可能放倒本公子。」歐陽克搖著扇子說道。
「島主？」梅歆沒見到師父出來，朝師父的房內問道。卻沒人回答。梅歆急忙推開師父的門，卻發現無人在內。
梅歆朝客棧大堂跑去，師父也不在，梅歆往客棧後院跑去，卻見到師父和客棧的一群人圍鬥在一起，梅歆加入戰團。
這家黑店的老闆和店夥武功都不弱。難怪敢打劫一看就是江湖人的黃藥師三人，只不過沒想到三人武功都不弱。
老闆娘見黃藥師武功最高，梅歆其次，歐陽克最弱，真氣灌滿長鞭，朝歐陽克揮去。梅歆長劍一抖，挽起劍花，卻不知那鞭子是什麼材料所制，將梅歆的打得「鏗鏗」作響。老闆娘趁梅歆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又將鞭子卷向歐陽克的喉嚨。歐陽克一個側身，鞭子打在肩上，鞭上還生有倒刺，頓時就血肉模糊。
「楊克，你傷得嚴不嚴重？」梅歆關切道。
「我沒事。梅姊姊自己小心。」歐陽克咬牙說道，冷汗直冒。
黃藥師將客棧的其他幾個店夥打翻在地，老闆娘見勢不妙，帶著剩餘的幾個夥計撤了。
黃藥師也沒追上去，轉頭見到梅歆扶著受傷的歐陽克，替他清理傷口，這場面怎麼那麼違和？黃藥師微不可及地皺了皺眉，說道：「我來給他處理傷口，他面色發白，應該是中了毒。」說著就把梅歆放在歐陽克肩上的手拿開，把梅歆擠到旁邊，自己親手替他包紮了起來。
剩下梅歆百思不得其解：師父不是有潔癖的嚒？怎麼會紆尊降貴給一個不相干的人處理傷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抽啊。。
第五十二章
黃藥師替歐陽克敷上藥,包紮好,梅歆伸手過來欲扶著歐陽克起來，也被師父擋開了。黃藥師純粹是覺得梅歆要是扶著歐陽克,那畫面實在太礙眼。
梅歆望著師父，實在猜不透師父這是怎麼了。她一直把歐陽克當小孩子看,此情此景,卻不得不讓她認為師父是不想讓自己與歐陽克接近。
「島主，那次我去大理，給小乘風帶的禮物您還記得是什麼不？」梅歆終於忍不住問道。
「不記得了。問這個做什麼？」黃藥師順口答道，這姑娘不是早就確定自己是記憶缺失了的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沒什麼……」原來師父沒想起來啊,梅歆失落地想到。
黃藥師扶著歐陽克回房，連歐陽克自己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不知所措——一路上受黃藥師的冷待太多了。三人各自回房休息,料想客棧那一幫人也不敢再回來了。
黃藥師回房，洗漱完準備歇息之時，拿起腰帶上系著的一個小小香囊，裡面裝著幾味素淡的香料，還有幾顆紅豆，不知道何時起佩戴在腰間的，竟然完全忘記了。
突然想起那天林朝英說的話，當時自己下意識朝梅歆望了過去，她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又是驚慌又是沮喪的模樣，倒讓自己遲疑了，不知道林朝英說的話，到底真假有幾分。至少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這姑娘對自己的一切都十分熟悉，關心。看來此次去西域，一定要把這記憶給恢復了，不然心裡老是膈應得慌，總覺得忘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黃藥師放下香囊，熄了燈，漸漸入睡，竟然夢見了梅歆困在桃花陣內急切地喊著：「師父、師父……」怎麼走也走不出去，讓人替她著急。
第二天梅歆起了個大早，在廚房裡簡單煮了麵條，端到大廳內，喊師父和歐陽克過來吃飯。
歐陽克的右肩被鞭子勾傷了一大片筋脈，沒辦法拿筷子吃東西，於是揚著臉笑嘻嘻地說道：「梅姊姊，你喂我吃吧。我拿不動筷子了。」
梅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師父說道：「左肩也想用不成了嚒？自己吃，少磨嘰。」
歐陽克素來有些怕黃藥師，聽他這樣說，只得噤聲，乖乖用左手不熟練地夾麵條吃。黃藥師也慢條斯理地吃著麵條，好像那不是麵條，而是皇家禦膳，臉上是一貫的淡淡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十來日，歐陽克肩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三人也來到一處西北小鎮，歐陽克狐疑地看著這小鎮：好像這條路是通往白駝山的必經之路啊，這裡離白駝山只有兩百多裡了。為什麼之前梅姊姊說她和師父是往天山明月山莊去的？
「黃島主，楊克的目的地快要到了，就在此地與二位分道揚鑣吧。」歐陽克駐馬說道，黃藥師的武功恐怕不在叔父之下，不論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楊克？」梅歆看向歐陽克，轉瞬也明白了，人家也不是傻子，顯然是看出什麼來了。「好吧，你離開之後多加小心，替我向楊大嫂問好。」
「此處應該離白駝山莊不遠了，怎麼歐陽公子不與我們同行了呢？」黃藥師似笑非笑地看向歐陽克。歐陽克長得和歐陽鋒有三分相像，他見過歐陽鋒幾面，一路同行，漸漸就看了出來。
「你們？！」歐陽克大驚失色，卻在眨眼間就被黃藥師制住了。
「梅姊姊？怎麼回事，你們師徒是去白駝山莊尋仇的？！」歐陽克急急問道。
「島主，歐陽公子與我們並無仇怨，歐陽大嫂還替我解了毒。如果不是歐陽大嫂，我肯定逃不出白駝山莊的。島主放了他吧。」梅歆替歐陽克求情道。
「放了他去給歐陽鋒通風報信麽？還是讓他老老實實地跟著吧。」黃藥師說道，點了歐陽克周身的幾道大穴。
「阿克，對不住了，你且忍忍。」梅歆此時也不知道該跟歐陽克說什麼了。原本打算在快到白駝山莊之時，讓他帶著歐陽大嫂走的。現在提前被師父揭破，反而不知道怎麼辦了。
歐陽克聽到黃藥師師徒說的話，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他鐵青著臉，白了梅歆一眼，不置一詞。他年紀雖小，也明白成王敗寇，此時說什麼也沒用了。
※※
到了離白駝山更近的地方，黃藥師讓梅歆告知了去白駝山莊的路徑，吩咐梅歆看住歐陽克，自己一人去了白駝山莊。
「阿克，吃點東西吧。」梅歆和歐陽克呆在一處客棧內，師父去白駝山已經有兩天了，不知道怎麼樣了。
「哼，別在那假惺惺，充好人。」歐陽克看都不看梅歆一眼。
「我已經跟師父說過了，他不會傷害歐陽大嫂的。」梅歆淡淡說道，「吃不吃是你的事，你叔父去年也折磨我折磨得夠了，我一點也不抱歉。要不是看在歐陽大嫂的面子上，你以為我師父會放過你嗎？」
到了晚間，黃藥師終於回來了，他丟了一人在客棧的地上，梅歆一看，正是歐陽鋒，他已經昏迷不醒了。
「島主，你回來了，有沒有受傷。怎麼把他也帶回來了。」梅歆奇道，還以為師父會直接把歐陽鋒殺了。
「直接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黃藥師說道。「我給他種下了生死符。」
梅歆心中一震，逍遙派的許多武功都對內功的要求甚高，比如靈鷲宮梅蘭竹菊四姝便不能修煉逍遙派石室中的武功。虛竹當年能順利的練成生死符，也是因為無涯子將畢生功力傳授給他的緣故。師父如今能練成生死符，說明他的內功又突破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那感情好，弄醒了他問他師父的記憶要怎麼樣才能完全恢復。」梅歆高興地問道。
「問過了，不知道是不肯說還是真不知道。」黃藥師失望地說道。梅歆立刻就蔫了。
第二天一早，黃藥師師徒剛起床，就聽到店小二說有人找。二人來到大廳，確實歐陽大嫂。
「梅姑娘，克兒可是同你們在一處？」歐陽大嫂急切地問道。
「是，阿克去江南找我，後來我就和他一起回了西域。」梅歆面對歐陽大嫂還是有點歉意的。人家好心救了自己，自己卻扣下了她的兒子。
「島主，這位就是當初替我解毒的歐陽大嫂，阿克是她的兒子。當初在白駝山莊，兩位都對我頗為照拂的。」梅歆望向師父，希望師父能放過歐陽克。
「梅姑娘，不知道你希不希望你師父能恢復記憶？」歐陽大嫂緩緩說道。當初她替梅歆解毒，又放走了她，卻沒跟她說黃藥師服下解藥可能會失憶的事情，就是為了防止出現今天這個局面。只是她沒有想到歐陽鋒會這麼不堪一擊，和黃藥師交手沒有討到半分好處，她也只能提前說出了這個籌碼。
「你有辦法恢復我師父的記憶？」梅歆欣喜道。
「是，不過我希望黃島主能答應妾身，放了我小叔和克兒。」歐陽大嫂看著黃藥師說道。
「不行，歐陽克可以放，歐陽鋒害我不淺，怎能輕易放過。」黃藥師怒道。他本來打算將歐陽鋒帶到桃花島，充做僕役。歐陽鋒一代宗師，這樣折辱他，必定讓他生不如死。
「島主，就算放了歐陽鋒，他也只得聽島主你的話了。放了就放了吧。」梅歆拉住黃藥師的袖子，小聲說道。
「好，我同意你說的，不過你的法子須得有效才行。」黃藥師不悅地說道。
「黃島主請放心，瀟然淚的藥性我再瞭解不過，你失憶是服用的解藥藥性過猛的緣故。你這徒弟不也是被我治好的麽？」歐陽大嫂拿出一方藥箋，遞給梅歆，說道：「梅姑娘，這是藥方，只是其中的一味主藥已經失傳很久了，可能要費一番功夫才能尋訪得到。」
梅歆拿過藥方一看，主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情花」她想起去年在鐵掌峰的遭遇，抬頭對師父說道：「島主，或許我們有辦法找到這味主藥。」而且，歐陽大嫂的人品，她完全相信。
梅歆將藥方遞給師父，又取出去年歐陽大嫂寫給她的解藥藥方兩廂對比了一番。兩人心中都認為歐陽大嫂應該沒有騙人。
「歐陽克你帶回去，等我的記憶完全恢復了，再放你小叔回去不遲。」黃藥師見藥方可信，又聽梅歆說可以找到解藥，心中也寬慰了不少。
「歐陽夫人，多謝送來藥方，再會了。」梅歆對歐陽大嫂再三道謝，又和歐陽克告別，歐陽克還是不理她。
黃藥師師徒西域之行目的達到，牽了馬匹，登上歸程。
第五十三章
黃藥師見梅歆坐在馬上頗有些悶悶不樂,知道她是因歐陽克臨走前始終不肯原諒她，不同她講話，心中不高興。
見梅歆不高興,黃藥師心中也有些不舒服，開口說道：「你說可以找到那解藥的主藥，那我們現下是往哪個方向去？」
「我之前在鐵掌峰時，曾聽到裘千仞旁邊的少年說過，他的家鄉種滿了情花，即這解藥的主藥。我們現在去鐵掌峰找到那少年，就可以找到解藥了。就算他不在鐵掌峰了，也可以向裘千仞打聽他的家鄉在哪裡。」梅歆說道，當初在瀘溪的酒樓上,曾聽到裘千仞喚那少年為「公孫哥哥」，自己因此還特意多看了幾眼。
黃藥師見梅歆說話有點沒精打采的，同她說話，也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心中更加不舒服了，語氣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其實除了不記得你以外，中毒好像對我一點壞處也沒有，這麼千里迢迢的過去找解藥，真不知道值不值得。」
「島主？！難道您不好奇自己丟失掉的記憶究竟是什麼嗎？或許那段記憶對於之前的您十分重要呢？」梅歆聽到黃藥師這樣講，不由慌了神，深怕師父不願意和自己一起去找解藥。
「記不得那些事，也沒什麼大礙。」黃藥師面無表情的說著違心的話。
「島主……」梅歆惶然地看了師父一眼，想勸他。
「好了，看你這麼著急，不如就和你一起去吧。」黃藥師微笑道，不再逗她，「你跟我講講這包紅豆怎麼來的。」
黃藥師從腰上解下那枚小小的紅豆香囊，放在手心攤開，卻看到梅歆仿佛眼圈一紅。
她急忙轉過頭去，努力壓住鼻酸，說道：「這是我在大理琅嬛福地摘的幾枚紅豆，島主那時瞧著稀罕，便收起來了。」香囊做工拙劣，乃是自己去年在趕回桃花島的途中親手做的，上面繡著一枝不知道是桃花還是梅花的花兒。
黃藥師聽了，沉默不語。紅豆，香囊，梅歆一路對自己的態度，自己的記憶獨獨丟失了關於她的那一塊，一切再明顯不過了。黃藥師只需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所在。半晌以後，他說道：「我和你一起去把解藥找到了，再一同回桃花島。」
梅歆聞言，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好。」黃藥師見眼前的少女眉目清雋，眼神明亮，暗贊從前的自己眼光不錯。
二人快馬疾奔，趕到湘西鐵掌峰。二人只是為了打聽絕情穀所在，不欲有太多麻煩，於是繞過巡衛，悄悄地摸上山。
梅歆和師父在鐵掌幫所在的院落上觀察了片刻，也沒見到裘千仞三兄妹，納悶了片刻，便跳下房頂，往院子內走去，捉了之前見過一個護法詢問。
那護法見了黃藥師臉色大變，記得是之前廢了裘千仞武功的桃花島主。戰戰兢兢地告知二人裘千仞被廢了武功之後，就偕同兄長和妹妹離開了鐵掌幫，不知所蹤。
「那你知不知道之前和裘千尺在一起的公孫小哥，往何處去了？」梅歆不死心地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那位公孫小哥見裘幫主武功被廢，一早就離開了鐵掌峰。幫內也無一人得知他的蹤跡。」那護法為難地說道。依公孫止的性格，倒的確是會見到裘千仞兄妹失勢就離開的那種人。
天大地大，要往何處去尋裘千尺、公孫止，去哪裡找絕情穀，真是難殺人也。梅歆聞言怨悵地看了師父一眼，魂不守舍地放開那護法，跌跌撞撞地往鐵掌峰下走去。
黃藥師快步跟上梅歆，卻見到她眼角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他不懂風月之事，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拂去了那淚珠，輕聲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回桃花島吧。解藥慢慢再找，不著急的。」
梅歆不是那種會人前落淚的人，見自己掉眼淚被師父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聽師傅說還能一起回桃花島，又覺得還有點盼頭。
黃藥師見梅歆無精打采的樣子，想到之前梅歆說過自己十分欽佩丐幫的洪幫主，便開口說道：「這裡距嶽州近，我們一起去看看洪幫主吧。」
梅歆聽了自然說好，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師父試圖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安慰她的一種方式，仍然沉浸在找不到解藥的鬱悶中。
黃藥師見狀，說道：「或許你多跟我講一下以前的事，慢慢就能想起來了。」
梅歆「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一路上梅歆都提不起興致，悶不吭聲的，黃藥師是天生話少的人，二人就這麼默默無言地到了嶽州。這情形，反而讓黃藥師心裡隱然覺得不安了起來。
到了嶽州，先請小乞兒往丐幫總部遞了名帖，說道第二日再去登門拜訪。二人找地方小憩了一番，找人打聽了去岳陽樓的路徑。
反正無事，二人緩緩出發，慢慢踱到洞庭湖畔，漸漸水風拂面，黃昏給浩渺的湖面鋪上了點點碎金。
梅歆見到前方集市上有一人頗為眼熟，定睛一看，卻是謝小音。在那裡支了一個攤兒，布招兒上書四個字「贈醫施藥」，一旁支楞著的小丫頭子正是她的丫鬟桐兒。
謝小音也見到了她，便站起來朝梅歆打招呼：「梅姑娘，好巧，怎的到了嶽州來。」
她一身的荊釵布裙，收起了幾年前的華貴打扮，驕矜之氣也去掉了**分，顯見得是把梅歆之前的勸告聽了進去。
「我陪師傅過來岳州訪洪幫主。謝前輩在這裡義診麽？」梅歆笑道。
「是，我每月十五在岳陽樓前替人診治。黃島主也來了嶽州。」謝小音說著，跟一旁的黃藥師見了禮。
梅歆想到謝小音的之前的綽號「毒手觀音」，心中一動，便說道：「謝前輩，我師父也病了，不如你也替他診治一番。」
謝小音笑道：「桃花島黃島主在醫學一道上出了名的高超，何須我來診治。」
「醫者不自醫嘛。」梅歆笑道，轉頭對師父說道：「島主，您讓謝姐姐替你把把脈？」
三人在謝小音的小攤子坐下，梅歆把黃藥師中的毒，服的解藥，以及歐陽大嫂給的兩張解藥方子都拿了出來。謝小音一面稱奇，一面仔細把脈。
三人說了片刻，謝小音拿起最後歐陽大嫂給的解藥方子說道：「黃島主的記憶我沒辦法恢復，但是這一味情花，我仿佛聽人說起過。」
「在哪裡聽過？」梅歆眼前一亮，終於有絕情穀的線索了麽？！
「容我仔細想想。」謝小音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最後告知二人，曾經聽自己的師父說起過川西絕情穀有一種奇毒，這毒的主要藥物便是情花。不過絕情穀的人輕易不出世，連她的師父也只是偶然聽人說起過而已，只知道是在川西的一座高山之中，具體的路徑也不清楚。
梅歆問了山名，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看周圍的景色也順眼了許多。
「真真是多謝了謝姑娘。」見梅歆終於舒展開來的面孔，黃藥師也誠心實意地和謝小音道了謝。
二人在嶽州盤桓了數日，黃藥師和謝小音交流了許多醫藥知識，又和洪七比試了幾場，就離開了嶽州。
師徒二人天南地北的奔波，只為尋找那解藥，黃藥師見到梅歆的執著，更是確定了之前自己的猜測，自己失去記憶以前，必定和梅歆有著極深的糾葛。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卡了這麼久，今晚拼著不睡寫了一章。文章會繼續寫完的。。等更的同學在這裡跟大家說一聲抱歉了。
第五十四章
蜀地奇秀,黃藥師師徒二人包了小船,走水路在錦官城的一處大碼頭靠了岸。一路上，師徒二人放鬆了心情只當是遊山玩水而來,若遇到匪盜，只當是練了手,加之有師父指點,梅歆的武藝進展很快，兩人之間也慢慢地重新熟稔起來。
二人跟一眾船夫作別，上了碼頭,便有一位著青衣的小哥兒迎上來：「二位一路上疲乏了，不知道有沒有落腳處的,不若跟我到前面的煙霞居打尖休息？」
梅歆二人也沒有目的地，見他態度不錯便請他帶路。小哥兒口齒伶俐,不停的說著本地的見聞，黃藥師竟然也不嫌他聒噪，只是不言語。
說著說著，師父卻停住了腳步，往一處酒樓的二樓望去，梅歆抬頭一看，不由大喜，精神都振奮了幾分，入川之後，正不知道去哪裡打聽絕情穀，竟然就給她碰見到了公孫止。
梅歆打賞了那名領路的小哥兒，拉著師父就往那酒樓奔去。上了二樓，果然是公孫止，只是他身旁還有一位紅衣美婦人，二人臨窗而坐，桌上是剛動筷的數品菜肴。
梅歆尚未開口，就見那婦人放下筷子，站起來訝然道：「藥師，不期在這裡遇見你！」
黃藥師難得地笑道：「紅綃，多年未見，近來可安好？」
見師父態度不同尋常地和緩，梅歆這才細細打量那婦人，三十許年紀，鬢髮整齊，高髻上只斜插一根金釵，一襲俐落的紅衣裝束，整個人看上去氣度清和，斜飛的柳葉眉和腰畔的彎刀又透露出江湖女子特有的颯爽。
「一直都好，這些年一直都未回江南，我們恐怕都有十餘年未見了。藥師怎的會來蜀地？」名為紅綃的美婦人說道。
「帶著徒弟四處遊歷罷了，多年沒有紅綃的消息，也不知道會在這裡遇到故人。」黃藥師繼續與紅綃寒暄，旁邊的公孫止確是忍不住了，說道：「母親與黃島主是舊識？聽聞黃島主在華山論劍中力敵天下高手，五絕之名已經傳遍天下了。」
梅歆詫異地看了公孫止一眼，想不到公孫止居然是這美婦人的兒子，二是覺得，之前在鐵掌峰，公孫止與裘家兄妹在一起，可以說與自己師徒小有過節。這會兒他居然像沒事兒人一樣，吹捧起師父來。梅歆都不知道當初在鐵掌派禁地，建議鐵掌幫眾人用藥物熏的人是公孫止，不然見面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紅綃笑道：「止兒，黃島主的師父與你外公舊年曾相鄰而居，與你娘是打小的交情，還不過來見過你黃伯父。」
公孫止規規矩矩地過來見禮，觀其外貌，還真是俊秀伶俐的翩翩少年郎。
紅綃見一旁立著的梅歆，笑道：「旁邊這位就是令徒了吧，好靈秀的一個小姑娘。」黃
藥師聞言，對梅歆說道：「這位夫人姓燕，是你師父多年前的舊友。」
梅歆上前一步，對燕夫人行了個禮，燕夫人忙道：「好孩子，快不必多禮。」
黃藥師感慨道：「離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他打量了一下公孫止，雖然對他並無好感，還是說道：「令郎如芝蘭玉樹一般，只是仿佛有些暗疾，不如讓我為他診斷一番。」
燕夫人歎道：「藥師一門果然醫術高妙，一望便知小兒有疾。」她看了一眼眾人，又道：「都站著做什麼，坐下吧，小二，再添幾個菜。」她招呼了一番，眾人落座，黃藥師方坐下為公孫止診脈。
做父母的最是關心自己的子女，燕夫人數落著公孫止：「你這孩子，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跑到那麼遠……」
公孫止便有些委屈的樣子為自己辯解：「不礙事的，母親你擔心太多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兒子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紅綃，你也不必擔心，這點小疾，我為他開個方子，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黃藥師對燕夫人說道。
「那太好了，我們多年未見，正該好好聚聚，不如去我的莊上小住幾日，咱們好好敘敘舊？」燕夫人熱情相邀，黃藥師師徒正是要去尋那絕情穀，聽她相邀，黃藥師開口問道：「貴莊在何處？你這孩兒的暗疾打小兒就有了，一時難以痊癒，既然你我遇上了，我就為他好好診治一番，以免以後練武根基不牢。」
「敝莊不遠，就在城外。」燕夫人含笑道。
「城外？」梅歆看了師父一眼，謝小音明明說絕情穀在川西的，莫非她記錯了。
「就在城外三十餘裡，咱們用過飯就去吧，到莊上也差不多天黑了。」燕夫人答道。「就怕莊上簡陋，慢待了貴客。」
黃藥師師徒不再問這個話題，師父與燕夫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敘舊，講少時的趣事，聊別後時光，仿佛普通的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梅歆心中有疑問，卻知道不能此時相問。
吃飯途中，燕夫人喚來隨身的管家，先回去莊上，準備迎接貴客入住。
飯後，自有僕從為黃藥師師徒牽來馬匹，眾人翻身上馬，出了城，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座房舍整齊、占地頗廣的莊子，燈火中，門楣題著四個大字「金風玉露莊」，周邊一大片影影綽綽的楓林包圍，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淌過，有水聲隱隱傳來。
「藥師、歆兒，就是此處了。」燕夫人俐落地下馬，領著眾人往莊內走去。梅歆不知道燕夫人底細，雖然心中存疑，但見師父鎮定自若的樣子，便小心戒備之餘，緊跟著師父往內走去。
入了莊子，似乎並無異常，燕夫人如尋常長輩一般，安排師徒
二人起居。就這麼，黃藥師師徒二人在莊上暫時住了下來。
————
黃藥師果真為公孫止開了方子，為他調理起來。一日，天氣正好，師徒二人命人同燕夫人說了一聲，便往錦官城去，打算遊覽一番，正好二人也可以私下聊聊。
秋日的晨光裡，金風玉露莊外的楓林正如火一般溫暖明豔，梅歆與師父騎著馬兒，不緊不慢地執轡前行。
「師父，為何不直接相問燕夫人那絕情穀所在，早日拿到情花便早日離開。而燕夫人也從未提及過絕情穀所在，仿佛這金風玉露莊便是她公孫家真正的所在一般，來了這些日子，又從未見到公孫莊主本人，那燕夫人分明有所隱瞞……」梅歆終於有機會說出心中的疑惑。
「你我一入城就遇見了公孫止和燕夫人，歆兒你不覺太巧了？」黃藥師說道。
「是有點巧，可是入莊多日也未見有何異常呀？」梅歆奇道。
「那是因為公孫止確實打出生就落下了暗疾，在武學一道上不可能有所大成…師父不知道公孫家是什麼樣的來歷，不過，燕夫人師承極高，觀其子，卻修為太差…想必是等為師為公孫止調理好根基，便會下手了吧。」黃藥師淡淡說道，楓葉搖紅的背景下，淡金色的秋光映襯得師父極為閒適，好像說的不是舊友算計自己，而是一件不關緊要的小事。「等時機得當，為師定會向燕夫人提及情花之事，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
「師父，不若我們向江湖人士探得絕情穀所在，再趁其不備地過去摘取情花，我們用的也不多，何必在此陪他們耗費時間？」梅歆不解道，找了這麼久，難免有些心焦了。
「一路上我們也四處打探，卻並無絕情穀的消息，可見是隱世不出的密地，與其四處找尋，不若靜觀其變，為師都不急，你急什麼。」黃藥師說道，在楓林邊的小溪畔下了馬，緩步說道：「你看著這秋光多好，何必為些須俗人俗事擾心，過來，幫為師牽著馬兒。」
梅歆聞言一笑，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幫師父牽了馬兒，抬眼一看，卻見河對岸好一叢繁花麗色、蔚若錦繡的木芙蓉。
波光閃爍間，黃藥師身姿若鴻地在濺濺流水中的大石上一點，掠到對岸，折下一枝粉白嫣紅的芙蓉，轉身對梅歆展顏一笑，如早春清冷的寒冰融化，一襲簡單至極的青衫，被溪畔的水風輕柔地拂起，竟讓梅歆生出「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之感。
此情此景，梅歆忽然覺得，什麼情花，什麼解藥，都無所謂了，與師父相守在一起，記不記得起從前，有那麼重要嗎？想到此處，梅歆也是嫣然一笑，原先因為師父忘卻自己的鬱鬱不歡一掃而空，心中
釋然無比。
待師父將芙蓉花放到梅歆的手裡，梅歆便說道：「師父，若是不耐與這幫人糾纏，咱們便直接回了桃花島又如何？」沒說出來的是：徒兒相信，沒有解藥，我們之間也會慢慢回到從前。
黃藥師看著若有所悟，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徒弟說道：「咱們都找了這麼久了，無功而返，未免太喪氣。況且，為師也很想知道他們是設了一個怎麼的局來算計你我，有種會越來越好玩的感覺呢。」
梅歆：「……」
師父敲了敲梅歆的頭，策馬前行，梅歆亦翻身上馬跟上，師徒二人的心情都變得奇好。
第五十五章
梅歆憶起自己剛從西域逃回桃花島的時候,師父對自己透露出的那種不信任及疏遠,隨著二人相伴而行，師父和自己之間又重新回到了信任、熟稔、融洽的狀態,心中滿是欣慰。
二人剛入城沒多久，就見到前方擺了一個擂臺,圍聚了約百來名的江湖人士,梅歆好奇地張望了一眼，瞬間就被她看到了一個熟人——歐陽克。
歐陽克看見她，頓時喜不自勝,兩眼放光地大喊道：「娘子！歆兒！」周圍人群頓時譁然，紛紛扭頭看向她。梅歆惱了,喝道：「歐陽克！你這臭小子瞎嚷嚷什麼呢？！」可惜她的聲音瞬間淹沒在竊竊私語的人群中。
梅歆這才瞧見擂臺之上還豎著一面旗幟：比武招親。歐陽克對旁邊一位中年人說道：「對不住，小子一時貪玩,給曹大叔添麻煩了。這位就是我那娘子，想必是來喊我歸家的。小子這就告辭了。」又對擂臺上一位容色殊麗的小娘子依依不捨地說道：「曹姑娘，在下實在不能娶你，告辭了。」那姓曹的小姑娘頓時秀目圓瞪，臊得漲紅了面皮。
梅歆也看清了周邊的情狀，瞬間猜到歐陽克做了什麼好事。她看好戲一般地看著歐陽克跳下擂臺，曹姑娘又羞又惱地從擂臺邊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把大刀砍向歐陽克的後背。
「小心！」梅歆指尖彈出一枚石子，內力精湛，竟讓那把普通的大刀應聲而斷，曹姑娘臉都駭白了。
曹老爹看得分明，拉住自家閨女，說道：「檸兒，算了，這小姑娘不是你我能招惹的。」說罷，又對歐陽克道歉道：「這位公子，小女不懂事，今日之事各退一步，就這樣揭過吧。」
歐陽克心中雖有怒意，但他經過歐陽大嫂的調/教，性子已經好多了，不會輕易動怒。加之還有要事，當下只是冷哼一聲，抱拳走開。
曹檸小姑娘見梅歆維護于歐陽克，武功又深不可測，只得紅著眼圈，淚汪汪地剜了梅歆一眼。梅歆好不冤枉，又不耐解釋，見師父面色不愉，連忙和師父一起離開人群。
歐陽克疾步跟上，說道：「多謝梅姐姐替我解圍。」見梅歆不理他，又對黃藥師拱手說道：「晚輩見過黃島主。」
黃藥師打量了他一眼，說道：「怎的，歐陽鋒生死符發作了，打發你過來討要解藥？」
歐陽克苦笑道：「前輩神機妙算，晚輩正是為此而來。」
他目下可不是從前驕狂的白駝山少主了。歐陽鋒中了生死符日日生不如死，歐陽大嫂雖不會武功，卻是武林名門世家之女，白駝山莊亦廣有門路，她請了幾位高人過來為歐陽鋒治療，卻收效甚微。白駝山從前的仇家聞風而動，打壓得白駝山在西域一帶再也沒有了從前的風
光。
歐陽大嫂未料到生死符發作起來是這般的駭人，尋思從前梅歆在白駝山莊時，同梅歆也有幾分情分，兒子同梅歆相處得也不錯，於是命歐陽克尋到黃藥師師徒，想辦法拿了解除生死符的法子。
「要說神機妙算，歐陽小侄也不遑多讓。我們師徒漂泊數月，行蹤不定，竟也被你尋到了。」黃藥師頗有些不悅地說道。
歐陽克感覺到黃藥師的怒氣，連忙解釋道：「黃島主，自華山論劍之後，黃島主已然是天下揚名，一路往蜀地行來，自然會被有心人探知行蹤。家母在天機閣頗有些管道，聽聞數月前，黃島主曾探訪過異人鋤月藥叟，問及一種川西才有的奇異毒藥。因此晚輩才到錦官城碰運氣，並非是有意跟蹤的。」
鋤月藥叟本就是天機閣供奉的異人，黃藥師曾帶著梅歆去探訪過，詢問絕情穀與情花的消息。若是歐陽克是從天機閣獲取的消息，那麼歐陽大嫂在天機閣應是有較為可靠的門路。
見他老老實實地說了，黃藥師怒氣稍減，冷笑道：「你叔父如何，與我何關，留下他一條命，已是看在曾一起論劍切磋的情面上罷了。」
「黃島主，家母吩咐小侄，無論您提什麼要求都應了您。」歐陽克欲哭無淚，中了生死符，那可是比死了還難受，虧得黃藥師還說留了情面。「白駝山莊的一應財物、歷代莊主留下的珍貴兵器、劍譜、古籍，只聽您一聲吩咐，小侄立刻遣人送來。只求您賜予解藥。」
「你白駝山有的，我桃花島不稀罕半分。」黃藥師拂袖欲走。
歐陽克又對梅歆說道：「梅姐姐，還記得從前在山莊的時候，你曾提及過一種喚作閃電貂的小玩意，我命人從山中捕了幼獸過來，如今已馴化了三個多月，極其乖巧溫馴的，就在我暫住的客棧，我取來送與你。」
想他從前也是西域一帶風光無兩白駝山少主，從未吃過半分苦頭，何曾這般委曲？在白駝山莊那段時日，他同歐陽大嫂一起，對自己多有照顧，大家一起也是有說有笑的。
梅歆一時起了惻隱之心，說道：「師父，若不願為歐陽鋒解除生死符，卻是有暫緩症狀的藥物，能保生死符一年不發作，不如便給了他吧。徒兒在白駝山莊的時候，多承歐陽大嫂照拂的……」
黃藥師見小徒弟殷切地看著自己，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便對歐陽克說道：「你在此處等著，我過幾日命人將生死符的鎮痛止癢之藥送來。走吧。」歐陽克隨即松了一口氣，就算不能解除了生死符，能保證一年不復發，勉強也算一個好消息。
「師父，還有閃電貂！」梅歆說道。天龍裡面，鐘靈擁有的寵物閃電貂，可是極其惹人愛的萌物
呢。
「三日之後，你送來城西三十裡外的金風玉露莊，順便取藥。」黃藥師說完，便帶著梅歆走了。
歐陽克見黃藥師已到了怒氣爆發的邊緣，再不敢糾纏，只得滿是糾結地走了，回去打聽金風玉露莊所在不提。
————
江湖人士也有休閒的時候呀，並不總是恩恩怨怨，刀光劍影。少有的晴暖天氣，路邊少不了賣各色茶點的小攤兒，飲茶聊天的老人，簪花的仕女，佩劍的俠客，都有幾分慵懶的閒適。
「大叔，給這位小姐姐買支花兒帶吧！」八九歲的賣花女，紮著雙丫髻，圓溜溜的眼睛仰望著黃藥師，叫人不忍拒絕——更何況親手帶大了幾個徒弟的師父，被梅歆強烈懷疑其隱藏屬性是奶爸。
梅歆看著師父取出幾文錢遞給小賣花女，從花籃裡拿出一串茉莉，舉止自然地戴在自己的頭上，恍惚間好似回到了從前，師父還沒忘記自己的時候。
二人找地方寄存了馬匹，在江邊上的茶樓上品茶，在花市上賞花，相國寺喂金魚，去武侯祠憑弔、杜甫草堂懷古，在浣花溪附近的店鋪買了一匣子正宗的薛濤箋。明亮的秋光滲透在這久違的快樂時光中，仿佛帶著金色的芬芳與光澤。
師父問店家借了紙筆，寫了一張小箋：賀小徒梅歆碧玉初成，落款：師黃固贈，放入紫檀木的匣子內。又取出一隻佩戴多年的玉佩說道：「今日出來得倉促，為師這只玉佩戴了多年，是你師祖傳下來的信物。今日轉贈與你，願它保你平安。」
梅歆出來之前，對師父說的是，今日是原身梅若華的十六歲生辰，必須出來慶賀一番。一路之上，隨著師父對自己的信任增加，她已經將不是原本的梅若華之事，說給了師父聽。
師父從未單獨送過自己什麼東西，從前在桃花島，一茶一飯都是師父的，又承蒙師父諄諄教導，梅歆一向沒什麼要求，一心只想做點什麼讓師父高興。
今天意外得到師父單獨相贈的玉佩，梅歆小心地放在隨身的荷包內，心中滿是甜蜜，隱隱覺得師父中毒之後，兩人重新相處，好像對自己更容易接受了，相處起來更輕鬆，言談間更平輩了。可能是忘記了多年師徒名分，也忘記了自己如何從一枚小小的女孩兒，被他撫養長成的情形吧。只是「瀟然淚」之毒一日不解，就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後患，所以，最好還是拿到情花吧。
好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天光將黯，梅歆與師父取了馬匹往城外而去，卻見城門處有一人的身影特別眼熟，梅歆仔細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裘千仞。
二人悄悄兒尾隨，見裘千仞隻身一人往城西金風玉露莊方向而去，便留了個心眼，在城郊多繞
了幾圈才返回金風玉露莊。二人武藝高超，出來遊玩並不懼有人跟蹤，晚點回去，只是讓燕夫人、裘千仞等人不起疑心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回來得太晚了，就更這些吧。。。
第五十六章
黃藥師師徒二人的武力值完全不懼金風玉露莊一干人等,只是為了順利取走情花,還是裝做若無其事地待在這裡。
對方總是按兵不動，總是等著,也有些不耐，今日見到裘千仞,正是一個好時機。
新月如鉤,天邊只有幾點孤星，颯颯秋聲從金風玉露莊旁的大片楓林傳來，片片紅葉隨風飄灑,亭臺樓閣冥然無聲。若不是時機不對，可與師父在屋頂把酒暢談,觀星賞月，梅歆暗想。
她足尖輕點牆頭,躍上燕夫人所在的青霜居，悄無聲息地奔上屋脊。師父脾氣不好，若是被他一時生氣，殺了裘千仞和燕夫人，卻又去哪裡尋絕情穀，打探消息的活兒，還是她來做吧。
她靜悄悄地揭開一片屋瓦，漏出一絲燭光。一盞明亮的宮燈下，燕夫人正在卸妝，她只著一身淡色中衣，散著烏鴉鴉的一頭青絲，侍女小柔在一旁服侍。梅歆吐了吐舌頭，幸好不是師父過來。
「夫人，那裘千仞已是個廢人，恐怕連奴婢我都能打得過他，您何必對他假以辭色。」小柔替燕夫人遞上帕子。
「你別看他內功被人廢了，他好歹也曾是鐵掌幫一幫之主，更曾是天下屈指可數的武學天才之一，年紀輕輕就能在華山論劍中嶄露頭角，要不是運氣不好，怎麼會落到這般田地。這般心高氣傲之人，本應給他幾分禮遇，方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待在我們絕情穀做客卿啊。」燕夫人接過帕子洗臉，慢慢說道。
裘家兄妹離開鐵掌幫後，被公孫止勸說來絕情穀小住，公孫谷主同燕夫人更是待之為上賓，邀裘千仞做了絕情穀的客卿，各色供奉等同谷內的長老。公孫止與裘千尺二人漸生情愫，燕夫人便與裘千仞相商，為二人定下了婚約。裘千仞雖離開了鐵掌幫，在幫中卻也有幾位鐵杆的兄弟，得知黃藥師師徒曾在鐵掌幫尋他，便傳了消息過來，於是便有了黃藥師師徒一入錦官城就碰見燕紅綃的戲碼。
「夫人，方才他催促您儘快將黃藥師和梅姑娘二人引入絕情穀，語氣頗為不恭呢，還有那裘千尺，脾氣潑辣，真是配不上咱們公子。」小柔低聲說道。
燕夫人似笑非笑地說道：「行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要是你聽話，過兩年我就將你放去服侍止兒，省得你在我這裡侍候，還成天公子公子的不離嘴邊。」
小柔嚇白了臉，連忙跪下說道：「夫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替公子擔心。」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也是我從小兒見到長大的，不必如此，你下去吧。我要沐浴了。」燕夫人說道。
小柔應了聲：「是。」便恭順地退下了。梅歆見沒有什麼可看的了，也悄然潛回自己居住的小
院。
躺下之後，梅歆犯了愁，她倒是想直接控制了燕夫人，命她帶路回絕情谷，可師父好似還挺念舊情，不願和燕夫人撕破臉，甚至精心為公孫止診治。 若是逮了一個金風玉露莊的莊丁、丫鬟來問，太週邊的，可能還不知道絕情穀在哪，太核心的，又怕打草驚蛇，真叫人為難。不知道這燕夫人到底是師父的什麼人，要知道，師父可是發怒起來，會將親手養大的徒弟逐出師門的人。
第二日，黃藥師例行為公孫止診脈之後，對燕夫人說道：「令郎的暗疾已好了七八成，再吃一段時間的藥，就可完全無礙了。」
燕夫人面帶喜色，說道：「多謝藥師了，止兒這病，我還以為一世也好不了呢！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又命公孫止給黃藥師磕頭。
「你我不必這麼客氣。我聽聞，你們公孫家植有一種奇花，名喚情花的，不知道能不能贈一枝與我。」黃藥師說道。
「藥師開口，紅綃自然不能推辭，只是這情花種在我們公孫家的隱地，若是命人送來，一路顛簸之下難以存活。藥師若是要拿新鮮的情花，只有隨我去一趟川西絕情穀了。」燕夫人說道。裘千仞說過黃藥師其實是隱藏的天下第一，而不是華山論劍上取得第一的重陽真人，就連他的徒兒也不能小覷，因此要特別小心。終於到了要啟程去絕情穀的時候，儘管自認為已經安排得萬無一失，燕夫人心裡依然有一陣不安。
「那便擇日啟程吧。我與徒弟在蜀地耽擱多時，打算早日取了情花，返回桃花島。」黃藥師不再多言。梅歆好奇燕夫人與師父之間的淵源，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跟師父相處了這麼多年，卻一直不清楚師父的過去，心情略微有點小沮喪。
————
三日之後，燕夫人便安排眾人出發前往絕情谷了，梅歆有些擔心歐陽克能不能準時到來，尋思是不是叫人給他把藥送過去，又擔心金風玉露莊的人不可靠。
「梅姑娘，有人在莊外求見。」正要出門時，金風玉露莊的莊僕向梅歆通報道。
「師父，定然是歐陽克，咱們出去吧。」梅歆和師父走出莊子。黃藥師有些不悅，小徒弟聽說歐陽克來了，竟然這麼高興？想到那包紅豆，再想想小徒弟對自己的表現，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散去了不少。
待出了莊子，果然是歐陽克候在門外，他上前來先同黃藥師見了禮，又對梅歆說道：「梅姐姐，你們這是要出門嚒？那解藥可制好了？你看，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閃電貂，小傢伙靈著呢。」
他取出一隻小籠子，裡面是一隻金褐色毛的小貂兒，只有大人拳頭般大小，閃著一雙靈動的小眼睛警惕
地看著面前的幾個人兒。「這小傢伙有毒，仔細被它咬了。解藥的配方我拿給你，還有這瓶是解藥，你先拿著。」
「好的，這個是生死符的暫緩之藥，你也收好，帶回去給你叔父服用。」梅歆取出藥瓶，遞給歐陽克。
「姐姐，你們這是要出門嚒？」歐陽克看了看門口牽著馬匹的僕人，問道。師父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之前還叫梅姐姐，現在竟連姓也省了，直接叫姐姐了。
「是呀，你也見到了。我們正要出遠門，你趕緊送藥回去吧，你叔父等著呢。」梅歆見到燕夫人也帶著小柔出了大門，對歐陽克說道。
「沒關係，我命人送回去就得了。梅姐姐，你們去哪兒，我也一起去吧。」歐陽克對梅歆使起了水磨兒功夫，「這只貂兒還沒馴好呢，我幫你馴熟了就走，好不好，這貂兒極通人性的，養好了，可好玩兒了。」
生死符暫緩的解藥可以讓一起跟來的一位白駝山的長老送回去給叔父，他還得跟著黃藥師和梅歆，討要生死符最終的解藥呢，當然他並不清楚生死符並不存在所謂的解藥，當今天下只有黃藥師一人能解。
「這……」梅歆還沒說話呢，就見燕夫人迎了上來：「歆兒，這位公子是？」
「這位夫人好，我是梅姐姐的朋友，您叫我歐陽克就行了。」歐陽克頗為自來熟地說道。令梅歆跌破眼鏡，這小孩兒跟著歐陽大嫂以後，性格大變啊。卻不知道歐陽克在叔父倒下之後受了多少委屈，能不成熟些嗎？
「歐陽公子，你是西域白駝山歐陽家的公子吧。」燕夫人應答道。二人聊著聊著，不知怎的，就帶了歐陽克上路了。燕夫人早前曾得到消息說黃藥師重傷了歐陽鋒，這歐陽克卻如此的巴結討好黃藥師師徒，其中定然有問題。況且西域白駝山聲威赫赫，是值得交好的對象。
心思叵測中，眾人來到川西的一座綿延不絕的大山內，因山嶺太多，梅歆已不知道這是在哪一州縣，山名為何。
在野外行路了幾天，歐陽克已是苦不堪言，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在這一眾人之中的微妙處境，更要時時看黃藥師的臉色，因此沒有過多的抱怨，梅歆對這位嬌氣的公子哥兒又改觀了不少。
「就快到了，歐陽小哥兒且再忍耐一二天。」燕夫人笑道。
「沒事，我還能堅持住。」歐陽克拿手帕擦了擦汗，「這才七天呢，想當初我同叔父一起去到東南一帶的十萬大山，比這裡艱險多了。」梅歆聽他講這些，也扭頭認真地聽他侃大山，聽到高興處，兩人還不時討論。
「閉嘴，再這麼多話，把你從這山崖丟下去。聒噪。」黃藥師忽然開聲道，歐陽克連忙噤聲。
「師父，讓他說嘛，就這樣悶著頭爬山，好無趣的。我也想聽聽他說說在十萬大山時候的事情呢。」梅歆轉過頭，對師父說道，深秋時節，因為不停地翻山越嶺，臉色十分紅潤，額上還滲出了細汗。
「你要聽這些，我回頭自會跟你講。」黃藥師頗有殺氣地看了歐陽克一眼，嚇得歐陽克出了一身冷汗，深怕自己真的被他丟下山崖。
師父就是這麼喜怒無常，梅歆暗想，卻不料師父命歐陽克不必多言之後，轉頭和梅歆講起了一路上所遇到的藥植、獸類來。
黃藥師博學多才，所講的又大多是眾人聞所未聞的知識，就連從金風玉露莊跟過來的僕人也認真地聽他講，暗自牢記在心，深覺長了見識。
第五十七章
燕夫人聽黃藥師師徒聊著各種毒物及功效,臉色變了變,心中的不安更強了起來。雖然按照穀中的慣例，帶外人進谷中的時候,要繞遠路，省得被外人記住了進穀的路線,但她總覺得這樣的小把戲是瞞不住精明的桃花島主。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到了這當口，燕夫人考慮不了那麼多。
「燕夫人，這次去到絕情穀,應該就能見到公孫莊主了吧。」梅歆從來聽燕夫人提起過公孫止的父親，加之又好奇她和師父之間的關係,所以起了打聽的念頭。
燕夫人蹙了蹙秀眉，說道：「止兒的父親外出了,估計今年都不會回來吧。」說罷，又轉頭問道：「止兒，上次你父親來信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公孫止眼中情緒不明，說道：「母親，父親說明年春天才會回來呢，您又忘了。」他對梅歆說道：「我父親常年在外，穀中大小事務都是我和幾位元長老主持的。」他神色中分明帶著一絲焦躁，梅歆什麼也沒打聽到，卻好奇心更濃了。
一行人下了一道長達幾裡路的緩坡，深秋的風吹過來一陣潤澤的水氣，面前是一道高達百丈的瀑布，可能因為是秋季的緣故，水量並不豐沛，不過並不影響它的氣勢。白練般的水流從半空中瀟灑地傾落，在山底的銀潭砸起不間歇的半透明水霧，涼意沁骨。
梅歆暗想，絕情穀的入口應該快到了。不知道入穀之後等待自己師徒的是什麼，儘管藝高人膽大，又有師父在側，心中仍不免忐忑。
她擔憂地看了一眼歐陽克，這死小子一定要跟來，待會發生什麼事情，可能就顧不上他了，希望到時候他機靈點兒吧。歐陽克被她這一眼看得莫名不已，儘管他死皮賴臉跟過來的時候就做了心理準備，還是預感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越走近絕情穀入口，一行人的氣氛更加凝重。過了瀑布之後，光線轉黯，接著，是一道幽窄的山道，不知道走了多久，經過一條山腹內的暗河，一隻不大的木船載著眾人繼續前行，偶爾有蝙蝠被驚醒，忽地在幽暗的空間內飛過，發出撲棱棱的聲音。不知為何，大家都沒有說話，連一路上稍顯聒噪的歐陽克也閉了嘴。
梅歆正覺得遍體生寒，卻見到師父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說道：「歆兒可是覺得口渴了。」梅歆微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卻鎮定了不少。
————
出了暗河，梅歆心中不由贊道，好一片清幽秘境，高山環抱的絕情穀，只有黃昏的陽光落入穀內，十數裡見方的穀底仿佛被淺黃色的柔色光暈所包圍，氤氳著淡濛濛的水汽與淺霧。
一座玲瓏的山莊坐落在山谷靠北的一座山腰上，遠望去屋舍儼然。燕夫人指著
那裡說道：「諸位，絕情穀到了，前面便是敝莊了。」
谷外是深秋，穀內卻散發著溫潤的氣息，步入其中就仿佛走入了一片夢境。鳥鳴陣陣，碧草如茵，忘記了季節的野花紛亂著幽香。穿過柔條冉冉的桑田，梅歆的情緒仿佛陷入了一片悵然中，真有這樣的世外桃源，避而不出世，仿佛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原來這些年你住在這裡，難怪我和…，這麼多年都沒找到你。」黃藥師低低地說道，神情之中也有幾分恍惚。
「什麼？師父。」師父的聲音太小，其餘人都沒有仔細聽，近旁的歐陽克則被眼前的光景所迷惑，只有梅歆留意著師父。
「沒什麼，走吧。」黃藥師說道，徒弟的神情不對，好像忽然陷入了一陣落寞之中。剛才他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應該牽起梅歆的手，可不知怎麼的，又縮了回來。
燕夫人走在最前面，意味不明地淺笑道：「快走吧，天晚了，走了幾天的山路，大夥兒肯定都累壞了。」
出了桑林，就不時見到崎嶇的山路邊生長著一種從未見過的植物，綻滿淡青色小花的深綠色枝條，散發著莫名的淺香，苦澀中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清甜，仿佛有觸動人心的作用。
梅歆乍然聞見這個味道，猛然有一種落淚的衝動，抬首望著身畔癡戀了數載的師父，很希望能得到師父的一個擁抱。師父如初見時般身姿清拔，青衫磊落，只是忘記了過去的自己。
梅歆的手微微抬起，想拉住師父的手，可是，忽然想到周圍還有十餘個人，不由臉色微紅，自己這是怎麼了，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這會兒怎麼這麼不對勁。
黃藥師看著神智不那麼清明的徒弟，她忽然抬首看了一眼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情意讓自己心中微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破土而出。他傳音入密對梅歆說道：「歆兒，醒醒，咱們好像著了這絕情谷的道兒。你試著運氣真氣看一下。」
梅歆聞言，驚醒了一下，運真氣而行，卻沒發現有什麼大的問題，她對著師父搖了搖頭，師父皺了皺眉。
走了二三裡路，師父朝剛出來的暗河出口望道：「在穀外兜了十餘天的圈子，怎的還沒跟來。」
梅歆奇道：「誰？」
「你白姑姑。我來金風玉露莊之後，曾叫人快馬去到翠羽山莊叫你白姑姑過來。」黃藥師解釋道，從錦官城到川西才用了幾日，卻在山中轉悠了十幾日，之所以沒有揭破，就是為了給白幽羽爭取時間。
「師父？」梅歆困惑了，叫白幽羽過來做什麼？
「很快你就知道了。」黃藥師淡淡說道，卻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梅歆的眉頭抽了抽。
見她如此，黃藥師
又溫言說道：「不要怕，沒事，師父在這裡，這件事等以後再細細向你說清。」梅歆稍微放鬆了一點，可能是怕自己露陷才瞞著自己吧。
「你們倆師徒嘀咕什麼呢？馬上就可以進莊休息了，別落在後面說悄悄話兒了。」燕夫人含笑說道。
逼近山莊的大門，見到風格古樸的莊門上三個古篆體大字「水仙莊」，剛推門進去，只見一隻巨大的漁網從天而降，梅歆暗道，糟糕，自己怎的忘了絕情谷公孫氏的絕技「漁網陣」。這「漁網陣」當年可是困住了老頑童周伯通的，實力不容小覷。
漁網陣由十六人控制，形成陣法共同對敵，由細密的金絲和鋼絲絞成。梅歆和師父被罩在其中，一時無法掙脫。
「紅綃，你這是何意？」黃藥師並不驚慌，沉聲說道。
「黃島主，燕夫人請你回來做客，可不是真的做客。你只需將九陰真經和逍遙派的武學秘笈默出來即可。」裘千仞的聲音出現在陣外。
「那逆徒果然同你們在一處，不然你們如何知道逍遙派三個字。」黃藥師沉穩如水地說道。「好得很，現在你們都在一處，也不用我費心到處去找了。」
他凝聚真氣灌注到掌中的匕首上，極快地劃破了尋常兵刃根本不可能斷開的漁網陣，加之他與梅歆都精通奇門八卦，十六人形成的陣法，輕易就被破解了。
「將那逆徒交出來，不然我叫你生不如死。」黃藥師冷聲喝道。
「黃島主，你先別得意，想必剛入絕情谷之時你也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如果我沒猜錯，你和梅姑娘現在已經都中了我們絕情穀的獨門毒藥，再過半個時辰就會發作。」漁網陣被破，燕夫人一陣心驚之後，強做鎮定地說道。她將情花煉製的「醉扶歸」粉末，放入了進入絕情穀前最後的一頓飲食之中，所以梅歆與師父進入谷中之後，會有一陣子不適應。
「紅綃，你閉嘴。」黃藥師摘花飛葉，手指輕彈，封住了紅綃的幾處大穴，令她不能開口說話。
他大步上前，掐住裘千仞的脖子說道：「說，那逆徒在哪兒？」
裘千仞武功已然被廢，此時被黃藥師制住，只得說道：「陳玄風，在…西邊斷崖旁的……一座山洞內。」說畢，就被黃藥師敲暈了。
梅歆制住了想要逃走的公孫止，歐陽克在一邊一臉緊張地說道：「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會和你們一樣中毒了吧。難道我就要死了，小爺我才有十五歲啊……」
「閉嘴！」黃藥師和梅歆一起喝道。歐陽克委曲地扁了扁嘴，蹲到角落畫圈圈。
「我問你，你母親近年來是不是經常忘事，還有，你父親到底在哪兒？」黃藥師問道，在金風玉露莊，他
就瞧出了燕紅綃的不對勁。
「是，我父親早就過世了，自他過世之後，母親悲傷過度，經常忘事，還跟我說，父親出了遠門，什麼時候會回來。如果不提起來還好，一提起來，母親便會有一陣子失常。」漁網陣的威力他自是知道，公孫止被震懾住了，如實說道。
「我和我徒弟中的何毒，解藥何在？」黃藥師繼續問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們絕情穀不外傳的毒藥有上百種，不知道母親用的是哪一種。」公孫止說完，黃藥師就用劍尖指著他，對燕紅綃說道：「你兒子的命，和解藥，選一樣。」
燕紅綃急得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卻說不出話。梅歆說道：「師父，你點了她的啞穴。」
卻聽得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哪個是我的侄兒！」
第五十八章
梅歆回頭一看,正是白幽羽一身風塵僕僕地趕來了。她進了門,先是拎起角落裡的歐陽克，仔細看了看,搖頭說道：「雖然漂亮，然則有胡人血統,不是。」不明情況的歐陽克愕然。
白幽羽放下歐陽克之後,環視在場的十餘個人，問道：「阿固，你拿劍指著的不會是我侄兒吧。」梅歆難得地見到師父的眉頭抽了抽。
黃藥師放下長劍,過去解開了燕紅綃的啞穴，對白幽羽說道：「姑姑,你看看這位是不是十六堂姑。她也是叫紅綃的，我跟你提起過,十餘年前，曾在江南與我和師父做過鄰居的。」
白幽羽驚訝地說道：「藥師，你都知道了。你那時候那麼小，我以為你完全不記得幼年的經歷了。」
黃藥師說道：「那年你托我找一個叫紅綃的女子，我就知道了。只是，或許你一直認為自己當年沒有護住我，才叫我被人劫走，心中有愧，沒有與我相認。我見你不想認，便一直沒提。」
白幽羽聞言鼻子一酸，說道：「當年確實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和二嫂也不會被那魔頭發現。後來我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也是我沒有照看好你，才會讓你被人劫走。」
黃藥師淡淡道：「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看看眼前這位，是不是你找了二十多年的十六姑。」
白幽羽哽咽著應了一聲，走過來打量著燕紅綃，細細辨認。半晌，方面色複雜地說道：「紅綃，我是你十二姐啊，你還記得我嗎？當年你被你師父帶走之後，我們白家遭了大難，二哥哥和二嫂帶著藥師在我們家做客，也……，最後只有我們三個逃了出來。我十年前找到了藥師，卻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這是梅歆第一次聽說師父的生世，她看了看師父，他立在一旁，好像對這段坎坷的過往，沒有過多的感觸，一如既往地淡然，波瀾不驚。
「你真的是……十二姐……」燕紅綃打量著白幽羽，眼眶中忽然含滿了淚水，想動，卻不能動。她比黃藥師稍大幾歲，幼年的記憶雖然模糊了，但還依稀記得一些。
見她和白幽羽認了親，梅歆看了師父一眼，師父點了點頭，她便上前去解了她的周身要穴。
「你白姑姑，是我的十二堂姑，燕紅綃是她的親妹妹，我們失散了很多年了。因大夥兒失散的時候太年幼，舊年在江南比鄰而居，她隨了師父的姓，我也沒認出來。幾年後我遇上了你白姑姑，她托我找人，才知
道她是我十六姑，再後來也曾大江南北地找過她，只是一直沒有消息。」一向少言的黃藥師，難得地對梅歆解釋了幾句。
梅歆聽到此處，卻想到：白姑姑是師父的親堂姑，那為什麼我是師父的徒弟，也跟著一起叫姑姑啊。師父居然也沒提醒過自己，這輩分夠亂的。還是師父一早就覺得自己應該叫自己的姑姑為姑姑，而白姑姑那是也常用長輩的眼光看自己，誒……那時候還很早啊。還有，既然白姑姑是師父的親堂姑，師父到底姓什麼啊。
白幽羽同燕紅綃在一旁敘舊，說起來剛才白幽羽進來時候的僵局是怎麼回事，黃藥師又怎會用劍指著公孫止。
燕紅綃對白幽羽解釋了一番，又頗有些尷尬地對黃藥師說道：「藥師，失散了二十多年，小時候的事情我也記不清了，今天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你們中毒的解藥我沒帶在身上，待會進去，就取了給你們服用。」
黃藥師道：「不必放在心上，這件事就此揭過罷。」實際他也不是很看重這位多年未見的堂姑，要不是看在白幽羽的份上，他才不會這麼客氣。又不善於和人攀親敘舊，場面一時有些冷清。
倒是歐陽克在一邊說道：「好了，各位前輩，事情過去了，皆大歡喜了，咱們去吃飯吧，小生肚子餓了。燕夫人，等下解藥記得給我一份啊。」
燕夫人眼角還有淚水，說道：「那是自然，歐陽公子不必擔心。」
劫後餘生的公孫止擦了擦額邊的冷汗，也說道：「這位前輩，還有黃島主、梅姑娘，諸位進廳說話吧。」
燕夫人呵斥道：「什麼前輩，還不快叫姨媽。十二姐，這便是你那不成器的侄兒了。」公孫止又上前來與白幽羽見禮。
於是眾人往廳內行去，忽然聽師父說道：「等下，你們先進去。」
他弄醒了裘千仞，命裘千仞帶路去陳玄風藏身的山洞。裘千仞恐懼不已，知道自己找到了陳玄風自己也就沒有留著的價值，可又不得不帶路往絕情穀西邊的斷崖走去。有心反抗，卻又沒有實力，心中暗恨不已。
三人到了那山崖邊上，一條絕壁上的羊腸山道蜿蜒而上，裘千仞說道：「這條路的盡頭就是陳玄風藏身處了。」梅歆眼角一跳，絕壁上書著三個朱紅大字：「斷腸崖」。小龍女跳崖之後，楊過等了十六載的地方。
梅歆拾起山崖邊上的一種開著穗狀淺黃色小花的草藥問道：「師父，這個可是斷
腸草。」
黃藥師道：「正是，此草有劇毒，服下一刻鐘後便會腹痛發作，最後腸穿肚爛而亡。崖名或許因此而來。」梅歆暗道，這就是天竺高僧找到的情花解藥了，於是拔了一株在手中，等回去之後再細細研究。
忽地身後勁風傳來，卻是陳玄風斂住行藏，伏伺在山道附近的一塊山岩之後，見黃藥師等人經過，便手持利劍偷襲而來。
師父一個側身，躲了過去，山道不過二尺有餘，立於其上，騰挪之間極其危險。三招過後，裘千仞找準時機，推了梅歆一把，梅歆一掌將之打飛，卻腳下一滑，石塊鬆動，梅歆驚出了一身冷汗。
黃藥師拉了梅歆一把，不料陳玄風找準時機，劍尖直逼過來。二人略退過半寸，腳底石塊齊齊下滑，電光火石間，黃藥師拔出長劍，將陳玄風一劍穿胸，血濺當場，再無活路。
只是已來不及了，腳下石塊碎裂，師徒二人從斷腸崖一起往下落去，梅歆只來得及牽住師父的手。原來陳玄風早就知道了水仙莊中眾人的動靜。他心知黃藥師定要過來尋他的麻煩，於是在山道上的石塊動了手腳，然後伺機發難，就算不能一擊得中，也要拼死將二人打落崖底。
崖壁之上極其光滑，並無攀援之物。梅歆知道崖底乃是萬年寒潭，並不擔憂，只是看著師父臉色蒼白，似乎是燕紅綃所下的「醉扶歸」發作了，而自己中的毒暫時沒有發作的跡象。可能是「醉扶歸」的藥性與師父之前所中的「瀟然淚」相沖，二種劇毒的藥物在體內一起發作了。
半空中，梅歆驚呼：「師父，你沒事吧。」眼看著師父的臉色越來越差，額上滲出一顆顆的冷汗，卻無能為力，梅歆握緊了師父的手，眼睛裡滿是擔憂。
師父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徒弟自己沒事，其實呼吸不穩，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平素的護身真氣也不能運轉了。
梅歆看到崖底冒著森森寒氣的幽幽潭水，不知道師父能不能受得住這寒冰之氣，運了真氣過去給師父暖身，卻發現師父筋脈阻滯，連真氣也不能輸進去了。
眼看就要落入冰潭了，梅歆心一橫，攬住了已經神志不清的師父，自身真氣瘋狂運轉，盡力不讓寒氣滲透到師父體內。
「砰」地一聲，二人從高空中落入冰冷刺骨的水潭，渾身濕了個透，儘管運了真氣避寒，還是感到沁骨的冰寒。潭水約莫只有三米來深，無數細長的銀白色魚兒被驚開。
<
br> 「瀟然淚」與「醉扶歸」的藥性過於激烈，二者在師父體內相鬥，師父扛不住，已經暈了過去。梅歆一面護住師父，一面咬牙奮力往岸邊遊去。
第五十九章
白幽羽和燕紅綃等人在水仙莊用過晚飯,敘了一會兒舊,想起來黃藥師師徒，說道：「天色已黑了,藥師和他那小徒兒怎的去了那麼久。」解決區區一個陳玄風，不是易如反掌？
燕紅綃聽了也奇道：「是啊,按說這會兒都快毒發了,還不回來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吧。」
白幽羽聞言瞪了燕紅綃一眼，叫過莊裡的僕人提著燈籠，二人往絕情穀西面的斷腸崖方向走去。歐陽克也挺擔心跟丟了黃藥師師徒,在後面緊緊跟著。
走到斷腸崖那條山道的最狹窄處，正看到裘千仞和陳玄風的屍首一前一後地倒在山路上,原來梅歆一掌下去，裘千仞也命斃當場了。
眾人左找右找不見師徒二人的蹤跡,滿心都是疑惑。燕紅綃道：「二人中了我下的毒，按說不會不辭而別啊？」
白幽羽說道：「他們到底中的是什麼毒，藥師是醫道高手，身上常年帶有避毒的寶物，尋常毒物奈何不了他的。」
燕紅綃以不為然道：「不是我誇口，我絕情穀的獨門藥物，江湖上還沒有誰可以解開的。」
天下奇藥眾多，儘管白幽羽對黃藥師充滿信心，聞言也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眾人都找不到線索，不能下定論。
歐陽克突發奇想道：「誒！大夥兒過來看，陳玄風身下的石頭有鬆動的跡象，會不會是黃島主刺死了陳玄風，卻被他臨死一擊，推下了山崖呢？」
白幽羽移開陳玄風，拎著燈籠在地上仔細地查看，想了想，說道：「這不可能，藥師武功絕頂，怎麼會輕易就被算計了呢？說不定是他自己解了毒，又不耐煩與我們打交道就帶了徒弟走了。這裡的石塊鬆動，定是陳玄風倒下之時壓壞的，你看，這石頭還沾滿了血。」越想越覺得這樣才符合黃藥師素來瀟灑的秉性，因此叫眾人不必擔心，回了莊中，繼續宴飲。
燕紅綃則想到在路上黃藥師展露的博聞廣識，對各種藥物都瞭解得十分透徹，說不定真個是自己解了毒走了。一時，不由對自家「醉扶歸」的效果產生了嚴重的動搖。
只有歐陽克愁眉苦臉——弄丟了黃藥師師徒卻要上哪裡去找生死符的解藥呢？！回去免不了要看著叔父受苦，還會被母親埋怨。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在斷腸崖附近轉悠了一圈又一圈，最終也回了水仙莊歇息。
——————
卻說梅歆千辛萬苦地帶著師父游到了岸
上，卻發現師父暈了過去，面白如紙，心中焦急不已。她知道斷腸崖奇高，小龍女在崖底獨居了十六年都沒能上得去，自己呼救也是白搭，因此只是專心查看師父的情況。
梅歆將師父抱在懷中，伸手一探，師父筋脈內真氣紊亂，自己想輸真氣進去幫忙調理都不行。連喚了幾聲「師父」，也不見師父醒來，心慌意亂之中，自己所中的「醉扶歸」也發作了。
「醉扶歸」乃是以情花粉末為主藥，其他毒藥為輔所煉製的一種劇毒，會讓心中有情的人產生幻覺，內力被壓制，且痛不欲生。除了服用解藥絕情丹和斷腸草，只有終生不動情。
真是好一個「情花之毒，斷腸能解」！
「醉扶歸」本不會那麼快發作，只是梅歆一路陪伴在師父旁邊，剛進入絕情谷，又聞到了路邊盛開的情花的味道，因此藥性提前發作了，還在路上就產生了幻象。
崖底的地面上全是淩亂的雜草亂葉，師父是極愛乾淨的人，這會兒也沒法子講究那麼多了。她讓師父躺下，頭枕著自己的腿，小心地不讓師父的頭髮沾上草葉，然後拿出之前拔下的斷腸草，思忖著，要服用多少才能解毒，又不會反被斷腸草之毒所傷。她小心翼翼地掰下一枝葉子，就往嘴裡送去。
黃藥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正看見梅歆的動作，他奪下梅歆手中的斷腸草，說道：「歆兒，你做什麼？為師我沒事，你……」下意識地，竟認為梅歆是要殉情。
殉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這個想法一閃而過，黃藥師也沒有去深究。
梅歆痛得眉頭一抽，苦著臉說道：「師父，不是的，這個就是情花的解藥。」
「你如何得知？」黃藥師問道，他眉目潤澤，渾身濕透，一頭青絲淩亂，一襲青衫貼著身子，又枕在梅歆的腿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端的是無比誘惑。梅歆內力高深，早就能做到黑夜視物，見此不由面色微紅。
她穩了穩情緒，知道中了情花之毒，須得忍住不動情才會略微好受一些。於是硬著頭不去看師父，說道：「是我們來斷腸崖之前公孫小哥悄悄告訴我的。師父，你冷不冷，我方才看你情況很是不妙啊。」
「為師無礙。或許瀟然淚和燕紅綃所下的毒正好相沖…方才兩種藥物相鬥，發作起來太凶，一時無力克制，方才暈了過去，這會兒已經好多了。只不過……眼下還不能動。」黃藥師慢慢說道，梅歆聽得他的聲音較為微弱
，心中甚為難受。
她一面勉強站起身，一面扶著師父起來，讓他倚靠在旁邊的一塊山石上，不至於委頓在地。
「師父，你暫且忍耐一下，徒兒我去拾柴生火。」梅歆現在情況也不好，不能運真氣為師父禦寒，只得起身去撿柴生火。
梅歆經常在外漂泊，這些都做得慣了，她極快地清理了一塊地面，露出最底下的沙石，放上收集的枯枝敗葉，明亮的火光很快就燃燒了起來。儘管二人都能黑夜視物，還是覺得這樣的一團火光異常的溫暖、明亮，在這幽閉、寒涼的環境裡，給人以極大的慰藉。
梅歆扶著師父，二人相偎著在火堆邊取暖，她問道：「師父，你現在暖些了嗎？」
師父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斷腸草是情花的解藥，你小心點服用一些吧。」
梅歆取出斷腸草，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慢慢服用，剛開始腹中有點絞痛，也還能忍得住，過了大半個時辰，「醉扶歸」的藥性果然慢慢被壓制了下去，只是還有幾分暈眩，眼前一片朦朧。
師父替梅歆把了脈，仔細地看了看梅歆的症狀，說道：「這毒藥應該還摻入了白色曼陀羅，所以才會有幻象出現，你調養幾日自然就好了。」
「那師父你呢？這會兒感覺好點了沒？」梅歆問道，見一向整潔的師父青絲繚亂還滴著水，便拿出袖袋中的梳子為師父理順頭髮，火光跳動中二人的影子印在山壁上，二人之間的氣氛極為溫情。
「情花是瀟然淚解藥的主藥，為師應該也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不必太擔憂。」黃藥師溫聲安慰道，見到徒弟幫自己梳頭，雖然心中略感怪異，也並未阻止。
「好了，為師調理一下內息，歆兒要是累了便靠著石頭休息一會兒吧。」黃藥師感覺自己能動了，便試著盤著腿為自己調理紊亂的真氣。
第六十章
清冷的天光漸漸照亮了斷腸崖底的這一小片地方,幾聲寂寥的鳥鳴聲中,光線移到梅歆的臉上，一絲微薄的暖意讓她的眼皮動了動。
梅歆睜開眼睛,從山石上移開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師父還在原地打坐,沒有醒來。唔……師父即使睡著了儀態也不減半分呢,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打量著周邊的環境。
高絕的山崖下，只有七八畝大的一片狹長谷地,前方是寒氣襲人的冰潭，潭水也不大,約莫兩畝大小，因崖底光線不足,水色甚是幽玄，泛著澹澹的波光。
昨夜師徒二人歇息在靠著山壁的一小塊平地上，取暖的火堆只剩餘燼。幾株筆挺的杉樹和雜蕪的野薔薇臨水而生，葉落、花凋、衰草，一片枯萎的葉子從半空中打著旋兒落下，晨光中滿目蕭條，讓人的靈魂深處都散發著孤寂。
梅歆不由又看了一眼閉目打坐的師父，唉，幸好不是一個人。
這麼個鬼地方，小龍女是怎麼生活了十六年卻沒有瘋掉的啊？！= =
梅歆歎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平時她都活蹦亂跳的，穿多少不會覺得太冷，現在是剛剛解了毒，身體還沒恢復過來，才會覺得寒意侵人。
師父的臉色依然白得透明，眉目之中透著幾分憔悴，想必比自己情況更壞。於是默默地起身，在遠一點的地方撿拾枯枝。
行動間，師父也醒了，梅歆問道：「師父，今天感覺怎麼樣？」
黃藥師睜著還有些迷蒙的眼，看著徒弟關切的臉，搖了搖頭，不知道是說沒事了，還是說還恢復過來。
梅歆也有些意興蕭疏的，沒去追問，反而放下手裡抱著的柴枝，耷拉著眉，坐在師父旁邊說道：「師父，唉，這個地方怎麼上去啊，怎麼白姑姑她們一晚上了也沒過來找我們。」
小龍女有玉蜂釀蜜，還能在玉蜂的翅膀上刻字傳訊。要是白姑姑等人一直沒找過來怎麼辦呢，難道待上十年八年？梅歆深深地吐槽。
「沒事，她們應該會過來找我們的，不必擔心。再說，還有師父呢。」黃藥師細語安慰道。梅歆略感安定了一些，從前和師父在劍湖底不也待過一段時間嗎？這裡就是比那小了一點兒，光線暗了一點兒嘛。
回憶起那段時間，梅歆臉上綻出一朵笑容，說道：「師父，你等著，我打水過來給你洗臉。」
黃藥師傷勢甚重，動不了身，只能看著小徒弟好似從霜打了的茄子忽然恢復了神采一樣，樂顛顛地跑到崖底的另一頭，毫不費勁地砍倒了一株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杉樹，幹勁十足地用師父那把削金如泥的匕首掏出一個木盆，想到師父凡事要求精緻，因此也盡可能地整得平滑一些，
幸而匕首也十分趁手。
她現在的內力水準也堪比江湖上的普通一流高手了，手力、眼力、內力控制方面經過師父不斷的指點精准了很多，雖然從沒做過木工，倒也似模似樣。做完木盆，又砍倒一根老竹子，做了兩個竹筒水杯。
她在寒潭之中打了一盆水，用竹筒舀了一杯水，一手將木盆放到師父面前，一手將竹筒遞了過去。
黃藥師接過竹筒，忍俊不禁地說道：「想不到逍遙派的小無相功，還能用來做木工。那兵器排行榜上有名的匕首『血泠』，你前幾日拿去頑，竟能派上這樣的用場…」
梅歆粲然一笑道：「師父，這不是您往日教我行事不要拘泥的嘛。嘿嘿。您先洗臉，我去抓魚。」
————
看著梅歆的背影，黃藥師拿出隨身帶著荷包，笑了笑，裡面是數顆紅豆。
自她從白駝山莊回來不久，師徒二人之間的關係就慢慢調整到了未到大理劍湖底之前的狀態。恭謹、細緻，體察自己的心意，盡可能地收起曖昧、祈盼的態度，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孝順師父的好徒弟。 一路同行，細瑣的事情必定安排得妥妥的，做什麼事情，也是先請示過自己。可是，那種好像心裡藏著什麼、總是有點鬱鬱寡歡的神情，是瞞不過人的，何況是精明細緻的黃藥師。
要怎麼回到從大理返回桃花島那一刻的心情？徒弟肯定憋屈得太久了吧，黃藥師想到。偏偏此刻自己還不能動，要接受徒弟悉心的照料。
縱然恢復了從前對梅歆的記憶，黃藥師的心情也是有幾分尷尬、忐忑的。既心疼徒弟去西域受了那麼多苦，又對徒弟一直以來的殷勤感到愧疚，他一時不能適應這種陌生的複雜感受，竟怔怔地發了會兒呆。
「師父，來這串你拿著。」梅歆遞給黃藥師一串烤好的魚，哎，要是有魚湯就更好了，可是上哪里弄鍋子去……
這裡也沒有鹽，一應日常用品什麼都沒有，如此惡劣的環境，小龍女怎麼生存下來的？十六年居住在這樣的地方，最後被楊過找到的時候，還能保持仙姿超逸嚒？話說，林朝英的那個丫鬟什麼時候收徒啊……梅歆一面吃著魚，一面思緒亂飛。
「歆兒……」梅歆剛吃完烤魚，就聽到師父叫自己，忙拿出自己的手絹，擦了擦嘴，見師父沒吃，問道：「師父，怎麼了，沒胃口嗎？」
「不是，就是叫一下你。」黃藥師勾了勾唇，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講什麼，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矛盾、糾結的心情，欲語還休，心中澀然。
可他是天生的面癱臉，面無表情的時候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接著又特別坦然自若地開始吃東西，好像剛剛那一聲「歆兒」是
梅歆自己的幻覺。
梅歆訝然，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等師父吃完，就收拾了一下地面。
天色還早，她在一邊打了一套天山折梅手，黃藥師在一旁指點一二，倒也其樂融融。
——————
歐陽克一早起了床，就往斷腸崖走去，今天的天氣特別好，甚至還有幾縷薄薄的朝霞，他總覺得自己一定會有所發現。
他踏上斷腸崖上那條危險的山道，經過一處被荒草和荊棘掩映的大石頭，來到只有二尺餘寬的山道最窄處——陳玄風偷襲的地方。陳玄風和裘千仞的屍首已經被移走，地面上侵染著暗紅的血漬，印著人來人往的淩亂腳印。
他蹲下來看著染著血漬的碎石，總覺得有些蹊蹺，石頭似乎掉下去了一小塊，山道旁的草木也折斷了幾根。聽說臨安有一名極富盛名的提刑官，自己為何不是他的弟子。歐陽克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幾步，在山道上不那麼窄的地方，扶著石頭往下張望。
穀口太小，只有十來丈寬的一條裂縫，完全不能看清底下的情狀。他運內力大喊了幾聲，無人應答，拿小石塊往下丟，沒有一絲迴響，不由沮喪地坐在地上生悶氣。不行，找不到他們，叔父一年之後還是會生死符發作的。
歐陽克站了起來，回水仙莊找莊客拿了一條極長的麻繩，一頭系在斷腸崖上的大石頭上，一頭丟下斷腸崖，自己拉著繩子往下溜了好長一段，戰戰兢兢地往下看，絕壁高險，目力有限，底下的情況委實難以探清。
這下他確實灰了心，繩子也不拿，直接出了絕情谷，往桃花島奔去——或許真如白幽羽所言，這兩人不耐煩與眾人打交道，直接走了，那不如去桃花島守株待兔吧。可他心裡明明覺得梅姐姐不是招呼都不跟他打一聲就走的人。
第六十一章
桃花島主黃藥師和徒弟梅歆在江湖上已成為一個傳說。
有人說,他們找到了百年前逍遙派的大量秘笈,只要找到他們，就有機會求得千載難遇的武功傳承。因此,江湖上有一大批勢力在四處尋找他們的蹤跡，不過,據說連以消息靈通著稱的天機閣也打聽不到任何線索。
有人說,華山論劍之時的「天下第一」本應該是黃藥師，只是為了救他的小徒弟所以沒有與「五絕」中的其他幾人相爭。死愛面子的牛鼻子老道王重陽聽到這話臉色一邊，好多天都鬱結於心,甚至趕走了七大弟子下山歷練，任憑妻子林朝英怎麼勸都勸不轉來。
有人說,桃花島主輕易就控制住了名震西域的歐陽鋒，讓威名赫赫的白駝山莊一夕之間岌岌可危,其侄兒歐陽克為了尋找二人踏遍天下，卻難覓蹤跡。
還有人說，二人早就攜手歸隱，決意不再出現在江湖之上。
……
俗世中的紛紛擾擾都與寧靜幽寒的斷腸崖底無關。
傳說中「天下第一」的世外高人桃花島主正在跟一塊石頭較勁，他用內力仔細地打磨一塊凹進去的石塊，因為徒弟說她想喝魚湯。
他做事力求最好最精，眼前的石塊一掌打碎了倒容易，要將它琢磨得符合要求，反而更費時費力。
「師父，我剛去那邊挖了一塊茯苓。」梅歆走過來說道，在一旁看著他打磨石頭，師父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賞心悅目。
「好，放在一邊。」黃藥師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看著徒弟燦若星辰的眸子說道：「你等等，今天有魚湯喝了。」
梅歆笑得眼睛一彎，絕世高手又怎樣，七分邪氣三分正氣又怎麼樣，隱世索居的高人又如何，在自己面前只是一個最普通，最親近，最可靠的人。
蹲在地上輕皺著眉頭做事的師父，和路邊的小攤販都似乎沒有什麼分別，認真投入，質樸真實。什麼仙姿飄逸，什麼超然世外不可觸碰，都在崖底淺淡的光線下消散而去。
困在這崖底，仿若坐井觀天，卻還是氣定神閑，原本自己還有幾分慌亂不安，可是看著師父，好像一切的情緒都穩定了。
梅歆也蹲了下來，取過石鍋，拂去上面的粉塵，說道：「藥師，你記憶恢復了吧？！」毫不意外地看見黃藥師動作一僵，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藥師，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說不定一世都上不去，遲早都要說開的，你不說，便由我來說吧。這樣，也坦然些，輕鬆些不是。」梅歆凝視著黃藥師清俊的眉眼，緩聲說道。劍湖底，二人已平輩論交，所以，梅歆發現師父恢復記憶以後，直呼其名。
「歆兒，這一年委屈了你不少，你也……沉穩了不少。」黃藥師慨然道，「是為師的不是。」其實他想說的是，小徒弟不再像從前那麼純真無邪，那種發自內心的歡脫也散去了不少。
這一點讓他心中莫名的難過，好像自己無意之間就失去了什麼，破壞了什麼。
「藥師，我本不是十來歲的小孩子，你也知道我的來歷。這些年來的經歷，一路以來的波折，還不足以讓我改變嚒？你我相伴數載，在劍湖底，既然互相選擇，後面發生的那些事我就不會怨你，怪你……」梅歆低低地說道。「如今你已恢復了記憶，卻還是避而不談，真真是讓我好生難為呢。」
「我知道，我只是，一時有些轉變不過來。」黃藥師苦笑道。「等我完全恢復了，還是要想法子上去的，咱們總不能一世被困在這裡。上去之後，我會請白姑姑過來，繼續咱們去年九月沒完成的那件大事。只是……不知道歆兒你還願不願意。」
他執住梅歆的手，極誠摯地說道，眸子裡似乎還帶著點惶恐，怕梅歆因為自己失憶以來的表現而生氣——梅歆眼眶一熱，向來冷靜淡然的師父何曾如此。
梅歆只是回握住他溫熱的手，坐在他的身旁，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說道：「藥師，我很累，借我靠一下。」
從自己被擄去白駝山莊，到自己返回桃花島發現師父中毒，再到天南海北地找解藥，真是壓抑得太久、太累了，她也只是一個尋常的女子而已啊。
黃藥師攬住梅歆的肩頭，輕聲說道：「嗯，累了就睡一會兒吧。」
梅歆果然靠著師父的肩頭就睡了，還夢見自己和師父攜手回了桃花島，薄如煙霞的桃花瓣落在自己的肩頭，真是好美的一個夢，所有的疲累不安就這樣隨著和風消散無蹤了。
——————
若小龍女真是在這崖底生活了十六載，是一種怎麼樣的心境？古井無波，寧靜自守，不起波瀾，這樣的狀態梅歆自問做不到。
梅歆看著師父手指輕彈，數粒小石子擊中潭底的魚兒，然後將之撈起來。
如果是和師父在崖底十六年呢？
她生了火，斷腸崖底越來越冷了，二人儘管武藝高絕，還是感受到深深的淒寒，生一堆火是很有必要的。
崖底狹小，草木並不豐茂，這些柴枝還是師父從高一些的地方斫下來的——據師父說，這裡比圍住劍湖底的懸崖還要高險陡峭。
二人在崖底時間充裕，除了日常習武之外，還搭建了一座木屋子，梅歆不理會師父的嘲笑，一定要在屋子旁邊做了一架秋千，還要在秋千上垂下藤蔓——師父，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怨念呢？
梅歆的腦海中浮現出楊過在崖底找到姑姑時，那美如夢幻一般的場景：十六載後終於覓得伊人芳蹤，秋千架上白衣依舊，飄渺若仙。在崖底如霧似霰的光線中，在朦朧、神秘的氛圍裡，久別重逢後的兩人，執手相看，極美，極動人。
晚飯過後不久，穀底的光線昏暗了，梅歆坐上秋千架，對師父說道：「師父，過來推我呀。」
難得徒弟有這樣的心情，黃藥師含笑走到身後推起了秋千架，說道：「你以為你還是八年前初來桃花島的小丫頭嗎？不對，就算是八年前你也不是小丫頭啊。」
「哼，難道不是小丫頭就不能坐秋千架了嗎？」梅歆抬起下巴，嗔道。與師父單獨相處久了，語言隨意了不少。黃藥師也更喜歡她露出本性的樣子。
「能啊，我倒是希望你能像剛來桃花島那般，無憂無慮，沒心沒肺，整天和靈風、乘風他們幾個嘻嘻哈哈的，在島上四處搗亂。」黃藥師說著，在她身後推起秋千架。
「那個時候啊，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可以隨心歡笑的夢，夢一醒來，還能回到我的世界，還能和我的媽媽在那間屋子裡吃飯，還能回到我的課堂上聽同桌的嘮叨。」梅歆笑道，那時候的沒心沒肺，是因為無所羈絆，不願意相信這一切的真實啊。
黃藥師聽出了梅歆語氣裡的悵惘，將秋千推得更高，惹得梅歆一陣大笑。
————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的時候，寒潭終於結了一層薄冰。
「藥師，咱們兩人都恢復得差不多了，要不明天開始想辦法上去吧。」梅歆說道。
「好，也是時候去找靈風他們了。」黃藥師暗自擔心道。幾位徒弟被廢了武功，若是有什麼不測……自己肯定會後悔一生。
已臻化境的武者，摘葉飛花皆能傷人，何況二人手中還有兩把絕世兵
器。一把是梅歆日常把玩的匕首「血淬」，一把是黃藥師日常佩戴的無名長劍。
之前二人中毒之後又解毒，傷了元氣，擔心不能一下子攀上斷腸崖頂，休養了一段時間之後，二人決定奮力一試——嚴冬已至，崖底的環境也越來越不適於居住了。
兩人將採集到的兩根極牢固的藤蔓固定在劍柄、匕首之上，然後一起來到斷腸崖底。靠近地面的崖壁上有一小段是長有少量低矮的樹木的，對二人來說，較為易於攀爬。
然而上行了約三百米之後，便是寸草不生的山壁，無有借力之處。白雪點點，眼前所見更覺淒寒。
二人相視一眼，黃藥師貫注真氣，將長劍飛離手中，「叮」一聲，長劍釘在高處的山壁上，藤蔓垂下，黃藥師抓住藤蔓，輕輕借力，「蹬、蹬、蹬」往山壁上行去，翻身立於顫抖的長劍之上。
梅歆依樣畫葫蘆，只是她飛身站到師父的肩上，將匕首往上擲去，再借力上行。
如此循環往復，從清晨到下午，兩件兵器已磨損得不成樣子，再不能用。但懸崖似乎還沒到頭，兩人的體力也快支撐不住了，梅歆內力不及師父，更是疲憊不堪。
二人並肩立在一株低矮的櫟樹之上，靠著山壁稍作休息，呼吸間吐出的都是白霧。
雪下得更大了，黃昏裡，眼前的風景變得一片模糊，不知道崖頂還有多遠。梅歆依偎在師父身旁說道：「藥師，我想桃花島了。」
「很快就到了，堅持一下。」黃藥師握緊了梅歆的手，給她輸了一點真氣，梅歆感覺稍好了一些。
她打量著周邊的環境，看有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比如凸出的大石，或者高一點的植株。
一陣大風刮來，風雪迷茫成一片荒涼，梅歆卻驚喜道：「師父，你看那邊，是不是一條繩子。」
一條粗繩子被大風吹得晃動不已，卻是歐陽克留下的那條長繩子。幾個月以來，絕情穀一直沒人過來斷腸崖邊，這條繩子便一直留了下來。此時，師徒二人距離崖頂已經不遠了。
疲累的心重新注滿了希望。黃藥師往繩子那邊的一塊小石頭飛去，遠遠地抓住了繩子，確定它是牢靠的以後，對梅歆說道：「歆兒，過來，你先上去。」
梅歆簡直要喜極而泣了，她抓住繩子，往上飛奔而去，果然是他們落下去的那條山道。她往下喊道：「師父，我到了，你快上來吧……」
r>
黃藥師也頃刻間就到了山道上，兩人情緒都有些激動，頗有些重見天日的感覺。二人沒有同絕情穀之人打過招呼，便直奔穀口而去，只想在最快的時間趕回江南，趕回桃花島。連天地間的茫茫白雪，也全然不顧。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本文應該沒幾章就完結了。。。
第六十二章
黃昏,煙雨,江南。
兩株瘦柳隨早春的寒風飄灑著枝條，濛濛細雨落在官道邊的小茶棚上，發出沙沙的細響。
梅歆和師父坐在茶棚內,桌上是一壺粗茶，一碟饅頭。
「藥師,找完這個村落還找不到靈風師兄他們,就回去托洪幫主來找吧，丐幫最是消息靈通的。興許，師兄他們已經不在江南了。」梅歆看著茶棚外的煙雨說道。
「找完這一片再說吧。」黃藥師垂眸用飯,劍眉微蹙，心內甚是擔心。
「店家,前面那村叫什麼名字？」找了數月，梅歆都有些灰心了,天下這麼大，就是臨安郊外，也夠二人找的。
「前面哪個村子？」正在溫酒的店主說道。天色黃昏，茶棚內生意冷清，要不是來了這二位望之不凡的客人，他就收攤回家了。
「就是那個，江灣兒對面，旁邊是一片小樹林的那裡。」梅歆遙遙指道。斜陽之下，平林漠漠煙如織，林畔數十戶竹籬茅舍散居，幾枝臨水而發的杏花，為早春蕭瑟的田原添了一抹活潑的生氣。
「哦，你說那裡啊，那邊是牛家村，總共才三十來戶人家。客官要找人嚒？不瞞兩位客官，小老兒就住在牛家村，待會兒還要收攤回去哩。」許是天氣寒冷，店家也需要說說話暖暖氛圍。
「牛，家，村？」梅歆心中一震，是了，曲靈風被師父趕出桃花島之後，不是去到牛家村，是去到哪裡呢？自己怎的就沒想到。
「怎麼了，這村子有什麼特別的嗎？」黃藥師奇道，「你從前來過？」
「沒…就是，說不定師兄他們都在那邊。我之前，仿佛聽過這個地名。」梅歆臉有點僵地說道。這一世雖然不是挑斷腳筋，廢掉武功也讓幾位師兄弟夠嗆的了，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們三個都聚在同一處，沒有分散呢。上次離開臨安前，聽到乘風說他要去臨安郊外尋靈風師兄和眠風師兄的。
「你這記性！總是這麼迷迷糊糊的，怎的才想起來。」黃藥師頗有些埋怨地說道，兩人在江南一帶都找遍了。
「這不是日子久了…聽見店家說才想起一點來嘛，也不一定就是這裡呢。」梅歆訕訕地笑道。
「店家，你再給我說說這牛家村唄？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梅歆打聽道。
「新鮮事兒？」小老頭兒想了想，說道：「也沒什麼啊，就是
最近有一個小哥兒帶著兩個小孩在咱們村落了戶。唔，還有，郭、楊兩家的媳婦過完年同時懷了身孕……」
話音未落，黃藥師和梅歆豁然而起，放下茶飯錢，就往牛家村奔去。梅歆甚至都沒注意到店家的後半句。
「誒，這兩人，真是。剛溫好的酒。」店家搖了搖頭，卻見兩人一霎間就在百米之外，驚得失手打翻了酒瓶子。
————
正是倦鳥歸巢，炊煙嫋嫋的時分，柔煦的斜暉下，村落裡格外安寧，只有三三兩兩的農人笑談著歸家。
黃藥師師徒二人打村子中走過，正不知從何問起，就見到一位荊釵布裙的婦人正在自家的竹籬前喂雞，她小腹隆起，顯然懷有身孕，加之神態安詳，看上去十分慈柔。
「這位娘子。」梅歆上前一步問道。
「姑娘看著甚是面生，有何事？」那小婦人抬頭看向梅歆，柳眉如黛，星目盈盈，臉如芙蓉，連端著穀糠的雙手都十分白皙嬌柔，竟是一位妍麗秀美的女子，與這粗陋的茅屋村舍極不相襯。
「我是想問，您知不知道帶著兩個小孩的曲姓小哥兒住在哪裡。」梅歆問道。問完，她暗自疑惑了，怎的是兩個小孩兒，不應該是兩個小哥帶著一個小孩嚒？嗯，許是那老頭記錯了也是有的。
「你是說曲三哥嗎？」那婦人眸光輕轉，指著遠處說道：「在村子的那頭，你看，過了那株高高的烏桕樹就到了。」曲靈風在桃花島排行第三，因此化名曲三在牛家村避世。
「好呢，多謝小娘子指路了。」梅歆輕施一禮，和師父抬步離去。卻聽得背後溫柔的一聲：「鐵哥，你回來了，飯我都做好了，快進屋趁熱吃吧。」
梅歆回頭一看，是一位高大英武的漢子，應是剛從田間回來。他背著一把鋤頭亦是氣宇軒昂，面貌不凡，不似尋常農夫，他答道：「先等我洗把臉。」那婦人忙進屋為丈夫舀水洗臉。
黃藥師見徒弟盯著那對夫婦看，不解道：「看什麼呢，走吧。」
梅歆心知這二人就是楊鐵心與包惜弱了，暗歎，終於被她遇到射雕故事最開始的地方了。這包惜弱如此容色，難怪。儘管心中滋味百般複雜，還是朝村子另一頭走去。
烏桕樹下是一間稍顯破舊的野店，乘風正在堂屋內燒火，隱隱有飯香傳來。梅歆打量了一下這間射雕中發生了大量重要情節的客店，卻是十分尋常。
>
「師姐！」乘風第一個看到的是梅歆，他放下手中的柴禾，往梅歆跑來，本想抱住梅歆，卻在師父的淩厲的眼神下止了步，十分機敏地垂首低聲喚道：「師父。」
乘風又高了許多，儼然已經是秀挺的少年一枚了，此刻見了師父，臉上的神色似是委曲，又似心酸，好不可憐。
「乘風，師父恢復了記憶，我們到處尋你和乘風、眠風師兄呢。對了，他們二人呢，怎的不在？」梅歆問道，屋內似乎只有乘風一人。
「真的，師父，您決定重新接納我們回桃花島了。」乘風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刻，呐呐道：「可是，眠風師兄再也回不去了。」
原來黃藥師師徒失蹤之後，江湖上尋找二人的勢力找不到他們的蹤跡，轉而找起了黃藥師的幾個徒兒，曲靈風與武眠風一次在外行走，不慎被發現，雙方起了衝突，曲靈風逃了出來，武眠風卻死在對方手下。
黃藥師聞言良久無語，面色晦暗不明，半晌方說道：「我會給你眠風師兄報仇的。他葬在哪裡，改日遷回桃花島吧。」
想不到眠風師兄還是過世了。梅歆傷心了片刻，紅著眼，抹了抹眼淚道：「靈風師兄呢？他沒什麼大礙吧。」
陸乘風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他去村西的李老頭家沽酒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梅歆道自己和師父用過飯了，陸乘風也沒有再多煮飯，只是去鄰家借了點菘菜蘿蔔，加上原來的酸菜和豆干，湊成四樣小菜。
曲靈風果然很快就回來了，他提著酒葫蘆，神色懨懨的，連步伐都有些沒精打采。忽地，他見到師父和師妹坐在堂中，急忙加快了腳步，把酒葫蘆往灶臺上一丟，跪在地上說道：「不肖徒兒見過師父。」
黃藥師扶了曲靈風起來，說道：「好徒弟，快起來。這一年來你們師兄弟受了委屈了，為師這就接你們回桃花島。」曲靈風霎時紅了眼圈。
師徒幾人正敘離情，卻聽得一陣嬰孩的啼哭，梅歆愕然。
「糟了，乘風，中午又沒喂寶寶吃東西吧。」曲靈風懊惱道，「就知道你這傢伙靠不住。」
他跑到櫥櫃處，擰開機關，卻見到堂屋旁邊還有一處密室，裡面放著小小的竹搖籃，他小心翼翼地抱了一個嬰孩出來，一手扭動機關，合上密室門。
「師兄，小孩兒為何要放在密室之內？」梅歆
驚訝了，這一世曲靈風武功被廢，自然沒法子去皇宮大內偷盜寶物，只是，這密室用來做嬰兒房，也太奇怪了吧。
「師兄可寶貝他這個女兒了，怕風吹怕雨淋的，還說我照看不精心，怕有野物進來傷了嬰孩。」乘風撇撇嘴說道。梅歆隨即釋然了，祥林嫂的孩兒不就是被狼叼走了，小心點是有必要的。
「你還說，上次我出去叫你照看好她，結果回來她從床上掉下來也沒人管，可憐見的哭得眼睛都腫了。」曲靈風的愛護之情溢於言表。
「師兄，這是你女兒？我們才離開了一年，你就生了個女兒？！天，你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嫂子呢？」梅歆好奇道。黃藥師則直接抱了嬰孩在手裡，輕輕地哄著。
梅歆頓時對師父的奶爸屬性無語了，而小嬰兒顯然很賣師父的賬，立刻就不哭了，還張大了眼睛，揮著手「依依呀呀」的要去揪師父的衣領——原著中的師父一定是在馮蘅過世之後才脾氣變壞的，一定，一定，不然眼前的這一幕怎麼解釋？！
「什麼嫂子？！這孩子是我撿的，興許是哪個貧苦人家生了女兒養不活，就丟在路邊，我瞧著怪可憐，就抱了回來。」曲靈風連忙解釋道，頓了頓，又有點臉紅地說道，「我還沒成親呢，哪裡就生了女兒。」矮油，彆扭的靈風師兄，就是生了女兒也沒什麼好害羞的呀。
轉頭，梅歆看著姿勢嫺熟地抱著嬰孩的師父，又看了看滿臉關心的曲靈風，心道：從前師父愛撿孤兒回家，現在連帶徒弟也有樣學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快寫完了，好捨不得啊……
第六十三章
女嬰小小的,才有幾個月大小,估計是餓了才會哭，靈風沖了一點米糊糊喂她吃了,才安靜一些，張著杏子般的圓眼睛四處看,十分的可人疼。
「這孩子瞧著才有六七個月大,可有了名字沒有。」黃藥師問道，取過梅歆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她嘴邊的水漬，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還沒呢,不如請師父給她賜個名吧。」曲靈風順著師父的話說道。
「你在哪裡撿到她的？」黃藥師問道。
「那天拂曉時分，在隔壁村的一處小池塘撿的。」曲靈風答道。做徒弟的不好叫師父老是抱著小孩的,他接過女嬰自己哄著，自己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就一副慈父的表情。
「那就叫曲曉池吧，隨你姓。」黃藥師說道。師父，你還能再不經心點兒嗎。師父發話，小女嬰的名字就這麼拍板了。曲靈風的嘴角抽了抽，最終也沒說什麼。
「靈風，你給為師好好說說眠風是怎麼走的。」黃藥師問道。四人一嬰坐在堂屋內的桌旁，曲靈風和陸乘風吃飯，黃藥師和梅歆就著小菜，喝點酒。
曲靈風聽師父問，放下碗筷說道：「那天我們師兄弟離開桃花島之後，小師弟一個人跑了——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去終南山請林朝英前輩過來替我們師兄弟說項。我和眠風二人在臨安找了一處小院子落腳，暫住了下來。我們二人雖然內力被師父廢了，可外家功夫還在，尋常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兄弟。有一日，我們師兄弟一起外出，聽到有人在談論師父的事，說師父找到了逍遙派秘笈，武功比王重陽還高上一籌。我們正聽著，卻被人認了出來，對方七八個人圍攻，說是要抓住我們，待找到師父以後，就可以跟師父換取逍遙秘笈。我們二人打不過，師兄為了救我，就死在那幫人的手下。」
黃藥師聞言，默了半晌，說道：「殺人者是何門派，你可得知？」
「後來我悄悄兒去打聽過，是錢塘江邊的一處小門派，喚作沙海幫的，尋常我和師兄如何將這等人物放在眼裡。」曲靈風憤憤然說道。
「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撐腰，不然不入流的沙海幫如何敢動我桃花島的人。吃完飯，帶我過去。」黃藥師說道，梅歆見他掌心緊握，手上青筋爆出，似有怒火隱而未發，拉過他的手，說道：「藥師，回頭我們好好安葬武師兄。」
曲靈風和陸乘風見了二人之間的互動，對視了一眼，陸乘風性子到底活潑些，直接問道：「師姐
，我們是不是要改口叫師娘了啊？」
梅歆還有些尷尬，黃藥師介面道：「叫師娘吧，她不是你們的師姐。」其實他話裡的意思是梅歆不是原本的梅若華了。
曲靈風和陸乘風哪裡知道，忙說道：「對、對、對，不是師姐，是師娘。呵呵，徒兒恭喜師父和師娘了。」
桃花島主不在意世俗禮教，他養大的徒弟更是不覺得師父娶了徒弟有什麼不對勁。
————
是夜，黃藥師命曲靈風帶路去沙海幫，陸乘風也說自己也要跟去給武師兄報仇。梅歆卻道，她要留在這裡照顧曲曉池。
三人走後，梅歆帶著曲曉池睡，她也乖乖的，並不哭鬧。夜了以後，村子裡格外安靜，只有屋子外偶爾的鳥啼蟲鳴。
睡得朦朧間，聽得村東有馬蹄聲傳來，梅歆悚然而驚，再無睡意，難道是那一天？！她要不要出去？！
猶豫間，曲曉池哭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給她換了尿片，卻聽得村中的狗兒都叫了起來，村子似乎被騎兵團團圍住。兵丁們大聲喝道：「捉拿反賊，莫讓反賊逃了。」間或有小孩兒哭鬧，大人慌亂呵斥之聲。村子的寧靜一瞬間被打破。
梅歆更是動搖了，到底出不出去？！若是管了這趟閒事，整個射雕故事將會被自己完全打亂，可若是不管這閒事，白日所見的田園、農家，將全部毀在兵丁的手裡。真是好生矛盾。
外面一團兵荒馬亂，夾雜著一個婦人被砍殺之前的厲聲慘叫。梅歆心中一抖，實在忍不住，將曲曉池妥妥的藏在了密室之內，便沖了出去。
外間火光沖天，兵丁放了火，兩間茅草屋熊熊燃燒了起來。梅歆懊惱不已，眼睛急得赤紅，這村子的農舍都是草木所建，一間屋子起火，附近的房屋勢必無一倖免——唯有曲靈風寄身的野店，跟村子裡的其他房屋有數十米之遠，倒叫梅歆不必擔心曲曉池的安危。
村民們忙亂亂地接水來滅火，但春天的晚上風大，已經有好幾間屋子著火了，不斷地聽到婦孺啼哭之聲，叫梅歆好不心焦。
——————
雖則是射雕故事的開端，自己亂插手不知道會產生怎麼樣的後果。只是，也管不了這許多了，眼見就有人在自己面前喪命，如何忍得過去？！沒有這樣的道理。
日間所見的楊鐵心與另一名鐵塔大漢正與一名武將和十餘個兵丁亂
鬥在一起——旁邊那漢子想必正是郭嘯天了。
兩人武藝不凡，縱使被十餘人圍攻，仍有一戰之力。楊鐵心楊家槍法精妙無比，將一把長矛舞得密不透風；郭嘯天雙手被捆，但腳下功夫了得，接連踢翻了兩名兵士；連郭嘯天的妻子李萍雖不會武藝，也憑著一股剛勇，與兩名兵丁廝打在一起。只有包惜弱在後面哭哭啼啼道：「他是好人，又沒做壞事，你……幹嘛要這樣打人呀？你……怎麼不講道理。」
唉！都是這美貌女子胡亂心軟招來的禍事！
梅歆被她哭得心中煩亂，飛身到楊鐵心之旁，長劍出鞘，兩招之內就讓與之交手的武將斃了命。剩下的十幾位兵丁見梅歆武藝高強，主將瞬間被殺，哪裡還有膽量，只是叫囂著還要去叫同夥，一面「嗚嗚」地吹響號角，一面作鳥獸散了。
「兩位大哥快上馬，帶著嫂子逃吧。這裡我來收拾。」梅歆一面砍倒幾名逃不及的兵士，一面對郭、楊二人說道。
「多謝姑娘相救。只是天下之大，還要逃到哪裡去。」楊鐵心悵然說道，「我與郭兄弟二人，本來就是不堪金人在北地的殘暴才逃到牛家村，如今更不知從哪裡惹來的禍事，被人當做反賊捉拿。天下之大，難道無有我容身之所？」
郭嘯天看著已成為火海的牛家村說道：「牛家村已被你我二人拖累，我們還是走吧。留下來，還不知道給村子裡的父老們添多大的亂子。」
梅歆靈光一閃，忽然介面道：「金國待不下去，宋國也無容身之所，何不去關外？那裡大漠風沙，終日隨牛羊轉場，又無昏君奸賊亂世，幾位若是想避世隱居，不如去那裡好了。」
楊鐵心聽了，看向郭嘯天說道：「大漠未免太苦寒了些。但這位姑娘說得對，除了那裡，哪裡沒有昏君、奸賊。」
郭嘯天滿面的憤懣之色，說道：「難道你我兄弟真要遠遁關外？」說罷，又看著李萍與包惜弱愁道，「她們都懷有身孕，如何能長途跋涉遠赴大漠？」
梅歆歎了口氣說道：「不知道二位是惹了怎樣的禍事，惹得宋兵也追殺，金兵也追殺。」
卻見又前方一彪兵馬追殺了過來，手執狼牙棒，正是一隊金兵。郭、楊二人只道是那日丘處機路過牛家村，殺了官差才招來的兵禍，心中長歎，舉起手中兵刃迎戰。
梅歆知道二人勇武，暫時足以應對，便走到包惜弱旁邊，悄聲說道：「這位夫人恐怕還
不知道吧？去年臘月你一時心軟，救的那名俊俏郎君，正是金國王爺，他瞧上了你的美色，因此派人過來擄走你呢！」
包惜弱如聞晴天霹靂，面色刷白，一下頓坐在地，喃喃道：「怎麼，怎麼會。你……你是誰，怎的知道。」
李萍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扶了包惜弱起來，說道：「你莫亂講，什麼金國王爺？」
「她自己心知肚明，待會你們兩家最好分開逃跑，省得到時候那人追來，一個都逃不掉。」梅歆說罷，上前切瓜砍菜一般將那十余名金兵打翻在地。
————
梅歆護著郭、楊夫婦逃出牛家村，來到錢塘江畔的一處小碼頭，天色已然微亮，江邊空有一條小船，卻無艄公。
幾人上了船，梅歆對李萍說道：「這位大嫂，牢記我剛才所說的話。我正是聽見那金賊說今晚會過來劫人，才過來相救的。」
楊鐵心疑惑道：「方才說的什麼話？劫人？」
梅歆道：「無事，只是覺得金兵大概還會追來，幾位不妨分頭行動，逃走的機會可能會大一些。」
李萍見包惜弱臉色蒼白，眼神遊移，不由對郭嘯天說道：「嘯哥，這位姑娘說得對，咱們過了河，便分頭逃走吧。」
包惜弱握著李萍的雙手，哭道：「萍姐，咱們兩家是定了兒女親家的呀，還是一同走吧，互相之間有個照應，不好嚒？」卻隻字不提梅歆方才說過的「金國王爺」、「劫人」等字眼。
李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堅定道：「妹子，不管這位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都要為肚子裡的孩兒著想。訂親結拜之事，若是孩子們長大了有緣，便再說吧。」包惜弱聞言又是一陣啼哭，梨花帶雨的，好不教人憐。
「弟妹要分頭逃走，郭大哥，你怎麼說？」楊鐵心有一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一時也理不清頭緒，只得問郭嘯天意見。
郭嘯天被李萍拉著袖子，他知道自己的渾家，明是非，知進退，不是那等無知村婦，更不會毫無理由地提出這樣的要求，何況，她剛才還說出「為了肚子裡的孩兒著想」這樣的話。
儘管他同楊鐵心比親兄弟還親，甚至願意為了對方付出生命，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妻子李萍，於是說道：「楊兄弟，我也贊同這位姑娘說的話，分頭逃走，活下來的幾率會大一些。」
楊鐵心看向包惜弱，她不肯說話，眼神明顯有些閃躲。郭嘯天同樣也是不明白，李萍又不願意把話攤開了說，想給包惜弱在楊鐵心面前留些顏面。
幾人便在這詭異的氣氛中上了船，郭、楊兩兄弟謝過了梅歆相救之恩，二人惜別了一陣，各自交待了幾句，便護著自己的妻子匆匆離去了。
第六十四章
送走郭、楊兩夫婦,天上忽然下起大雨來,梅歆找了個地方避雨，心中暗自祈禱他們能順利逃走。等到回到牛家村之後,雨停了，火也滅了,這雨下得可真及時,牛家村房屋大部分房屋得以倖免，兵丁們找不到人，也就都散去了。
到了野店門前,正巧碰到黃藥師和曲靈風、陸乘風三人一起回來，黃藥師見梅歆一身濕氣地走過來,皺著眉頭問道：「怎的一大清早的就出門了。」
梅歆不欲解釋過多， 便說道：「村子裡出了點事兒,我出去幫忙滅火。」
黃藥師點點頭說道：「嗯，咱們在這村子裡也沒事兒了，今日就回桃花島吧。奔波了這麼些日子大家都累了。」
眾人收拾了東西，曲靈風抱著女兒，往桃花島而去。眾人歸心似箭，腳程極快，從牛家村到碼頭只用了一天時間。正在碼頭找船的時候，梅歆見到前方有個白衣少年，似乎是歐陽克。
歐陽克一直在有船去桃花島的幾個碼頭守株待兔，此刻見到黃藥師師徒幾個，立即飛奔了過來，拱手說道：「晚輩見過黃島主。」
黃藥師不理他，他又望著梅歆說道：「姐姐，可算是找到你們了。我以為你們掉入了斷腸崖，拉了繩子下去找，也沒找到，後來就一直在這附近等著。」
「你一直在這裡等著我們？」梅歆笑道，斷腸崖的繩子竟然是他留下的，這歐陽克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要不是那條繩子，自己和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上得來呢。
「是啊，我在這裡等了幾個月了，以為沒希望了，正準備回去呢。」歐陽克答了梅歆之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對黃藥師說道：「家母前幾日托信過來說，說要來江南，替小侄向梅姑娘提親呢，不知道島主和梅姑娘意下如何。若是兩位同意，我這就告知家母準備啟程，正式過來提親。」
其實歐陽大嫂知道梅歆和黃藥師曾同時中過「瀟然淚」，她如何不知道這師徒二人的關係。因此，這一番說話，都是不明真相的歐陽克自己編的，希望娶到梅歆之後，叔父就能擺脫「生死符」之苦。
「滾！」黃藥師一拂袖，強勁的真氣將歐陽克擊倒在地。歐陽克不明所以，望著梅歆，可憐巴巴的說道：「梅姐姐…」不同意也不能這樣吧，嗚嗚，雖然人家確實對梅姐姐有一點點好感啦。
梅歆撲哧一聲笑了，拉著師父的手說道：「藥師，咱們走吧，不用理他。」歐陽克看著兩人
牽著手似乎明白了。
想到歐陽克曾在斷腸崖留下繩子，黃藥師又說道：「生死符的解藥每年來桃花島取一次，西域白駝山聽憑桃花島轄制，你回去吧。」
「是，多謝桃花島主。」歐陽克不敢再糾纏，對黃藥師施了一禮，便走了。眾人仍舊雇船回島。
晴好的天氣，碧濤茫茫，海面上遠遠望見桃花島上的若隱若現的煙霞之色，應是桃花綻了新蕾。陸乘風歎道：「今年的桃花開得真早啊，莫不是知道島上將有喜事。」
梅歆和黃藥師淺淡一笑，攜手下了船，踏上碼頭。柔和的海風拂過，數點桃花如雨，落在梅歆的肩頭、衣襟，正與絕情穀那日的夢中一樣，梅歆握緊了師父的手——可千萬別再出什麼岔子了。黃藥師感覺到梅歆的情緒，反手握住梅歆，讓她稍感安定了一些。
桃花島上久無人打理，之前拘禁的啞僕逃散一空，枯枝敗葉無人清理，頹敗之意鋪面而來。幸喜還有階下的碧草和新柳，才不至那麼淒寒。曲靈風和陸乘風自去收拾整理，梅歆和黃藥師則攜手往彈指閣走去。
「不好，桃花島被外人闖進來過。」黃藥師和梅歆往藏有秘笈的彈指閣地下室走去。
桃花島內設有大量的陣法和機關，天下間能闖入的人寥寥無幾。縱然是精通陣法之人入了島內，也沒法子破開彈指閣地下室的機關。兩人見到機關完好，不由松了一口氣，這些絕頂秘笈流入武林，只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世人只道華山論劍之後，天下武功最卓絕的便是五絕。可哪知天下間最神秘的組織天機閣內，有多少不出世的高手。沙海幫雖然除掉了，背後指使它的勢力卻還沒找到。為師尋得逍遙秘笈的消息傳出後，不知有多少眼睛在暗中覬覦，歆兒，你怕不怕。」黃藥師握著梅歆的手問道。
「能站在師父旁邊，就沒有什麼可怕的。」梅歆笑著，攬住了黃藥師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地方，緊繃的弦放鬆了。
桃花島給白幽羽和燕紅綃去了信，告知二人即將成婚的消息。白幽羽親自趕來給二人主了婚，燕紅綃則命人送了禮過來，還有之前二人落在穀內的物品，包括黃藥師送給梅歆的那匣子薛濤箋。
龍鳳紅燭下，梅歆拿著薛濤箋和師父贈送的玉佩，言之鑿鑿地說道：「你看，你就算失憶了，也還能再愛上我。」黃藥師從背後抱住妻子，說道：「好晚了，歇息吧。為師等了好多年
了。」
————————
匆匆三年過去，桃花島寧靜如昔，夏日的豔陽照在竹林上，散落下明媚的日光。梅歆在積翠亭設了小宴招待前來訪友的林朝英，曲靈風和陸乘風帶著曲曉池相陪。黃藥師最不耐見客的，自是在彈指閣忙自己的事情。
「王真人一向可好，林姐姐怎的有空過來桃花島。」幾人落了座，梅歆含笑問道，一面為林朝英斟上青梅酒。王重陽和黃藥師平輩，梅歆嫁了黃藥師，自然就改口稱林朝英為林姐姐了。
「別提那糟老頭子了，一把年紀了脾氣彆扭得很。我跟他吵了一架就跑出來了。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山上過去。」林朝英提起王重陽還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她如願和王重陽結成連理，可兩人雖然互有情意，脾氣卻不是那麼合契，一年半載就是一次大吵。這不，吵完架居然跑到桃花島來了，她環視了一下積翠亭四周，贊道，「還是你們桃花島舒服，黃島主又疼你，真真是神仙眷侶，羨煞旁人了。」
「王真人不是有七個弟子嚒，怎的會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山上？」梅歆問道。大人們忙著聊天，曲曉池卻餓了，又不敢先吃，只是用大眼睛看看梅歆，又看看曲靈風。梅歆便笑著勸大家動筷。
「近年來，他脾氣越發古怪，七大弟子都被他趕下山去歷練了。連他最喜歡的丘處機，都一年多沒回來看他了。」林朝英說道。她明白王重陽是因為被人嘲笑說他的「天下第一」名不副實才情緒不佳的，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她自己不也是好勝心極強的，怎的沒他那麼鬱結。嗯，好吧，她才不承認自己過來桃花島是想找黃藥師打一架，分個高低上下。
「丘道長向來在何處，怎的沒聽到他的消息。」梅歆好奇道，從三年前回了桃花島之後，她就沒再踏出島外一步，和黃藥師專心在島內習武，江湖上的事情一概不知的。這次趁著林朝英過來，就順便打聽一下。
「丘處機最近在金國收了個徒弟，因此時常都在汴梁一帶走動。聽說他和江南七怪打了個賭，要在十五年後的嘉興煙雨樓，看誰的徒弟更高明呢。」林朝英邊吃邊和梅歆說道，還贊了一句：「唔，你們這兒連吃的都精緻，把你們的廚子讓給我吧。」
陸乘風在一邊笑道：「桃花島哪裡有專門的廚子，這幾個菜都是我和師兄一起做的。」桃花島弟子真是優良啊，除了武藝高強，知識淵博之外，還會做菜，真是桃花島出品，必屬精品。
林朝英笑道：「那敢情好，你就隨我去終南山，做我的廚子吧。」
旁邊曲曉池仿佛聽懂了，搖著陸乘風的胳膊說道：「師叔不走，師叔不走。」
林朝英哈哈笑道：「小丫頭這麼捨不得你，我就不和她搶了。」說著，捏了捏曲曉池的蘋果臉，曲曉池瞪著大眼睛說道：「爹爹說捏曉池臉的都是壞人。」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曲曉池應該就是傻姑了，梅歆原本擔心她長大之後會是傻子，誰知道長到三歲機靈得不得了。可能原本的傻姑，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傻的吧。現在曉池平平安安地生活在桃花島，自然不會變傻了。
丘處機在汴梁收了徒弟，和江南七怪的十八年之約——看來完顏洪烈還是找到了包惜弱，並將之帶回了汴梁。劇情大神果然有強大的修正能力啊。估計郭家三口現在也在蒙古了，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走呢……
梅歆扶了扶額，天，不要去想了，管它故事被亂成什麼樣子了呢。現在自己也無力想那麼多了，肚子好痛。
陸乘風和曲靈風見到梅歆面色蒼白，額上一陣冷汗，問道：「師娘，你沒事吧，肚子不舒服嗎？是不是發作了。」
梅歆捂著肚子，說道：「應該……應該是快生了。好痛。」
林朝英扶著梅歆回屋子，陸乘風朝彈指閣方向趕去，邊跑邊喊道：「師父，師父，快出來，師娘要生了。」
梅歆則哭笑不得地想到：黃蓉好像就是比郭靖小三歲……
作者有話要說：
嗚哇\(^o^)/，終於寫完了，心情好複雜啊，有捨不得，又有完成了一件大事的輕鬆。
走過路過的，覺得好的不好的，不管怎麼樣都想聽到大家的意見啊。
多虧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讓我完成了一件自己覺得不可能完成的事——我居然寫了這麼多字。
年關將至，相思在這裡祝大家春節愉快，萬事如意！ ^_^
黃藥師番外
琉璃溫室前的碧桃樹下,石凳生涼，數隻蜂蝶在晴光下飛舞。
小徒弟斜倚著石桌，眉目清新，長睫微垂,手裡握著碧玉簫，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斷斷續續的不知名曲子，惹人莫名心亂，真想過去敲她兩下。
「師父，您怎的過來這邊了。」梅歆問道，她收起慵懶的姿態，恭謹答道。
「老遠就聽到不成曲調的簫聲,過來看看。吹的什麼曲子。」黃藥師微笑道，怎的這徒弟見到自己,好像帶著點局促不安似的，難道自己有那麼嚇人。
梅歆揚眉笑道：「不是什麼出名的曲子。師父要聽嗎？」
黃藥師在石桌旁坐下，梅歆端坐好，將之前練習過數次的曲子吹了出來，碧泉般無瑕的樂音流淌出來，眼前仿佛是明淨的秋空，瑟瑟的寒林，暮然回首，紅霞映空；又如皓月之下，蕩漾的湖波，恬靜似風，沉醉如酒，伊人笑靨如花，一曲終了，只餘無盡的思戀縈繞……
「曲為何名？」黃藥師看著這個明顯不像十二歲的小徒弟，她眼底還有未及斂去的濃濃思念，這是想家了？
「故鄉的原風景。」梅歆答道，剛才她試著將這首曲子用簫聲表現出來，不停地修改，練習，所以才被師父聽到了斷續的簫聲。
「不錯的曲子。」黃藥師看著小徒弟的神態，覺得對她的考察到今天可以結束了。
從兩年前的落水之後，她仿佛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先是失語了數月，接著好像莫名地變得點子層出不窮，帶著靈風、乘風兩個徒弟折騰了許多新鮮的玩意。雖然玩心重，可種種表現卻讓他覺得，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純稚的小女孩。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異常，因此黃藥師留了個心眼，卻沒有其他多餘的試探。
從天山回來之後，小徒弟對自己的態度也是一變，從前是單純的仰慕、敬重，現在見到自己則總是帶著點局促，他也不知道這是何故。今天聽到她的這首曲子，卻莫名覺得——不管她是從哪裡來的，就這樣吧。
至於為什麼不跟她攤開來說？犯愁的是小徒弟不是，看見她那副好像藏著天大秘密，帶著點小心的模樣裝小孩，不是挺有趣的？
————
清涼的夏夜，劍湖上籠著淡淡的煙霧，天地間散漫著玄妙的氣息，仿佛迷蒙的夢境，叫人不知今夕何夕。
小徒弟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靠著自己的肩膀，淺淡星光下，她秀眉微蹙，不知道正做著怎樣的夢，溫熱的體溫從肩上傳來，鼻端嗅到細膩的清香——然而他知道小徒弟並不用香。
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他如何不知道？林朝英刻意的安排他也知道，但還是和小徒弟單獨一起來這無量山，落到這劍湖之畔。他並不懂情，其中的原因他也未去深究。然而這一刻，縱然他不去想，也明白了。
下起了小雨，夜微涼，小徒弟驚醒了，她發現靠在自己的肩頭，先是僵了一下，然而並未立刻離開，在自己的襟前輕嗅了一下，接著，仿佛無比眷念地蹭了蹭自己的手臂。
肩頭傳來淡淡的呼吸，黃藥師心跳加速，任由小徒弟繼續靠著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怕破壞了這一刻的氛圍，只得收斂了情緒，繼續裝睡。
剛才真想伸出手臂攬住小徒弟，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安睡，又怕太直接讓徒弟不好意思……真真是煩惱，尋常人遇到這種情形是如何處理的？
————
黛眉斂翠，眼波靈動，轉眼間當初帶著點局促的少女，變成了現在神態舒朗的婦人。她穿著家常的白底繡紅蝶對襟褙子，雲鬢上只有一支溫潤的白玉雲釵，耳畔晃動著兩粒真珠吊墜，素淨而清爽。
她步態款款地走過來，說道：「藥師，蓉兒都是被你寵壞了，這刁蠻脾性，也不知道是隨了哪個？」
「又怎的啦？是把夢欏樹的果子全采了一顆不留，還是將我藏了許久的靜月潭的藥材給毀了。」黃藥師打趣道，想起梅歆二十年前的模樣。
「哎呀，這麼久的事情你也提！黃島主大人，真是得罪不起。」梅歆翻了個白眼，見他提起二十年前的舊事，也是忍不住一陣好笑。
「為了釀葡萄酒，糟蹋了我的白玉壇；第一次下廚，廚房差點被你毀了……哎，真不知道蓉兒跳脫的性子到底隨了那一個？」黃藥師假裝心痛地歎息道。
「你還說，你還說……」梅歆撲過去，捶打著黃藥師的肩膀，兩人笑鬧在一起，驚飛了歇在窗外枝頭的一隻翠鳥。
「別打，上次你捶我，就不小心把那套我最愛的茶具給摔了。」黃藥師抓著梅歆的手笑道，將梅歆摟在懷裡。
「哼，就會拿從前的事兒取笑我。」梅歆離開黃藥師的懷裡，坐到一邊說道。
「好啦，蓉兒又惹了事情惹你生氣啦？」黃藥師攬著妻子的肩頭說道。
「她居然學人家離家出走，小小年紀的，一個人跑去江湖上闖蕩。」梅歆滿腹糾結地說道，劇情發展得太快了吧，肯定是出去遇郭靖那小子去了，真真是女大難留。
「別擔心啦，天機閣那幫人不是已經被我們兩收拾乾淨了嗎？蓉兒這些年在你的督促下，武功練得挺扎實的，十五歲的姑娘了，出去歷練一下也好。」黃藥師笑道，「還不是你平時將她看得太緊了，才想出去溜達一圈的。從前我不在桃花島的時候，你和靈風、乘風不也島上四處搗亂來著。」
梅歆被他的話稍微安慰了一下，說道：「哎，可千萬不要教她遇見什麼壞人才好。蓉兒哪裡吃過什麼苦頭？」
接著又小小聲地嘀咕道：「應該沒什麼大BOSS了吧？歐陽鋒這些年也挺聽話的，九陰真經也不是最頂尖的秘笈了。不會出什麼亂子吧。」
黃藥師聽了個模模糊糊，說道：「別瞎操心啦，能出什麼亂子呢？你看看你，再犯愁就要變老啦。」
「師父你比我老十來歲呢，我不怕老。嗯。」梅歆摟著黃藥師的腰蹭了蹭，說道。梅歆私底下時而喚他的名字，有時候卻還是按以前的習慣稱他為師父，混亂不清，二人也沒去管。
「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黃藥師笑著說道，「蓉兒出走了，島上只有我們二人了呢。」梅歆的臉刷地紅了。
天機閣主人被自己和歆兒斬殺之後，曲靈風接手了這間全天下最大的情報機構，成天的在外忙活，曲曉池跟著自己的爹爹在一旁幫忙。陸乘風在太湖邊建了陸家莊，如今早已娶妻生子，逢年過節也會帶著小包子過來給師父師娘請安。
昔日熱鬧的桃花島竟然只餘下自己夫婦二人，還有，師父這曖昧的語氣是怎麼回事？「臉這麼紅？想什麼呢？」黃藥師在她耳畔低聲說道，將妻子抱在自己的腿上，將她垂下的鬢髮攏在而後，在她的面頰上親了親。「師父，這還是大白天呢？！」梅歆抗議道，白玉般的臉染上了紅霞，氣息有些不穩。
「你想到哪裡去了？」黃藥師愕然道，「為師是這麼不正經的人嗎？難道歆兒你……那為師就勉為其難地奉陪好了。」「師父！！！」梅歆想起身，卻被黃藥師摟得緊緊的，一個溫熱的吻印了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