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傍晚的街道，少了白天裡的繁華與喧鬧，安靜了許多，能聽到的都是商戶與顧客的交談，還有人們低聲打電話的聲音。
匆忙路過的人們低著頭快步走過，工作了一整天，都拖著疲累的身體想著快些趕回家，儘管已經是黃昏時分，也沒有散去他們身上因趕路而產生的煩躁與熱度。
以至於人們臉上都有著不耐煩的神色，每個人的額頭幾乎都有一片細細密密的汗珠，微風不時輕輕拂過，卻絲毫沒有起到作用，帶不走人們一丁點的浮躁情緒。
而此時，一個身著椚丘中學制服，懷裡捧著零食的少女，以不緊不慢的步伐悠閒地漫步在街道上，時間在她身上似乎被放慢了，與匆忙的人們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她嘴裡叼著草莓味pocky一晃一晃地，不時咬斷一節在口中咀嚼，慢悠悠地與這些街上的人擦肩而過，鼻腔縈繞著混雜了汗水的異味以及濃重的香水味挑戰著胃部的極限，令她不適地皺了皺眉。
少女正準備轉入某個巷子，這時卻忽然止住了腳步，她側頭看向已經開始變得昏暗的巷子，那裡隱隱傳來什麼狠狠錘打在肉體的聲音，還有喘息、痛呼和求饒的聲音。
明顯是有人在打架。
這種事情還是躲開比較好。
但是繞路走的話，回家的路就變得太遠了，不想走。
少女將最後一小節pocky送入口中，抿了抿唇，躊躇片刻，還是邁出腳步走進了那條巷子。
本以為是哪裡的不良，但在這種時候，碰見的卻是為E班學生而打抱不平，以拳頭來教訓著誰的赤羽業，這是花崎綾乃所始料不及的。
明明是同一個級的學生，甚至其實只是隔壁班，C班的花崎綾乃和D班的赤羽業卻從來都交集不到一塊。
只是這並不代表花崎綾乃不知道他。
暴力事件、性格囂張、長相帥氣、成績很好，最重要的一點——
重度中二病。
這些都是關於他的傳言，在班裡，時不時可以聽到女生們以他為話題的中心，因為人長得帥，所以儘管參與過好幾次暴力事件，暗地裡卻還是很多女生悄悄討論他。
花崎綾乃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傳言。
實際上，她也不是因為這些才知道赤羽業的。
只是，事發突然，她根本還沒做好再次與他相遇的準備啊。
一看見他的臉，花崎綾乃心跳的節奏就無法控制地不斷加快，而每一下有力的跳動，都在叫囂著某個最隱晦的秘密。
可是，他應該也已經把她忘了吧？
抱著零食的手緊了緊，花崎綾乃眼眸閃了閃，神色有些猶豫不決，大腦裡的兩個小人正在激烈地爭吵著到底是走還是不走，但還沒等她做出決定，她已經暴露了——
「啊嘞——這位同學，躲在一邊偷看不太好吧？」赤羽業停下了動作朝她問道，語調微微上揚。
既然被發現了，花崎綾乃也只能深吸一口氣，重新咀嚼著口中的pocky，以此來藏起緊張的情緒，硬著頭皮走到他面前。
他眯著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來人，暗暗回想著關於她的資訊，像是想起了什麼，但最後還是說不出眼前的人的名字。
眼前的少女個子小小的，茶色的雙馬尾綁得低低地，搭在胸前，發尾微微卷起，平劉海下一雙澄淨的棕眸，沒有多餘的情緒，乾淨得不像話，左邊眼角底下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仔細看也能發現挺精緻的一張臉，手裡抱著一堆零食，嘴裡還在吃著什麼。
赤羽業總感覺這個女生有些眼熟，雖說同樣都是穿著椚丘中學的制服，但真的是怎麼樣都想不起關於這個女生的任何資訊。
不過，這一看就是那種很乖很乖的學生，記憶中似乎也沒有與她有過什麼交集，應該只是不知道在哪裡看過這張臉。
看樣子，他是不記得了吧。
那麼，就重新開始吧。
「你好，赤羽同學。」
少女吞下了被嚼碎的pocky，輕輕地開口，嗓音又軟又糯。
她定定地看著赤羽業兩三秒，隨後眨了眨眼，似乎並不打算介紹自己是誰，只打了個招呼就這麼慢吞吞地越過他，繞過他腳邊正痛苦地呻*吟著的人，神色自若地離開了。
這種識趣的舉動給予了赤羽業一定的好感。
只不過，這種沒有懼怕，沒有驚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那裡什麼都沒發生的平靜，有些奇怪。
而且——
赤羽業並沒有錯過她不動聲色地用力踩了那人受傷的手的小動作。
就這麼忽視地上A班人走了？
這種補刀行為就已經把她變成幫兇了吧？
「欸——有趣。」
赤羽業挑起眉，也沒有喊住對方的念頭，只是勾了唇，嗓音懶散輕佻，低低的笑聲從唇齒間溢出，如同得到了什麼新玩具一般，暗橘的眸中閃著興奮的光。
既然跟他同一個學校，那遲早都會知道她是誰的。
赤羽業總覺得那個女生好像有點怪怪的。
敏銳如他，自然嗅出了那平靜得過分的女生身上所隱藏的，莫名讓人感覺不太好的氣息，只是那究竟是什麼，他還不得而知。
嘛，這些之後再說吧。
赤羽業回頭對著一旁受了驚，還在不斷發著抖的E班學長伸手:「沒事吧，學長？」
——
赤羽業以為，要在椚丘中學再次遇到那個人大概還要花一段時間，沒想到世界就是這麼小。
在第二天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時，昨天遇到的那個女生，就在不遠處C班班主任的辦公桌前站著，正在被她的班主任狠狠地訓話。
「花崎綾乃，聽懂了嗎？因為你參與暴力事件，所以你以後就是E班的人，不用再來C班上課了！」
欸——
她叫花崎綾乃啊……
等等！
赤羽業頓時反應過來。
C班……不就在他們班隔壁嗎？
難怪會覺得她有點熟悉。
只是赤羽業從來都沒有怎麼路過C班，對方看起來也不是經常出去走動的人，也就難怪他對這個女生沒有什麼印象了。
他看向C班的班主任身後，那個之前被自己揍得鼻青臉腫，一隻手還打了石膏的A班學生，明明害怕得瑟瑟發抖，卻用自以為兇狠的眼神仇視著他。
那個笨蛋被花崎綾乃踩過一腳，所以就指控了她，說她是暴力事件的幫兇吧？
不過說來也奇怪，別人都對此避之不及，她卻要無緣無故地參上一腳，到底是為了什麼？
嘛，反正他不擔心會受到什麼懲罰就是了，畢竟自己班裡的這個老師，曾經信誓旦旦地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只要自己是對的，他就是站在自己那邊的，所以每次就算他揍了人，得到的也只是不痛不癢的幾句叮囑而已。
他更加好奇的是，這個花崎綾乃故意參與暴力事件之後，在這樣的情況下會有什麼反應，還會不會保持著那種鎮定的表情。
花崎綾乃靜靜地看著眼前剛剛毫不留情地罵完她，氣喘吁吁還一副鄙夷模樣的禿頭班主任，覺得無趣透頂，眼中閃過幾分不耐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抿了抿有些幹的唇，點了個頭表示明白，從頭到尾連半句辯解也不曾有。
她轉身正欲離開，卻撞見了赤羽業毫不避忌地打量她的目光。
花崎綾乃朝他微微頷首，沒有說什麼，徑直與他擦肩而過，沒有一絲停頓，不疾不徐地離開了，腳步連一點慌亂的感覺都沒有。
感覺更加有趣了。
本以為被這麼冤枉捲入了暴力事件，還從C班被轉到了名為end的E班，她應該會哭紅了眼或者求饒，畢竟——
那個E班，可是被稱為人生的終點啊。
那些被稱為所謂精英的好學生們，不都這樣害怕這些東西嗎？害怕失去大好前途什麼的。
反觀這個花崎綾乃，看上去她完全就是個嬌嬌弱弱的大小姐，被說一句狠話都會委屈得哭鼻子的那種，就這樣被扔去E班，竟然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平靜地好像只是邀請她去舊校舍做客觀光一樣。
看來這個模樣乖巧的花崎綾乃，也只是表面上乖巧而已嘛。
倒是有點膽識。
之後再好好觀察一下吧。
赤羽業饒有趣味地回頭看了眼花崎綾乃的背影，而後邁出步子走向自己的班主任。
另一邊，走出了辦公室的花崎綾乃快速向後靠著牆，呼出了一大口氣，她抬手捂住胸口，那心跳的速度快得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了，甚至連她的耳邊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赤羽業……」
少女垂下眸看著手裡剛剛從口袋拿出的還未開封pocky，喃喃著念出了他的名字。
赤羽業這個名字，曾在無數個難熬的日夜裡，在她的喉間輾轉，如同黑暗中最閃耀的星星，給予了她支撐下去的方向與勇氣。
然而，她在現實卻連直面這個人的膽量都沒有。
膽小的花崎綾乃，喜歡光一樣耀眼的赤羽業。
喜歡了他兩年。
很喜歡很喜歡。
chapter 2
嘭——
隨著辦公室一聲巨響，赤羽業踹開門後，雙手插著褲兜，臉色鐵青地走出來，緊蹙的眉頭表明了他此刻心情非常差，低沉的氣壓也使得周遭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
誰也不敢這個時候湊上前去引他不快，都躲得遠遠的，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可這時偏偏有人不怕死，湊了過來——
赤羽業的嘴前突然被遞了根pocky，屬於草莓味的香氣飄到他的鼻腔。
那人要完蛋了！
走廊上其他不敢靠近的學生們躲在一邊看著熱鬧。
「嘖，你幹什麼。」
赤羽業煩躁地拿開pocky，他現在可沒有剛才那樣的心情來好奇這個女生。
「很好吃。」
花崎綾乃微微仰著頭看他，眨了眨眼，棕眸澄澈，嘴裡的棒棒糖的白色棍子因為說話而不斷晃動，說出的話也含糊不清的，聲音輕軟。
赤羽業就這麼直直地低頭冷著臉看她，眼神晦暗不明。
對上他的目光，花崎綾乃也沒有任何不自在，一片坦然，眼裡還是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如同之前那樣安靜。
但外人看來，這兩人的氣氛卻漸漸緊張起來，對視時仿佛有火花在不斷迸射，像是快打起來了。
赤羽業盯著花崎綾乃，卻沒有出現想像中她被嚇到的反應，她還是睜著杏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一邊腮幫子鼓著，她的個子並不高，只堪堪到他的肩頭，黃色的毛衣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大。
像只松鼠。
赤羽業突然不合時宜地這麼想道。
然而，花崎綾乃這種平靜而不帶任何情緒的視線反而能讓赤羽業稍微冷靜了下來了。
仔細想想，她這其實算安慰？
有趣。
赤羽業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緊張的氛圍就這麼突兀地被打破。
他將那根pocky送進嘴裡，「哢」的一聲將它咬斷，甜膩的味道同時將剛才的不愉快以及某些漸漸滋生的陰暗心思也暫時壓進了心底。
在一邊看熱鬧的學生們還以為他們會打起來，沒想到卻是以這樣讓人匪夷所思的結局收場，有些失望地散開了，本來以為還能看一場更大的鬧劇呢。
嘛，你就暫時陪我玩玩吧。
赤羽業笑得有些高深莫測：「你這個人果然很有趣~那我請你吃霜淇淋怎麼樣？」
二月底的天氣還是挺寒涼的，這個時候提出吃霜淇淋，睢眥必報的小惡魔赤羽業晃著看不見的尖尾巴表示，他就是有報復的念頭在裡面。
想想她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表情，赤羽業眼中掠過幾分玩味。
然而一說到霜淇淋，花崎綾乃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
她點了點頭，還模模糊糊地說了什麼。
赤羽業俯身湊過去，讓她再說一遍。
「我要草莓味的。」
「……好。」
你對草莓味是有多深的執念啊？
……
黃昏時分，太陽的光熱已經只剩餘暉，為雲朵染上層層漸變的橘色。
空中不時有歸鳥飛過，帶著悅耳的鳴叫聲。
花崎綾乃坐在公園的長凳上，雙手撐在長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腳，身體微微後仰，抬頭盯著天空發呆。
不遠處幾個孩童在圍著滑梯追逐嬉戲，笑聲不斷傳來。
「你的霜淇淋。」
赤羽業兩手各拿著一個霜淇淋，遞了一個過去。
花崎綾乃垂下頭看著霜淇淋，雙手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
赤羽業這才坐下，翹起二郎腿，一隻手搭在長凳的靠背上，懶洋洋的，另一隻手拿著霜淇淋慢慢吃著，正好也是草莓味。
「赤羽同學，是好朋友。」
花崎綾乃冷不丁冒了這麼一句，讓赤羽業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人，花崎綾乃低綁的雙馬尾乖巧地搭在肩膀上，雙手捧著霜淇淋小口小口地吃著，視線一直在不遠處的地面。
更像松鼠了。
赤羽業再次無厘頭地想。
「請你吃個霜淇淋就是好朋友了？」
「嗯。」
赤羽業本只是調侃一下，沒想到花崎綾乃卻當了真，睜著清澈明亮的棕眸非常認真地看著他，重重點了個頭。
……
「呐，別哭了，要吃這個嗎？」
「嗯、嗯……」
……
花崎綾乃的眼神暗了暗，而後轉過頭，低下劉海讓陰影遮住雙眼，不讓旁人窺見那裡面的情感。
她好像是認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赤羽業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果然這傢伙很有趣啊。
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好騙得很，而且還對他毫無畏懼，甚至一下子就說出他是好朋友這種話。
「嘛，既然是好朋友，那就不要叫姓氏了。」
「嗯，業君也可以叫我名字。」
「那……以後請多指教了~綾乃桑。」
「嗯，請多指教，業君。」
赤羽業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問道：「話說你當時為什麼不解釋你不是故意踩他的？」
那樣她就用不著跟他一起進E班了。
本來以為花崎綾乃根本是想不到這點，結果她搖搖頭，雙馬尾也跟著輕輕摩挲著胸前的衣服，一臉嚴肅地開口：
「我就是故意踩的。」
讓你討厭到要動手的人，她也討厭。
「……」
赤羽業愣住了，被她這句噎得說不出話。
這麼實誠真的好嗎？！
「你不怕？」
「……唔？」
赤羽業有些頭疼，還真是天然呆。
「那可是end的E班，他們不是最怕了嗎，你不怕？」
「E班……又怎樣？」
再說了，只要你也在，那不管在哪裡，我都不會怕。
花崎綾乃低頭舔了舔冰淇淋，草莓的香氣帶著甜膩的味道在口腔縈繞，唇齒間都是冰涼的觸感，她不由得滿足地眯起了眼。
赤羽業饒有趣味地挑起眉，心裡對這個女生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
在這個學校的變態規則的制約下，能不在意這些虛名的人已經非常少有了。
「業君……之後要去哪裡？」
花崎綾乃假裝不在意地看著不遠處的地面，輕聲問道。
仰起頭望著天的赤羽業漫不經心地回答：「嗯？我嗎？打算去遊戲廳。」
「一起？」
這樣的邀請顯然出乎赤羽業的意料，他側頭看向花崎綾乃的目光多多少少帶著懷疑的意味：
「你會打遊戲？」
「嗯，多少會一些。」
雖然那是因為時常偷偷跟著他，在不遠處學著他的操作玩的。
花崎綾乃在內心默默補上一句。
實際上，能提出一起去遊戲廳，她已經用了非常大的勇氣，她還在緊張，害怕被赤羽業拒絕時，對方已經散漫地答應了：
「好啊，那走吧。」
「嗯。」
花崎綾乃慶倖他沒有拒絕，這多多少少給了她繼續下去的勇氣。
吵鬧的遊戲廳裡不斷傳來各種音效和劈裡啪啦的按鍵聲，多數是青少年囤聚在這裡，也有許多不良，魚龍混雜。
赤羽業本來還以為花崎綾乃只是隨便說說，到了這裡就會退縮，沒想到換了遊戲幣之後，那廝格外平靜甚至還有些熟絡地問：
「格鬥？賽車？」
「女生不都喜歡玩音樂類？」他調侃道。
「那就格鬥吧。」
花崎綾乃直接忽略了他的問題，選了他平時常去的區域。
赤羽業當然不知道，花崎綾乃在背後悄咪咪跟了他多長時間，已經連他去哪個區域比較多，一般待多久，都一清二楚。
此時他只挑了挑眉，見她選的是自己本來也打算去玩的遊戲，便也不說話，抬步跟上她。
啪嗒。
赤羽業彎腰投下幾枚遊戲幣，在遊戲開啟的音樂聲響起後，快速按下了某個角色，然後問她：「我攻你守，沒問題吧？」
花崎綾乃點了點頭，面不改色地按下了一個滿身肌肉的壯漢角色。
赤羽業滿意地讚賞道：「不錯嘛，會挑。」
她挑的是壯漢雖然操作難度比較高，樣子還醜，很少女孩子會挑，但防禦技能卻是最強的角色。
直到遊戲開始之後，赤羽業對這個女生徹底改觀了——
操作犀利，反應快，不聲不響地卻能配合他的速度在身後防守，不時幫忙補刀，倒是個不錯的拍檔。
「挺能幹的嘛~」他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花崎綾乃也淡定地點頭應道：「謝謝。」
她低頭看螢幕，掩住通紅的臉，假裝聽不見耳邊響如擂鼓的心跳——
業、業君、誇她了！
啊啊啊啊啊啊！！！！
對不起雖然現在這樣說有點不合時宜但是她好想沖出去繞著街道狂奔幾圈啊！！
雖然內心是這樣毫無形象地狂嚎，但表面上，她一臉認真，目不轉睛地操作角色又打趴了一隻怪。
果然！偷偷跟著來練技術是正確的！
她不禁再一次為自己的決定而慶倖。
兩人在遊戲廳就這麼順勢玩了好幾個小時，沉溺其中，一個沉迷久違的雙人模式，一個沉(chi)迷(han)赤羽業。
總之，遊戲廳之行迅速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至少，現在的赤羽業已經把花崎綾乃當作遊戲拍檔的好人選了。
順道一起回家的花崎綾乃走在赤羽業旁邊，在內心用力握拳擺出勝利的姿勢，但又得注意要繃住臉，生怕自己突然冒出心心眼嚇到赤羽業。
總之——
今天超幸運！
花崎綾乃覺得，這兩天真的是這幾年來自己為數不多值得高興的日子了。
而那些——
正好全都是關於赤羽業的。
chapter 3
從那以後赤羽業和花崎綾乃兩個都因為暴力事件而停課處分，空閒的時間一下子多了不少，但兩人也因此經常碰到面，因為兩人住的地方離得很近——
其實也就隔了一個路口的距離而已。
花崎綾乃經常去商店買零食，而且喜歡在下午隨意挑一個時間點來出門，在回去的路上有時會遇到赤羽業。
如果赤羽業沒什麼事兩人就找個地方一起坐著，吃吃零食隨意聊聊天。
從第一次一起去遊戲廳那天互相交換了聯絡方式之後，他們就漸漸熟絡了起來，也經常會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短信交流。
偶爾他也會跟著花崎綾乃去不同的特色甜品店或者嘗試新美食交流感想，時不時也會帶她一起去遊戲廳玩。
不過如果碰上正好他有事的話，花崎綾乃就會隨手找出一顆糖給他吃，還把懷裡的零食找出便於攜帶的，然後很是豪爽地都塞給他。
美名其曰為——
好朋友要分享零食。
實際上，這只不過僅僅是花崎綾乃的藉口罷了，只是想借此，靠近他一點，再多一點。
真是個喜歡打直球的人。
但是並不讓人討厭。
赤羽業想。
他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則是樂享其成，有人送吃的，而且味道也合自己口味，誰會拒絕？
至於買零食的錢的，花崎綾乃不願意收，他也就記著，等到他們一起出去的時候，找機會付錢當作還給她。
這樣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倒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友誼——
雙方都有著消耗時間的共同目的。
畢竟停課真的太閑了。
兩個人一起玩總比一個人閑著要來得好。
他們之間還算相處得不錯，儘管話語中赤羽業常常會藏著試探，但花崎綾乃完全不介意，坦然相待，兩人倒也相安無事。
某一天，在家打遊戲宅得差不多的赤羽業終於決定出來買些吃的，順便看看會不會偶遇一下也算是挺久沒見的花崎綾乃，也許能再一起出去找點樂子，整天在家玩單人遊戲看漫畫，他也有些發悶了。
連續幾次一起去遊戲廳後，他發現花崎綾乃玩遊戲是真的技術不錯，不止格鬥，連賽車或者戰略類的她也玩的不差。
本來打算回家後兩人一起連線遊戲，卻得知對方家裡沒有這些遊戲機，他也只能作罷。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跟花崎綾乃一起還是挺舒服的，她的性子也簡單不吵鬧，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不過跟他還挺聊得來，兩人打遊戲也算有默契。
而最重要的一點，隨著距離結束停課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心情也有不斷變差的趨勢，是他自己也說不出的煩躁。
但花崎綾乃像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力量，在她面前，赤羽業總是忍不住跟著她平靜下來。
所以他倒也不會覺得跟花崎綾乃一起會有什麼不耐，還能有些消遣。
更何況，直覺告訴他花崎綾乃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試探她，卻從來不會對著他保持丁點警惕。
相反地，赤羽業能夠感覺到，花崎綾乃莫名地信任他，這種純粹的坦然反而更讓人覺得可疑。
這肯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日後，赤羽業想起這件事，誘哄著身旁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妻子說出實話，對方嘟囔了幾句，然而他只聽清了一句「因為一見鍾情」後只有一個感想——
就臉很疼。
嘛，時間還長，他耐心也還算足夠，他很樂意慢慢發現她真正的秘密，反正——
總不會是跟那些噁心人的老師一樣就是了。
赤羽業眯了眯眼，暗橘的眼眸開始變得幽深，一點點滲入了危險，微微勾起的嘴角帶著絲絲冷冽。
——
不過，除去那些對她的試探，實際上他們兩個現在也可以說是比較熟絡的朋友了，這一點赤羽業倒是不可置否。
雖然經常會互發短信，但也沒有刻意約定好，純粹就是根據之前的情況來碰運氣，這樣的概率性事件讓他覺得甚是有趣。
算著平時遇到她的時間出門，在商店居然沒有找到人，赤羽業也乾脆不找了，隨意買了點吃的就打算回家。
然而路過商店不遠處的公園，餘光卻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正是赤羽業偶遇未果的花崎綾乃嘛。
她就這麼坐在秋千上隨意地晃著，小小的一隻手抓著一旁的鏈條，低頭看著手機。
今天的她穿著稍寬大的白色連帽衛衣搭牛仔短褲，露出一雙沒有多餘贅肉的筆直的腿，沐浴在陽光下，皮膚更顯得白皙而惹眼。
帶著他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幾分輕快，赤羽業刻意放輕腳步，來到少女背後，趁其不備彎腰湊到她耳邊突然開口：「喲。」
「……唔？業君，好久不見。」
對方完全沒有被嚇到反應，甚至在他直起腰之後才仰頭看他，沒達到目的這讓赤羽業有一點失望，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啊。
「在幹什麼？」赤羽業一邊問，一邊到她旁邊的秋千坐下。
花崎綾乃這才露出苦惱的表情：「有些地方想去，但還沒決定好順序。」
「我看看……」
赤羽業接過她的手機，備忘錄上列著——
神社？水族館？動物園？美術館？
你是小學生嗎？？？
這個清單讓赤羽業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嫌棄，他將手機遞還給她：
「這不是隨時都能去的嗎？」
況且小學的時候每年春遊幾乎都是這些地方吧？
「妮妮說一天只能去一個地方。」
少女一臉認真，眼睛睜得大大的。
「妮妮？誰？」
花崎綾乃站起來，走到角落的草叢裡，輕輕呼喚兩聲，一隻白色卷毛的小奶狗便「汪」地一聲從草叢奔出來撲到她腿上。
「就是它。」
「欸——原來是只小狗啊。」
赤羽業也走到花崎綾乃旁邊蹲下，打量著那只不斷蹭她手心狂搖尾巴撒嬌的小東西。
「妮妮，這是業君。」
花崎綾乃將妮妮的身子轉到赤羽業的方向，讓它能看到赤羽業。
妮妮警惕地盯著赤羽業，他也不慌不忙地回視，於是，一人一狗就這麼僵持著。
「妮妮？」
她又喚了一聲，小奶狗卻不理會，還是瞪著圓碌碌的眼珠子不肯上前。
花崎綾乃看不下去這一幕，便鼓勵地推了推妮妮的身子，還低聲哄道：「妮妮最乖了，去吧。」
像是懂了花崎綾乃的意思，雖然不情願，但妮妮還是委屈地低低「嗚」了一聲，乖乖地一點一點挪到他跟前。
赤羽業這時也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的頭，大概是動物都很容易察覺人類釋放出來的善意，在赤羽業碰到它的那一瞬間，他就感覺到妮妮放鬆了警惕，甚至討好般的舔了舔他的手心。
赤羽業輕笑一聲，這個性子，跟某個人還真是莫名地有點像。
「妮妮……也喜歡業君了。」
花崎綾乃眼中也微微有了笑意。
「流浪狗？」
「嗯，它在這裡好多天了。」
「為什麼一天只去一個地方？」
難不成這狗還有了神力能交流不成？？他才不信。
「我猜的。」
其實還是她自己瞎想出來的吧？？
所以事實就是她想去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計畫比較好，於是閑著無聊就給了自己這麼一個設定。
赤羽業毫不留情地戳破，當了一回真相帝，得到了花崎綾乃豎起的大拇指一枚。
「嘛，既然決定不了，那就讓我來幫忙決定吧。」
他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伸手抓住花崎綾乃纖細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將她拉起。
「業、業君？我們要去哪裡？」
「秘密~」
赤羽業語調微微上揚，不難從中聽出他的好心情——
這無聊的一天終於能找些什麼來消遣了。
而花崎綾乃死死盯著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感受著屬於他的溫度從手腕處傳來。
少女的臉開始不由自主地發燙。
這是業君第一次主動觸碰她。
糟、糟糕——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這麼緊張啊……
萬一被業君感覺到她狂跳的脈搏怎麼辦……
花崎綾乃咬了咬唇，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
她看向赤羽業的背影，不同于平時的椚丘中學的校服，今天他穿的是一件單薄的深藍色襯衫，陽光下那頭張揚的紅發宛如被鑲上了一層金邊，無比奪目。
她突然就失了神，花崎綾乃這樣一個人，該是多幸運，才能一次又一次被這片暖到燙人的紅色拯救？
正如同記憶中的某個時刻，背光而來的他，跨入了她的世界，在黑暗中將她喚醒，而最先闖入她視線的，便是這一頭耀眼的紅發。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太過露骨，生怕赤羽業回頭會發現什麼端倪，又或許是怕滿臉通紅的模樣會被赤羽業瞧見，她連忙垂下頭，卻掩不住茶發間露出的紅得快要滴血的雙耳。
這糟糕的天氣，真熱。
花崎綾乃忍不住悄悄嘟囔道。
但其實，處正於三月今天，陽光剛剛好，微風也不躁，偶爾帶來了絲絲涼意，只是怎麼也沒辦法降低少女臉上滾燙的熱度罷了。
chapter 4
工作日的水族館與節假日大相庭徑，沒有平時了那般熱鬧，但這樣反而更多了幾分來自海洋世界的靜謐。
不錯，赤羽業直接帶著花崎綾乃，在清單中的幾項中選擇來了水族館。
「嘛，太陽那麼大，去別的地方也不舒服吧。」
赤羽業側頭看她，暗橘的雙眸宛如裝下了星辰，那樣地明亮，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發愣的臉。
她不自在地低下頭，攥緊了衣角，輕輕嗯了一聲，剛剛恢復正常溫度的臉又不可控制地開始發燙，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耳邊吵得她無法平靜。
花崎綾乃暗暗深呼吸好幾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這才抬起頭跟著他往裡走。
然而這一抬頭，她卻再也不捨得挪開眼。
宛如真正進入了深海，偏暗的環境中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藍，是一片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幽藍，水面偶爾泛起幾縷微弱的光亮從他們的頭頂折射出來。
而玻璃後面，那些來自海洋的生物，就這麼愜意地沉溺在這片人工創造出來的溫柔而純粹的世界中，不受侵擾。
花崎綾乃忘記了所有情緒，甚至忘記了赤羽業的存在，視線就這麼停在這一片迷人的藍色裡。
生活在玻璃後面的小生物，成群結隊一齊嬉戲，還能隱隱聽到它們的尾巴劃開水的聲音，不時有調皮的小傢伙遊到玻璃前，卻也不怕生人，很快又慢悠悠地離開。
赤羽業不動聲色地注意著花崎綾乃，比起早就看厭的一群魚，他更想觀察身旁這個人。
這時，他們的眼前一隻巨大的魚慢悠悠地遊過，在它的附近，有一群很小數量卻很多的小魚急急地搖擺尾巴遊動，緊緊簇擁著它。
原本在別人看來只是平平無奇的畫面，卻令少女瞪大了眼，眸中隱隱有著光亮，嘴也微微張著，一副好奇得不得了的樣子。
然而這些，日本所有的小學生事實上早在小學三年級或四年級的時候，學校就已經組織春遊來看過好幾次了。
花崎綾乃這個反應，反而才是最奇怪的。
「呐綾乃桑，你沒來過嗎？」
赤羽業毫不遮掩地直接問出來。
「嗯。」
她眼裡的光亮在一瞬間就暗淡了不少，似乎還有什麼一閃即逝。
赤羽業將這一絲變化收入眼底，也識趣地沒再問下去。
「喜歡這裡嗎？」
「嗯！」
沉悶的氣氛瞬間消失了，她的情緒意外地來得快去得也快。
赤羽業只眯了眯眼，沒再問其他問題，只雙手墊在腦後，跟著她一路懶洋洋地走著。
「業君，這個能去看嗎？」
「嗯？」
赤羽業朝她的視線看去，那是宣傳欄，上面貼著海豚表演的圖片和表演的時間段。
「想看？」
「嗯。」
「那就去吧。」
他低頭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又確認了一遍宣傳欄上的時間段，正好有一場快開始了。
兩人來到觀眾席，周邊的人很快多了起來，一到表演時間，儘管工作日裡館內沒什麼人，但還是會有遊客特意掐著時間點來看。
表演開始了。
花崎綾乃的期待都早早地寫在了臉上，她坐直了腰，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工作人員身邊的海豚，不時隨著海豚們的高難度表演而睜圓了眼，專注得不能更專注。
自從來了水族館以後，這一路上連赤羽業一直盯著她，她也沒有察覺到。
還真是認真啊。
赤羽業不由得感歎，隨後扭頭，望向看臺，那早就厭倦的表演，這時突然覺得其實也沒那麼無聊了。
……
表演結束。
花崎綾乃跟著觀眾一起鼓掌，那發亮的雙眸和興奮得微紅的雙頰，已經能看出她現在非常開心了。
這傢伙，這麼容易滿足的嗎？
「呐，綾乃桑。」
「嗯？」
她聞聲轉頭，撞上赤羽業毫不掩飾的探究的目光，她的神色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赤羽業本來想問點什麼，可是被那雙單純澄澈的雙眸看著，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嘛，還是自己挖出來比較有趣。
而改變了想法的赤羽業，此刻終於忍不住吐槽了——
「你是小學生嗎？」
「哈？」
「小學生才喜歡這些吧？」
「但、但是……很有趣啊……」
花崎綾乃看樣子似乎不太服氣，但反駁的聲音卻越來越弱。
赤羽業嗤笑一聲，倒是沒再說什麼。
兩人一路走出了水族館，花崎綾乃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一臉認真地說道：
「謝謝你，業君。」
赤羽業勾了勾唇：「啊，想感謝我的話，就陪我去吃點什麼吧，正好有點餓了。」
「好。」
花崎綾乃毫不猶豫地點頭。
「有一間我很熟悉的甜品店，蛋糕很好吃。」
對於吃的，她的消息總是非常廣。
「那就去那裡吧。」
「嗯。」
赤羽業跟花崎綾乃都嗜甜。
所幸花崎綾乃並不是熱衷於那些能觸動少女心的粉紅甜品店的人，她只在乎好不好吃。
而且也沒有帶他到他覺得難為情的地方，所以赤羽業倒也放心跟著她去。
只不過，那真的可以說是一家非常偏僻的店了。
在出了某條小巷後又左彎右拐，走到令赤羽業都開始在好奇花崎綾乃是怎麼找到那家隱藏得那麼深的店的時候，花崎綾乃終於在一家裝修很簡約的店前停下了腳步。
赤羽業抬頭看了看店名，那家店叫「隨緣」。
？？？？？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用什麼表情比較好。
正常人會把店開在這種地方嗎？？
老闆真的能賺錢嗎？？
這樣會不會倒閉啊？？
這種地方根本不會有人來吧？？？
「走吧。」
花崎綾乃輕聲說。
冷清的店面並不大，裝修卻是溫馨的，播著柔和的鋼琴曲，此刻這家店裡並沒有顧客。
「歡迎……啊，小綾乃，今天帶了朋友來嗎？」
迎面走來一個女人，長髮松松地挽在一邊，腰間系了黑色的圍裙。
溫婉。
這是赤羽業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笑容溫柔，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過深的痕跡，一看就是個美人，說話的語氣也是輕輕柔柔的，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女人。
「嗯，這是業君。」
「啊啦，歡迎。你跟小綾乃一樣叫我雪姨就好了。」
「雪姨你好。」
赤羽業有禮貌地開口。
他沒錯過那女人一瞬間驚訝的神色，儘管很快又恢復笑意，卻還是令人在意。
「雪姨，兩個抹茶千層，還有紅茶。」
「好，你招待好業君噢。」
「嗯。」
被叫作雪姨的女人走進廚房，很快又拿出一壺紅茶，顯然早就準備好。
「業君，坐。」
花崎綾乃熟稔地帶著赤羽業坐下，為他倒了杯茶。
與其他甜品店不同，這裡的甜品，配的通通不是飲料，而是茶。
赤羽業打量了四周，然後抿了抿杯裡的紅茶，味道醇香，溫度不像是放了許久的，更像是剛剛泡好的。
「綾乃桑，那是認識的人嗎？」
赤羽業問道。
「嗯，她是我的小姨。」
赤羽業也沒再繼續問，跟她聊起了別的。
千層製作的時間並不特別長，至少兩人沒有閒聊很久，雪姨就端著託盤上前，將兩碟抹茶千層輕放到他們面前。
「謝謝雪姨。」
「別客氣，你們慢慢吃噢。」
「好。」
「好。」
兩人齊聲回答。
赤羽業拿起小勺，在製作精緻的抹茶千層的邊角處切下又勺起，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口感讓他瞬間就感覺到那香甜與抹茶的微澀融合，奶味與屬於抹茶的香氣碰撞在一起卻不會衝突，結合得恰到好處，甜而不膩，可以說是一種味蕾的享受。
「好吃。」
饒是對於食物同樣挑剔的赤羽業，也不禁歎道。
花崎綾乃更是微微眯了眼，眼尾微微上揚，左眼下方的淚痣沒有妖豔的感覺，反倒為她增添了不少可愛的意味，饜足的模樣有些勾人，像只貓一樣。
赤羽業突然想伸手揉一揉她的頭。
手指微微勾了勾，還是忍下了那股衝動，他將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甜品上，低下頭又將一勺千層送入口中。
他學著花崎綾乃抿一口紅茶，濃郁的紅茶味將口腔中的甜味沖淡，卻勾起抹茶的香氣，搭配得天衣無縫。
花崎綾乃帶著他吃過很多種甜品，但最好吃的，是這一次的抹茶千層。
果然這傢伙對吃的方面很有研究。
赤羽業暗暗感歎。
那個大和撫子一樣的女人，在這樣讓人忍不住靜下心的環境，製作出如此精緻甜品，卻不是為了賺錢，可以說是非常讓人好奇了。
他總覺得，花崎綾乃的背後，藏了一大堆秘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沒有誰覺得尷尬，都全身心地享受這個下午茶。
「雪姨再見。」
「好，路上小心。啊，業君下次也要再來哦。」
「好。」
赤羽業總覺得，雪姨的語氣有種莫名的……期待？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花崎綾乃個子小，走起路來也慢了赤羽業不少，不時要走快好幾步才趕得上赤羽業，他便不動聲色地放慢了步子，讓兩人可以並排一起走。
夕陽西下，街道鋪滿了黃昏的橘光，兩人的影子被拉長在地上。
「業君。」
「嗯？」
「今天我很開心，謝謝你。」
「啊。」
隨意地應了一聲，赤羽業的聲音懶洋洋的，他雙手插在褲兜裡，此刻微微勾起的嘴角證明他的心情不錯。
「話說，這裡這麼偏僻，你一個人來有點危險吧？」
從剛才來的時候他就想到了，說實話，以常人的眼光來看，花崎綾乃長得很可愛，而且看起來身嬌體軟易撲倒(？)，偏偏還不自知，就這麼大咧咧地走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實在是很容易招惹危險。
嘛，作為朋友，他還是提醒一聲比較好。
「沒關係，那些流氓打不過我。」
赤羽業差點笑出聲來，身旁的像倉鼠一樣的矮冬瓜又小又柔弱，卻仰著臉，一本正經正經地告訴他，她很強。
「是是是，但也還是儘量小心。」
「嗯。」
此刻赤羽業只當她開了個玩笑，之後在E班的日子裡，見識過她的身手後，赤羽業不禁再一次捂臉。
這臉吧，打得是真的很疼。
chapter 5
由於時不時地和赤羽業一起想方設法地消耗時間，花崎綾乃因為參與暴力事件而停課處分的日子就很快過去了。
然而，就在她即將上學的前幾天，卻忽然被防衛部的人請到某處，然後毫無預兆地通知她——
她的班主任，將會是一個非人類的超生物。
在未來的這一年裡，她將要跟E班全體同學一起，把通緝令裡那個長得無比像章魚的班主任殺掉。
「為什麼？」
黑暗的環境充滿了冰冷的壓迫感，花崎綾乃卻恍若不覺一般，她坐在沙發上，神色淡然地叼著薯片，看也不看女人遞給她的暗殺目標的資料，含糊不清地問道。
嗯……
這個味道怪怪的，下次換番茄味試試吧。
「E班全員都會加入暗殺，而且……」穿著黑色職業裝的女人刻意停頓了一下，「你很清楚那個章魚現在以這種方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意味著什麼，你應該也痛恨才對吧。」
她的語氣冰冷，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似乎篤定了花崎綾乃會答應這件事。
花崎綾乃從包裝袋裡掏出薯片的動作忽然頓了頓，隨後又默不作聲地繼續將薯片放入口中。
安靜的暗室裡只有咀嚼薯片而發出的「哢嚓」、「哢嚓」的響聲，在這期間，她的眉眼沒有流露出半點情緒。
女人眯了眯眼，神色開始有些疑惑。
話已經說到這裡，她不可能不明白才對，明明從檔案的記錄裡分析，這是她的軟肋，怎麼現在看來，倒不像是這樣？
雙方就這樣一直保持沉默半晌，在女人忍不住想再次出聲以更強硬的方式勸說的時候，花崎綾乃卻冷不丁地開口了——
「利用政府記錄的那點當年的資料來哄我一起去殺他，臉皮厚了點吧？」
「這樣的套路，對不起，我不吃。」
「下次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勸你們還是不要用的好。」
「畢竟是政府的人，傳出去未免也太丟臉了點。」
少女軟糯的聲音此刻毫不留情地轟炸出一大堆表示鄙視意味的話，不帶一絲感情的波瀾起伏。
隨意地將已經吃完的薯片的包裝袋放到一邊，花崎綾乃面不改色地拿出了隨身的書包裡的草莓牛奶。
在女人看不到的角度，她拆出吸管的動作在微微顫抖，不經意間，右手手錶的錶帶下露出了滿是猙獰疤痕的手腕。
「啪」的一下戳破盒子的錫紙，她插入吸管放進口中輕輕吸著，直到口腔中散滿了草莓牛奶的香甜味道，異樣的情緒這才稍微平靜了點。
「最後，雖然不會從中阻撓，但我拒絕暗殺。」
她握著牛奶盒站起來邁出步子，留下這一句，便不緊不慢地越過女人離開，完全沒有看女人呆愣的表情。
花崎綾乃輕輕咬住吸管，舌尖抵在吸管口，嘴角嘲諷似地微微勾了勾。
她垂下眼簾，神色晦暗不明。
誰告訴你們，單憑分析那點東西，就能說那也是她恨的人？
……
「綾乃桑！為師說過很多次了，上課不要吃零食！」
殺老師終於忍無可忍，臉上帶著大紅叉，怒氣衝衝地來到花崎綾乃面前，用冰涼的觸手圈住了她纖細的手腕，而她的手心裡，靜靜地躺著幾顆糖果。
花崎綾乃抬起頭，眼睛眨呀眨，神色有著幾分不解：「為什麼？C班的老師明明說來了就可以隨便吃了。」
「胡說！為師才……」
殺老師還沒說完就被周圍同學的議論打斷：
「嗚哇……殺老師真凶啊……」
「等等！我好像發現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綾乃桑的糖啊！」
「總感覺他更像是在羡慕綾乃桑……」
「估計是最近的工資花光了吧？」
「天啊所以他這是要出手了嗎？」
殺老師委屈地拿起小手絹擦著臉上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的分泌物：
「你們……你們……同學們真是太傷為師的心了嚶嚶嚶……」
E班眾人一起捂臉：「不你等等！先告訴我們那裡到底是眼睛還是鼻子啊！」
花崎綾乃看了看手裡昨天新出的汽水味硬糖，又看了看眼前嚶嚶嚶委屈地哭著的殺老師，一臉糾結。
在內心掙扎了一番，她還是抿著唇遞了出去，有些不舍地說:「要不……給你吃？」
話音剛落，殺老師就用上了馬赫20的速度瞬間將花崎綾乃手裡的糖果全部卷走了。
「這真是……怎麼好意思呢粘滑呵呵呵呵呵~」
「你才是最貪吃的那個啊！真的一點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喂！」
E班眾人滿臉黑線，快連吐槽的地方都沒了。
因為暴力事件的處分不一樣，所以花崎綾乃來到E班已經一個星期了，而赤羽業的上學時間，就是今天。
花崎綾乃扭頭看向右邊空空如也的座位。
她最近也沒怎麼碰到赤羽業，說不定他又繼續宅在家打遊戲了，花崎綾乃也不在意，畢竟赤羽業停課的時間也要結束了。
她每天都有仔細將赤羽業的桌椅擦拭得乾乾淨淨，好讓赤羽業回來的時候不至於坐到灰塵。
四月，正值春季。
頭頂的陽光雖說還遠遠沒有炎夏的灼熱，但這麼一直穿著長袖運動服站在陽光底下，也是會感覺到衣服被悶出了令人厭煩的熱度，生出些許煩躁的情緒。
「這麼光揮刀真的有用嗎？」
看吧，已經開始有學生不耐地提出來了。
花崎綾乃也感覺自己提不起勁來，眼皮有些沉重，腦袋也昏昏漲漲的，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犯懶，叫囂著要睡覺要休息。
自從來到了E班，這裡的人每天都會進行訓練，甚至連上課時的敬禮和點名也是用開槍代替的。
而她只默不作聲跟著訓練，但每次到暗殺的時候，卻都是有意地只打到殺老師附近。
烏間老師雖然知道她在之前會面時撂下了拒絕暗殺的話，但卻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花崎綾乃也就相安無事地在其中渾水摸魚。
在學生們的不斷抱怨中，烏間老師停下了訓練。
他卷起了衣袖，露出結實有力的前臂，隨意地伸手松了松領結，讓前原陽鬥和磯貝悠馬兩個一起上，只要攻擊到他的身體一下，大家就可以下課了。
於是乎，E班眾人都站在一邊，有些緊張地看著這場「試煉」。
然而儘管是這樣讓人為之興奮的場面，花崎綾乃也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今天的天氣真適合睡覺啊。
最終還是烏間老師的勝利，待這場一對二結束，下課鈴亦同時響起，同學們紛紛解散了。
然而，就在花崎綾乃蹲下準備拿起放在臺階上的草莓牛奶時，卻發現原本放置了兩盒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盒。
「啊抱歉呢綾乃桑，一時沒忍住就拿來喝了。」
頭頂突然響起一道好聽得令人沉醉的嗓音，語調慵懶又輕佻。
一雙黑色的鞋出現在她眼前，仰頭迎入她眼簾的便是赤羽業那一頭耀眼又張揚的紅發隨風飛舞。
黑色的外套裡白色的校服襯衫，故意解開了一顆扣子，露出精瘦的鎖骨，那暗橘色的雙眸裡滿滿都是狡黠，臉上依舊是她熟悉的囂張笑容。
他左手抓著已經喝過的草莓牛奶，右手插著褲袋，就這麼逆著光佇立，他低頭對花崎綾乃說：
「一會再重新買給你。」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從她的角度仰視，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抓著牛奶盒的那只手的袖子裡，綠色的小刀露出了刀尖。
猜到了赤羽業的用意，她搖頭，輕聲道：「沒關係，那個本來就是準備要給業君的。」
花崎綾乃默契的配合讓赤羽業很是滿意，他嘴角噙著笑，伸手隨意地揉了揉花崎綾乃的頭，隨後看見了站在臺階下的潮田渚，便眯眼笑得更為肆意：
「好久不見了，渚君。」
赤羽業跟潮田渚打了招呼以後，便朝殺老師走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在那一瞬間睜圓了眼，雙瞳微縮，眼角隱隱有些發紅。
「呐，別哭了，要吃這個嗎？」
「嗯、嗯……」
「你叫什麼名字？」
「花崎綾乃……」
「這樣啊……」
……
花崎綾乃愣愣地看著剛剛赤羽業站的地方。
剛剛……
業君笑得……
很好看。
跟那個時候一樣。
自信。
耀眼。
赤羽業的笑容在腦海中與記憶裡的人的笑容漸漸重合起來。
被那只手觸碰時感受到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頭上，暖暖的，引得花崎綾乃鬼神使差地將手重疊在赤羽業剛剛碰的地方。
這、這、這——
四捨五入就是跟業君牽手了吧？！
想到這裡，花崎綾乃只覺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渾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倒流湧上大腦，她的臉紅得有些發燙，心跳也在不斷加快。
等等——
進展太快了她有點吃不消啊……
片刻的出神，導致花崎綾乃並沒有發現，在赤羽業跟殺老師對話時，他所釋放出來的狠戾氣息有多麼可怕。
也就沒有發現一小段時間不見的赤羽業，陰沉的殺意被扭曲到了什麼地步。
直到她被赤羽業輕拍了拍肩膀，花崎綾乃這才猛地回過神。
「走吧，綾乃桑。」
赤羽業的尾音上揚，顯然心情不錯。
花崎綾乃微微頷首，應了一聲，隨後拿起剩下的那瓶牛奶，低著頭跟在赤羽業身後，遮掩住自己通紅的臉。
走在前方的赤羽業似乎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嘴角的笑意更深。
倉鼠的頭揉起來手感意外地不錯呢。
chapter 6
此時，教室裡沒有人說話，只有同學們的筆書寫在試卷上的刷刷聲，以及……最突兀的奇怪聲響——
一臉怨念的殺老師，用他那軟乎乎的觸手委屈地戳在牆上，發出了「噗扭噗扭」的聲音。
這一堂課，雖然說是小測，但在這樣格外特別的背景音樂之下，真的是想讓人安靜做題都不可能啊。
E班的同學們一頭黑線。
岡野日向已經率先不滿地發聲抗議了：「噗扭噗扭的吵死了啊！」
「這、這真是不好意思！」
殺老師一下子驚慌失措，連忙道歉，那不知所措的模樣竟意外地可愛。
然而在教室的後排，赤羽業與寺阪龍馬之間的嘲諷對話卻也同樣引人注意。
「業君。」
早已經寫完的花崎綾乃趴在桌上，突然將側臉貼在桌上，看向右邊的赤羽業，輕聲喚他。
正開啟嘲諷模式對寺阪龍馬開炮的赤羽業突然被花崎綾乃這麼一叫，扭頭問道：「嗯？怎麼了？」
「喂赤羽業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赤羽業本身就是故意忽視寺阪龍馬的，這下更加不會回應他。
「我——」
「那邊的！不准再講話了！現在可是小測！你們這樣是要當做作弊的！」
還未說出口的話被殺老師嚴肅地發聲打斷，花崎綾乃抿了抿唇，模樣有些不開心。
肚子好餓，而且零食也要吃完了。
摸了摸扁癟的肚子，花崎綾乃開始發愁了。
「抱歉抱歉殺老師，我已經做完了，那我就先吃個冰淇淋吧∼」
說罷，赤羽業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個冰淇淋，當著殺老師的面肆無忌憚地舔著，一臉囂張。
冰淇淋！
是冰淇淋！
花崎綾乃頓時雙眼發光。
她也想吃！
現在就溜出去買吧！
她偷偷掃了一眼周圍，發現沒人注意她，便開始有所動作。
「那也不行！怎麼可以……忸呀！那是為師從義大利買回來的！」
殺老師看見赤羽業手裡的冰淇淋後，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表示他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其他同學滿臉黑線地嫌棄：「原來是你的啊！」
「怎麼辦？你要揍我嗎？」
赤羽業笑得肆意，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興奮。
最好是來直接對他動手，這樣，他又能殺死一個老師了。
「不會揍你的，剩下的由為師舔掉——」
「啪！」
殺老師這才注意到地上遍佈了BB彈，但已經為時已晚，他的觸手被BB彈破壞了好幾根。
赤羽業抬起手裡的槍向殺老師扣下了幾次扳機，空槍發出了「哢」、「哢」的聲響，看到殺老師下意識地跟著躲閃了好幾次，他惡劣地笑出聲，語氣嘲諷：
「你又中計了。」
「我還會不斷耍詐的，我才不關心會不會影響上課。」
「不爽的話就殺了我或者其他人，只不過那個時候，就沒人把你當老師看了。」
「那就代表你的老師身份，已經被我殺掉了。」
赤羽業用槍指著殺老師，慢慢走近，將手裡的冰淇淋全部抹到殺老師的衣服上後鬆開手，任冰淇淋順著殺老師的衣服掉落到觸手上。
他抬起頭盯著殺老師，眼神充滿了惡意與輕蔑。
赤羽業越過沉默的殺老師，慢悠悠地走到門口，餘光瞥到旁邊有什麼在移動。
他低頭一看，竟是花崎綾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了座位，縮成小小的一團蹲在他旁邊，偷偷摸摸地跟著他慢慢挪動。
「……綾乃桑，你在幹什麼？」
赤羽業挑起眉看著她滑稽的模樣，神情似笑非笑。
全班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轉移到蹲在赤羽業腳邊的花崎綾乃身上。
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花崎綾乃有些洩氣：「想出去買吃的……我餓了……」
「扭呀！早退可不行啊！」
殺老師終於開口了，他的臉上出現了個紅叉，顯然並不贊同。
「那……直接曠課不就好了嘛。」
赤羽業彎下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起。
「再見啦老師，明天再一起玩吧——」
臨走前他也不忘挑釁道。
就這樣，赤羽業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大咧咧地將花崎綾乃拉走。
殺老師這才從懷裡掏出手帕慢慢地擦拭身上的冰淇淋，一言不發。
一時氣氛沉重到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兩位……有點配？」
不知道是誰突然打破了安靜的氣氛。
「附議。」
有人也弱弱地發言。
接下來便一發不可收拾的——
「附議加1。」
「附議加2。」
「附議加BB彈。」
「附議加殺老師。」
「附議加貧乳。」
殺老師就這樣被無視了，沒有人安慰他，他只能默默躲在一邊嚶嚶嚶地哭。
啊，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一出了課室，赤羽業就放開了花崎綾乃。
她眨了眨眼，喊住了前面慢悠悠地走著的人——
「呐，業君，我餓了。」
肚子餓得要命，她好想吃東西。
「那……去吃章魚燒？」
看樣子赤羽業似乎挺高興的。
「嗯。」
……
花崎綾乃手腕挽著個袋子，裡面有剛剛在附近買的兩盒章魚燒，手裡還拿著一盒慢吞吞地吃著，一臉滿足。
所謂的胃有無底洞，大概就是指花崎綾乃這樣的人吧。
而赤羽業已經吃完自己買的那盒，然後又拿著竹簽去攻略花崎綾乃手裡的了。
「那是……潮田君？」
花崎綾乃忽然停下腳步，不太肯定地問道。
兩人剛走到車站就碰到D班的學生，語氣尖酸地諷刺著潮田渚，而潮田渚與平常總是帶著笑意的模樣相反，他面無表情地低著頭一言不發，甚至連反駁都沒有。
這就是被稱為「人生的終點」的E班如今的境地——
不被尊重。
不被看好。
只能低頭乖乖受著其他精英惡毒的嘲諷。
赤羽業嗤笑一聲，將竹簽放到花崎綾乃手裡的盒子上，而後隨手撿起一旁的酒瓶走向他們。
「丟人，看樣子已經無法回到咱們班了吧？」
「而且啊，聽說就連停學結束的赤羽和花崎都回到E班了。」
「慘死了，真是寧願死都不要掉到那裡去啊！」
嘭——
赤羽業猛地將酒瓶朝他們身後的柱子用力一敲，用酒瓶碎開的那一端對著他們，尖銳的玻璃閃著冷光，嚇得他們一臉慌張地不停往後退，神情躲躲閃閃。
「欸——寧願死也不去啊？那……現在先去死？」
赤羽業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輕蔑。
膽小鬼。
花崎綾乃撇了撇嘴，在心裡嫌棄了一把那些所謂未來的精英，又繼續埋頭吃，跟潮田渚打了個招呼後默默跟在兩人身邊。
忽然又想起什麼，掏出袋子裡新的竹簽，插起一個章魚燒遞給潮田渚——
「潮田君，給，很好吃的。」
潮田渚愣了愣，察覺到花崎綾乃的安慰意圖，他便接過笑道：「謝謝。」
赤羽業在一邊看著，怎麼感覺這畫面似曾相識？？
……
赤羽業和潮田渚走在前面談著什麼，花崎綾乃沒怎麼仔細聽，但憑藉偶爾鑽進耳裡的字眼她也猜得到一些內容。
「之前的老師，還沒殺就擅自死掉了呢。」
正當花崎綾乃無比投入地吃第二盒的時候，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完整地聽見了這句話。
她抬起頭便看到背對列車，逆著夕陽餘暉的赤羽業笑著，眼中卻滲滿了令她陌生的瘋狂與興奮。
花崎綾乃突然怔了怔。
她終於發現，赤羽業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可究竟哪裡不一樣了，她卻說不出來。
等赤羽業跟潮田渚這種逐漸變味的談話一暫停，她就趁機拿起赤羽業之前隨手放在盒子上的竹簽，戳起一個遞到他嘴邊:
「業君，張嘴。」
對方依言張嘴咬住，隨後開始咀嚼。
見自己已經成功阻止了那種話題再被挑起，花崎綾乃終於滿意了，然後轉身問潮田渚：「潮田君，還吃嗎？」
花崎綾乃一下子就把氣氛破壞了個七七八八，潮田渚也感覺到了，於是他笑道：「好啊，謝謝綾乃桑。」
似乎是覺得這麼一個一個給太麻煩了，花崎綾乃直接從袋子裡拿出一盒放到潮田渚手裡，回應對方的道謝之後又繼續自顧自地吃著。
兩人偶爾還交流一下對味道的看法。
赤羽業眯著眼，他知道花崎綾乃是故意的，但也沒再說什麼。
跟潮田渚道了別以後，赤羽業戳了戳還在吃的花崎綾乃的額頭。
「……唔？」
得到那小動物般懵懂的眼神，赤羽業心情稍微好了些。
「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
兩人住的地方本來就相距很近，現在他們同一個班，說是送她回家，其實也只不過是順路一起坐電車回去而已。
而花崎綾乃也多多少少習慣了跟赤羽業一起，終於不會像之前那麼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好了。
兩人不時閒聊點什麼，直到她在一棟房子前停住腳步。
「我到了。」
雖然以前停課的時候就已經好多次送花崎綾乃回家了，但每次房子裡面都是黑漆漆的，按理說現在已經黃昏，家裡人應該都會開燈才對，難道說……
赤羽業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房子，心裡有了一些猜測。
「業君？」
淡淡的疑惑浮現在花崎綾乃的臉上，她伸手在赤羽業眼前揮了揮，示意他回神。
「啊……那……明天見。」
「嗯，明天見。」
花崎綾乃拿出鑰匙插在門上，旋轉，卻意外的沒有開鎖的聲響。
門是隨手就能扭開的狀態。
他們又來過了。
她垂下眼簾，抿了抿唇，站在原地好幾秒，這才扭開門，慢吞吞地挪進玄關。
花崎綾乃關上了門，任由黑暗將她吞噬，宛若天生孤寂，與黑暗相融。
她背靠著門待了一會，才摸索著打開了牆上的開關，燈光瞬間驅散黑暗，照亮了被肆無忌憚地翻得一片狼藉的房子。
少女抬眼看向冷清的房子，以極輕極輕的聲音對空氣說：
「我回來了。」
chapter 7
「早，業君。那是……？」
勉強趕在最後五分鐘才到舊校舍的花崎綾乃剛邁進課室，就看見赤羽業背對著門口，低頭在講臺上搗鼓著什麼。
她走上前，卻發現那是一隻被刀死死釘住的章魚，模樣可怖，甚至連眼珠都突出，眼白部分佈滿了血絲，看得人不由得心底一陣陣發毛。
「啊，早啊綾乃桑。等著看好戲吧∼」
赤羽業笑得異常詭異，她甚至都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
看樣子，這是為殺老師準備的。
「嗯。」
花崎綾乃點了點頭，將手裡的水果軟糖遞過去——
她已經習慣每次他們碰面時都給他一些糖果。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殺老師看見這個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了。」
赤羽業接過糖，唇角挑起，眼裡滿滿都是興奮。
這段時間，他整個人似乎陰沉了不少，這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花崎綾乃暗暗眉頭輕蹙，沒再說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隨著鐘聲的響起，E班的同學也逐漸回到座位上了，但在看到講臺上赤羽業佈置的東西之後，他們都紛紛低下頭，表情很是不安。
殺老師不一會也來到了課室，向同學們打招呼，卻發現課室裡異常地安靜：
「早上好！嗯？大家怎麼都——」
順著其他同學閃爍著不安的目光望去，講臺上的可怖章魚赫然在目，殺老師頓時噤了聲。
「啊，抱歉——我把它當成殺老師不小心殺掉了。我會去丟掉的，所以把它拿過來吧∼」
赤羽業突然出聲，他坐在座位上，拐在後背的右手抓著小刀一拋一拋的。
雖然笑得甚是無辜，但是他的眼神卻是充滿了挑釁。
花崎綾乃皺著眉，悄悄伸手按了按隱隱作痛的胃部，似乎還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可是她現在除了幾顆糖，就沒有零食了。
今天早上她還沒來得及去買吃的，光顧著急急忙忙趕來學校了……
「我明白了。」
殺老師用觸手卷起那只死相淒慘的章魚朝赤羽業走去，卻瞬間消失，一眨眼又帶著一支導彈回來。
赤羽業驚愕地看著他右邊的觸手抓著調料包，左邊的觸手變成了鑽頭，發出「嗡嗡」的聲響。
「讓你見識下吧，業君。這鑽頭觸手的威力以及從自衛隊那裡搶來的導彈的威力。」
說罷，他還讓導彈猛地噴出火來。
「老師是不會放過每一個暗殺者的。」
一邊這麼說著，殺老師一邊迅速用觸手製作著什麼。
這香味……是章魚燒！
作為一個吃貨，僅僅只是氣味，花崎綾乃就能立刻聞出他是在做章魚燒，誘人的香氣勾著她的胃部抽疼得更厲害了。
殺老師插起一個章魚燒塞到赤羽業嘴裡，燙得赤羽業立馬吐掉捂住嘴怒視著他。
「看你這臉色，肯定沒吃早飯吧？為師用馬赫的速度做了章魚燒，吃下這個距離成為健康優秀的兒童又進一步了。」
殺老師又插起一個章魚燒伸到赤羽業面前：「來，張嘴∼」
然而赤羽業只是一直狠狠地瞪著他不說話，也許是氣的，又也許是燙得嘴疼。
「放學之前，儘管來暗殺我吧~我會把你的身心擦得鋥亮——嗯？綾乃桑怎麼了嗎？」
注意到花崎綾乃欲言又止的目光，殺老師看向她，這才發現她臉色很差。
花崎綾乃盯著殺老師手裡的章魚燒，咬了咬唇，輕聲道：「這個，我能吃嗎……？」
她也不想這時候打斷他們，但早上起晚了，來不及吃早飯，她的胃本來就不太好，下了電車之後一路沖回學校，還要跑上山才到教室，消耗了不少體力。
僅僅只是半節課，她的臉色就逐漸蒼白起來了，而且也沒有帶胃藥，她只能找點熱的東西吃下去緩解疼痛。
殺老師看了看她捂住胃部的手，也明白了，他頓時轉變了態度，像是故意的，插起章魚燒送到花崎綾乃嘴邊的動作比起剛才溫柔了許多。
「來，小心燙∼慢慢吃——」
赤羽業咬牙切齒，冷冽的眼神仿佛要把花崎綾乃生吞活剝了一般。
被怒氣沖昏了頭的他並沒有發現花崎綾乃不舒服，在他看來，這種行為無疑就像在故意嘲笑他。
「……業君？」
花崎綾乃慢吞吞地吃完後，終於感覺到他不快的視線，回頭看他。
「哼。」
赤羽業只是冷哼一聲，沒再理她。
花崎綾乃還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惹怒了赤羽業，只當是赤羽業被殺老師捉弄了，心情不好。
而上課鈴聲就在這時響起，她也只好暫時歇了與赤羽業交談的心思。
第一節數學課。
「啊業君，你從掏槍到射擊的動作太慢了，我等得不耐煩了就給你塗了個美甲。」
殺老師突然停下了講課，對著赤羽業說。
赤羽業皺眉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原本握著的槍被殺老師搶走了，而他的指甲被塗了精緻可愛的花樣，赤羽業差點沒想掀桌。
「老師，請把卸甲油給我。」
花崎綾乃眼尖地看見殺老師觸手抓著的那一大堆美甲工具裡的卸甲油，站起來說道。
「可以喲。」
殺老師並沒有介意花崎綾乃那明顯向著赤羽業的行為。
接住了殺老師遠遠拋給她的卸甲油，她走到赤羽業旁邊，想幫赤羽業清理指甲，卻被他狠狠拍開了手。
「業……君？」
「不用你管。」
見赤羽業一臉不耐煩，不願意搭理她的樣子，她只好將卸甲油放在桌上，然後一頭霧水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業君到底怎麼了？
花崎綾乃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她仔細回想赤羽業生氣之前的細節，忽然腦海閃過了某個畫面。
花崎綾乃想，她應該知道赤羽業生氣的原因了——
因為她在那個時候，很不給面子地跑去吃章魚燒了……
啊怎麼辦呀！！
愚蠢的花崎綾乃！！
把業君惹生氣了！！QAQ
終於搞清楚赤羽業是在生她的氣，花崎綾乃下意識就慌張地尋找他的身影，然而一下課赤羽業消失了，大概是去廁所把指甲弄乾淨吧。
回來以後也同樣對花崎綾乃愛理不理的，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她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對此，花崎綾乃無比苦惱地啃著手指。
怎麼辦……
業君會不會就這樣討厭她了啊……
之後的那節課，一響下課鈴，花崎綾乃就馬上叫住了準備出從後門出去的赤羽業，由於太過緊張，她說話都磕磕絆絆的：
「業、業君……對不起，早上我不是故意的……」
「要怎麼做那是綾乃桑的自由吧？」赤羽業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剛剛被殺老師捉弄完，他整個人煩躁得很，只想出去想別的方法來暗殺。
「我——」
花崎綾乃正欲開口，赤羽業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這下她確定赤羽業是真的很生氣了……
怎麼辦……
第四節家政課。
「你忘記穿圍裙了業君粘滑呵呵呵呵呵~」
殺老師趁赤羽業準備偷襲，再次惡趣味地給他快速套上了粉紅愛心圍裙和粉色的頭巾，這立刻就引來了寺阪龍馬毫不留情的嘲笑：「很適合你啊！」
赤羽業煩躁地扯下頭上的頭巾，一臉不爽地想解開圍裙，卻不想越扯越緊，將那繩子弄成了死結，他更加煩了。
「嘖……」
「業君，我幫你……」
想要將功贖罪的花崎綾乃立刻上前，想幫他解開，不料，她剛走到他旁邊就被赤羽業惱怒地猛力一推——
「走開！」
花崎綾乃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連連後退幾步，右手臂這時便不小心貼到了身後的還在被燒著的鍋具壁上，將鍋具撞翻，食物「咣當」一聲傾倒了一地，驚到了所有人。
鍋具下的火還燒到了她的手，右手前臂傳來的高溫疼得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在被推開的那一刻，花崎綾乃注意的並不是身後的鍋具，耳邊所有喧囂的聲音倏忽全都消失了，她的內心只剩一個清晰的認知——
被討厭了。
她，已經被業君討厭了。
儘管花崎綾乃立刻收回手，但已經來不及，她的前臂頓時紅了大片，逐漸開始有了水泡，顯然已經燙傷。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眾人都呆愣在原地，家政室頓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清晰聽見。
「綾乃桑！我帶你去塗藥！」
赤羽業率先反應過來，抓起花崎綾乃的手，卻在下一秒被她稍稍用力掙脫了。
她捂著被燙到的地方，垂下頭，緊緊抿著唇，任由劉海遮住了她微紅的眼睛，留下了一片陰影，看不出什麼表情。
她輕聲道：「不用了。」
聲音藏著微微的顫抖。
已經，夠了。
原來……她已經被討厭到這種地步了。
但這也是她自己造成這種結果的。
所以——
對不起，業君。
赤羽業愣住了，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拒絕。
「這可不行！綾乃桑！」殺老師只一個瞬間便快速買好了藥，他將裝滿了藥的袋子遞給花崎綾乃，催促著她去處理傷口：「為師剛才已經買了治燙傷的藥，你要趕緊上藥才行！」
「謝謝。」
花崎綾乃低聲向殺老師道謝，用左手接過那個袋子。
片岡惠上前關切地問道：「我去給你幫忙吧？」
「謝謝，不用了。」
然後花崎綾乃再沒多說什麼，垂著頭獨自快步離開了家政室。
家政課剩下的時間，E班的人都有些沉默，這場意外來得太快，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們都沒了心思再繼續研究料理。
而赤羽業在那之後情緒也越來越煩躁不安。
chapter 8
花崎綾乃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午休結束的時候，她才踏著鈴聲進課室。
似乎下定了決心躲著赤羽業，赤羽業一直沒有機會去跟她說話。
這讓他更加心煩意亂了，暗算殺老師的招數也越來越不經大腦。
花崎綾乃被燙得通紅的有些顫抖的手，低頭那一瞬間被他捕捉到的微紅的雙眼，一聲不吭離開的背影，在赤羽業的腦海裡久久不能淡去。
奇怪了，明明只是幾秒鐘的事，可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很清晰。
「今天早上，綾乃桑似乎胃很不舒服呢。」
殺老師有意無意地留了這麼一句話。
不經意間瞥到抽屜裡靜靜躺著的軟糖，有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就這麼被他想起。
比如，認識了一段時間，赤羽業也知道花崎綾乃不像是會這麼沒有眼色惹怒他的人。
比如，她今天早上比起以往更加蒼白的臉色。
赤羽業突然明白了過來。
加上殺老師剛剛那句話，花崎綾乃今天早上會那樣做的原因立刻就能知道了。
如果是平時，他也不至於因為這個而生氣，但由於急於暗殺，他整個人都浮躁得很，什麼都沒發現，甚至連花崎綾乃的道歉都覺得煩。
所以，花崎綾乃今天分明是無辜地被他當做出氣筒，甚至還因為他暴躁的情緒而燙傷了手。
「不用了。」
腦海中那句藏著委屈的聲音，一下子刺中他心臟，他覺得喉嚨似有什麼堵著。
莫名的情緒都潮水般向他湧來，將他淹沒。
他第一次，為自己的行為覺得愧疚。
赤羽業想要找花崎綾乃好好談談，卻苦於沒有機會。
她整個下午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放學就迅速走了出去，完全不給赤羽業拉住她的機會。
狠狠咬牙，赤羽業還是先去懸崖等殺老師。
塗過藥包紮好的前臂還在火辣辣地疼，那裡已經被燙出好幾個大大的水泡。
花崎綾乃坐在倉庫後面的空地上，定定地看著被包紮好的傷口，臉上卻很平靜。
「哦呀，終於找到你了綾乃桑。」
殺老師將她落在課室的書包拿了過來放到她身邊，伸出觸手輕輕搭到她的頭上，笑道：「還在為業君的事煩惱？」
殺老師的聲音溫柔而沉穩，像……
花崎綾乃神思有些恍惚，暗了暗眸，猛地掐斷腦海不知不覺飄遠的思緒，她搖搖頭：
「並沒有。」
那本來就是她的錯。
殺老師又道：「這樣啊……綾乃桑要不要去看一下業君？這可是今天最後一次暗殺了，為師可是很期待呢∼粘滑呵呵呵呵……」
說到赤羽業，花崎綾乃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眼裡閃過幾分不安，但還是沒說話。
她猶豫了。
業君現在……應該不想看到她吧？
「走吧∼」
她還沒拒絕，殺老師就當她默認，用觸手將她拉起，推著她的肩往後山方向走去，可她還是忍不住在害怕——
萬一……
又惹業君煩呢？
後山的森林後面就是懸崖，那裡是很荒蕪的一片地，四周只有懸崖邊的那顆歪出去的樹。
那裡只有赤羽業和潮田渚兩人。
「業君，你今天被為師護理了很多次呢。你還可以繼續來殺我哦∼為師會把你擦得鋥亮鋥亮的。」
殺老師在看見坐在懸崖邊那棵樹上的赤羽業以後，臉瞬間出現了綠色橫條，那是他表示輕蔑的表情。
赤羽業轉身便看到花崎綾乃從殺老師身後走出，偏大的風使她的雙馬尾不住地往一個方向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緊緊抿著唇。
看見她沒事，赤羽業稍稍松了口氣，隨後從樹上站起來。
「我先姑且問一句，殺老師是老師對吧？」
「沒錯。」
「你說老師，是不是要堵上性命保護學生啊？」
「當然了，這才是老師。」
「這樣啊，太好了，那我就能殺了你了。」
得到殺老師肯定的回答，赤羽業舉著槍笑著向後仰去。
花崎綾乃瞪大了眼，單肩包「啪」的一聲掉落在地，赤羽業的動作似一把鑰匙，一下子打開了屬於回憶的鋪滿了塵埃的盒子。
「綾乃，對不起。」
「爸爸……媽媽……不要……不要離開我……」
「不要怪我們，綾乃……」
「綾乃，好好活下去……」
「不要——」
……
「不要！！」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花崎綾乃的身體已經比大腦更快做出了行動，發瘋了一般地沖上去，奮力撲向赤羽業。
不要——
求求你——
不要用同樣的方式離開我——
不要！
半空中的赤羽業被花崎綾乃驚到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花崎綾乃會跟著他一起跳下來。
在一刹那，赤羽業就察覺到她不太對勁了。
花崎綾乃通紅的眼眶裡滿是眼淚，不時有淚珠被迎面的風帶走。
那一瞬間赤羽業所看到的花崎綾乃的眼裡，是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情緒，陌生得讓他有些窒息。
她哭了。
奇怪了，當初明明是他最想觀察花崎綾乃這個人，她每一個情緒變化都會是新奇的發現，可現在花崎綾乃這麼一哭，他就一點心思都沒了。
似乎因為這兩個月對她的過於關注，導致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奇怪了。
花崎綾乃以最快墜落的姿勢追上了他，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還不等大腦一片空白的他做出其它反應，他們兩個已經被殺老師的觸手織成的網給穩穩地網住了。
他不由得悶哼一聲，花崎綾乃的額頭剛剛撞到他胸口了，差點沒疼得他吐出一口老血。
花崎綾乃此刻只為他沒事而感到慶倖——
這樣的場面，她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赤羽業嘗試坐起身，卻發現自己被殺老師的觸手死死黏住，他氣急敗壞地想要掙扎著抬起手開槍，身體卻被牢牢地黏著，讓他動彈不得。
「業君，為師的字典裡沒有放棄這個詞，請堅信這一點隨時去跳崖吧。」
花崎綾乃的臉埋在赤羽業的胸膛，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一怔。
「這樣，根本殺不了啊……」
赤羽業輕笑，聲音多了幾分輕鬆與釋然，臉上陰沉都消失不見了，大概是被殺老師打磨成了所謂「清爽的殺意」的緣故吧。
雖然很破壞氣氛，但花崎綾乃還是悶悶地出聲：「殺老師，能不能先上去，觸手……黏住頭髮了。」
花崎綾乃的雙馬尾被粘在赤羽業的兩邊，所以她根本沒辦法抬頭。
「好啊。順便說一句，為師很想知道為什麼綾乃桑會跟著一起跳下來呢∼」
殺老師用觸手綁住兩人然後向上飛去。
回到地面以後，趴在懸崖邊的潮田渚一臉不可置信地驚歎道：「業君和綾乃桑真的是毫不在意地亂來啊……」
花崎綾乃低下頭，羽睫輕顫，她隨手抹掉睫毛上還沾著的淚珠，她撿起地上的書包。
她的臉上再沒了之前那樣明顯的情緒顯露，嗓音有些沙啞：
「沒什麼，我先走了。」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不對勁。
在場的三人都能明顯感覺到她周邊的氣場不對勁，就連她眼中的光也暗下去了。
「啊還有一件事，業君。」
殺老師喊住了正欲抬腿追上花崎綾乃的赤羽業。
「嗯？」
「剛才，你跳崖的行為大概是讓綾乃桑回憶起什麼不好的事情了，今天的事，你可要好好跟她溝通。」
赤羽業怔住。
不好的回憶？
「我知道了。哦，順便說一句，我看你的錢包裡都是零錢，所以我全都捐掉了哦∼」
將錢包拋還給欲哭無淚的殺老師，赤羽業便跟潮田渚道別：「明天見，渚君。」
「嗯，明天見。」
「綾乃桑！」
赤羽業很快便追上花崎綾乃並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花崎綾乃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赤羽業，並不說話，她的眼尾還有些紅，雙眸裡再也看不見剛才的難過，只剩下以往的淡然，卻看得赤羽業莫名心慌。
「抱歉，關於今天的各種事情。是我太氣急，遷怒到你身上了。」
赤羽業難得正色，他覺得必須要道歉，不管是對她發脾氣，還是弄傷了她。
花崎綾乃就這麼沉默著與他對視。
靜默。
還是靜默。
周圍安靜得只剩下風吹過帶著樹葉「沙沙」響的聲音。
赤羽業終於沉不住氣，再次喚她：
「綾乃桑？」
「請我吃蛋糕就原諒你。」
花崎綾乃終於開口，令赤羽業松了口氣，又立馬呆住了。
蛋糕？就這樣？
「沒有別的？」
「那……還要草莓牛奶和軟糖。」
赤羽業整個人都不太好，做好各種被她惡整來賠罪的準備結果她只要吃的（手動再見）。
而他卻不知道，在他開口道歉的那一瞬間，花崎綾乃幾乎想哭出來，心臟似乎被什麼狠狠揪住，疼得她喘不過氣。
幸好——
幸好你沒有討厭我。
幸好我還能被允許賴在這裡。
我不會再任性了，只求求你好好活著。
我只有你和雪姨了啊……
「好，都給你。話說你的手……怎麼樣了？」
暗暗思忖，赤羽業還是決定先不問殺老師剛剛說的關於她的事。
「沒事。」
「那……」
兩人的對話重新回歸正常，他們漸行漸遠，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也照在兩人身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嗯……看樣子這兩個已經沒問題了呢∼」
「是啊——話說我為什麼要陪老師在這裡偷聽啊！」
——來自蹲在一邊偷聽的殺老師和被迫一起的潮田渚。
chapter 9
「那我回去了，你的手記得不要碰水。」
「嗯……明天見。」
等到他們走到花崎綾乃家，天已經濛濛黑，兩人相互道了別後，花崎綾乃轉身抬步走到自家門前。
而正當她準備掏出鑰匙時，一道沉穩的男聲的出現，讓她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綾乃，手怎麼受傷了？」
一個男生邁著修長的雙腿從角落的陰影裡不急不慢地走出，隨意地斜靠在她身旁的牆上。
那個男生有著一頭橙發，那雙紫眸中屬於王者的傲氣與自信盡顯無疑，樣貌俊秀，身著白色校服短袖襯衫，右邊袖子系著紅白橫條的布料，黑色領結被非常妥帖地圈在衣領間。
而這個人，她非常熟悉——
「……學秀。」
花崎綾乃靜靜地看著來人，沒有再開口。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對視。
「不請老朋友進去坐坐嗎？綾乃。」
淺野學秀打破了沉默的氣氛，他微微勾起唇，側身讓開一些空間。
花崎綾乃依言拿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手，怎麼受傷了？」
淺野學秀一邊問，一邊脫鞋，順勢還幫她打開了燈的開關，熟稔得像在自己家一樣。
花崎綾乃跟在他身後，和他一道在沙發上坐下。
「家政課的時候不小心燙傷了。」
話音剛落，她的手就被緊緊皺起眉的淺野學秀拉過仔細檢查，看到已經包紮好了，這才問道：「嚴重嗎？有沒有去醫院處理？」
她搖搖頭，輕聲說：「沒事，已經上過藥了。」
淺野學秀鬆開她的手，恢復原來的冷靜模樣：「說起來，剛剛送你回來那個男生，是叫赤羽業吧？同樣是因為暴力事件被踢到E班那個？這麼快就跟他成為好朋友了？」
「嗯。」
「刻意參與暴力事件，綾乃，你到底為了什麼？」
淺野學秀直視她的眼睛，用很慢的速度幾乎一字一頓地問她。
不愧是她的青梅竹馬，一眼就看透她是故意的。
「……」這一次，花崎綾乃垂下眸沒有任何回應。
「又不說話？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碰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沉默啊。」
然而花崎綾乃只是低著頭，仍然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嘛，你的處分已經過了，只要這次期中的成績像平常那樣發揮，就可以回到C班，不，只要你認真，以你的能力甚至可以到A班上課。」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花崎綾乃，又繼續說道：「但是，現在什麼都不在乎的你，應該也不會想離開E班吧？你這樣，有沒有想過伯父伯母？」
提到她的父母，花崎綾乃的臉霎時變得慘白，雙手攥緊了校服的裙角不住地顫抖著，身子緊繃了起來，她死死咬住牙不願出聲，頭始終埋得低低的，不讓淺野學秀看出什麼來。
不要再說了……
學秀，拜託……
正是因為明白淺野學秀的想法，她才一直拼命忍耐著，她知道淺野學秀是在為她好。
淺野學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希望能看出她的想法，卻因為她不願抬頭而一無所獲。
「他們會對現在的綾乃感到失望。你說，對不對？」
「……」
不要再說了！不要！
「明明他們那麼期待你能夠成長為一個好孩子的，但是你現在正在自我放棄。」
花崎綾乃下意識地死死握住右手腕，連手心被手錶硌著也全然不覺，用力之大連手指都泛白，手錶的輪廓被深深印在她的手心。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淺野學秀皺了皺眉，終於放棄勸說，站起來越過她離開了，徒留那一聲輕微得幾乎要被融入空氣的歎息。
他恨不得自己說的一字一句可以化成尖銳的刀，將花崎綾乃表面的偽裝真正劃開一道道血痕。
那樣他就可以打破花崎綾乃臉上那副不管什麼都成事不關己的令人火大的表情，而不是現在這樣不管淺野學秀做什麼，都是無用功，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
作為自幼就與自己感情不錯的發小，他自然希望她能振作起來。
當年的事情，花崎綾乃需要真正地放下而不是這樣胡亂掩埋起來，得過且過。不然，她永遠成為不了強者。
直到聽見門鎖上的聲音，花崎綾乃環抱住自己，指尖顫抖。
他們，還會為我失望嗎？
都已經放棄我了還會關心我嗎？
還有……
還有……
她。
嗒。
淚水滴落在地板，花崎綾乃的身子不斷顫抖著。
「嗚……」
如同幼弱小獸一般的悲鳴，她細聲嗚咽著，卻又像在隱忍什麼。
為什麼要放棄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失去了所有的我到底還要堅持什麼？
「嗚……嗚……」
難以言語的悲哀終於如同洪流一般向她湧來將她湮沒，心臟一陣又一陣地緊縮，傳來的清晰疼痛如觸電般傳遍全身。
悲傷化作哽咽，似有鎖鏈絞緊她的咽喉，難以呼吸。
「綾乃，好好活下去。」
「他們會對現在的綾乃感到失望。」
「綾乃，原諒我們……」
「呐，你說……如果我能讓你站起來該多好。」
「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吧？」
……
「……啊！！！」
「不要再說了！！」
她終於忍不住捂住雙耳嘶聲痛哭，哭喊聲中帶著巨大的悲哀，整棟房子的空氣都在漂浮著這種令人窒息的絕望。
父母與淺野學秀，還有另一個稚嫩的女孩子的聲音不斷交織在腦海，刺激著她的神經。
內心深處壓抑著什麼的枷鎖就這麼被這些聲音猛然沖斷，而被釋放出來的痛苦，就這麼讓回憶帶著肆無忌憚地到處擴散。
為什麼你們都要我活著……
這種代價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偌大的房子裡一片黑暗，孤獨的少女蜷縮在沙發上泣不成聲。
……
第二天。
花崎綾乃站在鏡子前，看著面容憔悴的自己，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鏡子中的她雙眼紅腫，還佈滿了血絲，黑眼圈也深得嚇人，臉色蒼白。
昨晚哭著哭著，她直接就在沙發上睡著了，現在夜裡的溫度還是比較低的。
於是——
她發燒了。
根據這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來看，估計還燒得不輕。
花崎綾乃拿起手機，撥出了殺老師的號碼。
「嘟——」
「你好，這裡是殺老師。」
「殺……」
剛開口嗓子沙啞得可怕，花崎綾乃清了清嗓，又重新開口道：「殺老師，我是花崎綾乃，今天需要請假。」
電話那頭的殺老師沉吟片刻，才問道：「是手怎麼了嗎？」
「不是，只是發燒了。」
「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放學的時候我會讓業君到你家一趟慰問的粘滑呵呵呵呵∼」
他真是一個關心學生的助攻好老師！
殺老師默默給機智的自己點了個贊。
「……好。」
花崎綾乃掛了電話後一臉疑惑——
怎麼覺得殺老師的話裡好像還有什麼別的……
先不管這個，先量一量溫度……
她翻出體溫計一量，才發現是高燒。
睡一覺就沒事了。
抱著這種不知道哪裡來的想法，她又暈暈乎乎地跑去洗了個澡，這才趴到床上睡著了。
而在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
好像殺老師和業君都說過手不要碰水來著……
但此刻，濃濃的倦意襲來，她已經逐漸睡了過去。
……
站在花崎綾乃家門前的赤羽業在按了很多次門鈴之後，終於想起有電話這種東西，撥通了她的電話。
早上剛回到學校發現花崎綾乃沒上學，殺老師又讓他到花崎綾乃家一趟，他還以為花崎綾乃怎麼了，趁著午休就跑了出來，結果這不是好好的嗎！
「抱歉業君，我睡著了，進來吧。」
在無數次電話轟炸以後，花崎綾乃終於接了電話，然後慢吞吞地開了門。
「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在看見花崎綾乃後登時戛然而止，赤羽業呆怔住了。
少女迷迷糊糊地揉著惺忪的睡眼，平時看習慣了她的雙馬尾，此刻她有些淩亂的散發隨意披散在胸前，看上去無比乖巧。
身上穿著的淺藍色無袖睡裙顯得她更加嬌小，露出了白嫩纖細的手臂，她赤腳站在那裡，雪白小巧的雙腳就這麼映入赤羽業眼中，圓潤可愛的腳趾還微微蜷縮著。
這種視覺衝擊幾乎讓赤羽業有些挪不開眼。
於是他便沒發現，花崎綾乃雙腿那種異于常人的蒼白。
「……業君？不進來嗎？」
被花崎綾乃疑惑地喚回了神，他連忙走進去並關上了門，耳根悄悄地變得有些紅。
他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卻暗自皺了眉。
很奇怪。
雖然認識了這麼久，但這是他第一次到花崎綾乃家，卻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之前他還猜測她是不是也一樣是父母不常在家，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繞是他自己的家，雖說父母出去旅行長期不在，但最起碼家裡看起來還是被他們佈置得比較溫馨的。
而相比之下，花崎綾乃家雖然房子很大，佈置卻非常地簡單，除了必要的一些傢俱以外，赤羽業連其他多餘的裝飾都沒看見。
唯一比較奪目的，就是桌上五顏六色的——
赤羽業昨天買給她作為補償的那堆零食。
沒有一絲溫度。
也感覺不到人生活的氣息。
花崎綾乃的家，冷清得讓人有種幾近窒息的感覺。
chapter 10
「業君不介意的話穿這雙鞋吧。」
花崎綾乃蹲在地上，從一旁的鞋櫃的最下層找出了一雙新的男士拖鞋，拆開了包裝輕輕放到他腳邊。
赤羽業一低頭便看見蹲著的花崎綾乃頭髮散落到兩邊，露出了纖細白嫩的後頸，甚至連後背的線條也若隱若現。
不知不覺他竟覺得有些熱。
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赤羽業連忙扭頭移開視線，卻又不住地將目光撇向那邊。
這麼一來二去，就沒看到花崎綾乃身子不穩晃了晃。
「業君？」
「啊、嗯，這雙鞋是你父親的嗎？」
赤羽業換上拖鞋，順便轉移了話題。
花崎綾乃站起身，微微垂眸，眼中是深深的懷念：「嗯，媽媽買給爸爸的，不過一直沒穿過。」
因為沒有機會了。
赤羽業這時才發現花崎綾乃聲音嘶啞，眼睛又紅又腫，而且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這讓他心裡咯噔一下。
難不成發生了什麼事？
「綾乃桑，你昨天做賊是去了嗎？」他假裝輕鬆地問起。
「沒什麼，昨晚沒怎麼睡好而已。」
說謊。
那分明就是哭過的樣子。
她轉身時右手晃過赤羽業的視線，他立刻就發現花崎綾乃右手上的繃帶不見了，赤羽業一邊跟著她走向客廳，一邊用非常懷疑的語氣問道：
「你真的有重新塗藥水嗎？」
「忘記了……」
不只是忘記了，而且上面藥水的痕跡還比昨天淡了許多。
「你沖過水？」
「嗯……好像洗澡的時候也忘記了。」
赤羽業腦門上瞬間劈裡啪啦地蹦出好幾個紅紅的十字路口擠在一起——
她的手還要不要好了？！
這個傢伙一臉完全不覺得她做錯的無辜表情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受傷的人自己還沒有一點自覺啊喂！
赤羽業咬牙切齒地開口：「……把你的藥拿來。」
不管怎樣，弄傷花崎綾乃的是他，他就得好好幫花崎綾乃上藥，哪怕他的心裡無力感爆棚。
「嗯。」
花崎綾乃聽話地點點頭，但當她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後，卻突然一個不穩，「嘭」地一聲跌倒在地上。
「綾乃桑！沒事吧——喂，你在發燒啊！」
赤羽業趕緊上前扶起她，卻發現她的體溫高得驚人，雙頰也呈現出不自然的紅潮，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甚至還在微微喘氣。
「嗯……有點……」
這時候花崎綾乃已經暈暈乎乎的，神智不太清了，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看樣子燒得很厲害啊。」
赤羽業眉頭緊蹙，難怪從剛才開始她的呼吸就有些不太正常。
花崎綾乃終於堅持不住整個人癱軟下來，赤羽業趕忙將她的手拉過搭在他脖子上將她撐起，免得她摔在地上。
她緊閉著雙眼，頭髮淩亂地搭在臉和脖子上，眉頭更是皺得緊緊的，儘管身體的溫度已經很高，但她搭在赤羽業脖子上的手卻是冰的。
赤羽業一把橫抱起她，輕輕將她放到沙發上，詢問過她醫藥箱的位置後，找到了體溫計給她量了體溫。
這下，赤羽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個溫度，光吃藥已經沒用了吧？！
他背對花崎綾乃，將花崎綾乃的雙手從後面拉到他的脖子上，正準備背起花崎綾乃，當那雪白的藕臂闖入視線時，他才想起她穿的是睡裙，不禁暗罵自己一句。
他又輕輕放下花崎綾乃，說了句「抱歉」便快步上樓找到她的房間，打開了衣櫃。
衣櫃裡意外的很少衣服，都是夏裝和冬裝都是剛好夠穿的程度。
赤羽業隨意拿出了件外套給她套上，然後再將她背起，還不忘拿起書桌上的鑰匙。
「唔……去哪……」
「醫院。」
她迷迷糊糊問了一句，再沒出聲，這讓赤羽業心中更加慌亂。
這傢伙燒成這樣，得趕緊去醫院才行。
慶倖醫院離得並不遠，坐計程車很快就到了。
醫生給花崎綾乃檢查後給她打了點滴，又開了藥，囑咐了赤羽業一些注意事項後就離開了。
實際上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午飯都沒吃就偷跑出來的赤羽業現在已經饑腸轆轆，他拿出剛剛在附近便利店隨意買的便當，很快地吃完了。
看了一眼掛在半空已經滴完藥水的吊瓶，他又走出去叫護士來給花崎綾乃換第二瓶。
而這一切都是在花崎綾乃熟睡的時候進行。
赤羽業摸上她的額頭，確認到溫度明顯比一開始低了以後，終於松了一口氣。
睡著的花崎綾乃模樣格外乖巧，由於開始慢慢退燒，神色也不那麼痛苦了，只是眉頭仍輕輕皺著。
他重新坐回床邊的凳子上，拄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花崎綾乃。
有一件事他很在意，剛剛在護士將吊針的針頭紮進花崎綾乃的手背的時候，明明已經睡得很沉的花崎綾乃卻在那一刻猛地睜開眼，把護士也嚇了一跳，手上的針也一下手抖戳了出來。
她死死地盯著那針頭足足幾秒過後，又重新昏睡過去了。
那個時候，花崎綾乃眼中的恐懼是因為什麼？
打個針而已，再怎麼害怕也不需要露出這種神情吧？
她在睜眼時並沒有看向赤羽業，也沒有看護士，估計連他們的存在都不知道，就是說這是無意識行為？
那麼，原因呢？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警惕成這樣？
赤羽業更加肯定了內心的想法——
花崎綾乃其實並沒有她表面那麼簡單。
打完了兩瓶點滴，睡了一下午的花崎綾乃終於悠悠轉醒。
她緩緩睜開眼，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像是被一大堆膠水黏住了一樣，一片遲鈍，愣是盯著天花板雙眼放空了好一會，這才回過神看到坐在一邊低著頭玩手機的赤羽業。
「業……君？」
說話的聲音支離破碎得簡直不像是從她喉嚨裡出來的，她愣了愣。
「醒了？」
赤羽業抬頭，收起手機，走到一邊的架子上拿出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遞給她。
花崎綾乃坐起身，伸手接過杯子，慢慢將溫水全部喝光，然後才遞回給赤羽業。
喉嚨被水濕潤過以後自然沒那麼沙啞，她打量了下周圍：「這裡……是醫院？」
「是啊，你發高燒，也只能送你來醫院吧？」
赤羽業重新再倒一杯溫水給她。
花崎綾乃這下有些不情願了：「我不渴。」
赤羽業也不急，只站在那看著她，神情似笑非笑：「昨天說好給你買的牛奶不要了？」
花崎綾乃立馬接過杯子又咕嚕咕嚕地喝光了水。
嘛，各種意義來說，她還是很好威脅的。
「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事了……想回家……」
想回家喝牛奶。
花崎綾乃咬了咬唇，眼神有些飄忽。
「可以是可以，不過，牛奶還是要明天再喝。」
畢竟醫生剛剛交代過喉嚨發炎不要喝牛奶。
赤羽業眯著眼看她，嘴角微微勾起。
這傢伙太好懂了，想法都寫在臉上，讓人一眼就看出她想幹什麼。
眼看就要到手的草莓牛奶這下又飛了，花崎綾乃抿了抿唇，還是什麼都沒說。
喲，還賭氣了。
微微鼓起的腮幫早就出賣了她的情緒，赤羽業突然很想掐一掐她那張臉。
說風就是雨，赤羽業很自然地抬手掐起了她的臉，是他從未接觸過的柔嫩觸感，溫溫軟軟的。
「業君？」
花崎綾乃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胡作非為，也沒有制止，只是疑惑地看著他。
赤羽業這才停下了蹂*躪她的臉的動作，鬆開手，毫無歉意地笑道：「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
花崎綾乃的臉上被他捏過的地方立刻就有了幾道明顯的紅印。
「……唔？」
花崎綾乃此刻還有些呆，帶著臉上的紅印懵懂地看著他。
剛醒來的腦子混混沌沌的，還沒來得及運轉，以至於她還沒發現自己被男神捏臉的事實。
「沒什麼。走吧，我送你回去。」
赤羽業慢慢地扶著她下床。
「嗯。」
花崎綾乃用力地眨了眨眼，讓視線清晰一點，現在她還是頭暈暈的，但比起早上已經好了很多，她也就只能慢慢地適應這種感覺。
赤羽業背對著她蹲下：「上來吧。」
「欸？」看到赤羽業突如其來的動作，她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一大半。
「你出來的時候沒穿鞋，難道你要打算赤腳走回去？」赤羽業扭頭看她，一副你是白癡嗎的表情。
花崎綾乃順勢往下看，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穿鞋，她咬了咬唇，還是乖乖趴了上去，聲音細如蚊呐：
「那……拜託你了……」
她說話的呼氣聲灑在赤羽業的耳朵上，溫溫熱熱的，又有些癢，他的耳尖不可控制地開始有些紅。
但花崎綾乃根本沒發現這一點，她只努力地讓自己直起身，不觸碰到赤羽業的後背，生怕會讓他尷尬。
而她的腦子裡現在已經被無數個問題占了線——
一睡醒發現男神守在床邊怎麼辦？？
男神還背她回家怎麼辦？？
自己會不會太重了？？
被這麼背著，她才發現原來赤羽業的後背比她想像的還寬厚，自己手心觸碰到的肩膀，雖然不是大塊的肌肉，但卻也結實有力，看起來更像是經常鍛煉身體的人。
這樣的距離，就算是隔著衣服，花崎綾乃能感覺到赤羽業的體溫。
她的臉轟的一下全紅了——
這、這、這是屬於業君的溫度……
花崎綾乃甚至還嗅到了他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
天啊業君好心背她回家，而這個時候她卻在想些什麼呀！
花崎綾乃皺了皺臉，恨不得給想入非非的自己狠狠地刮一巴掌。
悄悄調整呼吸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問：「業、業君，要是太重了就把我放下來吧……？」
赤羽業動作頓了頓，戲謔道：「綾乃桑也會擔心你的體重嗎？看你平時吃那麼多還以為你不在意呢。」
花崎綾乃這下更緊張了，以為赤羽業是在硬撐著，當下開始掙扎起來：「我、我自己走吧……」
「開玩笑的。」
赤羽業偏頭笑道，虎牙清晰可見。
不如說她個子那麼小，能重到哪裡去？
平時吃那麼多也不長個，東西真的都吃到黑洞裡了嗎？？
被赤羽業這麼一說，花崎綾乃也就半信半疑地安分下來。
花崎綾乃盯著他的後腦勺，雙頰漸漸地飄上了紅暈，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她抿著嘴在傻笑。
他又救了她。
赤羽業真的是個天使吧？
花崎綾乃心裡不禁再一次給赤羽業貼上了「溫柔的天使」的標籤。
chapter 11
兩人坐計程車很快就回到了家。
一進家門赤羽業就立刻強硬地拽著花崎綾乃坐下，要給她的手重新塗藥，話語中還對她的智商切切實實地嫌棄了一把：
「到底是誰告訴你燙傷可以沖水的？這種事情一般人都會記得的吧？」
「綾乃桑還真是毫不猶豫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啊。」
花崎綾乃被他說得不禁捂臉——
我是個傻子真是對不起了嚶……
為了不再受到她心目中「溫柔的天使」的語言攻擊，她選擇轉移了話題：「話說為什麼業君會到我家來？」
這個智商堪憂的傻子睡了一覺肯定已經忘了殺老師在電話裡說要他過來的事。
赤羽業此刻只想扶額，用一種忍耐著什麼的目光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花崎綾乃，按捺住想要用力將她的腦袋晃清醒的衝動，又低著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殺老師說你不舒服，讓我來慰問一下。啊說起來我還沒去買晚飯，要不要一起？」
然而實際上，其實只有最後那句被花崎綾乃當成了重點。
「業君平時……晚飯都吃什麼？」
「偶爾自己煮吧，但是多數都比較懶，速食麵咯。」
「那是不行的，」她睜著杏眼非常嚴肅地看著赤羽業，頓了一下，又說，「只吃速食麵是不行的。」
「欸？沒事——」
「不可以。」
花崎綾乃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對於吃這一方面，她寸步不讓，態度堅決，竟然固執得嚇人。
「那……你要怎麼辦？」
突然看見花崎綾乃這個樣子的赤羽業感到非常新鮮，他眯起眼眸，迫切地期待著花崎綾乃的下一步表現。
「……唔？」
「……唔。」
花崎綾乃發出了兩個意味不明的音節，赤羽業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花崎綾乃回答。
「那——業君今晚要不要在我家吃飯？」
花崎綾乃慢吞吞地問道。
「一起愉快地吃泡面嗎？」
他故意這麼問，眼裡掠過幾分玩味。
「——才不是！」
單純的花崎綾乃被他這麼撩撥，居然輕易地上了當，蹭地一下站起來，臉瞬間就因為著急而漲紅了。
「是是是，所以請問你可以坐下了嗎？」
赤羽業手拿著沾著藥水的棉花棒，勾起了唇角，神情狡黠。
很顯然花崎綾乃輕輕一撩撥就炸毛的表現讓他非常愉悅。
「對不起……不過——真的不是！」她又強調了一次。
「那——是你做飯嗎？」
「嗯。」
赤羽業眉梢微挑，饒有趣味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他完全不知道花崎綾乃會做飯，兩人認識了也有一段時間了，但如果要一起吃飯，他們基本都是在外面解決的。
「好了，」赤羽業在包紮好的繃帶上打了個結，「在這裡吃飯是可以，不過你的手……」
「沒關係，不會弄到。」她很快地回答。
「那我就等著綾乃桑的晚飯咯？」
「嗯。」
花崎綾乃無比認真地點點頭，此刻她鬥志滿滿——
業君今天因為她而忙活了這麼久，她一定要好好回報他！
赤羽業懶洋洋地癱坐在沙發上，看花崎綾乃從冰箱拿出食材後，輕皺著眉頭，在想著做什麼比較好的模樣。
這個時候的花崎綾乃隨意地將頭髮紮成馬尾，系上了圍裙，遠處看倒也真有幾分賢妻的味道。
看著花崎綾乃開始忙碌的身影，倒是突然讓他想起以前父母還在家時，他的母親做飯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胸口莫名地有股很輕的溫熱，像燎原之火一般慢慢擴散至整個心間，很奇怪，卻撩得他有些癢。
他這是怎麼了？
赤羽業難得看著花崎綾乃失神，他迷茫了。
而這時，腦海中突然又閃現了早上的一個畫面——
前原陽鬥一把攔住他，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問：「喂，業，你是不是喜歡綾乃桑啊？」
當時他怎麼回答來著？
他記得——
好像……
自己鬼神使差地點了頭。
於是前原陽鬥笑得更是像奸計得逞的樣子。
喜歡？
他喜歡綾乃桑？
這一切來得莫名的難以言明卻不討厭的情緒，都是因為喜歡？
原來他是喜歡綾乃桑的啊。
嘛，如果對方是綾乃桑，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儘管詫異自己只通過兩個月的相處就喜歡上了一個人，但喜歡就是喜歡，況且他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總結出這一點以後，一向被父母灌輸了【想到就要立刻去做】理念的赤羽業，非常理所當然地開始想怎麼將花崎綾乃追到手。
「呐，綾乃桑，需要幫忙嗎？」
赤羽業突然揚聲問道。
「不用了，業君坐著就好。」
花崎綾乃頭也不回，手上切蔥的動作行雲流水般絲毫沒有停頓，看起來非常得心應手。
不一會兒，還沒等赤羽業想出些什麼，花崎綾乃就端著菜出來了：
「業君，吃飯了。」
「好。」
花崎綾乃將最後一道菜放到飯桌上，又轉身去裝飯。
「欸——不錯嘛~」
精緻的菜肴散發著的誘人香氣充斥到鼻腔，讓人胃口大開，赤羽業感覺肚子裡的饞蟲都要被這香氣引出來了。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赤羽業夾起菜放入口中，忍不住讚歎一句好吃。
不得不承認，花崎綾乃的手藝很好。
大概是因為自己是吃貨的關係，所以對吃的方面很嚴格。
「綾乃桑意外地很擅長做飯嘛。」
「嗯，所以業君不能只吃速食麵。」
然而她這一句給了赤羽業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那以後可以時不時來打擾綾乃桑嗎？」
赤羽業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大，掩不住暗橘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算計意味，惡魔的尖角都在頭上暴露出來了。
「——欸？」
「因為，我經常懶得做飯嘛，所以就只能吃速食麵了啊。」
「唔——我知道了。」
對於吃的方面很看重的花崎綾乃就這樣成功地被引進了圈套，作為放圈套的獵人業表示簡直不能更簡單。
不過下一秒，赤羽業又聽到她很淡定地說：
「那不如，業君每天都過來一起吃飯好了。」
此話一出，赤羽業便怔住了，這顯然出乎他的意料。
？？？？
這又是什麼舉一反三的神操作？？
赤羽業實在不太能理解她清奇的腦回路。
嘛，不過這樣的情況反倒更有利於他。
想到這裡，赤羽業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但當赤羽業不經意問道:「說起來綾乃桑你的父母呢」的時候，花崎綾乃臉色霍然變得蒼白，微斂眸光，低頭看著碗裡的飯，抿唇沉默了許久。
赤羽業見狀也意識到了什麼。
氣氛在一瞬間被冷凍住。
糟糕。
好像踩到禁區地雷了。
「他們已經去世了。」
雖然聽上去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少女微弱的嗓音裡隱隱藏著的顫抖，在這安靜的空氣裡格外清晰。
已經去世了。
赤羽業愣住了，這句話似萬斤重擔一下砸在心頭，沉重得他感覺透不過氣。
雖然父母正在環游世界，但總的來說還是家庭幸福美滿的他，一下子碰到這種事，也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
「沒關係，快吃吧，飯菜要涼了。」
「嗯。」
兩人都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題，只是接下來的氣氛依舊有些冷清，安靜得只有筷子碰撞到碗而發出的清脆聲響。
花崎綾乃心不在焉地默默吃飯，赤羽業也怕再說到什麼讓氣氛更尷尬，更別說問她為什麼會哭了。
原本美味的飯菜赤羽業現在吃起來突然便覺得食不知味。
她一直都這樣一個人嗎？
每天回家都對著空蕩蕩的房子說「我回來了」。
吃晚飯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飯桌前說「我開吃了」。
又或者是在新年的時候一個人看著窗外的煙火呢喃一句「新年快樂」。
像今天，如果不是她還知道打電話給殺老師請假，那她是不是就會一個人暈倒在家裡也沒有人知道？
想著這些，赤羽業神色有些複雜，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現在這種感覺，心底卻隱隱告訴他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
當花崎綾乃回過神時，就已經發現這種狀態令赤羽業不太自在，便主動開口問道：「呐，業君中午的便當是買的嗎？」
「嗯，是啊。」
聽到回答的花崎綾乃皺了皺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赤羽業被花崎綾乃這麼一說，馬上就猜到她想說什麼，拋開剛才的思緒，他笑得輕佻：「難不成綾乃桑也順便幫忙——啊我開玩笑的你別點頭啊！」
以為花崎綾乃會知道這是個玩笑，結果她卻當真了還點點頭一副「交給我吧」的樣子，差點沒把赤羽業噎住。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這樣也不錯。
「綾乃桑，你確定嗎？」
「嗯。」
花崎綾乃已經完全忽略他之前那句開玩笑的話了。
「那買食材的時候叫上我。」
「欸？為什麼？」
「叫上我就是了。」
「嗯……知道了。」
赤羽業會那麼說完全是為了在買食材的時候付錢。
這套路歸套路，但總不可能白吃別人家的飯吧？
花崎綾乃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赤羽業應該好好地吃飯。
而她的私心，不過是想找個藉口多跟他相處罷了。
chapter 12
在花崎綾乃12歲的這一年，她的時間仿佛就被停止了。
她的人生被刺下了這輩子永遠都無法痊癒的傷口。
「爸爸……媽媽……不要……不要……」
花崎綾乃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呢喃，奮力嘶吼過後的嗓子只能擠出破碎的字句。
伸出的手的指尖不斷顫抖，喧囂的風像巴掌扇在臉上一樣重重地撲面而來，吹幹了臉上的眼淚，涼嗖嗖的，徒留清晰的淚痕。
幾分鐘前的畫面還在花崎綾乃腦海中不斷重播——
她的父母，將她帶到這裡，當著她的面，苦笑著道別，雙雙跳下了懸崖。
心臟像是被活生生撕裂，一陣陣地發疼，疼痛不斷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象不時變成一片黑，恍惚間連哭喊都停下了。
「綾乃，對不起……」
「是我們造成這樣的罪孽，我們必須要還。」
她的母親站在崖邊笑得那樣溫柔，聲音輕得連話語都似被風帶走，卻更像佈滿了刺的溫暖棉絨，緊緊裹在她身上，溫暖，同時也將她紮得狼狽不堪渾身是血。
「媽媽——！爸爸——！不要！！你們不要綾乃了嗎！綾乃以後聽話好不好！綾乃不淘氣了！」
花崎綾乃臉色慘白，她驚恐地大喊著，淚水也同時溢滿了眼眶，一滴又一滴地不斷從臉上滑落。
「綾乃，你聽話。」
父親沉穩的聲音瞬間像長劍將她心臟刺穿，她張了張嘴，似有什麼堵住了嗓子，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綾乃，不要怪我們……我們逃不過的……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母親的聲音帶著顫抖，還不等花崎綾乃反應過來，她的父母，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雙雙向後倒去。
她很想沖過去抱住她的父母，跟他們一起墜落，然而雙腿卻不受她控制地發軟，使她重重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啊啊啊——！！！」
花崎綾乃捂住雙耳，眼前模糊一片，淚水終於決堤而出，砸落在地上留下一點又一點深色的痕跡。
儘管喉嚨傳來尖銳的疼痛，儘管聲音變得嘶啞，她仍然痛哭著。
為什麼不要我！
為什麼都要離開！
懲罰讓我來受好不好……
如果這就是代價我情願永遠都不要……
她的世界似被打碎的玻璃轟然碎落，嘩啦啦地掉落了一地的碎片，驀地失去了所有顏色。
淺野學秀萬萬沒想到，闊別了兩年後回來的花崎綾乃，竟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綾乃，你別這樣，吃點東西吧。」
淺野學秀皺了皺眉，他很擔心花崎綾乃的身體。
她這樣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已經兩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眼中只有一片滲人的死寂。
忽然她站起，身子不穩地晃了晃，最後還是站穩了。
她左邊的手腕忽被握住——
「你要去哪？」
「回……家。」
嗓子沙啞得幾乎無法發聲，微弱而斷續。
「你現在回去也只會觸景傷情。」
「我……要回……家。」
「你冷靜點。」
「回……家……」
「我明白了。」
淺野學秀拗不過倔強的花崎綾乃，歎息一聲，也只能隨她去。
外面溫和的陽光撒在花崎綾乃身上卻像雪一樣寒透徹骨，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花崎綾乃並沒有回家，而是在公園裡的秋千上靜靜坐著——
其實，我才是被放棄的那個吧？
她想道。
她抬起頭，眼中的陽光非常刺眼，周圍的顏色越發灰黑，甚至連那白雲看起來也像是陰霾。
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因為上帝是個孤獨而善妒的，不管你過得是否幸福，上帝都會來取走你最重要的東西，哪怕人們叫苦不迭，痛哭流涕，哪怕人們苦苦哀求著「讓我們回到從前吧」，上帝也從不會心軟。
但同時上帝也是善良的，他不忍心讓人們比他還要孤獨痛苦，所以他賜予人們新的希望。
「呐，你為什麼哭？」
一雙鞋出現在她眼前，隨後一道好聽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花崎綾乃緩緩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人。
不知什麼時候溢滿眼眶的淚水模糊眼前的景象，仍能看見紅發遮住了太陽，卻被太陽光透過那人的髮絲，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
耀眼的紅暈染著金色，刺得她的眼前開始出現黑色的點，幾乎要看不清男孩的五官。
儘管這樣，她也沒有移開視線。
見她不說話，那個男孩把手裡的巧克力棒遞給她：「別哭了，要吃這個嗎？」
儘管只是一個友好的微笑，卻耀眼得幾乎要將她身上的冰冷融化，這幾天以來看到的全是憐惜的眼神，一遍又一遍提醒她記起那個噩夢。
花崎綾乃咬了咬唇，怯生生地點了頭。
「嗯、嗯……」
伸手拿出一根pocky放進乾裂的嘴裡，甜膩的巧克力包裹著餅乾在嘴裡頓時吸收了僅有的不多的水分，口腔幹得幾乎令她難以下嚥。
「很難吃？」
男孩坐在她旁邊的秋千上見她輕輕皺眉，開口問道。
咀嚼的動作停止，她需要很用力吞咽好幾遍才能吞下去。
儘管乾渴的她幾乎嘗不出任何味道，但還是搖了搖頭：「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pocky。」
那個男孩終於再次勾起唇。
「你叫什麼名字？」
「花崎綾乃……」
「這樣啊……我叫赤羽業，多多指教。」
「多、多多指教……」
像是天使一樣，突如其來的赤羽業帶著耀眼的光出現，打破了她的世界裡無邊無際的黑暗。
後來她再也沒有去過公園，她的時間也不允許她去。
她漸漸地變得喜歡吃零食，她總感覺心裡有個洞，所以想要用零食來填滿。
淺野學秀也在那個時候改變了，對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再也不會安慰她，開始句句話都帶著鑽心的刺，總是有意無意地以最輕柔的方式來挑起她的痛苦，企圖勾起她的鬥志。
花崎綾乃不是傻瓜，很容易就能猜出淺野學秀的用意，可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偽裝成最平靜的姿態去生活，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她將無處藏身。
她所能做到的，就是將所有傷痛掩埋起來然後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她還有未完成的事。
像是有鎖鏈纏繞，遍佈於身，死死捆住她，絞得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血肉模糊，而她卻閉著眼深深陷入深海沉睡，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那條沉重的鎖鏈，名為「恐懼」，一旦誰擾了她的安眠，那麼當她睜開眼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疼痛與絕望就會令她窒息，生不如死。
後來，安排好父母的後事之後，花崎綾乃如父母當初所願，去找一間學校入學。
她挑中的是椚丘中學，但遞交入學申請時碰上了點麻煩，她沒有小學畢業證書。
但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她被通知，理事長淺野學峯親自批准通過了她的申請。
大概因為他知道她缺少資料的原因吧。
花崎綾乃如是想道。
在入學考試時，其他科目的分數不算太低，但比起椚丘中學裡的精英真是差了不少。
儘管如此，她卻憑藉著理科的滿分，成功地通過了入學考試安排到椚丘中學C班。
當路過D班第一眼就被教室裡那個笑得肆意的紅發少年吸引住。
原來你也在這裡。
後來，他們曾幾次擦肩而過，只是看樣子赤羽業並沒有認出她，或者說，把她給忘了，那倒也是，一面之緣，誰會記得呢？
國中的赤羽業跟一年前的他並不一樣，他不斷地惹事打架，卻因為成績好而被老師包庇，於是更加肆無忌憚。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還在笑，儘管那個笑容相比以前有些區別，但也是肆意的。
花崎綾乃眼中的赤羽業像是會發光一般，他那種自信的光芒正是花崎綾乃沒有的，赤羽業不斷吸引著她的視線。
那是她，最憧憬的人。
像是上了癮一般，她偷偷地用目光追隨著赤羽業的身影，甚至摸清了他所有行程，拙劣地模仿著他的一切，但她從來沒想過上前去搭話，只想默默看著他。
於是，一直躲在陰暗處的花崎綾乃從沒有跟赤羽業說過話，她覺得這樣就好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內心的憧憬慢慢變了質，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情感，並且因為赤羽業而不斷發酵，這使她感到疑惑。
不久後，花崎綾乃逐漸通過聽著班級裡女生們的討論，明白了什麼是喜歡，也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赤羽業，可下意識地，她卻躲開了所有可能正面碰上赤羽業的機會。
她不敢。
不敢再與別人有什麼接觸。
也不敢打擾赤羽業的生活。
她不該打破自己面前的屏障。
所以在撞見赤羽業打架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趕緊離開，不要讓赤羽業看見她，可是雙腳卻像是粘在地上一樣怎麼也挪不出一步。
直到赤羽業終於發現了她的存在。
如果重新認識的話會怎麼樣？
一個聲音突然在心底響起，隱隱帶著渴求。
她終於妥協了，因為是赤羽業，她根本沒辦法讓自己逃開。
少女背著夕陽的餘暉，佇立在那裡，輕輕地開口——
「你好，赤羽同學。」
chapter 13
第二天一回到學校，花崎綾乃就被各個同學問了個遍，在前天親眼目睹了她受傷之後，大家對於她昨天沒來上學的事表示非常關心。
忽然間面對那麼多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的花崎綾乃瞪大了眼，咬著下唇，表情有些慌張，她在苦惱著該怎麼回答。
而看出這一點的茅野楓就幫忙挑開了話題，得到了花崎綾乃感激的一笑。
赤羽業優哉遊哉地坐在座位上，雙手放到腦後，看著前面的好戲。
突然就覺得她苦惱的樣子有點可愛。
這個時候前原陽鬥悄悄地蹭了過來，彎下腰搭著他的肩膀，笑得極其欠扁地輕聲道：
「業，昨天我『很不小心 』把你喜歡綾乃桑的事讓班裡的人知道了。」
前原陽鬥特意把「很不小心」念得很重，生怕他聽不出似的。
赤羽業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很吃驚，大概也早就料到會這樣，他只抬眼看了看前方時不時意味深長地瞥向這邊的眾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一致表示你們倆情商太低需要我們支援。」
「……哈？」
「就是說！我們會助攻！如果這樣還追不到花崎那你還是跟你的右手過這輩子吧。」
前原陽鬥一臉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
「……」
去你的跟右手過一輩子！
赤羽業忍不住腦門爆出了青筋，按捺住想讓他閉嘴的衝動。
不過——
由他們偶爾幫忙提供個機會也不錯。
前原陽鬥反坐到他前面的凳子上，興致勃勃地問道：「我問你，你跟綾乃桑一起的時候有沒有突然浪漫一下什麼的？」
「……沒有。」
「那她跟你在一起有沒有什麼害羞的表現？」
「……沒有。」
其實是有的，只不過每次都因為各種原因，加上花崎綾乃刻意遮擋，赤羽業都沒能發現。
前原陽鬥作為情場高手，撩妹無數，自然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那個憐憫的眼神看得赤羽業幾乎想一手蓋上他的臉。
「聽好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撩她是最有效的！」
「我說，」赤羽業被他的話逗得想笑，他挑起眉，「你對綾乃桑的反射弧是不是有點誤解？」
然而這句話，在不久的將來，又將赤羽業的臉打得啪啪響，畢竟他不知道的是，花崎綾乃根本不是反應不過來，而是因為很清楚地意識到她被赤羽業毫不自知地撩到了，所以才緊張得要命，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
「……」
前原陽鬥回想一下平時花崎綾乃的表現，頓時噤聲。
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力反駁。
但是下一秒，他又靈光一閃，跟赤羽業說著自己的主意。
回答了同學的問題以後，花崎綾乃回頭便看見赤羽業一手撐著臉，一臉無奈地聽前原陽鬥悄悄說著什麼，前原陽鬥的情緒看起來還很高亢。
然而當她坐下時，前原陽鬥就頓時噤聲，只神秘地朝她笑了笑，然後就起身回到座位了。
被那一笑弄得一頭霧水的花崎綾乃只好側頭問赤羽業：
「業君，前原君他怎麼了？」
赤羽業怎麼可能會如實說出來呢？
機智如他完全沒有慌了手腳，反而淡淡定定地身子往後一仰，讓凳子一晃一晃的。
「沒什麼，閒聊而已。」
「嗯。」
花崎綾乃也不多問，從抽屜裡拿出下一節課要用的課本。
……
午休時間。
花崎綾乃從書包裡拿出兩份便當，一份遞給赤羽業。
「謝啦綾乃桑。」
「不客氣。」
這邊不經意的小細節立刻就被眼尖的前原·真·神助攻.陽鬥看見了，他發現剛兩人剛打開的便當的佈置一模一樣，而且便當的外盒看樣子應該不是在外面買的。
「啊咧——業你的便當怎麼讓花崎給你呢？」
故意放大的聲音成功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
「該不會都是綾乃做的吧？」——中村莉櫻你真相了。
「業你還真是幸福啊！」——來自一臉羡慕的杉野友人。
「業居然是最快得手的嗎！」——這是抓狂的岡島大河。
花崎綾乃並不笨，自然聽出眾人語氣中毫不掩飾的挪揄意味。
幸福什麼的……
他們的意思是……
該不會是以為我和業君……
在、在、在交往吧？！
光是想到這裡，她的臉就已經不受控制地燒得通紅了。
嗚啊！我在想什麼啊！
可是心跳……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口，裡面咚咚咚地跳得很厲害，某種情感似乎呼之欲出。
「是啊，綾乃桑幫我做便當，晚飯也是她幫忙的，羡慕？」
赤羽業大方承認了，還笑得異常欠扁，非常成功地招到了眾人的仇恨。
「這一對完全在正大光明地秀恩愛啊！」
「千葉你別攔著我！讓我揍他！」
「可惡！業好幸福啊，我也想有個妹子做飯給我吃啊！」
「嗯？綾乃桑，你的臉有點紅哦，發燒了嗎？」
赤羽業在前原陽鬥不斷眼神示意下才發現她紅撲撲的臉。
全班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一下齊齊放到花崎綾乃身上。
本來努力深呼吸冷靜下來快褪去的紅潮在被發現後又瞬間湧上她的臉，連帶著耳朵也染上了粉粉的顏色，棕眸浮上一層水霧，汗珠細細密密地從鼻尖和額頭滲出，臉部升高的溫度讓她此刻只覺口乾舌燥。
啊！！
好想找個洞鑽進去……
她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花崎綾乃開始假裝若無其事地悄悄瞟著周圍，希望能找到神不知鬼不覺就迅速離開的路線。
「綾乃桑？」
見她不回應，赤羽業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看著她，尾音上挑。
於是現在變成了花崎綾乃坐著，赤羽業站著。
花崎綾乃抬頭，兩人此刻的距離很近，赤羽業好看的眉眼就這麼被放大在她眼前，她甚至可以看見倒映在赤羽業眼中神情狼狽的自己。
糟糕。
她的心跳已經到達失控的邊緣，花崎綾乃甚至擔心自己的心跳聲在這個距離會被赤羽業所聽見。
「沒、沒事。」
花崎綾乃囁嚅著，她微微斂眉，不自覺地輕咬著唇，低下頭努力避開赤羽業探究的目光。
直到這種地步，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的話赤羽業就可以倒回去重活了。
敢情她是在害羞呢。
「綾乃桑，你在臉紅什麼？」
赤羽業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紅通通的臉。
指腹下的發燙的皮膚嫩滑而富有彈性，赤羽業不由得多戳幾下，甚至惡趣味地碰了碰她眼角下那顆淚痣，卻沒想到她的臉燒得更紅了。
喂喂這種樣子簡直就是要自燃了吧！？
這下花崎綾乃的心跳簡直不能蹦噠得更快。
她猛的站起連連退後了好幾步，退到了自認為能正常跟赤羽業對話的安全距離，又突然發現原來好多人看似正在做自己的事，實際上是在一臉八卦地圍觀著，這種被圍觀的窘迫簡直要折磨死她了。
她只好雙手捂住臉，然後迅速蹲下不讓別人瞧見，帶著緊張的聲音顫抖得微微走調，從白皙而小巧的手裡悶悶地傳出：
「業、業君請、請不要再看我了！」
赤羽業低頭看著那縮成小小一團的花崎綾乃笑得邪魅，怎麼看都有想要狠狠欺負一下她的衝動，於是小惡魔模式瞬間開啟——
「站起來呀，蹲著多累啊。」
「……」
「呐，起來啊綾乃桑，難道說便當你不吃了？」
「……」
花崎綾乃的身子頓了一下，三秒後放下手站起來，卻仍低著頭，雙手緊揪著裙擺。
「綾乃桑，抬頭。」
被刻意壓低的嗓音低沉而好聽，引得花崎綾乃渾身酥酥麻麻的，她被赤羽業用指腹微微挑起下巴，只能仰起頭，眼神飄忽不定，不住地往別處瞄，就是不敢對上赤羽業的視線。
好、好犯規！
花崎綾乃原本白嫩的臉都快紅到頭頂冒煙了。
她的棕瞳氤氳著薄薄的水汽，看起來濕漉漉的，貝齒不自覺地咬住嫣紅的唇，一副快哭的樣子，引得赤羽業忍不住想再繼續欺負她，但再這樣下去之後她大概要躲著他了。
「開玩笑的。」
赤羽業突然笑道，他自然地牽起花崎綾乃緊張得有些發涼的手，將她拉回座位上讓她坐下。
默默感歎她的手居然這麼小這麼軟的同時，也感覺到從她的手上傳來的快速的脈搏，瞄了一眼對方緊張得臉都繃住了卻不敢出聲的樣子，赤羽業臉上得逞後的愉悅表情簡直不能更明顯。
E班吃瓜群眾就這麼默默看著教室角落的這一幕，兩人旁若無人地製造的粉紅泡泡在空氣中散發著甜膩的味道。
發現赤羽業似有若無地瞥來的得意眼神，沒有人此刻不想脫下鞋扔過去。
赤羽業哪裡情商低了！
還要什麼支援！
這傢伙把妹技能都滿點了好嗎！
看看這兩個！
真是看得人牙疼！
你們自己最好當心蛀牙！
「可惡，果然還是……」
「好羡慕啊啊啊——！」
岡島大河發出了苦逼的吼叫。
這被回過神來的花崎綾乃聽到後，耳根已經紅得快滴血。
救命……
這麼撩的業君她真的吃不消……
花崎綾乃咬咬牙，深吸一口氣，磕磕巴巴地對赤羽業說：
「業、業君……那、那個……大、大家都在看著……」
「嗯，所以呢？」赤羽業染著笑意的眼眸亮得驚人。
所以你能鬆開我的手讓我吃飯嗎？
可是她說不出來啊！
花崎綾乃內心有些抓狂，她緊張得怎麼都開不了這個口，最後只有聲如細絲一句：「沒什麼……」
赤羽業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也不點破，鬆開了她的手，輕笑道：「吃飯吧。」
於是，男生們對赤羽業的仇恨值刷的一下拉得更高更穩了。
「憑什麼這傢伙就能有這樣的妹子啊！我不服！」
chapter 14
這一天是特別的，因為英雄救美的殺老師再次碰上了他救的那個美人，恰好也是E班新來的外語老師。
她有著長長的金色大波浪卷髮，外套大大敞開的領口遮不住那傲人挺立的胸部。
曼妙勾人的身材，加上嫵媚的眼神，瞬間就讓殺老師顯出了粉色的色眯眯的表情。
伊莉娜.耶拉維琪。
這是那個美人老師的名字。
她柔軟的身子貼在殺老師身上，誘人的紅唇用嬌滴滴的語氣說著對殺老師的迷戀，誇讚他的一切。
然而誰都清楚，這個時候來E班的老師，怎麼可能只是個普通的老師？
在用美人計使開殺老師去替她買越南的咖啡以後，她便卸下了用來誘惑殺老師的偽裝，臉上傻白甜的表情都消失了。
「我可是職業殺手，有著最廣的人脈和最全的技術。」
她這樣說道，神色傲慢又冷漠，完全看不起眼前這一幫學生。
遠處走來了幾個健壯的男人，背著不少武器。
在對著E班眾人一番警告過後，強吻了潮田渚，高超的吻技幾乎讓他昏厥。
「！」
全班都驚呆了。
赤羽業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碰巧隔壁中村莉櫻也是，兩人對視一秒，似乎無形中形成了某個聯盟。
直到潮田渚快要窒息才被她放下，揚言需要潮田渚的記錄殺老師缺點的筆記，讓他放學去辦公室。
本來這節課應該是伊莉娜上的，然而她傲慢地告訴眾人，她是專家，沒必要給他們上課，讓他們隨便自習。
自習。
黑板上寫著這兩個大字，班級裡一片安靜，只有講臺上不時傳出「噠」、「噠」、「噠」的聲響。
她翹著二郎腿，白皙柔軟的手指在平板上滑著。
明明是個美人，E班的同學卻不喜歡她，因為她的傲慢讓人討厭。
赤羽業單手撐著下巴，百般聊賴地掃了一眼課室，最後又把目光放到左手邊熟睡的女孩身上。
一看到黑板上的自習，這傢伙就趴在桌上睡了，大大咧咧的，完全不對那個外語老師感到好奇。
花崎綾乃臉朝向赤羽業趴著，睡顏恬靜，受到擠壓而微微嘟起的嘴粉粉的，連睡著了也對他有著無形的吸引力，勾得他心癢癢的。
他嘴角翹起，眸中滿滿只倒映著她的身影。
赤羽業看了她許久，這才雙手墊在腦後，不懷好意地對著臺上的女人道:「呐，碧琪姐姐。」
赤羽業只是隨意地撩撥一下，伊莉娜就瞬間炸毛了。
「唔……」
伊莉娜怒吼的聲音吵醒熟睡的花崎綾乃，也重新拉回赤羽業的注意。
她輕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棕眸還浮著水霧，視線有些渙散，呆愣地看著赤羽業的方向，神情懵懂，剛剛睡醒的臉還帶著紅暈。
「……業君？」
花了幾秒鐘回神，注意到赤羽業一直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眼神有些幽深，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笨蛋，口水要流下來了。」
他突然笑了，帶著幾分輕佻。
「……嗯？」
她下意識聽話地抹了抹嘴角，那裡一片乾淨，什麼都沒有。
對方笑得更開心了，也不再逗她，轉頭繼續撩撥處於炸毛狀態的伊莉娜。
意識到赤羽業在耍她，她也沒怎麼在意。
她再次趴在桌上，將險些翻湧出來暴露於赤羽業眼前的情緒重新緊緊鎖進腦海。
花崎綾乃夢到了……
她。
微微顫抖的雙手握緊又鬆開，花崎綾乃將下唇咬得死白，呼吸加重。
死死壓抑胸口的疼痛，不斷深呼吸，她漸漸平靜下來，才抬起頭。
花崎綾乃沒有再睡，只是呆呆的看著桌上的書，卻一頁都沒有翻過。
赤羽業這才發現她似乎不太精神，湊近輕聲問道:「綾乃桑，身體不舒服？」
花崎綾乃皺著眉輕輕搖了搖頭，她現在不想多說話，隱隱作痛的大腦漲得難受。
赤羽業便拿出一盒薄荷糖遞給她。
「吃了會精神一點。」
「謝謝。」
花崎綾乃接過，打開盒子倒出一顆放入口中，薄荷的清涼傳遍口腔，大腦也清醒了不少。
「那個……伊莉娜老師，如果你不上課的話，能不能換殺老師來？畢竟我們還有升學考……」
磯貝悠馬小心翼翼地問道。
「哈？」
伊莉娜似乎聽了什麼笑話一般，嗤笑一聲。
「讓那個怪物給你們上課？別開玩笑了，而且我可是聽說你們是end的e班，你們的人生不是都完蛋了嗎？那還上什麼課？這樣吧，等我殺了那個怪物，分給你們五百萬怎麼樣？」
她得意地自顧自地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E班眾人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啪。
一塊橡皮擦過她耳邊，撞到黑板上。
「滾出去。」
不知道誰冷聲道。
「什麼？！」
她不敢置信。
「滾出去啊！」
「離開這裡！」
E班眾人被戳了痛處，紛紛拿起手裡的東西砸向伊莉娜。
將她趕走後，眾人也沒心思上課了，都決定出去打球放鬆一下。
「啊，綾乃，走吧我們去打球吧！」
茅野楓走來，笑嘻嘻地對她說道。
「嗯。」
花崎綾乃應了，出去放鬆一下也好。
她望瞭望右邊，赤羽業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出去了。
所謂打球，當然不可能是單純的打球。
E班的同學們都是用木頭製成的彎刀來打球，為了拿匕首時更好地刺中目標。
「總覺得，今天大家都特別投入啊……」
倉橋陽菜乃感歎道。
今天的E班雖然看起來依舊帶著歡聲笑語，但似乎都滲入了些發洩的意味，即使汗如雨下也仍然沉浸其中，沒有人喊停。
「是啊，連平時偷懶的綾乃也……」
矢田桃花用手不斷給自己扇著風。
花崎綾乃打得特別認真，汗珠不斷從臉上滑落，劉海被汗濡濕了，微微喘著氣，小臉紅撲撲的，棕瞳很亮，隱隱閃著細碎的光。
耳邊是自己偏快的心跳和喘氣的聲音，她眯了眯眼，眼前被汗水模糊了視線，她隨意用手背抹了一下。
花崎綾乃抿了抿有些幹的唇，眼角眉梢都是輕鬆的笑意，抑鬱的心情幾乎全散去了。
發洩的最好方式就是運動。
花崎綾乃並不討厭運動。
那個人也不討厭。
「喲，綾乃桑。」
赤羽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場邊，跟她打招呼。
「業君。」
花崎綾乃停下來，回應赤羽業。
「今天很努力嘛。」
他雙手插著褲袋，慢悠悠地向她走去。
「喂，業！要來嗎！」
眼尖的前原陽鬥發現了他也換了運動服，於是開口喊道。
「好啊。」
他朝前原陽鬥隨意地揮了揮手。
「綾乃桑，交換吧。」
「好。」
花崎綾乃聽話地將手裡的彎刀交給他，然後退出場地。
她定定地站在一邊看著大家，勾起了唇角，不一會便悄然離開了。
不知什麼時候，E班眾人終於累得打不動，喘著氣直接就地坐下休息。
「啊咧，那是我的水杯。」
茅野楓發現不遠處自己的水杯被放在臺階上。
隨後眾人扭頭，這才看到E班所有人的水杯都被整齊擺放在那裡，上面還蓋著他們自己的毛巾。
一般在運動之前，他們都習慣性地把毛巾和水杯放在課桌上，方便回來的時候一下就能拿到，而現在全都被拿出來了。
「誰拿出來的呀？啊，還幫我裝了水！」
茅野楓走近拿起水杯，發現已經被貼心地裝好了水。
「我的也是！」
「啊，我也是！」
「是誰放的呀？」
赤羽業拿起水杯，看了看四周，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不在，便了然：
「是綾乃桑吧。」
此話一出，眾人對花崎綾乃的好感又上升了許多。
「真貼心啊！」
「這種妹子簡直超溫柔了！」
「好羡慕赤羽業……」
「羡慕 1……」
「羡慕 2……」
男生們開始嚶嚶嚶了，為什麼赤羽業就能把那麼好一個妹子收入囊中啊？
赤羽業雖不作聲，模樣懶散，但不難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錯。
經過一番運動又歇息後，心情變得暢快的他們換回了校服，嘻嘻哈哈地回到課室繼續上課。
雖然這節仍然是英語課，但神奇的是，這位伊莉娜老師不再讓他們自習了，突然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英文，並讓眾人跟著她讀。
只是……
這句英文似乎有點奇怪——
你在床上真不錯。
眾人黑線，為什麼要教這個啊！
「這是我在某次刺殺任務中目標人物對我說的。」
「學一門語言最快的方式就是交一個當地的男朋友，想要瞭解對方的心情所以會更加努力學習，我就是這樣學會的。」
「我只會教你們常用的，以後在現實中肯定用得上的。那些應試的東西就讓那只章魚教吧……」
「如果這樣你們還不能接受，那我就離開。還有，對不起啦……之前那樣對你們……」
她用細如蚊呐的聲音說著，委屈地不斷繞著手指，臉上有些紅，之前傲氣的模樣已經不見了。
赤羽業突然開口打破了安靜的氛圍：「什麼嘛碧琪老師，你原來這麼害羞的嗎？」
「是啊碧琪老師！」
眾人調侃道，一口一個碧琪老師讓伊莉娜又忍不住炸毛：
「不准叫我碧琪！」
「可是，感覺這樣比較親切呀！」
「對啊碧琪老師！」
「碧琪老師！」
眾人這下叫得更加起勁了。
「啊——！你們這群臭小鬼！」
雖然過程有些不太順利，但不到半天時間，最後碧琪老師就已經能跟學生們打成一片了。
花崎綾乃看著前方的碧琪老師，眨了眨眼。
之前她一直犯困，也沒怎麼注意這個新來的老師，不過現在仔細一看，她就忍不住驚奇——
老師的胸……真的好大！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籠包，癟了癟嘴，下一秒就放棄了。
嗯……算了，還是老師的比較好看。
「啊咧，你在看哪裡啊綾乃桑？」
一旁的赤羽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惡劣地戳穿她。
真當沒人發現她在幹什麼嗎？
被發現了的花崎綾乃有些不自在，臉紅紅的，她結結巴巴地反駁：
「我、我只是在看、看……」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連她自己也想不到藉口。
這下她窘迫得耳朵都紅得要命，花崎綾乃扭開頭不讓赤羽業再看見她的臉。
然而這並不能阻止赤羽業，他乾脆將凳子搬得靠近她一些，然後伸出食指戳了戳花崎綾乃的腦袋，眼中滿滿都是玩味。
他勾著唇，戲謔地開口，語速故意放慢：
「你看的是碧琪老師的胸部吧？」
「我、我……」
花崎綾乃到底也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而赤羽業滿是笑意的聲音又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想不到啊，綾乃桑居然是這麼色的人。」
花崎綾乃乾脆趴到桌上，把課本打開搭在自己頭上，拒絕回答赤羽業。
再也不想跟業君講話了QAQ。
——來自委屈巴巴的花崎綾乃。
chapter 15
剛剛進入夏季，空氣逐漸開始悶熱起來，舊校舍的位置處於後山的空地，就這麼毫無遮擋地暴露在陽光下，導致課室內更加熱了。
儘管還只是上午，但還是不少人的額頭和鼻尖都已經開始滲出汗珠。
「綾乃桑，走吧。」
赤羽業扔掉已經喝完的冰可樂的罐子，轉頭對花崎綾乃說道。
她應了一聲，從書包裡拿出兩盒pocky。
今天化學課的實驗要用到零食，所以花崎綾乃才拿了兩盒——
她打算一盒用來實驗，一盒實驗的時候偷偷吃。
而這節的實驗內容非常有趣，是從零食中提取色素，於是大家都聽得非常入神。
然而，就在大家很認真地聽課的時候，殺老師把全班人的零食一瞬間搶走了。
不滿的抗議聲頓時響起。
「炸掉地球的危險生物為什麼要靠工資過活啊……」
片岡惠無奈地看著臺上厚臉皮的殺老師。
「我的pocky……」
對於手裡的兩盒pocky都被搶走了的悲哀事實，花崎綾乃表示非常不高興。
她腮幫子微微鼓起，唇角被抿得有些下垂，眉頭緊蹙，眼中的不快極其明顯。
這時，旁邊的赤羽業意味深長地開口了：
「呐，殺老師，你連綾乃桑的零食都搶光了，不怕之後她討厭你嗎？」
據說跟吃貨搶食物可是仇很大的。
「扭呀！」
一向在意在同學們心中的形象的殺老師一下子就被戳到死穴，一個哆嗦，好幾滴汗從他的臉上滑落。
「殺老師，最討厭了。」
隱隱約約的怨氣從花崎綾乃身上散發出來。
綾乃桑神補刀！幹得好！
——來自同樣被搶零食的E班同學們的傾情點贊。
「扭呀！這、這真是……」
殺老師更加手足無措，不願意把食物還回來又不願意學生討厭他，慌慌張張的，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然而花崎綾乃以及全班同學並不能如願拿回零食，因為奧田愛美捧著三瓶不明化學物非常直白地請殺老師喝下去。
於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奧田愛美耿直的暗殺方式轉移了。
「pocky……」
唯一還在怨念的就只有花崎綾乃了。
本來覺得無聊，打算溜出去的赤羽業見狀，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是先哄她比較重要。
赤羽業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劉海，然後剝開早上花崎綾乃給他的酒心巧克力的包裝紙，將巧克力塞到她嘴裡：「嘛，我們找機會再報仇。」
想好了好幾種對殺老師的惡作劇方法，赤羽業的眼神越發不懷好意。
摸、摸頭殺！
花崎綾乃頓時被哄得軟趴趴的，她不再說話，乖乖低下頭盯著桌子，任赤羽業順毛卻不敢再直視他。
嘴裡是逐漸蔓延的酒味，明明只是巧克力，她卻覺得像被灌了酒一樣，醉得大腦混混沌沌的。
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到這一幕的E班眾人心裡只有一句話：「你丫還秀恩愛！」
放學後。
「吃什麼好呢……我可以點菜嗎綾乃桑？」
赤羽業聲音懶洋洋的，他雙手抱胸，斜靠在教室後門的門框上，等待花崎綾乃收拾書包。
「可以，只要你喜歡。」
因為之前赤羽業說過去買菜要叫上他，所以花崎綾乃跟赤羽業說好了放學以後就去。
「喂，業，花崎桑，你們兩個不去打球嗎？」
杉野友人朝兩人喊道。
「不了，我要跟綾乃桑去買菜。」
從赤羽業口中說出這種話真的是噁心得激起其他人一身雞皮疙瘩。
而赤羽業就是知道會有這種效果，才故意這麼說，如他所願得逞後，他笑得甚是得意。
「啊——你們真是夠了！有本事在一起啊！這樣秀恩愛還說沒交往算什麼！」
岡島大河終於受不了大喊一聲，這一天下來他都快瘋了，他手中的火把已經迫不及待了。
「交、交往？」
花崎綾乃聽到這個詞，神色霎時變得不自在了。
赤羽業揚了揚手裡的草莓牛奶，彎起眼眸，笑容囂張又欠扁，露出了兩邊的虎牙：「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手、手……業君沒有放開……
自從在教室裡赤羽業把她牽出來，就一直沒有放開。
這會兒花崎綾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只牽著她的骨節分明的手，對方的溫度都貼合在她的皮膚上，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赤羽業的溫暖。
她內心的那股悸動被赤羽業挑起，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周圍似乎都被遮罩了，只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訴說著這一切的真實。
一直在悄悄注意她的赤羽業看得一陣好笑，從剛才開始她就臉紅個不停，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自燃。
赤羽業就是故意借機拉著花崎綾乃不放的，實際上他的心跳也咚咚咚地跳很快，緊張得不行。
他甚至一開始還會擔心花崎綾乃會甩開他的手，但從他手裡那只軟軟的有些涼的手傳來的隱隱約約的脈搏能感覺到——
花崎綾乃比他還緊張。
想到這裡他突然就淡定了，反而還能悠然自得地欣賞花崎綾乃此時可愛的模樣。
她低著頭，想要遮掩其實早就被他發現的通紅的臉，連耳朵都染上了粉色。
眸光閃爍的花崎綾乃視線不停地往他們交握的手上瞄，又慌慌張張立刻移開，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真是可愛到他心都軟塌了。
說真的，她的手真的好小啊，幾乎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女孩子的手都是這麼小的嗎？
赤羽業暗暗感歎著。
「那、那個……業君？」
「嗯？」
「手、手……」
「手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
「那就好。」
對上赤羽業帶著笑意的目光，花崎綾乃嚇得一個哆嗦連話都說得磕磕巴巴的，愣是沒敢再說出「這麼多人面前你牽著我的手我很不好意思」這種話。
被男神牽著，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熟透了……
赤羽業表面裝傻到底，實則心中暗爽，他就是欺負花崎綾乃這一點，雖然是在之前午休的時候發現的，但現在看起來非常有用。
「這樣下去，不管你怎麼逃避，你永遠逃不開你自己造的牢籠。」
花崎綾乃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聲音，那是她無法反駁的淺野學秀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綾乃，你現在不過是在做困獸之鬥罷了。」
困……獸之鬥？
「困獸……之鬥。」她不禁呢喃出聲。
「嗯？綾乃桑，你怎麼了？」
赤羽業沒聽清她的話，但看到了她忽然蒼白如紙的臉色。
「沒什麼。」
垂下眼瞼，她再沒有方才羞赧的模樣。
「你再逃避下去，你遲早會將你自己毀掉。」
赤羽業詫異地看著忽然變得有些奇怪的花崎綾乃。
她這是怎麼了？
難道回過神來才發現她討厭他的觸碰？
兩人各懷心事，無形之中氣氛開始不對勁起來。
進了超市，花崎綾乃首先走的是零食區。
一踏入零食區，赤羽業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情緒從她身上消失了。
果然只有吃的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啊。
赤羽業悄悄松了口氣。
裝了幾乎大半個購物車以後，推著購物車的赤羽業制止了花崎綾乃的瘋狂掃蕩行為，說這麼多一會提不回去，花崎綾乃這才不情不願地跟著赤羽業來到食材區。
「業君想吃什麼？」
「隨便吧，我無所謂。」
「不是說點菜嗎？」她停下腳步，歪了歪頭，一臉疑惑。
「那是我開玩笑的。」
他不禁失笑。
「唔……」
赤羽業跟在花崎綾乃身後，花崎綾乃一臉認真地挑食材，還不時拿起來轉頭問業君你吃不吃這個之類的話。
實際上赤羽業也不怎麼挑食，但花崎綾乃這種什麼都仔細問過他，照顧他感受的行為卻讓他很受用。
回到家後，一個進了廚房忙活，另一個就優哉遊哉地等著。
「呐，綾乃桑，真的不用幫忙嗎？」
赤羽業咬著吸管，慵懶地癱在沙發上朝花崎綾乃喊道。
「不用，順便說一句，業君你現在喝牛奶等會就沒胃口吃飯了。」
赤羽業的動作明顯頓了頓，雖然被發現偷喝也沒什麼，不過明明花崎綾乃一直背對著他的吧？為什麼也能知道他在喝牛奶？
花崎綾乃低著頭，側身將調料倒進鍋裡隨後與肉一起翻炒。
想起剛剛赤羽業放輕了腳步悄悄從剛剛買回來的零食裡拿走牛奶，花崎綾乃就覺得他有些可愛。
她抿了抿嘴，隱隱的笑意從嘴邊漾開。
完全沒挪開視線，一直盯著她的赤羽業自然看到她側身時上勾的唇角，還能隱約看到頰邊的酒窩。
綾乃桑絕對是在偷笑吧？！
赤羽業頓時起身，無聲無息地抬步靠近花崎綾乃。
當她回過神來，赤羽業已經左手撐在她的左邊的櫥櫃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右手則繞到前面箍住了她的腰。
這樣一來，赤羽業幾乎是將她整個人都摟在懷裡。
花崎綾乃根本沒料想到這種情況，後背突然傳來赤羽業身體的溫度，令她整個身子都僵硬住了。
「綾乃桑，你剛才……是在偷笑吧？」
蘇得引人犯罪的嗓音就這麼鑽入她耳畔，溫熱的吐息噴灑在耳朵上，酥酥麻麻的，花崎綾乃的雙耳霎時被染得粉紅。
「業、業君，你先放開我……」
她開始掙扎著，然而放在她腰上的手卻惡劣地微微使勁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赤羽業懷裡，動彈不得。
「呐，肉要焦掉了哦。」
赤羽業抬起右手，隨意地把玩著她的頭髮。
似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鼻腔，倒是讓他更加不想鬆開她了。
聽到赤羽業「善意」的提醒，花崎綾乃趕忙熄火，拿起鍋鏟將炒肉鏟起裝入碟中。
本以為赤羽業松了手就會離開，不料赤羽業自然貼在她背後，右手挽起她右邊的馬尾，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白嫩纖細的脖子，癢癢的，使她微微縮了縮。
赤羽業忍不住輕笑出聲，看著她一聲不吭，臉頰卻掩不住通紅的樣子，終於放開手讓她離開自己懷裡。
「我來幫忙裝飯。」
「嗯、嗯！」
花崎綾乃如釋重負，連忙端起兩盤菜就逃命似地走得飛快。
原來她最大的弱點是這個啊。
赤羽業在一邊眯著眼笑得肆意——
看來離攻略到小倉鼠不遠了。
chapter 16
這一天放學，E班的同學們都留下來，在操場上對著貼了殺老師照片的靶子練習射擊。
畢竟他們也不可能天真到以為只靠一把特製小刀就可以將殺老師殺掉，在暗殺中，槍也是極其重要的武器。
「啊……果然好難啊……」
杉野友人不由得揉了揉手腕抱怨道。
說不難是假的，槍這種東西，他們還只是個學生，誰也沒有真的接觸過，訓練了一段時間，他們的技術才有所進步。
加上現在天氣逐漸炎熱起來了，站在操場上訓練了那麼久，他們都已經汗流浹背，感覺自己抓槍的手都在打滑了。
「啊咧，綾乃又中紅心耶！好厲害！」
茅野楓驚歎道。
她沒有說假，每一次的課後練習花崎綾乃全部都中了紅心，bb彈穿過的位置幾乎都在紅心之內，看她本人的表情，這對她來說似乎毫不費力。
「不是吧！」
「騙人的吧……又是這樣……」
其實在一開始，眾人驚訝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平日在班裡幾乎被當作吉祥物的妹子，本以為她只有吃貨的屬性，誰知道突然就展現了這方面的才能。
讓我們緩緩……有點懵逼……
而現在，儘管他們已經習慣了，可還是會覺得神奇。
「綾乃，以前練過嗎？」
不破優月湊近她，好奇地問道。
「嗯……也只是玩具槍而已。」
她抿了抿唇，左手不自在地摸了摸淚痣，眼眸閃爍。
眾人頓時唏噓不已。
玩具槍也可以玩出神一樣的技術啊？
烏間教練我也要學！
請給我來一打同款玩具槍！
烏間老師聞言皺了皺眉，盯著花崎綾乃，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當然不會相信花崎綾乃這在他聽來滿是漏洞的解釋。
雖然槍裡裝的是bb彈，但終究還是真槍。
身為軍人，他很清楚，市面上的玩具槍論手感和後坐力，絕不可能比得上真槍，就算是仿*真槍，也終究還是會差點。
在實戰中，一點手感和後坐力的差距都會影響到命中的概率，更不用說練到她現在這樣的精准度。
經過這麼多天來的觀察可以發現，她組裝槍的動作乾淨俐落，換子彈也非常迅速，瞄準時握槍的手很穩，眼神一直都冷靜得異常。
這一切都透露出她對於槍非常熟悉。
如果沒有經過長時間的練習，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
烏間老師也知道一點她的情況，但軍隊裡關於她的資料僅僅只有一點點，而現在看來，她還遠不止記錄上所說的這麼簡單。
赤羽業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似乎有什麼在心中一閃而過，卻抓不住。
與花崎綾乃相處後，他不明白的東西就隨著時間而變得更多了。
花崎綾乃的身上，似有層層迷霧籠罩。
一大堆疑問如同線團糾結在一起，他欲一探究竟，卻找不到那條能扯開線團的那根最關鍵的線頭，讓人煩躁卻又無可奈何。
「綾乃桑，來實際攻擊為師看看吧。」
殺老師在觀察這麼多天后，終於開口邀請花崎綾乃對他射擊，不料花崎綾乃卻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不要。」
「嗯？為什麼？」
遭到拒絕的殺老師一臉訝異。
「不為什麼。」
花崎綾乃果斷地扔下槍，看上去她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就這麼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徑直回了課室。
赤羽業見狀，乾脆也不練了，跟在花崎綾乃身後離開。
當他走進教室的時候，花崎綾乃正在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綾乃，想玩遊戲嗎？」
「……遊戲？」
「對，去我家玩遊戲吧？」
赤羽業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儘管問了，他也知道花崎綾乃一定不會那麼老實全都說出來的。
「我不會玩那種遊戲機——」
「我教你，走吧，今晚就在我家做飯吧。」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赤羽業就拉起她的手將她帶走。
他將少女拉到超市隨便買了點食材便回了他家。
這一切看起來更像是赤羽業早有預謀。
不錯，他一直都想著什麼時候能拉著她一起在家裡打副本，畢竟雙人模式下的獎勵比單人模式會多很多，還有稀有寶石。
而今天，終於讓他抓住了這個機會。
「進來吧。」
「打擾了。」
赤羽業從鞋櫃裡拿出一雙紫色的拖鞋放到她面前。
「這是我媽的，你先穿著吧。」
花崎綾乃道了謝，換上了那雙拖鞋。
赤羽業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她的腳。
白嫩圓潤的腳趾不時隨著換鞋的動作而蜷縮，可愛得要命。
他媽媽的拖鞋對於花崎綾乃來說還是大了些，同樣換了拖鞋的赤羽業站在她旁邊，她的腳就明顯小了很多。
果然是倉鼠級別的。
赤羽業不禁再次在心中肯定。
他帶著花崎綾乃來到客廳，坐到地板上，見花崎綾乃穿著制服裙不方便，赤羽業便脫下了外套讓她蓋著腿。
花崎綾乃也不客氣了，道了謝便接過衣服，盤腿坐下然後蓋住。
地上隨意地放著的各種遊戲光碟和手柄，還有幾部不同型號的遊戲機，看起來有些淩亂。
「稍微有些亂。」赤羽業一邊打開主機和螢幕的開關一邊說。
「沒關係。」
花崎綾乃絲毫不介意。
接下來的時間，赤羽業都在教花崎綾乃怎麼玩。
雖嘴上說是教她，然而一點也不負責任的赤羽老師其實只是把當初買遊戲手柄的時候的說明書大概背了幾句印象比較深的，簡單地告訴她按鍵的用法，然後就直接帶著她開始實際操作。
比起那本印滿了字的說明書，他更加傾向於實踐。
花崎綾乃第一次用手柄玩遊戲，於是操作起來就笨手笨腳的。
她看著大螢幕上出現不知道第幾次的GAME OVER，微微皺了眉，腮幫子有些鼓。
不服氣。
赤羽業也樂在其中，耐心地陪著她一遍一遍地重來熟悉操作，不時還會分心瞟一眼認真的花崎綾乃。
超可愛。
赤羽業視線放在前方，卻忍不住勾了嘴角。
他趁花崎綾乃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覺地慢慢往旁邊挪，兩人之間的距離因為他的動作而縮短了不少。
直到赤羽業的膝蓋甚至碰到了她的膝蓋，隔著衣服也感受到了她的體溫，她也全然不覺，還在專心致志地研究眼前的遊戲，仿佛不玩到熟練她就不甘休。
而赤羽業很快發現，經過無數次重來後，花崎綾乃逐漸掌握了技巧，已經可以跟上他的節奏了。
就這樣，兩人又慢慢回到了之前在遊戲廳的狀態，赤羽業負責進攻，而花崎綾乃防守，不時幫忙補補刀，兩人配合還算默契，於是通關速度開始加快了。
時間就這麼隨著遊戲副本的不斷通關而流逝，直到螢幕刷上了WIN的字樣，他們才停下手來。
「果然，綾乃桑技術很不錯嘛。」
赤羽業放下手柄，呼出了一口氣，將雙手撐在身後的地板，聲音懶洋洋的。
「業君也很厲害。」
花崎綾乃也毫不猶豫誇獎道。
「看不出來，你挺有遊戲天賦。」
「業君的攻擊也很不錯。」
兩人平淡的語調導致這些誇獎詞實際上根本沒有多真誠的誇獎意味，簡直就是商業互吹的車禍現場。
他們忽然安靜了下來，對視一瞬，噗嗤一聲一起笑了出來。
「誇人也不知道帶點感情噢？」
花崎綾乃也不答，只是看著他抿嘴笑，酒窩此刻凹得很深，眼眸彎彎，純淨而清澈，像是將所有細碎的光都裝入了那雙眼中。
赤羽業有那麼一瞬間被她的笑容晃了神。
他們認識了那麼久，這是第一次，花崎綾乃在他面前笑得那麼開心。
看著她的酒窩，赤羽業有些心癢，終於湊近她，伸手戳了戳她臉頰的酒窩，跟上次一樣的柔嫩觸感，讓他不由得多戳了幾下過過癮。
花崎綾乃的視線範圍毫無預兆地被赤羽業的臉占滿，她驀地愣住了，笑容也消失了，呆呆傻傻地看著他，不經意間眼底滿是藏也藏不住的驚豔與癡迷。
赤羽業於她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對上那雙暗橘的眸子，她都無法逃脫，就像是要將她沉溺其中一般。
兩秒後她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垂下頭移開視線，放下手柄猛地站起，外套從她身上滑落在地。
她滿臉通紅，聲音因為緊張，微微有些跑調，還帶著顫抖：
「時、時間不早了，我、我去做飯！」
說罷便狼狽地逃走了。
但願業君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花崎綾乃在內心拼命祈禱著。
赤羽業眼前只剩下一個落荒而逃的身影。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同樣的場面似乎在不久之前就出現過。
相比起花崎綾乃的手足無措，被扔下的赤羽業看起來倒是不慌不忙，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想起剛剛那雙棕瞳中慌忙間暴露的情愫，他低低地笑開了。
看了看廚房那個略顯慌亂的背影，赤羽業慢悠悠地打開遊戲裡人物的背包，將剛剛得到的稀有寶石鑲到武器上。
然後他啟唇輕聲道：
「我就不信你每次都跑得掉。」
chapter 17
「馬上就要開集會了，業君你有看到綾乃在哪裡嗎？」
茅野楓到處尋找花崎綾乃未果，只好來問赤羽業。
「嗯？說起來，剛剛吃完便當她就出去了。」
「欸——真是的，跑到哪裡去了啊……」
她抱怨著走遠了。
鬱鬱蔥蔥的樹葉不時被風吹得沙沙響，陽光斑駁撒在地上，光斑隨著樹葉的擺動而時隱時現。
花崎綾乃坐在地上，背靠著樹幹，為了不會走光而兩腿伸直，一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拿著手機。
她就這麼盯著郵件頁面，手指僵硬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動起來回復剛剛收到的郵件。
To 綾乃：
你又要逃集會了嗎。
From 學秀
集會什麼的，去了也只會得到同樣的結果。
那些所謂精英，自恃排名高，肆意嘲笑E班的人，最喜歡用尖酸難聽的話語嘲諷得別人抬不起頭。
花崎綾乃緊緊抿住唇，眼神有些冷。
「在看什麼？這麼入神。」
赤羽業冷不丁地冒出來，嚇得她一個激靈攥緊了手機。
「沒、沒什麼。」
「欸——你不去集會嗎？」
赤羽業坐到她旁邊，散漫地問道。
「嗯……」
「為什麼？」
花崎綾乃垂下眼簾，輕聲回答：
「去了也只不過是看他們借著自己的成績作秀，還不如不去。」
這個答案赤羽業倒也不意外，他扭頭看著花崎綾乃的側臉，想起昨天她被嚇到的樣子，玩心忽起。
「呐，綾乃桑。」
「嗯？」
他忽然開始湊上前，慢慢靠近花崎綾乃，兩人的距離開始縮短。
意料之中的，花崎綾乃被這毫無預警的動作給怔住，根本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越來越靠近的臉。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近到幾乎感受到他的呼吸。
花崎綾乃的臉刷地變紅，臉部溫度蹭蹭蹭地不斷上升。
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她頓時心跳如擂鼓。
業君他、他、太近了！
花崎綾乃很想逃跑，可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僵在那裡，從側面靠過來的赤羽業的胸膛也已經近得靠到她的肩了。
赤羽業的臉幾乎與她的要貼在一起了，她淡淡的香味因為近距離而縈繞在赤羽業鼻尖，使他呼吸一滯，雙眸幽深，有種立刻將花崎綾乃狠狠擁入懷的衝動。
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表面上不動聲色地看著花崎綾乃那緊張的連表情都僵硬了的臉，暗暗嫌棄自己作死，本想稍微惡作劇一下，結果反倒讓自己亂了陣腳。
他斂了斂心神，說出了一句與現在的狀況完全不符合的話——
「我餓了，有帶零食嗎？」
「嗯、嗯，我有帶巧克力。」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似松了口氣，伸手拿起放在旁邊的巧克力遞給他。
卻不想赤羽業根本沒有自己吃的打算，只稍稍往後退了一些距離，然後笑得肆意：
「喂我。」
「……哈？」
花崎綾乃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人又慢條斯理地說了一遍：
「喂我。」
「……」
從不會拒絕赤羽業任何要求的她只好依言拆開包裝紙，紅著臉將巧克力遞到赤羽業嘴邊。
赤羽業一口吃掉巧克力，眼裡滿滿都是笑意。
又是酒心巧克力。
說來也奇怪，花崎綾乃喜歡草莓霜淇淋、草莓巧克力棒、草莓牛奶、草莓軟糖……
幾乎什麼都喜歡草莓味，唯獨巧克力，她吃的是酒心的。
酒心巧克力有著濃濃紅酒香，還帶著苦味，連赤羽業都不太喜歡，更別說這麼鍾愛草莓這種甜膩味道的她，赤羽業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鍾愛酒心巧克力。
「綾乃桑，這個你不覺得苦嗎？」
他重新坐好，樹林帶來的陰涼使他感到愜意。
「嗯，不好吃，但是……習慣了。」
她的語氣有些低落。
習慣？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花崎綾乃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變化，他仍然察覺到花崎綾乃不開心。
赤羽業眯了眯眼，越想越覺得不對，之前花崎綾乃也是莫名其妙就這樣，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說……因為誰？
他突然有些不滿，自己對她幾乎完全不瞭解。
「綾乃桑總是很神秘的樣子呢。」
「欸？」
花崎綾乃跟不上赤羽業跳躍性的對話，總是慢上那麼一兩拍。
「沒什麼。」
花崎綾乃歪了歪頭，儘管有著疑惑，但也沒有再問。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這種安靜氣氛他們並不陌生，反而更令人安心。
而赤羽業正在想怎麼跟花崎綾乃趁著這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再拉近一點距離。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沉思的時候，突然感覺手臂像是被什麼靠著。
他轉頭一看，竟是花崎綾乃不知什麼時候就不留神睡著了，頭靠在他的手臂上。
因為花崎綾乃矮，頭夠不到他的肩膀，只能碰到肩頭。
赤羽業扶著花崎綾乃的肩膀，然後自己挪遠一點距離，再輕輕將花崎綾乃扶到他的腿上，讓花崎綾乃能枕著他的腿睡。
赤羽業這才得以光明正大地欣賞她的睡顏，心跳有些加速，又覺得心裡變得一片柔軟。
這樣的體驗還是第一次，以前從未讓女生這麼睡在自己腿上，更別說物件是自己喜歡的花崎綾乃。
赤羽業低下頭細細看她，閉上眼的她更有種安靜的美，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打下陰影，那顆小小的淚痣靜靜躺在眼角下，白嫩的臉頰還微微透著紅，粉嫩的唇有些勾人。
他的喉結動了動，舌尖微微舔了舔嘴角，眸中暗流湧動。
不急，很快就能抱了。
躺在赤羽業腿上的花崎綾乃睡著睡著便漸漸縮成了小蝦米狀，眉頭還緊緊皺著。
赤羽業以為她冷，脫下外套覆在她身上，只是那緊皺的眉頭卻沒有鬆開。
仔細看還能發現淡淡的黑眼圈。
連睡著了也是這麼難受的樣子，她到底經歷過什麼？
好多的疑問在他心裡堆積，但是他從來沒有問出來，總覺得問出來的話，似乎就會打破現在的平衡。
那還不如不問，他總會發現答案的。
嗡——
花崎綾乃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挪回赤羽業身旁拿起手機看著螢幕的來電顯示，忽然就清醒過來——
學秀。
赤羽業見她遲遲不接，臉色還不太好的樣子，便撇了眼那上面的名字。
學、秀？
據他所知這個學校裡，只有那個理事長的兒子，永遠的年級第一叫學秀。
綾乃桑怎麼會認識他？
而且還很熟悉的樣子，赤羽業忽然便有了危機感——
搞不好這傢伙就是傳說中的情敵啊喂！
「呐，不接嗎？」
眯了眯眼，赤羽業眼中掠過莫名的光，雖然很不爽，但他也很想知道那個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學霸到底為什麼會跟花崎綾乃有關聯。
聽了赤羽業的話，花崎綾乃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心，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學秀。」
「……不是。」
「……」
赤羽業就這麼看著她漸漸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手機也不知不覺被攥得緊緊的，手指發白。
淺野學秀到底說了什麼？
「學秀。」
「這麼久才聽電話，綾乃，你很怕我？」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仿佛帶著不經意的輕佻，背景聲有些嘈雜，大概是集會剛結束吧。
「……不是。」
「綾乃你又逃了集會，作為學生會會長，我很想給你一個重重的處罰。」
「……」
「但是呢，不管我怎麼做，綾乃都是會很平靜地接受的吧？」
「……」
「又不說話？沒有出席集會不就是你逃避我的最好的證明嗎？還是說……是因為那個赤羽業？我知道他也沒有來。」
「你現在的語氣真像是在撒嬌，學秀。」
花崎綾乃忽地放鬆了下來，嘴邊漾出淡淡的笑意。
感覺就像是回到以前。
那個總是嘴上各種認為強者勝於一切，對什麼都勢在必得，卻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孩子氣一面的淺野學秀。
「……」
淺野學秀沉默半晌，再說不出什麼話，只能草草掛掉手機。
扶著額，他一臉無奈。
他好像又被綾乃牽著鼻子走了。
以前她也總是這樣，把一向面對各種場面都應對自如的他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並不是承認他在撒嬌，只是他嫉妒那個赤羽業卻是真的。
赤羽業見花崎綾乃忽然又笑了，心裡危機感更甚。
撒嬌是什麼鬼？！
那個淺野學秀？！
赤羽業忽然覺得一陣惡寒。
「呐，綾乃桑，莫非那個是理事長的兒子淺野學秀？」
「嗯，我跟學秀一起長大的。」
青梅竹馬？
還是不爽。
然而表面上赤羽業還是那副慵懶散漫的模樣。
花崎綾乃拿起因為坐起身而褪到腿上的外套遞給赤羽業：「謝謝你的外套。」
「嗯。」
赤羽業接過，也沒有穿上，只是隨意地放在懷裡。
「呐業君。」
「嗯？」
「你說……如果所有黑暗都能被光亮照耀該多好。」
像你一樣的光亮。
花崎綾乃沒說出來。
「哈？那是什麼？你被殺老師昨天國文課的心靈雞湯洗腦了？」
赤羽業挑了挑眉，拒絕回答那麼文藝巴拉的東西。
「沒什麼——」
「啊——！偷懶夫婦！發現！」
花崎綾乃的話語被茅野楓的聲音打斷，所有去了集會的E班同學將兩人包圍，一臉奸詐。
「你們兩個，翹掉集會單獨在這裡幹了什麼好事啊？」
前原陽鬥摸著下巴笑得意味不明。
「你說能做什麼呢？」
赤羽業毫不害羞地反擊，好像在承認他們腦補的一切場景，又好像在嘲諷他們想太多。
「哦——！業君得手了嗎！」
「欸？！」
花崎綾乃漲紅著臉，連連搖頭，最後忍受不了眾人戲謔的目光，低著頭慌忙逃走了。
「啊——！害羞了！」
「我說業，她這麼害羞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追得上啊？」
有人打趣道。
「嘛，也總好過沒得追嘛，對不對？」
赤羽業不慌不忙地反駁。
這話立刻就引來男生們群起而攻之。
這一天，E班也是一如既往的歡聲笑語。
chapter 18
第一次期中考試的時間來得很快，殺老師為了E班的同學們能拿到好成績，弄出了不少分*身給他們一對一輔導。
「殺老師，這些我會。」
花崎綾乃抬起頭朝在她桌前不斷閃著的殺老師的虛影道。
「哦呀，這些已經是超出範圍的題目了。」
殺老師暗暗驚訝，雖然在每年的教師記錄中得知她的理科成績很好，但沒想到這種程度的題目花崎綾乃也能輕鬆做出來。
「只是剛好學過而已。」
她看著桌上的化學題，眼神懷念又溫柔。
「那我們開始複習社會吧，綾乃桑意外地對社會不是很擅長呢。」
殺老師沒有多問。
「嗯。」
這一天下來，所有人的大腦都很疲憊，放學鈴一響，一下子課室就走了大半人，大家都沒力氣像往常一樣玩鬧了。
「綾乃，今天的值日生是你跟楓噢！」
片岡惠朝花崎綾乃喊道。
花崎綾乃應了一聲，隨後扭頭對赤羽業說：
「業君，你稍微等我一會。」
得到對方的回應後，她開始跟茅野楓一起打掃課室。
將最後一張凳子放上課桌後，她跟茅野楓道別，走向斜靠在門邊的赤羽業。
「久等了業君，走吧。」
「綾乃桑，一會回家再陪我玩遊戲吧？」
「不行，很快要考試了。」
「好吧，我肚子餓了。」
「那你想吃什麼？」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離開了課室，還在收拾書包的茅野楓嘟囔著：「乾脆在一起好了啊。」
兩人剛踏出舊校舍的大門，便看到前方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不緊不慢地走著的。
赤羽業發覺花崎綾乃忽然止了步，便回頭，此時的她卻是神色有些奇怪。
「怎麼了，綾乃桑？」
她還未回答，那人便聞聲停下腳步，轉身。
「哦呀，這不是花崎同學嗎？」
那人先笑了起來，渾厚低沉的聲音卻沒有多少溫度。
椚丘中學的理事長淺野學峯。
赤羽業暗暗打量對方。
「……理事長。」
「真是好久不見了呢，沒想到再次見面，是在舊校舍。」
「……」
淺野學峯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氣場更加危險了。
「E班啊……不知道現在的花崎同學，適應得怎麼樣？」
「畢竟，離那一天似乎也不遠了，花崎同學打算……怎麼跟他們說？」
不要……
花崎綾乃頓時臉色煞白。
他雖然語氣溫和卻眼神陰冷，空氣中隱隱有著威壓，一字一句如同毒蛇慢慢地爬上她的腳踝，動彈不得，最後盤在她脖子上一圈又一圈，而後緩緩地收緊，讓她幾近窒息。
「理事長，您該回去了吧？」
赤羽業不動聲色地用身體遮住了花崎綾乃，逼人的視線被擋住，花崎綾乃才得以鬆口氣。
「說的也是呢，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考試要加油噢。」
淺野學峯收起了假笑，轉身離開。
在那句虛假的話一出，赤羽業幾乎要嗤笑出來。
加油？恨不得E班全員通通考零蛋吧？
「沒事吧綾乃桑？」
他收起對淺野學峯的嘲諷臉，回頭看著花崎綾乃。
「嗯、嗯，沒事……」
她低垂著雙眸，唇緊緊地抿著，臉色蒼白。
「你不是跟淺野學秀是青梅竹馬嗎，為什麼這麼怕理事長？」
赤羽業忍不住問道。
「只是不喜歡他的作風。」
花崎綾乃沒有抬起頭，雙手卻下意識地攥緊了裙角。
「走吧。」
「嗯。」
……
第二天的E班眾人驚訝地發現，殺老師的分*身又增加了好多個，幾乎是能幫他們全科溫習的程度，他們的大腦也因此被塞進了更多知識。
一下課，殺老師就累癱在講臺上。
「看樣子是累壞了啊……」
「為什麼要這樣硬撐啊……」
E班眾人圍著殺老師，有些無奈。
花崎綾乃看著講臺上拼命喘氣流汗的殺老師，遞了一罐可樂給他，被殺老師誇讚貼心。
她想，她知道為什麼殺老師突然要這樣勉強自己。
畢竟理事長昨天來了。
那樣偏執的人，一定不會容許E班的學生踩在那些精英頭上，而殺老師又怎麼會真的聽話讓自己的學生低著頭當踏腳板？
「只要你們有了好成績粘滑呵呵呵呵呵……」
殺老師莫名陷入了某種幻想中，連臉都變成了不可描述的粉色。
「不……成績這種東西，差不多就得了……」
「畢竟我們是E班啊……」
「反正人生也完了，還不如快點拿到一百億。」
「只要暗殺成功，拿著獎金就什麼都能得到了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語調輕鬆，話語中卻滿滿都是對自己的否定。
殺老師沉默了許久，然後倏然冷聲道：
「原來如此。全班，都給我到操場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懂為什麼殺老師陰沉了臉，但也不敢不聽他的話，紛紛走到操場上去。
殺老師甚至讓片岡惠把碧琪老師和烏間老師都叫了過來。
「伊莉娜老師，作為專業的殺手，你暗殺的時候會只準備一個計畫嗎？」
操場中的殺老師不知在做些什麼，突然揚聲對伊莉娜發問。
「……不，往往真正執行任務的時候，計畫a都會被打亂，這個時候就要用計畫B。」
碧琪老師儘管有些驚訝這個問題，但還是詳盡地回答了。
「那麼烏間老師，你會教學生暗殺只需要最重要的一擊嗎？」
殺老師又問。
「不，第一擊固然重要，但第二擊和第三擊也要同樣不能忽視，這樣才能攻下對手。」
烏間老師沉聲道。
殺老師沒有再發問。
他陡然加速旋轉，使得狂風驟起，攪得天空烏雲密佈，四周飛沙在風中狂舞。
E班眾人被吹得幾乎連站都要站不穩，他們不得不抬手以擋住沙子進入眼睛。
花崎綾乃以後背抵住木牆，仍然不穩，她被沙子迷了雙眼，異物感使得眼睛立刻分泌出淚水，她只能緊閉著。
忽而她的頭被誰往前輕輕一按，便被帶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並不那麼寬大的身體卻完完全全為她擋住了狂風，她的額頭貼在他的胸膛處，體溫隔著薄薄的布料傳了過來，她甚至嗅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周圍喧囂的風聲似乎一下子減小了，只聽見頭頂傳來那人帶著笑意的聲音——
「笨蛋，站不穩不會叫我嗎？」
赤羽業一手按著她的頭，一手撐在她耳邊的牆上，將花崎綾乃護在懷裡，為她隔開了狂風。
兩人此時距離極近，幾乎是貼在了一起。
女孩頭髮的淡淡香氣鑽進鼻腔，懷裡又是嬌小的身體，此刻，赤羽業感覺有些口乾舌燥。
花崎綾乃有些慌亂地低著頭，髮絲卻掩不住微紅的耳尖，她輕聲說：「謝、謝謝……」
這邊兩人氣氛逐漸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而另一邊，殺老師教給了眾人一句話——
沒有第二把刀的人不配當暗殺者。
當殺老師終於停下製造狂風，赤羽業也適時地放開了花崎綾乃。
直到烏雲慢慢散去，陽光重新照耀大地，眾人這才發現本來雜草叢生的荒地，被殺老師改造成了不輸給主校舍的運動場，乾淨而整潔。
「這次期中考試所有人都要考進前50名，否則我就離開E班。」
留下了這樣的話，殺老師假裝聽不到同學們的哀嚎。
於是，為了不讓殺老師離開，E班所有人，比以往更加努力複習，每個人都拼得頭昏腦漲。
終於到了期中考試，可學校卻在這之前臨時擴大了考試範圍，故意沒有通知E班。
也就是說，E班被不知名的更強勁的怪物打敗了。
此時此刻，E班的氣壓低得讓人發冷，每個人手裡的試卷幾乎都是慘不忍睹的分數。
「是我的錯，我低估了這所學校的制度。」
殺老師很是自責。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伸過來輕輕拍了拍花崎綾乃的頭，然後拿走了花崎綾乃桌上的試卷。
花崎綾乃會意，也起身跟在赤羽業身後。
赤羽業朝著殺老師扔出一把小刀後挑釁地笑道：「這樣好嗎？這樣就算我要殺你，你也看不到了哦。」
「什——」
殺老師正欲發作，可當看到被赤羽業扔在講臺上的試卷分數時，他頓時愣住了。
赤羽業每張卷子都幾乎滿分，而花崎綾乃雖說沒那麼厲害，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這竟然……」
殺老師一時也說不出話。
「天啊……」
「業君數學居然都是100……」
「等等！綾乃桑的理科是什麼鬼……滿分！？」
眾人也好奇地圍過來，都被兩人的成績驚住了。
「因為你教了我們範圍之外的知識，所以就算改變題目我們也無所謂。」
赤羽業漫不經心地說道。
花崎綾乃也點了點頭，輕聲道：
「不是老師的錯。」
「所以——你害怕得要夾著尾巴逃走了？」
赤羽業嗤笑一聲。
中村莉櫻用手肘碰了碰前原陽鬥，後者立刻會意，大聲嘲笑道：「什麼啊，原來你害怕了啊，早說嘛！」
其他同學也紛紛故意刺激殺老師。
「原來你想逃走啊！」
「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嘛！」
「哎呀早點說嘛，我們又不會怪你。」
「什麼——！」
殺老師果真上當了，馬上炸毛。
「那你要怎麼辦？」
赤羽業雙手墊在腦後，慢悠悠地問道。
「當然要在下一次考試打敗他們！」
「噢——！」
見殺老師重新被激起了鬥志，E班眾人也毫不退縮，決定一起努力。
花崎綾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一邊，安靜地看著，但也跟著他們笑了出來。
E班，可比那些精英可愛得多啊。
赤羽業這時不聲不響地湊到她旁邊，語氣輕飄飄的：「想不到啊，綾乃桑的弱科居然是社會。」
花崎綾乃聽出他話裡有話，便問道：「業君想說什麼？」
「我們一起學習吧。」
雖然說的是很正經的話，但赤羽業的模樣看起來卻是不懷好意的。
「不、不用了。」
察覺到不太對勁，花崎綾乃迅速地拒絕了。
被拒絕了的赤羽業挑了挑眉：「欸……那真是遺憾呢。」
本來還想創造點機會呢。
花崎綾乃松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直覺讓我不能答應業君。
不得不說，花崎綾乃真是一個求生欲極強的女孩。
chapter 19
「綾乃，你還好吧？」
茅野楓攙扶著臉色蒼白的花崎綾乃，看她連站都快站不穩的樣子，不由得擔心地問道。
「嗯……」
一下車，花崎綾乃只覺得雙腿都在打顫，渾身發軟，胃裡不時一陣翻滾，陣陣噁心感湧上喉嚨，眼前也天旋地轉。
尤其她還那麼聽話地背著無比厚重的一本殺老師特製的旅行指南，簡直要整個人都往後仰倒了。
今天是椚丘中學到京都進行為期三天兩夜的修學旅行，同學們都興奮得很，然而誰也沒想到花崎綾乃居然跟殺老師一樣暈車，還暈得那麼嚴重。
雖然經常搭電車上學，但那也是近距離的，一旦要去這種遠距離的地方她就受不住。
「沒事吧綾乃？喝點水吧？」
被茅野楓攙扶到大廳的沙發上坐下，一旁的神崎有希子就貼心地遞來了一瓶水。
花崎綾乃道了聲謝，無力地接過，不料卻手滑了，水瓶直接脫手落下。
一直在注意她的赤羽業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握住了水，儘管被抖出了一些水撒在赤羽業手上，但也成功地挽救了它掉落在地的命運。
他乾脆直接拿著水瓶，微微傾斜遞到花崎綾乃的唇前，言簡意賅：
「張嘴。」
花崎綾乃也沒力氣說別的了，依言微微抬頭，張開嘴，赤羽業慢慢順著她吞咽的速度將水倒進她嘴裡。
喝了小半瓶水，花崎綾乃才感覺好多了，只是還是覺得頭重腳輕。
「謝謝業君。」
她有氣無力地道謝。
「哇哦，真是溫柔啊業君~」
中村莉櫻調侃。
茅野楓也笑道：「也就對著我們綾乃才會這麼溫柔啊。」
一邊花崎綾乃難受得已經連害羞都顧不上了。
同樣癱在花崎綾乃旁邊歇息的殺老師見狀，拿著小手絹給自己擦眼淚抱怨：
「怎麼沒人關心一下為師嚶嚶嚶……」
善解人意的潮田渚適時地開口了：「殺老師你要不要多歇一會？」
「不用了，為師還要回一趟東京。」
？？？？
回去幹嘛？
就在眾臉懵逼之時，只聽殺老師又說：「為師的枕頭忘記拿了。」
前原陽鬥直接對著殺老師一旁快要比人還高的大書包一臉嫌棄地吐槽：
「你這麼大一個包包居然還有東西忘記拿啊！」
E班的修學旅行計畫中，除了遊玩，還包括了要協助政府安排的殺手狙殺殺老師。
所以同學們都已經在旅行之前就做好功課，安排適合暗殺的地點，在遊玩的同時，將殺老師引過去，為殺手創造機會。
而處於第四組的茅野楓等人，則選擇了祗園。
那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因為這裡的店都只做熟人的生意，所以陌生人幾乎不會踏足這裡，於是也就成了神崎有希子選擇的暗殺地點。
只是，還沒等到殺老師前來，卻出現了一群不良高中生圍堵在幾人前方，他們手持棍棒，眼神不懷好意，連說話都語氣都懷著滿滿的惡意：
「居然走在這麼容易被綁架的地方啊，還真是完美的地點呢。」
還沒等潮田渚等人反應過來，隨後又一群同樣痞氣的人從後面截了他們的退路。
赤羽業沉了眼眸，毫不畏懼地直視他們：
「有什麼事嗎大哥哥們，看起來不是來觀光的吧。」
「男人閃開，留下女人就可以——」
那人還未說完便被赤羽業冷笑著猛地一手將他的臉按在地上。
另一個人見狀，氣急敗壞地掏出刀子朝朝他沖過來，赤羽業拿起一旁停放的單車的雨衣一下蓋到他臉上將他整個人掀翻。
忽然女生尖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回頭，才發現三個女生都被那些痞子抓住了。
「啊——」
突然，挾持女生們的某個人發出了慘叫聲。
花崎綾乃用腳一下踹中了鉗住她雙臂的人的膝蓋，再靈活地抬腳猛地踹向他的腳踝使他重心不穩後反手將他過肩摔。
然後乾脆俐落地出拳打中擒住茅野楓的男子的後腰，等他吃痛放開茅野楓，轉身要攻擊她的時候，她一個轉身讓身體帶著右腳用力踢向他的肋骨，再一個肘擊擊向另一個人襲向她的人。
她的動作迅速有力，毫不拖泥帶水，一人對多人似乎也遊刃有餘，驚人的戰鬥力與平時溫軟的性子完全不符合。
就在他們發愣的幾秒內她已經放倒了三個人。
這時赤羽業也抓住機會，發了狠地與周圍的人打鬥。
然而人數眾多，對方還是身形高大的高中生，他們將赤羽業打倒在地，好幾個人圍著赤羽業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杉野友人沖上來要幫忙，卻被圍成圈的其中一人將他踹開。
花崎綾乃餘光瞄到了被圍住的赤羽業，便要去幫忙，而這時，她看到那邊圍著赤羽業的圈子裡，有人正獰笑著慢慢舉起手中的棍子。
她瞳孔一縮，大腦一片空白，下一秒不管不顧以最快的速度沖上前去猛地撞開那些人撲到赤羽業身上護住他。
只聽見一聲沉重的悶響，那人的棍子狠狠地擊中她的後腦。
她痛哼一聲，暈死了過去。
花崎綾乃身下的赤羽業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能感覺到那嬌小的身體撲到他身上，為他承受了那一棍重擊。
赤羽業的手指動了動，想掙扎起身，卻又沒了動靜，他終究還是昏過去了。
可惡。
隊伍中最有戰鬥力的兩個人都趴下了，那些不良高中生也就因此有了機會。
他們將陷入昏迷的花崎綾乃拖起，和兩個女生一起綁走。
期間花崎綾乃曾迷迷糊糊醒過一次，只朦朧看到昏暗的空間裡自己躺在地上，感覺到雙手被綁在後面，但終究還是又一次暈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溫暖的燈光使她不適地眯了眯眼，周圍有著刻意壓低的說話的聲音，但又模模糊糊地聽不清內容。
花崎綾乃嘗試著坐起身，然而從後腦傳來的鈍痛與眩暈讓她不得不又摔回了枕頭上。
「嘶——」
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一擊也打得太狠了些，她抬手摸了摸後腦，那裡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
「啊！綾乃你醒啦？」
奧田愛美發現她的蘇醒，扶著她坐起身並喚來了其他女生。
她的周圍都是人，可她似乎聽不清她們的話語，像是被塞進了棉花一樣，甚至還有些耳鳴。
「抱歉……我現在聽不清……能稍微大聲一些嗎？」
神崎有希子湊近她耳朵：「這樣呢？」
「嗯……能聽到。你們都沒事吧？」
她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問道。
她只感覺頭昏腦漲，太陽穴還突突跳著疼。
「嗯，後來業君他們來救我們，然後殺老師也來啦。」
神崎有希子維持著能讓她聽清楚的音量來回答。
「而且還是業君把你抱回來的噢~」茅野楓圈著她的手臂笑著說，「好啦，先去泡個澡吧，衣服幫你準備好了，我帶你去吧。」
「嗯，謝謝。」
等泡完澡，花崎綾乃感覺自己好多了，頭疼舒緩了一些，耳朵也能聽見了。
當她穿上了旅舍準備的浴衣回到房間的時候，幾個女孩子都在碧琪老師身邊圍成圈，坐在窗口附近，正在專心致志地聽她講著什麼。
在茅野楓旁邊坐下之後，她突然覺得有些口渴，便隨手拿起手邊的飲料，看也不看，「啪」的一聲拉開了拉環，一口氣喝了大半罐。
雖然好像味道有些怪怪的，不過能解渴就好。
「綾乃……」
不知什麼時候她們停了下來，望著她手裡的罐子欲言又止。
「嗯？」
花崎綾乃扭頭，一臉無辜。
「你喝的……是碧琪老師帶來的啤酒……」
不破優月艱難地吐出這個事實。
「……沒事。」
「真的嗎？」
「嗯。」
再三確認花崎綾乃似乎真的沒醉，她們才放心地繼續聽碧琪老師講她以前的故事。
誰知這時殺老師悄無聲息地擠進來混在女生中偷聽八卦，還拿著個小本子記錄著，於是就被女生們齊齊逼問他的戀愛史了。
然而機智的殺老師又怎麼會讓她們如願？
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只見殺老師用他20馬赫的速度「唰」的一下逃走了。
「追！逼問出來之後再殺了他！」
碧琪老師跟女生們都掏出了特製小刀，追著殺老師跑，殺老師這樣的反應，反而勾起了她們濃濃的八卦之魂，讓她們徹底沸騰。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站起身跟在她們後面。
而另一邊，男生們因為在討論某個不能讓女生知道的話題時候，卻被殺老師偷聽而且還通通記錄了下來，所以也在瘋狂地追著他。
於是乎就變成了三年E班浩浩蕩蕩地追著殺老師滿旅舍跑的場面了。
整間旅舍也因此一下子變得吵吵鬧鬧的。
完全都不覺得被殺老師抓住了什麼把柄的赤羽業站在一邊靠著牆圍觀，懶洋洋地對潮田渚吐槽：「結果還不是變成了暗殺。」
潮田渚笑了出來：「說的也是，果然E班還是適合暗殺呢。」
就在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的時候，花崎綾乃也慢悠悠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業君，渚君。」
「綾乃桑，你醒啦？感覺還好嗎？」
潮田渚關心地問。
「嗯……沒事。」
「那就好，那我先去幫他們啦。」
潮田渚很識相地給他們讓出了二人空間。
赤羽業指了指外面，詢問道：
「陪我出去坐坐？」
花崎綾乃對上他的視線，緩緩點了點頭，抬步跟在赤羽業後面走。
chapter 20
赤羽業和花崎綾乃慢悠悠地踱步到旅舍的後面，那裡有個小小的庭院，比起旅舍裡面安靜了許多，還能看月亮，兩人就坐在那裡的長廊閒聊。
「頭還疼嗎？」
「嗯……沒有……」
「楓她們有幫你塗藥吧？」
「……楓？」
聊了幾句後，赤羽業便感覺不大對勁，花崎綾乃回話的反應明顯慢了很多，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
赤羽業扭頭看她，借著月光這才發現她臉頰紅紅的。
「綾乃桑，你沒事吧？臉很紅啊……」
花崎綾乃歪了歪頭，遲緩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他在說什麼。
過了好幾秒，她才回答：「有嗎？」
「有。」
該不會發燒了吧？
赤羽業湊上前伸手探向她額頭，卻忽然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
花崎綾乃點了點頭，又呆呆地睜著眼睛看他，往常澄澈的棕眸此刻氤氳著薄薄的水汽，眼角下那顆淚痣讓她此刻多了幾分柔媚，白皙的雙頰現在都是粉粉的。
「優月說……我喝錯了碧琪老師的酒……那是什麼？」
她茫然不解，只懂得重複不破優月的話。
赤羽業扶著額，有些哭笑不得，醉成這樣都沒人發現？
畢竟誰都沒想到一罐啤酒就能放倒她啊！
「你啊……」
他無奈地揉了揉花崎綾乃的頭。
泡完澡的花崎綾乃披散著頭髮，再加上穿了上浴衣，坐得端端正正地給他揉頭，整個人乖巧得不得了。
赤羽業突然想起了什麼，放在她頭頂的手慢慢順著柔軟的髮絲下滑到後腦，輕輕碰到了那腫起的包。
腫起這麼大一個包，肯定很疼吧？
花崎綾乃被碰疼了，嘟著嘴躲開了，她皺著眉，眼中水汽更甚，她軟軟地開口，聲音委屈：「疼……」
一句疼，那種憤怒與無力感就重新回到他胸口，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在內心撕扯，如同被針密密麻麻地刺著，很不好受。
「你這個白癡，知道會疼為什麼還要衝上來幫我擋，搞不好會死人的啊！」
赤羽業想想都覺得後怕。
他的語速太快了花崎綾乃聽不太懂，卻知道他在凶她，癟了癟嘴，沒敢回話，整個人都焉噠噠的：「嗚……」
看著此刻乖巧的少女眼裡噙了水光，委屈巴巴地仰頭望他，赤羽業歎了口氣，本來抱她回來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可是看她這快哭的樣子，他還是心軟了。
他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沒再開口。
似乎猜到了赤羽業不打算凶她了，花崎綾乃終於笑了，張開手臂軟軟地朝他撒嬌：「抱~」
就沖著這一個福利，赤羽業不得不感歎，喝醉了的花崎綾乃更可愛了，乖得讓人的心都軟得一塌糊塗。
「真的要抱？」赤羽業勾起嘴角，尾音上挑。
「嗯！」
花崎綾乃努力點了兩下頭，一臉期待。
嘛，既然是她自己要求的，那他就不客氣了。
赤羽業伸手攬過少女嬌小柔軟的身子，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處，少女也滿足地抱住了他的腰。
泡澡後她身上散發著隱隱若若的香氣，髮絲觸碰到他鎖骨，撩得他癢癢的，而溫香軟玉在懷，讓他連心也是像羽毛輕撓一般的癢。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既然她現在是最聽話的時候，那現在問她應該會得到最真實的答案吧？
赤羽業故意放輕了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語調：「綾乃桑。」
「……嗯？」
「為什麼那個時候要替我擋棍？」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一臉懵懂：「什麼？」
赤羽業稍稍扶著她的肩，湊到她耳邊，放慢了速度來問，帶著蠱惑人心的語調：
「為什麼，要救我？」
溫熱的氣息撒在耳朵上，花崎綾乃覺得有些癢，她縮了縮脖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的耳朵很快不可控制地微微紅了。
似乎覺得這樣的方式很好玩，她咧著嘴傻笑，然後也學著赤羽業的樣子趴到他耳邊，語速很慢。
「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別告訴業君噢~」
「因為我喜歡業君。」
「很喜歡很喜歡。」
「已經很久很久了。」
「所以，我要保護喜歡的人。」
撲通。
撲通。
撲通。
赤羽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少女趴在他的肩膀上，軟糯的聲音就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都直白地訴說著對他的喜歡，直擊心臟，赤羽業怔忡住了。
說罷，花崎綾乃彎眸笑得開心，雙眸在月光下微微發亮，她抬起青蔥纖細的手，在唇前豎起食指，歪著頭看他：「你要保密噢~」
那嬌憨的模樣讓他再掩不住內心的悸動，他忽然抓住花崎綾乃的纖細的手腕，另一隻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
少女乖乖地任他抓住，也不亂動，只好奇地望他。
赤羽業盯著她的唇，眼神越來越幽深，只感覺口乾舌燥，他慢慢靠近花崎綾乃，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
終於，赤羽業的唇貼上了她的。
少女的唇如他想像的那般柔軟而溫暖，甜美的氣息混雜著酒氣一下子亂了他的心神，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赤羽業忍不住更進一步貼近花崎綾乃想要索取更多，一手攬住了她的細腰，花崎綾乃不得不雙手抵在他胸膛來保持平衡。
赤羽業微微放開她，抬手蓋住了她迷蒙的雙眸：「笨蛋，閉眼。」
感覺到少女的眼睛在自己手心眨了眨後終於聽話地閉上了，赤羽業才將手移開，按著她的後頸迫使她抬頭，又含住了她的唇，輕輕吮吸著，繼續品嘗她的味道。
然而這樣旖旎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過了不一會，少女就歪頭倒在他的肩上——
她睡著了。
赤羽業心下無奈，卻也拿她沒辦法，扶起她的肩，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想著待會再送這只醉貓回房間。
睡著的花崎綾乃很不客氣地調整了讓她覺得舒服的睡姿，浴衣隨著她的動作變得有些松垮，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雪白柔嫩的肌膚和勾人的鎖骨。
簡直是在挑戰他的忍耐力。
他咬咬牙，伸手為花崎綾乃攏好領口。
看著月光下她水光瑩潤的唇，嫣紅的顏色讓赤羽業又不知饜足地俯身偷親了一口。
如同擂鼓般的心跳無法忽視，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徹底底地栽得很深了。
少女姣好的容顏，精緻的眉眼，都像是被精心刻畫出來的，好看得他挪不開眼。
花崎綾乃剛才的話還縈繞在耳邊。
「因為喜歡業君。」
「很喜歡很喜歡。」
赤羽業不禁伸出一隻手捂住了臉，指縫下透出的皮膚溫度升高，耳朵也變得通紅。
這也太犯規了點啊……
月光柔柔地撒在兩人身上，為他們鍍上了銀邊，夜晚的微風帶著絲絲涼意，卻還是撫不平赤羽業此刻躁動的心。
不知什麼時候，旅舍裡的動靜終於開始變小了。
他輕輕橫抱起花崎綾乃往女生房間走去，在女生們指引下，將她放到她的地鋪上，還細心地為她蓋好了被子。
面對女生們的壞笑，赤羽業耳根有些紅，他直接忽略她們的調侃，然後告訴她們花崎綾乃喝醉了，拜託她們幫忙照顧之後便回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等他走後，女生們圍著花崎綾乃悄悄地仔細觀察了好久，發現了花崎綾乃有些紅的嘴唇，於是一下子就知道這兩個人幹了什麼。
得出這個結論，身為助攻的她們感歎：「不容易啊……」
旅舍漸漸安靜了下來，房間都熄了燈，眾人都玩累了開始睡覺，只是男生女生的房間裡都不時有低低的幾句交談。
赤羽業沒有加入對話，只是躺在地鋪上，雙手墊著後腦，對著天花燈發呆。
今晚遇到花崎綾乃之前，男生們在討論班裡在意的女生，問到他的時候，男生們都不等他回答就替他說出了答案：
「肯定是綾乃桑啊還用說嗎！」
「不過話說回來，綾乃桑長得那麼可愛，雖然有時候呆了點，但是對人很好啊，還對業君那麼上心，我要是業君，我都把持不住吧……」
前原陽鬥感歎道。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其他人的贊同。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花崎綾乃其實也喜歡他。
赤羽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來，心臟跳動的速度依然偏快。
還是平靜不了啊。
既然她也喜歡他，那……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只希望到時候那只膽小的倉鼠不要再逃跑了。
畢竟這次可是跑不掉的了。
他唇角勾起，神情愉悅。
今晚的夜色真不錯。
三天兩夜的修學旅行很快便到了尾聲，同學們都要坐車回東京了。
回程的路上，花崎綾乃還是跟殺老師一起暈車，暈得一塌糊塗。
「難受的話就靠著我睡吧。」旁邊的赤羽業開口。
「不用了……謝謝你。」
花崎綾乃回答得有氣無力的。
那天晚上以後，醒來的花崎綾乃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這讓赤羽業感到有些挫敗。
下了車，跟眾人道別，赤羽業扶著花崎綾乃慢悠悠地走回去。
等到了家，花崎綾乃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赤羽業表示先回家放好行李，晚飯的時候再來找她。
花崎綾乃答應了。
只是等到赤羽業來了之後，她卻發現沙發上的赤羽業神色似乎有些奇怪。
「業君？」
懵懂的樣子瞬間讓赤羽業想起那天夜裡她喝醉時的乖巧模樣。
他的雙眸一暗，突然拉住花崎綾乃的手腕，一個用力便讓她跌到自己懷中，他翻了個身，壓住了花崎綾乃，將她困在沙發上。
「業、業君……」
花崎綾乃一下子便緊張了起來，她想坐起身卻被赤羽業壓住了，動彈不得。
「呐，綾乃桑，那天晚上你喝醉的事，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什、什麼？」
她不敢直視赤羽業的眼睛，眼神飄忽，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那……我就幫綾乃桑回憶起來吧。」
赤羽業不等花崎綾乃反應過來便捏起她的下巴，輕柔地吻住了她。
花崎綾乃瞪大了眼，零零碎碎的片段忽然重新在腦海裡被串聯起來，拼湊成連貫的畫面。
那天晚上，自己沒羞沒臊地撒嬌賣萌，還有那想想都覺得羞恥的告白，她全都記起來了。
天啊！
她都做了些什麼啊？！
不僅吃了業君豆腐，還莫名其妙告了白……
這、這、這可怎麼辦啊……
花崎綾乃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叫你口渴！
業君會不會覺得她待在他身邊，都是因為覬覦他啊？！
她不禁在腦中胡思亂想起來。
而短暫的吻很快結束，赤羽業好笑地看著花崎綾乃呆愣的樣子，隨後他正了正色，輕聲說：「綾乃桑。」
花崎綾乃立馬被這一聲喊回神來，慌慌張張地向他道歉：「對、對不起業君——」
「我喜歡你。」
她的聲音與赤羽業的重疊，她不由得一愣。
業君剛剛說什麼？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可置信，赤羽業再次開口：「跟我交往吧。」
花崎綾乃的大腦終於在這一刻死機了，只剩下自己內心在不斷重複著赤羽業剛才說的話，她緩慢地動了動眼珠，對上了赤羽業的視線。
「好嗎？」
赤羽業眼中是難得一見的溫柔，上挑的尾音撩得她渾身酥麻，帶著說不出的魅惑，花崎綾乃的心臟仿佛被電擊，讓她根本無法抵抗，淪陷在他的溫柔裡。
嗚……
碧琪老師，業君這美男計是要出師了吧……
她已經被赤羽業迷得暈暈乎乎的，只知道自己羞得滿臉通紅，胡亂地點了頭，不敢看他，然後下一秒便聽到赤羽業輕笑了一聲，重新吻了上來。
唇齒交纏間是屬於他的氣息，讓花崎綾乃潰不成軍，兩手無力地攀附在他的脖頸，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軟得一塌糊塗，腰間那只手帶著燙人的溫度，似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
此刻，她似乎完全忘記了碧琪老師之前教過的接吻技巧，耳邊是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跳聲，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由著赤羽業攻城略池。
她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滿臉通紅的模樣取悅了赤羽業，他唇角悄悄挑起，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攻略成功。
chapter 21
六月，梅雨季節。
陰晴不定的天氣常常突然暴雨，炎熱的夏天變成得悶熱又潮濕，引得人呼吸都覺得難受，提不起勁來。
E班最近並不太平，先是來了一部懂得自行計算攻擊殺老師的機器，作為轉學生，叫自律思考固定炮臺，簡稱小律。
然後碧琪老師的師傅羅威羅又來教訓碧琪老師。
在那之後不久，就來了一個新的轉學生，也是一個異于常人的同學——堀部系成，一個跟殺老師一樣有觸手的人。
這些都是什麼鬼。
赤羽業坐在手術室門前，煩躁地揉了揉頭髮。
擔心與焦躁在大腦裡不斷混合，讓他坐立不安。
那個時候，堀部系成一露出觸手，花崎綾乃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她臉色突然變得煞白，不可思議地死死盯著他，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瞪向堀部系成的監護人——白，甚至連赤羽業幾次喚她都沒有回神。
場內的戰況越發激烈。
「綾乃，你沒事吧？」
他嘗試握住花崎綾乃不住地顫抖的手，被傳到他手心那冰得異常的溫度驚住了。
「喂綾乃，你——」
一瞬間，花崎綾乃掙脫了赤羽業的手，瘋了一般地沖向白先生，看樣子還準備攻擊他。
「花崎！住手！」
烏間老師見狀往這邊走，準備制止她，卻沒想到她突然停了下來，扭頭看向身後的殺老師與堀部系成。
正當大家都松了口氣時，下一秒她一把搬起課桌猛地往白先生扔去。
場內的堀部系成察覺到她的動作，也顧不上攻擊已經斷了幾根觸手的殺老師，分出幾根觸手去抓住那張課桌扔到一邊。
花崎綾乃卻也不在意，不知從何處掏出了小刀，再次沖了上去，驚到了所有人。
她手裡那把——是真正的刀。
堀部系成若再想要阻止她，就真的只能撤出所有觸手，將她綁起來了。
花崎綾乃似乎發了狠地一定要傷到白先生，而白先生也不是傻，也躲得快，花崎綾乃便調整了方向。
然而意外就在這一瞬間發生——
噗嗤。
是衣服和皮肉被刺穿的聲音。
啪嗒。
啪嗒。
有什麼不斷滴落到木制的地板。
撲通。
她跌倒在地。
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瞬間，本來只想捆住她的幾根觸手卻因為她方向的變換而狠狠刺穿了她的腹部。
「綾乃桑！」
殺老師顧不上身上的傷，迅速轉移到界線之外，用觸手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花崎綾乃，不斷嘗試給她止血。
但由於傷口過大，她的血很快蔓延開來，染紅了雪白的襯衫，殺老師衣服的顏色也加深了。
她半睜著眼，視線模糊不清，喉嚨不斷湧上腥甜的味道，耳邊嗡嗡的，腹部傳來劇烈撕扯的疼痛，每呼吸一口氣都牽扯著傷口，加重了痛楚，她只能艱難地微微喘息著。
爸爸媽媽……
綾乃找到那個人了……
綾乃一定會……
她咧了咧嘴角，無神的棕眸漸漸合上。
「綾乃桑……」
「天啊……」
E班眾人全都呆愣住了，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花崎綾乃已經倒下了。
這是第一次，在E班真正有人生命受到了傷害。
赤羽業站在一邊，鮮血滿地格外刺眼，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握緊了雙拳，側身給烏間老師讓開了道路。
烏間老師在剛剛已經聯繫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椚丘中學後山。
幸好醫院並不遠，很快救護人員沖到了校舍，課室一下子填入了不少白色，一種陌生而又冰冷的顏色。
赤羽業在下一瞬間就跟著烏間進了救護車，烏間老師本欲讓他留下，卻看到他陰沉的神色，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兩個小時過去。
手術室的燈依舊還在發亮。
烏間老師在不遠處輕聲打電話彙報。
赤羽業坐在手術室門前的椅子上，雙手手指交叉置於膝蓋，眸中晦暗不明。
花崎綾乃，這次不好好解釋清楚，你就完蛋了。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紅燈終於滅了，滿頭大汗的幾名醫生疲憊地從手術室走出。
赤羽業猛地抬頭，站起來。
「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一名醫生問道。
「我是她的老師。」
烏間老師開口。
「腹部嚴重出血，目前需要在重症病房觀察一晚，再轉到普通病房。」
「好，麻煩你了。」
醫生點了點頭轉身跟其他醫生一起離開。
花崎綾乃被護士推了出來，她仍在麻醉的藥效中。
赤羽業跟著到了重症病房外，透過玻璃看著裡面靜靜昏睡的人。
她的臉被呼吸罩罩著，蒼白如紙，病號服穿在她身上，看起來瘦小又脆弱。
赤羽業臉色越來越冷。
在他看來，花崎綾乃的舉動簡直無法讓他產生一絲理解，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花崎綾乃蒼白的嘴唇被鮮血染紅，腹部的鮮血不斷流出蔓延在地，卻笑得溫柔的樣子，還猶在眼前。
蠢死了。
赤羽業想。
「赤羽，走吧，明天再來看花崎吧。」
烏間老師沉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拉回了他的思緒。
「嗯。」
花崎綾乃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病房裡很暗，只有旁邊記錄心跳血壓的儀器運作的聲音，呼吸機已經被撤掉了。
「你醒了？」
熟悉又有些沙啞的聲音突然在她旁邊幽幽響起，隨後「啪」的一聲，病房裡的燈被打開了。
花崎綾乃不適地眯了眯眼，然後扭頭看去，原來是赤羽業坐在病床旁，他身上還穿著校服，書包就放在一邊，應該是一放學就到醫院來了。
「業……君？」
她欲起床，卻被他按住了肩：「別動，傷口剛縫合。」
花崎綾乃便聽話地躺著。
赤羽業看她那樣就一陣火大，平時那麼聽話，怎麼就總是自作主張做那些危險的事？
「呐綾乃，告訴我，為什麼？」
赤羽業慢慢地起身，坐到她的床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色不明。
「……什麼？」
「為什麼要攻擊白先生？」
聽到這個問題，花崎綾乃愣了一瞬，卻很快垂下眸，看向別處：「他很討厭。」
「為什麼？」
「大概……是下意識吧。」
「那是什麼意思？」
赤羽業顯然很不滿意這個回答，他知道花崎綾乃在跟他繞圈子。
「……」
花崎綾乃沒有回答。
「回答我。」
她始終保持沉默。
沒有人再開口，空氣宛如被凝固了一般，像是有什麼要爆發的前奏，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赤羽業雙眸漸漸覆上了一層冰，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寒氣。
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儘管如此，花崎綾乃卻仍然倔強地抿著唇不肯開口，連視線也不願意與他對上，一向溫軟的她從未有過這種強硬的時候。
「好，很好。」
赤羽業冷笑一聲，猛地起身，抓起書包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花崎綾乃這才緩緩將目光移到緊閉的門，盯著那裡。
她知道這次赤羽業真的很生氣了，但她還不能說。
至少，不是現在。
自那以後，赤羽業再也沒來過醫院，剛剛開始熱戀的兩人還沒甜膩兩天就這樣冷戰了。
茅野楓不時會來看花崎綾乃，給她講E班發生的各種事，殺老師每天下午放學後都會來病房裡給她補課，順便陪她聊天。
殺老師也曾問過跟赤羽業同樣的問題，但都被花崎綾乃拒絕回答。
「綾乃是跟業君吵架了嗎？這幾天業君的臉色都很嚇人呢。」
茅野楓小心翼翼地問道，想起這幾天赤羽業的低氣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花崎綾乃下意識攥住了手邊的被子又鬆開。
「嗯，業君生氣了，因為那天的事。」
「那……你有跟他解釋嗎？」
「……」
茅野楓看出花崎綾乃有自己的原因，也善解人意地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那時候綾乃真的要嚇死我們啦……」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這沒什麼，你要快點好起來呀。但是，業君那邊，你還是好好哄他比較好噢~」
茅野楓笑道。
「我知道，謝謝你，楓。」
赤羽業黑著臉走在路上，眼神冷得可怕。
距離那天兩人不歡而散已經快四天了，花崎綾乃完全沒有任何表示，手機裡兩人的聊天記錄最新的一條還是她受傷那天的前一晚的了。
「花崎綾乃，你好樣的。」
他氣得咬牙切齒。
不知怎的，路過某條有些熟悉的巷子，他忽然想起巷子深處那間叫「隨緣」的甜品店。
他記得，花崎綾乃曾說過雪姨是她的小姨。
雪姨知不知道那傢伙住院了呢？
如果花崎綾乃沒告訴她，那這麼久沒見到人，應該會擔心吧？
這麼想著，赤羽業推開了門。
叮鈴——
門上掛著的銀鈴隨著他開門的動作而響了。
「啊，業君，歡迎，好久不見呢，隨便坐吧。」
雪姨坐在櫃檯前，抬頭對他笑道。
「雪姨好。」
赤羽業隨意拉開凳子坐下。
「看起來，你是有什麼要找我吧？要吃點什麼嗎？」雪姨走到他面前。
「不用了。」
「那就喝點什麼吧。」
她不等赤羽業再拒絕，轉身進了廚房去沏茶。
須臾，她從廚房走出，端著茶為他倒入杯中，然後在他對面坐下。
「是小綾乃怎麼了嗎？」
「她……受傷了，在住院。」
赤羽業遲疑了一會，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雪姨。
對方的笑容消失了，卻似乎沒有一絲驚訝，反而異常冷靜。
「為什麼會受傷？」
赤羽業不知道怎麼回答，這關乎到國家機密殺老師。
「你不能說原因，是顧及到你們的班主任吧？」
她直接戳破了真相反而讓赤羽業呆愣住。
為什麼她會知道？
雪姨突然又笑了：「至於我知道的理由，業君以後就會明白了。那麼，你願意稍微聽我嘮叨一下嗎？」
赤羽業點頭。
「看業君的表情，應該跟小綾乃吵架了吧？」
被雪姨笑盈盈地一語道破，他耳根有些紅：「嗯。」
「一定是因為小綾乃又亂來了吧？這孩子啊，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真是拿她沒辦法。」
他忍不住問道：「小時候？」
「是啊，順帶一提，她小時候很可愛的哦，但是稍微長大一點以後，因為一些原因，她不得不勉強自己，就算像現在這樣受傷了，也不願意讓我知道。」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小綾乃就是一直這樣，但是她其實很容易哭鼻子的噢，讓人總是會擔心她。」
「我知道你也很關心她，所以，我希望——業君，就算小綾乃做出了你不能理解的事，有時候甚至對你有所隱瞞，讓你生氣了，你能不要責怪她嗎？」
赤羽業沉默著，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知道花崎綾乃的事，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也足夠讓他明白，花崎綾乃也許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那孩子，非常喜歡你，所以就算現在她有些事不得不隱瞞，時間到了她也一定會告訴你的。所以，至少現在，原諒小綾乃，好嗎？」
雪姨溫柔的語氣讓赤羽業根本無法拒絕，他點了頭。
見赤羽業答應了，雪姨笑著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好啦，你隨意吧，我先去忙了。」
「好。」
赤羽業拿起茶杯抿了口紅茶，茶水還未，仍有微澀又帶著絲絲甘甜的味道在口腔縈繞。
如果最後她一定會告訴他原因，那他也不是不能等，這樣看來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至少下一次有危險就先攔住她不就好了。
赤羽業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口，勾了勾唇。
chapter 22
花崎綾乃深吸一口氣，樹林獨特的清新空氣鑽入鼻腔，來自梅雨季節潮濕悶熱的空氣已經重新變得乾燥，讓人感到愜意。
山間回蕩著蟬鳴，平日裡總覺得聒噪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竟也覺得無比悅耳。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她抬步往山上的舊校舍慢悠悠地走去。
住了一個星期醫院，也足足躺了一個星期，她感覺的骨頭都要躺散了，此刻她無比懷念烏間老師的體育課，好想活動活動筋骨。
「啊！綾乃！你回來啦！」
茅野楓跑到她面前驚喜地看著她，也吸引了E班眾人的注意力。
「綾乃桑，還好嗎？」
「沒事了吧？」
來自眾人的慰問，她仍有些手足無措，但卻還是認真地逐個回答——
「嗯，還好。」
「醫生說還不能運動。」
杉野友人笑道：「你回來得正是時候，今天是球技大會呢。」
「嗯，我聽殺老師說了，大家今天都要加油啊！」
花崎綾乃唇角輕揚，也被他們的鬥志感染。
「那是當然！走吧！」
眾人說說笑笑地走出課室，往山下主校舍的操場走去。
他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叫花崎綾乃和赤羽業一起走，給兩人留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前段時間赤羽業突然陰沉的臉色讓誰都知道他們兩個吵架了。
唉，這對笨蛋情侶，真是讓人不省心！
助攻總隊的眾人不禁齊齊歎氣。
「業君……」
花崎綾乃突然叫住了赤羽業。
赤羽業停下腳步，轉身面無表情地看她。
花崎綾乃走到赤羽業面前，撚住他的衣角，抬頭看他，躊躇片刻，才深吸一口氣，緊張地開口：
「業君……那、那個……比、比賽加油。」
說罷，她踮起腳，小心翼翼地親了一下他的嘴角。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這樣做的，她的手心都緊張得出汗了。
花崎綾乃不知道怎麼跟赤羽業道歉才比較好，思來想去，她也只能抱著豁出去的想法試一試了。
赤羽業微微睜大了眼，眼前她的動作就像是被放慢了。
雖然只有蜻蜓點水的一瞬，但她湊近時縈繞在鼻尖的香氣，和嘴角那溫軟的觸感，停留在赤羽業的感官中揮之不去。
這下子，赤羽業也只能繳械投降了，似乎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兩人之間的隔閡就這麼輕易地被她打破。
真是夠狡猾的。
赤羽業緩緩勾起嘴角，伸手摟住她的腰，而對方的乖巧順從更是讓他愉悅。
「呐綾乃，你剛剛……叫我什麼？」
女孩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好幾秒鐘後才想起來赤羽業指的是什麼。
兩人在交往的那一天，赤羽業就表示希望互相直呼名字。
遲疑了半晌，她才紅著臉，猶猶豫豫地輕聲喚他：「……阿業。」
得逞的赤羽業笑得開心，揉了揉她的頭。
「乖，走吧。」
沒有多餘的話，兩人的冷戰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結束了。
實際上，那天見過雪姨以後，赤羽業就已經不生氣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去找她，現在她難得這樣主動，倒是讓赤羽業松了口氣。
熱鬧的運動場熙熙攘攘，所有學生都集中在兩個地方——棒球場和籃球場。
女生的籃球組因為裁判的不公平對待，自然很快輸了。
花崎綾乃有傷在身不能參加比賽，只能給他們加油打氣，於是她拜託殺老師幫忙搬了她提前買的一箱水和E班全員的毛巾到賽場附近，這樣她能及時給同學們遞上水和毛巾。
「謝謝啦綾乃~」
女生們拿著水朝花崎綾乃笑道。
輸了比賽的女生們也不氣餒，正因為她們已經盡全力比賽了，所以現在才能抬頭挺胸地說說笑笑，這是殺老師教她們的。
花崎綾乃跟她們一起到棒球場去，這邊，E班男生們的比賽才剛剛開始準備。
「加油啊……」
不破優月緊張地抓著運動場的隔離網，神色焦急。
「加油啊……E班……」
女生們都不由自主地開口，這場比賽最讓人緊張。
場內的杉野友人額頭佈滿細細密密的汗珠，緊張使他還沒開始比賽就出了很多汗。
其他人看起來倒是都躍躍欲試的樣子。
花崎綾乃環視場內，裡面的人都太高了，她看得很艱難。
她跟茅野楓說了聲後就離開，打算找個更好的視角。
她穿插于人群之中，背後卻不知被誰狠狠用力推了一下，她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好在她還是穩住了，但動作太大了，還是牽扯到剛剛癒合沒多久的傷口，尖銳的疼痛襲來，她陡然煞白了臉。
「綾乃，怎麼臉色那麼差？」
站在她面前的，是淺野學秀。
難怪會被人推。
以前在C班就經常因為淺野學秀來找她，被其他女生惡意地對待。
花崎綾乃覺得傷口應該有些裂開了，她感覺到疼痛在不斷加大，但是不能被淺野學秀髮現，這種傷會讓他擔心的。
「我……」
「這裡人太多了，跟我來。」
「學秀……」
淺野學秀拉住她的手腕，正準備將她拉走，她卻被另一股力量拉住了。
「請問淺野同學要把我女朋友帶去哪裡？」
「阿業……」
右手手腕上是熟悉的溫度，暖意透過皮膚傳達著安心。
「女朋友？綾乃，你……跟他交往了？」
淺野學秀皺眉。
赤羽業上前將花崎綾乃發涼的手握在手心，微微用力，將她的手從淺野學秀手中奪回，這樣就直接從後面將花崎綾乃環住，然後摟過她的腰。
花崎綾乃後背貼住赤羽業半邊身體，還能嗅到那赤羽業衣服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知道，赤羽業在支撐著她。
「嗯。」
她雖然疼得後背都已經開始冒冷汗，但卻抿著嘴笑了。
只有這一個，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卻意外地實現了。
得到答案的淺野學秀臉色非常不好，他當然知道花崎綾乃這兩年來心裡一直裝著一個人，也在看到她跟赤羽業一起回家的時候，猜到那個人就是赤羽業。
但他就是很不想承認，花崎綾乃應該適合更好的人，而不是這樣一個不良。
兩個男生眼神對視，空氣中彌漫著越來越濃重的火*藥味。
「啊咧，淺野同學不是有話要說嗎？應該不介意我也聽一下吧？」
赤羽業語氣囂張，眼裡滿滿都是挑釁。
淺野學秀冷哼一聲：「赤羽同學還有比賽吧？」
赤羽業笑得更燦爛，不緊不慢地說：「嘛，還是要哄哄女朋友，才好拿個賽前鼓勵嘛。」
他一口一個女朋友，就是要故意刺激淺野學秀。
花崎綾乃也感覺到兩人氣氛不對勁，她扯了扯赤羽業的運動服：「阿業，你比賽要開始了。」
「那我們先走了，淺野同學。」
赤羽業不忘跟淺野學秀道別。
花崎綾乃有些抱歉地看著淺野學秀：「學秀，你也加油，回見……」
淺野學秀神色複雜地看著離去的兩人。
他總要看清那個赤羽業是不是真的值得綾乃這樣對待的，她經不起再一次傷害。
赤羽業將花崎綾乃帶到了離棒球場有些遠的地方，這裡人比較少，還有幾層階梯可以讓人坐下。
「沒事吧綾乃？」
赤羽業皺著眉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花崎綾乃坐下，她已經滿頭都是冷汗了。
花崎綾乃搖搖頭：「沒事，你快去比賽吧，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不遠處已經開始響起解說員試麥的聲音了，預示著比賽即將開始。
「那我先走了，你不要亂動。」
赤羽業留下這些話就匆匆忙忙往棒球場趕去。
心裡擔心著花崎綾乃，還要想辦法打破比賽的僵局，這讓赤羽業實在有些煩躁，不過因為E班男生們配合得不錯，這比賽雖然一波三折，但最終好歹還是贏了，E班眾人都興奮得抱在一起歡呼。
比賽一結束，赤羽業就急急地往場外走去，卻碰見了她在不遠處看著他，笑得溫柔。
「阿業，辛苦了。」
她眉眼彎彎，嘴角噙笑。
她看著大家一起努力，就覺得高興。
花崎綾乃將手裡的水遞給他，然後抬起手裡抓著的毛巾，踮起腳輕輕為他擦拭額頭和臉上的汗珠。
那一瞬間似乎時間是靜止的，赤羽業聽不到周圍的喧鬧，只有自己心臟明顯加快跳動的聲音。
湊到眼前是她白嫩的臉，棕眸含著柔柔的笑意，幾乎要將他溺在其中，他甚至能看見她眼中倒映的自己呆愣的模樣。
很神奇地，運動後身體裡的那股燥意就這麼隨著她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平靜下去。
「噢——」
周邊是E班眾人故意起哄的聲音。
惹得花崎綾乃臉一下子炸紅了，她慌忙將毛巾也塞到赤羽業手裡，然後低下頭走到對面茅野楓身邊：「楓，能幫我一起拿水給他們嗎？」
「好啊~」茅野楓笑嘻嘻地回答。
比完賽得到了最重要的水和毛巾，男生們連連誇讚花崎綾乃的貼心，同時也打趣赤羽業：「業，再這樣下去綾乃桑就要變成賢妻吧？」
赤羽業看著花崎綾乃發紅的耳朵，笑而不語。
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兩人久違地一起去超市買菜回家。
「但是綾乃你真的沒問題嗎？」
「嗯，沒關係。」
隨著鑰匙插入門鎖中的動作，本該聽到門鎖被擰回的聲音卻沒有響起，花崎綾乃動作微微一滯，而後直接打開門——
滿室狼藉。
抽屜直接打開，裡面的東西全都被翻了出來，桌上的零食散落一地，書也被隨意扔在不同的地方。
「怎麼回事？小偷嗎？」
花崎綾乃卻鎮定自若，宛如眼前被翻亂的不是自己家一樣。
「阿業，能幫忙一起收拾嗎？」
花崎綾乃換好鞋，率先走了進客廳。
赤羽業皺緊了眉：「不然報警吧？」
「不用。」
花崎綾乃頭也不回，直接到廚房開始做飯：「能拜託阿業先幫我收拾一下嗎？」
「嗯。」
赤羽業對她這種態度感到奇怪，但還是先幫忙收拾起來。
將書一本一本撿起來疊好，放到茶几右上角，地上的零食也放回茶几中間的位置。
在花崎綾乃家待了一段時間，赤羽業已經知道花崎綾乃擺東西的習慣了。
把其他東西也放回原來的地方後，他環視客廳，打算看看還有沒有被翻亂的地方，餘光卻瞄到了沙發前有什麼。
他走上前將那東西撿起——
原來是一個相框。
裡面是花崎綾乃一家人和幾個孩子。
之前是反蓋在沙發旁邊的小桌上，所以赤羽業也沒有主動拿起來看過。
他扭頭看了一眼花崎綾乃，對方正背對著他忙碌中，於是赤羽業這才仔細觀察那張照片。
照片中，茶發的男人和黑髮女人穿著白大褂，笑得溫柔，站在幾個孩子身後。
那一定是綾乃的父母了，原來都是醫生啊。
他想。
再細看前排的孩子們，中間是金髮的女孩子攬著茶發女孩的肩，茶發女孩也依偎著對方。
左邊是依次是一個黑髮的小男孩，一個長相非常稚氣的藍發女孩，一個紅發的稍大的女孩。
而右邊則分別是一個橙發和一個紫發的少年。
中間茶發的女孩一看就是花崎綾乃，五官與身後的父母都極其相似。
果然如雪姨所說，長得很可愛。
赤羽業勾起唇。
只是……
照片中，前排所有孩子穿的都是病號服，而且都是站著的，只有花崎綾乃是坐在輪椅上。
赤羽業忽然瞳孔縮起——
雖然花崎綾乃的雙腿被白色的毯子蓋著，卻遮不住褲管露出蒼白得不正常的小腿，與那上面可怖的密密麻麻佈滿小腿的針孔。
仔細看看，還能發現她的頸脖纏著繃帶，手背也有著針孔，袖子裡的手還能依稀看到繃帶的顏色，而且不單只是她，連兩邊的所有孩子的脖子和其他地方同樣有著繃帶。
這是……什麼？
綾乃的腿……怎麼了？
他們受傷了嗎？
這些孩子都是誰？
越來越多疑問在赤羽業腦海中不斷冒出來。
為什麼她坐在輪椅上？
為什麼身上那麼多針孔？
為什麼家裡莫名被翻亂了還面不改色？難道是經常會這樣嗎？
赤羽業幾乎在一瞬間被這些問題塞滿了腦子，但他卻只能選擇慢慢探索。
他抿著唇，在花崎綾乃回頭之前將照片輕輕放回沙發旁邊的小桌上反蓋住。
花崎綾乃，你的背後究竟藏了什麼？
chapter 23
炎炎夏日，太陽無情的灼燒著大地，哪怕踏足一步都能感覺到腳下火辣辣的，光是站著都會汗如雨下。
「好熱……」
E班眾人都忍不住擦了把汗，這麼熱的天，還要被殺老師叫他們換上泳衣到山裡去。
花崎綾乃的劉海也被濡濕了，她不適地扯了扯泳衣，傷口被汗水有些發癢，粘膩的感覺並不好受。
誰知道，原來殺老師自己偷偷把山間小溪改造成了游泳池。
同學們一下子眼睛發亮，全都刷刷刷地脫了外套跳下水。
花崎綾乃的傷口還不能碰水，只能坐在邊緣泡腳，溪水的清涼瞬間驅走了身上的燥熱，她隨意地輕踢著水。
不遠處的岡島抬著單反不停換角度對著女生們狂按快門，嘴裡還振振有詞：「簡直完美啊！」
發現了赤羽業略帶不爽的目光，他還興致勃勃地將相機遞給赤羽業看，一臉「我很夠哥們吧」的表情。
相機裡的花崎綾乃容貌姣好，身形玲瓏有致，泳褲露出的腿線條勻稱，沾上了被她踢起的水珠，陽光下細細碎碎的閃著光，她微微低著頭，眼神柔和，嘴角噙笑，宛如山間的精靈。
難得見赤羽業不說話，岡島大河笑道：「回去發給你啊。」
而這張相片，未來很多年一直都是赤羽業的手機桌面。
第二天，同學們又跑到了這個天然泳池，但這次，是寺阪龍馬要求的，他說這次他有計劃可以殺掉殺老師。
赤羽業因為覺得無聊而直接不來，花崎綾乃有些放心不下，於是跟著換了泳衣。
幸好寺阪龍馬再怎麼樣霸道，也沒有為難花崎綾乃，要求她帶傷下水。
然而，意外就在其他人都下水的那一瞬間發生。
「嘭」的一聲，堵住溪水的木板突然爆裂，同學們都被流速有些急的溪水沖走。
花崎綾乃瞪大了眼，沒有猶豫一下子拉住離她最近的前原陽鬥，另一隻手死死抓住邊緣，用力將他拽向自己。
但是水流的衝擊力讓花崎綾乃不得不用盡力氣才穩住，她咬牙一拽，終於讓前原陽鬥抓到岸邊爬上來。
前原陽鬥喘著氣：「得救了……謝啦綾乃桑。」
腹部傳來被撕扯的疼痛，泳衣濕潤粘膩的感覺讓花崎綾乃知道這次傷口是真的裂開了，但她顧不了那麼多，跟前原陽鬥一起再幫忙拉住附近的同學。
殺老師也不斷跳進水中將同學們一個個救上來。
花崎綾乃跪倒在地上喘氣，身體都在顫抖，血已經從捂住腹部的手的指縫中滲出。
「綾乃！你的傷……」
茅野楓攙扶著她，卻不知道怎麼幫她。
而在這個時候，白先生帶著堀部系成出現了。
一聽到白先生說話，花崎綾乃的眼神開始一點一點變得冰冷，恨得咬牙，這個腔調，就算改變了聲音她也不會忘記——
柳澤誇太郎！
漸漸用力握緊拳頭直至顫抖，殺意在她心底逐漸升騰、灼燒，越來越濃烈，將清醒的大腦攪得一片混亂，她的情緒開始失控。
「綾乃！你幹什麼！」
花崎綾乃染血的手撐地猛的一下站起，從外套中翻出兩把小刀，跳下水中沖向白先生。
堀部系成顯然發現這點，這次不會再讓她得手，他的觸手快速攻向花崎綾乃，卻被她一個翻身反手用特製小刀斬斷，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一個受傷的人。
她換手亮出刺向白先生的真刀，揮向白先生，下手比往常更為狠厲。
白先生沒料到她之前受了傷會這麼快又來攻擊他，他一個措手不及，雖然及時躲開，但衣服卻被花崎綾乃劃破。
「綾乃桑！不可以！」
殺老師也看見她握的是真刀，想要阻止卻被堀部系成的攻擊纏得抽不開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花崎綾乃再次沖上去。
與此同時，寺阪龍馬跳下來吸引堀部系成的注意力，赤羽業也趕到，跟著跳了下來。
赤羽業奔到花崎綾乃面前，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刺向白先生，卻被花崎綾乃一下將他甩開。
「綾乃！停下來！」
赤羽業再次沖上去，從後面死死抱住她，限制住她的動作。
而堀部系成這邊也被E班等人按照赤羽業的計謀弄得觸手發漲，無法繼續戰鬥，殺老師便趕來強行奪走花崎綾乃手裡的刀，再用觸手將她綁住。
「綾乃桑！傷人是不對的！」
「噢？這不是……花崎家的孩子麼？」
白先生終於認出了她。
「怎麼，還不肯死心？」他的語氣冰冷，似有嘲諷：「他們不是很能藏嗎？」
花崎綾乃雙眼通紅，只剩下可怖的恨意，戾氣將她整個人都包圍了，她尖聲道：「你閉嘴！」
「噢？看起來，你連看見恩人該用什麼態度，都不記得了？」
「你的好'兔子'沒教你嗎？比起你，她可是乖得很啊。」
花崎綾乃瞳孔猛縮，內心最後一道防線也被他輕描淡寫地推破，滔天的殺意將花崎綾乃淹沒，在胸口橫衝直撞，吞噬得半點理智也不剩。
她掙扎得更厲害，腹部隨著她的動作流出血液染紅了腳下的溪水，她卻渾然不覺，仿佛一旦讓她自由，她就會把眼前的人千刀萬剮。
「放開我！」
從沒有人看到過這樣瘋狂的花崎綾乃，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甚至要動手殺人的花崎綾乃。
「綾乃！你冷靜點！」
赤羽業站到她面前吼道，握住她的肩，用身體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還在用盡力氣掙扎著，嘶吼著。
他湊到花崎綾乃眼前，一手鉗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頭，然後直視著她通紅的眼：「綾乃，你看著我！」
花崎綾乃被迫與他對視，卻在那一瞬間觸到他眼中的急切與擔憂。
以前也有人，會這樣看著她。
暖到燙人的擔憂。
噠。
噠。
兩行清淚就這麼沒有預兆地滑落，滑過臉龐滴入水中。
她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鬆開了緊抓著殺老師觸手的雙手，跌坐在水中。
怔怔地看著被自己的血染紅了一圈的水，神情恍惚，身體血液的過度流失讓她終於閉上了眼，向前倒去，卻落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失去意識前，她聽到了耳邊似有若無的輕歎。
等花崎綾乃再次睜開眼，已經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腹部的傷口被重新縫合包紮好，身上的衣服也被換好了。
樓下不時傳來輕微的聲響，花崎綾乃坐起身下床，大腦昏沉，身體也虛軟，她只能扶著樓梯把手慢慢下樓。
走到了底部，映入眼簾的就是赤羽業的身影，他在廚房煮著什麼。
聽見腳步聲，赤羽業扭頭看她，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上前：「傷口還疼嗎？」
她搖搖頭。
兩人安靜地吃了飯，赤羽業對這種安靜第一次覺得不習慣，花崎綾乃一言不發，只低著頭。
自那天以後，全班都發現花崎綾乃的異樣，她眼神空洞死寂，對於周邊一切的感知都是木然的，反應也遲緩了不少。
赤羽業煩躁地扔開手裡的書，一眼都不想再看。
花崎綾乃已經好幾天沒怎麼說話了，宛若封閉了自己的世界，不讓任何人進入。
這種情況連殺老師也沒辦法搞定，那天她的模樣沒人能忘記，大家都只能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起那天的事，特別是不能提到白先生。
赤羽業突然想起昨天跟她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淺野學秀。
「綾乃，你……」
淺野學秀一眼就發現她的不對勁，那種眼神，與那時候一模一樣，他曾經見過。
那是她，對世界再也沒有任何留戀的時候。
他快步上前一把揪起赤羽業的衣領，怒視著對方，咬牙切齒地開口：「她看到了什麼？！」
赤羽業也正心煩氣躁，他用力推開淺野學秀：「我能讓她看到什麼？！」
氣氛簡直要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兩人幾乎要打起來。
「學秀。」
花崎綾乃突然開口，聲音嘶啞。
淺野學秀連忙回答：「怎麼了？」
「與阿業無關。」
一句話就這麼澆滅了淺野學秀的火，他也知道與赤羽業無關，只是他無法認同不能保護花崎綾乃的人站在她身邊。
淺野學秀又恢復平常冷靜的模樣，抬步與赤羽業擦肩而過，留下一句話：「不能保護她你就不要自以為是。」
赤羽業猛地站起，凳子發出刺耳的聲音，引起了正在溫習的E班眾人的注意，他擰著眉將花崎綾乃拉走。
花崎綾乃也不問去哪裡，只隨著他拉著自己的手。
他將花崎綾乃帶到倉庫後面，就這麼陰沉著臉盯著她。
昔日帶著溫柔笑意的棕瞳，如今猶如一潭死水，絲毫不起半點漣漪，她就這麼平靜地看著赤羽業，沒有一絲溫度。
心臟像被猛地撕裂，傳來陌生的疼痛，赤羽業只覺得渾身發涼。
「花崎綾乃，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什麼都不說也沒人會怪你，但你總要學著依賴一下別人吧？！」
「為什麼要一個人撐著啊？！」
「總是自己逞強，就不能找我嗎？！」
「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啊！」
赤羽業幾乎是吼出來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頻率快的他都要聽見令人發瘋的心跳聲，呼吸粗重。
他快被逼瘋了，連淺野學秀都知道她變成這樣的原因，他反而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這種感覺讓他煩躁得想揍人。
依賴……
她可以嗎？
像以前那樣？
不，她不可以。
她不能再連累任何人。
可是……
花崎綾乃的手顫了顫。
她真的太冷太冷了……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面，抬手觸碰，微顫的指尖沾了好幾滴淚滑落，濕潤了手心，她睜大眼，視線被淚水模糊，而後被拉過用力擁入懷中。
發冷的身體觸到溫暖的胸膛，她無力癱坐在地上，兩人緊緊相擁，花崎綾乃埋在赤羽業懷裡，身體顫抖著。
「嗚……」
如同幼弱小獸一般的悲鳴，她細聲嗚咽著，又像在隱忍什麼，她揪緊赤羽業後背的衣服，用力咬住下唇壓抑著抽泣，一隻手忽然輕柔地撫上她的頭。
「沒有人會看到。」
花崎綾乃終於泣不成聲，難以言語的悲哀終於如同洪流一般向她湧來將她湮沒，心臟一陣又一陣地傳來清晰的疼痛不斷蔓延至全身。
胸前的衣服漸漸變得濕潤，赤羽業聽著懷裡女孩竭嘶底裡的痛哭，宛如化作一把尖銳的利刃，紮得他心臟刺疼，卻又同時松了口氣。
她願意放下心防，發洩出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哭吧。
赤羽業輕吻女孩發頂，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她的後背。
由於不放心，偷偷跟出來躲在走廊窗邊的E班眾人也欣慰地相視一笑，靜悄悄地退回課室，把這一片空間留給他們。
chapter 24
自那天以後，花崎綾乃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和往常一樣與E班眾人相處，大家也絕口不提之前的事，而和赤羽業，則又回到了甜到掉牙的狀態。
不知不覺，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已經將近，殺老師為了讓大家努力學習，定下了一個目標——
這次考試單科成績獲得年級第一名的同學，可以斬斷他的一根觸手。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適合暗殺教室的目標。
於是為了好好準備考試，E班同學甚至相約一起去主校舍的圖書館學習，花崎綾乃也被茅野楓拉去了。
赤羽業打著哈欠，並不打算同去，他準備回家玩遊戲。
他走在前面，頭也沒回，只抬起手隨意地揮了揮，語氣散漫：「早點回來噢綾乃。」
「嗚哇，依依不捨的真是夠啦！哎呀走吧綾乃，你今天就是我的啦！你要教我理科噢！」
花崎綾乃莞爾而笑：「好。」
「太好啦！」
茅野楓的歡呼，瞬間引來了中村莉櫻不滿：「狡猾！我也要！」
沒想到的是，他們在圖書館碰到了五英傑，不但對他們一頓挑釁，並且還與E班打賭這次哪個班拿到的年級第一名多，誰就贏了，而輸的一方必須要答應贏方一個要求。
至於E班的要求，殺老師已經想好了，就是椚丘中學的傳統——
只有成績最優秀的班級才能享受的沖繩三天兩夜的專屬旅行。
於是，為了達成這個目標，E班這次更是卯足了勁地複習，勢要打敗A班。
考試的結果很快出來了，E班全年級第一名的人有三個，中村莉櫻、磯貝悠馬、花崎綾乃。
而A班只有淺野學秀拿到了語文和數學的第一名，因此以三比二打敗了A班，全班歡呼起來：「太好啦！三根觸手！」
「那個……」
花崎綾乃抿著唇舉手，她低垂著頭，劉海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她的表情，聲音細如蚊呐：「我……可以放棄暗殺嗎？」
全班頓時一片安靜。
花崎綾乃已經不是第一次拒絕暗殺殺老師了，但她卻從來都不肯告知緣由。
殺老師沉吟一會，問道：「能告訴為師你的理由嗎？如果是之前的傷，現在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會礙事才對。」
她把頭埋得更低：「不暗殺不行嗎？」
「為師想知道理由。」
「因為，殺老師……是我很重要的人。」
遲疑了好久，她才緩緩地回答。
話一出口，全班譁然。
難怪她一直不願意參與暗殺。
原來殺老師是她很重要的人？
殺老師之前跟她認識的嗎？
「但為師在來到E班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綾乃桑吧？」
殺老師的話讓大家更加摸不著頭腦，既然沒見過，那花崎綾乃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下花崎綾乃卻不說話了。
殺老師此刻也沒有別的表情變化，讓人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綾乃桑，現在覺得為難的話，不說也是可以的。但在這個課室，暗殺是聯繫我們師生之間的紐帶，為師很喜歡這樣自信滿滿的你們。」
「所以，為師希望你能有一天坦率地告訴為師你的理由，抬頭挺胸地暗殺。」
冰涼的觸手搭上花崎綾乃的頭，輕輕地撫摸著，殺老師的聲音溫柔，像是一束火光強行從內心的裂縫中鑽入，照亮。
花崎綾乃身體顫了顫，過了許久才啞聲道：「對不起……」
她果然還是做不到啊。
「好吧，但是綾乃桑，為師會一直等著你開口的那天。」
「……是。」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於是，由於情況特殊，殺老師便將那一根觸手的權利給了理科僅僅兩分之差的第二名——奧田愛美。
雖然知道花崎綾乃如果加入暗殺，將會是一大助力，但體貼的E班眾人卻也對此都沒有異議。
而赤羽業自從拿到試卷，就陰沉著臉兀自離開教室了。
這次的考試，他最擅長的數學偏偏只得了85分，全年級數學排名第十，與第一名的淺野學秀相比差了不少分。
這對於他來說，這種差距無疑是巨大的恥辱。
見他許久沒回來，花崎綾乃有些擔心，也出去找他。
以為赤羽業只是出去吹風散散心，她也只想偷偷去看他一眼，沒想到出了教室卻連赤羽業的影子都沒看到。
當她正準備放棄時，就看到赤羽業低著頭正朝著她的方向氣衝衝地快步走來，似乎沒發現她。
他微紅的臉上盡是不甘，身後是笑得不明意味的殺老師慢悠悠地回辦公室的身影。
「……阿業？」
花崎綾乃拉住了他的袖子，擔心地看著他。
「怎麼？」
赤羽業有些不耐煩，剛才被殺老師好一頓嘲諷的他現在煩躁得不得了。
花崎綾乃嘴唇微微翕動，想開口安慰他，但卻因為自己嘴笨，什麼都說不出來，而且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時候果然還是不要提起這件事比較好吧？
「……沒什麼，我們回去上課吧？」
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赤羽業突然覺得一陣好笑，惱怒也因她而消去了不少，不禁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
「讓我自己待一會吧。」赤羽業的語氣有些冷淡。
雖然自己也理解他會這樣說是很正常的，但親耳聽到他說出來，花崎綾乃心下不免還是覺得有一些失落。
然而下一秒她又嫌棄自己真是越來越貪心了。
在內心進行了一番掙扎，她咬了咬唇，輕聲說：「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正欲離開，身後卻傳來赤羽業微微帶著笑意的聲音：「笨蛋，我逗你的。」
花崎綾乃聞言立馬轉過身，瞪大了眼看著他的笑容，心下松了口氣，又有些惱羞成怒。
自己糾結了那麼多，原來他都是開玩笑的！
他怎麼這樣啊！
花崎綾乃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看到她似乎有些生氣了，赤羽業這才拉住花崎綾乃纖細的手腕，微微使勁往回拉，使她措手不及跌入他的胸膛，赤羽業箍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完完全全將她擁在懷裡。
花崎綾乃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然後他毫無歉意地笑道：「抱歉抱歉。」
花崎綾乃埋在他懷裡揪著他後背的衣服悶悶地出聲：「阿業最壞了。」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抱怨的話在赤羽業聽起來更像是撒嬌。
「嗯，我錯了。」
他放開花崎綾乃，微微低頭直視她，她的眸中滿滿都是委屈。
一瞬間他的心都軟得一塌糊塗。
赤羽業一手摟住她嬌軟的身子，一手輕撫她的臉，大拇指摩挲著她柔嫩的皮膚，他湊上前去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他的額頭抵著她的，柔聲哄道：
「別生氣了？」
他的聲音傳入耳畔，魅惑而低啞，尾音微微上揚，有意無意地撩撥著花崎綾乃，說不出的好聽。
赤羽業的聲音她從來都抵擋不住，再加上這種故意的溫柔攻勢，花崎綾乃根本受不了。
她白嫩的臉「唰」地一下就染上了紅暈，眼神躲躲閃閃的就是不敢看他。
他低低的笑聲從喉中溢出，暗橘的眼眸近在咫尺，滿滿都是溫柔的色澤，攝人心魂。
花崎綾乃只覺得她的臉燒得更紅了，不禁嘟囔道：「好狡猾……」
「有嗎？是綾乃太可愛了吧？」
一點攻擊力都沒有的語氣引得赤羽業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加大，直白又沒羞沒臊的話更是讓花崎綾乃羞得抬不起頭。
「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都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赤羽業挑起眉，把手搭到她的頭上揉了一把，再次惡趣味地湊近她：
「啊咧，你什麼時候還結巴了？」
「我、我沒有……」
「嗯？」
花崎綾乃感覺自己再這樣下去都要燒熟了，偏生赤羽業就是不肯放過她。
兩人甜膩地耳鬢廝磨了好一會才回到課室，而花崎綾乃泛紅的臉昭示了一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為什麼跑出去那麼久。
雖然喜聞樂見，但我還是忍不住舉起了手中的火把。——被喂得快撐死的E班眾人。
「喂，業，一個星期之後可是還有旅行的，你們兩個現在就這樣虐狗會被舉報的啊！」
前原陽鬥終於不滿地發聲抗議了。
虐狗？
明明就還沒開始虐吧？
赤羽業不以為然，他靠著椅背，雙手搭在後腦，優哉遊哉地看著前原陽鬥抓狂的模樣，笑容頗為欠扁：「不是你說要撮合我們的嗎？」
「……」
鬼知道會那麼虐嗎！
前原陽鬥第一次覺得自己作了個大死，那怎麼辦？
當然是跪著也要作下去啊！
於是，他只能捂著臉哭唧唧地找磯貝悠馬求安慰去了。
與前原陽鬥鬧了一番後，察覺到自己正被人看著，赤羽業不經意回頭，恰好與花崎綾乃的目光交接。
與前兩天失了魂一般的模樣截然不同，花崎綾乃抿唇甜甜地笑著，凝視著他的那雙棕眸宛如燦若星辰，純粹而明亮，透著暖人的笑意，如同一股電流，直直地撞進他心臟，帶起一陣陣酥麻。
他忽然呼吸微微凝滯，而後連忙扭頭移開視線，又忍不住伸手捂住有些燙的臉。
「阿業？」
少女疑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沒事。」
赤羽業暗暗穩住了自己的聲音。
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無法抑制地加速跳動，如同擂鼓一下又一下地在耳邊不斷迴響，宣告著此刻的不平靜。
現在的花崎綾乃比起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要來得更加有人情味，完全褪去了對人的那種警惕，發自內心的笑容也漸漸多了不少。
只是——
總感覺這傢伙笑起來殺傷力越來越大了啊！
「到底是誰狡猾啊……」赤羽業不禁喃喃道，「不過……」
他發間露出的耳尖微微發紅，被手一併遮擋住的嘴唇卻忍不住彎起——
她這樣就很好。
chapter 25
沖繩旅行，是椚丘中學為了獎勵成績最好的班級而設定的傳統，吃食和住宿都將由學校承包。
本來一向是A班成績最好，所以這基本上就是屬於A班的福利，然而這次，勝利是屬於E班的。
「嗚哇……這裡簡直就是度假勝地啊！」
不破優月感歎。
這個地方是南國小島，周圍環水，所以E班才決定在這裡實行暗殺計畫。
茅野楓指了指旁邊無奈地笑道：「可惜綾乃和殺老師……一如既往地暈車又暈船啊……」
是的，花崎綾乃與殺老師，很不幸地再次暈船了。
赤羽業攙扶著花崎綾乃，她此時整個人都已經虛軟地倚在赤羽業身上，只能靠赤羽業來支撐她站著，臉色蒼白得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要暈倒。
「謝謝……」花崎綾乃說話都有氣無力。
赤羽業抿著唇不說話，卻抬手為她擦去了腮邊的汗珠。
茅野楓扯了扯潮田渚的袖子，湊近低聲道：「總覺得業君在綾乃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啊……是啊，大概只有在綾乃桑面前他才會這樣吧。」
因為距離並不遠，所以赤羽業都聽到了，但他並不反駁。
花崎綾乃就是有這種無形的力量。
如果說他是獅子，那麼她便宛如一個魔女，以帶有香甜氣息的魔法，一步一步引誘著他上鉤，心甘情願地把桀驁不馴都化為溫柔，收起身上所有尖銳的刺，將自己柔軟的部分都悉數給她，漸漸淪陷卻甘之如飴。
嘛，實際上這只魔女連怎麼引誘都不知道就是了。
赤羽業唇角微翹，他側頭看向正努力調整狀態的少女。
平時的雙馬尾今天換成了丸子頭的髮型，幾縷碎發隨意地落在纖細的後頸處，看起來比往常更可愛。
得到對方察覺後投來疑惑的眼神，他眼中的笑意更深。
下船放好行李以後，大家都出來假意要帶殺老師去玩，吸引他注意力，實際上是分頭行動忙著為晚上的暗殺而做準備。
於是乎，真正沒有任何負擔來玩的，就只有花崎綾乃和殺老師兩個人。
她無所事事地四處遊蕩，不時幫眾人一些小忙跑跑腿什麼的，或者跟殺老師紮堆一起去玩。
「殺老師——能再快點嗎——？」
跟殺老師同一個滑翔傘的花崎綾乃放大聲音問道。
由殺老師控制空中的滑翔，速度與角度都與常人不一樣，還不斷轉換角度躲避四周朝他們射來的BB彈，這讓她覺得很刺激。
「好！」
殺老師應聲，飛的速度更快了，讓追著他射擊的磯貝悠馬等人苦不堪言：「啊——！這樣怎麼追啊！」
花崎綾乃閉眼感受著風自由地撲在臉上，輕鬆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她喜歡這種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感覺。
「綾乃桑喜歡嗎？」
聽到殺老師的問話，花崎綾乃點頭笑道：「嗯！很好玩！」
「好歹也照顧一下我們啊喂！」
岡島大河等人愁眉苦臉地哀嚎著。
從天上下來之後，花崎綾乃也跟著殺老師去了遊艇，這艘遊艇是不行駛的，於是她也就不用擔心暈船，可以幫著倉橋陽菜乃等人一起準備晚餐。
女孩們都圍上了小圍裙，看起來比平時更多了幾分俏皮。
「欸……」
赤羽業拄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盯著花崎綾乃看。
大概是前幾天女生們一起出去逛街的「戰利品」，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一字肩搭牛仔短褲，露出了她精緻的鎖骨與圓潤的肩頭，嫩滑細膩的肌膚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加上那雙勻稱好看的腿，圍了淡粉色圍裙後更襯得腿部肌膚的白皙，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喉結微動，赤羽業下意識地舔了舔唇角，眼神開始有些危險。
還沒等他想做些什麼，就已經被潮田渚悄悄打手勢把他叫出去了。
所有人都吃飽喝足——
今晚的暗殺，已經準備開始了。
花崎綾乃脫了鞋子，靜靜地站在沙灘上，海風陣陣迎面吹來，帶來幾分舒適的涼意。
遠處槍聲驟起，她看著那邊人影不斷湧動，澄澈的眼眸中終於出現了隱藏了一天的掙扎與不安，她神色猶豫。
這次大家的計畫準備得很充足，有很大幾率會成功。
怎麼辦……要阻止嗎？
難道看著殺老師死嗎？
那是……爸爸媽媽最重要的東西啊……
可是……
殺老師的意願呢？
這些日子裡，她已經真真正正地把他當一個敬愛的老師來對待。
但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更加沒辦法就這樣看著他死。
可是這一切同樣也是E班的大家花費心思準備得啊。
許多回憶的片段忽然又連同各種聲音混亂地交織在腦海裡，以前的加上現在的，錯亂不堪，花崎綾乃只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發漲。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選擇不暗殺，是因為不希望殺老師死，但卻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殺他。
真是矛盾。
可她根本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啊。
結果到最後，還是那個被動的花崎綾乃。
她自嘲般地咧了咧嘴角，將目光投向大海。
皎潔的月光傾瀉在海面上，沙子隨著海浪一陣又一陣地撲上來，沖刷她的腳，又被帶回大海。
來自海水的微涼觸感讓她的焦躁稍稍變得平靜了一些。
遠處的聲響越來越大，直至一道耀眼的光陡然照射開來，驀地照亮了黑夜，所有的槍聲都在那一瞬間消失了。
難道……
她煞白了臉，猛地抓起鞋子往那道光的方向狂奔。
「哈……哈……」
花崎綾乃喘著氣，來到了E班的「戰場」，卻發現他們都默不作聲地躺在木板橋上，一臉疲憊，而赤羽業正蹲在那裡倒弄著什麼，還不斷傳來殺老師的求饒聲。
在赤羽業的面前，是一顆圓圓的球，裡面正是殺老師的模樣。
還好……
花崎綾乃松了口氣——
還好殺老師還在。
「啊啦綾乃，你來的正好，快看殺老師，現在可以惡整他了噢。」
赤羽業也發現了她，朝她招呼著，笑得惡劣。
「扭呀——！業業業君、不可以啊啊——！」那邊傳來殺老師的慘叫聲。
花崎綾乃忍不住笑出聲。
不過……
她環視周圍，同學們都一言不發地起身往回走，似乎情緒非常低落。
「大家……」
有些奇怪。
花崎綾乃蹙眉，張口想說什麼，眼前卻忽然有些眩暈，她用力甩了甩頭，只當是錯覺，抬步跟上他們。
剛坐下沒多久，大家都似乎異常疲憊，不少人無力地趴在桌上。
嘭——
一瞬間，中村莉櫻暈倒在了地上，不遠處的岡島大河也突然飆出了大灘鼻血，甚至還沒辦法止住。
E班接近一半的同學都接二連三地倒下了。
「莉櫻桑！啊——你發燒了！」
「不止一個，好多人都發燒了！」
而在其他人開始手忙腳亂的時候，烏間老師卻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對方開門見山地承認對E班同學下毒的這件事，並且威脅不准與外界聯繫，還要最矮的兩個學生將進入完全防禦狀態的殺老師送到山頂的酒店去。
「綾乃，你沒事吧？！」
赤羽業扶著磯貝悠馬慢慢坐下後，緊張地朝花崎綾乃問道。
花崎綾乃眸光閃了閃，欲言又止，還是輕輕搖頭。
於是，其他人便打算照著殺老師的主意，換上便於行動的衣服，然後靠小律入侵酒店電腦的得來的地圖和守衛部署，潛入酒店。
攀登又高又陡峭的山也許對普通學生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更不用說這是在黑暗中進行的，稍不留意就會摔下去。
然而——
對於訓練有素的E班來說，這根本就是平日裡最輕鬆的練習。
黑夜中，僅剩一半不到的E班同學，迎著未知的危險，沒有恐懼，懷著要救同伴的決心，奮然前行。
到了大廳，碧琪老師果斷出去以美人計引開守衛，為眾人爭取二十分鐘的時間。
但他們剛走不遠就遇到了第一個殺手——Smog。
烏間老師為了保護寺阪龍馬等人，中了Smog的毒霧倒下了，只能由男生們撐著他，短時間內沒辦法再繼續戰鬥，一切都只能靠同學們了。
眾人繼續往上潛入，來到五樓的回廊，卻發現第二個殺手就這麼大咧咧地站在空曠的瞭望通道上，靠著玻璃，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這樣直接對上反而更讓眾人覺得不安，還沒想好對策，他就已經發現了他們，只聽見「嘭」的一聲，他空手抓裂了身後的玻璃，不耐地開口：
「真是無聊透了呶，從腳步聲來看，沒有一個讓我覺得是強敵呶，精英部隊的老師看起來也中了Smog的毒霧呶。」
既然被發現了，E班眾人也只好現身，雖然覺得這個氣氛不適合講出來，但大家都帶著滿滿的槽點，比如——
「大叔，你的'呶'也太多了吧？」
赤羽業一臉無辜地道出了眾人內心的吐槽，得到了他們默默的點贊。
「我聽說加一個'呶'字比較像武士呶，所以——嗯？這不是小丫頭嗎呶？」
本來還有些提不起勁的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忽然目光直直地看向E班中的某人。
花崎綾乃從人群中走出，來到他面前不遠處，淡淡地說：「好久不見，Grip。」
「你們認識？！」
眾人驚呆了，一個中學生，一個職業的外國殺手，怎麼看都不像會有什麼交集吧？！
赤羽業也抬步靠近花崎綾乃，一邊保持警惕一邊問道：「綾乃，你認識他？」
「嗯，稍微認識。」
聽花崎綾乃的語氣，他們似乎真的只是稍微認識而已。
「兩年不見，你似乎變強一些了呶。」
Grip隨意地打量著她。
花崎綾乃皺了皺眉：「兩年不見，職業殺手什麼時候墮落到要對普通中學生動手？不覺得羞恥嗎？」
「我只聽雇主的呶。」
僅僅只是幾句話，就挑起了E班同學無數疑問，卻礙於敵人在眼前，只能忍著。
眼看花崎綾乃的臉色越來越冷，Grip似乎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Yuki呢？她沒跟著你？以前……」
「閉嘴。」
花崎綾乃瞬間掏出不知何時從之前眾人合力打倒的保鏢身上摸來的槍指著他，打斷了他的話。
「扭呀！綾乃桑！這是很危險的！」
殺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地靈敏，聞到了屬於真槍的火*藥味。
槍？！
眾人有些懵了，她什麼時候拿的？
「要麼讓開，要麼就打。」
眼前的花崎綾乃神色平靜，讓所有人都覺得有些陌生，但他們似乎插不上手，只能一臉緊張地看著準備開打的兩人。
Grip眯了眯狹長的碧眼，緩緩脫下長外套，露出強壯結實的身體：「正好呶，讓我看看這兩年你成長到什麼地步呶。」
chapter 26
花崎綾乃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瞬間收起了槍，以最快的速度攻向Grip，她根本沒打算靠射擊取勝。
而Grip也不是吃素的，招招狠厲，都是沖著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去的，幸好花崎綾乃也能靈活地應對，並且好幾次打中他——
殺手的速度，她並不是第一次見識到。
他的握力是非常可怕的，這一點花崎綾乃很清楚，一但被他的手抓到，就等於完蛋了。
所以花崎綾乃將重點放在速度上，在躲避Grip的同時再補擊，絲毫不落下風。
「好快……」
「雖然之前格鬥課就見到過，但是……」
「綾乃桑……居然強到這種地步嗎……」
眾人緊張得幾乎目不轉睛。
這時殺老師沉聲道：
「不，是這段時間裡綾乃桑又變強了，比起之前，她的攻擊更為靈活了，」他頓了頓，似有所指，「而且都同樣朝著要害，幾乎與殺手的攻擊方式一樣，看來是有誰在暗中訓練她。」
猛地抬腿踢中他的手臂，花崎綾乃蹲下閃到他身後避開了他的另一隻手的襲擊。
下一秒站起身快速掏出槍抵住他的頭，卻霎時感覺到了眩暈，她不穩地後退兩步，這一下就被轉身的Grip抓住了破綻，一把掐起她的脖子將她重重地摔到旁邊的牆上。
嘭——！
「綾乃！」
「綾乃桑！」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花崎綾乃從牆上被狠狠摔落後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鮮紅的血液染紅了額頭的茶發，順著左眼流到臉上。
左邊的視線一片暗紅，糊得她有些睜不開眼，花崎綾乃抬手用右手的手背隨意抹了一把，左手已經因為剛才的撞擊疼到無法動彈，但她卻不打算放棄戰鬥。
不遠處的赤羽業緊緊地抿著唇，臉色鐵青，他眉頭緊鎖，暗橘的眸子幽深，那裡面的怒火幾乎要燃燒出來。
Grip不緊不慢地上前，再次掐住她的脖子慢慢用力將她整個人抬起，等她快窒息的時候忽然放開，低頭看她跌坐在地上捂著脖子不斷咳嗽，臉漲得通紅。
他有些失望地說：「還以為你有多大長進呶，你也中了Smog的毒吧呶，一個個處理你們太麻煩了呶，我還是打電話叫老大和——」
砰——
赤羽業隨手抓起一棵盆栽植物一把將他剛掏出的手機揮開砸到了玻璃上，看著Grip似笑非笑：
「呐，呶大叔，捏碎玻璃和頭蓋骨我也能做到，你這就要打電話叫人，難道說……你不敢跟中學生對打嗎？」
Grip冷笑一聲，重新有了點興趣，也不阻止E班的人上前將花崎綾乃快速架走：「好吧呶，那我就跟你打呶。」
「快，快幫綾乃桑止血！」
那邊赤羽業開始吸引Grip的注意力，即將開打，這邊男生們都把花崎綾乃擋在後面，讓女生得以幫忙處理傷口。
片岡惠扶起花崎綾乃的身子，不破優月掏出備用的藥品。
不破優月小心翼翼地挑起她的劉海反夾到頭上，額頭上猙獰的傷口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這看著都覺得疼啊……
她拿出棉花用消毒水沾濕，一點一點地為傷口清理血液，然後再塗上藥，貼上紗布。
忽然她止住了動作：「等等！綾乃桑的體溫不太對勁，她也發燒了！」
「我沒事……」
花崎綾乃半睜著眼，聲音虛弱，明顯快要失去意識。
「你別逞強啊！」片岡惠架起花崎綾乃責怪道。
「抱歉……」
花崎綾乃終於撐不住暈了過去。
「Seven……」
「Seven……」
「Seven……」
似乎從遠處隱隱傳來了誰的呼喚，斷斷續續，不斷在黑暗中回蕩，而後一聲聲越來越近，逐漸清晰起來，那是一道稚嫩而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Seven。」
花崎綾乃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兔子……」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金髮女孩在站在花崎綾乃眼前，笑得開心。
「Seven，我們去找姐姐玩吧？大家都在，還有叔叔阿姨也在噢！」
玩……？
那這裡是……
她突然失了神，環視四周，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光亮的走廊，透明的視窗，不斷運作的儀器，還有……
坐在輪椅上同樣穿著病號服的自己。
她抬手將右手的袖子卷起，蒼白的手腕處是一塊格外扎眼的刺青——No.7。
她回來了？
還是根本沒有出去過？
花崎綾乃看著女孩的笑容，神情一陣恍惚。
「Seven？」
被叫做兔子的女孩拉著她的手，蹲在她面前，歪著頭疑惑地看著她。
「沒什麼。走吧，我們去找他們吧。」
花崎綾乃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如同兔子一般稚嫩。
那……這裡……是真的？
剛才那些才是夢嗎？
「嗯！」
兔子的笑容更燦爛了，起身走到她身後，推著她的輪椅往前。
只是走著走著，身後的推力卻漸漸消失了。
「兔子？」
她回頭一看，身後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連自己的輪椅也不見了。
四周已是被黑暗包圍，然而，前方卻有一道刺眼的光亮，還隱隱傳來兔子的呼喚：「Seven……去找姐姐玩吧~」
她奮力往前跑去，卻怎麼也無法靠近那裡，忽然她一個踩空向下墜落，掉進了一片火海裡。
掉落的鋼筋燙得她不由得失聲尖叫，她不斷地掙扎，卻被天花板掉落的重物死死壓住，動彈不得，幾欲窒息，被火燒得全身發疼。
而周圍卻又驀地變成了一間浴室，她半躺在放滿了水的浴缸中，右手久違的刺痛使得她不由得抬起手來看。
原本刺青的地方被利器劃得血肉模糊，鮮血染紅了浴缸裡的水，她渾身發冷，眼前陣陣黑暗襲來。
「兔子……爸爸……媽媽……」
她喃喃道。
而後逐漸失去了意識。
再次聽到嘈雜的聲音，花崎綾乃猛地睜開眼，下意識抬起右手，扒開手錶看，那裡只有幾道猙獰的傷疤，她松了口氣——
原來是夢。
一但清醒，身體就感覺到了忽冷忽熱，還有額頭傳來的陣陣鈍痛，讓她覺得難受。
她慢慢抬起頭，發現自己正被背著，眼前的後腦是一片熟悉的紅色，是赤羽業。
再看向周圍，尚且還有些模糊的視線裡，前方只有一個停機坪，卻斷了通往那裡的路，上面似乎站著什麼人，身邊的是E班的同學，緊張地看著上面。
「醒了？」
赤羽業頭也不回地問，他的視線也一直放在那邊，似乎沒有把她放下來的打算。
「那是……」
「渚君和鷹岡。」
「！」
花崎綾乃瞪大了眼，這次她終於看清，那是鷹岡正踩著跪拜在地上的潮田渚的頭，笑得瘋狂。
「這一切……都是鷹岡搞的鬼？」
「啊。」
「真低劣。」
花崎綾乃皺緊了眉，就因為自己的暴力教育被羞辱了，就要用整個E班的性命來報復，這種行為真是低劣到底了。
嘭——
鷹岡當著潮田渚的面按下了爆炸的按鈕，一箱解藥全都化為碎片，在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潮田渚扭頭看向寺阪龍馬和她。
在場所有人，這時都開始感覺到了，潮田渚的殺意。
那是從一隻溫馴的小動物眨眼間變成兇猛的惡狼的過程。
後來，雖然潮田渚的殺意被寺阪龍馬阻止了，也成功地用碧琪老師的師傅——羅威羅所教授的必殺技打敗了鷹岡，但E班的解藥卻是沒了。
而那三個殺手卻在這個時候重新出現。
他們告訴眾人，Smog下在飲料裡的根本不是鷹岡叫他們下的毒，只是一種調節體質的維生素，幾個小時後大家就會恢復正常。
這時烏間老師也開口讓他們留下，需要他們做筆錄。
「啊咧，呶大叔，你不報仇嗎？」
赤羽業笑得不懷好意，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Grip卻輕拍了他的頭：「我從來不會因為私怨殺人呶，想要被我們殺，那就快點成為大人物吧呶。」
赤羽業一陣呆愣。
「還有小丫頭，你還很弱呶，這樣以後可是很容易死的呶。」
花崎綾乃趴在赤羽業背上，垂了眸，啞著聲回答：「我知道。」
三個殺手留下了一枚子彈以作鼓勵，而眾人也坐上了回去的直升機。
回去以後，眾人告訴正在等待解藥的人他們已經沒事了，大家歡呼起來。
然後，E班所有人都回到房間狠狠睡了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早上好~不，應該是下午好啦~綾乃，身體怎麼樣啦？」
茅野楓笑著跟花崎綾乃打招呼。
「完全沒問題。」花崎綾乃也笑了。
大家都不約而同穿上了E班的運動服，總覺得這樣才更讓人放鬆下來。
殺老師嚶嚶嚶地委屈著自己一直是完全防禦狀態，都沒玩多少明天就要回去了，他不甘心。
女生們相視一笑，默契地脫了運動服，除了茅野楓和花崎綾乃，她們都在裡面穿著泳衣，全都跑到海裡嬉戲。
這就很合岡島大河的心意了，色眯眯的樣子簡直完全沒法掩飾。
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舉行試膽大會。
眾人被殺老師分了組，幾乎都是一男一女為一組，這種分組方式似乎暴露了殺老師什麼詭計。
「綾乃會害怕嗎？」
赤羽業雙手抱著後腦，優哉遊哉地走在花崎綾乃前方，語氣有些懶洋洋的。
既然知道這就是殺老師自己佈置的，就一點也不覺得嚇人了。
「不怕。」花崎綾乃搖搖頭，她打量著這個被當做試膽場所的洞穴，雖然光線很暗，但也實在沒有什麼可怕的。
「欸……那下次一起看驚悚片吧。」
他將手搭在花崎綾乃的肩上，似有若無地靠著她，這種姿勢幾乎是將她摟在懷裡，赤羽業眼中滿滿都是狡黠。
花崎綾乃這才明白他原來這是挖個坑等著她跳呢。
她眨了眨眼，驚悚片……雖然沒看過，但是應該也可以接受吧？
於是花崎綾乃就點頭答應了。
然而之後她就會因為自己做的這個決定而欲哭無淚。
兩人繼續慢慢地往山洞裡面走。
「說起來，那時候的渚君，老實說，我受到了打擊。」
赤羽業突然開口，讓花崎綾乃忡怔了片刻，然後問：「為什麼？」
「他打敗鷹岡以後，絲毫不害怕，雖然打架肯定會是我贏，但對殺手而言，毫無意義。」
「我第一次覺得，毫無畏懼才是最可怕的。」
花崎綾乃停下腳步，靜靜傾聽赤羽業難得一臉正色地說這些。
「嘛，我不會輸給他的，殺老師的性命會由我來取掉。」
他轉身看花崎綾乃，嚴肅的表情被自信的笑容取替，看得花崎綾乃忍不住發愣，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赤羽業卻借著身後殺老師佈置的東西發出的光，發現了花崎綾乃臉上可疑的紅暈。
上前挑起她的下巴，赤羽業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我說，你腦子裡整天是在想什麼工口的東西嗎？怎麼老是臉紅？」
在想怎麼讓你跟我回家一直對我笑。
花崎綾乃在內心裡回答，然而嘴上卻是乾巴巴地否認，又找不到別的藉口解釋：
「我、我才沒有……」
難道要告訴他，他背著光對著自己笑的樣子特別好看，自己特別想把他打包帶走藏起來嗎？
不，那樣他會覺得她是癡漢的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少女你真相了。)
此時的她哪裡還有跟Grip打架時那股狠勁，整個人像個嬌軟的包子，隨赤羽業怎麼捏。
「是嗎？該不會你瞞了我什麼吧？」
赤羽業傾身湊得更近，帶著磁性的尾音勾得她渾身發軟，只能細聲囁嚅道：
「我沒有……只是阿業笑起來……太、太犯規了……」
她磕磕巴巴地把話說完，就低下頭，臉燒得更紅了。
花崎綾乃這幅鴕鳥的樣子，逗得赤羽業忍不住笑開了。
聽到他的笑聲，花崎綾乃羞得快想找個縫鑽進去了，她聲若蚊蠅：「不、不許笑……」
既然花崎綾乃都這麼說了，赤羽業也就很給面子地輕咳一聲，臉上的笑意卻不減：「笨蛋，走吧。」
三天兩夜的旅行，就這麼結束了。
E班終於進入真正的暑假。
chapter 27
「夏日祭典啊……」
赤羽業沉吟一會，散漫地回答：「可以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可以做。」
殺老師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終於有人答應了嚶嚶嚶……為師找遍了整個班，大部分都說沒空嚶嚶嚶……」
赤羽業漫不經心地聽著，罕見地沒有補刀。
「說起來，業君知道綾乃桑去哪裡了嗎，為師去了好幾次她家都沒有人在呢。」
「……嗯？」赤羽業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出人意料地，連花崎綾乃的事看起來似乎也提不起他的興趣：「不知道，說是有事要出遠門了。」
送走了殺老師，赤羽業終於露出煩躁的表情。
花崎綾乃那傢伙，自從旅行回來的第二天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有事要出遠門以後，就再也聯繫不上了，短信不回，電話關機，家都沒有回過。
他曾經去過「隨緣」好幾次，連雪姨也沒有開門，這兩人完完全全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到底是什麼事重要到需要消失到暑假都快結束了都還聯繫不上？
說起來……
赤羽業癱在凳子上，抬頭眯眼看天花板。
去南國小島旅行時，花崎綾乃的不少細節都讓他覺得很在意。
腦中無數個疑問堆積著，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能得到答案。
為什麼她不肯參與暗殺？
為什麼她認識職業殺手Grip？
為什麼她如殺老師所說，與殺手的攻擊方式一模一樣？
「兔子」到底是誰？
Yuki又是誰？
等等。
赤羽業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猛地坐直身。
他忽然記起，在花崎綾乃醒過來時，他曾感覺到她抬手的動作，側頭卻發現她推開手錶帶後露出手腕的好幾道雜亂而猙獰的傷疤。
她曾自殺過嗎？
想到這種可能性，赤羽業就覺得胸口無比壓抑，那樣一個溫柔又純粹的人，會為了什麼而放棄活在這個世上？
花崎綾乃不經意露出的線索的越來越多，赤羽業感覺真相似乎也越來越近。
只是，他總覺得目前得到的線索都太亂了，不知如何梳理。
要瘋了。
氣急敗壞地用力揉了揉頭髮，赤羽業甚至焦躁地產生「啊隨便吧怎麼樣都好我不管了」的想法。
但想起花崎綾乃溫馴乖巧的臉，他又敗下陣來，誰叫那是他喜歡的人啊。
嗡——
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螢幕亮起，正中間的對話方塊是來自綾乃的短信。
赤羽業打開短信。
To 阿業
我回家了。
From 綾乃
什麼我回家了，不會直接打電話給他噢？
赤羽業暗罵一聲，還是認命地起身拿上鑰匙手機出門了。
一按響了房子的門鈴，門立刻就被打開了，他一邊關門走進房子一邊開口：「喂你搞什——」
他還未說完就被花崎綾乃撲了個滿懷，驚愕不已地接住來人，卻感覺到了異樣。
「綾乃？怎麼了？」
花崎綾乃不答話，只是埋在他懷裡，抓住他背後的衣服越抓越緊。
看見她這樣，赤羽業也不問了，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輕撫她的頭，加深了這個擁抱，企圖透過這個擁抱給她傳遞一些力量安撫她。
過了許久，花崎綾乃才鬆開他，拉著他的手上樓，一碰到她赤羽業就皺了眉，她的手是冰涼的。
花崎綾乃一直緘默不言，只將赤羽業拉進了臥室，而這也是他第二次來到花崎綾乃的臥室。
花崎綾乃徑直爬到了床上躺下，然後直直地盯著他。
赤羽業看懂了她的意思，有些不自在地爬上床，而後伸手將她撈過來抱住。
說實話他有些緊張，他從來沒有睡過女孩子的床，一躺下，枕頭間滿滿都是屬於花崎綾乃的淡淡馨香，縈繞在鼻尖，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花崎綾乃靠在赤羽業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而後啞著聲開口，語氣隱隱有著央求的意味：「能陪我睡一會嗎？」
赤羽業抿著唇，低應了一聲，將手下嬌軟的身軀抱得更緊。
花崎綾乃終於安心了，揪住他胸前的衣服，闔上眼瞼，沒一會就沉沉睡去。
赤羽業靜靜地打量著她，今天她難得沒有紮頭髮，就這麼散著，整個人乖巧得不得了。
再細看臉，他不滿地蹙眉，這傢伙是不是瘦了？
她的臉本來就小，現在下巴明顯比之前尖了。
而抱著她，赤羽業甚至覺得能被她的骨頭硌到手，不僅僅是體型消瘦了不少，她的臉色也憔悴了很多，眼下的青色非常明顯，連睡著了也還是一副極度不安的樣子，緊皺著眉，縮成一團。
這段時間她到底去幹什麼了？
算了。
一聲輕歎消融在空氣中，赤羽業下巴靠在她頭頂，聽著她清淺的呼吸，困意漸漸向赤羽業襲來。
等她醒來，一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赤羽業迷迷糊糊地想。
「Seven……你快躲起來！快！千萬不要出去！」
兔子奔跑著將她推進不知道誰的房間，一把將她從輪椅上抱起，藏到衣櫃裡，快速用衣服將她遮擋住，然後把輪椅折疊好塞進床底。
花崎綾乃掙扎著，臉上滿是淚痕，她驚恐地抓緊兔子的衣服：「我不要！你不能去！」
「Seven，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兔子握住她的肩用力搖了兩下，讓她冷靜，然後顫抖著拉起花崎綾乃的手，兔子含淚微笑。
風輕輕揚起窗簾，也拂過了她那一頭耀眼的金髮。
她背著光，嘴裡張張合合說了些什麼，話音消散在微風中。
花崎綾乃睜大了眼，淚珠從臉上滾落，喉嚨似被什麼堵住，再說不出一句話。
見到花崎綾乃平靜下來，兔子的笑容更柔和了，她慢慢地放開手：
「再見了，Seven。你一定要，一定要站起來噢！」
兔子關上了衣櫃門，轉身跑出房間。
「兔子！兔子！」
花崎綾乃伸手想阻止她，身體卻無法移動，只能從指縫中看著兔子關上了衣櫃，黑暗將花崎綾乃包圍，她哭喊著：「嗚嗚嗚……不要……我不要……兔子你快回來！兔子——！」
「……綾乃！」
「綾乃！」
「綾乃！醒醒！」
赤羽業擔憂地叫著她，不知什麼時候，他突然聽到花崎綾乃歇斯底里的叫喊，嚇得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望向旁邊，只見花崎綾乃緊緊地閉著眼，淚流滿面，她不停地哭喊著，陷入了夢魘。
他慌忙推著花崎綾乃，不斷喚她的名字，想將她叫醒。
花崎綾乃猛地驚醒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眼中仍殘留驚恐，冷汗濡濕耳邊了頭髮貼在臉上，衣服也被打濕，貼住了身體。
她臉色蒼白，那淒慘的模樣看得赤羽業一陣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將渾身顫抖的花崎綾乃摟進懷裡安慰道：「綾乃，沒事了，那只是夢而已，沒事的。」
夜幕剛剛降臨，清冷的月光從窗戶灑進房間裡，披在兩人身上，更顯得房間的黑暗。
「兔子……兔子……」她失神地低語，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赤羽業的手臂，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本以為已經開始斑駁的回憶，竟仍如同昨日一般清晰。
過了一會，似乎是終於清醒過來了，花崎綾乃抬手抱住赤羽業，帶著哭腔喚他：「阿業……」
這一聲入耳，使赤羽業呼吸微滯，心臟像是被狠狠撕開一道口子一般疼痛。
「我在。」
他壓下微微顫抖的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赤羽業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花崎綾乃覺得好受一點，現下也只能將她抱著。
半晌，平靜下來的花崎綾乃忽然輕聲道：
「以前，我有幾個好朋友。」
赤羽業忡怔片刻，這是要告訴他了嗎？
「我們都失去了自由，在那個地方，我們只有編號。」
「其中有一個孩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給自己起了個稱呼，叫兔子，我們兩個經常一起。」
赤羽業突然想起，她說的幾個好朋友，應該就是那天在客廳所看到的照片裡的那幾個孩子，而花崎綾乃所依偎著的那個金髮的女孩子，大概就是她口中的兔子了。
花崎綾乃斷斷續續地傾訴著那些關於她小時候的事，但是赤羽業卻敏銳地察覺到，她還是隱藏了許多事情。
「大概是同病相憐吧，」她驀地低低地笑出聲，眼底卻是濃濃的悲涼，「我們幾個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儘管受到了許多痛苦，甚至可能下一刻就要死亡，我們仍然會想辦法讓自己快樂一些。」
「但是，大家逐漸都死了。」
「終於有一天。」
「兔子也死了。」
「本來死的人，應該是我。」
「可她……她說，我不能死。」
赤羽業沉默著，只覺得喉嚨一陣發堵。
他沒辦法開口說哪怕一個字，他無法想像，在他們無憂無慮四處淘氣的年紀，這幾個瘦弱的孩子所面對的，是隨時都可能到來的死亡。
「但是後來，連爸爸媽媽也死了。」
「死在第二年的同一天。」
「阿業……昨天是他們的祭日。」
他鬆開手低頭凝視花崎綾乃，淚水無聲地從她臉上不斷落下，她肩膀微微顫抖，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赤羽業突然迷茫地問自己。
他一直以來想挖掘的真相，現在已經看見了冰山一角，卻沒有一點鬆口氣的感覺。
單單是花崎綾乃說的這些，就已經沉重到不是他能在一瞬間輕鬆消化的。
他突然明白，淺野學秀當初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也許花崎綾乃在無數個孤獨的日日夜夜裡，都是從這樣的折磨中猛地驚醒，然後只能如同小獸一般在黑暗中嗚咽著獨自舔舐傷口，無人陪伴，無人保護。
看著她現在痛苦的樣子，他倏地，就不想追問剩下的那些了。
「夠了，綾乃。」
不忍再讓她揭開還未癒合的傷疤，赤羽業打斷了花崎綾乃的話，抬手輕輕為她拭去眼淚，而後湊上前輕吻她的額頭，再次擁她入懷。
「別怕。」
「一切都會好的。」
莫名的，花崎綾乃感覺到，隨著赤羽業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安慰，自己崩潰的情緒漸漸被安撫平息。
沒有人會甘願放棄黑暗中那微弱而最耀眼的光，瀕臨崩潰邊緣的人在絕望中朝著那道光不顧流血的傷口踉蹌前進。
花崎綾乃忍不住蹭了蹭赤羽業的胸膛，眼淚掉得更凶了。
不管那道光的背後到底是新的希望，還是會毀滅她的死寂，她都無怨無悔。
阿業……果然太溫柔了。
所以，才會是我最無法捨棄的光啊。
chapter 28
嗡——
花崎綾乃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那是來自茅野楓的電話。
赤羽業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遞給她，她接過手機按下了接聽：「你好，這裡是花崎。」
「啊！接電話了！」電話那頭的女聲顯得很驚訝，「綾乃，要一起來夏日祭典嗎！大家都在哦！」
「夏日祭典？」
聽到茅野楓元氣的聲音，一下子就喚醒了花崎綾乃有些混沌的大腦，她下意識側頭看向赤羽業，見對方點了點頭，她才應道：「好啊，在哪裡？」
「就在神社！不過殺老師說大家先去椚丘車站集合，記得穿浴衣來哦~」
「嗯，我知道了，那一會見。」
看著花崎綾乃掛了電話後，赤羽業才開口道：「今天你找我之前，殺老師也叫了我。正好，一起去吧。」
花崎綾乃點了頭，然後看著赤羽業下床幫她開了燈，然後離開房間關上了門。
她揉了揉乾澀得發疼的雙眼，好一會才適應光亮，這才慢吞吞地打開衣櫃，找出一件浴衣——
那是一年前雪姨塞給她的，還抱怨道：「小綾乃偶爾也要跟朋友出去玩一下啊。」
她也只是依言接過，然後放進了衣櫃，從來沒有穿過，也從來沒有去過祭典。
那時是覺得沒必要，而且，除了淺野學秀和死去的大家，她也沒有朋友。
更何況……她也不允許自己空下來。
可誰會料想到，她現在——
身邊會出現那麼多的溫暖又美好的人呢？
花崎綾乃抬起輕輕撫過浴衣柔軟的面料，嘴角不自主地翹起，眼中是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內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坐在客廳百無聊賴的赤羽業聽見花崎綾乃下樓的聲音，便一邊抬頭朝她看去一邊站起身：「好慢——」
聲音戛然而止。
赤羽業怔住了。
花崎綾乃身上穿的是粉白色浴衣，上面點綴滿了櫻花，襯得她的臉也似乎被染上粉嫩的顏色。
她的頭髮此刻被盤起，只留下耳邊幾縷，一朵粉色的花帶著一小串珠子夾在頭髮被盤起的地方，是簡單卻意外適合她的發飾。
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但看著花崎綾乃緊張地繞著手指，神情不安，臉上還隱隱透著紅暈的模樣，他就覺得花崎綾乃可愛得不像話。
「阿業……你別這樣看我……」
赤羽業突然安靜下來盯著花崎綾乃的眼神幽深得讓她手足無措，她結結巴巴地試探著：「不、不好看嗎？」
「不，」赤羽業忽然眯起眼笑得意味不明，「意外地很適合綾乃喲，所以……」
他拖長了話音，走近了女孩。
「綾乃先借我一下吧。」
「什——」
赤羽業一手扶住她的後頸，一手摟過她的腰，他的唇覆上了花崎綾乃的，把她剩下的話音都堵在唇齒交融之中，久違的柔軟與甜美讓赤羽業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索取得更多。
來自赤羽業的氣息霸道地將花崎綾乃整個人都包圍住，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她的身體不禁開始癱軟，只能軟綿綿地依靠在赤羽業懷裡，卻還是乖巧地回應他。
不知何時，赤羽業已經充分靈活運用了碧琪老師上課教的技巧，再也沒有一開始的生澀，而同樣是碧琪老師的學生，花崎綾乃卻依舊不知所措。
她羞得滿臉通紅，已經被吻得暈暈乎乎地，呼吸急促，卻聽見赤羽業一聲低笑，嗓音溫潤卻帶著魅惑：「綾乃還是學不會換氣嗎？」
「嘛，我會慢慢教你的。」
這一聲被刻意拖長，尾音微微上揚，似有若無地勾著花崎綾乃，赤羽業甚至惡意地輕咬她通紅的耳垂，花崎綾乃一個激靈，渾身酥麻，發軟得更厲害了。
她低頭埋在赤羽業懷裡不肯抬起，顫抖著聲音委委屈屈地開口：「阿業……色、色……誘可恥……」
下一秒就聽到了他的笑聲悶悶地從他的胸膛震出，赤羽業被她逗笑了，對她來說，這居然能算是色、誘、嗎？！
赤羽業當然不知道，自己很早之前就收穫了花崎綾乃牌的超級迷妹一枚。
見懷裡的女孩越發有當鴕鳥的架勢，他終於放過她，輕拍了她的背，將人放開，而後牽起她的手，看著她紅得快滴血的耳朵，赤羽業笑意更濃：「走吧。」
「……嗯。」
跟E班眾人在車站匯合後，大家一起去神社，茅野楓還抱怨著：「綾乃你到底去哪兒啦，一個暑假都找不到人，我們還想找你一起出來玩呢……」
花崎綾乃只是笑笑，然後還是用「家裡有事要忙」來回答，茅野楓倒是沒再追問，還說下次約她一定要來，花崎綾乃答應了。
她掃視了周圍，女生們都穿上了浴衣，甚至連碧琪老師也是如此，而男生幾乎都是便衣。
花崎綾乃又側頭看茅野楓滔滔不絕地講著暑假大家約出去玩的趣事，不時有人插口補充她說漏的笑點，還有殺老師哭唧唧地表示居然不帶他玩真是太過分了。
這種熱鬧又溫馨的場面，花崎綾乃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此刻她只覺得心中某處酸酸的軟軟的，卻暖得不得了。
她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滿，雙眸微微有些濕潤，卻亮得宛若裝下了一整個星空。
她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雪姨所希望她能再次感受的，跟朋友一起的幸福感。
她現在和E班的大家一起，幸福得想哭。
自己灰暗的人生中能與這群人相遇相識，真是太好了。
E班眾人一路說說笑笑地到了神社。
那裡人潮擁擠，依稀能聽見木屐敲在地上的聲音，料理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周邊都是各種攤位，遊戲、小吃，店主們的叫賣聲絡繹不絕，場面熱鬧非凡。
花崎綾乃瞪大了眼，新奇地打量四周，一看到小吃的攤位，她的雙眼就唰地發光——
好多吃的！她已經好久沒吃過好吃的了！
「呐綾乃，我們就先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啦~」
「欸？！」花崎綾乃懵圈了。
茅野楓壞笑著推了她一把，「乖乖跟業君約會吧~」
她被推到了赤羽業面前，然後大家很快結隊散開來。
「既然這樣，那就不能浪費他們的好意，走吧。先去吃點什麼吧，」赤羽業牽起她的手，「綾乃的眼神都在發亮了吧？」
這麼直接被戳穿，花崎綾乃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期待。
赤羽業倒是瞭解她，直接和她從頭吃到尾，把所有小吃都嘗了一邊，本來還擔心花崎綾乃會不會吃撐了，結果赤羽業剛想開口問，就被她興致勃勃地拉到下一個攤位了，果然——
吃貨的胃就是個無底洞。
嘗遍了小吃後，赤羽業問花崎綾乃：「綾乃，你想玩什麼？」
花崎綾乃掃視了周圍，看到潮田渚和茅野楓正蹲在一邊玩，她眼神一亮，看向赤羽業。
對方心領意會，跟她一起走過去。
「啊，綾乃，一起玩嗎？」
茅野楓扭頭朝她招呼道。
「這個……是什麼？」
她跟著一起蹲下，歪著頭好奇地問道。
「這是鉤水球呀你沒玩過嗎？」
見花崎綾乃搖搖頭，茅野楓非常驚訝，想開口問卻被潮田渚拉住了袖子，暗示她不要問，她也就笑道：
「那我教你呀~這裡就交給我們，業君就自己去玩，待會再過來接綾乃吧！」
赤羽業眼神詢問花崎綾乃，見她點頭，也就安心到一邊抽獎的攤位惡整攤主去了。
「這個繩子呢，是紙做的，要把這個別針一頭別在繩子上，另一頭扭成鉤，然後像這樣——」茅野楓一邊解釋一邊演示給她看，「勾住水球離開水面就可以啦~」
花崎綾乃見潮田渚和茅野楓兩人都輕鬆鉤起，看向他們的兩眼都是閃爍的星星，一臉崇拜：「好厲害……」
「綾乃桑，你也來試試吧。」
潮田渚邀請道。
她點了點頭，付了錢後按照茅野楓的指示來別好鉤子，然後嘗試勾起水球，「啊……失敗了……」
花崎綾乃也不喪氣，繼續嘗試好幾次，反而越挫越勇，潮田渚乾脆建議她：「把這個當成我們平時練習的時候怎麼樣？」
她依言想像練習時的感覺，手頓時平穩了下來，慢慢地勾住水球再一抬手——
「成功了！」
花崎綾乃興奮地拉住茅野楓的手笑得開心。
「噢——！很不錯呢！」茅野楓也跟她一起興奮起來。
「嗯？這麼快就學會了嗎？」
糾纏完攤主大叔的赤羽業拿著得來的戰利品——遊戲機一台，慢悠悠地朝她們走來。
花崎綾乃扯住赤羽業的袖子示意他看自己的戰果：「阿業快看！這個跟訓練的感覺很像！」
赤羽業看了看地上的水球，再低頭看蹲在他旁邊嬌小的花崎綾乃，她興奮得小臉都是紅撲撲的，眸子亮得像是水洗過一樣。
簡直就是個小孩子。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以示鼓勵。
接下來赤羽業又陪她到一邊去找前原陽鬥和磯貝悠馬一起撈金魚。
這次赤羽業倒是手把手教她，花崎綾乃非常快就上手了，只不過最後把一袋金魚都送給了磯貝悠馬，說是自己養不來，還不如給他拿回家吃。
前原陽鬥再一次驚愕地看著他們——
綾乃桑居然也是同意拿回家吃啊喂！
請問你們的腦子裡除了吃的還有還有別的嗎！
有嗎！(前原陽鬥式咆哮。)
一圈下來，兩人幾乎和碰到的E班同學玩了個遍，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去追問為什麼花崎綾乃看起來從來沒來過祭典。
花崎綾乃抱著一個玩偶，被赤羽業牽著來到一處稍微比較安靜的地方，跟在這裡歇息的E班眾人閒聊，這才知道，所有E班的人都被遊戲攤主們禁止參與了，讓他們哭笑不得。
咻——
啪！
第一朵煙花點亮了漆黑的夜幕。
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天空。
一朵又一朵色彩斑斕而大小不一的煙花在天空綻放，各有特色，絢爛而奪目。
這一刻，所有燈光都黯然失色。
「好美……」
花崎綾乃不禁讚歎道，她覺得自己的雙眼都不夠裝下這一瞬間的美麗。
那是她從來未見到過的燦爛。
赤羽業扭頭看她，煙花照亮了她的笑臉，映在她的眼中，他只覺自己的心臟軟得一塌糊塗。
赤羽業伸手拉住了她，與之十指相扣，他嘴角上揚：「是啊，很美。」
花崎綾乃慢慢看向E班每一個人，最後視線又回到在夜空中綻放的美麗煙花，她眼神柔和，嘴角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
能和E班一起，真是太好了。
chapter 29
日本某工廠雞蛋滯銷，導致雞蛋全部都需要扔掉的這一條新聞，是茅野楓在白銀周時把大家叫回來後告訴他們的。
而這次，茅野楓想出了一個極其異想天開的主意——
把這些雞蛋製作成巨大的雞蛋布丁來暗殺殺老師。
雖然看似荒謬，卻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當茅野楓提出這個主意時，赤羽業就扭頭看向花崎綾乃，果不其然，她雙眼都發光了，只是很快暗淡下來。
赤羽業也猜到是什麼原因，她不願意參與暗殺。
「綾乃，除去炸*彈不說，殺老師可是很喜歡吃布丁的，難道你不想讓他嘗試這麼大的布丁嗎！那可是他的願望噢~」
茅野楓笑道，不動聲色地化解了花崎綾乃的糾結。
既然是殺老師的願望，那不幫忙製作炸*彈就好了吧？
花崎綾乃終究忍不住這個巨大的誘惑，大概對於每個吃貨來說，美食的新嘗試與製作都是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的。
茅野楓拜託了烏間老師向政府申請了協助，巨大的模具與其他工具都被準備好了。
茅野楓冷靜地指揮眾人開始製作這個巨大的雞蛋布丁，眾人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要維持這個布丁的穩定與味道，她肯定花了不少時間鑽研與試驗。
赤羽業挑起眉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的花崎綾乃，與平時提不起勁的模樣相反，她無比積極地聽茅野楓指揮忙前忙後，一點也沒有偷懶的想法。
少女把劉海反夾了上去，藏在頭巾裡，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精神奕奕地在幾個高大的月臺間靈活地蹦來蹦去。
儘管臉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也無暇去顧，來來回回地忙活著，雙馬尾隨著她跳來跳去的動作在空中畫起幾道好看弧線，整個人似乎被染上了陽光的味道。
這樣元氣的花崎綾乃非常罕見，在赤羽業眼裡簡直可愛到爆炸。
好不容易製作完成就等布丁凝固，花崎綾乃才閑下來，她摘下頭巾，呼出一口氣，額頭卻突然被什麼貼上了——
原來是赤羽業在給她擦汗。
她抬手接過手帕，抿嘴笑起來，眉眼彎彎，眼眸似噙了水，她說：「阿業，你真好。」
被花崎綾乃這麼一說，赤羽業忍不住勾唇應道：「啊。」
胡亂地擦了幾下臉上的汗水，她在赤羽業旁邊就地坐下，與眾人一齊等待布丁的凝固，也陪著茅野楓閒聊。
「這次連綾乃也這麼賣力幫我，真希望能成功啊~」
「能成功的話，想吃一口……」
「啊哈哈，綾乃認真的理由原來在這裡啊~」
「也、也不是……就是順便想吃而已……順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原來已經到了黃昏，花崎綾乃非常期待製作出來的布丁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實際上，她更想嘗一口。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嘴角，想吃那個布丁的欲望越來越強。
那種冰涼的觸感驅散了熱度，微微一用力就碎在唇齒之中，雞蛋與牛奶融合的香甜味道，在口腔中久久停留。
想想都誘人。
「笨蛋綾乃，口水要流下來了噢。」
看著花崎綾乃明顯垂涎那個布丁的模樣，赤羽業不禁失笑，雙手掐起她柔嫩的臉，便起了玩心，隨意地蹂*躪著。
花崎綾乃回過神，看著眼前赤羽業近在咫尺的臉，也顧不上自己的臉正被他「虐待」著，下一秒就感覺她的心跳轟的一下亂了套。
他背對著夕陽，整個人都被覆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赤羽業的五官輪廓如同是被精心雕刻而成，對於花崎綾乃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那雙暗橘的眼眸總是帶著慵懶，此刻卻是有著溫柔的笑意，特別是在對視的時候，簡直好看得過分。
她現在只想到四個字——
秀、秀色可餐……
「嗯？你又在發什麼愣？」
察覺到她的失神，赤羽業放開她的臉，白皙的皮膚上已經有了紅紅的痕跡。
不過，他記得他並沒有碰過她的耳朵吧？為什麼連耳朵都是紅的？
赤羽業伸手一碰到她滾燙的耳朵，她就受了什麼刺激似的打了個哆嗦然後猛地往後挪，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嗯？
這個可疑的樣子反倒引起赤羽業注意了，惡作劇的想法忽起，他的眼裡閃過精光，假裝後退幾步，在她鬆懈下來那一刻忽然上前一大步握住她的雙肩：「抓住你了。」
果不其然，她更加慌了，連臉也漲紅了：「阿、阿業……你……」
「我什麼？綾乃還是一如既往一緊張就結巴啊。」
赤羽業一看到她害羞緊張的模樣就心情大好，也沒有繼續逗她了，直接坐到她身旁。
這讓她悄悄松了一口氣。
再看下去她怕她要流鼻血……
阿業太好看了，她總是忍不住要接近卻又不敢靠太近。
這種宛如癡漢的心情，她不敢讓赤羽業知道。
花崎綾乃捂住跳動得厲害的心臟，耳邊是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聲，她甚至害怕赤羽業會聽到。
她此刻連話都不敢講了。
「啊！成功了！」
不遠處傳來茅野楓的歡呼聲，不知道什麼時候眾人已經把布丁從模具中脫出。
花崎綾乃立馬彈起來，在赤羽業戲謔的目光下狼狽地逃走了。
一個巨大的金黃色布丁，就這樣在眾人的分工合作中製作完成了。
花崎綾乃吧嗒吧嗒嘴，仰頭看著那個大布丁，眼裡的光簡直讓旁人沒辦法忽視。
「綾乃桑……已經快要趴上去了吧？」
前原陽鬥有些懷疑地看著花崎綾乃，所有人都相信她很可能會撲上去。
好想吃……
她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卻被赤羽業拉住了。
「快走吧，殺老師要來了。」
「嗯。」
她只能一臉不舍地隨著赤羽業離開。
E班眾人都推搡著回到課室裡，擠在窗邊等著殺老師的到來。
一旦殺老師吃到布丁的底部，竹林孝太郎就會通過監控，引爆炸*彈。
計畫本來是這樣的，只不過，不僅茅野楓臨時捨不得布丁，而且這個炸*彈也還沒爆炸就被殺老師聞到塑膠的味道，鑽到地下拆除了。
於是乎，這次暗殺宣告失敗。
但是，有布丁吃呀！
花崎綾乃雙眼發光看著眼前被分到的布丁，興奮得不得了，她可是垂涎了許久呢！
殺老師把沒吃到的部分均勻分給每個人，讓他們嘗嘗他們自己製作的這個巨大布丁的味道。
花崎綾乃輕輕勺起一小塊布丁送入口中，跟想像中一樣微微涼的觸感，超乎意料地將雞蛋與牛奶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處，甜而不膩。
簡直好吃到讓人感動！
換做是她，也會捨不得用來暗殺的。
她滿足地眯起眼，眼角微微彎起，加上淚痣的點綴，那個模樣簡直就像一隻愜意的貓。
而且還是只有些蠢的奶貓。
赤羽業把這一切收入眼中，嘴角上揚，他又在心裡默默添了一句。
一場不算暗殺的暗殺就這麼落下帷幕，夕陽也幾乎要被地平線掩蓋。
花崎綾乃與赤羽業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還沒反應過來，手卻被什麼抓住了——
是赤羽業溫暖的手，將她小小軟軟的手握在手心。
她的手指顫了顫，下意識地想脫離，卻生生忍住了。
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單獨相處，也不是第一次牽手，但這樣親密的動作仍然會讓花崎綾乃臉紅心跳，宛如將自己的溫度、心跳都與對方交換，沒有一絲隱藏。
「綾乃。」
直到進了花崎綾乃家，赤羽業才背靠著門喚她，神情似笑非笑：「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綾乃總是想躲開我？」
「我……」
「明明不是抵觸的表情，卻總是想躲開我。」
赤羽業突然湊近，仔細觀察她，像是得到了答案，他勾起唇，眼裡滿滿都是自信，他刻意拖長了尾音。
「呐。」
「綾乃根本就喜歡我的觸碰吧？」
被發現了。
花崎綾乃內心咯噔一下，瞬間慌了手腳，她只覺得自己的手冰得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甚至指尖也在發麻。
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秘密，被赤羽業敏銳地察覺到了，並且要將它挖出，暴露在空氣中。
她下意識地否認：
「我沒有——」
啪。
話音未落，她就被拽了過去。
赤羽業雙手困在她兩邊的門上，將她鎖在屬於他的空間裡，絲毫不給她逃離的機會。
「你在說謊，」赤羽業篤定地指出，「你的聲音都在發虛。」
「說謊可是要被懲罰的噢。」
他的眼眸逐漸幽深起來，讓花崎綾乃腦海已經響起了警報，卻無法阻止他，她的嘴唇微微翕動，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下要暴露了……
「嗚……」
花崎綾乃睜大眼看著他良久，終於發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像是傷心嗚咽又像是包含委屈。
她突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顫抖：「對、對不起……」
赤羽業頓時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這傢伙該不會要說她其實不喜歡他之類的話吧？？
「因為阿業真的太完美了。」
「光是看著阿業就忍不住想藏起來……」
「更別說和阿業牽手擁抱親吻，心跳感覺都要到極限了……」
「內心一直在叫喊想要阿業更多更多……」
「想要阿業只屬於我一個人……」
「我知道我喜歡阿業已經喜歡到很可怕的地步了。」
「所以、所以我不想讓阿業知道……」
「對、對不起！這種奇怪的感情……果然會讓阿業覺得可怕吧……」
眼前低著頭捂臉的女孩，指縫露出的皮膚和耳朵都已經紅到快滴血，連看都不敢看他，卻結結巴巴地，顫抖著告訴自己，她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還害怕萬一他知道了就會被討厭。
怎麼可能會討厭？
花崎綾乃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赤羽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伸手握住了花崎綾乃的手腕稍稍用力讓她鬆開，而後一手撫上她的臉，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凝視著女孩慌張又不安的神情。
他勾起唇，眼裡是平日裡少見的溫柔：「綾乃是個笨蛋。」
他分明……
喜歡都來不及啊。
「……欸？」
花崎綾乃都做好面對赤羽業露出嫌棄厭惡的表情的準備了，局面卻這樣逆轉，她不由得有些呆愣。
「這種喜歡，怎麼可能會討厭啊？不如說，你比我直率多了，」赤羽業輕吻她的淚痣，溫潤的嗓音變得更柔和，「我啊，也是有這種心情的噢。」
花崎綾乃瞪大了杏眼，不可置信地仰頭看他。
「不是只有綾乃一個，我也會想要獨佔綾乃，那樣的想法，對綾乃來說，是負擔嗎？」
「怎、怎麼會！」
她幾乎立刻就反駁了。
赤羽業把她的慌亂都看在眼裡，不由得輕笑：「那不就是了，笨蛋綾乃，我跟你是一樣的。所以，不要再躲我了。」
因為我跟你，
喜歡對方的心情，
都是一樣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夭壽啦某癡漢掉馬啦！！
chapter 30
赤羽業最近很煩惱。
事情發生在前幾天，他們幾個為了幫殺老師澄清他偷女性內衣的新聞，夜晚蹲守卻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是白先生所安排的，然後堀部系成與殺老師打了起來。
一看到白先生，花崎綾乃又咬咬牙要衝上去，卻被赤羽業死死拉住吼了一頓，好歹是暫時冷靜下來了。
後來堀部系成被打敗，白先生便打算捨棄了他，卻在眾人正準備把處於狂暴狀態的堀部系成帶回去的時候，白先生卻突然出現再次將他擄走了。
於是為了救出堀部系成，他們圍攻了白先生和他身邊的保鏢。
說實話，那時候的花崎綾乃幾乎是不要命了，機關槍裡雖然是BB彈，但衝擊力還是會傷到人，她卻一點都不躲，直直地往前沖。
和他們不一樣，她的眼裡從頭到尾都只有白先生，直到她被殺老師制止。
想想都讓人覺得心有餘悸。
「沒有用的廢物沒資格活著。」
說出這句話時，白先生似有若無地瞥向臉色驀地變得煞白的花崎綾乃。
自從白先生說出那樣一句話之後，她就有點不太對勁，不，應該是在堀部系成因被捨棄而發狂以後，她就變得非常奇怪了。
比如——
「那個……系成君，這個給你。」
花崎綾乃神情緊張地向堀部系成伸出手，手心裡靜靜躺著幾顆糖，眼尖的赤羽業發現那是她最近偏愛的新口味。
又比如——
花崎綾乃總是偷偷地注意著堀部系成。
再比如現在——
花崎綾乃小心翼翼地問他：「系成君，你……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
堀部系成看了她一眼，然後搖搖頭，疑惑道：「為什麼要覺得不舒服？」
「那、那就好……」
花崎綾乃接二連三的詭異行為連帶著E班的人看赤羽業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那種微妙的憐憫意味讓赤羽業腦門接連爆出好幾個青筋。
搞什麼鬼啊！
而她這種頻繁的關心更是讓堀部系成也摸不著頭腦，他便直接開口問：
「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按道理我曾經重傷過你，你應該討厭我才對。」
花崎綾乃怔了怔，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眼神柔和：「我不會討厭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
所有人都懵逼了。
這是什麼神操作？？？
怎麼看都像是——
移情別戀啊喂！
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哪能沒點綠。
眾人看赤羽業的眼神更加微妙了——
業君，請節哀。
赤羽業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抓住花崎綾乃的手腕將她拽到樹林。
「……阿業？」
花崎綾乃的乖順讓他稍稍平息了一點煩躁，但想起這幾天她對堀部系成殷勤得過分，他的胸膛便猛地又竄起一團無名的火。
他一下用力將花崎綾乃甩開，花崎綾乃後背猛地撞到樹幹，她吃痛地悶哼一聲，卻沒有責怪赤羽業，還是安安靜靜地等他開口。
「嘖。」
真是個笨蛋。
赤羽業沒有錯過她痛哼的聲音，皺緊了眉，還是心軟了，伸手拉過她，替她揉了揉後背，這樣的姿勢，就像將花崎綾乃整個人摟在懷裡，讓花崎綾乃頓時手足無措。
「阿、阿業……」
赤羽業忍不住冷哼一聲，松開懷裡的人，暗橘的眼眸有些危險地盯著她：「怎麼？現在知道叫我了？系成君可不會替你揉。」
「系成君？」
她一臉懵懂，完全不明白這跟堀部系成有什麼關係。
「別裝傻。」
啪——
赤羽業抓起她的左手腕壓在樹幹上，猛地湊近她：「呐，關於這幾天綾乃幹的事，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凹凸不平的樹幹硌得她的手背有些難受，她稍稍掙扎了一下，卻換來更加用力的禁錮。
「解、解釋什麼？」
花崎綾乃仍然不明白。
見她裝傻，赤羽業的臉色更臭了：「你不覺得，你對堀部好得過分嗎？」
好得過分？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認真思考了一下隨後，搖搖頭：「還不夠。」
赤羽業簡直被她氣到肺都快炸了，又狠不下心罵她，只扔下一句「隨你喜歡」，便轉身欲離開，卻突然被她拉住了衣角。
他能感覺到花崎綾乃的額頭靠在他的後背。
「幹嘛？」他不耐煩地問道。
花崎綾乃的聲音隱隱帶著笑意：「阿業是在吃醋嗎？」
她在笑。
意識到這個，赤羽業忽然就覺得自己反倒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他僵在原地，留下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糾結了幾秒，他轉身，卻撞上她溫柔的眼神，棕瞳裡閃著細細碎碎的光，讓人甘願沉溺其中。
花崎綾乃勾住他的手指，輕輕搖了搖，聲音帶著討好的意味，又軟又糯：「別生氣了阿業。」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向赤羽業撒嬌。
赤羽業耳根突然就有些紅了，暗罵自己一聲，再次鉗住她的手腕壓在樹幹上，這次的距離更加近了，連身體也幾乎貼著她的，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花崎綾乃終於羞紅了臉。
這……
這個距離……
好近……
她甚至能看到赤羽業眼眸中倒映的自己。
赤羽業側頭靠近她耳邊，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她纖細的頸脖，癢癢的，她不由得縮了縮。
他惡劣地威脅道：「撒嬌也沒用噢綾乃，不告訴我的話，我就把你抽屜裡藏的零食全都扔了。」
而赤羽業的威脅顯然非常奏效，聽清了他的話後，花崎綾乃什麼害羞都忘了，她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我……」
這都是什麼人啊！
居然用零食要脅！
這就是要她的命啊！
「嗯？」
他的聲音低沉而慵懶，上挑的尾音如同羽毛一般掃過花崎綾乃的心頭，癢癢的，卻勾人得很。
「……我說。」
委屈。
很委屈。
花崎綾乃泄了氣，扁了扁嘴，悶悶不樂地開口，聲音細如蚊呐。
赤羽業被她毫無預兆地萌了一把，她不知道她現在委屈的模樣殺傷力有多大，宛如一個溫馴乖巧的小動物。
赤羽業鬆開她的手腕，抬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笑得狡黠：「乖。」
花崎綾乃正了正色，乾脆後背倚著樹幹，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其實我也感覺到大家似乎誤會了什麼。」
聽到這個赤羽業就咬牙切齒地回道：「你這樣很難不讓人誤會吧？！」
「嗯，我知道，所以——抱歉，阿業。」
她直視赤羽業的眼睛，非常認真地向他道歉，這樣的嚴肅反而讓赤羽業怔了怔，覺得有些不自在：「啊，原諒你了。」
「但是，說實話，僅僅只是這些關心，我覺得根本不夠，這是我欠他的。」
她的眼裡被無法言明的情緒占滿，赤羽業說不出那是什麼，但能感覺到她這次說的覺得不夠，是很認真的，他不由得脫口問：「為什麼？」
「系成君跟兔子很像，我虧欠他們兩個很多，但兔子，我已經還不清了，所以至少，能彌補一些給系成君。」
她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那一抹恨意與難過，聲音很輕，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兔子？
赤羽業記得那個金髮碧眼的女孩明明長得跟堀部系成並不像。
「但是阿業，你放心，在我確認他已經融入日常生活後，我不會再做什麼了。」
「所以——」
「所以——」
兩人同時開口，花崎綾乃有些詫異，與赤羽業對視，然後打算讓他先說，對方卻摟過她的腰，迫使她貼向他。
她嬌呼一聲，整個人被禁錮在他的懷裡。
「綾乃這個笨蛋，早點告訴我又不會怎麼樣。」
「要彌補要難過要怎麼樣我都陪你。」
「所以不要總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啊……」
「至少要待在我能陪你的距離吧？」
花崎綾乃睜大了眼，淚水瞬間在眼眶打轉。
赤羽業聲音低啞，一字一句都砸在她心上，硬生生把所有屏障都砸得粉碎，露出那顆被鎖鏈死死捆著，連跳動都變得微弱又遲緩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敲在那最柔軟的部分將它喚醒。
花崎綾乃埋在他懷裡，用力回抱他，哽咽著：「阿業……最喜歡你了。」
「是嗎？那我要一點報酬綾乃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赤羽業冷不丁地開口。
「什、什麼？」
赤羽業不語，勾著唇慢慢湊近，花崎綾乃也懂了他的意圖，緊張地閉上了眼，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時候卻聽到不遠處草叢處窸窸窣窣的聲響，而後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你別擠我啊！」
「殺老師你太大只了要暴露了！」
「噓……他們要聽到了……」
「別吵別吵，要親上了——欸？人呢？」
E班眾人再抬頭看前方卻沒了兩人的影子。
「欸……你們看得很開心嘛？」
赤羽業突然從他們身後冒出，腦門蹦出青筋，笑得咬牙切齒，他拗得拳頭的關節哢哢響，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啊！業、業君！」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然後尷尬地看天看地。
前原陽鬥乾笑著開始瞎扯：「那什麼……好巧啊哈哈……」
「嗯，是挺巧的啊。」
赤羽業一把拽過前原陽鬥用手臂箍住他的後頸，意味不明地掃了一眼忐忑的眾人。
很好，接下來他會一個一個報復回來。
感受到他危險的眼神，E班眾人心裡咯噔一聲，有了非常不妙的預感。
完了……
大概是要完蛋了……
「綾、綾乃桑……救命啊……」
有人朝花崎綾乃求救。
花崎綾乃從赤羽業背後探出頭來，眨了眨眼，然後若無其事地挪開了視線。
這意思是她也不救。
殺老師哭唧唧：「都、都是他們拉為師來的！」
於是他立刻就被E班眾人圍著罵：「明明是你偷偷摸摸帶我們來的啊喂！」
看赤羽業飄來涼颼颼的眼神，他們打了個哆嗦，不禁哀嚎——
「就不該打擾別人談戀愛啊啊啊啊！！」
chapter 31
哢——
不知誰踩中了地上的枯枝，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本該安靜的舊校舍後山此刻無比熱鬧，不斷有著不同的人穿過林間草叢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不時回蕩的各種槍聲，驚得在樹林裡歇息的鳥兒撲騰飛起。
E班全員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著，潛伏著，按照原定計劃行事。
「美食狂魔！」
不遠處突然傳來傲嬌狙擊手的喊聲，處於高處的花崎綾乃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目標正在朝這邊快速奔跑而來。
她沉下心，乾淨俐落地從樹上一躍而下，悄無聲息地藏入草叢。
「收到。」
微風伴著絲絲焦灼的氣息在林間穿梭，帶起樹葉沙沙作響，陽光溫柔地從葉子的間隙撒下，照得土地一片斑駁。
花崎綾乃架著狙*擊槍利用草叢遮擋著。
她不著痕跡地露出了一點點槍口，然後熟練地給子彈哢噠一聲上了膛，閉上一隻眼，另一隻眼透過瞄準鏡查看某個方向，放慢呼吸，等到目標人物榆木疙瘩的到來。
五。
聽著腳步聲，她開始倒數。
四。
白嫩的手指貼住扳機，她開始屏息。
三。
瞄準鏡裡已經出現榆木疙瘩的身影。
二。
榆木疙瘩從她面前跑過，花崎綾乃開始瞄準他後背的靶子。
一。
砰！
沒中。
「美食狂魔！射程都被看到了！太急於瞄準了！」
在她開槍的瞬間，榆木疙瘩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一樣，猛地側身快速打了個滾，躲開了她的子彈，而後利用兩人之間的距離和樹木的遮擋迅速消失在她的射程內。
平常的話，這確實是不錯的提醒。
不過——
花崎綾乃從瞄準鏡中抬起頭，確認他跑開的方向後她就松了口氣，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眼中沒有一絲剛剛失手所該有的緊張與挫敗。
這才是在計畫之中。
她抬手按下耳機，嗓音平靜：「Galgame主人公。」
「瞭解。」
聽到耳機傳來沉穩的男聲，她這才放下槍，摘下了耳機放進口袋，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往榆木疙瘩跑的方向走去。
任務完成。
接下來就看他們的了。
在原來制定計劃時，他們知道榆木疙瘩瞭解所有人的特點，所以也就可以肯定，他會一直提防所有暗中藏匿的狙擊手。
換而言之，狙擊手在這個時候反而是最容易暴露的，因此狙擊成功率也會是最低。
所以在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靠暗中狙擊來取勝。
要保持狙擊的准度，還要裝作粗心騙過榆木疙瘩不讓他發現端倪，不動聲色地將他引到既定的路線上，這才是她真正的任務。
接下來，中二半會在榆木疙瘩跑到他們埋伏的地方後，迅速堵住榆木疙瘩可以逃跑的路線，Galgame主人公會負責在樹上狙擊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提防著那邊的方向。
而今天真正負責偷襲的，不是任何一個狙擊手，也不是任何一個適合近身攻擊的人，而是身體靈敏的Justice。
借著榆木疙瘩對E班所有人的瞭解，反過來一步步設下陷阱，最容易暗殺成功的反而會是他最不設防的那個人。
啪啪啪啪啪——
林間突響好幾聲槍響，隨後回歸安靜，再也沒有其他人繼續跑動的聲音了。
看樣子是成功了。
花崎綾乃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來到眾人所在的地方。
中二半正好從樹上起身，背著光站定，唰地跳下落在她面前，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他的動作在花崎綾乃面前宛如被放慢，連他飛揚的髮絲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這一跳，更像是跳在花崎綾乃的心上。
帥到炸裂。
花崎綾乃突然想起最近刷手機時看到的形容詞，覺得這再適合不過了。
而那個被花崎綾乃在心裡一直譽為男神的人，下一秒卻打破了她的幻想，用那好聽的嗓音惡劣地開口：
「啊，你來晚了噢，美、食、狂、魔。」
最後的幾個字被他刻意重音。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默不作聲地撇開了視線，腮幫子微微有些鼓。
對不起，收回前言。
剛剛有一瞬間覺得他帥得像英雄瀟灑地從天而降的自己簡直是個白癡。
美食狂魔什麼的，到底是誰給她起的代號啊？！
簡直就跟前兩天某個人晚飯後，心血來潮拉她一起看的恐怖電影裡那個殺人魔的綽號幾乎一個樣啊！
自從看完那部電影后，她這幾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裡總是浮現那個把人肉當成美食來享受的殺人魔。
光是想想那個陰森森的笑容她都背後發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順帶一提，今天的E班是互相用代號稱呼的一天，禁止叫別人的姓名，而代號是全班寫下來然後由殺老師抽出。
傲嬌狙擊手是速水凝香，榆木疙瘩是烏間老師，Galgame主人公是千葉龍之介，Justice是木村正義，而中二半，就是她眼前的笑得異常狡黠的赤羽業。
剛剛的行動，是今天體育課的內容，全員追擊烏間老師，並且打中他胸前或者背後的靶子，而就在剛才，木村正義按照計畫，射中了好幾下靶子，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似乎是知道花崎綾乃所想，赤羽業仿佛上了癮一般，不斷找機會叫她的代號，就是要故意逗她。
「美食狂魔，有糖嗎？」
啪——
一顆糖扔在赤羽業桌上，糖的主人卻埋頭看書。
「這節課我們逃了吧，美食狂魔？」
「不要。」
「美食狂魔，一起出去切磋切磋？」
「不如打一架吧？」
於是，E班同學就默默地圍觀了一場精彩的「切磋(秀恩愛)」。
……
太過分了！
花崎綾乃氣鼓鼓地回到座位上，再一次用眼神控訴赤羽業，卻被直接忽視，沒有任何攻擊力。
幾天都處於殺人魔的陰影之中的花崎綾乃炸毛了。
「呐美食狂魔，今天晚上也一起愉快地看電影吧？」
赤羽業單手托著下巴，扭頭看向一旁正在收拾東西的花崎綾乃，語氣隱隱有些躍躍欲試，今晚他想試試看鬼片。
花崎綾乃頭也不抬：「不要。」
拒絕得很乾脆呢。
她的反應似乎就在赤羽業預料之中，他勾起唇，暗橘閃過一絲精光：
「欸……可是最近新出的零食我都買好了不同的口味等你耶，既然這樣那只能——」
「成、交！」
花崎綾乃將書包用了幾分力道重重地放在桌上，極其不情願地從嘴裡蹦出兩個字。
用零食勾引什麼的，簡直無恥！
自從雙方都完全敞開心扉之後，赤羽業不時也會開始想法設法逗花崎綾乃，還喜歡將她逗得炸毛。
而花崎綾乃也似乎不知不覺變了許多，比起一開始那種距離感，現在的她更加真實，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更加符合一個國中生的女孩的模樣了。
這當然是E班眾人喜聞樂見的。
「美食狂魔最近開朗了很多啊。」
「總感覺我們跟老父母一樣是什麼鬼啊？」
「但這樣說似乎也沒有錯吧？」
「哎……」
一面對這兩個人就仿佛一下老了幾十歲的眾人望著兩人的背影不禁齊齊歎氣——
這對讓人操心的笨蛋情侶啊。
兩人相顧無言地走到了超市。
「啊咧，今天是吃素嗎？」
看著購物籃裡一大堆蔬菜，一點肉末都沒看到，赤羽業不禁挑起了眉。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回應。
赤羽業倒也不急，慢條斯理地跟在花崎綾乃後面。
花崎綾乃賭氣一般地快步走在前面，背對著他。
她才不要理他！
自顧自地走到收銀台，她付了錢，動作快得不讓赤羽業有插手的機會，直接提了東西就走，頭也不回。
赤羽業在一旁看得好笑，花崎綾乃看起來再怎麼生氣，付錢的時候他還是眼尖地看到藏在一堆蔬菜底下的兩盒肉。
就像一隻被惹得炸了毛，想用尖銳的爪子撓人卻只有肉墊軟噠噠地拍在他手上的小奶貓——
毫無殺傷力，反而更像在撒嬌。
想想那天她看著螢幕裡殺人魔將人拆吃入腹時，那小臉煞白卻抿著唇不作聲的模樣，赤羽業不由得輕笑一聲。
鬼片什麼的，過幾天再說吧。
他幾步上前，握住花崎綾乃柔軟的小手：「嘛，今晚一起打遊戲吧，綾乃？」
「……玩什麼。」
聽到赤羽業刻意變得輕柔的聲線，帶著誘哄的意味，女孩繃著臉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卻悄悄回握住了他的手，耳尖微微發紅。
總是受不住他的色*誘。
得到了回應，知道女孩臉皮薄，赤羽業也不戳穿她，不著痕跡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然後神色自若地開口道：
「上次的遊戲我還差幾個稀有寶石，一起刷副本吧？」
「……嗯。」
回了家後，花崎綾乃就已經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忘記生氣的事了。
於是乎，立馬就被赤羽業抓住機會，一把拽到沙發上按住，吻得她迷迷糊糊的，唇齒交融的感覺讓她渾身發軟，不知不覺整個人就軟得不像話。
「啊順帶一提，今天炸毛的綾乃很可愛噢~」
像是嫌她臉紅得還不夠，赤羽業故意湊到她耳邊壓低了微啞的嗓音，癢得她一下瑟縮，氤氳著水汽的棕眸更加濕漉漉的了。
她的眼神含著羞意，嫣紅的唇還泛著水光，這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反而引得赤羽業更加想遵從本心去欺負她了。
而那天晚上，花崎綾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赤羽業不時找到機會就偷親她，讓她整個人都在懵圈。
她暈暈乎乎地做飯，暈暈乎乎地打遊戲，最後再暈暈乎乎地回家，以至於花崎綾乃已經不記得她離開之前，赤羽業說下次再一起看鬼片這種話了。
chapter 32
這一天，陽光明媚，是個適合運動的好天氣。
赤羽業迎著早晨舒適的微風，如同往常一樣斜靠在花崎綾乃家門口，等她一起上學。
哢噠。
是門鎖打開的聲音。
赤羽業聞聲抬起頭，朝從門後出現的女孩打招呼：「早啊綾乃。」
「……早。」
花崎綾乃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地走出門，腳下一個趔趄，被赤羽業快速接住，癱在他懷裡。
「綾乃？！」
眼看不對勁，赤羽業一把橫抱起她將她抱回家裡，放到沙發上，發現她臉色蒼白，臉頰卻紅得異常。
赤羽業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手背傳來的溫度偏燙，這才確定她發燒了，幸好溫度不是特別高。
赤羽業把她抱回臥室的床上，下樓到客廳翻出藥箱，找了許久又沒找到退燒藥，於是他又跑回自己家拿了藥來喂了她吃。
「怎麼突然發燒了？」
赤羽業把重新裝好的溫水放到床頭的櫃子上。
「大概是昨天一下子出汗之後著了涼吧。」
為了準備今天的體育祭，女生們都自願當了陪練。
「阿業，抱歉……你先去上學吧，我沒事……」
花崎綾乃虛弱地開口，看著他忙裡忙外的，她總覺得愧疚。
赤羽業坐在她床邊，皺著眉替她蓋好了被子，才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先好好睡一覺，實在難受就打給我……不，打給殺老師。」
今天E班與A班之間有倒棒賽，他擔心很可能會接不到花崎綾乃的電話。
花崎綾乃乖乖應了，抿嘴笑了笑，說：「嗯，比賽加油。」
以防萬一，赤羽業拿走了備用的鑰匙。
直到聽到赤羽業下樓並關上家門的聲音，她才疲憊地閉上眼沉沉睡去。
宛如墜入深海，花崎綾乃只感覺自己的腦袋暈得連身體都一直有向下沉的感覺，耳邊一片寂靜，身體也陣陣發冷。
「7號，輪到你了。」
花崎綾乃慢慢抬起頭，發現自己正坐在輪椅上被推去某個地方。
這個路線，她很清楚。
這是……在夢裡吧？
她習慣性地看向右手的刺青，再次確認了這是在夢境。
她被抱起放到冰冷的高臺，隨後從高臺出伸出的機械將她手腳全部拷住，使她動彈不得。
「開始。」
花崎綾乃很清楚自己被注射了什麼，明明夢境中身體感覺不到疼痛，但大腦卻潛意識地將她曾經歷過的恐懼與疼痛的記憶原封不動地搬了回來。
她知道，那些帶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人已經在她身上切開了幾道口子，那種利器切開皮肉的聲音，曾經讓她恐懼至極。
「現在繼續注入試劑，注意傷口癒合度。」
耳邊是機械般冰冷的話語，如同毒蛇，無論何時，都在她的記憶中揮之不去。
再過一會，宛如被啃噬的疼痛感就會開始侵襲全身。
她眯了眯眼，天花板的燈光真是讓她不舒服，看久了連眼前都開始發黑。
「啊——！！」
「啊——！！」
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痛苦地嘶吼的聲音，卻什麼也做不到，麻木地感受著由代入了記憶的大腦去操控自己的身體掙扎。
放棄吧。
有個聲音突然告訴她。
帶著稚氣，冷漠。
那是她自己以前的聲音。
是啊，為什麼不放棄？
在這裡，掙扎……又有什麼用？
沒有用的。
她只是No.7，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
當花崎綾乃睜開眼時，混沌的大腦已經沉得厲害，她只愣愣地盯了天花板好幾秒，然後扭頭看向窗外，午後的陽光有些毒辣，卻讓她安心地意識到自己脫離了夢境。
因為——
在那裡，不可能看到這種有溫度的陽光。
再次陷入昏睡後，不知過了多久，寂靜中忽然傳來誰的呼喚。
「7號……你醒醒呀……」
「嗚嗚嗚……7號……」
……誰？
花崎綾乃掙扎著睜開眼，朦朧間被天花板白色的燈光刺到了眼，又不適地閉了閉，這才徹底睜開。
「7號！你醒啦！你怎麼樣了？！」
一個模樣稚氣的藍發女孩趴在她手邊，紅腫著眼睛，看那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她應該已經哭了許久。
熟悉的病號服。
花崎綾乃緩緩轉動眼珠，打量著視線裡的一切。
熟悉的人。
熟悉的場景。
抬起手，手臂滿是包紮好的繃帶，還有著斑斑血跡，幾乎一看到這個，疼痛就潛意識地從大腦傳來。
熟悉的包紮。
她又回到了這裡。
花崎綾乃重新將目光放在旁邊的小女孩蒼白的臉上：「3號……」
編號為No.3的女孩撲到她懷裡哭得傷心：「嗚嗚嗚……6號他……他死了……我以為你也要……」
6號……死了？
一個沉穩的橙發少年的模樣出現在她混沌的大腦中，驅走了所有恍惚的思緒。
在她的記憶中，一切的起源都是在6號死亡後，命運的齒輪就會開始轉動。
抬手輕撫哭得傷心的3號的頭，花崎綾乃正欲開口安慰，卻不經意看到她頸脖後的繃帶，瞳孔猛縮——
眼前雪白的繃帶逐漸滲出鮮紅的血液，花崎綾乃懷裡的觸感開始變得粘膩而濕潤，她低下頭，身體不可控制地猛然一震。
趴在她懷裡的女孩渾身是血，甚至不斷蔓延到了花崎綾乃的身上，她身體宛若無骨，軟綿綿的。
她緩緩抬起頭，露出滿臉的黑色青筋，眼裡和嘴裡流出的都是鮮血。
3號淒慘地勾起唇，啞著聲對花崎綾乃說：「7號，我們都逃不過的。」
你，我，我們所有人。
全都逃不過的。
「——！」
花崎綾乃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渾身都是冷汗，心臟跳的很快，手指冰得發麻。
她抬眼看去，窗外已是黃昏。
夢。
又是夢。
只要是夢，她就永遠離不開那裡。
用手支撐著坐起身，她揉了揉太陽穴，夢境與現實不斷交替讓她感覺非常糟糕。
強烈的眩暈感伴著陣陣頭疼不斷襲來，花崎綾乃強撐著伸手去拿床頭櫃的水，動作卻猛地在空中滯住。
心臟跳動的聲音忽然被放大，在耳邊不斷響著，細細密密的麻痹感開始從身體各處傳來。
花崎綾乃意識到了什麼，她猛地睜大了眼，眼前逐漸開始發黑。
不要。
尖銳的疼痛開始浮現，代替麻痹感迅速佈滿全身，還伴隨著呼吸困難，她不受控制地喘息起來。
不要是現在。
她的手已經無法撐住身體，哪怕動一個指頭都引來灼燒般的刺痛。
啪——
嘭——
失去了支撐，她整個身體往前倒去，玻璃杯被推倒碎在不遠處，她也從床上掉落，摔在地上。
阿業快回來了，必須快點起來。
花崎綾乃想要停止這種狀態，卻無能為力。
她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眼前是一片漆黑，耳邊只聽到她自己的劇烈的喘息聲，身體內部一陣陣灼燒，皮膚表面卻是刺骨的寒冷。
給我忍下去啊花崎綾乃！
她努力深呼吸，強迫自己適應那股隨著呼吸不斷加深，深入骨髓的疼痛感。
如影隨形的寒冷吞噬著她，意識漸漸被剝奪，她卻不甘就這樣昏迷，花崎綾乃用力咬破舌尖，好讓自己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引得她胃部傳來一陣陣噁心感。
冷汗浸濕了她的衣服，花崎綾乃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知道不知什麼時候刺痛漸漸褪去，她視力也恢復了，身體只剩下陣陣麻痹。
赤羽業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打開門後，映入眼簾的會是這樣一幅情景——
玻璃杯在附近碎得七零八落，水流了一地，少女倒在地上微弱地喘息。
「綾乃！」
花崎綾乃的手顫抖地撐著地板正打算站起，身體卻一下騰空被抱起輕放在床上。
赤羽業抿著唇，臉色鐵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是怎麼回事？」
她嗓音有些嘶啞：「抱歉，我只是想喝水，沒想到身體發軟了。」
花崎綾乃只能這樣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索性赤羽業剛才看到的也只是她逐漸恢復的模樣，並不知道她是哪裡不舒服，她才能這樣說。
赤羽業這才緩了臉色，發現她的臉上一大片汗水，也只當是剛剛在被子裡捂出來的，替她擦了汗，這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皺起了眉：
「還是有些燒。」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不料被花崎綾乃一下揪住了衣角，她緊張地看向赤羽業，小心翼翼地問道：「阿業，你去哪？」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不要離開我。
「給你裝水，再熬粥，你總要吃點東西吧？」
「我……我也去。」
花崎綾乃掙扎著起身，卻被赤羽業按住，他不贊同地開口：「你去幹什麼，好好休息。」
「我不要……」
萬一你逃跑了呢。
我不要。
不要離開我。
我不想再回到那裡。
花崎綾乃揪住他衣角的手更加用力，她不知道生了病的自己雙眼濕漉漉的，眼角發紅，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赤羽業也只能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下樓。
將她拉到沙發前，給她裝了水看著她喝了下去之後，赤羽業正打算轉身往廚房走去，沒想到身後又傳來腳步聲。
「綾乃，我就在廚房。」
赤羽業有些無奈了，這傢伙生病了會這麼粘人的嗎？
少女用力地絞著衣角，聲音軟乎乎的卻倔強得很：「我就在一邊看著，不會打擾你的……」
算了，不跟病人計較。
赤羽業終於投降，轉身開始拿出食材，順便給她說說今天的倒棒賽的勝利。
柔和的光線打在少年的側臉上，花崎綾乃看得有些失神，耳邊是他低啞卻好聽的嗓音，直到現在，她才真正從渾渾噩噩的夢境與痛苦中脫離，回到現實。
「綾乃？你在聽嗎？」赤羽業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來到她面前，「不舒服就別硬撐。」
花崎綾乃輕輕搖頭，上前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懷裡，悶悶地開口：「阿業在我就沒事。」
只要你還在。
我就什麼也不怕。
所以，不要離開我。
這一句引得赤羽業心軟得一塌糊塗，他忍不住挑眉：「綾乃，你在撒嬌？」
「唔。」
一個模糊的音節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下，赤羽業終於確認了——
生病的花崎綾乃就是只無敵粘人的撒嬌鬼。
chapter 33
所以……究竟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花崎綾乃坐在地上，身邊圍滿了小孩子，環視周圍，她不禁又一次發愣。
「呐呐，姐姐你教我畫畫好不好？」
一個小男孩抓著畫筆，爬到她的身上，畫筆幾乎要戳到她的臉上。
馬上就有另一個孩子不滿了：「啊！勇太好狡猾！我也要！」
「我先我先！」
幾個孩子都抓著花崎綾乃不放，這讓她有些束手無策，嘗試著把口袋的糖分給他們，卻沒想到換來孩子們的更加粘人。
一旁的茅野楓打趣道：「綾乃意外地很受小朋友們喜歡呢。」
「啊……我也不知道……」花崎綾乃有點苦惱，她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孩子。
體育祭之後，因為E班眾人找到了捷徑，在屋頂穿行，跳到地面的時候意外撞倒了兒童收留中心的園長爺爺，為了賠罪，全班要一起在這裡陪伴小朋友們。
也不知道小孩子們是怎麼想的，不善言辭的花崎綾乃竟然反而很受他們歡迎，一個個地將她圍住，然後笑嘻嘻地要她陪他們。
小孩子……要怎麼哄啊？
花崎綾乃一邊思考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托住快滑落的孩子的後背，然後笨拙地將他抱起，放到自己懷裡。
「你想畫什麼？」她頓了頓，遲疑著開口，「……勇太？」
「我想畫鳥！我想在天上飛！」勇太高聲道，他目光炯炯，燦爛的笑容在稚嫩的臉龐綻開。
勇太稚氣的話語卻讓花崎綾乃瞳孔猛縮，她忽然怔住，心緒一陣恍惚——
會飛的鳥啊……
「呐Seven，外面世界的孩子們，也是這樣冷冰冰，不會笑的嗎？」
兔子臉上血色全無，身下是一大片嫣紅的鮮血蔓延著，她氣息微弱，嗓音嘶啞，她努力睜大眼去看玻璃窗外低著頭坐在走廊椅子上的5個孩子，像是不甘，又像是悲哀。
花崎綾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知是早晨還是午後的陽光斜斜地射入走廊，輕輕打在那些孩子的頭上，沒有一絲溫度——
在這裡，陽光永遠是冰冷的。
而在陰影下，他們的表情清一色都是木然，眼神空洞無物。
她回過頭，握住兔子的手更加用力了，兩個人的身上都已經沾染了兔子的血。
她抿了抿唇，啞著聲開口：「等我們都能出去了，就一起去看看吧。」
兔子沒有答話，只是失神地望著玻璃窗，然後歎息著緩緩闔上了眼，她已經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隨後馬上就有穿著白大褂的人來推著花崎綾乃的輪椅離開，花崎綾乃回過頭，確認心電圖上兔子的心跳還在微弱而緩慢地跳動，與此同時，她與另一個進來的孩子擦肩而過。
「走快點！」
編號為No.2的孩子被毫不留情地用力推了一下，他腳下一個趔趄，搖搖晃晃地站穩後默不作聲地加快了腳步，有些粗重的呼吸卻暴露了他的恐懼。
「2號……要活著……」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同時，她輕聲說。
似乎是聽到了，少年的身體頓了頓，緊握的拳頭不斷顫抖。
「不許再偷溜進來，7號。再有下次，你將被懲罰。」
推著花崎綾乃的那個人冷冷地說，沒有一絲多餘的情感，宛如機械。
花崎綾乃低下頭應了一聲，垂了眼眸，她被推到走廊與那幾個孩子同坐。
此刻她的模樣與那幾個的孩子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同樣的空洞木然，聽著裡面傳出2號的慘叫聲，下意識地揪緊了手下的衣料，卻什麼都做不到。
這裡所有孩子都清楚那人嘴裡的懲罰是什麼樣的，不聽話的後果，只有生不如死，又或者……被折磨致死。
要活著，就只有靠自己殘破不堪的身體撐下去。
她們都是被關在牢籠裡的鳥，被生生折斷了翅膀，鮮血淋漓卻不能哭喊。
而這裡，就是纏繞著無數層鎖鏈的牢籠。
這裡，沒有姓名，只有編號。
這裡，沒有反抗，只有服從。
這裡，沒有時間的流逝，只有順序的前後。
這裡——
是永遠的噩夢。
那時的她們也是個孩子，卻永遠沒辦法像這些孩子一樣笑得那麼天真。
「綾乃？」
「綾乃？」
被一道女聲從回憶拉出，花崎綾乃終於回過神，她呆愣地看向茅野楓。
「你怎麼了？一直在發呆噢，」茅野楓有些擔心地望著她，「是不舒服嗎？」
花崎綾乃搖搖頭：「我沒事，昨天沒睡好而已。」
最近腦海總是不斷地翻出這些記憶。
甚至已經到了影響精神狀態的地步。
「真的？」
茅野楓又不放心地問了一遍，見她確實沒事了，這才扭頭繼續陪另一個孩子堆積木——
「啊！那個要放在這裡噢！」
花崎綾乃把勇太放在地上，輕輕握住他抓著畫筆的小手，一筆筆地在紙上描繪出一隻簡單的小鳥。
「呐，姐姐。」
她懷裡的勇太突然抬起頭喊她，神情認真。
「怎麼了？」
「什麼叫想保護的人？」
想保護的人啊……
現在最想保護的，只有他了吧？
花崎綾乃忡怔片刻，忍不住側頭看了看窗外不遠處，正與木村正義一起低頭研究著什麼的赤羽業，他身形頎長挺拔，看起來模樣散漫，眼中卻隱隱透著認真。
對她來說，赤羽業就是最最耀眼的存在，不管在哪裡，她都能一眼找到。
她回頭看著勇太輕聲道：「就是不想讓那個人受傷，不想讓那個人難過，想要那個人快樂，那就是你想保護的人。」
勇太雙眼一瞬間發了亮：「我想要保護媽媽！」
他的聲音稚氣卻堅定，花崎綾乃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棕瞳柔和得快滴出水，她嘴角上揚：「加油。」
希望你能好好地保護你愛的人。
勇太看了花崎綾乃許久，直到花崎綾乃都快忍不住要問的時候，他突然一把抱住花崎綾乃埋在她懷裡蹭，笑得甜甜的：「姐姐，我娶你做新娘好不好呀？」
「欸——？！」
花崎綾乃還沒反應過來，不遠處的不破優月已經驚訝地喊了出來，引起了幾個女生的注意。
片岡惠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這個孩子，說要娶綾乃耶！」
「欸？！」
「嗚哇——這可不得了了，業君要有情敵了！」中村莉櫻不懷好意地笑道。
「說不定可以來一個搶婚！」
「等等……」花崎綾乃無力地開口，她已經不知道怎麼阻止這幾個人的腦洞了。
勇太說的，應該是過家家吧？
「呐呐，姐姐，繪裡也想做新娘……」
一個紮著蘋果頭的小女孩扯了扯花崎綾乃的裙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花崎綾乃乾脆把繪裡也抱過來，柔著聲問：「你想做誰的新娘？」
繪裡圓圓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然後小心翼翼地趴到花崎綾乃耳邊，悄聲說：
「我想做勇太的新娘，但是過家家的時候，勇太的新娘是由希。」
花崎綾乃了然，她輕拍繪裡的頭，示意她等一會，然後低頭看還在等自己回答的勇太，一臉糾結。
這……要怎麼回答呀？
「抱歉，這個可愛的姐姐已經是我的了噢。」
一道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花崎綾乃頭頂響起。
「阿業？」
花崎綾乃仰頭看他，杏眼微微睜圓了，有些發亮，她整張臉都寫滿了驚訝，他什麼時候進來的？
花崎綾乃坐在地上，顯得她小小的，更別說還抱著兩個孩子。
赤羽業挑起眉，她坐在這裡跟那兩個孩子還真是完全沒有任何區別啊。
「過家家的新娘可以交換的，由希太凶了……我喜歡姐姐，大哥哥，我跟你換好不好？」
勇太似乎還不死心，仍抱著希望，可憐兮兮地問赤羽業。
赤羽業眯著眼笑，不疾不徐地說道：「不、行。」
只見勇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扁起嘴紅了眼圈，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花崎綾乃慌了手腳，忙哄道：「那讓繪裡在下次過家家時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勇太帶著哭腔：「繪裡？」
「對，你看，是繪裡哦！」
花崎綾乃擺正了繪裡的身子以便勇太能看到她的臉，繪裡也一臉期待地看著勇太。
勇太被轉移了注意力，淚眼汪汪地看向旁邊同樣被花崎綾乃抱住的軟萌的小繪裡，又抬頭看看花崎綾乃，眨巴眨巴圓圓的大眼，又來來回回看了她們兩個好幾次，這才委委屈屈地勉強答應了，好在沒真的哭出來。
花崎綾乃放下繪裡，然後拉過繪裡肉乎乎的小手給他抓著，讓他們一起畫畫，見兩個孩子能友好相處，她悄悄松了一口氣，卻聽見赤羽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第一次見綾乃有那麼耐心的時候呢。」
「是啊，平時的話綾乃就要逃跑了吧？」
中村莉櫻湊過來戳了戳她柔嫩的臉蛋，調侃道。
花崎綾乃不服氣了：「哪、哪有！」
「哈哈！你在緊張哦~」
「我……」
那可是全班都知道的情報——
花崎綾乃一緊張就會結巴。
「姐姐姐姐，我也要畫畫！」
另一個孩子不甘寂寞了，開始嚷嚷著。
花崎綾乃便乾脆低頭專心哄孩子，什麼都當作聽不到。
不理他們了！
他們太壞了QAQ
後來，赤羽業、茅野楓、奧田愛美三人負責演話劇吸引住小朋友們的注意力，讓E班其他人得以放心改造這座房子而不用怕傷到小朋友們。
而受小孩子歡迎的花崎綾乃自然而然地就負責在台下幫忙看住孩子們，繪裡坐在她懷裡，其他孩子則紛紛在她周圍坐著。
話劇很是順利地進行，茅野楓耍寶的表現連帶著花崎綾乃也不由自主地投入了，跟著其他小朋友一起興奮地鼓掌，她們的眼睛全都亮晶晶的。
看得臺上的幾人無奈地相視而笑。
嘛，她們開心就好。
chapter 34
一周的償還工作很快完成，E班的同學們也度過了期中考試，雖然因為沒複習，成績都有所下滑，但大家終究還是有了學習以外的收穫，都覺得不虧。
在她們離開的時候，勇太還拉著繪裡撲到花崎綾乃懷裡，短短幾天時間，他們已經成為了好朋友。
兩個孩子的臉蛋都紅通通的，眼睛也閃閃發亮，滿是期待：「姐姐！下次也要來找我們玩噢！」
想到這裡，花崎綾乃忍不住輕笑出聲。
小孩子啊……
那小小的身體裡真是隱藏了無限的活力與潛能。
「我說，綾乃大概只有三歲吧？」
一看花崎綾乃這個模樣，赤羽業就猜到她在想什麼，他突然打趣道。
花崎綾乃側頭看他，一臉不解：「欸？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赤羽業挑了挑眉。
「你看，孩子們都把你當成小夥伴了。而且，你坐在他們中間根本就沒有違和感，不如考慮一下去幼稚園？」
「那我大概是要拉上阿業了，畢竟阿業才一歲，留你在家裡我不放心。」
花崎綾乃難得這麼迅速反駁他，這倒是讓赤羽業感到新奇，花崎綾乃幾乎從來不會這樣與他拌嘴，大概是被那群小孩同化了吧。
果然三歲不能更多了。
赤羽業抬手曲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對於她捂住額頭怒視他的眼神不以為意，叼著花崎綾乃剛剛投喂的草莓味pocky慢悠悠地一晃一晃的，心情愉悅。
今天他們幾個出來是打算給碧琪老師補一份生日禮物的，不過，正好他們遇到了上次E班眾人撞倒老爺爺時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的那個賣花的男人。
聽到潮田渚說想要送老師一份生日禮物後，他便推薦以花作為禮物。
花。
因芬芳馥鬱而誘人，無論何時何地，一朵盛開的花朵總是可以迅速討人歡心。
望著那個男人遞給了神崎有希子一朵玫瑰，赤羽業下意識側頭看向花崎綾乃，她喜歡花嗎？
然而花崎綾乃此刻根本沒有在聽在場任何人的講話，反而盯著那一堆花兀自出了神。
又來了。
表面上還是漫不經心地聽著，暗地裡赤羽業卻已經悄悄將注意力的中心轉移到花崎綾乃身上。
最近她的精神狀態不知為何逐漸變差，莫名其妙就發呆愣神的時間越來越長，很多時候要叫好幾次才能反應過來，但看起來並不是因為睡眠不足。
這種奇怪的狀態實在讓人不得不注意，卻找不到任何原因。
「綾乃？」他拉住花崎綾乃發涼的手，手指從她的五指的縫隙插入，十指相扣，然後稍稍用力捏了一下，以此提醒她。
「啊、啊？」她如夢初醒一般慌忙看向赤羽業，看樣子還沒搞清楚狀況，「怎麼了？」
赤羽業神色自若地指向那個男人身後的相互簇擁的花，問：「喜歡花嗎？」
她怔了怔，順著赤羽業指的方向看去，搖搖頭，輕聲回答：「還好。」
回握住赤羽業的手稍稍緊了，她沒有再多說，但眼裡確實沒有神崎有希子收到花時的那種喜愛。
最後幾人還是決定給碧琪老師買了一大束紅玫瑰，還合計說服烏間老師，由他來把花送去，卻不知為何反了效果，反而把碧琪老師氣走了。
幾天後，當E班發現碧琪老師還是沒有來上課時，大家開始擔心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那個買花的男人，卻悄無聲息地混進了E班，極其自然地加入了他們的對話，當有人驚覺時，他已經微笑著站在講臺上，慢條斯理地在黑板上畫畫了，上面畫的赫然是碧琪老師的身形。
原來碧琪老師是被他綁架了，他甚至還囂張地留下了地點，讓E班全員在下午六點之前過去，還附加了條件——
不准通知老師。
E班眾人換上了新的超體操服，決定依言前去將碧琪老師救出來，卻不料一進門就全都中了埋伏。
直到他們分成兩隊來行動卻全軍覆沒後，才知道這一切根本就是死神與碧琪老師聯手的暗殺計畫。
一次逃跑未果，大家被死神打暈抓了回來，醒來後才發現每個人的手都背在後面被手銬給銬住了，不僅如此，連他們的脖子上也被安裝上了遠端遙控的炸*彈。
花崎綾乃在牆邊慢慢坐下，不自在地扭了扭頭。
自從被死神一個手刀劈下後，那種酸疼的感覺就揮之不去，眼前依舊殘留著微微的眩暈感。
「怎麼了？還是很疼？」
赤羽業不聲不響地湊到她旁邊問道。
花崎綾乃只道一句還好，但看她這個樣子，脖子大概還是很難受。
然而現在這個狀況也做不了什麼，赤羽業只能挨著她一起坐。
兩個人幾乎是手臂貼著手臂，這種距離讓花崎綾乃莫名地感到一陣安心。
眾人都沉默著，空氣一下子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就在這時，殺老師突然從天而降，也被關進了這裡。
「連殺老師也被抓進來了，這該怎麼辦啊……」
大家不禁擔憂起來。
殺老師用觸手碰上那牢籠，觸手立刻就被融化了。
顯而易見，這是使用對觸手專用物質而造的牢籠。
「不用擔心！為師的體質已經練成了一種特技，對付這種情況完全不在話下！」
殺老師胸有成竹地這麼說著，然後下一秒，他趴到地上用舌頭不斷舔著牢籠，還口齒不清地安慰眾人：「只要花上半天時間我們就能從這裡出去了……」
不……感覺反而更加擔心了……
眾人無語地看著殺老師。
「我想，我知道怎麼拆開這個炸*彈了。」
就在倉橋陽菜乃通過無線電拜託烏間老師去救碧琪老師之後，堀部系成突然開口打破了安靜的氣氛。
這下事情終於有了突破口。
殺老師幫大家解開了手銬，而堀部系成則直接暴力地徒手拆開了那個項圈，據他所說，這樣根本不會引爆炸*彈，甚至不會驚動死神。
先是炸*彈和煙霧*彈，之後是拆炸*彈，現在又是利用監視器的盲點和迷彩噴霧，將每個人的超體操服都變得和牆壁一樣的顏色，製造大家都已經逃出去的假像矇騙死神。
花崎綾乃不得不感歎E班的各位都是人才。
而現在，大部分男生都緊緊靠著牆站，然後剩下的人再騎到他們的脖子上，女生再騎到最上面，就像疊羅漢一樣。
花崎綾乃雙手抵著牆維持平衡，又低頭看了看被自己騎著的潮田渚，小心翼翼地問道：「渚君，你還好嗎？」
雖說潮田渚是男生，但看他跟女生沒什麼兩樣的身板，花崎綾乃實在擔心自己會壓壞他。
還沒等潮田渚回話，最底下已經有一道帶著不爽的聲音響起：「這句話應該問我才對吧？」
潮田渚忍著笑意說：「說得沒錯，應該問業君。」
花崎綾乃猶豫了半會，還是細聲說道：「可是，阿業那麼厲害，應該沒事吧……」
這話瞬間堵得赤羽業什麼都說不出來，而且是心甘情願的，不帶一絲不樂意——
花崎綾乃這句話就說明了他在花崎綾乃心目中就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想到這裡，赤羽業立馬被哄得服服帖帖，滿心都是愉悅，決定不跟她計較了。
夾在中間的潮田渚以及周圍聽到他們對話的同學們紛紛一副死魚眼：為什麼這種時候也要猝不及防喂我們一臉狗糧？
一切都在烏間老師把死神打暈以後落下了帷幕。
而一向不懂風情的烏間老師竟然在這時拿著從死神那裡奪來的玫瑰花，送給了碧琪老師，毫無疑問地得到了碧琪老師羞澀的表情以及眾人的各種起哄聲。
真真可謂是鐵樹開花。
從下水道出去以後，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家都各自道別回家。
深沉的夜幕點綴著稀稀疏疏的星星，雖然閃亮卻依舊比不過皎潔的月光，此刻的街道已經一片安靜，路邊的燈光將黑暗驅散，也照亮了兩人的身影。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麼，她低下頭看著與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認真思考片刻後，冷不丁地問道：
「阿業，你想不想要玫瑰花？」
？？？
哈？？
你說什麼？？
赤羽業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什麼叫他想不想要玫瑰花？
「如果我說要，你就會送給我？」他問。
花崎綾乃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他。
然後他看到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少女極其鄭重地開口：「嗯，我會送給你，就像烏間老師送給碧琪老師那樣。」
她想要讓阿業高興。
赤羽業終於忍不住腦門爆出了好幾根青筋，他報復般地狠狠戳了戳花崎綾乃的額頭，咬牙切齒地回答：「不、用！」
這種東西怎麼看都是由男方送給女方的吧？！
她一個女孩子為什麼會覺得她跟烏間老師是同一個世界的啊？
她是不是對男女朋友的位置有點誤會？？
「但是碧琪老師收到花之後很開心。阿業，你不喜歡玫瑰嗎？」
赤羽業已經不想回答她了。
「還是你想要一大束的那種？」花崎綾乃仍然不死心地拽住赤羽業，「那其他花呢？」
還沒完了是吧？！
就這麼皮嗎？！
腦中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下崩斷，赤羽業有些粗暴地抬手握住她的肩一把將她壓到牆邊，勾起她的下巴，直接以吻封唇，堵住了她的嘴，將她還未說出的那些欠收拾的話通通吞沒在唇齒中。
意料之中的，那雙清亮的眼睛驚訝地瞪大，看著花崎綾乃的眼神顯然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的模樣，這下赤羽業滿意了。
不知何時，待這一吻結束，赤羽業放開她之後，花崎綾乃已經是滿臉通紅，眼神飄忽，呼吸也不順暢，雙腿都在發軟了。
但也因此終於肯消停下來，不再問些奇怪的問題，乖乖地低著頭讓赤羽業牽著走。
委屈，無法描述的委屈QAQ。
——來自對此欲哭無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的花崎綾乃。
「懲罰」了她一頓之後，心情終於舒暢的赤羽業勾著唇，看了眼花崎綾乃有些紅腫還泛著水光的唇，他在心裡謀算著——
不如以後所有懲罰和獎勵都用這個代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綾乃妹的男友力MAX23333
chapter 35
不知不覺已是十一月，秋季的到來也讓空氣變得涼爽起來，來自夏日的悶熱氣息已經逐漸散去。
然而秋天到了，也意味著距離殺老師與E班約定的期限——來年的三月，就只剩下幾個月了。
這一天早上，殺老師將志願紙派到每個人的桌上，並且希望E班全員能在今天之內填寫好這張紙，然後去辦公室找他談話。
拿著志願紙，大部分人都是一臉迷茫，對於看起來有些遙遠的未來，他們還沒好好地認真考慮過。
花崎綾乃看著剛剛傳到手中的志願紙不由得愣住了，又抬起頭看了看其他人，他們似乎也在互相討論著。
「綾乃，你的志願是什麼呀？」
前桌的奧田愛美轉了過來，放輕了聲音問她。
志願。
未來。
似乎想到了什麼，花崎綾乃飄遠的思緒一下子被狠狠地掐斷了。
她眼眸閃爍，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
奧田愛美身同感受地點了點頭，贊同她的話：「我也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成為怎麼樣的人呢……」
想成為怎麼樣的人？
不。
她是花崎綾乃。
所以由不得她選擇。
她只有必須成為什麼人。
但那根本不是她的志願啊……
「那、那個……綾乃？怎麼了？你在發愣噢。」
花崎綾乃猛地回過神，對上奧田愛美關心的目光，她極其勉強地扯了扯唇角，說了聲沒事。
在對方轉回身之後，她再次低下頭，緊緊抿著唇，眼神晦暗不明，手裡的志願紙因為用力過度而被抓得有些皺。
一天下來，不少人都陸陸續續地寫好了志願紙，已經跟殺老師完成談話了。
E班的同學裡，赤羽業算是去得比較遲的一個了，當花崎綾乃問他是不是沒想好時，他卻說只是懶得那麼早去，等人都去得七七八八了再說。
赤羽業的志願竟然是要當一個在背後操縱的政府官員。
對此，花崎綾乃也不知道該說是意想不到呢，還是情理之中，但卻莫名地覺得，這樣的選擇反而很有赤羽業的風格。
「綾乃呢？你以後想做什麼？」
赤羽業懶洋洋地坐在座位上，伸長了腿，頭向後仰，反過來問她。
同樣的問題。
可花崎綾乃還是答不出來，下意識地按住右手手腕的位置，再次用那句「不知道」來胡亂搪塞過去。
直到現在，E班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有了目標，唯獨只有她和潮田渚的志願紙上，是一片空白。
潮田渚是在猶豫。
而她，沒有志願。
「嗯？沒有志願？」殺老師聞言驚訝地看著坐在他眼前的少女。
花崎綾乃點了點頭，輕聲回答：「是的，沒有。」
敏銳地注意到她說的是沒有，而不是還沒想到，殺老師便問道：「為什麼？」
花崎綾乃低著頭，抓住了制服裙用力地攥著。
整個辦公室一片安靜，許久沒有得到答案，殺老師也不著急催她，在潮田渚之後，她已經是E班裡最後一個來談話的同學了。
「志願這種東西，前提是要有未來才有資格擁有的吧？」花崎綾乃抬起頭，眼眸平靜如水，說話的聲音也很穩，「連未來都不會有的人，現在來談志願，也沒有任何用處不是嗎？」
是的，毫無用處。
花崎綾乃眼神越來越暗淡，在心底默默肯定了自己的話。
說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不在了。
至於自己的未來，那只是奢望而已，還不如乾脆不要想，徒留一個難以實現的希望反而更讓人難過。
一切只是空想罷了。
「綾乃桑，從拒絕暗殺為師開始，為師就能感覺到，你對現在的自己是完完全全否定的，」殺老師頓了頓，「能告訴我理由嗎？」
「老師也有失去過很重要的人吧？」雖然是問句，但卻莫名地被花崎綾乃說出了肯定的感覺。
殺老師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回答：「沒錯。」
「當失去那個人的時候，自己也會隨著這種失去而變化吧？也就是就是說，從那時候開始，大概就已經在迷失自我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這是不正確的，在為師看來，失去，反而也會是一種助力，會讓你重新找到新的方向，也有了新的開始，所以更不應該沉浸在過往中。」
殺老師的聲音沉穩而有力，花崎綾乃不可控制地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滔天的恨意再次湧上心頭，她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不知何時雙手已經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進手心的肉裡，傳來刺痛感提醒著她保持頭腦的清醒。
「那麼，」花崎綾乃音量微微提高，甚至因為顫抖而有些走調，「如果，就是因為你有所得到，所以才失去呢？老師還會堅持原來的想法嗎？」
殺老師還是點了頭：「我並不會因為次序的調換而改變我的選擇。」
「但是我的選擇跟老師的不一樣，」花崎綾乃用很慢的語速說，「我得到了一些東西，卻也因此失去了我的所有，而這種如此沉重的交換，我不接受。」
花崎綾乃現在耳邊只有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她聽到自己無比冷靜地說：「所以，我選擇報仇。」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甚至是我的性命，哪怕同歸於盡，我也要將那個人殺死。」
「我很清楚，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成功與否，我能存活下來的幾率非常低。所以，我沒有考慮過關于未來的志願。」
沒錯，就算上天最後要將我的生命燃燒殆盡，我也一定會在那一瞬間，拉著柳澤誇太郎一起死。
花崎綾乃眼中的冰冷與恨意此刻已經沒辦法掩蓋，從心臟傳來的痛楚逼得她無處躲藏，戾氣不斷滋生，滲透進身體每一處。
在那一切發生以後，她的時間就已經被強行停止了，現在也只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但就算是苟延殘喘，她也要拖著這破敗的身體，將這一切徹徹底底地結束。
「綾乃桑。」
冰涼的觸手突然搭在她的頭上，打斷了她的思緒，讓她不受控制地怔住了。
「為師並不反對你報仇，就像渚君在考慮要不要當殺手，為師也沒有阻攔，我尊重你們的意願。」
「但是恨意，並不足以支撐你的全部，更加無法讓你堅持到今天。你的人生至今為止也許都被痛苦所包圍，而現在，你該抬起頭看看了。」
花崎綾乃愣愣地抬起頭看著殺老師，夕陽橘黃的光線將背對著窗口的他鍍上了柔和的光暈，內心那股極其壓抑的感覺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被他驅散。
「只要你願意，你就能發現，在你的周圍不全是只有那些不好的回憶，還有很多能溫暖你的東西存在著，這些才是能讓你堅持到現在的動力。」
「我想，跟業君交往，就已經能看出你並不是抗拒在它們，相反的，你在渴望著，渴望著靠近溫暖。」
是啊，實際上，在初次相遇時把赤羽業當成是自己的光，本就是非常卑劣的一件事。
哪怕後來喜歡上了他，病態般地追尋他的一切，儘管想要靠近，但花崎綾乃卻更加清楚地意識到——
她不可能擁有他。
那是她永遠無法觸碰到的光芒。
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忘記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能這樣與赤羽業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何嘗不試一試，帶著這些重要的東西，改變你的想法？」
花崎綾乃怔忡住了，不由得跟著重複殺老師的話：「改變……我的想法？」
「沒錯，不是同歸於盡的仇恨，而是懷著要努力活下去的信念，帶著更加純粹的殺意，不讓失去的痛苦成為阻礙你前進的鎖鏈，將它變成動力，勇敢而堅強地活下去。」
殺老師鼓勵的話語像只溫柔的手，輕輕地撫平了她內心所有尖銳的疼痛，也勾起了回憶深處一直被堆積於角落的兩道清晰的聲音——
「Seven，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綾乃，你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
「我……」
花崎綾乃眼中都是迷茫，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活下去？
她能嗎？
「綾乃桑，不要捂住自己的耳朵，聽清楚你內心深處的聲音，那才是你最真實的想法。至於志願，在你有所決定的時候再來告訴為師吧，報仇和對於未來的憧憬，並不是衝突的一件事。」
這是離開辦公室前，殺老師最後對她說的話。
「好慢啊。」
赤羽業散漫地斜靠在舊校舍門口的牆邊，聽到花崎綾乃的腳步聲後，他悠悠地開口。
一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花崎綾乃的眼眶就驀地發紅，視線也逐漸開始模糊起來。
此刻，像是撕扯一般的痛楚在她的內心蔓延，無比酸澀，但是卻莫名地帶著暖意。
她曾經以為自己灰暗的人生不會再有任何改變。
但不知什麼時候，她恍然發覺，自己的身邊已經有了非常溫柔的人在背後支撐著她。
這樣狼狽的她，卻得到了那麼多極其珍貴的寶物。
她是何等的幸運啊。
「綾乃？你、你怎麼了？別哭啊……」
面對一看到自己就突然落淚的花崎綾乃，赤羽業手足無措，連忙上前抱住她，輕輕拍打她的後背以此來安慰她。
「殺老師凶你了？」
花崎綾乃埋在他懷裡用力搖了搖頭，那溫暖的胸膛和好聞的味道讓她不由自主地放下逞強，哭聲漸漸從喉間溢出。
她想活著……
她想活下去……
遇見了赤羽業，遇見了E班，她根本就不想死了啊……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跟他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啊……
「對……對不起……阿業……對不起……」她哽咽著不停地道歉。
對不起，那麼卑劣地把你當作自己的光芒。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差點擅自用堂而皇之的理由逃走了。
赤羽業以為她是在為突然哭出來而道歉，他抿了抿唇，暗橘的眸子裡是少見的溫柔，他用那溫潤好聽的嗓音說：「你要是偷偷躲起來哭，我才會真的生氣吧？」
這下，花崎綾乃徹底失聲痛哭，眼淚止不住地不斷落下，沾濕了他的襯衫。
就是因為你總是那麼溫柔，我才不捨得放開你啊……
我想和你，還有大家，一起努力活下去。
我想要賭一把。
賭一賭我能跟大家一起畢業的機會。
我想要，看到我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可能有些沉悶，但這裡是綾乃妹很重要的轉捩點
chapter 36
夜裡，牆上的時鐘已經緩緩指向十二點半了。
躺在床上的赤羽業放下手中的遊戲機，抬眼看了時間，卻絲毫沒有睡意，反而覺得腹中空空，竟覺得有些餓了。
他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出門去附近的24小時商店買點什麼吃。
深夜的街道已經完全沒有人，四周靜悄悄的，路邊的房子也多數關了燈，慢悠悠地走在這樣安靜而空蕩的路上，赤羽業反而覺得愜意。
「嗯？」
他突然看見了什麼，停下了腳步，快速側身藏在轉彎處的路燈柱後，屏息凝神。
一道熟悉的身影隨後出現了，但並沒有轉入他這邊的方向，而是直直地往前走。
遠遠看去，不難看出那人身形嬌小，穿著長袖外套和短褲，拉上了拉鍊，帶上了外套的帽子。
雖然那人低著頭，但經過路燈時，微弱的燈光將兜帽裡露出來披散兩邊的茶色長髮照得清清楚楚。
這下赤羽業很篤定，那是花崎綾乃。
這麼晚了，她跑出來幹什麼？
赤羽業眯了眯眼，臨時改變了計畫，放輕腳步跟了上去，順便還要注意著不讓自己的影子被前面的花崎綾乃看到。
然而花崎綾乃似乎一點也沒有警惕周圍，只是腳步匆匆地往某個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快，以至於赤羽業也不得不跟著加快了速度。
赤羽業跟著她走到了某條小巷，花崎綾乃卻在巷口突然停了下來，特意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人，赤羽業也反應很迅速地借著吃食小店門口的擺設藏住了身體。
沒有發現異常的花崎綾乃再次邁出腳步往巷子裡走。
赤羽業這才慢慢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著花崎綾乃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裡。
這條巷子，他記得是去「隨緣」的吧？
回想了一下之前在「隨緣」裡，看到掛在木門上一塊白板，上面寫著的營業時間，赤羽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停止營業了。
幾番躊躇，他終於決定跟上去。
他借著夜色隱藏自己的身影慢慢在小巷裡走著，看著花崎綾乃進了「隨緣」之後，他才放鬆下來，悄無聲息地來到甜品店的側面，藏在牆後，等著花崎綾乃再次出來。
等的過程很漫長，赤羽業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他也不是沒想過回去，但他總覺得如果現在就這麼回去，會錯過些很重要的資訊。
一個小時後，開門的聲音引起了赤羽業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從牆角處探頭出去，花崎綾乃正往回去的路上走，這次她的腳步比剛才來的時候放慢了許多。
直到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赤羽業這才準備回去，沒想到這才剛出來，「隨緣」的門就再一次打開了。
雪姨站在門口，臉上還是溫柔的笑意：「業君，在外面呆了這麼久，不介意的話，進來坐坐吧？」
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赤羽業會出現在這裡。
被這麼直接地抓包，赤羽業還是有些尷尬的，但看雪姨淡定的模樣，他還是抬步進去。
進了店裡，他剛一坐下，雪姨就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而她自己則拿著杯紅茶。
她似乎很喜歡紅茶。
雪姨笑語盈盈說：「晚上喝茶怕你回去睡不著，喝水吧。」
赤羽業道了聲謝，望著雪姨，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想問什麼？我儘量回答你，」雪姨頓了頓，戲謔地看著他，「畢竟你都那麼擔心小綾乃了。」
儘量。
也就是說，有些問題她不一定會回答。
但想起自己到這裡來的原因，在心裡權衡了一會，赤羽業決定以比較直白的問題來試探。
畢竟他不太擅長應付她這樣的人，在她面前，似乎連自己散漫的態度也會不自覺地收回。
他想了想，開口問道：「你知道……Grip嗎？」
「啊咧？你們見過他？」
那就是知道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這才循序漸進地說出自己之前的猜測：「那他口中的Yuki，是你嗎？」
這個問題讓她的表情一瞬間有了些變化，她的臉上的笑意終於收斂了不少。
「嗯，是我。」
「那就是說，你也是殺手？」
「沒錯，我的本名叫早川雪，代號Yuki。」
雪姨，不，現在該叫她早川雪了，她回答得很爽快，反而讓赤羽業有些愣。
原來又是一個殺手。
難怪她會知道殺老師的存在。
既然這樣，那她會不會也是來暗殺殺老師的殺手之一？
似乎看透了赤羽業的想法，早川雪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這才笑道：
「安心吧，我對你們的殺老師沒興趣。雖然政*府的確對全世界的殺手都發出了懸賞通告，而且賞金還挺高的，但是……」
她刻意拖長了一些尾音，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小綾乃不讓我接呢，真是遺憾。」
「既然你是綾乃的小姨，那為什麼不跟她一起住？」
雪姨神色有些無奈：「我雖然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但首先，我是一名殺手，如果暴露了我和小綾乃的關係，仇家就會隨時找上門。」
說到花崎綾乃，赤羽業不由得追問：「那麼，綾乃也是殺手？」
曾經殺老師也說過她的攻擊方式有職業殺手的影子，再加上她對於槍的熟悉，實在很難不讓人把她也當成殺手。
「這個嘛……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這個模擬兩可的答案並不滿足赤羽業，他微微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我的確把她帶在身邊當成殺手來訓練，但是準確來說，她的目標，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
「白先生？」
赤羽業立刻就想到了那個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白？」
早川雪嗤笑一聲，握住茶杯的手開始用力，直至手指都發白，之前那種溫柔的氣息完全褪去，她眼神有些發冷，隱隱有了殺意，「他是這麼稱呼自己的？」
似乎只要牽扯到白先生，不管是花崎綾乃還是早川雪，都會失去原本的理智。
「那種傢伙，就是叫作黑也不為過。」
想想白先生對堀部系成的利用，甚至讓E班陷入危險，赤羽業突然覺得她那樣說，也沒什麼不對的。
但是，如果僅僅只是這樣，花崎綾乃也不會拼了性命也要去殺他。
赤羽業忍不住問出口：「他對綾乃做了什麼？」
然而這次他的問題卻沒能得到回答，早川雪輕歎了口氣：「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合適的時機？
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合適的？
氣氛一下沉重了起來。
察覺到早川雪不欲對此多說，赤羽業知道現在再問下去估計也不會得到更多的資訊，他也就順勢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門外？」
只見早川雪很快便換回原來笑盈盈的模樣，她指了指剛才赤羽業站的方向：
「實際上，這裡周圍都有監控噢。不過放心吧，只有我看到了，小綾乃沒注意到這個。」
頓了頓，她又道：「悄悄跟到這裡，還等了那麼久，想必很擔心小綾乃了吧？真是溫柔啊業君。」
被這麼直白地調侃了，而且物件還是女朋友的小姨，赤羽業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微妙的感覺。
「好啦，時間不早了，你明天也要上學吧？好孩子就要早點休息，不然明天被小綾乃發現了，我可不幫你噢。」
早川雪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像是哄小孩一樣的語氣，但是赤羽業卻不覺得討厭，他能感覺到其中的善意。
向早川雪道了別，赤羽業回到了家，躺在床上，雙手墊在腦後。
雖然今晚得到的信息量並不多，但卻也需要他消化一段時間了。
赤羽業閉上眼慢慢在腦海中整理著思緒。
剛才他刻意沒有問起花崎綾乃到這裡來幹什麼，既然早川雪會把自己叫住，就擺明瞭要用這些回答來轉移他的視線，他也就順著她的意思以此做了個交換。
但這並不代表赤羽業真的就這麼被她不動聲色地帶跑。
他用已知的資訊來理順之前的事情，然而還是有許多地方是還沒解釋得通的。
算了，先不想了。
赤羽業輕歎了口氣，放棄繼續深思的打算。
他拿起手機，發現螢幕上多了條簡訊——
「晚安。」
發送人是花崎綾乃，時間是……
一分鐘前。
這傢伙已經回了家很久了吧？居然到現在都還沒睡！？
「？」
他發了個問號過去，沒想到得到了秒回。
「阿業還不睡嗎？」
懶得不停地打字，赤羽業直接一個語音聊天撥了過去。
語音立刻被接起，聽筒裡傳來花崎綾乃的聲音：「阿業？你還沒睡嗎？」
「我在玩遊戲。倒是你，平時不是早就睡了嗎？」
他裝作什麼不知道，很平常地跟花崎綾乃聊起天來。
「有些睡不著。」
「為什麼？」
「……因為你晚飯之後拉我看了驚悚片。」
赤羽業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甚至已經想像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模樣有多麼委屈了。
腦海一瞬間閃過了什麼，赤羽業似乎想起了點東西。
剛才在跟蹤花崎綾乃的時候，經過很暗的地方時她總是走得特別快。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想到這裡，赤羽業不由得笑得更歡了。
他覺得這個梗大概是真的過不去了。
在看那部電影的時候，哪怕是鬼魂突然冒出來的情節，她也一點表情都沒有，他還有些失望，沒能看到她害怕的樣子，沒想到其實心裡還是挺怕的嘛。
慫包綾乃。
怕成這樣還要一個人這麼晚出門走夜路，赤羽業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
「……不准笑。」
電話裡花崎綾乃的聲音有些失真，卻依舊能聽出她有些惱羞成怒。
想到她睡不著是自己造成的，多少也得做點補償，於是赤羽業輕咳一聲，稍微收斂了一些：「嘛，你要是怕，那就不要掛，我陪你？」
微微低啞的聲音帶著笑意，更像是在哄她。
躺在床上的花崎綾乃只覺得貼著手機聽筒的耳朵一陣酥麻，她不禁把紅通通的臉埋到被子裡。
嗚……要不要這麼撩！
「綾乃？」
手機那邊再次傳來赤羽業的呼喚。
花崎綾乃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好。」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隨意聊著天，直到赤羽業沒再得到回應，代替的是耳邊傳來的清淺的呼吸聲，他這才掛斷了語音，也閉眼睡覺了。
不知何時，月光從窗戶傾瀉而入，灑在熟睡的少女身上，她抱著被子，微微上揚的唇角昭示著她此刻的好眠。
chapter 37
說到秋天，最讓椚丘中學的學生們期待的，就是一年一度的學園祭了。
椚丘中學的學園祭與普通的不一樣，在這期間學生的營業率都會直接成為日後求職的履歷表上的一大亮點。
也就是說，這幾乎就是一個小型社會的形成，有的學生的經營手段甚至讓社會人也自愧不如。
A班已經由淺野學秀出面與企業簽下了合同，並且要求E班也要參加學園祭。
「欸？我幫忙料理？」
花崎綾乃有些吃驚，她還以為自己會被分到採食材的那一組去呢。
「業說你的廚藝不錯，所以一起來料理組幫忙吧。」村松拓哉這麼說道。
一旁的赤羽業調皮地朝她吐了吐舌。
於是花崎綾乃便答應了下來。
在學園祭前一周時間，料理組的幾個人就不斷試著用山間的食材來研究出新料理，忙得昏天暗地，連舌頭都試得快失去味覺了，這才將菜單決定下來。
終於到了學園祭第一天，客人並不算多。
沒想到，之前修學旅行碰到的那一群不良高中生卻來到了這裡，還揚言要用差評來拉低E班的營業率，不過到最後還是被碧琪老師用美人計將他們迷得暈暈乎乎的。
「姐姐姐姐！」
在室內幫忙的花崎綾乃聽到了小孩子的呼喚聲，還沒等她出去，兩個孩子已經自己鑽到這裡面來了。
是勇太和繪裡。
「勇太、繪裡，你們怎麼來了？」
花崎綾乃忙放下手中的食材，洗了洗手，蹲下來與他們平視。
「來吃東西！」
兩個可愛的孩子脆生生地回答得很整齊，花崎綾乃忍不住笑了出來，柔聲道：「你們先出去等，我們給你們做，好不好？」
他們答應了，這才乖乖地出去坐著。
等村松拓哉做好了橡子蘸面，花崎綾乃便逐一端出去給他們。
「姐姐，我告訴你哦！」
在開吃之前，繪里拉了拉她的圍裙，她也就順勢彎下腰，讓繪裡能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
繪裡似乎很喜歡這樣跟她分享小秘密。
「勇太現在天天帶著繪裡一起玩，繪裡很開心，謝謝姐姐。」
說罷，繪裡在她臉上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花崎綾乃有些愣，但很快又笑著摸了摸繪裡的頭。
孩子們都吃得很開心，走之前還說要E班的同學下次再去找他們玩，大家都答應了。
看樣子，這下應該能歇一會了。
花崎綾乃看了看周圍的客人都已經在埋頭吃著，便回到室內。
不知什麼時候，她聽到不破優月幾個女生議論紛紛，說是之前在南方小島裡迷上了女裝潮田渚的那個叫作勇次的男生，來找潮田渚了。
見幾個女生都在外面看八卦，花崎綾乃也就順勢將做好的料理直接端出去給客人。
然而，當她出去的時候，卻看見不遠處中村莉櫻和赤羽業兩個人都拿著白板，向草叢處舉著。
那應該就是潮田渚和那個男生在的地方。
只不過……
花崎綾乃腳下頓了頓，眼中閃過了些什麼，最後還是移開了視線回去繼續幫忙。
花崎綾乃再也沒有出來過，直到黃昏時眾人都要回家了，這才背上書包走出舊校舍。
「啊咧，綾乃怎麼不等我？」
赤羽業很快從後面趕了上來，與她的手十指相扣。
花崎綾乃抬手拿出手機，以此不動聲色地輕輕掙脫了他，聲音與平時無異：「抱歉……一時忙起來就忘了。」
「居然這麼說，綾乃真過分啊……」赤羽業玩笑般地感歎。
然而這一路上，花崎綾乃都沒怎麼說話，赤羽業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綾乃。」他抓住了花崎綾乃的手腕，花崎綾乃不得不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怎麼了？」赤羽業皺了皺眉，走到她面前直視著她。
花崎綾乃此刻抿著唇，嘴角微微下垂。
赤羽業知道，那是她不高興的表情。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周圍不時有人經過，還會頗為奇怪地看他們一眼。
注意到這些，花崎綾乃輕歎了口氣，說：「先回去吧。」
正好她可以趁這段時間整理一下情緒。
她明白自己現在這樣對赤羽業一點也不公平。
回家後幾乎是一坐下，赤羽業就抓住了她，不讓她再有藉口逃脫。
「你怎麼了？」他問道。
花崎綾乃抬眼對上他的視線，腦海就浮現出他和中村莉櫻默契地捉弄潮田渚的畫面。
她又忍不住在內心責怪自己，不知不覺就變得越來越貪心了，明明清楚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可心臟不斷傳來酸酸澀澀的感覺，還是讓她覺得難受。
花崎綾乃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下頭看向一邊，用很微弱的聲音說：
「下午的時候，我看到你和莉櫻……」
然後她立刻就緊張地道起歉來，「對、對不起，我知道這是我的問題……我——」
聞言，赤羽業不由得笑了出來。
搞了半天，原來這傢伙是在吃醋。
他伸手輕輕捏了捏花崎綾乃的臉，用當初她對他說的話來問她：「綾乃，你是在吃醋嗎？」
花崎綾乃有一瞬間愣了神，於是更加慌張了：「對、對不起，我、我會控制好的！」
看她這個好欺負的樣子，赤羽業計上心頭，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壓低了嗓子，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隱隱有些無辜：「我明明只是戲弄渚君而已，綾乃竟然會這麼看我，真是讓人傷心啊。」
花崎綾乃心中愧疚更甚，她也沒細想，將腦海未經過濾的話直接一股腦地脫口而出：
「對不起阿業，我、我可能太喜歡阿業了，明明說過阿業怎麼樣我都會喜歡，但是因為阿業對我太好了，不知不覺我變得貪心了，我……我會努力控制自己的，你不要難過……」
本來只想捉弄她的赤羽業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下子他也有些愣，藏在發間的耳廓迅速染上了紅色。
赤羽業撇開視線，將拳頭擋在唇前輕咳一聲，不自在地開口說：「別突然就告白啊……」
「對、對不起……」
又得來她無比緊張的道歉。
這回赤羽業終於沒轍了，誰讓這傢伙不經逗。
歎了口氣，赤羽業將她帶進懷中：「別動不動就亂道歉啊，你又沒錯。」
「但、但是——」
「我剛才是逗你玩的。」
等等……居然是逗她玩的嗎？！
花崎綾乃有些懵圈了。
「你——」
她正欲說什麼卻聽見赤羽業神色有些不自在，暗橘的眸子似乎藏著什麼，他支支吾吾地說：「嘛，那什麼……抱歉。」
她是不是……聽錯了……？
居然不是怪她太粘人了？
「阿業……」
花崎綾乃淚眼汪汪地抬起頭看他。
赤羽業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你哭什麼？」
「嗚……阿業真好……」
這樣都不責怪她。
「我說，」赤羽業頗為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作為女朋友，你也差不多學著任性一點了吧？」
「欸？」
這讓花崎綾乃有些不知所措，還未等她消化那句話，下一秒她就聽到赤羽業說——
「就算總是那麼聽話，我也不會讓綾乃輕易就逃掉懲罰的噢。」
懲、懲罰？！
想起那天夜裡自己說錯話被赤羽業「懲罰」的那一幕，她的臉就轟的一下炸紅了。
天啊！
求個人救救她！
她竟然會覺得，那時候在路邊的燈光下，閉著眼擁著自己親吻的赤羽業看起來特別——
秀色可餐。
要命了……
再這樣下去，她感覺自己真的要把持不住了啊！
「那、那個……阿業……你別說了，我、我不吃醋了。」
她低著頭，聲音細如蚊呐。
「嗯？」
赤羽業只發出了一個音節，等待她下一句話。
但他沒想到的是，花崎綾乃再次語出驚人：「阿業……你、你再這樣，我、我要忍不住了！」
「……」
然而赤羽業還是赤羽業，段位終究還是比花崎綾乃的高，儘管聽到這種話，也很快就淡定了下來。
他忽然挑起花崎綾乃的下巴，笑得邪魅，嗓音有些低啞而好聽：「那不如說說，你忍不住要做什麼？」
為、為什麼要勾引她！
花崎綾乃掙扎了一番，終於打算順從自己的內心，她鼓起勇氣，慢慢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而赤羽業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樂見其成，於是便一動不動地等她靠近。
花崎綾乃緊張得臉都憋紅了，她已經感覺到赤羽業溫熱的呼吸。
然而就在兩人幾乎要親在一起的時候，花崎綾乃卻突然退縮了，她一下子往後退，滿臉通紅得頭頂都快冒煙了，眼神閃躲連看也不敢看他。
花崎綾乃顫抖著聲音：「對、對不起！」
強吻阿業什麼的，雖然已經肖想過無數次，但現實裡她根本做不到啊！
赤羽業反倒一臉淡定，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樣。
「綾乃真是個慫包啊。」他說。
「哪裡——」
花崎綾乃瞪大了眼，正打算反駁，卻被赤羽業上前堵住了嘴。
碧琪老師的吻技課已經教了那麼久了，花崎綾乃卻連親他都不敢，不是慫包是什麼？
第二天，E班的料理莫名奇妙地在網上火了，而且還有電視臺的人來採訪，突然間就吸引了好多顧客來到後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據小律的調查，原來之前的那個叫勇次的男孩子，在網上是個有名的美食博主，他強烈推薦了E班的料理，於是為E班帶來了好多顧客。
這下，服務組的人不斷為客人點單，裡面的料理組忙得馬不停蹄，幾個主廚更是一直都沒時間停下來歇息，採食組來來去去地不斷採摘食材送過來。
就在採食組打算往更深的地方去採摘食材的時候，殺老師卻突然叫停了，他說：
「這些食材都是大自然的恩惠，要是採摘過度，就會破壞這座山的生態平衡。」
於是乎，E班的料理店在第二天只經營了半天就關門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大家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能做到這樣的成績，已經是很好的了。
花崎綾乃松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持續了半天不停地切菜然後準備好每一份食材的煮前調味，她和其他人一樣，累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是她卻很喜歡這種忙碌，讓她真真正正地感受到，跟別人合作是一件多麼愉快的事情。
對她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充實。
chapter 38
距離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的時間還剩下一周，這是這一年裡的最後一次考試，大家都不免收起了心思打算努力一把。
這天傍晚，E班大半的同學一起說說笑笑地從後山下來。
「啊咧？那是淺野同學？」茅野楓眼尖地發現了不遠處倚著牆柱的男生。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看著淺野學秀朝他們走來。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我有事要拜託你們。」
淺野學秀神情嚴肅：「我希望——」
「你們能幹掉那個怪物。」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不是指實體層面上的幹掉，而是……幹掉他的教育方針。」
說罷，頓時一片安靜，眾人都被他的話震驚了。
花崎綾乃看向淺野學秀的眼神有些複雜，她沒想到淺野學秀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矢田桃花不由得脫口問道：「教育方針什麼的……這要怎麼做？」
「很簡單，我希望這次期末考試，你們E班能獨佔上位。當然我會是第一名，但優秀的學生或成績都毫無意義，只有展現出你們這樣的垃圾也能碾壓A班的事實，才能破壞理事長的教育方針。」
至於這樣做的原因，其實是因為現在的A班已經變成了地獄，他們憑藉著對E班的恨意，被理事長逼迫進行超出極限的學習。
「他們升上高中以後還會是我的棋子，但跑偏的棋子，是無法好好服務支配者的。」
「敗北偶爾也能讓人清醒。」
「所以請務必讓我的同學和父親，嘗到正確的敗北。」
淺野學秀彎下了腰鞠躬，雖然言語間毫不掩飾他的傲氣，卻更加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誠懇。
雖然之後赤羽業上前對他毫不留情地嘲諷了一頓，但E班眾人還是表示，會全力以赴。
就在雙方達成共識，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花崎綾乃這時卻扯住了赤羽業的袖子輕聲道：「阿業，你先回去吧。」
赤羽業心領意會，雖然有些不爽，卻還是揉了一把她的頭，跟著E班的人一起走了，還能聽見寺阪龍馬嘲諷赤羽業的聲音：「喂，業，這樣放女朋友去見情敵，你的心挺寬啊？」
「哈？想打架嗎？」遠遠傳來赤羽業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又不傻，當然是弄清楚淺野學秀不可能成為情敵才放花崎綾乃過去的啊。
花崎綾乃看向淺野學秀，後者沒有多言，兩個人都很默契地一起走到不遠處的臺階上坐下。
「你這樣做，理事長會很生氣的吧？」
花崎綾乃率先打破了沉默。
淺野學秀勾了勾唇，應道：「啊，肯定會吧，但我又不怕他。」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側頭看著淺野學秀，雖然眼中的那股傲慢還在，但他卻是在真心地擔憂著自己的同學。
「學秀，變了。」她不禁感歎。
那樣驕傲自負的一個人，竟然放下了對E班所有成見，向他們低頭。
淺野學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是什麼？我什麼時候變過？」
「不，」花崎綾乃果斷搖搖頭，直視他的雙眼，「現在的學秀，找到了好朋友，也學會擔心別人了。」
「一直被我擔心的那個笨蛋，好歹也有點自覺吧？」淺野學秀久違地抬手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得到她不解的眼神。
「我？」
「嘛，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但是進了E班之後，你是真的改變了。這樣，我多多少少也放心一點了。」
提到E班，花崎綾乃的眼神不由得變得柔和，她抿嘴笑著：「嗯，E班很好。」
看到她的笑容，淺野學秀愣了愣，又重新笑了：「果然，變了很多呢。」
「學秀，一直以來，謝謝你。」
花崎綾乃認真地看著他。
淺野學秀知道她在指什麼，看著她現在這樣子，心下也不禁感慨萬分。
現在的花崎綾乃，性子終於活潑了不少，想必，E班大概對她的影響真的很大吧。
「啊。」他笑著應道。
「這個給你。」
花崎綾乃抓過他的手，往他的手心放了什麼。
淺野學秀低頭一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糖？」
「嗯，鼓勵學秀的，加油。」
說起來，小時候她就很愛吃糖，明明他才是當哥哥的那個，但每次淺野學秀考試之前，她都會按響他家的門鈴，在他手心裡放上兩顆糖，說是鼓勵他，就像哄小孩子一樣。
現在過了這麼多年，她這個習慣還是沒變。
「謝了。」
雖然自己從小到大都不愛吃糖，但是這是她的心意，淺野學秀還是會好好收下的。
「說起來，最近怎麼樣？」
「啊……還是那樣，理事長不讓我去上課，但我還是時不時就要回學生會處理事務。」
「學秀真的好忙……」
「不然怎麼讓他們當我的棋子？」
隔了那麼長時間，終於打破了隔閡，兩人又久違地放鬆閒聊了一會。
花崎綾乃這才站起來，說要回去了，淺野學秀點頭說好，他還有些事情要回學生會，就不跟她一起走了，於是花崎綾乃就與他道了別。
「綾乃。」
沒走遠幾步，花崎綾乃的身後傳來淺野學秀的聲音。
她轉過身，還沒開口問，淺野學秀就笑著說：「就算赤羽是你的男朋友，期末考試我也不會放水的。」
花崎綾乃聞言眨了眨眼，彎眸笑道：「好。」
這是兩年來，她和淺野學秀第一次完完全全放輕鬆的談話，不管是她還是淺野學秀，都為對方的改變而感到由衷的高興，想到這裡，花崎綾乃的步子也輕快了不少。
「好慢啊。」
花崎綾乃剛走出校門，一旁就傳來了赤羽業抱怨的聲音。
「欸？阿業？你怎麼在這裡？」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眼睛微微睜大，「難道說，你一直在等我嗎？」
「不然呢？難道我等淺野？」赤羽業伸手拉起她的手，兩人慢慢地走回去。
「阿業。」
「嗯？」
「謝謝你等我。」
「我只是怕有人忘了回家。」
赤羽業似有若無地瞥著她，像是意有所指。
花崎綾乃捕捉到他話音那隱隱約約的酸意，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他，眼中染著笑意：「阿業，你在吃醋嗎？」
「什——我才沒有。」
話雖如此，但花崎綾乃仍然發現赤羽業的耳根有些紅。
「那……回家吧。」花崎綾乃也不戳穿，拉著他的手緊了緊。
「嗯。」
在那之後，E班就投入了緊張的複習之中，大家都一心撲在學習上，不僅是為了和淺野學秀的那個約定，更是要為了殺老師和這一年的E班生活，給自己一份完美的答卷。
花崎綾乃無比苦惱地咬著筆頭，臺上的磯貝悠馬正在教授做社會題目時的技巧和可能會出的題目。
社會什麼的……她是真的記不住啊……
為什麼要有社會這種東西啊……
「啊咧，綾乃還是做得那麼慢啊。」
赤羽業探頭看了眼她的習題，大概只做了一半，而赤羽業早在磯貝悠馬講了幾個重點技巧後就很順利地做完了。
「唔……」花崎綾乃有些焉了，雖然磯貝悠馬講得已經很生動了，但她就是怎麼都沒辦法記住。
「欸……這裡磯貝不是剛剛講過了嗎？」
「！」
赤羽業的聲音冷不丁地響在耳邊，花崎綾乃被嚇了一跳，原來赤羽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凳子挪到她旁邊了。
「看這裡，有關鍵字眼……」
赤羽業一邊講一邊握住她抓著筆的手，在題目上圈了幾個字。
突然縮短的距離讓花崎綾乃甚至能感覺到赤羽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朵上，兩個人挨得很近，赤羽業幾乎是靠在她的肩膀處講的。
只要她微微側頭，就能看到赤羽業近在咫尺的臉。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很不合時宜，但她還是忍不住滿臉通紅。
好、好、好近啊……
突然她的臉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花崎綾乃猛地回神。
「我說，一會我講過的你要是記不住的話，我會有懲罰噢。」
赤羽業不緊不慢地收回手，輕飄飄地威脅道。
懲、懲罰？！
花崎綾乃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紅著臉慌慌張張地將剛剛赤羽業講過的那道題的答案寫下來。
接下來就像開了火箭加速一樣，有了赤羽業監督她，花崎綾乃的社會很快完完整整地背了下來並且把習題都做好了。
「幹得不錯。」
赤羽業獎勵性地揉了揉她的頭，隨後拿起數學課本，往講臺上走，接下來是他教大家數學的時間。
沒錯，這是殺老師的主意，除了正常的上課之外，他讓同學們互相教授拿手的科目。
一周下來，同學們不但對知識有了更深的理解，還增強了團隊合作意識。
雖然理事長將題目範圍改得擴大了很多，但最後大家的期末考試還是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全員都如殺老師所說，考進了前五十名，赤羽業甚至超越了淺野學秀，以五百分滿分位居第一。
花崎綾乃悄悄瞄了瞄赤羽業，猶猶豫豫地開口喚道：「阿業……」
「嗯？」赤羽業漫不經心地回了她一聲。
此刻他坐在沙發上，而花崎綾乃則被他抱在懷裡盤腿坐著。
「那、那個……雖然考完試了放鬆一下是對的，但是……」
花崎綾乃苦著臉看著螢幕上清一色的驚悚片，小心翼翼地扭頭對他說：
「能不能不要看驚悚片？」
赤羽業惡劣地反問：「為什麼？你不是不怕嗎？」
「我……」花崎綾乃沒辦法反駁，腮幫子卻不自覺地微微鼓了起來，「我不要。」
「欸……」赤羽業意味不明地拖長了尾音，手上的遙控器按下了螢幕另一頁的遊戲，然後另一隻手從茶几上拿來手柄遞給她，「不過誰說要看驚悚片了？」
花崎綾乃臉都憋紅了愣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這本來就是她先入為主，而赤羽業的確沒有說過要看電影還是玩遊戲。
好氣……
但還是要忍著。
低頭看了她氣鼓鼓的樣子，赤羽業不由得想起那天夜裡她偷溜出去的時候那副害怕的模樣，光是想想赤羽業都覺得好玩。
不過這傢伙那天到底去幹什麼了？
赤羽業雙手環著花崎綾乃的腰，下巴靠在她頭頂，就著這個姿勢和花崎綾乃對戰。
雖然他是看著螢幕，腦子裡卻在不斷思考著各種可能性。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
風雨欲來。
chapter 39
「新年參拜？」
赤羽業聞言不由得有些愣，停下了手裡遊戲手柄的操作。
躺在床上的花崎綾乃聽著電話另一邊傳來隱隱約約的遊戲音效，緊張得隨手揪住了被子，說話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變弱了：
「嗯……因為一直沒有去過，想要跟阿業一起去……所以阿業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爽快地按下了退出，赤羽業關掉了遊戲，拿起身邊還處於擴音狀態的手機，那裡傳來了花崎綾乃略微有些失真的聲音。
「噗，」聽著她小心翼翼的語氣，赤羽業噴笑出聲，他取消了擴音，將手機聽筒貼在耳邊，笑道：「我說，你在猶豫什麼？」
「我……會不會打擾到你了？」
她擔心自己會打擾到赤羽業的遊戲時間，畢竟昨天他才買了個新遊戲，揚言要兩天之內將這個遊戲快速通關。
「你是笨蛋嗎？腦子裝的都是水嗎？」赤羽業挑起眉毫不猶豫地吐槽她，「為什麼你會覺得遊戲比你重要啊？」
「我……」
「明天晚上我來接你。」
赤羽業極其迅速地打斷了她將要說的話，按照他的經驗，這傢伙絕對會說些喪氣話。
「嗯、嗯……那……晚安。」
「晚安。」
花崎綾乃抱著手機，耳邊不停地迴響著赤羽業那句「為什麼你會覺得遊戲比你重要啊」，她翻了個身，笑容不自覺地在她臉上綻開。
阿業說，她比遊戲重要！
她裹著被子在床上打了兩個滾，興奮的情緒把睡意都驅走了，花崎綾乃乾脆彈起來，打開衣櫃開始思考明天晚上穿什麼衣服比較好。
這套……還是這套？
花崎綾乃糾結地看著床上好不容易搭配出來的兩套衣服，頓時沒了主意。
她的衣服很少，但最近經常跟班上的女生們一起約著去逛街的時候買衣服，衣櫃裡反而多數都是她們為她挑的。
於是她決定將這兩套拍下來發給女生們，請她們幫忙決定一下。
「左邊！綾乃超適合可愛系！」——茅野楓。
「附議！而且男生一般都穿深色系，白色外套的話很大幾率會跟業君情侶裝喲~」——矢田桃花。
「噢——！情侶裝好評！」——中村莉櫻。
嘛……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就左邊那套吧？
經歷了期末考試之後，理事長來到了舊校舍，還帶來了推土機，以解雇書來要脅，說是要與殺老師比賽，假如殺老師輸了，舊校舍就要被剷除。
但最後，還是殺老師贏了，還護住了理事長不讓他受傷。
理事長終究解開了往事的心結，與殺老師和諧相處。
E班也真正被理事長所接納，至少理事長已經不會千方百計地阻撓他們了。
而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已到了這一年的尾聲了。
除夕的這天晚上，花崎綾乃顯得無比緊張，她站在鏡子前看了許久，還是覺得不夠好看。
叮咚——
家裡的門鈴忽然響起。
來了！
花崎綾乃深吸一口氣，對著鏡子前的自己說了一句加油，然後匆匆忙忙地跑出去開門。
「喲，晚上好啊綾乃。」赤羽業隨意地抬了抬手向她打招呼。
「晚、晚上好。」
兩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花崎綾乃悄悄地瞄了眼赤羽業。
他穿的是黑色的長風衣，正好與花崎綾乃的白色相反，這就很準確地應驗了矢田桃花所說的情侶裝了。
情、情侶裝……賽高！
花崎綾乃在心裡歡呼一聲，還默默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就感覺自己臉上一片燥熱。
再繼續往上看，是赤羽業棱角分明的側臉，他脖子上圈著的，正是幾天前她送給他作為生日禮物的那條圍巾。
花崎綾乃將臉縮在圍巾裡，這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偷偷揚起的嘴角了。
好開心。
「綾乃，偷看也太明顯了吧？」
赤羽業突然側頭看她，眼裡染著幾分笑意，調侃道。
「什、什麼偷看……我沒有……」
猝不及防地被直接抓包，花崎綾乃慌了手腳，她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四處張望著，神色閃爍。
那心虛的模樣讓赤羽業忍俊不禁。
「冷不冷？」
「欸？不、不冷——」
話題的突然轉移讓花崎綾乃還沒反應過來，而右手已經被赤羽業不容分說地牽住，並且與之十指相扣。
「說謊，手都是冰的。」
赤羽業順勢就著這個動作將她的手放到自己風衣的口袋裡，兩人的距離一下子就縮短了。
他的口袋瞬間阻隔了寒風，令人安心的暖意不斷從赤羽業的手傳來，花崎綾乃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手上的冰涼都因赤羽業的溫暖而逐漸消退。
她低下了頭，耳尖紅得不得了，細聲囁嚅道：「謝謝……」
除夕夜許多人都會選擇來到神社，打算十二點一到，就為新的一年而參拜。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神社裡人潮湧湧，人們紛紛開始排隊了，雖然還未到午夜十二點，但這裡似乎已經被染上了新年的氣氛。
兩人洗乾淨手之後也排到隊伍裡，閒聊著度過時間，等待十二點的到來。
須臾，花崎綾乃抬手看了看手錶，還有十秒。
不想這麼浪費了這些時間，她想了想，扯了一下赤羽業的衣袖，無比認真地直視著赤羽業的雙眼，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阿業，這一年裡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心中估計已經到了十二點，花崎綾乃又彎眸笑道：「新年快樂。」
謝謝這一年能讓我與你真正相遇。
謝謝你把那麼多溫暖帶到我身邊。
微弱的燈光下少女仰起白淨的小臉笑著看他，眼眸彎彎，隱隱閃著細碎的光，聲音軟糯。
看得赤羽業有一瞬失神，很快也勾起唇回道：「新年快樂。」
隊伍終於排到兩人上前參拜，花崎綾乃學著赤羽業的動作將錢放進箱子裡，搖鈴之後拜兩次手，然後再拍兩次手，兩人開始祈願。
花崎綾乃偷偷瞄了瞄赤羽業的側臉，這才抿唇笑著閉上了眼。
她許的願望似乎很簡單，但對她來說卻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事。
參拜完以後，赤羽業又帶著花崎綾乃去抽籤，預測來年的運氣。
見赤羽業如此熟悉這裡，花崎綾乃不由得好奇地問道：「阿業以前經常來嗎？」
「嘛，父母去旅行之前新年也是會來參拜的。」
說著，他們同時打開了抽到的簽。
赤羽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大吉，便抬頭準備問花崎綾乃，卻發現她盯著手裡的簽在發愣，神情有些不對勁，於是赤羽業也上前看了看。
大凶。
「嘛……不好的簽掛在那邊就會不靈了。」
「嗯、嗯……」
直到將簽紙綁到指定位置的繩子上，花崎綾乃腦中仍是剛剛所看到的簽文——
即便現在看起來安樂，還是會在心中留著憂慮。
內心搖擺不定的話會連想要做的事情也無法辦到。
就算想逃離危險的事情，不好的事還是會發生。
願望：很難實現。
疾病：很危險。
……
花崎綾乃垂下眼簾，掩下眸中那抹異色。
這種事情，她也知道啊……
但是……
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赤羽業乾脆抓過她的手，將自己的簽紙啪地一下放到她的手中。
她被赤羽業的動作驚到了，猛地回神。
「阿業？你這是——」
「那麼擔心的話，我的運氣給你。」
花崎綾乃微微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對上赤羽業含笑的目光，手裡的簽紙還隱隱帶著赤羽業的溫度，讓她覺得無比灼熱。
此刻，她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內心在顫抖著祈禱。
神明啊……
如果你能聽見的話。
拜託了，請你實現我一個細小的願望。
事到如今，我已經什麼都不害怕了……
只是……
她忽然覺得眼眶在不斷發熱，低下頭眨了眨眼，她啞著聲道：「謝謝你，阿業。」
赤羽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走吧。」
「嗯。」
兩人買了繪馬，準備在上面寫些什麼。
赤羽業很快就寫好了，正等著花崎綾乃寫完，一起掛上去。
花崎綾乃寫得很認真，看上去似乎真的很希望自己的願望能夠成真。
「好了嗎？」
赤羽業朝她伸手。
「嗯，謝謝。」
花崎綾乃將手中的繪馬放到他手裡。
雖然赤羽業沒有偷看的念頭，但畢竟是一起掛上去的，綁的時候還是會不經意瞥到上面的字。
他瞳孔猛縮，手上打結的動作變得有些僵硬，赤羽業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陡然狠狠地揪住，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發涼。
這是……什麼？
「阿業？」
「走吧。」
赤羽業面不改色地牽起她的手放進口袋裡，內心卻被掀起了驚濤駭浪。
兩人相顧無言地走出神社，因為是新年，所以儘管是深夜，街道上倒是比往常多了不少人。
「綾乃，你看。」赤羽業突然發聲。
「唔？」
哢嚓——
花崎綾乃一抬頭，還沒來得及反應，赤羽業就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手機的攝影鍵。
「欸？！」
他的動作太快以至於花崎綾乃都懵圈了。
赤羽業笑得很是得意，將手機螢幕亮給她看，他不但拍了照，還非常迅速地設成了屏保——
這是兩人第一張合照，照片裡帶著笑意的赤羽業摟著她的肩，而花崎綾乃是一臉茫然的模樣，畫面卻意外地和諧。
「阿業……你偷拍……」
「我叫了你抬頭的，所以不算偷拍。」赤羽業笑得狡黠，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狡猾……」
「是嗎？那再來一張？」
哢嚓。
又是手機快門的聲音響起。
花崎綾乃再次懵了：「阿業，你……」
「啊，抱歉~不小心只拍到了綾乃。」
「你故意的吧……」
「沒有噢。」
猶豫了一會，花崎綾乃慢吞吞地開口：「合照……發給我。」
「是是~」
仔細端詳著手機上剛剛收到的照片，花崎綾乃極其珍重地將它也設成了屏保，沒發現一旁的赤羽業正在偷笑。
兩人牽著手慢慢地漸行漸遠，花崎綾乃只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神明啊……
假如你真的能聽得到的話……
拜託了，請實現我一個願望。
現在的花崎綾乃，除了必須要報仇以外，已經沒有什麼執念了。
只是，只有這一個願望，在內心無比強烈地想要被實現。
神社裡，屬於花崎綾乃的那一塊繪馬上，黑色的字跡秀氣而工整，語氣無比虔誠——
「如果可以的話，拜託請讓我多活一段時間。」
「至少，讓我能和阿業還有E班的大家一起畢業。」
chapter 40
空氣中伴著絲絲焦灼的氣息，此刻課室裡嚴肅的氣氛更像是風雨欲來的平靜，讓人焦躁不安。
就在不久之前，在班裡一直處於輔助位置的茅野楓，突然亮出了觸手攻擊殺老師。
誰也沒有想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總是帶著笑容的女孩，實際上曾是個最有潛質的童星。
也就是說，與E班眾人相處時，她都是用精湛而完美的演技忍受著觸手的折磨，控制自己的殺意，不讓任何人察覺。
肆意地揮舞著觸手的茅野楓眼神變得極其瘋狂而詭譎，她笑著告訴氣喘吁吁的殺老師，茅野楓只是個假名字，她真正的名字，是雪村亞佳裡。
一旁的花崎綾乃聽到這個名字，手指顫了顫，臉色也不可控制地蒼白起來。
雪村……亞佳裡？
雪村……
亞久裡姐姐……
她是雪村亞久裡的妹妹……
「殺老師，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
看著手機裡關於茅野楓以前的報導，三村航輝終於向殺老師問起關於他的過去。
「已經花了那麼長時間建立起了信賴關係，我們再也不會懷疑殺老師了啊。」
連磯貝悠馬也很堅決地說：「如果不告訴我們的話，大家都不會接受現在這種狀況的。」
E班眾人都等著殺老師的回答。
而殺老師沉默了許久，這才緩緩開口：「好吧，不過在此之前，要等全班同學都在場才可以。」
這時，殺老師的手機忽然響起，那是茅野楓的短信，讓他於今天晚上的七點，到後山的草原去。
這樣的情況，E班的同學們當然都會跟著去了。
「阿業。」
花崎綾乃突然停下腳步叫住了赤羽業。
「嗯？」赤羽業回頭看她。
她說：「你先走吧，我一會就過去。」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嗯，我很快就追上來。」
聽到她這樣說，赤羽業雖然有些不放心，但還是先與眾人一起走了。
花崎綾乃靜靜地站在課室裡，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拿出手機按下了一個號碼，撥通。
她低下了頭，一片陰影打在她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嘟嘟幾聲長音後電話被接通，花崎綾乃開口：「喂……」
當花崎綾乃趕到後山的草原時，茅野楓也正好對殺老師展開攻擊。
堀部系成很快指出，茅野楓才全力戰鬥了十幾秒，觸手已經開始侵蝕她的精神了，這樣下去，不管茅野楓的復仇是否成功，戰鬥結束之後，她都會死。
茅野楓，會死。
這句話宛如一根針狠狠紮在花崎綾乃的心上，她不由得握緊了拳。
為什麼……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活著不是很重要的事嗎？
至少……
對於亞久裡姐姐來說，她更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好好的啊。
雖然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她願意相信殺老師。
那樣一個珍惜一切生命的人，不會殘忍地殺害亞久裡姐姐。
但是……
花崎綾乃抬頭看向那已經陷入癲狂狀態不斷叫著「去死」的茅野楓。
她卻同樣理解茅野楓這樣的做法。
在被殺老師擺正之前，她又何嘗不是將自己的生命作為報仇的代價？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茅野楓想要報仇的心情。
「同學們！」
殺老師的殘影突然出現，嚇了眾人一跳，然而不等他們緩過神來，殺老師又說：
「現在茅野桑如此強大，是因為她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樣下去她的生命力會被觸手吸光而死亡。」
「但只要她和觸手的殺意合二為一，觸手根部就會緊連著她的神經。所以，你們要設法讓茅野桑忘記她的殺意，什麼方法都行，只要讓她瞬間忘記思考暗殺就可以了。」
殺老師決定用自己最大的要害來做誘餌，給大家製造機會去救茅野楓。
但此刻，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茅野楓忘記暗殺。
噗嗤——
在眾人猝不及防的時候，茅野楓將觸手全部插入了殺老師的心臟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殺老師利用她觸手已經動彈不得的機會，使用所有的觸手將她緊緊捆住。
茅野楓不斷地掙扎著，而這時，潮田渚也伺機向她走去，一切似乎都有了轉機。
不對。
花崎綾乃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看向茅野楓，忽然瞪大了眼，以最快的速度陡然沖了上去，伸手猛地抓住了茅野楓的手。
原來，茅野楓的身上竟還藏有一支觸手生長劑，大概是觸手侵蝕了神經已經讓她無法正常思考了，就在剛才，她居然還打算注射。
「放手！」茅野楓朝她吼道。
花崎綾乃倔強地答道：「我不放！」
兩人都在用力爭著，針頭劃破了花崎綾乃的手，斜斜地紮到了她的手心裡，而注射器的突然移動也讓茅野楓的手指被動地扣下了扳機。
觸手的種子就這麼被推入了她的手心裡。
花崎綾乃驀地抽開手連連後退幾步，茅野楓突然也被潮田渚摟過她的腰，將她吻住，瞬間就讓她的殺意消失了。
「綾乃！沒事吧？！」
赤羽業上前撐住了她，沒有注意到已經空了的注射器，以為她是被針頭劃傷了，正欲抓起她的手心來看，她卻搖了搖頭，說：「我沒事。」
花崎綾乃神色平靜，仿佛剛剛被注射了觸手生長劑的人不是她一樣。
潮田渚親吻茅野楓的那十秒似乎無比漫長，赤羽業和中村莉櫻甚至還趁著這個機會拍下了照片。
茅野楓很快就被親得暈暈乎乎的，殺老師也趁機快速將她後頸上的觸手順利拔除，將傷害降到了最低。
然而，完成了這一切之後，還帶著傷的殺老師就累得跪倒在地上。
眾人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殺老師！」
「為師沒事，不過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修復心臟，我知道你們有很多話想問，但是請再等我一下——」
話音未落，一顆BB彈不知從何處無聲地射出，幸好殺老師反應夠快躲開了。
「你就別再裝一副快死的樣子了，這不是還有餘力躲過攻擊嗎？」
兩個身影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
是白先生，和另一個黑衣人。
赤羽業下意識扭頭看向花崎綾乃，卻發現她與平時看見白先生的模樣不同，這次竟冷靜得異常。
白先生瞥向一邊昏了過去的茅野楓，然後毫不留情地進行了一頓嘲諷。
然後他又對殺老師說：「你果然是個厲害的怪物，這一年來你擊退了多少殺手？」
「不過，這裡還有兩個人，」他伸手一邊將蒙住臉的布取下，又摘下了變聲器，露出了他的臉，左眼還被裝上了一個鏡頭一樣的東西，「既然你敢奪走我的一切，就用你的命來還吧。」
「不但蒙面還換了聲音的天才科學家，果然是你，柳澤。」殺老師終於知道了他的身份。
白先生——不，柳澤誇太郎，他勾起唇，輕蔑地看著殺老師：
「你現在還來關心我真的好嗎？你的學生怕是快要死了吧？」
「沒用的半成品竟然還想逞英雄，簡直要笑死人了。不過也活該，她早就該死了。」
只留下這麼幾句話，柳澤誇太郎帶著身旁的黑衣人走了，而在場所有人都敏銳地發現，他口中的那個半成品，就是指剛才被他盯著的花崎綾乃。
等到柳澤誇太郎一走，花崎綾乃終於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綾乃！」
「綾乃桑！」
花崎綾乃臉色變得異常慘白，在柳澤誇太郎面前強忍著身體的異變，能撐住不倒下已經是極限了。
她不斷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剛剛一直在忍耐的麻痹和窒息感已經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被烈火灼燒般的刺痛，傳遍了全身，但卻能感覺到皮膚被一陣陣的寒意包圍著，耳邊嗡嗡作響。
然而這種感覺還只是前兆，更加難受的還在後面。
當麻痹感徹底消失之後，疼痛便被一瞬間放大，尖銳而兇狠，她不由得痛哼出聲。
疼。
要命的疼。
冷。
無比刺骨的冷。
胃部一陣陣絞痛，心臟在瀕臨失控的邊緣砰砰砰地狂跳，但花崎綾乃什麼也說不出來，連動一下手指都會引來更加劇烈的痛苦。
汗水很快爬滿她的臉龐，與滑落的淚水融合在一起，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土裡，留下一塊塊深色的痕跡。
腦海中不斷閃現著回憶的片段，混亂不堪，還有一道尖銳的聲音，逼問著她：「想變強嗎？想報仇嗎？那為什麼不接受這股力量？！」
閉嘴！
她努力地想要省略那道聲音。
令人崩潰的折磨讓她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可現在她卻清醒得不得了，大腦處於興奮狀態，她就是想借著暈過去來逃避疼痛，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綾乃桑——」
「別碰我！」
殺老師朝她靠近卻被她用盡力氣開口叫住。
她的皮膚觸覺現在無比敏感，就算只是被輕輕觸碰，也會疼上好幾倍。
黑暗逐漸侵佔視線，花崎綾乃咬著牙從口袋掏出手機，顫顫巍巍地推到不遠處赤羽業的腳邊：
「打給雪姨，叫她來……啊——！」
她還未說完，鋪天蓋地的疼痛侵襲而來，密密麻麻的，像被幾百隻手拉扯著要把她的身體撕成碎片，她忍不住慘叫出來。
赤羽業聞言立刻撿起手機打開，螢幕的頁面就是早川雪的電話。
他撥了過去，那邊很快接通了，赤羽業只說了讓她來後山的草原，早川雪已經飛快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等等……綾乃桑的臉……」
「天啊……那是什麼？！」
借著月光，眾人可以很清晰地看見，花崎綾乃慘白的臉上爬滿了可怖的黑色青筋，雙眼通紅，四肢都開始變成了觸手，還有其他部位也逐漸長了觸手出來紊亂地揮舞著。
「啊——！！」
看著花崎綾乃如此痛苦地掙扎著，眾人卻束手無策。
沒過多久，她竟連連吐出了好幾口血，地上的一大攤血跡觸目驚心。
「這不對勁，植入觸手不是這種反應。」堀部系成見狀皺緊了眉。
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的茅野楓也開口說道：「雖然一開始很疼，但我也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啊。」
花崎綾乃雙手顫抖著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已經看不清東西了，耳邊也像是被什麼捂住了，幾乎隔絕周圍的聲音，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氣聲，還有那愈顯鬼魅的聲音，在肆意嘲笑她。
「接受觸手的力量不好嗎？瞧你那苦苦掙扎的蠢樣。」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是觸手在用她的聲音不斷質問她。
在最開始時她就很清楚，以自己身體的狀態這樣做的後果會是什麼，但她並不後悔，她不願意放棄生命，也不希望茅野楓放棄生命。
只希望這一次，她能幸運地撐下去吧。
就在眾人手足無措之際，一道聲音突然響起：「請讓一下。」
早川雪提著箱子快步來到花崎綾乃身邊蹲下。
見她這副模樣便皺了眉，二話不說打開了箱子，拿出一支針管，又拿出一個瓶子，乾脆俐落地將針頭紮破瓶子的封口抽出了那裡面的液體，一下紮到花崎綾乃身上，把液體推了進去。
而快要疼到瘋掉的花崎綾乃在被注射了什麼之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昏睡了過去。
「那是什麼？」殺老師開口問道。
「鎮靜劑，再這樣下去小綾乃就要死了。」
早川雪非常迅速地收拾了東西，背起花崎綾乃，然後看著殺老師：「時間緊急，殺老師，能不能用你的速度把我們兩個送回去？」
心急如焚的殺老師也顧不上問為什麼她會知道自己，立馬就答應了。
而這時，片岡惠突然叫住了早川雪：「那個……我們可以一起去嗎？」
面對E班眾人擔憂的眼神，早川雪點了點頭，於是殺老師瞬間回了一趟舊校舍，拿來了原本準備用來裝下全班一起去別的國家玩的巨大書包，將在場所有人都裝了進去。
在早川雪的指路下，殺老師將大家送到了「隨緣」。
chapter 41
由於早川雪背著花崎綾乃不方便，赤羽業便接了手，讓她得以拿出鑰匙來開門。
前原陽鬥不禁感歎：「居然把甜品店開在這種地方嗎……」
「請進。」
她帶著眾人進了店裡，還很謹慎地反鎖了店門。
「來這裡……是要做什麼？」潮田渚開口問道。
「當然不是在這裡，」早川雪確認門已經鎖好之後，轉身往裡面走，「跟我來。」
E班眾人不明所以地跟著她來到一個房間前，令人詫異的是，這個看似普通的房間，門上設的竟然是密碼鎖。
房間看起來空間不算特別大，裡面有一張比較寬大的桌子，上面有好幾台電腦，還有燒杯之類的化學實驗器材，而最惹眼的，是角落裡那部大得能裝下一個人的培養缸。
宛如是另一個世界，此處與外面的甜品店截然不同，讓人完全無法將這個房間和外面聯繫起來。
赤羽業終於知道，那天花崎綾乃來到「隨緣」，大概就是一直待在這個房間裡。
等所有人都進去後，早川雪依舊還是將這道門也小心翼翼地鎖上。
「想問的東西等下再說。」
從赤羽業手上接過昏迷不醒的花崎綾乃，早川雪眼也不眨地一下脫掉了她的襯衫和裙子。
「嗚哇——！突然這是幹什麼啊！」男生們都被早川雪的動作嚇到了，慌忙背過身。
「放心吧，小綾乃裡面有穿衣服。」
聞言，眾人這才敢往花崎綾乃身上看——
除了校服，她竟然裡面還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和黑色的短褲。
這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嗎？
大家的疑問不由得變得更多了。
早川雪伸手在培養缸前取出呼吸罩套在花崎綾乃臉上，又扯下幾根連著細管的針熟稔地紮在她身上，並且用某種材質的東西貼上固定住，然後竟然將她放進了培養缸。
早川雪按下了按鈕，培養缸立刻被啟動，逐漸灌入淺綠色的液體，很快無聲無息地將花崎綾乃整個人淹沒。
花崎綾乃靜靜地閉著眼，待在培養缸中，宛如展示櫃裡的沒有生氣的人偶。
沒過多久，竟聽到培養缸裡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花崎綾乃身上原本長出來的觸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地縮短，直到變回原來的手腳。
而那些猙獰的黑色青筋卻還留在她的臉上未消退，像是張牙舞爪地宣告著自己的存在一樣。
「本來，小綾乃讓我過去是以防萬一，沒想到最後需要鎮靜劑的人反倒成了她。」
「加油啊小綾乃。」
一聲輕歎消散在空氣中，早川雪眼裡都是哀傷。
這一系列的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究竟是誰？」殺老師非常嚴肅地問道。
「我？」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說：「我叫早川雪，是小綾乃的小姨。」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早川雪看了看培養缸裡陷入沉睡的花崎綾乃，這才輕聲回答：
「嘛，別著急，接下來你們問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們的。事到如今，小綾乃應該也覺得沒有必要隱瞞了吧。」
她來到桌前坐下，打開了手提電腦，很快調出了一張照片，然後將電腦轉到眾人面前。
而赤羽業一眼就認出，那就是他在花崎綾乃家所看到過的那張合照。
「所有的事情，都從這裡開始，包括你們的殺老師。嘛，我想殺老師應該見過這張照片才對。」
似乎在內心做出了極大的掙扎，早川雪抿著唇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地開口訴說著塵封在花崎綾乃記憶裡的這個漫長而又殘酷的故事。
花崎京子和花崎晴彥是科學界有名的化學家，兩人的感情好得羨煞旁人。
兩人結婚之後第二年，花崎京子就懷孕了。
然而，就在花崎京子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嬰後，卻被醫院告知這個女嬰先天性殘疾，這個消息對花崎夫婦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沒錯，這個女嬰，就是花崎綾乃。
雖然受到了打擊，但夫婦兩人依舊悉心照料著花崎綾乃。
為了給她更好的照顧，花崎京子更是毅然辭去了研究所的工作，並且也不放棄希望，帶著花崎綾乃四處求醫。
但不管去哪一家醫院，醫生都表示對此無能為力。
隨著時間流逝，一天天長大的花崎綾乃，坐在輪椅上，也曾無數次仰著臉天真地問：「媽媽，為什麼綾乃不能站起來呀？」
花崎京子聽了這句話，儘管背地裡傷心抹淚，但在稚氣的孩子面前，她只能溫柔地摸著花崎綾乃的臉說：「會好起來的。」
逐漸明白自己已經不可能站起來的花崎綾乃也不再提起這件事。
只是漸漸地，她不願意到人多的地方去了，再加上花崎夫婦的忙碌，水族館、動物園、神社、夏日祭典，這些尋常小孩子已經去過好多次的地方，她一次也沒去過。
儘管平時看起來天真爛漫，但骨子裡已經深深地埋下了自卑。
她害怕旁人異樣的目光。
就連學校，她也不願意去，只有考試的時候才出現，其餘時間都是花崎京子當她的老師，教授她知識。
夫婦二人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更是心痛，他們始終在為花崎綾乃的事而四處奔波著。
終於在花崎綾乃十歲那一年的某天，一個叫柳澤誇太郎的男人找到了他們。
那個人自稱是科學家，開門見山地說自己正在進行一個研究，很需要像花崎夫婦這樣的人才。
花崎晴彥剛聽了開頭就想拒絕，那人卻不緊不慢地說：「我知道你女兒的身體狀況沒有醫生能醫治，但只要你們來替我工作，我可以保證，我有能力讓你女兒站起來。」
這句話無疑給了花崎夫婦一個新的希望，儘管對於柳澤誇太郎還留有疑問，但同樣身處科學界的他們更是相信科學的無盡可能。
也許他真的能做到呢？
懷著這樣的希望，他們答應了下來。
起初，在研究所裡，花崎夫婦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被嚴密地隔開的，不管是實驗體還是科學家們，幾乎都不可能碰到面，他們接觸到的，僅僅只是一堆被刻意處理過的資料。
因此，他們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作為實驗對象的，竟然是人，還是幾個年紀輕輕的孩子。
花崎夫婦真正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是人體實驗，是在某一天雪村亞久裡糊裡糊塗地將未經柳澤誇太郎處理過的資料直接遞給了他們。
兩人這才發現，自己參與的實驗根本是見不得光的，名為人體觸手兵器的可怕研究。
這種改造人體的實驗無疑會給實驗體帶來極大的危險，更何況資料上貼著的實驗體照片，全都是小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二歲。
於是夫婦二人決定離開研究所。
但這時，柳澤誇太郎卻不知用什麼方法，將花崎綾乃也抓了進來，刻上實驗體的刺青No.7，強行進行了第一步實驗。
他惡狠狠地威脅花崎夫婦，如果現在離開，說不定花崎綾乃就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因為實驗失敗而死亡。
「這種事情，為什麼不報警！」有人忍不住問道。
早川雪嘲諷似地勾了勾唇，看向烏間老師：「沒用的，這個實驗能如此肆無忌憚地進行，就是因為政府是知情並且允許的，報警又有什麼用？」
這也是政府會有當年花崎綾乃的檔案記錄的原因。
在人體觸手兵器檔案中，翻開屬於她的那一頁，開頭清晰地寫道——
花崎綾乃，實為原人體觸手兵器七號實驗體。
這個研究如果成功，對於軍隊將是一大助力，所以提議在一開始就被某些官員通過了，哪怕是用人來當作實驗體。
但仍然選擇隱蔽地進行研究，就是因為其中的實驗一旦曝光，就會面對全世界的震驚與指責。
聰明的政府當然不會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很多事情都被嚴嚴實實地掩蓋住了。
現實就是如此地殘酷。
E班眾人紛紛不可置信地看向烏間老師，只見他目光微凜，卻沒有否認的意思，這才喃喃道：「怎麼能這樣……」
「那麼，說到這裡，你要跟政府報告這裡的事嗎？這位烏間老師？」早川雪說話輕柔，眼神卻隱隱帶著殺意。
一旦讓政府得到消息，早川雪和花崎綾乃這兩年在這裡做的一切都將會被銷毀。
所以，如果他選擇上報，就算知道很可能打不過精英部隊出身的烏間老師，早川雪也不會輕易就放他離開這裡。
烏間老師沉默了一會，沉著聲說：「今天的事，我會當做看不到。」
「是嗎？」早川雪忽然笑了出來，像是欣慰，又像是難過，「難怪小綾乃那麼喜歡E班。」
故事又被繼續敘述下去。
儘管知道這個實驗有違道德，然而可憐天下父母心，花崎夫婦又怎麼能任由花崎綾乃陷入危險之中而自己置身度外？
他們走投無路，為了女兒不得不繼續留在研究所，一邊按照柳澤誇太郎的命令去做，一邊偷偷尋找能救自己女兒的方法。
大概是因為事情暴露了，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了，柳澤誇太郎乾脆不再隔離實驗體。
當花崎夫婦看到花崎綾乃時，雖然還未開始真正的實驗，但花崎綾乃已經因為被注射了相關試劑，臉色蒼白了不少。
花崎京子忍不住緊緊抱著女兒潸然淚下，顫著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
「媽媽？」花崎綾乃一臉疑惑地回抱著自己的母親，「這裡是哪裡？為什麼綾乃要打針？綾乃生病了嗎？」
「對不起，綾乃。」花崎晴彥也紅了眼，嗓音沙啞。
「爸爸？」
事到如今，花崎晴彥只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花崎綾乃。
對於這個研究還沒有實感的花崎綾乃不明白這個實驗的殘酷，但看父母傷心的模樣，還是安慰道：「爸爸媽媽，別傷心，綾乃會加油的。」
在花崎綾乃之前，還有六個孩子，也是在不久前被抓進研究所作為實驗體。
進入了研究所，所有孩子的名字都被捨棄，只有冰冷的編號，從一號至七號，刺在右手的手腕處，成為他們這一生都無法抹除的烙印。
這個實驗也猶如一道道鎖鏈，將他們死死捆綁住，永遠永遠都無法掙脫。
花崎綾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在承受了極其痛苦的實驗後，她無數次哭喊著想要離開。
為什麼？！
為什麼她要承受這些？！
她做錯了什麼？！
鋪天蓋地的絕望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很想回家，她好想爸爸媽媽。
可是，換來的卻仍是儀器運作的聲音，和身邊神色冰冷的工作人員。
誰也沒有理會她的慘叫。
誰也沒有來救她。
花崎綾乃的身體開始跟其他孩子一樣，留下越來越多注射的針孔痕跡，每天產生越來越多不同的傷口。
也因為擁有相同的遭遇，七個孩子開始變得熟絡起來，互相支撐著。
「七號……別哭了，亞久裡姐姐剛剛說了，他們今天不會再找你了。」
六號揉了揉她的頭，小心翼翼地將她摟住，柔聲安慰著。
那是一個橙發的少年，性格沉穩，聲音有些低沉，還帶著沙啞，他是這裡年紀最大的孩子，所以更像是鄰家的大哥哥。
花崎綾乃緊緊抓住他後背的衣服，哭泣著：「六號……嗚嗚……我好疼……我想離開……」
她的身上真的好疼……
她快受不了了……
「沒用的，七號……我們逃不出去的……只能就這樣撐著……」說話的是紫發的五號，他是第二個年紀大的孩子，同樣也是個安靜的性子。
剩下的幾個孩子中，看起來很溫柔的紅發的女孩子是四號，藍發的女孩是最年幼的，僅僅只有7歲，二號是一個黑髮的男孩子，很擅長洞察人心。
而一號，就是金髮碧眼的兔子，那是她自己給自己起的昵稱，也只有她，時不時地會逗一逗大家開心。
雪村亞久裡每天都會來陪著他們，教他們讀書學習，或者逗他們聊天，她能做的只有想盡辦法讓他們過得快樂一點。
但也只有偶爾才可以讓孩子們稍微笑一笑，根本抵不過每天傷痕累累所帶來的絕望與痛苦。
花崎綾乃的眼眸也逐漸變得暗淡無光，對於回家這件事已經不抱希望了。
花崎夫婦在柳澤誇太郎的監控下也很少有機會可以來看花崎綾乃，只能一直研究各種資料，企圖能改變試劑，儘量讓孩子們好受一點。
這一切讓花崎綾乃更加清楚，自己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也許——
會死在這裡也說不定。
chapter 42
「Seven，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某一天，兔子突然這麼問花崎綾乃。
似乎冥冥之中命運就有了奇妙的牽引，兩人莫名地投契，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如果不是在這裡，她們大概會是很自由灑脫的吧。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搖搖頭說：「我不怎麼吃，我更喜歡糖。」
「這樣啊……」兔子看起來有些失望。
「怎麼了？」
兔子說：「我想吃酒心巧克力。」
「聽說那個很苦。」花崎綾乃皺了皺鼻子，她從小就不喜歡吃苦的東西。
「可是，感覺這樣好像很有大人的感覺啊。你看，大人們為了生活而苦著臉，還總說小孩子們過得這麼甜真好啊什麼的，所以我想試試成為大人是什麼感覺。」
一旁的四號聽了忍俊不禁，笑著說：「傻兔子，光吃巧克力是不會成為大人的。」
兔子有些不服氣：「我知道啊……可我就是想吃吃看……」
「我也想吃巧克力！」
最年幼的三號也露出了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惹得坐在一邊的六號失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
「那下次拜託亞久裡姐姐試試看？」二號建議道。
「好啊！」
在這個宛如地獄的地方，孩子們偶爾還是會與相依為命的同伴普通地對話，以此創造一些希望來掩蓋住自己的恐慌。
雪村亞久裡來的時候，也答應了會去問問看他們可不可以吃巧克力，但最終，被研究人員以甜食會影響身體數值為由，拒絕了雪村亞久裡。
因此，兔子終究也沒能如願吃上酒心巧克力。
日復一日的實驗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次數越來越多，危險係數也越來越高，可柳澤誇太郎卻完全不喊停，更加興致高昂。
七個孩子每天都被迫接受那非人的折磨，遍體鱗傷，他們的身體裡逐漸留下了不同實驗的試劑。
隨著研究的進一步發展，試劑每改良一次，研究人員就會立刻往他們身上試驗，而舊的試劑常常會與新的試劑產生衝突，引起強烈的排斥反應。
「小綾乃現在也同樣是這種狀況，現在的觸手生長劑已經是柳澤誇太郎最新的成果，而這些年，小綾乃體內一直殘留著以前舊的未完成品，所以才會有你們所看到的排斥反應。」
說到這裡，早川雪歎了口氣，即便是現在，花崎綾乃也仍然未脫離危險的狀態。
也許她能撐下去，又也許——
就這樣一睡不醒。
為了測試觸手生長劑，實驗常常需要在他們身上製造不同的傷口，從傷口的癒合度來判斷身體週期的改變是否成功。
短短幾個月，研究就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七個孩子都在實驗中逐漸出現了觸手化，但仍然非常不穩定。
終於，研究所內出現了第一個實驗體死亡的案例。
六號終究還是沒能撐過觸手紮根後帶來的劇痛，硬生生在冰冷的實驗高臺上斷了氣，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觸目驚心，都在流著血並慢慢地蔓延，順著高臺一滴又一滴地不斷往下落，心電圖再也沒有起伏。
柳澤誇太郎氣急敗壞地朝研究人員吼道：「給我救活她們！實驗好不容易進入最重要的時刻，死也不能是這個時候！」
似乎覺得太過生氣，他又狠狠地踹向高臺：「廢物！就知道給我添亂！」
自六號之後，三號、五號、二號和四號有的因為試劑的太過霸道而產生不同的排斥反應，有的因為研究人員的過度創傷，有的因為觸手生長後無法承受疼痛，相繼失去了生命。
剩下的兔子和花崎綾乃好不到哪裡去，愣是被吊著一口氣，勉強存活了下來。
然而在那之後，已經半觸手化的花崎綾乃出現了雙腿也觸手化的狀況。
觸手生長劑，予人極其難忍的劇痛與折磨，但諷刺的是，它也同樣予人新生。
柳澤誇太郎需要再次完整地驗證觸手的這個特性，他告訴雪村亞久裡：「讓那兩個小白鼠給我準備好了！明天就讓她們獲得新的力量！」
雪村亞久裡告訴兔子這個消息之後，兔子就趁研究人員不注意，推著花崎綾乃的輪椅跑得飛快。
「Seven，快藏起來！千萬不要出去！」
兔子奔跑著將她推進不知道哪個研究人員的房間，用盡力氣一把將她從輪椅上抱起，藏到衣櫃裡，快速用衣服將她遮擋住，然後把輪椅折疊好塞進床底。
花崎綾乃掙扎著，臉上滿是淚痕，她驚恐地抓緊兔子的衣服：「我不要！你不能去！」
「Seven，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兔子握住她的肩用力搖了兩下，讓她冷靜，然後顫抖著拉起花崎綾乃的手，兔子含淚微笑。
風輕輕揚起窗簾，也拂過了她那一頭耀眼的金髮。
她背著光，嘴裡張張合合說了些什麼，話音消散在微風中——
「Seven，你要替大家活下去。別忘了，你還有叔叔阿姨在等著你。」
花崎綾乃睜大了眼，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滾落，喉嚨似被什麼堵住，再說不出一句話。
見到花崎綾乃安靜下來，兔子的笑容更柔和了，她慢慢地放開手：
「如果有機會出去的話，你要替我試試酒心巧克力的味道噢！」
「再見了，Seven。你一定要，一定要站起來啊！」
柳澤誇太郎需要的只是一個實驗體，只要她現在代替了Seven，那麼Seven就還有一絲機會可以活下去。
兔子咧了咧乾裂的嘴唇，眼裡都是釋然。
但願Seven真的可以離開這裡。
「兔子！兔子！」
花崎綾乃伸手想阻止她，身體卻無法移動，只能從指縫中看著兔子關上了衣櫃，黑暗將花崎綾乃包圍，她哭喊著：「嗚嗚嗚……不要……我不要……兔子你快回來……兔子！」
漆黑的空間裡，只剩下花崎綾乃無助又悲傷地哭泣。
人體觸手兵器最新的實驗報告顯示——
實驗失敗，實驗體一號爆體而亡。
七個實驗體如今只剩下花崎綾乃一個了。
柳澤誇太郎當初找來這些不會因為失蹤而惹來麻煩的孩子費了很大功夫，他知道如果連花崎綾乃也死了，那麼他又要重新去找新的實驗體。
於是花崎綾乃被找到之後，進行的實驗暫時都是些不痛不癢的，據說是要等她傷好了再繼續。
然而她的觸手化卻一天天在繼續，不知什麼時候，花崎綾乃可以控制腿部的觸手了。
這也就表明，她的身體構造已經被實驗重新洗牌。
傷痊癒了之後，花崎綾乃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這也是之後柳澤誇太郎說自己是她的恩人的原因。
但花崎綾乃很清楚，只要她繼續進行觸手實驗，生還的幾率就不會高。
然而就在花崎綾乃即將再次躺上高臺的前一天，事情突然有了轉變。
花崎夫婦終於在柳澤誇太郎的眼皮底下偷偷研製出了可以克制觸手的試劑，他們還取出在這一年裡所參與的大部分重要研究資料，銷毀了柳澤誇太郎的備份。
也就是說，除非他找到這些資料，否則他就要憑藉記憶重新開始。
帶著試劑的配方和數據，花崎夫婦將花崎綾乃救出，在雪村亞久裡的配合下趁亂成功逃出了研究所。
花崎綾乃在試劑的幫助下，觸手漸漸變回了手腳，多餘的觸手則由花崎夫婦來切除。
花崎一家逃往外國，但被拿走重要資料的柳澤誇太郎絕不可能善罷甘休，派了不少殺手滿世界追殺他們。
而花崎夫婦在背負六條活生生的人命的愧疚下，早就已經沒有力氣逃跑了，他們帶著花崎綾乃回到了日本，並且將含有試劑配方以及觸手研究重要資料的記憶棒藏在花崎綾乃身上。
「綾乃，對不起……」
「這是我們造成這樣的罪孽，我們必須要還。」
花崎京子站在崖邊笑得那樣溫柔，聲音輕得連話語都似被風帶走，卻更像佈滿了刺的溫暖棉絨，緊緊裹在花崎綾乃身上，溫暖，同時也將她紮得狼狽不堪渾身是血。
「媽媽——！爸爸——！不要！！你們不要綾乃了嗎！綾乃以後聽話好不好！綾乃不淘氣了好不好！」
花崎綾乃臉色慘白，她驚恐地大喊著，淚水也同時溢滿了眼眶，一滴又一滴地不斷從臉上滑落。
「綾乃，你聽話。只要他們以為資料在我們身上，你就不會有危險。」
花崎晴彥沉穩的聲音瞬間像長劍將她心臟刺穿，她張了張嘴，卻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綾乃，不要怪我們……我們逃不過的……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花崎京子的聲音帶著顫抖，還不等花崎綾乃反應過來，她的父母，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雙雙向後倒去。
如果這就是站起來的代價，她情願不要這雙腿啊……
花崎綾乃很想沖過去抱住她的父母，跟他們一起墜落，然而雙腿卻不受控制地發軟，使她重重地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的世界終於全部崩塌。
這個場面在後來許多個夜晚，不斷地重現在她的夢中。
這種絕望，她將永生難忘。
花崎夫婦終究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犯下的罪孽，於兔子死後第二年的同一天，在尚未能很好地行走的花崎綾乃面前，雙雙跳崖。
原本一直以為花崎綾乃只是去別的地方治療腿疾的淺野學秀，與發小闊別了兩年，再次見到了她。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回來的只剩下花崎綾乃一個人了。
而在那之後的第二天，淺野學秀不放心花崎綾乃一個人，於是到她家去找她，卻無人回應。
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
從窗戶爬進去以後，他到處尋找花崎綾乃，竟在浴室裡發現了她。
臉色慘白的花崎綾乃半躺在浴缸裡，小刀掉落在地，右手的手腕被狠狠地劃出一道又一道口子，一片猙獰，流出來的血染紅了整個浴缸的水。
淺野學秀當下立刻叫了救護車。
由於救治及時，花崎綾乃沒有生命危險。
但也在這件事之後，淺野學秀再也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作為花崎晴彥生前的大學同學兼好友，淺野學峯也打算代為照顧孤身只影的花崎綾乃。
然而這個時候，一個自稱是花崎京子妹妹的女人出現了。
那個女人就是早川雪。
她來到花崎綾乃的家，問她：「你想不想報仇？」
眼神呆滯的花崎綾乃極其緩慢地對上她的視線，許久，花崎綾乃點了頭。
在那之後，花崎綾乃依照父母當初的意願到椚丘中學遞交了入學申請，卻因為沒有小學畢業證書而無法申請。
而這個時候，身為理事長的淺野學峯親自放行，通過了她的申請。
憑藉著當初雪村亞久裡教的不少課程，還有父母從小教授的化學知識，她以理科滿分順利進入了C班。
她一邊跟著早川雪訓練，一邊上學，回歸日常生活。
於是，殺手界多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殺手Yuki身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總是帶著一個蒙面的女孩，執行任務的時候，除非那個女孩要死了，否則Yuki絕不出手。
這就是早川雪訓練花崎綾乃的方式，在教會了格鬥與暗殺技巧以後，剩下的就是實踐。
柳澤誇太郎平時太過謹慎，自從花崎一家逃走後，研究所就設下了嚴密的重重防線，要殺他，簡直難如登天。
早川雪必須訓練好花崎綾乃之後才能多個助力去為她的姐姐報仇。
然而事情總不會是那麼順利。
實驗在花崎綾乃身體裡留下了太深的痕跡，並且當時實驗的不完善，半成品的觸手神經殘留在體內並沒有被她的父母完全根除。
花崎綾乃雖然沒有再出現觸手化，身體卻在不久後出現了異樣——
儘管沒有長出觸手，卻會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擁有觸手時的所特有的足以讓人發瘋的劇痛與反應。
而每一次她的腦海中都有一道詭異的聲音出現，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永遠不要忘記報仇。
chapter 43
身體出現了異樣的花崎綾乃幾乎沒辦法行動，她翻查父母留下的記憶棒，這才發現特別試劑的存在。
在早川雪的幫助下，依靠花崎夫婦所教授的化學知識，她按著配方把特殊試劑配製了出來。
特殊試劑並不能讓她徹底痊癒，卻可以緩慢地抑制她身上的觸手神經的活動，也會逐漸修復她身體的傷口，但必須在睡眠時，試劑才能在身體最低消耗的狀態下實現最大化效果。
所以，每隔了一段時間，花崎綾乃就會像現在這樣，進入培養缸，浸泡著特殊試劑，同時紮在她身上的針也將試劑送入血液中，而其中一支針連接的不是試劑，而是可以讓她持續性保持沉睡的藥。
直到早川雪按照資料判斷她已經完全抑制了觸手神經，才會將她放出來。
這也是暑假赤羽業找不到她的原因。
她已經入了學，一但她消失了，學校就會傳出消息，媒體也可能會持續跟蹤這件事。
所以如果柳澤誇太郎現在要抓她，十分困難，會牽扯了不少東西。
在死去的花崎夫婦身上沒找到記憶棒，他只能經常派人到她家翻找，然而這樣顯然是不奏效的。
花崎綾乃入學一年後，殺手界頂端的死神進入了研究所。
當她被踢到E班，政府派人通知她要一起暗殺擁有觸手的超生物班主任時，花崎綾乃就知道，這個班主任也承受過觸手實驗。
軍方人員根據檔案判斷，經歷這些實驗，花崎綾乃的心理很可能有了扭曲。
所有實驗體中，只有殺老師成功了，而她和同伴，直到最後都只能算是半成品，就像在給殺老師鋪路一般，由此，他們便認為她會痛恨殺老師。
但檔案記錄的實際上只有她們實驗的次數和成敗，對於花崎綾乃和六個孩子，和她的父母到底發生過什麼，記錄的人根本一無所知。
不管是殺老師還是後來的堀部系成，實際上對於她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
一是因為她的父母也參與了很大一部分的研究，她知道自己也同樣背負著罪孽，二也正是他們都與她一樣也是實驗體，就像同伴一樣。
所以她不願意參與暗殺，也不會怨恨曾經重傷過自己的堀部系成。
特別是堀部系成，與兔子極其相似，同樣被柳澤誇太郎用完就捨棄，她已經無法彌補兔子了，只能將這些寄託在堀部系成身上。
觸手如果不經過維護，就會有生命危險，更何況花崎綾乃是最原始的半成品，她能靠著試劑勉強度過了兩年，已經是柳澤誇太郎所意想不到的了。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身體的恢復能力已經不斷地變弱。
倒棒大賽發燒那天，明明距離暑假使用試劑的時間才過了不久，卻又重新出現了反應。
時不時有的疲憊，不知不覺增長的睡眠時間，不斷湧現在腦海甚至影響了精神的回憶。
這讓花崎綾乃知道，不管她的報仇成功與否，她都活不長了。
按照現在的狀態，反而更可能死在柳澤誇太郎之前。
所以，她迫切地希望報仇，就算是死，也要拖著柳澤誇太郎一起。
早川雪感慨道：「但是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小綾乃就變了。」
「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她想活下去，她知道這不可能，但至少，她想和E班的大家一起畢業。」
「所以我很感謝你們，改變了小綾乃。」
「小綾乃的故事講完了，在這些事情之後，應該就是作為一代死神的殺老師的部分了吧。」
冗長的故事殘忍又讓人心酸，沒有人猜想到花崎綾乃和殺老師背後是那樣的經歷。
在痛苦與絕望之中不斷被折磨是什麼樣的感覺？
看著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卻無能為力又是什麼感覺？
他們不知道，也無法想像。
但是想到身邊的人，距離死亡這樣近，他們就覺得無比難過。
房間裡非常安靜，眾人一片沉默，他們還在努力消化這個事實。
E班眾人離開以後，赤羽業留下了，他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培養缸裡的花崎綾乃很久很久。
她閉著眼，沉睡著，紊亂的黑色青筋爬在臉上，有些猙獰。
他突然想起她在繪馬上寫的願望——
「如果可以的話，拜託請讓我多活一段時間。」
「至少，讓我能和阿業還有E班的大家一起畢業。」
赤羽業抬手覆上培養缸冰涼的玻璃，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花崎綾乃的臉，他嗓音低啞，以極輕極輕的聲音說：
「快點醒過來啊笨蛋。」
花崎綾乃似乎聽到了一個很模糊卻又很熟悉的聲音，讓她快點醒過來。
但她無法抗拒那沉沉的睡意。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重演了以前的事情。
她看到了爸爸媽媽，看到了淺野學秀，看到了兔子、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和六號，看到了雪村亞久裡，也看到了柳澤誇太郎。
之後她又夢到了進入E班以來發生過的事。
夢？
那她現在又在哪裡？
啊……是了。
她終於記起茅野楓所擁有的新的觸手生長劑與她身體裡舊的觸手神經發生了衝突。
所以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培養缸裡。
「小綾乃，該醒了。」
花崎綾乃聞聲睜開眼時，已經躺在培養缸旁邊的床上。
「雪……姨……」她看向床邊的早川雪，極其艱難地開口，嗓音沙啞。
「大家都經常過來，都等著你快點回去上課，而且業君每天都到這裡來看你，你再睡就太對不起他們了噢。」
「嗯，我知道。」
花崎綾乃慢慢地下床，許久沒有活動，她沒法立刻自如地控制身體，一個不穩幾乎要跪倒在地，卻倔強地努力站了起來。
她想要立刻去見阿業。
她想要立刻去見大家。
在早川雪的幫助下，她穿好了校服，腳步虛浮地往椚丘中學走去。
花崎綾乃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爬上後山，平日裡可以輕鬆到達的頂端此刻對她來說無比艱難。
「綾乃桑？！」
「啊！綾乃！」
E班眾人驚訝地看著來人，還未來得及高興，只見她已經不可控制地癱軟在地，她滿頭是汗，臉色蒼白地喘著氣。
一個身影比任何人都要快來到花崎綾乃面前，不容分說地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而後放到最近的座位上。
所有人都將花崎綾乃圍成圈，看她這虛弱的模樣，沒有人敢開口。
「我沒事……就是剛醒過來……身體還不太能適應……休息一下就好……」察覺到眾人擔心的眼神，她笑了笑，反過來安慰他們。
赤羽業一直站在她旁邊，暗橘的眸子有些幽深。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突然很想見一見你們。」
花崎綾乃直白地說出來，反而讓眾人覺得放鬆了下來，這樣才更像平時他們相處的模式。
「綾乃……」茅野楓囁嚅道，她一直很愧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嗯，要是把你手裡的糖給我吃，我就原諒你。」她看向茅野楓緊握的拳頭，那裡漏出了一點彩色的包裝紙。
茅野楓愣住了，直到潮田渚拍了拍她，這才慌忙拆開包裝喂給花崎綾乃，對方吃下糖果，彎起眼眸笑了。
這時候殺老師走進了課室，看到了被眾人圍著的花崎綾乃，關切地問道：「哦呀，綾乃桑，身體沒關係了嗎？」
「嗯，還能撐一段時間。」
花崎綾乃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快要死的事情，但E班眾人卻沉默了。
「關於這件事情，為師有個想法。」殺老師頓了頓，「綾乃桑的化學知識已經由你的父母教授到很高的程度了吧？那麼，帶上你的父母留下的資料，與為師一起配製出能徹底消除你體內殘留的觸手神經的試劑如何？」
花崎綾乃被驚呆了：「能徹底消除的……試劑？」
「沒錯，成功率雖然也是五五開，但為師始終希望E班的大家要一起活下去，一個都不能少。」
一起……活下去。
花崎綾乃眨了眨眼，只覺得眼眶有些熱，她顫抖著聲音說：「好。」
這下全班一起歡呼：「太好啦！這下我們就能一起畢業啦！」
沉睡了一個多月的花崎綾乃，已經錯過了各大高校的入學考試了，然而就在躊躇之際，淺野學峯為她安排了一場考試，她很順利就通過了，與赤羽業一樣升上了椚丘中學高中部。
而通過茅野楓的闡述，她這才得知赤羽業竟和潮田渚打過一架，最後還是潮田渚贏了，大家決定尋找拯救殺老師的方法。
最讓她驚訝的是，潮田渚竟然和赤羽業還跑到太空去了，證實了殺老師爆炸的幾率非常小。
接下來的時間，花崎綾乃每天晚上和殺老師留在舊校舍的化學實驗室，利用花崎夫婦留下的資料，配製可以徹底消除她體內的觸手神經的藥劑。
幾乎都是殺老師來研究，而她負責打下手，順便幫忙分析資料，甚至嘗試注射。
直到深夜，殺老師才親自將花崎綾乃送回家。
白天沒事的時候花崎綾乃就趴在桌上補覺，身體的逐漸虛弱讓她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最近甚至出現了一整天都沒有醒過的情況，連跟赤羽業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E班眾人也紛紛表示理解，不約而同地降低了在教室裡發出的音量，儘量不打擾到她。
對於他們的貼心，花崎綾乃全都記在心裡，既感動又感激。
「怎麼樣？」
殺老師看著花崎綾乃將最新的試劑注射到手臂。
靜靜等待了一會，花崎綾乃正想說像往常一樣什麼也沒有的時候，身體卻猛地開始發熱，然後疼痛感爭先恐後地湧上來。
「啊——！」花崎綾乃不由得跪倒在地上，慘叫出聲，雙手陡然變成了觸手。
他們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從殺老師和花崎綾乃開始研究，他們就在賭。
到底是順利地將觸手神經清除乾淨，還是加劇了它們的運動，讓花崎綾乃更加快接近死亡？
誰也說不準。
但花崎綾乃卻很坦然，她告訴殺老師：「反正最壞的結果也是死而已，我更希望能賭一把，我一定不會讓柳澤那麼輕鬆就逃掉我的追殺的。」
然而現在，還是失敗了。
花崎綾乃劇烈的喘息著，痛苦的呻*吟從喉間溢出。
殺老師正打算有所行動，拿來特殊試劑，她卻虛弱地開口：「不對……不對勁……與之前……不一樣……」
「難道說……」
還沒聽清殺老師的話，她驀地咳出一口黑血，竟暈了過去，觸手也突然變回了雙手。
花崎綾乃昏睡了三天，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綾乃桑，你終於醒了。」
沒過多久，殺老師就來到她的病房。
她坐起身，立刻就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比起往常輕鬆了許多，最近的那種沉重感也消失了，花崎綾乃不由得問道：「殺老師……我這是……？」
「恭喜你，綾乃桑。根據醫院的檢查結果，你身體中的觸手神經已經全部清除，不會再危害你的性命了。」
殺老師的話讓她一下子懵圈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喃喃道：「我不用死了？」
殺老師點點頭，笑道：「是啊，你可以健康地活下去了。」
「我從來沒想過……」
「綾乃桑，活著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現在告訴為師，你打算怎麼報仇？」
「如果沒有楓的那次意外，我應該跟雪姨開始行動了，」她頓了頓，「但是，就算是那時候行動，我也不打算在柳澤那裡丟了性命。」
花崎綾乃彎眸，棕瞳微微有些濕潤，她笑得極其溫柔：「殺老師，我現在……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殺老師的臉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圓圈，他對她的正確轉變感到欣慰。
「綾乃桑，遵從自己的本心，活得肆意而快樂，那應該才是你的父母還有你的朋友們所希望的。」
「謝謝你，殺老師……」
花崎綾乃此刻似乎有許多感激的話想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殺老師笑笑說：「不用客氣，為學生解決困難也是教師的責任。那麼，為師先走了。」
「請等一等，殺老師。」
她忽然叫住了殺老師。
殺老師轉過身看她：「嗯？」
「之前的志願談話，現在我想要給殺老師一個答案了。」
花崎綾乃看向殺老師，眼裡隱隱有著光。
chapter 44
花崎綾乃曾經想過無數次，假如這一切沒發生，假如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那會怎麼樣？
但通常在想到更後面的事時，她的思緒就會被自己下意識地掐斷，她告訴自己——
不。
不可能會有假如。
要是真的有這種神奇的事情發生的話，當初在研究所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時候，自己的祈禱早就實現了。
可殺老師，卻給了她重新開始的機會。
她可以想想一切都結束之後的打算，她想做好多好多事。
殺老師走後不久，赤羽業就拉開了病房的門。
「阿業，你來了。」
一看到赤羽業，花崎綾乃就覺得說不出的放鬆。
而赤羽業卻默不作聲地在她坐在她床邊，緊緊地抿著唇，眼神有些晦暗，顯然心情不佳。
察覺到來人的異樣，她不由得拉住了他的袖子：「阿業？你怎麼了？」
似乎自從她醒來回到學校之後，赤羽業就很少帶著笑容了。
「你的事我從來都沒有問過，是因為我在等你主動告訴我。但是，就連你的身體出了問題，甚至有了生命危險，你也還是不願意跟我說。」
赤羽業身子往前傾向她，眯著眼直直地盯著花崎綾乃，暗橘的眸子幽深，透著幾分危險：
「花崎綾乃，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新年參拜的時候赤羽業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從繪馬上的內容來看，這個傢伙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如果不是她出了意外，殺老師追問早川雪，也許他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如果這一切沒有被掀開，花崎綾乃也許就真的會在所有人都發現之前悄悄地離開，然後安靜地等待即將到來的死亡。
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能做，也沒辦法保護她。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看著她一天天虛弱，卻什麼也做不了。
赤羽業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憤怒與無力還有難過交雜在一起的感覺，心有不甘卻無處宣洩，讓他幾乎要抓狂。
花崎綾乃怔愣住了，赤羽業極少會這樣叫她的全名，看樣子他是真的氣得狠了。
「抱歉……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赤羽業極其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隱隱有了怒氣，「是不是對你來說，任何人都是你要提防的物件？」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花崎綾乃急得音量都放大了，反駁他。
這時候她無比討厭自己的不善言辭。
空氣仿佛一下凝固，誰也沒有再說話。
赤羽業也不繼續逼問她，似乎就是要等到她的答案為止。
須臾，待她組織好了語言，這才開口再次否定赤羽業剛才的話：「我、我真的不是不信任你，但是，這些事情甚至會影響到殺老師，我不可以因為我而讓殺老師困擾。」
「而且……」她深吸一口氣，似乎這樣就能給她帶來勇氣，「當初爸爸媽媽迫不得已的研究，推動了二號他們的死亡，兔子和爸爸媽媽也已經為了我，失去了生命。」
「阿業，我這輩子都背負著好幾條人命，所以我不能，也不敢再與任何人有過多牽扯，但是我卻遇到了你們……」
「最初我就知道，不管能不能報仇，實驗殘留的影響都不會讓我苟活。阿業，跟你在一起，與大家一起度過的每一天，對我來說就像是偷來的時光，儘管這一切都將不再屬於我，我也滿足了。」
「你說，我又怎麼捨得讓我的事把這一切全部打破呢……」越說到後面，她就越發哽咽，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她面露苦笑，淒慘的模樣惹人心疼。
花崎綾乃攥緊了被子，用力之大聯手都在顫抖，眼淚一滴又一滴地落到被子上。
這一句句就像千斤鐵砸在赤羽業的心裡。
很沉重，難以呼吸。
可是卻更加真切地能感受到花崎綾乃的悲哀。
她不是不相信，只是再也不敢過多靠近。
當年的事終究在她的內心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創傷。
就像在自我折磨，花崎綾乃一邊試圖讓時間去掩蓋傷口，卻又一邊將剛剛結好的痂硬生生撕開，放任它繼續流血。
他能責備她嗎？
赤羽業反問自己。
怪她什麼？
她明明什麼錯都沒有。
身上背負的一條條人命，已經要將她壓垮，為什麼他還要步步逼緊？
明明他們都是為了保護對方，卻反而因此對雙方都造成了傷害。
也許E班眾人評價得沒錯，赤羽業和花崎綾乃，就是笨蛋情侶。
赤羽業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只沉默著抬手輕柔地為她拭去眼淚。
過了許久，她整理好情緒，這才開口喚赤羽業：
「阿業……」
「嗯？」
花崎綾乃纖長的睫毛還沾著水珠，她吸了吸鼻子，弱弱地說：「我知道你很生氣，等這一切結束了，我再好好地補償你，好不好？」
赤羽業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語中的關鍵。
「你的意思是……」
「嗯，殺老師說……我可以活下去了。」
被淚水濕潤過的棕瞳微微閃著光，充滿了希冀。
花崎綾乃再也不需要想到未來就神色黯然，再也不需要抱著每過一天都是自己偷來的想法，做好自己隨時喪命的準備。
或許，她真的可以像殺老師所說——抬頭挺胸，肆意地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那……等你出院了，就去告訴大家吧，他們很擔心你。」
「嗯！」
得到這個消息，赤羽業心中高懸的大石終於落了地，他松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花崎綾乃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懷疑意味：「要是看到柳澤，你不會再衝動了吧？」
「當然，」花崎綾乃莞爾而笑，那笑容是赤羽業從未都見過的釋然，「好不容易可以好好地跟你們一起，這條命，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兔子說過，她一定要連著大家的份好好活下去。
爸爸媽媽說過，她一定要活下去。
雪姨曾說過，不管結果如何，哪怕報仇失敗，都會護她活著。
殺老師也告訴她，勇敢而堅強地活下去。
那麼多人在努力保護她，希望她能活著，希望她能面對這個對她而言骯髒而殘酷的世界。
這條來之不易的命，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
在病房裡，她是這麼說的，然而——
「花崎綾乃你個騙子。」
赤羽業死死盯著爆炸後花崎綾乃與柳澤誇太郎消失的位置，緊握的拳頭用力得發白。
出院後花崎綾乃徹底回歸E班，收到了所有人的慰問。
這下E班終於人齊了。
不管是E班同學還是殺老師，甚至還有烏間老師和碧琪老師，大家都無比珍惜接下來畢業之前的時間，殺老師換著法子地四處跟眾人合照，要儘量多地留下美好的照片與回憶。
眾人看著殺老師的傑作，不由得果斷點贊：「殺老師幹得好！」
「……」
救命。
花崎綾乃面頰緋紅，眼裡的羞意遮也遮不住，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暈過去了。
烏間老師和碧琪老師，赤羽業和花崎綾乃，都被殺老師一瞬間為他們換上了簡單的西裝和婚紗，還想得很周全地分出分*身去為他們撒花瓣，然後分別為他們拍了「婚紗照」。
茅野楓調侃道：「綾乃，成為新娘的感覺怎麼樣？」
「……」花崎綾乃已經不想回答了，只是感覺自己被殺老師放到赤羽業臂彎裡的那只手的手心都在出汗。
來個人救救她吧她快要自燃了！！
花崎綾乃身旁的赤羽業倒是看起來面不改色，只是藏在鬢髮間的耳朵卻出賣了他，悄悄地染上了紅色。
前原陽鬥還嫌事不夠大，笑嘻嘻地朝實際上已經緊張到僵硬的兩人喊道：「業！這種時候還站著幹嘛，趕緊公主抱啊！」
「噢——！公主抱！」
「業你不會連花崎都抱不起來吧？！」
「要看公主抱！」
眾人紛紛不懷好意地起哄。
我的腿都在發軟了求你們不要起哄了啊！！
「阿業……怎、怎麼辦……」花崎綾乃顫抖著聲音向赤羽業求救。
「嘛，那就不要浪費這個機會好了。」
「欸？！」
他話音剛落，花崎綾乃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騰空，她被赤羽業攔腰抱起。
她抬頭看去，撞上了赤羽業那幾乎要將她溺在其中的溫柔目光，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頭張揚的紅發被陽光暈染出耀眼奪目的顏色，耀眼得幾乎讓她挪不開眼。
咚咚咚咚咚。
她呼吸一滯，心跳瞬間加速到了極限，在她耳邊吵得厲害。
「噢——！殺老師快拍照！」
這下眾人起哄得更厲害了。
「阿阿阿阿業——！快快快快放我下來啊……」
花崎綾乃緊張到話都說不全了，已經覺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了。
然而赤羽業卻用極其無辜的語氣說：「啊咧，抱歉呢綾乃，手暫時松不開了。」
「哈哈哈哈哈哈強行松不開啊！」
「這個操作可還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邊圍觀全程的人頓時爆發出一陣笑聲，他們幾乎要笑得打跌。
久違地看這倆秀恩愛，雖然覺得膩死人但莫名帶感啊！
「粘滑呼呼呼呼~為師拍到了非常不錯的照片呢~」殺老師也舉著相機一臉滿足，他的臉變成了無法描述的粉色。
那是E班最後一次，和殺老師度過的輕鬆日常。
那天的晚上，幾大國家聯合制造的最終武器——天之矛和地之盾，悄無聲息地將舊校舍死死圍住，發出了幾乎能照亮黑夜的光芒。
察覺到異樣的眾人一起回到後山腳下，卻被軍隊的人攔住，只能去找烏間老師。
而烏間老師卻直言，那是用來困住殺老師的牢籠，一周之後，巨大輸出功率的鐳射將會把殺老師殲滅。
明知道殺老師不可能再毀滅地球，然而為了不留下這個強大的超生物，政府仍然選擇消滅。
沉下性子安靜了幾天的E班眾人，在被監視的情況下暗暗尋找去見殺老師的方法，終於在三月十二日這天，制定好了入侵計畫。
三年E班全員，穿著最能讓他們安心的超體操服，黑夜裡奔跑在街道上，不顧一切地奔向舊校舍。
想見殺老師。
不管怎麼樣，都想要見他。
由赤羽業來指揮，眾人熟稔地穿梭在黑暗的樹林之間逐漸擊敗巡邏的士兵，絲毫沒有被地形還有光線問題所影響。
對於這座山，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加熟悉。
那是他們一年裡，無數次揮灑汗水，留下了各種回憶的山，一草一木都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夥伴。
他們順利地見到了殺老師，甚至帶來了蛋糕，為他慶祝生日。
然而這個時候，柳澤誇太郎卻帶著已經改造成功的死神二代打破了這一切。
死神二代不但渾身都是觸手，經過了柳澤誇太郎的改良，速度甚至比殺老師還要快。
茅野楓想要為逐漸力不從心的殺老師爭取時間，不顧阻攔奔向死神二代。
不料被死神二代的觸手狠狠貫穿了她的胸口。
而當死神二代重新跟殺老師對戰時，柳澤誇太郎這時還要強行參上一腳，不但在死神二代身上注射了加強的試劑，他甚至在自己身上注射了觸手種子。
沒有人發現，E班學生裡，不知何時少了一個人。
花崎綾乃屏息凝神，借著夜色和混亂的現場，悄無聲息地藏匿在草叢中繞到柳澤誇太郎身後。
一把特質小刀忽然破開空氣飛向柳澤誇太郎，打斷了他上前的動作，也引起了E班眾人的注意。
「綾乃！怎麼連她也跑出去了！」
片岡惠慌忙地說。
茅野楓生死不知，花崎綾乃又在這個時候隻身跑去攻擊有觸手的柳澤誇太郎，雖然是減輕了殺老師的負擔，可卻也把她自己陷於危險之中。
赤羽業狠狠咬牙，既生氣又著急。
這個傢伙！
柳澤誇太郎停了下來，饒有趣味地說道：「噢？七號小白鼠，你竟然還沒死？」
「你還沒死，我怎麼敢先走一步？而且……」花崎綾乃再次拿出兩把特製小刀，繃緊了身體準備攻擊，「我還想好好畢業。」
說罷，花崎綾乃如同暗夜中的豹子迅速地竄出，觸手生長劑留下動態視力讓她很好地看清了柳澤誇太郎的觸手動向。
「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恩人嗎？」柳澤誇太郎一邊抵擋她的攻擊一邊嘲諷。
「恩人？」花崎綾乃狠狠砍下他一截觸手，「你還真是不要臉。」
她動作不停，極其迅速地閃開側面襲來的觸手，咬牙切齒地說：「我的父母，我的同伴，都死在你的手上，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為了防止柳澤誇太郎出現，但早川雪卻不在場，只有花崎綾乃一個人不敵他的情況，兩年來早川雪毫不留情地訓練她，就是要花崎綾乃有能力擊殺柳澤誇太郎。
「那是他們的榮幸！」他的聲音尖銳，模樣已經變得癲狂。
「是嗎？」花崎綾乃極輕地笑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砍斷了他幾根觸手，在他恢復之前就靠近了他的身體，貼上了什麼東西。
「去死吧。」她眼裡滿是決絕。
「什——」
嘭！
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範圍雖然不大，餘波卻也影響到了E班那邊。
赤羽業暗橘的瞳孔猛地收縮——
煙塵散去過後，花崎綾乃原本站的位置已經沒有了人，只剩下地上幾塊有些燒焦的衣料。
chapter 45
E班所有人愣在原地，繼茅野楓之後，就連花崎綾乃也犧牲了，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殺老師更是憤怒得全身都變成了黑色。
她死了？
前一刻還默契地配合他一起踹倒士兵，被他誇了以後還有些害羞的人，就這麼死了？
赤羽業臉色煞白，眸子變得晦暗，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只覺得心臟就像被一雙手生生撕裂般的疼痛，身體一陣又一陣地發冷。
「好不容易可以好好地跟你們一起，這條命，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花崎綾乃含笑的聲音再次迴響在耳邊，那是她說到對未來的憧憬的時候，她雙眸發亮的模樣，赤羽業更覺得胸口悶得他難以呼吸。
不是說好了不會跟柳澤同歸於盡的嗎？
炸*彈是早就做好了一直帶著的吧？
既然這樣，還說什麼要一起畢業這種鬼話？
花崎綾乃你就是個騙子。
他的腦海變得一片混亂，不斷出現關於花崎綾乃的片段幾乎要將他逼瘋。
而另一邊，殺老師打敗了死神二代，並且治好了茅野楓的傷。
眾人慶倖茅野楓平安無事，卻在茅野楓問出「綾乃呢怎麼不見了」時驀地安靜了下來。
「花崎她……」
前原陽鬥說不下去了。
沒有一個人能開得了口說出這個他們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沉重起來。
當茅野楓正欲追問時，卻聽見不遠處草叢傳出了很微弱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赤羽業比任何人都要迅速反應過來，猛然沖出去，跑到那草叢處。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跟上。
當眾人來到赤羽業的位置時，他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綾乃桑！」
被赤羽業抱在懷中赫然是所有人都以為在爆炸中被炸得渣都不剩的花崎綾乃。
她原本白嫩的臉上多了一些擦傷，超體操服損壞了不少，裡面的衣服更是破破爛爛的，露出了不少被炸傷的皮膚。
赤羽業攙扶著她慢慢站起來，然後脫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為她系上紐扣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他的心跳已經失控，咚咚咚地瘋狂跳動，突然的失而復得讓他忍不住懷疑這是幻覺。
儘管因為爆炸，花崎綾乃渾身都疼，但她仍然察覺到赤羽業的情緒的不對勁。
「……阿業？」
她欲回頭卻被赤羽業用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頭頂，阻止了她的動作，不讓她看他。
赤羽業低下頭，任由額發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抬手覆上摟在她腰間的那只與平常的溫暖截然不同，異常冰涼的手，而那只手立刻就反過來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阿業在害怕。
不知道為什麼，花崎綾乃忽然猜到了他這樣怪異的原因。
花崎綾乃一邊嘗試溫暖赤羽業的手，一邊帶著歉意對E班眾人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綾乃，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們了啊！」倉橋陽菜乃眼睛紅紅的，帶著哭腔，似乎快哭出來了。
「抱歉……」
「你，最初就打算這麼做了對吧？」赤羽業忽然開口。
花崎綾乃怔了怔，隨後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那你答應過的事，都是騙人的吧？」他的語氣逐漸轉冷。
說會好好珍惜這條命，會好好活下去，會跟大家一起什麼的——
全都是假的。
「不對噢，阿業。」花崎綾乃轉身對上他的目光，她的臉上是一塊塊的灰塵，擦傷的傷口滲出了血珠，只有那雙眼眸異常的亮，蕩漾著柔和的笑意。
她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頓地輕聲說：「這次我真的沒有食言。」
會選擇跑去襲擊柳澤誇太郎，並不是她的衝動。
她有好好地考慮過，殺老師需要幫忙，而柳澤誇太郎剛剛長出觸手，儘管他常年研究觸手，卻不能保證他真的能熟練操縱觸手。
所以在這個時候沖上去，憑藉花崎綾乃保留的動態視力和靈活的身體，應付他的觸手攻擊，還是不成問題的，就算有危險，她也有把握保住性命。
「炸*彈是在住院的時候想到的，因為之前莉櫻跳到燒烤架上也沒有任何感覺，所以我猜測超體操服可以隔絕爆炸的大部分傷害，只要參考之前布丁暗殺時竹林君的用量，甚至不會波及到你們。」
只是當初她還沒想過柳澤誇太郎也會擁有觸手，也就沒有放上BB彈一類的物質。
但現在，他注射了觸手生長劑，於是花崎綾乃也不打算將一直放在身上的炸*彈拿出來用。
但在與柳澤誇太郎戰鬥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烏間老師的話——
天之矛和地之盾是會直接消滅觸手的。
那麼，只要將他逼到那裡，就可以打敗他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花崎綾乃決定賭一把，心中估計了距離後，她啟動了炸*彈，並在下一秒帶上兜帽整個人縮成一團，讓超體操服保護身體。
「幸好，我賭贏了。」花崎綾乃抿著蒼白的唇笑道。
雖然爆炸還是損壞了超體操服，甚至傷到她，但總體來說，花崎綾乃還是安全的。
而柳澤誇太郎，則被炸*彈直接炸飛到天之矛的邊緣，完完全全被鐳射消滅了。
她和早川雪兩年來做的所有努力，就是為了這一刻。
終於為她的父母和同伴報仇雪恨。
她的語氣輕鬆：「我從一開始，就也不想跟柳澤一起死。」
不如說，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變得很貪心了。
她想和大家一起畢業，想和阿業一直在一起，想要如同亞久裡姐姐所說的，平凡地工作、戀愛、結婚、生子、老去，想要體驗所有沒嘗試過的事情，把這一生完完整整地過完。
所以，她不能死。
「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說，」聽她這麼說，赤羽業才臉色微霽，「嘛，放過你了。」
雖然嘴上那麼說，但也只有赤羽業自己知道話音裡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仍然對剛才的事心有餘悸。
失去花崎綾乃以後他會怎麼樣？
他不知道。
但心臟傳來那種連理智也完全被沖刷乾淨的痛楚，他不想再嘗試了。
「抱歉，阿業，我又擅自行動讓你擔心了。」花崎綾乃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鬆口氣，她一臉認真。
她終究還是捕捉到被小心翼翼隱藏在赤羽業眼眸深處的慌張。
赤羽業怔忡住了。
要說他一直都在看著花崎綾乃，其實她何嘗不是也一直在注視著赤羽業。
所以儘管最初還是一片懵懂，但花崎綾乃慢慢開始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讓赤羽業擔心，不知不覺間就學著去感受他的心情。
長時間的相處也讓他們培養了很好的默契，她終於能察覺到他真實的情緒。
看懂了他所有的擔憂、慌張和憤怒。
「嘛，總的來說，大家都沒事就太好啦！」茅野楓說。
隨後被片岡惠狠狠捏住了臉：「先帶頭搞事的人到底是誰啊？！」
「唔……我……我錯了嘛……」茅野楓的臉被捏得變了形，只能含糊不清地求饒。
E班眾人見狀不由得笑出聲來。
然而這個時候，殺老師卻緩緩向後倒了。
帶著前所未有的滿足的表情。
全力與死神二代戰鬥，還有救茅野楓，這一切已經讓他筋疲力盡。
「殺老師！」
所有人都慌了手腳。
接下來的事，宛如一場夢境。
一場所有人都不想面對的夢境。
E班全員按照殺老師的意願，一齊按住了他，在殺老師一個個點名之後，由潮田渚親手，將特製小刀插進了殺老師的領帶下心臟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痛哭流涕，連赤羽業也忍不住哽咽了，花崎綾乃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殺老師逐漸化作滿天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包圍了E班每一個人，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的溫暖。
悲傷的哭泣中，眾人依稀聽見，殺老師用溫柔的聲音，笑著說：「恭喜畢業。」
三年E班全員在這天晚上，提前畢業了。
他們回到這一年裡留有最多回憶的課室，發現他們的課桌上靜靜躺著的，是畢業證書、很厚很厚的畢業紀念冊和給每個學生的建議書。
此刻沒有人說話。
他們都默不作聲地翻開殺老師為他們留下的獨特的畢業禮物。
就像是殺老師還在一樣，仿佛還能聽見他一邊在製作這些，一邊碎碎念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話。
花崎綾乃翻開紀念冊的第一頁，上面是一張手繪的畫。
是她的父母、兔子、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六號、雪村亞久裡還有殺老師和她，大家依偎在一起，笑得很是開心。
那是她一直都想要看到的——大家不再受到任何折磨，輕鬆而幸福的笑顏。
啪嗒。
一滴淚水滴落在地上，繼而越來越多。
花崎綾乃再次淚流滿面，心臟陣陣痛楚卻同樣帶著暖意。
謝謝你，殺老師。
謝謝你讓E班變得如此溫暖。
謝謝你讓我活下去。
謝謝你，以這種方式讓我重新看到他們。
在這一刻，E班與同學們還有殺老師相處的種種片段都一一浮現在她腦海，花崎綾乃不禁失聲痛哭。
這天晚上，沒有人注意到鐳射什麼時候發射了。
他們靜靜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誰也沒有離開，就這麼趴在那厚厚的書上疲憊卻安心地睡著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醒來，呆呆地看向窗外。
樹上粉嫩的櫻花開得正燦爛，不時被微風帶起幾片花瓣在空中飛舞，飄進課室，落在某人的紀念冊上，鳥兒的叫聲也格外清脆，就像在叫醒E班的同學們，他們該向這個課室道別了。
片岡惠向烏間老師請求，讓他們參加今天的椚丘中學畢業典禮。
烏間老師也正有此意，說會為他們準備好的。
這個時候，磯貝悠馬朗聲道：「全員起立！」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在烏間老師和碧琪老師驚訝的目光下，磯貝悠馬代為發言：「烏間老師，碧琪老師，這一年，非常感謝你們的教導！」
「非常感謝！」
所有人彎下了腰，向烏間老師和碧琪老師鞠躬，齊聲表達他們真摯的感謝。
這三百六十五天裡，在這個班級，他們遇到了真心相待的朋友、老師，有了難以割捨的羈絆。
這個曾經被稱做「人生的終點」的三年E班，如今所有人都與一年前判若兩人，每一個人都被殺老師打磨得閃閃發亮，自信而耀眼，不再輕易被挫折打倒，哪怕心裡還留存著悲傷，卻依然可以與同伴一起說說笑笑。
儘管不舍，但他們都知道，該向這個三年E班，該向烏間老師和碧琪老師，該向殺老師，說再見了。
「E班的同學們！請接受我們的採訪！」
E班眾人來到市民會館，結束了畢業典禮出來時，碰到的卻是一大堆努力將攝影機和話筒靠近他們的記者。
「請跟我們說說那個怪物吧！」
「現在你們的心情怎麼樣？」
「那個怪物真的是你們殺死的嗎！」
烏間老師隻身一人極其艱難地阻攔著那些記者，不讓他們打擾E班的同學們，卻終究抵擋不住他們人數眾多，有好幾人都越過了烏間老師沖向E班眾人。
某個記者眼尖地看到了花崎綾乃臉上和腿部的傷口，猛地將話筒伸到她面前，興奮地說：「請問那是那只怪物打傷你的證據嗎！」
花崎綾乃被他的話筒逼得不斷地往後退，手足無措，這時赤羽業一把拽過她，臉色鐵青地站在她面前將她整個人擋住，不讓那個不懷好意的記者接近她。
這時候五英傑也出現，將E班身邊的記者趕走，學生會的成員高舉著椚丘中學的字樣和校徽的超大旗幟，在淺野學秀的帶領下，將E班全員覆蓋住，隔絕了所有記者，護送他們上巴士。
「學秀……謝謝你們。」
臨上巴士前，花崎綾乃朝淺野學秀說。
淺野學秀勾起唇：「啊。還有，你和赤羽也在這裡上高中的吧，到時候，給我好好解釋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花崎綾乃也笑著應道：「嗯。」
過了今天，他們就真的畢業了。
也許他們會各奔東西，到自己心儀的高中，考上心儀的大學，找到自己心儀的工作，成為殺老師所教的那種大人。
但E班所有人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些無比珍貴的回憶，他們隨時都會再次爬上椚丘中學的後山，來到舊校舍，回到那個，帶給他們勇氣的三年E班。
再見了，殺老師。
再見了，三年E班。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要完結喇！！
最終章
從椚丘中學畢業的E班同學們各自有了不同的方向和目標。
度過了伴隨著暗殺的一年，他們逐漸脫胎換骨，再也不懼怕任何困難，帶著殺老師曾經的教誨，抬頭挺胸地踏上那條屬於自己的道路，哪怕摔倒了，也記得背後還有E班這個後盾。
大家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出給殺老師立墳墓，因為他們都不覺得殺老師離開了，他們知道，殺老師一直都在，他會靜靜地守護著E班每一個人。
而花崎綾乃和赤羽業一直待在一起，並且已經成為了椚丘中學高中部有名的學霸情侶，直到現在，他們大學快要畢業，兩人也順理成章地同居了。
雖然已經在一起了七年，但他們的感情卻依舊甜得發膩，羨煞旁人。
然而對於E班的同學們來說，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用前原陽鬥的話來說就是——
「花崎根本就是個癡漢，業嘛，又被她吃得死死的，分開了才奇怪吧？」
畢竟他們都見證了這兩人一路走來的喜怒哀樂，也許會有磕碰，但在E班經歷了那麼多，大家都覺得赤羽業和花崎綾乃，是不可能分開的。
「那是……渚君。」花崎綾乃發現了不遠處的潮田渚。
由於赤羽業考上了國家公務員，明天就要去面試，而花崎綾乃明天也同樣要去面試，所以兩人都去不了明天E班同學們約定回來舊校舍的大掃除，於是他們決定今天回來看看，沒想到卻在這裡碰到了同樣回來的潮田渚。
「啊，業，綾乃，好久不見，你們也來了啊。」潮田渚回頭發現了他們，笑著打招呼。
七年過去，三人的身高差距也變大了，潮田渚才一米六，比當年只長高了一釐米，花崎綾乃由於經常跟岡野日向約著一起運動，長高了不少，現在也有一米六五了，而赤羽業更是誇張，直接長到了一米八五。
這種差距讓幾乎沒長高的潮田渚欲哭無淚。
三人回到了課室，久違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也走遍了整個舊校舍，勾起了許多回憶，雖然過去了那麼多年，至今卻依舊清晰。
「阿業，渚君，你們先去吧，我想在這裡待一會。」
花崎綾乃對他們說道，赤羽業和潮田渚也會意，繼續四處逛著。
她抬手輕輕撫上殺老師曾經的辦公桌，眼裡是深深的懷念。
這裡還留存著殺老師的氣息，仿佛他昨天還坐在這裡，沒有離開。
當年她就在這裡，被殺老師所改變。
那時候殺老師並沒有責怪她，反而用他冰涼的觸手，安撫她的情緒。
「殺老師，我現在啊……」發自內心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超級幸福的。」
她終於如她所想像的那般，平凡地在高中與赤羽業為學習拼搏，平凡地升上大學，然後現在平凡地準備就職。
還有早川雪，知道柳澤誇太郎終於死了之後，第一次抱著花崎綾乃哭了，她啞著聲說：「還好你沒事……這樣姐姐和姐夫……也能安息了……」
在那之後，早川雪徹底退出了殺手界，用以前賺來的用都用不完的傭金，選擇環遊世界，四處旅行，而那間「隨緣」則被她保留了，她說總覺得不捨得，也算是她的安身之所了。
「還有啊，明天我就要去面試了噢。」
花崎綾乃的棕眸蕩漾著溫柔，微微有些濕潤。
她想起當初在病房裡告訴殺老師她的志願後，他讚賞般地用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很適合你。」
「我會如你所說，勇敢而堅強地活下去。」
「也會帶著大家的份，嘗遍人生的喜怒哀樂。」
「謝謝你，殺老師。」
花崎綾乃在後山當初作為游泳池的地方找到了赤羽業和潮田渚，他們正肆意玩鬧著，臉上的笑容如同當年一般輕鬆。
「那麼，我們先走了。」
「再見，渚君。」
兩人向潮田渚告別，潮田渚也笑著說下次大家一起出來吃個飯。
赤羽業牽著花崎綾乃，慢慢地走著，走出了後山，走出了椚丘中學。
「阿業。」
「嗯？」
「明天……加油。」花崎綾乃憋了許久才乾巴巴地擠出幾個字眼。
赤羽業忍不住笑出聲，他有些無奈地抬起另一隻手，不輕不重地彈了彈花崎綾乃的額頭：「我說，昨天開始你就比我還緊張，你怎麼不緊張一下你的面試？」
「可是……阿業的聽起來比較嚇人啊……」花崎綾乃皺起臉，苦兮兮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嘛，也沒什麼可怕的，倒是你，別到時候又逃跑了。」赤羽業側頭調侃道。
這傢伙七年了還是一樣的膽小，光長個子，膽量倒是一點都不長。
花崎綾乃反駁：「我才沒有！」
「是是~」他的回答十分敷衍，顯然對她的反駁不以為然。
不服氣。
她氣呼呼地瞪向赤羽業，腮幫子微微有些鼓。
明天讓他自己出門去吧！
她才不管呢！
花崎綾乃賭氣般地想著。
然而翌日，花崎綾乃就把昨天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她起了個大早，忙裡忙外為赤羽業收拾準備，如臨大敵。
她白嫩的手指靈活地在赤羽業衣領與領帶間遊走著，很快打出了一個漂亮的溫莎結，然後順著衣領撫平了他肩膀和胸膛處的皺褶，使襯衫更妥帖，花崎綾乃又拿起西裝的外套為他穿上。
鏡中赤羽業的臉龐如今已經徹底褪去了當初的稚嫩與青澀，將劉海梳成了三七分，露出了額頭，身形挺拔修長，西裝革履，男性荷爾蒙氣息爆棚，這些年得到了無數女孩子的芳心。
而花崎綾乃也隨著時光的流逝，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性格還溫柔，再加上那雙纖長好看的腿，更是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力。
對此赤羽業嗤之以鼻，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看起來聰明又溫柔的花崎綾乃，實際上還是和以前一樣，老是犯蠢。
「好了。」赤羽業抓住花崎綾乃的手，阻止了她再繼續忙活，然後摟過她柔軟的腰肢，使她貼向自己。
他把花崎綾乃嬌小的身子擁在懷裡，嗅著她發間的馨香，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
這個人毫無保留地依賴著他，他同樣也只把真正放鬆的模樣展現在她面前。
赤羽業輕輕吻了她，然後抵著她的額頭柔聲說：「我出門了。」
花崎綾乃彎眸笑道：「路上小心。」
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地繼續著。
E班的同學們順利地邁入了職場，感情卻依舊那麼要好，那三百六十五天的羈絆讓他們即便分開各地，也仍然時常聯絡，沒有一點疏遠。
已經成為政府官員的赤羽業逐漸忙碌了起來，卻也堅持每天都準時下班回家吃飯。
「赤羽老師……嗚嗚嗚……遙搶了滿的玩具……」名為滿的孩子哭得傷心，撲到花崎綾乃懷裡，花崎綾乃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右手無名指的戒指被陽光照得發亮。
不，現在應該是赤羽綾乃了。
工作後不久，赤羽業就向她求婚了。
E班全員，哪怕是在國外的，也全都趕了回來參加兩人的婚禮，連烏間老師和碧琪老師也沒有缺席，在他們的見證下，由作為小姨的早川雪將花崎綾乃交到了赤羽業的手上。
花崎綾乃如同當初跟殺老師所說的，成為了一名幼師。
「我想要盡我所能，讓那些孩子展露出最開心的笑顏。」
七年前，在病房裡，花崎綾乃對殺老師這麼說。
當初對孩子們手足無措的花崎綾乃，現在已經可以很好地處理孩子之間的小矛盾，成為孩子們最喜歡的赤羽老師了。
赤羽綾乃柔聲哄好了滿，然後拉著他來到遙的面前，運用巧妙的語言技巧，讓鬧脾氣的遙和滿，重新變回了好朋友。
「赤羽老師！外面有個超級帥氣的大哥哥找你！」
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跑過來奶聲奶氣地對她說。
大哥哥？
赤羽綾乃一頭霧水地走出活動室，卻看到身著西裝的赤羽業雙手抱胸，靠著牆。
「阿業？你怎麼來了？」
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沒下班吧？
赤羽業站直身來到她面前，摟過她偷親了一口後才說：「明天我休假，你又忘了嗎？」
他這麼一說，赤羽綾乃才想起來，因為這段時間赤羽業忙得天昏地暗，而幼稚園恰好正逢開學，新來的孩子們很鬧騰，她也閑不到哪裡去。
「對噢……我都忘記了……」
「所以，我來接我老婆下班。」
「……」
赤羽綾乃沒有回話，耳朵卻紅得快要滴血。
兩人雖然已經結婚一年了，她卻仍然會對赤羽業偶爾這樣的叫法感到害羞。
「赤羽老師，這個大哥哥是誰呀？」
滿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來，扯了扯赤羽綾乃的長裙，看著這個對於他來說特別高的大哥哥有些畏懼。
「這個大哥哥呀，他跟老師就像滿的爸爸媽媽的關係一樣噢。」赤羽綾乃溫柔地笑道。
「那……那老師也有跟我一樣的孩子嗎？」
正當赤羽綾乃要否認的時候，赤羽業突然開口說：「很快就會有了。」
「……好了好了，滿的媽媽來了噢，快回家吧！」赤羽綾乃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在赤羽業戲謔地目光下慌亂地轉移滿的注意力。
直到送走了所有孩子，赤羽綾乃才和赤羽業一起走回家。
「今天想吃什麼？」
「嘛，你做什麼都行。」
「阿業每天都這樣說，真是的……」
赤羽綾乃低頭看向牽著她的那只手，骨節分明而有力，一直都為她帶來溫暖。
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這條路似乎永遠走不完。
七年前的花崎綾乃帶著永遠無法消除的烙印，被重重鎖鏈捆綁住手腳，沉入了那冰冷而幽暗的深海，她曾以為將會就這樣陷入萬劫不復，卻被背光而來的赤羽業強行把她拉了上去，將她喚醒。
她無比慶倖自己遇到了赤羽業，遇到了殺老師，遇到了E班的大家，那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原本灰暗的人生就這麼被這群溫暖的人一點一點地染上絢爛的色彩。
她記得，赤羽業曾在某個時刻，半闔著眼，輕柔地握著她的右手，紅發落入她的指縫。
赤羽綾乃看著他極其深情地輕吻她那猙獰不堪的傷疤，然後告訴她，那不再是她的噩夢，而是已經成為了她努力活下來的證明。
「阿業。」赤羽綾乃停下了腳步。
「嗯？」
赤羽業聞聲側頭看她。
赤羽綾乃直直地看著赤羽業，模樣非常認真，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我愛你。」
「你——等等……怎麼忽然說這個了……」繞是已經日漸沉穩的赤羽業面對這一幕也感到措手不及，她很少會這麼直白地說這種話。
赤羽綾乃的眼眸很清晰地倒映出赤羽業的模樣，記憶中那張臉稍顯稚嫩的臉慢慢與眼前的重合，她彎起唇角：
「沒什麼，就是覺得，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因為有赤羽業，所以花崎綾乃再也不需要害怕了。
番外
「所以……你有沒有去醫院？」茅野楓擔憂地問。
赤羽綾乃和茅野楓一直是好朋友，儘管她們都忙於工作，但也時常找時間出來聊聊天。
「沒有，」赤羽綾乃搖搖頭，「最近太忙了。」
近段時間赤羽綾乃突然變得嗜睡，體力也覺得沒有以前好了，很容易累，她擔心會是觸手神經的影響。
「說不定就是你太忙了才會這樣啊，走吧，我現在陪你去。」茅野楓不容分說就拽著赤羽綾乃走。
「我回來了。」
赤羽業打開家門，發現無人回應。
「綾乃？」他看了看玄關，赤羽綾乃明明就在家。
赤羽業走進客廳，看到坐在地上趴著茶几睡著了的赤羽綾乃，他不由得有了幾分擔心。
最近她總是這樣嗜睡。
以前在E班也有同樣的情況，他開始害怕觸手神經會不會仍然在她體內影響著她。
輕輕橫抱起她，赤羽業將她抱回房間，慢慢放在床上，不想卻驚醒了赤羽綾乃。
「……阿業？」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在赤羽業懷裡蹭了蹭，那是她少有的黏人的時候。
任由她抱著自己不鬆手，赤羽業吻了吻她的發頂，問：「不睡了？」
「嗯……」
過了一會，等赤羽綾乃徹底清醒之後，赤羽業便牽著她下樓。
「明天我請假。」
他突然這麼說。
赤羽綾乃一臉疑惑地問道：「為什麼？」
「陪你去醫院檢查，我擔心觸手神經還在影響你。」
「可是阿業最近很忙吧？」
「那也沒有你重要。」
他沒有否認，那就是真的很忙了。
赤羽綾乃抬頭看他的臉，這段時間他突然變得非常忙碌，經常都要加班到深夜才回家，神色也憔悴了不少。
她搖搖頭說：「不用了，我真的沒事。」
「不行。」赤羽業態度很堅決。
他再也不想看到以前那種事情發生。
「阿業，你聽我說，」赤羽綾乃拉住了他的手，「我體內的觸手神經早就已經消除了，而且這跟以前的感覺不一樣，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而已。」
赤羽業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真的？」
她點了點頭。
他這才暫時打消了請假的念頭。
赤羽綾乃悄悄松了口氣，想起醫院的檢查結果，她有些不安。
等阿業沒那麼忙了再說吧。
然而在那之後不久，某一天，赤羽業在辦公室裡突然接到了茅野楓的電話——
「業君，綾乃在你那裡嗎？她沒有接我的電話。」
赤羽業打開了擴音，翻開資料的另一頁，拿起鋼筆在上面寫著什麼：「嗯？綾乃在上班，接不到電話不是很正常嗎？」
「什麼——？！」茅野楓突然放大了音量。
察覺到不對勁，赤羽業問道：「怎麼了？」
「你難道不知道她懷孕了嗎？！怎麼還讓她去幼稚園啊！被那群小孩子撞到的話該多危險啊！」
啪嗒。
他手裡的筆忽然掉落在桌上，緩緩往前滾動——
「你說什麼？」
「赤羽老師！那個大哥哥又來啦！」名為滿的孩子邊喊邊跑向赤羽綾乃，就在他快要撲到赤羽綾乃身上時，卻被一隻手及時提了起來，不讓他碰到赤羽綾乃。
「欸？阿業？」赤羽綾乃一臉驚訝地看向來人。
赤羽業臉色有些黑，他咬牙切齒地說：「明知道懷孕了還要來上班，赤羽綾乃你挺能耐啊？」
完了。
赤羽綾乃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她帶著赤羽業來到活動室外面，確認孩子們都在裡面沒有出來之後，這才扯著他的衣袖討好他，企圖蒙混過關：「阿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等你沒那麼忙的時候——」
「你覺得工作有你重要嗎？我是不是說過你才是最重要的？！居然還要瞞著我來上班，孩子們跑來跑去那麼危險，你要是有個萬一那要怎麼辦你想過嗎？！」
赤羽業越說越生氣，都快想撬開她的腦門看看這傢伙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了。
「對不起……」赤羽綾乃弱弱地開口，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自從知道自己懷孕了，她一直都很不安，害怕赤羽業會不想要這個孩子，也害怕會耽誤他現在的工作，現在被赤羽業這麼一說，不知道為什麼，她就不可控制地紅了眼眶。
看到她哭了，赤羽業才驚覺自己的語氣多麼重，他連忙抱住赤羽綾乃哄道：「抱歉綾乃，是我說得太過了。」
赤羽綾乃抿著唇搖搖頭，眼淚卻不停地落下，真是奇怪，平時她不會這樣容易哭的。
「綾乃，你別哭，我錯了。」她一哭，赤羽業就慌了神。
「對不起阿業……我不該瞞著你……我看到你工作那麼累，我不想再增加你的負擔……」她哽咽著說。
「笨蛋綾乃，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負擔，」他抬手覆上赤羽綾乃的小腹，嗓音溫柔，「況且，你給我帶來了一份很棒的禮物。」
自從知道赤羽綾乃懷孕後，E班的人紛紛表示祝賀並且時常就會在群組裡發訊息關心，女生們也經常一有空就去找她。
赤羽業更是努力工作，爭取每天都準時下班回家。
他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在赤羽綾乃那樣嬌小的身體裡，孕育了一個更加小的生命，那是屬於他和她的結晶。
聽到赤羽綾乃知道他最近工作正處於關鍵期，在擔心他想不想要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哭笑不得，但這種一心只為他的心思卻也讓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赤羽業在赤羽綾乃撒嬌加哀求下允許了她繼續上班，但前提是要保護好她自己。
直到她懷孕八個月，肚子又圓又大，行走都有些困難，赤羽業終於勒令不准她再去幼稚園了，她也只好申請了產假。
身懷六甲的赤羽綾乃脾氣變得越來越嬌氣，雖然並沒有朝赤羽業鬧，但更讓人覺得苦惱的是，她經常自己一個人憋著生悶氣。
幸好赤羽業也瞭解她，耐心地哄著，倒也很快讓她很快恢復心情。
不久，赤羽綾乃就誕下了一個男孩。
那孩子的名字叫赤羽淳，模樣隨了父親，紅發、暗橘的雙眸，幾乎與赤羽業小時候如出一轍，就連性子也極像他。
赤羽淳五六歲的時候，繼承了赤羽業小惡魔屬性的他就已經很能調皮搗蛋了，父子倆經常鬥智鬥勇，赤羽綾乃倒也不怎麼阻止，那是他們父子間獨特的交流感情的方式。
赤羽淳知道每次都只有爸爸會凶他，所以在赤羽業發現之前，他就會跑去向赤羽綾乃求救。
聽前原叔叔說，媽媽當年生下他的時候因為他長得像爸爸，還偷偷高興了好久。
偏生赤羽綾乃還真的對他那張跟赤羽業極其相似的臉一點辦法也沒有，赤羽淳一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她就心軟。
聰明的赤羽淳猜到了媽媽受不住他的撒嬌，每次在赤羽業要收拾他的時候，他都哭唧唧地撲到赤羽綾乃懷裡，然後赤羽綾乃就會護著他，這樣他還能多對媽媽撒撒嬌——
在他稍微長大一些之後，爸爸就總是不准他黏媽媽。
赤羽業對此非常嫌棄，他拎起赤羽淳的後領，輕而易舉地將他從赤羽綾乃身後拎出來。
「你都多大了還老是黏著媽媽，幼不幼稚？」赤羽業彈了彈兒子的額頭。
在大魔王赤羽業面前，小魔王赤羽淳那點小聰明根本上不了台，他怯生生地反駁：「可媽媽說我還小啊……」
赤羽業聞言不由得挑起眉看向自己的妻子，她縮了縮腦袋，囁嚅道：「淳的確還小啊……」
這一大一小都可憐兮兮的，看起來反倒是他欺負他們兩個了。
赤羽業抬手揉了一把自家兒子的頭，威脅道：「不准再哄騙媽媽。」
然後他就擁著赤羽綾乃慢悠悠地回了房間，留下赤羽淳一個人在客廳一臉懵圈——
等等……
爸爸那麼大了不也是很黏媽媽嗎？！
所以說到底爸爸就是在跟他搶媽媽而已啊！
問：他的爸爸也是個幼稚鬼怎麼辦？！
他要怎麼搶媽媽成功的幾率才會比較大？！
而回到房間被赤羽業各種不可描述地「懲罰」了之後，赤羽綾乃委屈巴巴地抱著一角被子縮在一邊，露在外面的皮膚佈滿了曖昧的吻痕，她的身體現在又酸又軟。
阿業太壞了。
她又沒做錯什麼！
赤羽業輕笑一聲，伸手從後面抱住她，胸膛貼著她的後背，比她高的體溫迅速將她包裹住，為她帶來滿滿的安全感。
「別鬧脾氣了，嗯？」赤羽業在她耳邊說話，被刻意挑高的尾音勾得她渾身酥麻，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頸脖處，惹得她不由得一陣瑟縮。
「阿業好狡猾……」
從中學開始赤羽業就很喜歡這樣刻意引誘她，她也很沒有骨氣地每次都抵抗不了。
赤羽業將她的身子掰到自己面前，那軟乎乎的抱怨加上眼前的視覺衝擊，此刻的赤羽綾乃勾人得很，他的眼眸再次逐漸變得幽深而危險。
他一個翻身壓在赤羽綾乃身上，先是輕輕吻了吻她的淚痣，然後在她驚訝的目光下封住她的唇。
還來？！
「唔……」赤羽綾乃想抗議，下一秒卻被赤羽業弄得渾身發軟。
赤羽業啞著聲說：「狡猾的是綾乃才對吧？」
？？？？
她哪裡狡猾了？？
赤羽綾乃很想仰天長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被父母拋棄在客廳百無聊賴的赤羽淳，則是氣鼓鼓地打開了遊戲機，如果有人看到，一定會驚訝地發現，他賭氣的神情像極了赤羽綾乃。
赤羽淳一邊玩遊戲，一邊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
下次一定不讓爸爸再獨佔媽媽了。
後記
2018年7月29日晚上八點半，我發出了深海烙印的第一章。
其實說實話，最初想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是在暗殺第二季完結的那天，後來就起了寫文的想法。
其中女主性格、背景的構造，我想出了好幾種，也磕磕絆絆地寫過幾萬字，但因為懶癌，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直到前陣子，翻開百度雲裡舊手機的備份，找到了這篇文，當時就突然覺得，我想寫下去。
將以前寫下的第一章改了好多次，女主的名字也改了好多次，後來用了好長時間理順女主的故事線，把大綱列出來，然後才開始把前面的幾萬字重新修改。
在那之後，一有空閒的時間我就碼字，當時也沒想過發出去，就想著完成這篇文，留著自己看，然後就洋洋灑灑寫下十多萬字，大概是37章左右吧，才決定發出來，即便單機我也自娛自樂地每天發一章，當是完成一個心願。
我的文筆並不好，甚至寫起文來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枯燥，但是我總覺得，這個故事不寫完，以後我就不會再有完成的一天了(在深海烙印之前，我的備忘錄裡存下了好幾篇文的腦洞，但是一章都沒寫），也許以後我還會回頭修文，但是不寫出來，連修文都做不到，所以最後能不知不覺寫到十七萬字懶癌晚期的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我問過自己，我想寫什麼樣的故事？儘管女主的樣貌、性格都修改過好多次，但最初，我想寫的就是那麼一個被業君拯救，又被E班溫暖的女生。
花崎綾乃也許在設定上有很多缺陷，甚至可以說是蘇，但是同樣的，她的過往也是很讓人心疼。
遇到業君之後，她從一開始的不敢靠近，骨子裡深深埋著自卑，到後來逐漸地敞開心扉，會露出這個年齡的女孩該有的嬌憨，也因為在這個課室，她慢慢地整個人都活潑了起來，終於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性子。
花崎綾乃在研究所過得極其悲慘，父母、同伴都死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如果不是為了報仇，她不會想再活著。但因為遇到了業君，因為業君一直在感染著她，所以她開始不害怕了，與E班的大家也能好好相處了，最後，她想活下去了。
到了後面，花崎綾乃已經可以如同殺老師所說的，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她抬頭挺胸地走向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不畏懼沿路的磕絆。
而對於赤羽業，我希望能讓他遇見一個女孩，也許性格並不開朗，但是會一直在背後默默注視著他，將自己的所有都毫無保留地給他，把他放在心尖，無條件地支持他。
說實話很捨不得花崎綾乃和赤羽業這一對，也許我的文筆還不能把花崎綾乃與他們之間的羈絆很好地展現出來，但是我仍然想要告訴你們這樣一個被拯救的故事。
不管這篇文有多少人看，感謝你們看到這裡，謝謝你們這一個多月來看著一路花崎綾乃成長，深海烙印這篇文到這裡就徹底完結了，感謝你們的支持。(鞠躬)
[番外]因為是喜歡的人
「欸——？！」
「噓……被男生聽到的話，那就完啦！」
茅野楓驚叫一聲，卻很快被中村莉櫻捂住了嘴。
「給業君的驚喜呀……這個的確是很傷腦筋啊……」岡野日向頗為同情地看向花崎綾乃。
「唔……所以想拜託你們幫忙想一想……」
花崎綾乃趴在桌上，一臉苦惱。
實際上，不久之後就是赤羽業的生日了，花崎綾乃想要給他過生日，但第一次做這種事，她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比較好，於是只能來向班上的女生們求助。
生日這種事，雖然她自己不過，但是還是希望可以為喜歡的人慶祝。
「不如你給他做個蛋糕？」茅野楓建議道。
「啊，這個是必須的吧！」
「送他遊戲機？」
「那個太敷衍了吧？」
「那……」
女生們紛紛提出許多建議，但是最後確定下來的還是只有親手給他做蛋糕這一個。
她知道赤羽業什麼都不缺，所以送比較實用的禮物比較好，但是又要表現出自己的心意。
花崎綾乃不禁歎了口氣，準備禮物什麼的，真的好難呀……
「你又在歎什麼氣？」走在一旁的赤羽業見狀不由得開口問道。
這幾天她一直都是這個狀態，問她在想什麼她又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說。
「沒、沒什麼……」
「欸……」赤羽業瞥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幾天下來，赤羽業再一次確定，花崎綾乃一定是瞞著他偷偷摸摸地在做些什麼。
正當赤羽業快要忍不住問她的時候，花崎綾乃卻在放學的時候主動約他了。
「阿業，週六的晚上，你有空嗎？」
「嗯？」赤羽業挑起眉，神情似笑非笑，「有空是有空，不過你要幹什麼？」
花崎綾乃眼神閃爍不定，只含糊地找了個蹩腳的藉口，然後表示希望他吃完飯能留下來陪她。
「好啊。」
他倒是想看看她想做什麼。
見赤羽業爽快地答應了，她這才松了口氣。
兩人經常待在一起，晚上又是一起吃的晚飯，所以能留給花崎綾乃準備的時間實際並不多。
幸好，花崎綾乃熬了幾天夜終於把禮物還有合赤羽業口味的蛋糕準備好了。
「那個……阿業……」她猶猶豫豫地看向赤羽業。
「嗯？」
赤羽業神情慵懶地坐在沙發上，聞聲便側頭看她。
「那個……你把眼睛閉上一會……好不好？」
他調侃道：「你該不會打算嚇我來報仇吧？」
赤羽業指的是前幾天晚上他約花崎綾乃出去，然後一時興起，從後面裝鬼嚇了她一跳的事。
「我、我才沒有！你快閉上！」花崎綾乃的聲音有些著急，聽起來並不像說謊。
赤羽業雖然疑惑，但仍然依言合上了眼。
閉眼之後聽覺就會變得靈敏，他能聽到花崎綾乃起身時衣服摩挲的聲音，也能聽到她刻意放輕了腳步在屋裡走動，最後來到他面前。
「阿業。」
赤羽業聽到花崎綾乃喚他，便睜開眼，卻一瞬間怔愣住了。
客廳的燈光不知什麼時候被她悄悄關掉了，花崎綾乃雙手捧著一個精緻的蛋糕，上面插著被點燃的蠟燭，在黑暗中搖曳著微弱的光芒。
蠟燭的光映在花崎綾乃的臉上，使她的笑容更為柔和：「阿業，生日快樂。」
赤羽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雖然次數很少，倒也不是沒有慶祝過生日，但是此刻的感覺卻是與以往有些不一樣。
為什麼會不一樣呢？
他不禁迷茫了。
懷著這樣的疑問，他許了願又吹完了蠟燭，在花崎綾乃打開燈之後，他接過花崎綾乃遞來的刀，切開了那個蛋糕。
吃下第一口，赤羽業立刻就察覺到蛋糕的味道與以前吃的並不同，沒有那種發膩的感覺，反而喚醒了味蕾，甜度也剛剛好，似乎是刻意迎合他的口味而做的。
赤羽業不由得開口問道：「蛋糕是你做的嗎？」
花崎綾乃點了點頭，然後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遞給他——「給，阿業的生日禮物。」
赤羽業接過，那是一個被精心包裝過的禮盒，在花崎綾乃期待的目光下，他打開了盒子。
裡面躺著一條灰色的圍巾，款式很簡單卻意外地好看，看起來更像是手工編織的。
「這個也是你織的嗎？」
他不由得抬眼看向花崎綾乃，眼眶下的青色很容易就被他發現了。
慶祝的形式很簡單，赤羽業也知道她其實並不擅長這些，但蛋糕和圍巾，很明顯都是她用盡了心思去準備的。
「嗯……因為最近天氣冷了，阿業好像也沒有戴圍巾，所以就想送你這個……」花崎綾乃小心翼翼地問他，「不、不喜歡嗎？」
她總是這樣。
笨拙地用盡心思只想讓他高興。
很蠢。
卻又蠢得很可愛。
赤羽業滿心都是被這個人帶來的暖意。
他明白這一切與以往不一樣的原因了。
他忽然笑了，伸手將眼前的有些不安的女孩摟進懷裡，眼裡染著溫柔：「怎麼會，我很喜歡。」
「謝謝你，綾乃。」
因為是喜歡的人，所以她用盡心思想辦法為他慶祝。
因為是喜歡的人，所以對方為自己慶祝時感覺會截然不同。
原來就只是因為，那是喜歡的人啊。
[番外]暗戀日記
【xx年xx月xx日】
今天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赤羽同學，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原來他是要去遊戲廳，我躲在後面看了好久，他面前的螢幕一片繚亂，我感覺眼都花了。
雖然不太懂，但是看他的眼神，應該是他喜歡的遊戲吧？
【xx年xx月xx日】
又忍不住偷偷在後面跟著赤羽同學，他經常都會來這家遊戲廳。
我發現他所有格鬥和賽車類型的遊戲基本上都會玩，真的好厲害啊！
如果這些他喜歡的遊戲，那我學會了的話，會不會也能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呢？雖然我還不敢向他搭話就是了。
加油吧花崎綾乃！
【xx年xx月xx日】
放學的時候下了好大的雨，突然想起赤羽同學似乎並沒有帶傘，我記得他的傘是黑色的，如果有帶的話他一般都會拿在手上。
擔心他回家路上會淋濕，於是在赤羽同學走出課室之前，我跑去將我的傘放在他的鞋櫃裡。
他發現的時候表情很詫異，看了看周圍並沒有人認領，他就撐著我的傘回去了。
幸好我有帶傘，不然赤羽同學就要淋濕了……
跑回家的時候雨很大，雖然渾身都濕了，但是還是覺得高興。
【xx年xx月xx日】
雖然從來沒有玩過遊戲，但是學著赤羽同學的操作，加上經常去問遊戲廳裡玩得好的人，我已經基本上能跟上赤羽同學的速度了。
我又跟著赤羽同學去了好多地方，原來他經常會買草莓牛奶，我試了一下，發現真的好好喝！
決定了！以後都要買草莓味的牛奶。
【xx年xx月xx日 】
今天赤羽同學打架了，跟別的學校的學生，因為那些人正在欺負別人，我躲在一邊悄悄看著，雖然很想幫忙，但是怕赤羽同學會覺得我多管閒事。
赤羽同學其實只是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意，懶懶散散的樣子，但實際上還是很溫柔的人。
我現在才發現，赤羽同學打起架來超級帥氣！
他的模樣看起來很自信。
果然，赤羽同學會發光。
【xx年xx月xx日】
今天又看到赤羽同學上體育課了，還好我坐在窗邊，這樣就能看到赤羽同學*運動的樣子了。
陽光下的赤羽同學就像渾身都在發光，耀眼得不得了。
他笑起來真好看啊……
一看到赤羽同學的笑容，心跳就不可控制地加速。
我果然還是，喜歡赤羽同學。
……
「淳，你在看什麼？」
一個聲音忽然從赤羽淳背後響起。
赤羽淳連忙把手裡的東西藏在身後，然後轉過身，發現是自己的爸爸，他松了口氣。
「爸爸，你看。」
他討好地將本子遞給赤羽業，大有拉赤羽業為同黨的意圖。
他總感覺看到了這個，自己會被滅口，所以如果媽媽問起來，就說是爸爸要看的，不關淳的事噢！
赤羽業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兒子打的什麼鬼主意，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接過這個本子，頁面都已經泛黃，有了歲月的痕跡，但卻還是能看到稚嫩的字跡——
那是他很熟悉的，赤羽綾乃初中時所寫的字。
他將自己兒子打發出去客廳玩，自己則細細翻看這個十幾年前的本子。
寫的會是什麼呢？
筆墨已經有些模糊，但要看清內容基本沒問題，字裡行間都透著少女怯懦卻無比明顯的暗戀。
赤羽業一頁一頁地翻過，指尖慢慢摩挲著每一頁的字，似乎能用這種方式感受到赤羽綾乃寫下這些時的心情。
這是初中時期屬於花崎綾乃最隱晦的少女心事。
等到赤羽綾乃發現赤羽業拿著這個日記本的時候，赤羽業已經全部看完了。
他挑起眉，看向赤羽綾乃的眼神帶著幾分玩味：「呐綾乃，不如來跟我說說這是什麼？」
赤羽綾乃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初中時的日記本會到了赤羽業的手上，她以為已經丟失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它居然還在。
「我……」
赤羽綾乃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她緊張地絞著衣角，看上去軟綿綿的，讓人忍不住想欺負她。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被發現了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
阿業會不會覺得她是癡漢啊！！！(本來就是)
嚶嚶嚶這個時候淳為什麼不上來幫忙……(就是你兒子搞的事啊）
「嗯？」在赤羽綾乃內心在各種呐喊的時候，得不到回應的赤羽業只發出一個音節，尾音被挑起，眼神多了幾分危險，讓她逐漸有了壓迫感。
「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
她囁嚅道，聲音越來越弱，還帶著一點顫音。
經過一番解釋過後，赤羽業才想起自己曾在公園裡與剛剛失去雙親的赤羽綾乃有過一面之緣。
他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就是一直跟在他後面的人，難怪他那時候時不時會覺得有人在看著他。
赤羽綾乃一直在後面注視著他，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腳步，卻又不敢讓他發現。
這的確像是當初的赤羽綾乃會做出來的事。
嘛，畢竟是個慫包。
不過前原陽鬥當初說她是個癡漢，倒是真的沒說錯。
看她那怯生生的樣子，赤羽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不輕不重地彈了彈赤羽綾乃的額頭，說：「直接跟我搭話不就好了嗎？」
「那、那怎麼可以！」赤羽綾乃看起來很堅決，卻不敢與赤羽業對視，眼神躲躲閃閃的，「我、我會讓阿業困擾的，我只要看著阿業就好了……」
儘管已為人母，赤羽綾乃在赤羽業面前仍然如同當年那樣，一緊張就結巴，笨拙得像個孩子。
「分明是你不敢吧？」
十多年來的瞭解讓赤羽業很輕易地就聽出她的心虛，他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赤羽綾乃表面上義正言辭，而在他聽來卻無比蹩腳的理由。
被說出了真實原因的赤羽綾乃臉都憋紅了，也只擠出幾個字，她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避開赤羽業的視線：「我、我才沒有！」
「是是是~」
赤羽業順著她來回答，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看樣子心情很不錯。
原來一切從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在他沒察覺的地方悄悄開始了。
但這種感覺——
還不賴。
[番外]沒有花崎綾乃的世界
赤羽業睜開眼時，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看著正被自己摟著在懷裡睡得香甜的女孩，大腦瞬間死機了——
……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一覺醒來會跟別人睡在一起？！
儘管這樣，但他還是下意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從她身上挪開，然後打量著自己睡的這個陌生的房間，看樣子這裡並不是他待了十五年熟悉的家。
「……阿業？」
在他鬆手的下一秒赤羽綾乃就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喊了赤羽業一聲。
阿業是什麼鬼？！
你到底是誰？？
還沒清醒的赤羽綾乃鑽進赤羽業懷裡攥緊了他的衣服撒嬌般地蹭了蹭。
這讓赤羽業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想把赤羽綾乃推開，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將她摟過，仿佛這個動作已經做過無數次，被深深地刻在記憶裡。
「阿業……早……」
「……早。」
不管怎樣，赤羽業決定靜觀其變。
既然自己對這個人並不抗拒，那肯定是他認可信任的人。
他剛打開門，一個小孩子就撲到他懷裡：「爸爸早！」
……爸爸？
給我等等！
你口中的爸爸是誰啊？
我才十五歲啊喂哪來那麼大的孩子？！
十五歲的赤羽業對現在的狀況徹底懵逼了。
而另一邊，三十歲的赤羽業睜開眼，也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這裡是他的家，但並不是他和赤羽綾乃結婚後住的家。
最重要的是，赤羽綾乃不在。
他走遍了整個房子，都沒有赤羽綾乃和赤羽淳的影子。
赤羽業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赤羽綾乃，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卻是十五年前，手機的款式也是他初三時用的。
怎麼回事？！
時光倒流？！
按照以前的記憶翻出制服穿上，他再次回到椚丘中學後山上的舊校舍。
沒有錯，所有人都在，他們都是十五年前稚嫩的模樣，就連殺老師也好好的。
但唯獨——
沒有她。
屬於花崎綾乃座位的那個位置空蕩蕩的，連桌椅都沒有，而在與E班眾人交談間，她們也似乎完全不覺得少了一個人。
不管哪裡都沒有花崎綾乃的痕跡，仿佛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他這是做了一個十五年的夢？
不，不對。
經過時光的沖刷，赤羽業已經變得很沉穩，他很快冷靜地否定這個想法，如果是夢的話，那麼他不可能把E班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能預知得沒有一點誤差。
可是花崎綾乃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卻是事實。
十五歲的赤羽業一打開手機，就看到鎖屏是他和赤羽綾乃和赤羽淳的合照，屏保則是他和赤羽綾乃在冬天時拍下的照片，那張略顯青澀的臉赫然是十五年前，也就是現在這個赤羽業本來的模樣。
而手機上顯示的是十五年後的時間。
也就是說，他來到了十五年後？
他來到鏡子前，發現自己不僅長高了，臉也有了些變化，已經不是中學的赤羽業的樣子了。
唯一的可以確定的是，手機屏保的照片的確是自己中學時拍下的，但是他的記憶裡，卻從來都沒有這個人出現的影子，卻憑空出現在他以前的照片裡。
假如排除記憶出問題的可能，那麼……
此刻，十五歲和三十歲的赤羽業同時想到一種可能——
平行世界。
「阿業，來吃早飯吧。」
赤羽綾乃牽起赤羽業的手，柔聲道。
為了不被察覺到，赤羽業決定減少話語比較穩妥。
手上傳來的觸感讓他不由得低頭看去。
她的手比赤羽業的小很多，軟軟的，奇怪的是，明明赤羽業還沒有談過戀愛，卻對這個女人的觸碰一點也不會覺得不適，甚至隱隱還有種他無法描述的感覺。
該怎麼說呢，安心？
赤羽業想了很久，最後覺得只有這個形容比較接近，就連現在的自己，也不會抗拒的安心。
赤羽淳早就洗漱好，坐在餐桌前等著他們。
「爸爸，我跟你說哦……」
一看到赤羽業下來，赤羽淳眼睛一亮，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今天的行程。
赤羽業這才真正細看這個兒子，幾乎是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是笑起來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他身旁的赤羽綾乃。
很奇妙，也很不可思議。
如果自己未來真的會有這樣的妻兒，那似乎也不錯。
但可惜，她們在自己的世界卻是根本不存在的人。
另一邊，到了平行世界十五年前的赤羽業，按照原定的軌跡上課。
「啊咧……你們不覺得今天的業君很奇怪嗎？」
「感覺上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不止如此！他居然一天都沒有蹺課！」
「今天的業君難道不舒服嗎？」
「你是豬腦子嗎誰不舒服會想要上課啊！」
這邊E班眾人悄悄地議論，赤羽業並沒有理會，上了大半天課，他只感覺自己周圍充斥著強烈的不自在。
沒有花崎綾乃。
那個一直會看著他，總是體貼地為他準備好所有的花崎綾乃不在。
所有人都覺得是花崎綾乃比較依賴他，實際上，反而是他離不開花崎綾乃。
她很成功地用這種溫柔的方式滲入他的生活，初三開始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有了花崎綾乃的痕跡。
現在這樣一下被清空，儘管知道這是平行世界，自己的妻兒還在原來的世界等他，但赤羽業還是總覺得很不舒服。
來到平行世界的契機是什麼？
十五年前的赤羽業是不是也去了自己的世界？
萬一……
就這樣回不去了呢？
想到這裡，還未等他思考對策，眼前便驀地一陣陣發黑，他的內心忽然有了一種預感，這應該是要回到自己世界的預兆。
給這個世界的自己留點什麼吧？
赤羽業強忍著眩暈，在抽屜找出筆，隨意地翻開數學書第一頁，寫下了些什麼。
啪嗒。
筆從他手中脫落，他垂下頭失去了意識。
而另一個世界，還在書房翻看著以前中學時和花崎綾乃的照片的赤羽業，也陡然感覺到了眩暈，還未等到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暈了過去。
十五歲的赤羽業睜開眼時，看到的是講臺上伊麗娜老師和正在聽課的E班眾人。
他知道，自己回來了。
這不到一天的旅程非常奇妙，讓赤羽業覺得他得好好梳理思緒。
桌上的數學書黑色的字跡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本空白的頁面上被寫下了一行字，那是三十歲的赤羽業留下的——
不管她在哪裡，都要找到她。
這個「她」指的是誰似乎不言而喻，但這個人真的會存在於這個世界嗎？
而同樣回到自己世界的赤羽業，迷迷糊糊地聽到耳邊是自己妻子著急的呼喚還有兒子的哭聲。
「阿業！你醒醒……」
「嗚嗚嗚爸爸……」
赤羽業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
「阿業！」看到他醒來，急得紅了眼的赤羽綾乃抓住他的手，赤羽綾乃的手很冷，讓赤羽業一下清醒了。
看著快哭出來的妻子，還有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兒子，赤羽業知道，自己大概是因為沒有了呼吸，所以嚇到他們了。
哄好了兒子，然後赤羽業什麼都沒有說，抱住了赤羽綾乃溫軟的身子，嗅到她發間令人安心的馨香，他現在才真正有了實感。
沒有她的世界，真的太難熬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
被某個人一頭撞到胸口的赤羽業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不由得低頭仔細看那人。
穿著別的校服的茶發女孩，紮著低低的雙馬尾，平劉海下那雙澄淨的棕瞳微微透著光，還有顯而易見的無措，女孩白嫩的臉上都是慌亂的表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對上赤羽業的目光，她更是不住地道歉，聲音軟糯。
找到你了。
赤羽業唇角忽然勾起好看的弧度，讓花崎綾乃愣住了，臉上開始發熱，只見那人啟唇——
「呐，你叫什麼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