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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因果大師》作者:魚七彩【完結+番外】

《(紅樓)因果大師》作者:魚七彩【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6314個瀏覽者
文案:

晏良從道觀歸來,便有感應因果的體質,
可見人身上種種業因,也可預料其種種果報。

他修因果,
以族長之名,惠(迫)及(害)他人,自己受益的那種。

【食用說明書→_→】:
全篇胡謅。時間軸打亂,朝代架空。(日更,如有變動在微博說明)
蘇爽文,結局HE,cp打醬油在番外,謝絕掃文扒榜

內容標籤:紅樓夢 穿越時空 宅鬥 業界精英
搜索關鍵字:主角:賈敬 ┃ 配角:賈寶玉,賈母,林黛玉,薛寶釵等 ┃ 其它:紅樓夢同人,石頭記,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7-5-9 09: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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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因果技能

  所謂因果,簡單來說,就是由因而結的果。

  人每做一件事,說一句話,甚至動一個念頭都是在種因,隨之都會有相對應的結果在後邊。身、口、意三業,時時造做,便時刻引發果報。

  善因結善果,惡因結惡果。

  果報在降臨時間上是有長有短的,分為三種:前世因現世報,現世因現世報,現世因來世報。

  晏良是麒城晏家人。他們晏家男人都有天生感應因果的體質,看得見人身上種種業因,也預料得到其種種果報。晏家人只要擇人助其消除現世惡因,令其避免現世惡報,他們就可以憑此『善舉』來提高自身的官運或財運。

  這些都是祖輩們總結出的經驗,晏良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自己通過實踐的確印證這個事實。每當他幫人消除一個惡因的時候,他真的就會碰見一樁運氣很好的事,非官即財,十分實惠。

  所以只要他們是麒城晏家人,從不會缺官、財這兩樣東西。

  晏良也是如此,一輩子官運亨通,富貴榮華,過得很圓滿。

  死後卻不知道為什麼,他沒去投胎,偏偏附在了一個道士的拂塵上。這一呆就是兩年,迫得他天天跟這個破道士煉丹,烏煙瘴氣地過日子。

  這道士年紀不大,才三十多歲,白瞎他老祖宗給他的命,每天非好死不活地煉毒丹藥給自己吃。

  晏良整日見這廝這麼不仔細命,倒恨不得替他活著了。這些年他白白被禁錮在拂塵之中,連書都沒機會看。每天除了聽道士碎碎念和一些道觀裡的人八卦,什麼事都不能做,實在是了無生趣。

  咳咳……

  煉丹爐又開始冒毒煙了。

  晏良依舊受不了這味兒,被熏得直咳嗽。

  「真人,您瞧今天練出來的丹,顏色正紅,可好看了呢。」只有七八歲大的粉嫩小道童將一橘色錦盒雙手奉給那道士。

  晏良瞅一眼那紅藥丸子,顏色的確是好看,紅得跟沾過人血似得。

  小道童笑嘻嘻地還說:「有股子特別的香味兒呢,一聞就知道是好藥,真人您聞聞。」

  道士撚著著鬍子滿意的笑了笑,臉上綻放出異樣的神采。他打發那道童出去,自己拿著錦盒坐在了桌邊,斟了一杯水。

  晏良見狀,冷笑兩聲,眯著眼睛看那道士。又尋死了!

  道士將一顆拇指肚大小的藥丸塞進嘴裡,仰脖灌了一口水,似乎有些澀,又灌了一口水,硬吞。

  嘶——嘶!

  道士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沒動,臉憋的通紅,抓撓著自己的嗓子,想來是噎住了。

  晏良見那道士捨不得把丹藥吐出來,覺得好笑不已。

  不一會兒,道士咳嗽了幾聲,氣兒喘勻了,便又拿起一丸丹藥塞進嘴裡。

  晏良看得煩了,就躺下打了個哈欠,閉眼睡覺。

  再睜眼,晏良看見架子床頂的白紗帳,便破口罵那道士無良,竟然摟著他睡覺。

  不對,怎麼有男聲?

  晏良愣了愣,剛才他好像聽見自己的心聲,從那道士嘴裡說出來的。

  晏良忽覺得不對,他似乎能感覺到被窩裡的熱度,鬼對冷熱是沒有任何感知的。晏良動了動眼珠子,緩緩地抬起手,放下再抬起,再放下。

  他驚厥起身,光腳跳下地,躥到銅鏡前看自己。

  鏡子裡的男人三十出頭,鼻樑挺拔,眉目分明,跟道士長得一模一樣!

  晏良用手指戳了戳鏡中的自己,試著在嘴角勾勒出一抹笑。

  他竟然成為了道士。

  晏良依舊對著鏡子看自己,本尊身上曾種下的種種惡因自然而然地在他腦中浮現。很好,他的能力沒有丟,只是這廝種下的惡因未免太多了,不忠君臣,不教子女,不守家業……

  多少惡業,便會有多少果報。為得善終,看來他以後有得忙了。

  ***

  今日逢賈敬生日,賈蓉奉父命到玄真觀請祖父回府。

  其實誰都知道,自打兩年前老爺進了玄真觀後就再沒出來過,別說過生日,就是連過年祭祖他都不回。府裡說是給他過壽,實則是賈珍剛出孝期想熱鬧,便借名頭自個兒消遣罷了。

  這回的壽宴對外雖說是小辦,只請幾個親朋好友,實則比以前更有樂頭。前後院雖一共只有六桌,卻弄出了全席一百零八道菜,還特意請了從宮裡出來的老禦廚出手。戲班子也請足了六家,個個名頭在京城響噹噹的,男賓那邊還有□□的姑娘們獻藝。

  賈蓉想早點回去湊熱鬧去,這一路走得很急,就盼著早點到玄真觀,得個回話,就早早回府享樂。

  玄真觀外,賈蓉等了半晌,不見回話的道童回來,有些焦急。想了想,便自己主動走了進去。

  道觀有一個總管事兒的叫王石。此刻正慌慌張張跑出來,見是蓉哥兒,也不管不顧了,背著身上的行禮就跑。隨後,那廂就跑出來一群道童,喊著抓人。

  賈蓉懵了,抓一道童問發生什麼事。道童急急道:「那廝貪財,竟用次等毒丹砂謀害真人!」

  道童不及賈蓉再細問,舉起棍子就繼續追。

  賈蓉緩了緩深入,繼續往裡去。路上又碰見兩個道童捧著什麼東西往賈敬的住處福壽宮跑,倆人都面色十分慘白,似乎發生了很大的事。賈蓉想想剛才那道童的話,再想他祖父日日煉丹早晨吃。該不會他已經吃了那有毒的丹藥,被毒死了?

  賈蓉嚇得臉色大變,趕緊跟著跑到福壽宮門口,便碰見一道童正從裡面端著水盆出來。

  「這……這是已經開始擦洗了?」賈蓉哇地一聲大哭,跪在地上大呼,「祖父,孫兒不孝,孫兒來晚了,未曾來得及見您最後一面。」

  「哥兒這是做什麼!真人好好地,此刻剛用餐完畢,淨了手。」道童不解道。

  賈蓉換了半刻,嗑巴問:「那剛才說丹砂有毒,又看你們慌亂往這邊跑。」

  「才剛真人發火,說要穿常服,我們才著急來著。」道童說罷,就引賈蓉進廳等,他則進內間去回報。

  廳內不大,抬首上看,壁上供奉的三清神畫像,其下有紅木長案上擺著各樣貢品,種類豐富。這之下才擺了普通桌椅,供人使用,賈蓉就在東邊第一個位置坐下了。

  不大會兒,道童紅著眼出來,對賈蓉道:「老爺讓您進去。」

  「老爺?才剛不還說是真人麼?」賈蓉奇怪。

  道童眼睛更紅了,垂著腦袋道:「老爺說了,以後不許我們再喚他真人。」

  賈蓉疑惑地要再問道童,那邊屋裡面已經傳出「怎麼還不進來」的話,便不好再細問,賈蓉急忙進屋。

  晏良手裡正擺弄著他附身兩年的拂塵,一根根的揪,白毛落滿了他的腳邊。

  賈蓉見狀,忙跪地給祖父請安。半晌他沒聽到回應,只感覺拂塵上的獸毛一根接著一根的落地,心就莫名的提起來。

  晏良把手裡的拂塵拔禿了,隨手把手柄丟到一邊,才冷冷抬眼打量跟前這個他白撿來的孫子。

  年紀在九歲上下,面目清秀,長得其實挺好,這會兒也本本分分地跟他行禮,看似是一副老實樣兒。只可惜不管什麼人,假戲做多少,其本性都瞞不過他。

  晏良有點沒想到,賈蓉這樣年歲的孩子身上竟然會種下淫|色的惡因。

  「抬起頭來。」

  賈蓉聽話地抬起頭。

  「你夢遺了麼?」晏良緊盯著他,目光有些迫人。

  賈蓉腦子嗡的一下,半晌沒有思考能力,緩過神兒來得時候,從臉頰到耳後都變紅了。

  「祖……祖父,您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賈蓉含羞撓頭,尷尬地不是如何是好。

  晏良挑眉,一直盯著他,等待答案。

  「還、還沒有吧。」賈蓉嗑巴道。

  「沒有,你還敢動邪念!」晏良狠拍了一下賈蓉的腦袋。

  賈蓉不明所以,呆呆傻傻地跪地賠罪。

  晏良覺得,既然這孩子身子尚沒長成,已經生了淫念,可見其家中的盛行此類風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估摸這孩子的爹肯定不是什麼好貨色。

  晏良這兩年呆在拂塵裡,多少聽過一些道士家裡的情況。叫什麼甯國府,兒子賈珍,孫子賈蓉……總歸這次好容易做回人了,本尊家裡什麼樣他都不會嫌棄。有問題改就是,總歸有他在,日子只會往高處走。

  賈蓉跪了半天,抬首偷瞄祖父一眼,總覺得祖父雖一臉肅穆但心情似乎很好。

  「祖父,您、您……」

  晏良回神兒,問賈蓉:「你父親要給我過生日?」

  賈蓉連連點頭,「嗯,他派孫子來,就是請您回去慶生的。」

  「也好,反正我已經好久沒回去了。」晏良很不喜歡玄真觀裡的日子,最叫他煩得當屬那幾座烏煙瘴氣的煉丹爐,他特別討厭那股煙味,非常討厭。

  賈蓉愣了愣,萬沒料到祖父這次並沒有開口拒絕,反而一口答應下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父親那邊還以為他不會回去,請了那麼多清樂坊的姑娘……

  「怎麼,我要回去,你不高興?」晏良口氣陰測測地問。

  「不不不,高興,高興,孫兒就是太高興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賈蓉忙扯起喜悅的笑容。

  那廂跑去追人的道童們都趕回來了,個個面色驚恐,領頭的抖著嗓子跟晏良道:「老爺,王石他死了!」


第2章 老爺歸來

  京城,甯國府。

  天氣涼爽,府內菊花開得正好,金燦燦地,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顯得愈發耀眼。

  尤氏瞧著景致不錯,就叫人將戲臺子搭在菊花園附近。轉即她又打發人早早地把榮府的女眷們請來,大家一起打牌、話家常。

  愛熱鬧的寶玉自然也跟著過來了,小孩子粉面雕琢,長得秀美通透,臉圓圓的,眼睛又大,特別是他那雙笑如春水蕩漾的桃花眼,瞧得婦人們的心都跟著化了。

  尤氏直誇寶玉好,「縱然是十個蓉哥兒都比不過他。」

  賈母被哄得樂哈哈地,「蓉哥兒也不錯,對了,他人呢,莫不是跟這他父親去了前院。」

  「沒有,一大早受了他老子的指使,去玄真觀請老爺去了。」

  「倒有出息,這般年紀就能辦事了。」賈母贊許地點點頭。

  尤氏歡喜的把寶玉抱在懷裡,側身跟賈母小聲嘀咕,「口上說得好,叫他去歷練,可有什麼好歷練的,還不是他自己不想去,偷懶兒。」

  賈母又笑,覺得賈珍這樣兒太正常不過,便略過不提他了,喚寶玉到她這邊來。

  寶玉覺著尤氏懷裡香,賴著不肯走。尤氏就趁機抱住這孩子,笑說不許賈母搶人。不一會兒,寶玉就抓著尤氏的玉鐲子玩兒。王夫人忙斥寶玉,被尤氏給攔下了,便乾脆把鐲子脫了給他。

  「也不值錢,前幾日剛得的玩意兒,只要他喜歡,就是要了這條胳膊我也使得。」

  賈母也叫王夫人不要太管著寶玉,「好容易碰著他大伯生日,大家一起樂呵,你就別拘著孩子了。」

  王夫人忙訕笑著稱是,老實地坐回去,再不說了,縱是和妯娌閒聊,眼睛也時不時的落在寶玉身上。

  一會兒,奶媽抱著惜春來了。寶玉見了妹妹,斷然不肯在尤氏的懷裡呆了,急忙跳下去去看妹妹,摸摸小手,摸摸臉蛋,喜歡得緊。

  賈母便禁不住歎:「這孩子真命苦啊,他娘去得早,他父親又不管她,難為你這個做大嫂的平日要多上心了。」

  尤氏忙道沒什麼。

  那廂寶玉聽了這話,就奶聲奶氣的跟賈母鬧,「何不把妹妹帶回去,和我們一塊住,姊妹們的同在一處,互相照應,小妹妹便不會覺得苦了。」

  賈母眼睛一亮,望著尤氏。她那裡有地方,也不差一個孩子的飯吃,多樣一個也是養,正好還能陪寶玉玩耍。

  「我覺得這孩子說的話對,你們若肯,就把這孩子送我那邊養著。兩府這般近,倒也便宜。」

  尤氏心裡也願意的,她一個繼室,擔著養丈夫妹妹的活兒,很容易裡外不是人,倒不如把這孩子教給賈母教導。老太太出身高,性情又好,現在也不管家,整日閑著,可天天與這些孩子們作樂,定然不會虧待了惜春。

  尤氏斟酌後,便道:「我是沒什麼意見,不過此時還要跟大爺商量後才能定。」

  賈母點頭,覺得賈珍那裡根本不是事兒,她親自張口了,他沒道理不同意的。

  賈母笑眯眯的拍拍寶玉的頭,哄他道:「且等兩天,你惜春妹妹一定來咱們家。」

  寶玉樂得直拍手,歡喜的跳起來。

  尤氏另準備了地方,打發這幾個孩子去那邊玩兒,忽想起賈璉的親事來,便順嘴問了問。

  賈母和王夫人相視一笑,對尤氏道:「倒是有個中意的人家,等合了八字再說,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對對對,這可是長房長孫的親事呢,穩妥些最好。」尤氏心裡大概有了揣測,轉頭故意對王夫人道,「我聽說嬸子娘家有個十分厲害的侄女,不僅人長得漂亮,嘴兒也巧。我說你有這麼好的人兒,藏著做什麼?帶來給我們瞧瞧,我倒想看看,她是不是還能厲害過你去。」

  王夫人一邊笑駡尤氏亂言,一邊倒是很高興地點頭應承了,說這兩日就讓她那位內侄女過來串門。

  尤氏見王夫人十分歡喜,心料她這話說對了,正是時候。

  王夫人也感激尤氏,「我娘家大哥送了好些貢茶給我,喝不完,趕明兒叫人給你送六盒過來。」

  尤氏笑著應承。

  這時,婆子來轉告尤氏,說那邊珍大爺傳話說可以開席了。

  尤氏點頭,又問:「去傳話的蓉哥兒可回來了?」

  婆子搖頭。

  尤氏有些擔心,便起身叫人去找賈珍。賈珍正忙著招待幾位貴客,脫不開身。尤氏卻不依不饒,又叫人傳了一遍話過去。正巧大家都在同賈政作詩,賈珍不擅這個,便抽空過來見了尤氏,劈頭就一頓埋怨她。

  尤氏委屈抹淚,「我嫁進這家子做媳婦兒,自該盡本分。若不是為了你那不爭氣的兒子,我何至於上趕著尋這份兒氣受!」

  「又出什麼事兒了?」賈珍不耐煩地問。

  「我問你,蓉哥兒一大早兒就替你去玄真觀傳話,怎麼這會子還沒回來,會不會有什麼事?」

  賈珍蹙眉想了下,「可能是小孩子貪玩,路上耽擱了。」

  尤氏搖頭,「他早就盼著今日的宴席,家裡有好吃好喝還有好戲看,外頭有什麼好玩?照理玄真觀也不遠,只傳個話早該回來了。我這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老爺快派人去找找吧,就是沒事兒,留個心總不會錯。」

  「真麻煩!罷了,我打發人去,卻也不能為個孩子耽誤了宴客,前後院該開席就開席。」

  賈珍打發了尤氏,忙興沖沖地去給客人們賠罪,三兩杯酒下肚,就把之前答應尤氏的事兒給忘了。

  開席後,便有清樂坊姑娘們獻歌獻舞。賈珍瞧見那柔弱無骨的身段,頓然神魂顛倒,更興奮了。他喝到在興頭上,就忍不住鬧她們,逼她們唱露骨的歌兒,作勢還要樓上去親。

  賈政見此狀,忙拉住賈珍,勸他收斂些。

  「咱們家好歹是簪纓世族,而且你剛出孝期,就當著外人面兒這樣□□,就不怕被戳碎脊樑骨?要玩私下裡玩去,別忘了這是你父親的生辰,不是你的!」

  賈政說罷,就帶自己的侄子跟在場的眾位賠錯,笑稱賈珍是醉了,這就帶他去醒酒。

  賈珍雖心有不滿,卻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賈政是他長輩,便悶悶不樂地跟著去了。

  賈政看出賈珍有情緒,拉著他小聲道:「你不就喜歡那個領頭跳舞的麼?一會兒叫人帶去你房裡就是,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身份。」

  賈珍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真的?可……清樂坊是官家的,雖能使錢外借出來,可姑娘若是自個兒不願意,也不好強逼著她們賣身,這要出了事兒就不好辦了。」

  「有我呢。」賈政給賈珍一個放心的眼神。

  賈珍頓然樂開了花,忙對賈政千恩萬謝,這就要去房裡等著。

  「噯,你急什麼!你是主,你走了那在座的賓客怎麼辦?」賈政問。

  賈珍賊兮兮笑:「哎呦,我這酒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了,還要勞煩二叔幫忙照應了。」

  賈政看一眼那邊的理國公,擺手示意賈珍可以走。待賈珍一離開,賈政便整理衣襟去給理國公敬酒,跟其談了許多自己的政見,得到理國公的幾番誇讚之後。賈政這才邀請大家去遊園看戲,好似他就是甯府的主人一般。

  ……

  福祿堂,東廂房內。

  賈珍拽著美人兒的衣衫,就給她逼到床角。眼見那姑娘抱胸還想逃竄,賈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沖其啐了一口。

  「今兒個你不從也得從!你若肯好生伺候老子,讓老子弄舒服了,什麼金銀財寶都捨得給你,幫你贖身也可。但你若不識好歹,就別怪老子下手狠,不會憐香惜玉。」

  說罷,賈珍就朝她身上撲過去,三兩下就撕爛了這姑娘的衣裳。

  咚!咚咚!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賈珍不去管,還要弄,就聽外頭有人不停地喊「大爺」。

  賈珍興致頓然滅了一半,氣急敗壞地喊人進屋。他瞧見是管事俞祿,更氣不打一出來。

  「敢攪老子興,我弄死你!」

  賈珍褲子也不穿,跳下床抬腳就要踹他。

  俞祿嚇得抱頭跪地,「大……大爺,老……老……老爺回來了!」


第3章 兒子賈珍

  賈珍腳丫子停在半空,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

  「你說誰回來了?」

  「老爺!」俞祿提高音量道。

  賈珍臉色唰地就變了,慌張地而把腳放下,忽然伸手指著俞祿喊,「你再給我說一遍,誰回來了?」

  俞祿跪地的角度剛好能看見珍大爺的某個特殊部分,他捂著眼睛,繼續高喊:「是老爺,老爺回來了!」

  「老爺?」賈珍呵呵笑,一腳揣在俞祿的肚子上,「你開什麼玩笑!」

  「大爺,真的是真的,絕對是真的,我拿命作保。」俞祿發誓道。

  賈珍盯著俞祿,臉色越來越陰沉。

  「老爺到了,快去通知大爺和大奶奶!」門外傳來小丫鬟的通傳聲。

  賈珍眼珠子瞪得比牛眼大,反應過來後,他趕緊催俞祿快服侍他穿衣。

  床上的姑娘聽說來了個做主的,用褥子遮擋住自己破碎的衣衫,大喊救命。賈珍褲子穿一半聽這丫頭叫,氣得罵爹,一個虎撲上去就要堵她的嘴。姑娘受驚,叫聲就更加慘烈了。

  哐!

  賈珍感覺一陣涼風掃過了他的屁股,賈珍整個人涼爽地一哆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褲子還沒穿完,慌張地提褲子。

  賈珍穿好後,發現屋子裡一片寂靜,搞得他都不敢回頭了。半晌,他才慢慢地轉動脖子。

  這他真的看見了他最害怕那張臉。

  賈珍嚇得狼狽跪地,忙跟父親請安。他才剛都沒敢細看,只隱隱感覺父親似乎變得清瘦了,氣勢十分淩人,像是要把自己吃了一樣。

  晏良打量兩眼賈珍,二十出頭的年紀,至於模樣,跟賈蓉長得差不多。只不過賈珍的五官長得更開一些,更有成年男人的俊朗。只是這的好色性子,還真如他預料中的一模一樣。

  「父親大安,真沒想到您會出觀回府過生日。」賈珍說著看向賈蓉,眼睛裡有一股很大的威脅之意,「蓉兒,你早該知會我一聲,叫我親自去迎你祖父去!」

  賈蓉嚇得低頭,縮脖子不敢說話。

  賈珍見狀就氣,抬手便要打他。賈蓉就往晏良身後躲。

  晏良反而側身讓開了,示意賈珍隨便打。

  賈珍抬起的手緩緩放下,怎麼都不敢了。「父親,我……」

  晏良斜眼瞧了下那榻上的姑娘,打發人弄走。

  屋內的下人都有些躊躇,看向而今當家做主的賈珍,不知是該做還是不該做。

  晏良閉上眼,蹙起眉頭。緩了緩,突然睜眼,犀利地目光射向其中一位衣著最體面的婆子。

  「你,過來。」

  「老爺。」苟婆子躬身上前。

  「你貪了府裡不少東西吧,日子可過的舒爽?」

  苟婆子大驚,忙跪地說自己冤枉。

  「若叫人你去搜你的住處,恐怕會有驚喜吧?」晏良挑眉,笑問。

  苟婆子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她想不明白,老爺剛回來,怎麼就是知道她身上有事兒?

  晏良背踱步到下人們跟前,前前後後打量了一圈兒,才點了四個人出來,命他們一起去搜查苟婆子的屋子。

  不大會兒,四人就回來了。果然搜出幾個物件,除了死去太太的一根玉簪,還有兩個玉墜子,幾顆金瓜子。

  苟婆子當即被送官查辦、晏良一句求饒的話都沒讓她說。

  接下來,他冷淡的瞥著這些下人們,突然吼一聲,「我做老爺的說話還不好使了,剛叫你們幹什麼!」

  婆子們忙唯唯諾諾,跑去抓住那姑娘,帶了出去。

  賈珍眼看著自己要吃到嘴的美味沒了,全身都不舒坦,然不住喊一聲父親,想要求情留住那姑娘。

  「不要臉!」晏良回手就打賈珍一巴掌。

  賈珍不敢相信的捂著自己的臉,瞪著晏良,「父親,您憑什麼打我嘴巴?」

  「就憑我是你老子,打死你也不需要償命。」晏良一句話點醒所有人。

  賈珍憋著嘴,不服氣,卻也不敢吱聲。父為子綱,父殺子的確無罪,不被律法所約束。

  下人們見狀都跟著吸一口涼氣,個個垂首,再不敢去惹老爺。這個家到底誰說得算,不言而喻了。

  晏良看著還杵在自己面前的賈珍,就犯噁心。這廝年紀輕輕地,竟然已經種下這麼多惡因。且不說別的,單好色這一條,就弄出十八個花樣來,什麼調戲、強搶、偷、亂|倫……

  呵。

  這廝滿身的孽債,偏偏是他的兒子,若不給他正過來,及時消除惡因,這將來他家破人亡的果報裡自然就涵蓋了自己。

  晏良可不想被這麼個混帳兒子給拖後腿。即便治不了也得治,直到治死他為止!

  「父親,兒子知錯了。」賈珍本來覺得沒什麼大事兒了,不過是玩個女人罷了。可這會兒他意識道了,今日是父親的生辰宴,而他親自去道觀邀請父親回來,還未確認消息的情況下擅自開席,自尋開心,實在是大不孝。

  「滾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晏良背過身去,手撚著一塊玉。

  賈珍當然不能就這麼走了,外面還有那麼多賓客,知道壽星回來了,定然都會要來見人的。如果這會兒在外人跟前他丟了人,以後他還有和顏面出門。

  賈珍跪爬到晏良跟前,努力討好:「父親,兒子真的知錯了,您回頭怎麼罰我都認。可今日來了許多親朋好友給您賀壽,之前他們聽說您不在府中,都直道遺憾呢。您不給兒子面子,也該給他們面子,此刻他們若知道您回來了,肯定十分高興。他們現在就在園子裡看戲,我這就引您過去?」

  「他們並非我請來的賓客,我因何要餓著肚子應酬他們!」晏良陰冷地掃一眼賈珍,發現這廝不僅無恥,臉皮也很厚。

  賈珍垂著腦袋,羞臊,生氣。父親這回是鐵定不給他留面子了。

  「你去將那些賓客都趕走!」晏良吩咐完畢,回身去了福祿堂,泰然坐在正堂上首之位。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賈珍最怕在外人跟前沒臉,父親偏偏叫他去趕人。他忙跟了過去,再次磕頭賠罪,希望父親能改主意,顧全大局。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別磕了,也別廢話。趁早滾,否則休怪我下手狠。」晏良打量賈珍的表情越來越諷刺。

  「您打吧!兒子做錯事,甘願受罰,只求您能早點消氣!」賈珍此刻別無他求,只求能在外人跟前留點臉面。反正剛才他已經被老爺打了一巴掌,便也不怕再被打幾巴掌。

  晏良雙手交叉,很好笑的歪頭,斜睨賈珍,「你是在求我打你?」

  「父親,我知錯了,您打!您使勁兒打我!只要您解氣了,讓兒子做什麼多甘願,只求您一件事,一會兒再賓客們面前給兒子留一點面子。」賈珍臉貼著地面,哭求道。

  既然有人主動求虐,晏良自然要滿足他。

  「來人,上家法,要最粗的木杖。」晏良勾唇淺笑。

  賈珍一聽這話,懵了,傻傻地抬頭望著晏良。他怎麼都沒想到,老爺不打他巴掌了,竟要對他用杖刑?這怎麼行,他都多大了,已經是甯國府當家做主的大爺了,怎麼能受這樣重的家法。這要是真打起來,它不僅在賓客們跟前沒了臉面,就是以後在下人跟前也毫無顏面。

  以後他在府中威信全無,誰會把他當大爺看!?

  賈珍徹底慌了,特別害怕。老爺以前苛嚴是挺讓他畏懼的,但那時候的他對自己最多不過叱駡幾句就了事。可而今,他的親生父親竟然笑呵呵地要用最粗的木杖打他,那可是跟碗口一樣粗的木杖,幾杖拍下去,他屁股就得開花。

  賈珍內心的恐懼感放到最大,腿都開始抖了。

  這次下人們不敢怠慢,老爺一吩咐,他們就麻利的去去了木杖,準備好了了長凳。

  「父親,萬萬不行啊,那種木杖打下去,兒子不似也得殘廢了啊,您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您打死了我不要緊,以後誰給您盡孝啊!」賈珍嚇得抓住賈敬的腳踝,猛勁兒的求饒。

  「你這人好生有意思,既是主動求罰,便該有受苦的決心。真到要罰你的時候,你反倒不願了。可見你之前說那些認錯的話都是撒謊,不過是欺哄我罷了!」

  「我——」賈珍無法辯解,哽噎的再發不出聲來。

  片刻後,賈珍被架在了長凳上,因他反復掙扎,不得不讓四個人分別控制住他的四肢。長凳左右兩側已有兩命執棍的小廝,在晏良的一聲令下,隨即高高地舉起木杖,打了下去。

  屋內頓然想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叫聲,一面罵疼,一面求饒,聲音十分響亮。

  被打發到門外的賈蓉,忽聽到這聲兒,嚇得慌了,哭了。片刻後,賈蓉被婆子們勸止住了淚,背過身去,又偷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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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報應不爽

  晏良回府的事兒沒有刻意隱瞞,很快,賈政那邊以及尤氏那邊都知道了消息。後院還好,尚不能立馬來找,但賈政和賓客們等了會兒後,便都坐不住了。既然壽星已歸,而他們本就都是來給賈敬賀壽的,自然該見了本人親自恭賀才對。遂男賓們都紛紛請求賈政引領,趕向福祿堂見賈敬。

  此時,眾人還未到院門口,便聽見福祿堂內傳來殺豬似得痛叫聲。這聲兒聽著有點耳熟,大家紛紛看向賈政求證,見其面色有異,便都在心裡明白了。

  眾人互相對眼,紛紛表示告辭。既然人家老爺剛回來就教訓兒子,無心過壽,他們怎好摻和,都識趣地走了。

  賈政因此頗覺得挺尷尬,賠笑送走賓客之後,就快步沖進福祿堂。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事,非逼著賈敬一回來就動手,連滿園的客人都不顧了!

  賈政進屋後,聲音就停了。

  小廝幫賈珍提了褲子,架其出去。賈珍臉上都是冷汗,已經沒了血色,五官隱忍地有些扭曲,一副頹然無力的模樣。這表情跟他之前調戲女人的樣子對比起來,可謂是反差巨大,也活該他如此。

  晏良平靜的飲著茶,看都不看賈珍一眼,由著下人將他弄走了。

  賈政見此狀,心下更加好奇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賈敬教訓孩子又為何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兒?孩子不成器,做父親的就是打罵,也是疼在心裡,氣在臉上呀。

  晏良早已經注意到了賈政,多虧有門口的婆子傳話,讓他不必多想就知道其身份。

  晏良打量這位年紀三十出頭的男人,斯斯文文地,有些方正呆板,看起來倒像是個謙恭厚道之人。不過這種自詡清風在身的讀書人,晏良上輩子可見多了,經常說一套做一套,虛偽的要命。這個賈政,晏良確定以及肯定,他就屬於這類假正經的人。

  因為晏良在這人身上也看到了很多的惡因,雖不及賈珍的多,但其果報的分量跟賈珍一樣嚴重。

  賈政客氣地拱手,對賈敬熱情道:「好兄弟,我們可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晏良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賈政上座。

  「可憐天下父母心,有時候孩子們不懂事,咱們為了他們以後好,就得下狠心。可珍兒那麼大了,今日還是當著眾賓客面兒,你就這麼打孩子,是不是有些過了?」

  「這懲罰是他自求的。」晏良瞥一眼賈政,覺得他有些多管閒事了。

  賈政一時無話可說,便就暫且不提賈珍了,問他怎麼會回來。「當初你走得時候,可是說一心向道,再不會回來了。這兩年寧府不管大事小情你都一概不過問,我們真很以為你再也不肯回來呢。」

  「此一時彼一時,你就當我是心境不同了。」晏良沉吟片刻,問賈政,「你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承蒙升上恩典,尚能有個官做。只是多少有些遺憾,當初無法科舉出仕,而這兩年還是一直在老地方不挪動。只怕上面的人都以為我沒才能,只靠著祖宗的庇護才有今日,便不肯重用我了。如此一想,更恨自己當初錯失良機。」

  「著自己考的,和聖上封的,都一樣是官,能有什麼分別。但做官讀書不同,要得是能力和魄力,」晏良頓了頓,盯著賈政道,「總之,書上說的不見得樣樣都好,只念之乎者也之類也當不了飯吃。想有成就,便不能光靠嘴,得動手。」

  「敬兄弟進士出身,曾經官做得比我大,混跡官場的時間也比我久,您自然是見解獨到,和我們這般俗人不同。」

  賈政口氣略酸,顯然不喜歡晏良的話。準確來說,晏良句句戳到他的痛處。他最氣不過地,便是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優點,偏偏被比他厲害的人瞧不起了。

  賈敬此刻若還在為官,賈政或許能更謙虛一些,但明明他現在是個煉丹藥的廢物,是個失敗者,他有什麼資格教育他!

  晏良輕笑一聲,垂著眼眸,修長的手指在茶杯的邊沿上打轉。面容上依舊保持著疏離的微笑,卻只是沉默著,不去回應賈政什麼了。

  突然起來的安靜,逼仄著賈政有些後悔自己的失言。

  為了挽回尷尬,賈政主動代傳了那些賓客們告辭的話,特意仔細形容了當時賓客們要來看賈敬反而尷尬告辭的經過。他希望賈敬能意識到他打兒子的錯誤,但他終究沒有在賈敬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後悔。

  「我累了。」晏良開口趕人。

  賈政無法忍受帶著這種尷尬走,起身就跟晏良道:「敬兄弟,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就不跟你避嫌了。你真覺得你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打兒子,合適?」

  「你都說了,那是我兒子。我教訓兒子,與你何干?」晏良聲音聽起來輕輕地,但口氣裡卻帶著濃濃地脅迫。他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很反感但卻不在乎賈政這樣跟他說話。

  賈政再一次被堵得啞口無言。

  屋內氣氛凝結,賈政再受不下去,黑臉告辭。

  晏良淡笑著站起身,目光卻如冰錐一般刺入人骨,緊盯著賈政的背影。單就這賈府裡頭,就有這麼多種了惡因的,看來他以後不用愁自己沒官做,沒錢花了。

  不過最首要的,他得先把本尊身上自帶的惡因去一去,免得回頭自己跟著倒楣。

  那邊後院傳來消息,看來是賈母等不及了,想要見一見他。

  女眷人多,晏良擔心自己一下見了那麼多人不容易認。便叫了個本分婆子到跟前來,對其道:「這兩年清靜慣了,便落下一毛病,場面一亂我就容易昏頭。加之我本來就很長時間更不見她們,更容易反應不過來。一會兒你記得在邊上提醒我。若是你怕糊塗,不知道哪個該介紹哪個不該,便乾脆都說。」

  宋婆子點頭,一一答應下。

  晏良拜見賈母之後,賈母便欣慰的用帕子擦眼淚,直歎他能回來在寧府做主最好不過。

  「珍兒那孩子尚小,這麼大的家業,他那裡能通透,還是你在好。若是能官復原職,便更是喜上加喜了,我們都替你高興。」

  「這個可不是我說的算了。」提起為官,晏良無奈地笑了笑。

  今晨晏良自照鏡子的時候,便發現本尊所犯的惡因之中有一個最大,跟他當初做官時犯下的事兒有關。至於這件事具體是什麼,晏良不知道,但他能感知得到這東西給他帶來的災禍會有多大。這次他回京城,免不了就觸動這個惡因,稍不小心就會加快惡果到來。到時他別說做官了,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惡因的消除是有難有簡單的,晏良身上的這個屬於特難,幾乎是不可能消掉。所以他必須儘快幫助別人消除惡因,從而來提升自己的官運,當他的官運足夠強大的時候,或許就可以避過這個災禍。

  晏良和賈母淺聊兩句之後,就避嫌退了出來。時間短暫,又有婆子提醒,晏良表現的滴水不漏。

  福祿堂內。

  晏良心情很好的補吃了午飯,順便環視了一圈他的新住所。這甯國府真不愧是祖上繁榮過的大家,屋子裡明亮通透,傢俱陳設等等都很講究,富貴精緻,雖有幾處不足,但無傷大雅,大體還算讓他滿意。就是一想到這福祿堂被賈珍住過,晏良就覺得哪裡都不乾淨,便叫人將所有的傢俱都換新。

  「再弄點柚子葉,去晦氣。」

  管家婆子一一應承,便去回尤氏。

  尤氏聽說賈珍挨打了,跑去看了兩眼。出門後細瞭解經過,得知是他自個兒好色調戲官家歌伶,便在心直罵他活該。

  這回老爺回來了,定然不會由著他胡作非為,想到此尤氏便覺得心裡暢快。所以對於老爺房裡換傢俱的事兒,她都很費心地親自督辦。

  到了下午,晏良就開始著手翻閱家裡的帳本,細細清點寧府的財物情況。這人不論是在哪兒,只要一挪步子,就離不開錢。所以晏良回府的第一步,自然要從錢財抓起。

  賈珍還不知道老爺的動作這麼快,只顧著狼狽地趴在榻上,哎呦哎呦的痛叫。他心裡憋氣,就把賈蓉叫來罵。

  賈蓉挺委屈:「兒子想派人通告您,是祖父他不讓。他說要和我一道回來,自然就見到您了。」

  「少唬我!我看就是你小子平日裡記恨我教訓你,遂跑去跟他告了我的小狀,搞得老爺對我恨之入骨,這才跑回來教訓我,是不是?」

  賈蓉忙哭著表清白,發毒誓否認。

  賈珍沖賈蓉啐了一口,「那我問你,你早上去的,為什麼你們遲到中午才回來?這麼長時間你們都做什麼?」

  提起這個,賈蓉就臉色大變,「不說還好,說起這個我現在都怕。父親該記得陪老爺去在觀裡呆著的老人王石吧,他今天出事死了!我們之所以回來晚了,全因為這個。」

  「死了?到底怎麼回事?」賈珍驚問。

  「王石這混帳一直暗中替換老爺的丹砂,以次充好。老爺今日揭穿他,他竟要帶著錢財跑。道童們一道追他,結果他自己下山不小心,腳下打滑,失足淹死了。」

  「淹死?你開玩笑呢,就玄真觀山下那條淺溪?」


第5章 書櫥信封

  「對啊,怪就怪在這上,那溪水最深處都還不到膝蓋。他就那麼躺在那兒,頭朝下淹死了,估計是當時身子使不上力吧。報官之後,衙門人的人勘察問詢很久,我們才因此耽誤了回來的時候。」賈蓉解釋道。

  「行了,知道了,暫且饒了你。」賈珍開口問他更關心的問題,「你祖父為什麼會突然回府?打算住多久?」

  賈蓉搖搖頭,表示對此不知情。

  賈珍就催罵賈蓉現在去問。

  賈蓉到福祿堂的時候,晏良正坐在院中央新換的羅漢榻上飲茶。家僕們正忙碌的來往正堂,搬家具。

  如今的天氣早晨清涼,近午的時候太陽正好,不暖不熱。晏良用紙扇遮擋著眼部,愜意地曬著三分太陽。暖烘烘的,很舒服。

  賈蓉望著在榻上發懶的祖父,心裡總是發怵。半晌,終於決定走過去請安。

  「有事就說。」晏良拿下扇子,坐起身。他腰板自然就挺得很直,眼睛看人的時候很大無畏,對方在氣勢上禁不住就弱了幾分。

  賈蓉畏縮地低下頭,躊躇了會兒,才低低地開口:「府裡正準備裁冬衣,父親讓我來問您喜歡什麼樣式的。再有,家中的皮毛還有一些,紅的,白的,黑的都有,祖父喜歡什麼顏色?」

  「隨便做就是,這種小事不必問我。」晏良抬眼掃過去,忽然大叱一聲。

  賈蓉蹭地就跪地,一邊心虛的跟晏良磕頭,一邊老實交代,「孫兒並非有意說謊,的確是父親叫孫兒來打探消息的。」

  「那你父親還真不老實。」晏良目光掠過賈蓉,起身走向那兩名搬書櫥的小廝,「你們停下。「

  倆小廝慌張放下櫃子,惶恐地跟老爺賠罪。

  今天上午出了苟婆子那樁事後,大家都怕招惹了這位老爺的煞氣,萬萬不敢怠慢。

  賈蓉這會子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懊悔的罵蠢笨,這下好了,他竟然把父親給賣了出去,回頭鐵定要挨一頓揍了。

  晏良命小廝將書櫥放下,仔細打量一圈,便打發院裡的閒雜人退下。

  賈蓉還沒走,跪在那裡,時不時地偷瞄晏良。

  「還不快滾。」晏良眯著眼。

  賈蓉趕緊快速地逃了。

  晏良這才彎下腰來,抽掉了左下倒數第一格的側板。裡面果然中空,放了一封信。

  難道是賈珍的?

  晏良將信打開,看到了一張名單,上有八個名字,名字他是一個都不熟悉。晏良快速把信折好,放進自己的懷裡,親自點了一名小廝將此書櫥焚毀。

  「老爺,這花梨木的書櫥是老太爺時候留下來的,很值錢,真就這麼燒了?」吳秋茂憨憨的望著老爺,覺得很可惜。

  晏良回坐在羅漢榻上,冷瞟他。

  吳秋茂打個激靈,自知多嘴,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給老爺賠罪,然後麻利地就帶著人去燒書櫥。路上偏偏碰見了賴二,這廝聽說老爺要把這麼好的東西燒了,非要搶過去自己留著,還讓吳秋茂保密。

  賴二在甯府可是正經的大總管,吳秋茂不敢得罪。但之後他冷靜想想,終究還是懼怕,便壯著膽子去求賴二來還是把東西還給他,好讓他燒掉。

  ……

  吃過飯,晏良以敘舊為名,依次叫了幾個家中年歲大的老僕閒聊。人老了,就愛提當年。晏良只要稍加引導,這些人便將寧府的老故事一一述出。晏良趁機穿插地提起名單上的人名,其中有兩人的名字被認出來,一個叫朱琦雲,一個叫李訟。倆人而今卻不算風光,一個貶黜雲南,一個辭官歸鄉。但在五年前,這二人可曾在京官拜兵、禮部侍郎。

  晏良可以肯定這張名單不是賈珍的,別說五年前他還是個孩子,就是現在,以他的水準也根本沒可能去結交那樣品級的大臣。

  名單肯定是賈敬自己留下的。

  晏良還從一位吳嬤嬤口中得知,賈敬曾經和一位順王爺來往過,而且似乎是暗中往來。

  晏良見吳嬤嬤知道的也不多,便不再多問了,打發他回去。吳嬤嬤正經行了禮,順嘴跟晏良提起她不孝兒子吳秋茂。

  晏良笑:「我倒忘了,他是你兒子,瞧著是個好孩子。」

  走吳嬤嬤後,晏良便坐回案前,整理帳本。至於那封名單,要暫且擱再查。他現在剛回寧府,身邊沒個親信辦事,實在不易輕舉妄動。

  「老爺!」

  吳秋茂氣喘吁吁地進門,將賴二搶書櫥的經過交代了,「小的無能,沒能攔住他!」

  「抬臉給我看看,」晏良見吳秋茂鼻樑腫了一塊,便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颼颼地。

  吳秋茂被搞得發毛,磕頭賠罪,「賴二他是大總管,面子大,小的和他爭辯,就是被揍了一圈。大家還都勸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我不服氣,小的答應老爺做的事,小的就一定要做到。」

  晏良反問吳秋茂,「誰是賴二?」

  吳秋茂起初還以為老爺忘了這人,要解釋,轉念想想不對,老爺這是在告訴自己,賴二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

  「你帶上焦大一起對付他,說是我的吩咐。誰敢幫忙,就讓他和賴二一起滾出府。」晏良才回來半天,已然從老僕的口中知道焦大這個人。聽著像是個難纏的角色,難纏對難纏最好不過。而且他是救過老太爺命的人,只要拿起威風來,那些下人誰也壓不得住。

  吳秋茂心中暗歎老爺厲害,麻溜地去了。

  賴二怎麼都沒想到吳秋茂一個無名小廝竟一根筋,敢忤逆他。他氣得抬腳就要踹吳秋茂,口裡還罵,「平日我看在吳嬤嬤面子上,再三照應你,沒想到養出個白眼狼出來,竟背著我跟老爺告狀,看我怎麼弄死你!你以為你在老爺跟前出風頭,大總管的位置就是你的,你做夢!我什麼人,老爺仰仗多年的,回頭在老爺跟前賠錯,說你存壞心誣陷,我倒看看老爺是信你還是信我。」

  大家都擼袖子伸手,要幫著賴二捉住吳秋茂。

  吳秋茂也不傻,趕緊往外跑,邊跑邊喊焦大。

  那廂焦大跑過來,手拿著木杖對這些人就輪起來,「你們這些混球,都想被趕出府是不是?老爺可剛放話給我了,打賴二出府!誰幫忙,誰同罪!來啊,誰敢啊,來試試啊!」

  焦大眼珠子瞪得留言,嗓門衝破天,這氣勢立時就嚇怕了眾人,都老實地在原地站著不敢吭聲了。

  焦大讓吳秋茂再複述一遍老爺的吩咐,叫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了,就亮嗓子喊著:「你們兩個,拿杖子給我把賴二打出府去!」

  賴二慌了,要找老爺分辯。焦大早受夠這廝的氣,哪容他囂張,親自上手揍他,一路將其撚出了寧府。

  賴二是什麼人物,她母親賴嬤嬤是連榮府老太太都敬三分的人,他大哥還是榮府的大總管,這三輩子掙出來的家生子,可不是空口白說的。

  賴二不服,他親耳聽老爺的吩咐,始終覺得自己是被陷害的。便哭著跑回去找娘,求大哥。

  ……

  生日那天,鬧出打賈珍的事兒,賈母事後從賈政口中聽說,就想問清楚。後來,賈母又從賴嬤嬤口中聽說敬老爺趕走了賴大,便真的坐不住了。過兩日,她便叫王夫人尋了個由頭,在府中治酒賞秋景,請晏良前來。

  晏良身著端莊青衫,叫人備了薄禮,便去榮府拜見。這是他從玄真觀回來後,第一次拜會長輩,備禮正式些也是應當的。

  賈母十分高興,請晏良上座,對其客套幾句後,賈母便提起賈珍,「聽聞你打了那孩子?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棒子。珍兒都那麼大了,可不是幾歲的娃娃,你打恨了,就怕傷了父子的情分?」

  「不打,也沒見情分多深。您也該瞧見了,生辰那天,他不等不問我的消息,便擅自開席,自尋歡樂。哪有一點孝心?哪有一點是在為我過生日?」

  晏良的接連質問,倒叫賈母一時間無話可言。

  賈母默了會兒,跟晏良鄭重道,「的確是那孩子的不對,可你真見了就打,也不應該,總該留些面子給他。你啊,怎麼玄真觀靜修兩年,性子反而更沖了。」

  「所以那裡不適合我,我回來了。」晏良禮貌地微笑,望著賈母。

  賈母勉強點點頭,又跟他道:「這事兒且不提了,賴二又怎麼回事?昨天他母親找我哭訴,我竟不信,你怎捨得把如此使順手的人打發出府呢?賴家對咱們榮寧兩府可一直是忠心耿耿,你這樣做,豈非寒了下人們的心啊!」

  「盜主財物,凡過百兩者,杖斃。」晏良複述昨天他剛看過的律法條例,接著用冷漠的口氣對賈母道,「那個書櫥少說價值千兩,夠他死十次了,只打發出府已經是莫大的恩惠,還要如何?難不成要我姑息養奸,在寧府養了一堆小偷,才不算寒他們下人的心?到底我是做主子的,還是伺候人的?我出錢養他們,還要把他們伺候舒坦了,是何道理!」

  「這……」賈母臉色難看,轉而望向王夫人。

  「是賴二只是一時糊塗了,覺著那書櫥少了可惜,想留下罷了,算不得什麼偷盜,大哥想嚴重了。」王夫人忙賠笑道。

  賈母立刻點頭附和。

  「我的東西不管如何處置,是放在那裡,還是燒了,那依舊是我的東西。偷就是偷,有都少理由和藉口,那也是偷。有什麼好解釋?」晏良訝異地掃過王夫人,看向賈母,「我就不明白了,他一個下人,哪來的這麼大面子,要你們求情?若這般,我更不敢用了,可使喚換不動。」

  「你這孩子怎麼越說越強!罷了罷了,不提他了,權當是他的錯。」賈母無奈道。

  晏良冷著臉不接話。這些人。自個兒身上種了那麼多惡因,還有心思管別人,真是閑得慌。再有下次,他可沒這樣的耐心了。

  場面略有尷尬,賈母為了緩和氣氛,就笑著打發寶玉去給賈赦行禮。

  「你當初走的時候,這孩子才這麼大,話還說不清呢,瞧瞧他現在,什麼都行。」賈母樂道。

  寶玉乖乖地跑到晏良跟前,行了禮,沖其嘿嘿笑。小寶玉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見底,臉頰白嫩嫩地,任誰見了都想忍不住想摸摸抱抱。

  晏良瞪他一眼,只道了聲:「免禮。」

  寶玉躊躇望一眼賈母。

  賈母笑:「這孩子認生。好孩子,快去,去你敬大伯懷裡。」

  晏良在小團子往自己懷裡紮的瞬間,用手按住了他的腦袋,用力拍拍他的腦袋瓜兒,讚歎寶玉:「乖,懂事。」

  寶玉被拍得身子抖了抖,和晏良四目相對時,心生怯意,可憐兮兮地跑到賈母懷裡,躲起來了。

  「瞧你這孩子,又頑皮。」賈母稀罕的將寶玉摟進懷裡,轉而對晏良道,「珠兒去了學堂,晚些時候才能回來。你二兄弟可巧今日休沐,在前面擺酒等你呢。」

  晏良點點頭,起身欲告辭。

  賈母忽然想起什麼,叫住賈敬:「前兩日子我還跟珍兒提過,把他妹妹接到我這養著便宜。正好我整日閑著沒事兒,這姑娘們也多,能跟她是個伴。你覺得如何?」

  寶玉歡喜了,希冀的眨著眼睛,巴巴地望著晏良。

  「而今我回來了,不麻煩他。」這賈敬身上種下的不教子女的因,由他親手消除。晏良淡言回絕後,轉身去了。

  賈母望著晏良的背影有點失落,更悶氣。幸虧有王夫人等勸慰,方才好些。


第6章 老爺逛街

  晏良半路碰見了賈赦。在這人身上,晏良看到了比賈珍數量還多的惡因。

  這榮寧兩府還真是奇葩的聚集地,真不知當初兩府的老太爺是怎麼教導子女的,都給養成這副損樣來。不過這位赦老爺有點趣兒,是真小人,什麼事兒都表現在臉上,不做作。跟他那個虛偽的弟弟比較起來,晏良還是更喜歡賈赦這種『真實』。

  「敬兄弟,真沒想到你真回來了,早就想去看你,又怕你喜歡清靜,懶得待見我這樣的污濁物。」賈赦還怕晏良聽不明白,嘿嘿笑著補充,「你生辰那天我鬧肚子,沒去成。」

  「你太客氣,隨時去我隨時歡迎,可有一點,別調戲我家的丫鬟便好。」晏良拍拍賈赦的肩膀。

  賈赦哈哈笑起來,有點受寵若驚,他沒想到素來端方的賈敬也有跟他開玩笑的時候。以前他們兄弟三個,他,賈政和賈敬,就數他不入流。人家倆個都好讀書,平時言談都是詩詞啊抱負啊那一套,賈赦實在是和他們談不來。

  但今天,賈赦感覺敬兄弟有點不一樣,雖然看著心情還是有點『高』,但就是跟以前的清高不同了。賈赦禁不住親近,「你這是要去哪兒?」

  晏良:「榮禧堂。」

  賈赦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啊,你剛回來,就去榮禧堂找他去,卻不找我,果然你們嫌棄我,不待見我。」

  「並不是。我拜見老太太後,他說我兄弟在榮禧堂等我吃酒,難道是沒有你?」晏良反問。

  賈赦臉色更加不爽,翻著白眼道,「老太太偏心,怎會想到我。」

  說罷,轉身就走,也不打算去給賈母請安了。

  「那邊和我一塊去榮禧堂。」晏良眼睛發亮的望著賈赦,覺得這廝是個好處理的物件,便打算先跟他拉近關係。

  「真的麼?那敢情好,一會兒我二弟擠兌我的時候,你可得幫我。」賈赦樂哈哈道。

  晏良微微點頭。

  二人便一路閒聊至榮禧堂。

  先前早有王夫人打發去的丫鬟傳了才剛在賈母那裡的經過。賈政孝順,頗覺得賈敬在這兩件事上都做得過火。還有惜春那孩子,老太太既然喜歡養,他就該把孩子送過來,還省了他自己的麻煩,因何要拒絕,好似他們榮府會苛待他女兒一般!

  賈政心中本來就騰著火,有些不滿,忽聽說下人傳話說賈敬把賈赦也帶來了,整個人便十分不爽了。

  晏良頭一次來榮禧堂,禁不住多看了兩眼。丫鬟挑簾子的時候,他眼睛還停留在那邊剛進院手捧金寶瓶的丫鬟身上。

  「大哥也有空來了啊。」賈政呵呵笑,打發人再取一份酒杯和碗筷上來。

  賈赦本來笑哈哈的,被賈政這一句話歎得特別生氣,臉色陰沉了。

  賈政偏當沒看到一般,請晏良落座後,就問起賈珍的傷情,還說他手上有好藥膏,叫人一會兒送過去給他。

  賈赦嗤笑:「二弟,到底什麼好藥,拿來瞧瞧,我就不信寧府會缺這個?」

  晏良贊許望一眼賈赦,溫溫笑,忽然覺得這廝有可取之處。

  「您就別瞎摻和了。」賈政滿口無奈的語氣。

  賈赦氣得瞪眼,剛要和賈政鬥嘴,被晏良先接話了。

  「你大哥說得對,寧府不缺藥,而且那孩子年紀輕輕的,身子骨強勁,不必擔心。」

  賈政噎住,悶聲喝一口酒。

  賈赦卻高興了,笑嘻嘻舉杯,敬晏良。二人碰杯,喝了酒,就東拉西扯,最後就聊起賈璉了,倒把賈政晾在了一邊。賈家兄弟間吃酒的時候,賈政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冷遇,悶氣極了。

  「我聽說他要訂親了?」晏良問。

  提起這個,賈赦就惱,「應該是吧,輪不上我說話,都是老太太定的,估計是看上誰家好姑娘,斷然不肯撒手嘍。」

  賈赦提到「誰家」的時候,故意瞟一眼賈政。別人都當他混帳,可他並不糊塗。叫他兒子娶賈政媳婦兒內侄女,這就是擺明瞭欺負他們大房沒人。

  晏良尚不清楚其中的情況,只敷衍說是喜事就好。

  不大會兒,賈璉、賈珠過來請安。賈政考校了賈珠課業,對其回答還算滿意,方點點頭打發他去了。一般這時候,總會有客人或者是清客站出來讚歎兩句,說賈珠才華過人之類。不過今兒個在場的只有賈赦和晏良,賈赦是不會讚美什麼了,因為賈政的關係他對讀書人沒好感。而晏良,根本不覺得賈政考校那幾個問題有何出彩之處,自然不會違心誇讚什麼。

  賈政更悶氣了,一口酒都喝不下去,憋得臉有點紅。

  「我聽說清樂坊姑娘的事兒,是你幫珍兒出得主意?」晏良突然質問賈政,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啊?」賈政尷尬不已,被晏良笑得渾身不自在。他一介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這身清骨和清白名聲。他突然當著自己大哥的面提這種事……

  賈赦看過來。

  賈政咬咬牙,堅決不認。

  晏良恍然大悟,笑著對賈政道,「那必然是珍兒這孩子怕受罰,撒謊了。你說他這樣,還敢誣陷他二叔,我能不氣麼?我打他不對麼?」

  「對對對,這麼說來,他真的該打。」在處理賈珍的問題上,賈政立刻改換了態度。

  晏良盯著賈政:「那你家老太太那邊……」

  「我來說,我來說!」賈政依然感覺到對方眼睛裡的威脅,自然而然就這麼接話了。

  三人喝得微醺,便就罷了,各自特別。

  賈政目送晏良後,渾身不舒坦,便叫來清客,又喚來賈珠,重新考校了長子一番。

  ……

  晏良離開榮府之後,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叫馬車在街上隨便駛,他要看一看這京城的繁榮。果真不錯,只是比他治下的都城稍微差那麼一點點。

  到了祥和街街口,晏良叫停了馬車,決計自己下車走一走,隨行人之中,只叫吳秋茂跟著。

  這條街從東到西,正常走大概兩炷香的時間。晏良漫無目的閒逛,而且走走停停,花費地時間就久了。

  晏良比較願意停留的都是人多熱鬧的地方,若能碰見茶館說書的,他更會感興趣的坐下來聽一聽。

  最後走到街尾的一間茶館,人聲鼎沸,裡面都坐滿了,說書的正在講某王謀反的事。

  聽完評書,晏良就問吳秋茂可知道那評書裡講的人是誰。

  吳秋茂看看四周,小心的跟晏良道:「就是那個被圈禁的順王爺,現在說書的膽真大。」

  晏良喝茶不語。

  離開茶館後,晏良去鋪子裡給吳秋茂兒子挑了塊長命銀鎖。

  吳秋茂激動地接了銀鎖謝恩,歡喜道:「小的現在就是死,也知足了。」

  晏良擺擺手,繼續往前走,而後依次駐足在祥和街最大的客棧、酒樓、裁縫鋪……

  晏良叫吳秋茂依調查一下,看看這條街上是否待售店鋪,回頭告訴他。

  吳秋茂忙應承。

  接著,晏良便坐車去了城北,聽說那邊有一處區域住的人都很窮苦,有流民、乞丐紮堆。

  晏良坐車在城北溜了一圈之後,看見一處還算可以的宅院出售,而宅院後門那條巷子裡,是很多乞丐的休憩之所。晏良讓吳秋茂問了那宅子的價格,很便宜,便順手買了下來。

  離開城北,天已經快黑了,街上人影稀疏,偶爾一陣風襲過,帶來菜飯的香味兒。

  「老爺,咱們回去?」吳秋茂問。

  晏良沉吟,「今晚不回了。」

  吳秋茂:「那老爺,咱們去哪兒?」

  晏良下了馬車,只留下吳秋茂,其餘人等全都打發走了,連馬車也沒留。

  晏良讓吳秋茂再雇一輛車,直驅花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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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教育兒子

  吳秋茂有點小激動,他沒想到進士出身的老爺也有這種癖好。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

  二人到了花街,就徑直奔向京城最最大的青樓——懷春樓。

  懷春樓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樓內的姑娘們不僅樣貌美,且才藝雙絕,精於琴棋書畫,還善解人心,有時候她們就宮中局勢都能淺談上幾句。

  和多數青樓一樣,懷春樓內的姑娘們分為兩種,一種稱為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另一種為紅倌人,賣身的。

  晏良選了處僻靜的雅間,點了樓裡三名上了歲數的『老姑娘』。

  老鴇見多識廣,倒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熱情招呼之後,便規矩的告退了。

  不大會兒,三名衣著素淨的女子捧著琵琶進門,給晏良請安。

  晏良示意她們只要坐桌對面就好,幾位姑娘言笑柔和,很解風情,真就老實地坐在晏良制定的位置。

  「我近日心情不好,只想打發時間,你們隨便陪我聊聊。」

  「爺想聊點什麼?」青衣女子為首,率先發問。

  晏良想了下,道:「聊點我不知道的吧。」

  三位姑娘愣了下,互相看了看,便笑起來。

  「這太容易了,我們三姐妹輪流跟您說。」青衣女子說罷,先帶著另一名去彈琴。留下的這位,便開始和晏良講起她的見聞和經歷,如何被賣,如何被訓教才藝,如何接客等等。

  晏良喝完一壺茶,見換了第三人來講,笑著搖搖頭,「估計你們三個身世都差不多,的確令人心酸,但此刻對我來說,故事已經不新鮮了,別講了。」

  青衣女子頗有韻味的笑,「那我就給爺講點別的,發生在我們懷春樓內有的趣事。」

  「男女那些事兒,我不好聽。」晏良搖頭。

  青衣女子便托著下巴,仔細想還有什麼事兒可將。

  晏良想了想,道:「不瞞你們,我是個當官的,前不久剛調任到京,對京城的官場很不熟悉,也沒有什麼前輩可以指點,真怕自己上任之後觸犯了什麼忌諱,搞得我灰頭土臉的滾出京城,豈非難看?」

  青衣女子早看出晏良衣著不俗,再加上他言談彬彬有禮,對他所言的身份深信不疑,遂機靈應答:「不如我們就幫爺說說這京城官場的情況吧,您別瞧我們是身份下賤的青樓女子,但我們日日陪著的就是你們這些做官的爺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晏良立馬賞銀子,表示她們只要講得好,賞錢不成問題。

  青衣女子便說起這京城官場的局勢,三公九卿、皇親國戚之中誰十分得勢,誰有實權,最重要的就是這些人都喜歡什麼忌諱什麼。她們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給了晏良。

  「這些皇親顯貴你該都明白,但凡是品級比你大的人物,自然都是不能得罪。再有一人,戶部尚書齊紳高,這人你若碰見了,千萬要小心應付,他手腕狠辣,而且背有靠山,是個萬萬得罪不起的人物。」

  接下來更是些品級在三四品之下無聊的人,雜七雜八的嗜好,晏良覺得很無趣。

  「五年前,順王爺的事,能講麼?」晏良一句話,令場面頓然安靜下來。

  「爺,那個人早被圈禁在西北了,提他有什麼用。」青衣女子道。

  晏良擺弄著手裡的銀票,輕笑,「不過好奇,不講也沒什麼。罷了,你下去吧。」

  晏良自斟一杯酒,飲起來。

  「爺別這麼無情嘛,我們願意和你說。」青樓女子到了他們這樣的年紀,除了比年輕人懂事兒些,什麼都沒有。她們今日能碰到這麼大方的客人,是千載難逢的運氣好,豈可白白從手裡溜走。遂各自卯足了力氣,搜刮肚子裡知道的那點消息。

  於是順王爺的謀反經過,受牽連官員的名字等等,晏良都知曉了。

  「順王到底是聖人的兒子,沒被下狠手,去西北守陵做了活死人。但那些跟著他的那些大臣就全倒楣了,聽說連一歲的嬰孩都沒放過。」

  晏良輕歎兩聲,跟她們小聲道:「雖說這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可我聽說這兩年,官場也不太平啊。」

  青衣女子突然有想起什麼,對賈璉道:「後來有傳聞說,順王還有一批追隨者蟄伏在京中,待他日後東山再起時再複用。聖人計較此事,這幾年一直派人追查,但被嫌疑的京官,不是無緣無故被貶黜,就是被遠調,總之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

  「姐姐,這種事兒你怎麼知道的?」另一女子不解問。

  青衣女子得意笑:「你們忘了,而今的花魁是誰教出來得?那可是齊紳高看上的人兒。」

  「噢,是她啊!」

  三名女子嬉笑起來。

  晏良將兩千兩銀票散給她們,乏累地躺在榻上,叫她們繼續彈琴。過兒會兒,晏良眯著眼,假意睡著了。

  吳秋茂參悟明白老爺的意思,借機打發走了三位姑娘。

  晏良便睜開眼,坐在貴妃榻上發愣,卻叫吳秋茂去內間床上歇息。

  吳秋茂不得不從,他本是打算就坐在床上,等外頭一有動靜就起身,誰知再一張眼,天就亮了。吳秋茂急忙跑出去找老爺,卻見老爺還如昨夜那樣坐著,只是手裡多了一個茶碗。

  「回府吧。」

  到了家,晏良便沐浴更衣。天氣正好,他又臥在院裡的羅漢榻上曬太陽。

  賈珍聽說父親昨兒個沒回來,覺著新鮮,又想到賴二的事,便連屁股疼都不顧了,親自來福祿堂問候。

  「父親昨天一夜未歸,可教兒子擔心極了,您昨晚去哪兒了?」

  晏良懶懶地眯著眼,懶得搭理賈珍。

  賈珍故意伸長脖子等回話,嘴上的笑有幾分猥瑣。其實老爺不回他也知道,老爺剛從山上下來,憋了兩年,家裡又沒女人,他肯定是去外頭找人泄火去了。

  「其實您不說,兒子也懂。兒子沒別的意思,兒子琢磨著這家裡頭漂亮丫鬟是少了點,要不兒子給您找幾個來?」

  晏良冷冷盯著他:「你母親才死多久,你便說這些渾話,不覺得臉疼?」

  賈珍委屈,「兒子這不是替您著想麼,這都已經出了孝期了,您就是立馬給兒子找個繼母,兒子也沒怨言的。」

  晏良嗤笑,「我看是上次打輕了。」

  賈珍嚇得趕緊捂住自己的屁股,和晏良賠笑,「還腫疼著呢,您可繞了我吧。」

  「過兩日傷好了,去上學如何?」晏良放下茶杯道。

  「您說什麼,上、上學?我這麼大歲數了,還上學?」賈珍滿臉驚詫,感覺自己一定是耳鳴了。

  「你才二十多,上個學怎麼了,沒見五十還有才中舉的麼。」

  「父親,您就饒了我吧,您讓我讀書,還不如用木杖打我呢。」賈珍哭喪臉道。

  「你是認真得?那從今以後,你若不上學,我便見你一回打你一回。」

  「別啊!父親,兒子剛才那是開玩笑,開玩笑呢!」賈珍忙擺手,嚇得膽子都飛了,他發現他家老爺從玄真觀回來後,就特別難伺候。他今兒個真是傻,竟然為了賴二的事兒,主動來見老爺。這會子賴二的情沒求上,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我沒開玩笑。」晏良冷著臉,眼睛裡帶著霸道,不容置疑。

  「我……」賈珍難為情,答應也不是不答應又不敢。

  「不會讓你去學堂,叫你跟賈蓉同屋上課的確難堪。我會給你請個先生,讓他好好地教你。」晏良在『好』字上加了很重的音。

  「父親!」賈珍噗通跪下了,急得要哭了。

  晏良笑,「都怪我這個做父親的管教失職,才叫你長成這樣的混樣。從今天開始,我會思過改正,嚴加管教你,不求你能憑著讀書蟾宮折桂,只求你能明白何為禮義廉恥。至於蓉兒那裡,你就別操心了,自己就沒個做父親的樣,沒法教孩子,你媳婦兒也從不上心,乾脆就叫那孩子住到福祿堂來,我親自教導。」

  「是——」賈珍一想自己若是在反抗,估計父親也會把他叫到福祿堂來住了。比起自己的倒楣兒子賈蓉,他還算幸運了。

  晏良見他答應了,突然溫和地笑:「這才對,你起來吧。」

  待賈珍起身,晏良忽然抓起桌上的帳本,全打在了賈珍臉上。

  賈珍懵了。

  「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上面的每筆賬給我交代清楚,否則你以後休想再在帳房上領一分錢!」

  賈珍拿起一本翻了翻,發現上面有用紅朱砂做過的標記。他仔細看了幾條被批紅的地方,基本都是大額花費去向不明。有幾筆是近些日子的,賈珍看錢數還能對得上自己當時做什麼,但之前的實在是記不住了。

  晏良:「聽說你還動了你母親的嫁妝,這個你只要把東西還回去,我便不追求。以後誰都不許動,將來全留著給你妹妹做嫁妝。」

  賈珍不服:「那是母親留下的東西,因何只給她一人?再說她才多大年紀,這麼小一點,婚嫁的事兒還早呢。等她大了,現給她籌備都來得及。」

  晏良冷笑:「那這樣,把你母親的嫁妝都留給你,我把寧府的這些祖產留給你妹妹!」

  賈珍傻住了,垂下頭小聲嘟囔著自己錯了,再不敢牢騷什麼。

  ……

  七日後。

  賈珍可以活動自如,雖然屁股還有那麼一點點疼,不過不耽誤他做那個事。想著清樂坊那個沒得手的娘們,賈珍心就癢癢,遂悄悄出門,準備將其吃幹抹淨。

  後腳就有人將賈珍的行蹤告訴了晏良。

  賈珍到了清樂坊,就帶著小廝們強行耍橫,沖進那小娘們的房裡。

  忽然有人大喊:「敬老爺來了!」

  賈珍嚇得忙跑到清樂坊後院,打算從後門逃出後巷。沒想到後門上鎖了,他來不及等人開門,乾脆就踩著靠牆的麻袋,從牆上跳了下去。

  「哎呦——啊——」男子顫抖的慘叫因響徹天際。

  晏良站在清樂坊後巷的一間茶樓內,手執著扇子,含笑眼望這一幕。

  賈珍鬼哭狼嚎的從荊棘垛上滾下來,又是一陣痛叫大罵,他也太倒楣了,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堆荊棘,這玩意兒滿身是刺兒,還能當柴火燒不成!

  賈珍等了會兒,也不見小廝們來救他,疼得快暈了過去。他拔腿要去找,可一動,紮進身體裡的刺兒就疼。賈珍不得不脫衣解褲,先把刺兒拔了。

  「啊——流氓!」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一群小孩子,朝賈珍丟石塊,賈珍忍著刺痛一手抱頭,一手穿衣,腳下不穩,面朝下摔了個狗啃屎。


第8章 施粥行善

  晏良回府後不久,賈珍就被抬回來了。

  尤氏哭著來迎。

  賈珍衣衫不整,滿身紮刺,頭髮上還掛著沒幹掉的臭雞蛋,自然是十分狼狽。

  家裡下人們見了,便有禁不住想笑的,被尤氏嗆了兩聲,這才忍住。尤氏叫人拔刺,帶著賈珍去沐浴。那邊也請了大夫來,幫忙清理賈珍身上的傷口。

  尤氏聽說賈珍是去清樂坊惹禍,氣不打一出來,便不想管他。

  晏良卻囑咐尤氏好生服侍賈珍。

  尤氏悶氣,很不服。

  「他是你丈夫,你必須管著,這是你作為妻子該做的事。不管你怎麼罵他打他,我都不會說你,但你若選擇不管他,便休怪我這個做公公的對你刻薄。」

  尤氏起初還覺得老爺偏心,聽到後來卻疑惑了,隨她打罵?

  「可是老爺,我人微言輕,他哪裡會聽我的話!」

  「我給你撐腰。」晏良拿出一張地契,「這是一百畝地契,給你娘家母親的。叫她以後憑此度日,別總帶著女兒來甯府。」

  尤氏臉色大變。

  「地位是自己掙得,不是你哭出來得。你擔著甯府大奶奶的名兒,就要做你該做的事。從今天起,讓我看到你的改變,也少讓我看見那些在偷懶貪滑的下人們,不然……賴二就是個例子。」晏良說罷,將一個瓷瓶放在桌上,掃一眼尤氏,便去了。

  這時,在內間看診的大夫出來了,恭敬地跟尤氏說了情況,就坐下來提筆開藥。

  尤氏還沒緩過兒神兒,心情複雜的拿起桌上的瓷瓶。尤氏倒了點出來,發現是白色的粉末,聞起來有點鹹。尤氏沾了點嘗嘗,就是鹽!老爺給他這玩意兒做什麼?

  那廂大夫開完藥方,正對婆子囑咐道:「將這些藥材烹煮之後,放入浴桶,扶大爺泡上半個時辰便可。還有這瓶膏藥,浴後抹在身上。」

  抹在身上!

  尤氏張了張嘴,忽然明白老爺給她這個瓷瓶的意思了。

  尤氏思慮片刻,進屋舉著藥瓶跟賈珍道:「大夫剛開的藥,這一味要先融水抹了才能好得快,但是會痛一些,你忍著點。」

  賈珍點點頭。

  接著,房裡就傳來鬼哭狼嚎般得叫聲。

  半個時辰後,尤氏出來了,滿臉暢快,從嫁進榮府後,她從沒像今天這樣開心過。忽然間,尤氏對老爺之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有了新體會。

  半日後,府裡人傳遍了賈珍的糗事。

  晏良打發宋婆子來告知尤氏。

  尤氏立刻明白老爺的意思,開始著手整頓這些嘴雜的下人們。一口氣抓了三十多人,都被扣了月錢,嚴重的四人還被掌嘴了。

  下人們頭一次被這般苛責的管教,還有頗怨言。

  第二日,晏良突襲點卯,趕走所有無故遲到的管事婆子。那是有因病來不了的,只要是沒有提前請假,一律不給情面。

  一時間,寧府的下人們都風聲鶴唳,凡事規規矩矩,萬不敢有出格之舉。

  賈珍養傷至極,晏良還不忘催他解釋帳本的事。

  賈珍真快嚇尿褲子了,躺在床上也不敢合眼,生怕老爺這時候再找他算帳,又把他打一頓。

  「這可怎麼辦,他本來就不喜歡我玩兒女人,我讓是跟他說這些錢都花在了女人身上,他非得殺了我不可。」賈珍對尤氏牢騷道。

  「活該。」尤氏現在一點都不相管。賈珍

  賈珍瞪她,伸手就揪尤氏的耳朵:「你什麼意思,你不想活了?」

  「啊——痛!你再這樣,我喊老爺了!」尤氏捂著耳朵大叫道。

  賈珍一聽,嚇得忙鬆手,斜眼瞪他:「你到有靠山了,當老爺能一輩子這樣護你?」

  尤氏氣勢立刻弱了,蔫蔫的看一眼賈珍,幫其提建議:「就說做善事,捐廟裡,如何?」

  「對對對,就說是給廟裡捐的香油錢,為母親祭奠,為父親祈福用的!」賈珍興奮道。

  第二日,賈珍就命尤氏去廟裡妥善辦理此事,到了下午尤氏回來之後,賈珍就準備好了說辭,一本正經的去見晏良。

  賈珍快要到福祿堂時,剛好發現晏良要出門。賈珍動了個心眼兒,躲在院牆後偷偷看著,轉即他去問帳房,得知老爺領了兩千兩銀子走,賈珍想起他前日夜不歸宿的事,料定這裡面有戲。

  賈珍突然興奮了,立刻尾隨晏良而去。

  賈珍發現馬車駛向城北,那片兒區域可沒有花街,住得都是平常窮老百姓。

  馬車停下來後,賈珍就看見晏良穿一身半舊的普通衣服出來。

  賈珍聰明地轉動他的眼珠子,忽然明白了。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老爺一定要是看上哪戶良家了,這才喬裝改扮跑去私會。

  賈珍當即跟上,七拐八彎後,果然見他鑽進一戶人家。

  「成了成了!」賈珍高興的拍手,這就他的小廝去正門鬧事,然後自己則堵在後門等著看老爹出醜。

  宅子東邊有一條巷子,正好可以繞到後面去。

  賈珍越往裡走,越發現來往的人多,還有一股米香味飄出來。賈珍隱隱覺得不對,走到後門時,見眼前排這長隊,而他尋找的老爺,正在那宅院後門的粥棚內施粥。

  賈珍還聽見周圍的百姓們稱呼他為晏大善人。

  瘋了,瘋了,他爹是真瘋了!竟然匿名跑到這種窮酸地方施粥,還幹好事兒不留名,到底什麼意思?

  「大爺,您怎麼來了?」吳秋茂一眼就認出人群中衣著的賈珍,大家穿的都出粗麻布,就他綾羅綢緞。

  賈珍本來要走,被吳秋茂這一說,便不得不硬著頭皮跑來跟父親請安。

  晏良讓賈珍去洗手,隨即將自己手裡的長勺交到了賈珍手上。賈珍學著其他人的樣子,給窮人盛粥。

  晏良懷疑地打量他,「你怎麼來了?」

  「啊,我剛巧路過此地。父親,您怎麼會想起來這種地方施粥?」賈珍怕被追究,趕緊拋出個問題轉移老爺的主意。

  「行善積德,福有攸歸。」晏良道。

  賈珍恍惚地眨眨眼,呵呵笑著應承,「是是是,您說得極是!」

  小乞丐端著碗湊上前,笑嘻嘻問:「晏大善人,這人是誰啊?」

  「犬子。」晏良回道。

  大家忙起哄,稱賈珍為『小善人』,誇讚他相貌堂堂,為人中龍鳳。

  賈珍還是頭一次碰見這場面,以前府裡佈施,都是由下人去做,賈珍從沒有親臨現場。

  賈珍挺喜歡被這麼眾星捧月的讚美,撓頭笑,忙接著用勺子從鍋裡盛粥,到那孩子的碗裡。

  「謝謝小善人,祝您長命百歲!」孩子的臉雖然有點贓,但一笑牙齒潔白,甜甜地,十分討人喜歡。

  賈珍恍惚的點了點頭,接著給下一位盛粥。十次八次下來,他動作就熟練了,速度變快。

  晏良坐在一邊喝茶,順便打量兩眼賈珍。

  回府後,賈珍訕訕地跟晏良行禮,就要告退。

  「我看你既然有空出去閒逛,定是傷好了,那便從明日起開始上課。」晏良說罷,就帶著一陣輕風去了。隨行的下人們也都呼啦啦的跟著老爺走,獨留賈珍在原地淩亂。

  賈珍氣得跺腳,他就知道老爺不會放過他。怪他太傻,竟犯蠢跟蹤老爺,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賈珍回屋後,氣得踹碎了兩個花瓶。第二天他跟著老先生昏昏欲睡的上了一天的課後,回房發現那兩處高幾上還空著,沒有新花瓶添置上去,遂叫來隨從問話。

  「大爺,這真不怪婢們,是帳房那頭不肯再出給老爺新添花瓶的錢。」

  「為什麼?」賈珍氣得跳腳。

  「他們說是老爺的吩咐。」

  賈珍這才想起來,他答應老爺要把那些有問題的賬交代清,否則就沒錢花。

  賈珍忙趁著晚間定省的時候,顛顛地跑去跟晏良請安,順便說了帳面的事。

  「哦,原來你把錢都捐廟裡祈福用了?鐵檻寺?很好,我明日就派人去查驗。若膽敢欺我,下場你該清楚。」晏良目光掃向賈珍的下半身。

  「你儘管去查吧。」賈珍保證道,尤氏早已經幫她去廟裡圓了這件事。

  晏良微笑著點點頭,「你有這個自信最好。」

  此話一出,賈珍就有點心虛了,不敢看晏良,急忙告退後,他就去找尤氏,問她辦得怎麼樣。

  「說好了,老爺只管捐兩千兩就成,其它的他們自會圓。」尤氏笑道。

  「你先墊上,我回頭再給你。」賈珍鬆口氣道。

  「我先墊上?我哪裡有錢?」尤氏驚訝問。

  賈珍無奈:「我現在被老爺管得不能在帳房支銀子,你去支就是。」

  「我也不行,現在帳房支銀子過五百兩就會傳到老爺那裡去。每月月末,老爺還會查帳。你叫我一個做兒媳婦兒的怎麼這麼大的數額去向?」尤氏可不敢攔下這種活兒,老爺的厲害她是見識過得,雖說賈珍她也怕。但兩廂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尤氏還沒蠢到去選擇得罪天。

  「那你什麼意思,不幫我?」賈珍急急問。

  「到時候我支支吾吾打不出來,老爺還是會懷疑到大爺身上。到時候被老爺揭穿了,你才老爺會怎麼對你發火?我看你與其這樣騙,還不如主動承認的好。」尤氏道。

  賈珍想想也是,心一橫,只好主動承認那些錢自己都用來哄女人玩了。

  「才兩年你玩女人就花了九萬兩,再算上你其它奢侈的花費,林林總總能有三十萬兩。照你這麼花,不出五年,咱們府就得變賣祖產度日了。」晏良有頻率的敲擊桌面。

  闡述這些話的時候,晏良表情是平靜地。但這令賈珍更覺得懼怕,他完全想像不到下一刻老爺會發火成什麼樣子。三十萬兩!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這兩年會花這麼多錢。大概是老爺去了玄真觀,他突然沒人管,大概玩……太瘋了。

  「肆意揮霍也就罷了,但你可是在你母親的喪期驕橫奢侈、荒淫放蕩!」晏良忽然就提高音量。

  賈珍嚇了一跳,忙跪地,哭哭啼啼的拽著晏良袍角表示自己真知道錯了。

  晏良冷笑看賈珍,「光嘴上認錯有何用?」

  賈珍磕頭,不得不表決心:「不管父親說什麼,兒子都甘願受罰!」

  「白天上完課之後,晚上再練兩個時辰的武功。」晏良鏗鏘問。

  賈珍傻了三秒,十分不解:「父親,我都這麼大了,你還要我修武?」

  「你應是不應?」晏良口氣冰冷。


第9章 店鋪生意

  「應,應應應!」賈珍忙點頭。他怕自己不答應,父親換得下一個懲罰更殘忍。

  「很好,那就從明天開始。」晏良特意囑咐賈珍要尊師重道,若是他文武兩位師傅敢跑來告他的不是,照樣還是會家法處置他。

  賈珍忽然有種被逼入刀山火海的感覺。他就不明白了,他父親才回來半月,他的日子比以前,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賈珍那邊暫時安分了。

  晏良不忘打發幾個人暗中監督他,一旦有異況就會有人跟他彙報。

  晏良還是會經常去城北施粥,有時也會匿名捐錢給一些貧苦百姓。他做善事沒什麼高尚的原因,只是為了自己,為了減輕本尊身上所帶的業障。

  太陽西斜,今日的施粥完畢了。

  吳秋茂泡了壺茶給晏良。

  這時,忽悠哥穿淺綠錦袍的男人走了過來,很不客氣的坐在晏良的對面。

  晏良抬眼掃了他兩下,這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紀,鷹鉤鼻,丹鳳眼,此人氣勢很淩厲,看起來並不好惹。而最奇特的是這人身上只有一個的惡因,但其所帶來的果報,卻十分是駭人。

  他徑直走到晏良面前,要討一碗粥喝。

  晏良起身,對其笑道:「回這位爺,沒了。」

  男人冷哼一聲,嗤笑道:「賈敬,虧你還記得我。」

  晏良微微頷首,並不吭聲。他大概能猜到此人的身份,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少說比較安全。

  男人見晏良不理會他,突然口氣陰沉,「怎麼,還裝老實了?你突然從道觀裡回來,還跑到這種地方施粥,是虧心事做多了麼,為求心安理得?」

  晏良垂著眼眸,依舊沒吭聲。

  「哼,賈敬,你莫要在跟我裝糊塗!」男人狠狠拍桌,陰冷地盯著晏良,「咱們以後走著瞧!」

  說罷,男人便帶著隨從去了。

  晏良眼見著此人上了豪華馬車離開,使眼色給吳秋茂,叫他趕緊跟上。

  約莫半個時辰後,吳秋茂騎著快馬回來,告訴晏良那人的去向,安王府。

  不言而喻了,剛才那位一身貴氣對他耍橫的,便就是當今的七皇子,安王爺了。

  晏良早就推知本尊身上種下了一個不中君王的因,而這個因很可能跟當初被圈禁的順王爺有關係。現在他眼跟前突然有冒出個安王爺,而且這位安王爺似乎很關心他的動向,還知道他在這裡施粥,顯然曾派人調查過他。

  晏良還推測不出這位安王跑來的目的到底為何,其是敵是友也同樣不知道。

  吳秋茂知道那人的身份時真嚇一跳,看老爺這樣子,他也跟著擔憂。

  「下次換個地方施粥。」晏良淡淡道,轉而叫吳秋茂收拾東西,他們這就去看鋪子。

  晏良在上次吳秋茂搜集的待售鋪子的之中,選了一處地腳看起來最好的,其對門就是譽滿京城的京城第一酒樓狀元樓。

  晏良到了地方的時候,看到對街咋站著一個胖男人,不知為何一直眼盯著自己。後來吳秋茂小聲跟他說那是對面樓的掌櫃,晏良才明瞭了。

  進了廣源樓之後,晏良上下通走了一遍,都很滿意,便決計買下來。原來的房主聽到這話,高興地差點哭了,立馬表示現在就可以辦手續,轉讓房契。

  晏良忽然被吳秋茂拉了一下袖子。

  吳秋茂引自家老爺到一處僻靜地,小心說道:「老爺可能不知道,這鋪子就是個死局,誰都盤不活。對門那間狀元樓的掌櫃,就是惡霸,早就放話出去了,除了他誰都不能買這間鋪子。老爺,咱們還是看看別家吧!」

  「我只看好這家。」

  晏良轉頭便付錢買下了這間店。

  老掌櫃拿了錢,淚流滿面,對晏良千恩萬謝之後,便歡喜的說:「我終於可以拿著錢帶著妻兒回鄉了,多謝多謝老爺您!」

  老掌櫃轉身要走,被晏良叫住了,「你還是從後門走吧,秋茂,你帶著人護送他一程。」

  老掌櫃反應了下,忙點頭,感激地跟晏良鞠一躬,小心地拿著自己胸口的銀票去了。

  晏良上了二樓,推窗朝對面狀元樓望。狀元樓門口正站著一個大胖子,圓臉,肉嘟嘟地,雙手掐著腰,氣勢洶洶的往這邊看。

  不大會兒,吳秋茂回來了,跟晏良彙報道:「他外號叫王三胖子,原來是個拐子,做皮肉生意發家,後來金盆洗手,到京城開了這家狀元樓。這人會做生意,也很會辦事,跟許多達官顯貴攀了交情,九皇子康王就是他家的常客。」

  「打聽得很細緻。」晏良很滿意自己所聽到的,讚歎吳秋茂辦事妥當。

  吳秋茂卻很愁,「老爺您選在這樣一家店對面開鋪子,真能吃得開?

  」

  「現在是吃不開,但以後總有一天會吃得開。」晏良瞟眼那個王三胖子,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

  那邊王三胖子注意到了動靜,忽然揚著脖子往廣源樓的二樓瞧,看見晏良等人在,他忽然變了臉色,晃動身子往這邊走。

  吳秋茂:「老爺,可不好了,您瞧那人的眼神兒,像是打算殺了咱們似得。」

  晏良帶著吳秋茂下樓了。

  王三胖子擼著起袖子,在大堂內四處走,四處大喊,「姓張的,你給我滾出來!」

  「這裡沒有姓張的。」晏良道。

  王三胖子奇怪的看晏良,「你們是看鋪子的?奉勸你們一句,這鋪子還是別看了,因為已經被老子看上了!」

  「你說晚了,我家主人已經買下這間鋪子了。」吳秋茂道氣。

  「什麼!好你個姓張的,竟然陰了老子一回。」王三胖子氣問廣源樓的老掌櫃去了哪兒,得知他早已經離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掐腰對晏良道,「那你,趕快把鋪子賣給我,爺只出五百兩!」

  「五百兩?你這也太少了,祥和街這片可是寸土寸金。」吳秋茂不服。

  「哼,你們要是不賣,這間鋪子你們連一文錢都掙不著,只能爛在手裡!」王三胖子冷哼著翻白眼,高聲宣告。

  晏良笑:「那多謝王掌櫃提醒了。」

  王三胖子摸摸下巴,這才打量起眼的晏良,「我看你斯斯文文地,應該是個講道理的人。別怪我說話直,識時務者為駿傑。你們退一步,大家皆大歡喜,我王三胖子以後還能記住你的好!可你若不聽,非要守著這間破鋪子,就別怪我王三胖子下手狠!」

  「好。」晏良好笑的坐下來,為其斟一杯茶。

  王三胖盯著晏良握茶杯的手,故意嘿嘿笑,噁心他:「我瞧你的手倒是挺好看的,修長白皙,比娘們的還好看,叫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王三胖子說罷就伸手要去摸,晏良轉手就把熱茶弄翻了,茶水濺在了王三胖子的手上。

  「燙死我了!你故意的!」王三胖子變臉,瞪著晏良。

  「彼此而已。」晏良道。

  王三胖子氣得無以復加,氣勢洶洶的要名字。

  「晏良是吧?」王三胖子一聽這名兒他聽都沒聽過,料定對方是個小人物,氣勢更勝,「你可知道我是誰!條條好路你不走,你專往我王三胖子的身上撞,算你倒楣。我王三胖子在此發誓,這間店你若是能開過三天,我跟你姓!」

  晏良笑了笑,伸手摔了之前的那個茶杯,「髒了。」

  王三胖子臉漲成了豬肝色,氣得直喘,身上的肥肉跟著一顫一顫地。他氣得舉拳頭就要打,「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晏良抬首迎著他,寒眸裡騰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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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胖之死

  王三胖子的手被兩名小廝給攔下了。王三胖子雖然長得胖,卻怎麼都掙扎不開,顯然這倆小廝有功夫傍身。王三胖子氣呼呼的去了,但這個仇他卻狠狠地給記下了。

  三天后,王三胖子聽說廣源樓要開業,當即派屬下去找茬。先是散播了廣源樓飯菜不乾淨,生蛆蟲之類的惡言,轉而又說廣源樓後院的井裡死過人,水裡泡過腐屍。

  到了廣源樓開業這日,王三胖子還是不放心,就怕叫晏良掙到一文錢。哪怕是有一個客人,哪怕這客人是晏良的朋友,他也不願意。

  遂一大清早兒,他就叫人砸了廣源樓的門面。

  晏良的馬車隨後到了,王三胖子的那些屬下還在砸。

  隨行的小廝們立刻就護住了晏良的馬車。

  這時候街兩邊都圍滿了人,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狀元樓的掌櫃又開始使壞對付廣源樓了。

  「老爺,咱們要不要叫人?」吳秋茂不忿道。

  晏良慵懶地依靠在車內的大軟墊上,一邊翻書一邊低聲道:「不用。」

  吳秋茂數了數,接著跟晏良彙報:「鬧事的有十三人,普通衣著,個個手裡拿著工具,有長有短。這些人砸完門板就砸窗,總之能碰到的地方他們都砸了,對了,廣源樓的匾額也被砸掉了。」

  「是時候了。」晏良輕吐一句,合上書。

  吳秋茂聽著這話眼睛都綠了,突然指著那群流氓,大叫:「你們幹什麼,我去報官了!」

  嗓門特別大,整條街都能聽到。

  但吳茂秋的喊話,只換來那邊更兇狠的摔砸。

  報官?王三胖子最不怕的就是告官。他禁不住掐腰,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候,人群人忽然有人小聲歎:「好臭啊!」

  接著就看見東街行駛過來兩輛糞水車。跟車的有六個人,衣著也很普通,估計跟這些砸東西的流氓都是一夥的。

  糞車車一駛到廣源樓門口,這六人就都拿起瓢,舀著糞水往廣源樓潑。

  之前砸店的夥計們都以為這是自己的同夥,紛紛讓路,樂哈哈地讓他們可勁兒潑。

  最後,乾脆一整車都倒了出去,把糞水弄得滿街道都是。圍觀的眾人嫌臭,都散了。原來潑糞的六人早就不見了蹤影。剩下的流氓見狀,也跟著散了。

  王三胖子想追責的時候,早已經不見人影了。再看晏良那邊,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駛走了。

  現在滿大街,只剩下臭氣洶天糞水,已經流淌到他狀元樓門口的糞水。而且那兩台糞水車,還在路中央放著,招來不少蒼蠅。

  王三胖子氣得整個肺都炸了,直罵自己的屬下是蠢蛋,怎麼會幹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王三胖子無法,立即叫人清洗街道,但廣源樓破爛不堪且沾了糞水的門臉他可懶得管。

  廣源樓一直沒人,第二天也還是如此。

  狀元樓因為對門破爛臭的關係,不僅氣味不好,還影響了狀元樓窗外的景致。而進出狀元樓的客人都是有身份要體面的,因此這兩日狀元樓幾乎沒了生意。

  王三胖子沒道理自己出錢出力幫別人收拾殘局,他也咽不下這口氣,可這事兒就算是告到官府,人家廣源樓也是受害者,他又找不到人,根本沒法說理去。

  王三胖子實在沒辦法,自己出錢雇人清洗了廣源樓,順便把其門臉給修整好了。沒辦法,他為了自己的生意,他只能如此。

  又過了四天,晏良突然出現,帶著一群工匠來更換廣源樓的門面。當初潑糞的時候,也就是潑在了門面上,全部重新換新,也便沒什麼了。另運了五車傢俱,將廣源樓裡面傢俱也重新更換。

  王三胖子見晏良,就打發人去跟晏良要他之前幫廣源樓清洗的錢,晏良不僅不給他,還反過來說要告王三胖子擅自動廣源樓的東西。

  王三胖子長這麼大就沒這麼吃虧過,氣得沒處撒,而且他這口氣堵在胸口越來越大,便忍不住對晏良動了殺機。

  傢俱等物全部換新之後,晏良便坐在了二樓的雅間,臨窗看書,偶爾會抬首望一眼對面狀元樓的情況。

  吳秋良在一旁伺候,心裡卻一直很疑惑,老爺為什麼會偏偏選擇今日才來廣源樓?他真的很擔心對面的王三胖子會對老爺下狠手。

  過了中午,王三胖子招呼客人完畢,歇了下來,就抬頭往對面看,剛好見著晏良在窗邊淡定的讀書。王三胖子再也忍不了了,打算過去跟晏良好好談一談。

  他剛出狀元樓的門,準備下臺階,就感覺肚子一陣劇痛。下意識的伸手一摸,全都是血。王三胖子還不及反應過來,就咕嚕嚕的喘息,重重栽倒在地。

  場面頓時亂成了一片。

  晏良被鬧聲吸引了注意,抬首望過去,發現王三胖子已經倒在了血泊裡。

  吳秋茂見到此情此景,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了。

  晏良默默合上書,叫吳秋茂關窗,被車回府。

  吳秋茂關窗後,臉色依舊發白,有些後怕剛才所見的血腥場面,「老爺,您說怎、怎麼就出人命了?」

  「別人的事,我如何知道。」晏良丟下書,表情不以為意,「你也說過,那個王三胖子以前做拐子,幹皮肉生意,犯下很多惡事,我估計他是時候到了,才會受此惡報。」

  吳秋茂點點頭,覺得老爺說得很有道理,那樣的人就活該死!

  吳秋茂跟著老爺回府之後,一直有些不安心。第二天就瞧瞧去打聽那王三胖子的死因,殺人的竟然是他狀元樓裡的帳房。這帳房以前是福州人,後來丟了女兒,就變賣家產四處尋女,最後在揚州城的花街找到女兒的時候,人已經害了花柳病奄奄一息。帳房調查得知害他女兒的罪魁禍首是王三胖子,便千里迢迢趕赴京城復仇。他在狀元樓呆了一個多月,昨天才下決心一刀捅死了王三胖子。


第11章 子孫功課

  吳秋茂將帳房為女報仇,刺死王三胖子的事,告知了老爺。

  「果然如老爺所言,惡人有惡報,那王三胖子真是活該!只是可憐了這位帳房,明明是他該償命,結果現在卻淪落成了殺人犯。」

  晏良沉吟片刻,才道:「這是他的選擇。」

  吳秋茂頗為惋惜地點點頭,轉而問老爺:「現在王三胖子人死了,狀元樓亂成了一鍋粥。老爺,咱們那鋪子可怎麼辦?」

  「你把這張紙張貼在廣源樓的樓門口,若有狀元樓的廚子來應徵,一律答應便是。」晏良將他早寫好的聘用告示遞給吳秋茂。

  吳秋茂立即照辦。這事兒還真奇了,他一張貼上告示不久,便真有狀元樓的廚子過來詢問。到了下午的時候,有五個結伴而來的廚子,從廣源樓後門進來,懇請吳秋茂收留他們。吳秋茂自然答應,也照著老爺的吩咐,先預付給他們三兩銀子的工錢。幾個廚子都感激不盡,直歎還是廣源樓的掌櫃好。

  吳秋茂本來還挺奇怪這件事的發展,後來他往回走的時候,聽見祥和街上有不少百姓都在討伐王三胖子。其中不乏就有人提到了廣源樓,廣源樓一直受到王三胖子的排擠,這是眾所周知的,而當初京城內被散佈地那些有關廣源樓的那些不好的傳聞,現在也都轉了風向,一直被說成是王三胖子的有心陷害。

  所以伴隨著王三胖子的死,廣源樓的名聲反而提高了。

  現在幾乎全城人都在口誅討伐王三胖子,狀元樓內自然人心渙散。加之這時候,王家孤兒寡母無力主持大局,而樓內許多廚子當初本來就是受了王三胖子的淫威,才會留在狀元樓做事,眾廚子們趁此時機紛紛脫身,請辭而去。

  狀元樓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大有樹倒猢猻散之勢。

  而廣源樓內,則有越來越多的好廚子前來應徵。吳秋茂都將他們留下來,並把所有人名登記在冊,遞交給了老爺。

  廣源樓正式開業前幾天,晏良重新梳理了一遍樓內人員,也為廚子們研製的新菜提了幾點建議。他畢竟是富貴過一生的人,在吃這方面,還算有獨到的見解。

  廚子們據此都各自對自己的菜進行了改進,味道果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廚子們很高興,感激於見識廣的新掌櫃一針見血的建議,更敬重他待人和善的氣度。以前在狀元樓,王三胖子對他們總是非打即罵,他們是想走卻不敢走,每天都生活在抑鬱之下,現在他們真的輕鬆多了,每天可以又愉快的心情多琢磨新菜了。

  九月初九,廣源樓正式開業。

  開業當日,廣源樓便賓客滿堂,生意火爆。沒過多久,廣源樓的新菜就聲名遠播,成了京城酒樓之中的一大特色。

  原來跟著王三胖子的有幾名死忠,趁機想要報復廣源樓。晏良別的什麼都沒做,只亮出了他是甯府老爺的真正身份。畢竟國公府的名頭還在,這點官威足夠嚇怕那幾個小嘍囉。果然,他們再也不敢鬧事兒了。

  待廣源樓的生意穩定下來之後,晏良就在甯府管鋪子的諸多家奴之中,挑選了一名最會辦事的掌櫃來代為管理廣源樓。

  而今廣源樓的利潤,足夠支撐甯國府的正常花費。至於寧府其他產業,便可余富下來,作為儲備備用。

  晏良在解決了眼瞎寧府財政手指不平的問題之後,便將注意力轉到了賈珍身上。這段日子,他一直忙著廣源樓的事,也不忘隨時檢查賈珍的文武課業。

  賈珍剛開始跟先生讀書的時候,是真不舒服,腦子一看見字兒就頭疼,接著要學武,紮馬步,最後搞得渾身上下全都疼。

  最難熬的是要如此繼續堅持到第七天、第八天……到了二十幾天之後,賈珍這種痛苦感才漸漸減輕,慢慢可以接受每天這樣的日子了。

  晏良翻了翻賈珍的課業,見他到現在四書五經還沒有背熟,有些不滿。

  「先生不盡心,下月給你換一個。」

  「父親,他教得很好,是兒子沒出息,腦子不好使,總是記不住。」賈珍辯解道。

  晏良把手丟到賈珍懷裡,冷著臉道:「給你三天時間,若下次還失敗,那位受你恩惠的先生以後恐怕就沒法照顧你了。」

  賈珍尷尬地變了臉色,垂首小聲嘟囔著,「原來您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聽說你用自己手裡好容易攢下的碎銀子賄賂他,我感到欣慰呢。」晏良諷刺的笑道。

  賈珍訕訕地賠錯,忙道自己不敢。為了避免被新先生慘虐,他決定今晚秉燭夜讀。

  賈蓉下課回來,同賈薔有說有笑地過來請安。二人遇見賈珍,忙行禮。

  賈珍狠瞪一眼兒子,反而笑眯眯的看向賈薔,問他上學可好,在榮府住得可好。賈薔抿著嘴,點頭道都好。

  晏良咳了一聲。賈珍才閉了嘴,趕忙告退。

  賈蓉歡喜的跟晏良請安之後,就脆生生的跟他將自己近日上學學到的東西。有遺落的地方,賈薔就在一邊補充。

  晏良笑,「說兩句我聽聽。」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此謂修身在正其心。」賈蓉脆生生道。

  晏良:「你可懂這話的含義?」

  賈蓉點頭,「就是要我們做事要心思端正。」

  「何止做事要心思端正,交友待人也該如此。」晏良看一眼賈薔,跟賈蓉道,「你們是兄弟也是朋友,互相幫助,共同進益才是正經。平時得空可以玩,但不可以玩過火,知道麼?」

  賈蓉點頭。

  「去吧,我叫人給你們備了廣源樓的芸豆糕。」

  倆孩子一聽這個,高興極了,開開心心的跟晏良致謝,便跑去房內尋好吃的。

  吳秋茂見狀忍不住笑,「老爺用吃的誘他們學習,好好背書這招,真管用。」

  晏良搓搓下巴,琢磨了會兒,問吳秋茂,「你覺得蓉兒這孩子,有沒有變化?」

  「比以前更開朗,更愛笑,也更愛學習。而且越來越知禮,懂進退。聽說他在外頭見了人,落落端方,十分得體。」

  晏良垂眸擺弄著手裡已經喝幹了的茶杯,眉頭緊蹙,「怕只怕他這是裝得樣子,其心根本不淨。」

  晏良本以為這小孽障身上的惡因好除,畢竟是個孩子,長歪了該容易就掰正過來。偏偏沒想到如此耗費時間,這麼久了也不見效。

  「從明天起,你派人盯著賈蓉,我要知道他一天所有的行動。」


第12章 消除色因

  頭七八天,賈蓉還算老實本分,除了下學的時候,偶爾會同賈蓉一塊去酒樓偷玩,倒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第九天,賈蓉一早兒就本本分分地去學堂上學,不大會兒,他叫了肚子疼。小廝們要帶他回家,賈蓉不肯。賈蓉堅持讓賈薔帶他去外頭找大夫,另囑咐小廝們等在學堂,不許去回府通報。

  傍晚,吳秋茂將賈蓉的異常報知給了晏良。

  「去了哪裡?」晏良再次確認問。

  吳秋茂:「東街帽兒胡同尤家。哥兒在那裡廝混了一天,要下學的時候才回學堂,跟小廝們匯合回府。」

  「呵,倒謹慎。」

  晏良冷笑兩聲,端著茶飲。他沉靜了會兒,打發人去把賈薔支開。

  片刻後,賈蓉來請安了。

  賈蓉一如往常,高高興興地進門,歡喜地給晏良行禮叫祖父後,便主動說起今日課堂上所學的東西。

  「就這些?」晏良問。

  賈蓉笑嘻嘻道:「對啊,就這些,今天我們習字比較久。」

  「哦,是這樣啊。」晏良端起桌上一碟點心,親自遞給賈蓉。點心外皮瑩瑩發綠,小巧精緻,做成了生肖的模樣,有十一個,唯獨少了豬。

  賈蓉挑一個自己的屬相,咬一口,發現裡面是甜甜的豆沙餡,第二口就全部吃完。

  晏良將碟子放了回去,接著說道:「可我有個疑惑。」

  「嗯?」賈蓉嚼著嘴裡的東西,一慌就噎著了,使勁兒咳嗽。

  照常理,這會兒該有人過來問候他如何。可賈蓉用餘光掃視屋子裡那些下人,竟一個個都呆站在原處,沒有任何表情,更別說指望他們遞水給自己。

  「咱們家學堂什麼時候搬到東街帽兒胡同去了?」晏良挑眉看賈蓉,臉上帶著諷刺。

  賈蓉懵了下,第一反應就想老爺怎麼知道,是誰告得狀,明明他已經擺脫那些小廝……賈蓉望了眼祖父手邊的擺放點心的碟子,起他吃的時候就少了一個生肖,本來他以為少的那個是祖父吃得,現在一想,少那個生肖就是賈薔的!

  「祖父,我……」

  晏良:「不要解釋,回答我,你到底是去還是沒去?」

  賈蓉自知如何狡辯也逃不過了,乾脆跪點頭認了,跪地磕頭賠錯。

  晏良呵呵笑兩聲。

  賈蓉等了半晌,一直安靜。祖父沒罵他,也沒有說罰他,他心裡反而更加沒底。賈蓉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發現祖父正冷眼狠狠地盯著日自己,嚇得他魂兒都飛了。

  先前有賈珍的例子做參照,賈蓉擔心祖父對自己的懲罰會比父親更嚴重。賈蓉連連繼續磕頭賠錯,乾脆反咬一口賈薔,說他之所以去尤家,全都是賈薔蠱惑的緣故。

  晏良使了個眼色給吳秋茂,轉而繼續用茶蓋撥著碗裡的茶葉。沉默良久,晏良似乎才緩過神兒來,「你剛說什麼?」

  賈蓉忙把他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麼說是賈薔引誘你去的?」晏良確認問。

  賈蓉忙肯定的點點頭,口氣堅定道:「就是他!」

  門外,剛被吳秋茂引道屋外的賈薔聽到這些話,快氣瘋了。他本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寄住在寧府,處處要看人眼色行事。在珍大伯和叔祖父面前,他更是小心翼翼維持自己的乖巧樣兒。

  今日萬沒想到,素來和他稱兄道弟,要跟他好成一個人的賈蓉,竟然會這般在叔祖父面前抹黑他。

  賈薔的眼淚立時就下來了,他受不得這樣的委屈,沖進屋就跟賈蓉理論:「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這邊瞞著你祖父,那邊跟先生裝肚子疼,好去跟那尤家的姨娘玩。」

  賈蓉見著賈薔,氣得直瞪眼,「果然是——」

  啪!

  晏良摔了茶杯。

  賈蓉賈薔倆人都嚇得閉嘴,老實地沖晏良跪著。不過二人的餘光還在交接,電閃雷鳴的,都恨不得用眼神把對方弄死。

  晏良見這倆孩子互相憎惡,忍不住想笑。這就是所謂的『好到勝過親兄弟』?彼此之間說懷疑就懷疑,背叛就背叛,倆人的兄弟情義未免也太廉價了些。

  晏良含笑端起手邊的碟子,招呼賈薔過來,「你還沒吃過吧,嘗一嘗?」

  賈蓉聞言,頓時傻眼了,「什、什麼,他還沒吃過?那之前的十二生肖怎麼會少一個?」

  「怎麼,不許我也吃一個?」晏良諷刺的笑看他。

  賈蓉臉色有紅轉白,十分尷尬又帶著懊悔的看向賈薔。

  賈薔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賈蓉的才剛的所作所為太過自私,完全不曾顧及過他一個寄人籬下的孩子的內心是如何艱難。

  賈薔抖著手,從碟子裡取了一塊蛇形的點心,轉而狠瞪了賈蓉一眼。

  蛇蠍心腸!

  這是他對賈蓉陷害他的行為的回應。

  賈蓉羞愧的抿著慘白的唇,垂下首去,再不敢面對賈薔。

  「蓉兒疏于管教,做了傷害你的事,是他不對,我讓他給你賠罪。」晏良客氣地對賈薔道。

  「多謝叔祖父關心,不過不必了,我知道他是情急之下才會如此,不是故意的。」賈薔冷漠的掃一眼賈蓉,根本沒有原諒他的意思,轉而跟晏良賠罪請退。

  晏良點頭應允,至於賈蓉,他也嫌煩,一併打發走了。

  賈蓉很驚訝祖父竟然沒有懲罰自己,難道是祖父看他年小的緣故,放了他一馬?此刻賈蓉也顧不得想太多,出門就去追賈薔解釋。

  賈薔哪可能再理他,冷冷推開,一句話都懶得跟他多言。

  次日,賈家的學堂突然停課了。

  賈蓉起初得知這消息時還挺開心的,隨後得知賈代儒以及賈家學堂的所有先生都被祖父請到了府裡。賈蓉就莫名的恐慌起來。

  晏良先見了賈代儒。

  聽說這老頭兒是一位老儒,乃年高有德之人。可見了本人之後,晏良才發現這廝就是個迂腐性子的老古板,而且刻板到要人命的程度,真要人命的那種。

  很多人都知道『養而不教』,是一種錯誤的行為。殊不知『養且狠教』所種下的惡因,其實更嚴重。

  晏良順嘴問了問他家裡的情況,得知賈代儒已經喪子六年,就帶著可憐孫子度日。

  晏良順勢提醒他,「你就剩賈瑞這一條根了,可得仔細疼他,小心後悔。」

  「便因只剩下他了,更要嚴加管教,方不算辜負了他九泉之下父母的期許。」賈代儒認死理兒道。

  「人都死了,化成一把灰,談什麼期許?一個孩子沒爹沒娘已經夠慘了,還受你整日苛責,很容易劍走偏鋒。以後多關心就些孩子,總沒錯的。」晏良覺得賈瑞能活到那麼多年以後才死,都算是幸運的。

  賈代儒見賈敬突然插手他管孫子的事,覺得他此舉非常失禮。他面色十分不好,口氣也有些不善,「敬老爺特意叫我來,就為說這個?」

  「嗯,」晏良笑看他,「我今天找你們,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為了說你『不會教人』。」

  賈代儒臉色大變。他自詡老儒,擔著管理賈家宗學的大任,最為擅長事的自該是教導子弟。敬老爺如此侮辱他,賈代儒怎能甘心,便不忿的欲何其理論。

  晏良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又將學堂裡的幾位先生都請了過來。

  賈蓉隨即也被請到。他不得不跟眾先生們羞愧的複述,他昨日如何欺騙他們,如何犯下錯事。

  幾位先生你看,我看你,都明白敬老爺這是要發難了。

  晏良根本不打算講理,雖說這件事主要責任在賈蓉撒謊,但晏良偏不說賈蓉有錯,把孩子矇騙成功最後逃出學堂的所有責任全都推在這些先生們身上。怪他們教育失敗讓孩子學會撒謊,怪他們疏於監察,讓孩子能翹課成功,總之全是他們的不對。

  受訓眾人雖覺得委屈,卻個個低著頭,不敢作聲。

  晏良接著背手在賈代儒面前晃了一圈,又掃視屋裡其它的幾位先生,「你們若教不好他,這學堂留不留也就沒什麼用了。再有類似事件,你們全都滾蛋!」

  「老爺,這可是賈家宗學,不是您一人說的算。」賈代儒慪氣,忍不住反駁道。

  「我是賈家家主,這事兒還真就是我一個人說的算!不服?你就試試。」晏良淩厲的斜睨一眼賈代儒,便擺擺手,將他們揮之即去。

  賈代儒並著幾位先生都委屈氣憤。出了福祿堂,看見賈蓉立在那裡,賈代儒就更沒好氣。狠瞪一眼賈蓉,甩手就走。

  賈蓉忙上前給賈大夫和幾位先生們賠罪。

  大家都稱不敢。

  賈代儒冷笑:「你真有福氣,碰著好祖父疼你。他為了你,倒把我們痛批一頓,還說再有下次就把我們整個學堂給一窩端了。」

  「怎麼會……」賈蓉訝異不已,忙跟幾位先生們賠罪。大家都當賈蓉是瘟神一般,忙擺手遠離,紛紛告辭了。

  賈蓉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第二日,賈蓉如常上學,卻發現一切卻都變了。大家都知道了他祖父因他撒謊翹課要端掉整個學堂的消息,都以此由督促他,都勸他老實些。現在他就是去個茅房,都有先生跟著。總之他的一舉一動關係到整個學堂的生死,這些靠賈家吃飯的先生們,靠學堂混日子的賈家子弟們,一個個都卯足了勁兒看緊他,叫他再沒法子存什麼歪心思。

  如此又過了二十天,已是入冬時節。

  賈蓉許久不見尤二姐,倒漸漸不怎麼想了,甚至閉上眼連她的具體樣子都想不起來。他書讀多了,課業也重,便再沒動『親近漂亮女孩』的念頭。賈蓉與賈薔也已經和好,但終究不如吵架之前那般親密,彼此都各留一步,剛好止步于『兄友弟恭』的程度。

  這一天,晏良驚喜地發現,賈蓉身上跟淫|色相關的惡因消失了。

  這就意味著,明天他將會有一個『非官即財』的好運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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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兄弟二人

  賈蓉年紀還小,身上種下的意業並不算嚴重,屬於還算好除的那種。所以晏良這次得到的『運』,也只是小運而已。

  次日一早,賈珍賈蓉父子前來給晏良請安。

  賈珍打發走賈蓉,就露出一副裝孫子的樣兒,笑嘻嘻的跟晏良打商量,請求停課一天,他要出門會友。

  晏良很乾脆地允了他,但有一點,不許他沾外面的女人。

  這邊賈珍剛抬腳離開,那邊就有尤氏的人過來傳話,說今天治宴請榮府的女眷們過來。

  「璉二爺的親事快定了,那姑娘來榮府小住,大奶奶便趁機治酒熱鬧一下,順便見見這位妯娌。」

  晏良問那人是誰,聽說是王夫人的內侄女,也沒說什麼。總歸是鄰府娶媳婦兒,跟他沒干係。

  晏良正打算去祥和街的廣源樓瞧瞧,賈赦就跑過來,硬拉著晏良去他哪裡喝酒。

  晏良聞到他身上帶著酒氣,猜他可能是宿醉,直接甩開他,叫小廝架著賈赦回去。那邊賈璉帶著十幾個家僕急急忙忙趕過來,把賈赦攙扶住了。

  「都給老子滾開!老子心裡苦,要找敬兄弟聊聊天。」賈赦一把推開眾人,直撲晏良身上。

  晏良一側身,賈赦就整個人就杵在了吳秋茂身上。

  賈璉頭痛地叫人趕緊攙扶走賈赦,這邊就笑著跟晏良賠錯,「昨兒個父親在家喝了一宿的酒,誰知到早兒了不睡覺,還跑到這來耍酒瘋。給您添麻煩了,改日一定給您好好賠罪!」

  晏良目送他們父子離開,便去了廣源樓。

  到了地方,晏良立即查了廣源樓的帳本,計算盈利,其數額與平時一樣。看來他今天會走財運還是官運,依舊是個迷。

  還是如往常一樣,晏良休憩在二樓雅間,一邊飲茶一邊讀書,多是看些史書和律法相關的東西,然後靜等自己好運的到來。

  至午時,樓下有人來報說赦老爺來了。

  吳秋茂正在給老爺斟茶,蹙眉放下手裡的茶壺,「怎麼又來?早上剛鬧過。」

  「可能有話要說,帶他上來。」晏良放下手裡的書。

  腳步聲後,賈赦風風火火推門進來。他一見晏良,就苦哈哈的為早上的事賠罪。坐下來後,賈赦就鬧著要晏良請他喝酒。

  晏良正好要吃飯,就讓人多準備了一份,另叫人燙了一壺青梅酒給賈赦。

  賈赦砸了一口,直道:「不好,酒勁兒太小,像是女人喝得東西。」

  晏良笑了笑,沒說話,送一口飯入嘴裡。

  一旁的吳秋茂看不下去,勸賈赦不宜再喝,他昨夜酒還沒醒。

  「不行,我要喝,把你們店裡最好的女兒紅給我上來!」賈赦嘹亮地喊著。

  晏良突然頓手,臉色冷冰冰,「食不言,你再亂吠,便打你出去。」

  賈赦愣了愣,恍然和晏良對視,感覺不舒服,就趕緊移開目光,低頭扒幾口飯,就不爽地放下筷子,吃完了。

  晏良依舊保持著自己的用餐速度。大約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才緩緩放下筷子,漱口,淨手。

  賈赦見他在這裡吃飯還這麼講究,禁不住歎:「還是你厲害,到底是進士出身,吃個飯都這樣文雅好看。」

  晏良緩緩抬起眼皮,「你有話就說。」

  「也沒什麼事,就是心裡不服氣!為什麼我兒子的婚事我說得不算?老太太平時偏心二房就罷了,關鍵時候還逼我兒子娶王家的侄女,這是明擺著擠兌我出去,憑什麼!」

  「就憑二房人模人樣,你人模狗樣。」晏良直截了當戳了賈赦的痛腳。

  賈赦張了張嘴,憤憤然道:「敬兄弟,你這話太狠了吧!」

  「你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打眼瞧著就不靠譜,叫別人怎麼信你?你有什麼資格?」

  「我……」賈赦仔細想了想,真沒想出自己有什麼可說道出來的優點。

  「娶個媳婦兒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回頭進門了,若不聽話,你治她便是。」

  賈赦吹鬍子,「你說得倒輕巧,哪那麼容易。只要有老太太和王氏給她撐腰,她就聽不得我的話。」

  「可見你沒能耐,便不要訴苦了。」晏良兀自坐在桌案後,撥弄起算盤對賬。

  賈赦湊過來瞅了兩眼,跟晏良打商量,「那你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的辦法只怕你做不來,凡做大事者總要從小事做起,先把你身上的臭毛病改了。」

  賈赦被罵的無話可說,摸了摸鼻子,保持沉默。

  晏良將桌上餘下的賬處理完,抬頭見賈赦還賴著不走,便蹙眉瞅他身上的那些惡因。好色、依官作勢、枉顧人命……大大小小有很多,最終釀成惡果是一連串。最叫人頭疼的,便是這些惡果裡不僅會導致了榮府走向末路,還會將寧府給連累了。同樣的情況,在他那個兄弟賈政身上也有。

  這邊剛想到賈政,那邊就有店小二跑來傳話,說是政老爺也來了。

  賈赦一下子就炸毛了,站起身沖晏良瞪眼,「他怎麼會來?」

  晏良搖頭,打發人請賈政過來。

  賈赦原地轉了轉,不想見賈政,讓晏良幫忙保密,然後就跑去內間躲著。

  「敬兄弟,我來看你了。」賈政笑容燦爛的進門,看見桌上的飯菜正在撤下,竟然有兩個飯碗和酒杯,「我沒有打擾敬兄弟和客人的雅興吧?」

  「沒,那人剛走。」晏良請賈政坐,命人上茶。

  賈政和晏良聊了幾句廣源樓的生意,才開始說正事,「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件事想請兄弟幫忙。」

  「什麼事?」在晏良眼裡,賈政一開始就笑得很賊性,料到他此來是有目的。

  「工這不是部主事的官位空了半年了,一直沒人頂替。我那好朋友烏敏跟我說,我可能有機會,但就是差尚書大人的一句舉薦。可偏偏他那邊我說不上話,但我聽說齊紳高齊大人跟他關係很好,便想著通過這一層關係請其幫忙引薦。可是齊紳高這邊我也不熟,上個月托烏敏的關係送了一對寶瓶過去。東西收是收了,卻至今沒有消息。」賈政眉毛揪成一團,十分苦惱。

  「所以呢?」晏良眯眼盯著他,接著問。

  賈政面目繼續轉笑,「昨兒晚上,烏敏告訴我,祁大人今日要和幾位同僚來廣源樓吃飯。我尋思正巧了,這是你的店,而且你以前做官的時候跟這個齊紳高也有過來往,算是老相識,便想著正好請您幫我問一問,成與不成,我求個心安。」

  內間的賈赦聽見這話,忍不住嗤笑兩聲。

  晏良聽到齊紳高這個名兒,立刻拒絕。

  晏良找到的那張八人名單裡,齊紳高是唯一一個留京,且高官在位的人。這本就是一種實力的象徵,說明他藏得深,勢力強。而且這段日子晏良從很多客人的口中聽到過他,多數人對他的評價都帶有懼怕,更加說明這個人不好招惹。

  所以在沒真正瞭解此人之前,晏良不想貿然接近他。

  「這事我不便插手。」

  賈政的臉色唰地就變了,不高興道:「你——罷了,既然如此,告辭!」

  賈政賭氣開門就走,正好撞見一個身影。賈政愣了愣,慌忙彎腰作揖,道齊大人好。

  來人正是齊紳高,不知因何,他到達廣源樓的時間提前了。

  隨行的工部侍郎烏敏慌忙向齊紳高引薦,「齊大人,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過的好友,工部員外郎,賈存周。」

  賈政忙再次行禮。

  齊紳高去沒看跟前這個莽撞的人,目光反而越過賈政,直直地落在屋內那位身穿青色織金錦夾袍的男人。

  「早聽說你回來了。」

  齊紳高要進門,橫眉掃一眼擋路的賈政。烏敏趕緊拉著賈政讓路,二人隨即跟了進去。

  賈政忙賠笑插話道:「險些忘了,敬兄弟與齊大人是老相識。」

  齊紳高這才正經掃一眼賈政,跟晏良道:「原來你們是兄弟。」

  「堂兄弟。」晏良作揖後,糾正了他的話。

  齊紳高在看似舒服的羅漢榻上坐了下來,歪著身子,挑眉問晏良,「你怎麼在這?莫不是這廣源樓的主人真是你?」

  此人雖口上這樣問,但眼裡卻絲毫沒表現出驚訝,可見他早就知道此事。

  晏良點點頭,儘量少說話。

  齊紳高突然踱步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望著對面的狀元樓,「這廣源樓生意這麼好,都把對門的狀元樓擠兌成了包子鋪,你該請我吃一頓好的,老相識!」

  晏這就吩咐吳秋茂去準備本樓最好的宴席。考慮到賈赦還在這屋,晏良叫人將酒宴設在了隔壁間。

  齊紳高察覺到奇怪,卻也沒多問。

  席間,賈政敬了兩杯酒,還應景吟了作詩兩首,引得共同參宴的其它官員交口稱讚。

  齊紳高也道了聲好,轉而笑問晏良:「你可有什麼好詩?」

  「沒有好的。」詩詞這種東西晏良自學過一個月,可以做到信口拈來,但意境始終比不過杜甫之類的名家,所以他念不出口。

  「修了兩年的道,你倒是越發的謙遜了。」齊紳高對晏良的拒絕有些不滿,假意歎了一聲,就摔了手裡的酒杯,扶額說喝多了。

  正處在和樂氛圍的眾官員聽聞這話,忙鄭重起身,識趣兒的告辭。

  賈政其實不想走,但被烏敏拽了袖子,不得不識趣告退。

  齊紳高直直地盯著晏良,似有很多話說。可默了半晌,他只開口問了一句:「你想不想官復原職?」

  「暫時不想。」晏良覺得齊紳高的問話並非好意。

  「幹嘛不想呢,不然你為什麼要回來?」

  晏良對視齊紳高的眼睛:「做父親的,看看女兒,教育兒子,難道不正常麼。倒是齊大人您,在怕什麼呢?」

  「你什麼意思!」齊紳高蹙眉,整個人騰起了殺氣,「賈敬,我當初待你不薄。」

  晏良笑著說:「那謝謝你了。」

  這這種漫不經心地道謝話把齊紳高氣得無以復加,齊紳高掀翻了整張桌子。

  瓷器劈裡啪啦相撞碎掉的聲音有些刺耳。

  齊紳高隨後帶人走了。

  晏良便回房找賈赦。

  賈赦緊張兮兮的湊過來,問晏良有沒有事,「我剛才聽隔壁鬧得很響,該不是你把那個齊大人給得罪了?」

  「放心,我死不了。」晏良見齊紳高第一眼時,其實挺意外的,這人身上沒有大惡,從沒幹過草菅人命的事,便知道他不會對自己怎麼樣。

  「那就好,那我就先告辭了。」賈赦訕訕轉身。

  晏良喊住賈赦,對其發難:「這就完了,倒完苦水就走,不想改變?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一輩子受你二弟的瞧不起,你母親、你弟妹,還有將來你兒媳的嘲笑?」

  賈赦發懵地望著晏良,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插了一箭。

  「別說這些人了,你以為你在那些身份下賤的下人們面前就很體面?他們尊稱你一聲大老爺,你就在他們心裡就真是正經的老爺了?得空私下裡查查,看看那些下人們背地裡都是怎麼看你,怎麼說你的。」

  賈赦捂著胸口,太痛了!他慌慌張張哼哼了兩聲,轉身快步逃了。

  賈政折返來找晏良,正巧碰見賈赦下樓,喊了他一聲,卻被賈赦給無視了。

  賈政滿臉疑惑的進屋,指了指離開的賈赦:「他什麼時候來得?」

  「比你先到了一會兒。」晏良飲口茶道。

  賈政十分驚訝,「那剛才我對你說話時……」

  「你有事?」晏良問。

  賈政臉色變了變,轉入正題,「我剛才聽說齊大人把桌子都掀翻了,就是想來看看你,沒事吧?」

  「沒事。」

  「那你有沒有問他關於我升遷的事?」賈政試探問。

  晏良抬眼冷冷瞟他。

  賈政自知自己不該這時候多問,趕緊告辭了。

  下午,晏良回家的時候,整個寧府的下人都已經知道了自家老爺得罪齊大人的消息。榮府那邊更誇張,消息瘋傳到好像甯國府下一刻就要傾塌了一樣。

  賈珍本來在外遊玩,都被嘴長的下人叫了回來。他巴巴地來找晏良,要問情況。口還沒張,那邊賈母就派人來請晏良過去。

  晏良到賈母院的時候,院外面有許多人正在候命。進了屋,晏良發現屋裡除了賈母,就只有賈赦賈政兄弟在。

  瞧這架勢很明瞭了,賈母怕他倒楣連累了榮府,打算要教訓他了。

  至於到底是誰多嘴,晏良只需要掃視那賈赦賈政兄弟二人兩眼,便就清楚了。

  賈赦生怕自己受冤枉,對晏良使眼色,眼珠子直往賈政那邊轉。而賈政根本不敢看晏良,瞧得別處。

  「我都聽說了,你惹了那位個齊大人發火。倒說說,你們都談什麼了?他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氣?」賈母早急得不成樣子,開口就質問晏良。

  晏良:「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他會那般對你,還把桌子給掀了?」賈母連續歎氣,「我可聽說這位齊大人十分不好惹,千萬別得罪了他。你們以前多少是有些交情的朋友,我看你還是儘快籌備些厚禮,去跟他賠罪。」

  「這是我的事,便不必勞煩您老操心了。」晏良是照顧賈母年紀大了,至此才會有這樣客氣的態度。

  賈母氣得紅了臉,還是不得不忍著,用非常不悅地口吻對晏良:「我好歹是你長輩,你怎能這樣跟我說話?你弟弟求你幫忙,你不幫也就罷了,回頭你惹下事,還要連累別人給你背?」


第14章 運氣降臨

  「我生平最恨別人拖後腿,同樣我也最討厭自己連累別人。」晏良扯起嘴角,對賈母微微一笑,「若我真惹事連累了你們,的確該自省。只是先要麻煩你們先告訴我,我連累你們什麼了?」

  「你得罪了齊紳高,害你兄弟不得機會晉升,這還不是連累麼!」

  賈母有些怒,從來沒有小輩敢這樣跟她狡辯。縱然賈敬不是她生的孩子,但他畢竟小她一個輩分,理該敬著她。

  「他本來就因無法晉升,才求我找齊紳高幫忙。誰連累誰,還不知道呢。」晏良嗤笑。

  賈母聽出他話外音,更生氣的瞪著晏良,「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求你幫忙,你不幫就算了,還想把事情賴到我頭上。」賈政不忿的插話。

  「你的話說反了吧,此刻找我來問責怪罪的可是你們!」晏良掃一眼賈母,目光冷冷定格在賈政身上,「若不是你莽撞開門,齊紳高會看見我?你貿貿然就讓我求齊紳高,你可知我跟他什麼干係?我看你是想升官想得魔怔了,一心為己,不顧別人感受。」

  晏良說罷,就坦率的對上賈母的眼睛,讓她知道,整件事都是由他二兒子一手引起的。

  這廝竟然這樣責怪侮辱他的小兒子!

  賈母知道自己不占理了,微微彎著嘴角,勉強保持慈和的樣子。但胸口卻生生地痛,如同被一記狠錘子砸了個血窟窿。

  見晏良當眾笑話自己貪圖權勢,賈政非常抹不開面子,氣得臉色發青。

  「母親,我什麼心思你最清楚,若非為了光宗耀祖,我早就歸農隱逸。這次只覺得是個機會,便去問問敬兄弟意思。他不願意,我也沒怎麼樣。誰也沒想到齊紳高會早來,趕巧就碰見了。」

  賈母直點頭,柔聲表示她都明白。

  賈赦見狀不服氣了,小聲嘟囔著:「當時分明急得跟躥上房梁的猴子似得,現在又歸農隱逸了,真厲害。」

  賈母立即瞪賈赦:「你瞎嘟囔什麼。」

  賈赦不敢吭聲了。

  晏良面帶譏笑,也不再說什麼了。

  賈母沉吟片刻,跟晏良道:「看來是個誤會,你兄弟他不知情況,但沒有害你的意思。你跟齊大人的問題若早告訴他,也不會出這麼多誤會。」

  誤會就誤會了,還非要怪他沒提前說清楚問題。

  晏良笑了笑,不打算爭辯了。母親總歸是要偏心兒子的,別說他跟齊紳高的問題說不清楚,就是能說清楚,誰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所有人情關係都理出來提前告訴賈政。

  「告辭。」晏良懶得在此處多留一刻,轉身便走。

  賈赦慌忙追上來,安慰他不要介意。

  賈政隨後出來了,賭氣望著他二人,不屑與他們為伍。他立在原地打算沉默目送他二人離開,自己再走。

  「吳秋茂打發奴婢給您傳信,說宮裡來人了,此刻剛到榮國府門外。」榮府的一個老婆子跑過來跟晏良說道。

  賈政聽聞這話,邊想邊快步上前,吩咐道:「還愣著做什麼,去準備茶水、香案,速去迎宮裡貴人。」

  婆子慌張望一眼賈政,點點頭,趕緊去四處通報,叫人準備東西。

  賈政眉眼得意飛起,刻意跟賈敬道:「容我們兄弟先告辭,去換身正服。」

  說罷,賈政就硬拉著賈赦一塊走。

  晏良知道吳秋茂向來是個有分寸的人,若是這次傳話沖著榮府來得,他沒道理求人特意來告知自己。

  晏良徑直朝二儀門去,半路正好被吳秋茂攔個正著。

  「老爺,榮府人已將那位公公請入榮禧堂了。」吳秋茂引領晏往榮禧堂走。

  到了地方,就見傳話的小公公已起身,沖晏良行了淺禮。

  ……

  賈政將朝服穿戴整齊後,立刻就現身榮禧堂,賈赦隨後就到。賈政卻嫌棄他慢,說了兩句,完全不考慮賈赦住處偏遠的問題。

  兄弟二人在榮禧堂內轉了一圈,只見空空擺著的香案,哪有什麼公公。

  「人呢?」賈政問。

  婆子回道:「走了有些時候了。」

  賈政十分惱,開口便斥,轉頭又怪賈赦慢。

  婆子委屈道:「二老爺,那位小公公見到敬老爺,說了兩句話便堅持走,奴婢們也沒辦法。」

  賈政細問,方知那公公是奉命傳口諭給賈敬的。

  賈赦憋了一肚子氣,趁機嘲諷賈政:「瞧瞧,人家根本不是找你的。」

  那邊賈母早接到賈政的消息,以為是喜事,接連派了倆人來問。

  賈政不得不親自過來跟賈母解釋了誤會,嘴上還抱怨,「這叫什麼,既是傳旨給他的,來我們寧府說算怎麼回事。」

  賈赦氣得無以復加,指著賈政鼻尖就罵:「人家明明是傳話給敬兄弟的,是你非叫人把他請進府,還拉著我換正服,備什麼香案之類的,丟不丟人!」

  「好了。」

  賈母斥責地望一眼賈赦,嫌他礙眼,打發他快走。她專留下賈政,對其撫慰一通,讓他一切從緩,切莫著急。

  賈政是要臉面的人,總覺得因這兩件事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出了門,不管誰瞧他,臉都火辣辣的,臉頰火辣辣的,心裡堵悶著。適逢長子賈珠下學回來,賈政便望子成龍,把光宗耀祖之事全都壓在賈珠身上。遂從今日起,給他多留了三倍的課業,讓他日日好好習書,不可怠慢。

  賈珠心中雖苦,但不敢忤逆父親,乖乖受著,回去秉燭夜讀。

  賈政到底好奇那太監傳了什麼話給晏良,雖私下裡派人悄悄去打聽,不知怎的,而今的寧府竟造出了一道不透風的牆,竟沒半點消息傳出來。

  還是賈赦比較直白,他好奇了,就乾脆顛顛地直接去找晏良。

  晏良正清點寧府的家僕名單,偶爾用朱砂筆在名字後面畫叉。

  賈赦進門後,等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湊過來好奇看,「這什麼意思啊?」

  「減人。」晏良將冊子放在一邊,抬頭看賈赦,「你來回我話,還是問我問題?若是後者,好走不送。」

  賈赦原地傻愣了會兒,才想起來昨天在廣源樓晏良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想想心又開始疼了。賈赦悶悶地捂著胸口,「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覺得我就是全身貼金了,我家老太太還是會向著小的,改不了。」

  賈赦遂把昨日賈赦丟臉的經過講給晏良聽,「明明是他犯錯了,老太太卻還是心疼他,偏袒他。而且人家還嫌我礙事,把我給罵走了,倆人單獨說悄悄話。」

  「你在她眼裡就是個沒出息的混兒子,比起老二,你什麼都不是,她為什麼要在乎你?」晏良戳戳賈赦的肩膀,讓他把這話裝進心裡,「你要先有個人樣,才能讓別人尊重你,這點我可以幫你。」

  「你讓我想想。」賈赦沉下臉來,扭過身不去看晏良,一手托著下巴,另一手則直撓頭。

  這廝這麼大年紀了,還有這種動作。

  晏良覺得好笑,樂了兩聲,喝茶繼續整理名單。這兩天傳言的事兒給他提了個醒,他之前對府裡的下人還是太仁慈。

  不一會兒,吳秋茂又回來了,跟晏良說了幾個名字。晏良細問情況之後,隨手又在兩個人的名字後劃上了叉。

  賈赦還在撓頭,等吳秋茂離開好半天了,他才轉過身來,試著問晏良,「你真會幫我?你發誓?」

  「當然會幫,幫到你死。」晏良輕描淡寫的一句,叫賈赦不禁打了個哆嗦。

  賈赦愣住,雙臂環抱住自己,自我保護。

  晏良笑,「我會幫你找回你長房長子的地位,幫你重振榮府,讓榮府所有人都敬著你,就是老太太也沒法子再給你難堪。但前提,你必須要聽我的吩咐做事。放心,我保證不會從中貪一點利,全部是出於友好的説明。」

  賈赦眨眨眼,仍然有點懵傻的盯著晏良。

  「若不願意就算了。」晏良本來也沒指望賈赦肯定會答應。不可否認,從賈赦身上走捷徑會給他省去很多麻煩,但如果他不答應也無所謂,他還有別的辦法。

  賈赦感覺得到晏良語氣裡的失望,這種語氣他從賈母的嘴裡聽到過太多次了。誰不想學好,他曾經也很上進的,可偏偏不是讀書的那塊料。母親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拿他的課業跟二弟比較,一邊罵他是不成器的蠢貨,一邊贊有蟾宮折桂之才。

  他能走到今日,跟當初自暴自棄有很大的關係。

  「好,我答應。」賈赦咬咬牙,一鼓作氣,「只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你不值得幫麼?」

  晏良望一眼賈赦,見他笑哈哈的點頭。晏良便從名單冊子下抽出一張契約,遞給他。

  契約上面已經寫明瞭條款。

  「算是一個約束。這上面有我的承諾,可保證你受益。也有你的,省得你今日答應,明日反悔。」晏良警告賈赦,「想好了,簽下就是證據,糊弄我可不好玩,畢竟我是族長。」

  「不會的,」賈赦心一橫,咬破了手指,按在契書上頭。

  賈赦完事兒用嘴裹著手指,「好兄弟,你對我真好。那麼,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太監找你什麼事兒了麼?」

  說到後一句的時候,賈赦的眼淚已經快速收回去了,一臉好奇相。

  「聖人傳了一句口諭,給我封了個官。」晏良冷淡道。

  「那這是好事兒啊,你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太謙虛了。對了,什麼官兒?」賈赦激動問。

  晏良默了下,才勉強開口:「太僕寺馬廠協領。」

  「管馬的!?還是個武官!?」賈赦接連驚訝兩聲。


第15章 一抹三紅

  晏良默然一笑,算是默認了賈赦的話。

  賈赦張了張嘴,還想問晏良這是幾品官,不過想想這管馬的活兒品級應該不會高,遂還是不開口了,怕給他難堪。

  「好歹是個有實職的官,總比我強。」

  賈赦有心勸慰了晏良幾句,便準備告辭離開。

  晏良叫住他,晾出手裡的契約,「明天一早來找我,有事吩咐你。」

  賈赦愣了愣,點頭應允,方去了。

  晏良轉即讓吳秋茂去找了幾名京城最好的大夫,打點好這些人之後,又找來府裡比較牢靠的小廝婆子,吩咐他們明日按照自己的要求辦事。

  「不許問原因,不許外傳,否則……」

  否則以後的話晏良沒有說,便先回房了。

  吳秋茂和兩名管事婆子留了下來,當著這些人的面兒,將名冊上所有畫叉的人叫到跟前,一句話全都給打發了。

  這次打發的人數足有四十餘名,說是只有這一個罪名,其實都是平時牙尖嘴利,偷懶不愛幹活的。

  四十幾個人都十分不忿,作勢要鬧。

  「老爺早說過,由不得下人口舌太長,誰叫你們都犯了忌諱。別以為人多沒什麼,說一兩句就沒關係,真當老爺不敢全罰你們?老爺不罰你們去莊子上吃苦,或是任意發賣你們,已經是莫大的恩典。現在自個兒領了苦果走吧,已是最好的下場了。」

  大家聽到這話,都不敢鬧了,老實地整理行李,排著隊從後門走了。至於他們以後日子如何,便全看他們的過法。不過多數人仰仗著甯府家大業大,一直偷懶做蛀蟲,出門後日子自然過不好,再後悔也沒用。

  這次的打發下人,晏良已經極盡仁慈,只是打發出府,還他們的自由身。在別的人家,奴僕想求個自由身,都要自己攢銀子來贖。所以誰敢在這方面非議甯府主人們苛責下人,肯定是理由不夠。

  經歷賴二風波之後,這次又弄走了這麼多人,留下的僕從們個個心裡打著警惕,不敢造次。不過也有抱怨說人走了,他們擔下的活就多了,不划算。但轉即老爺那邊就傳來消息,每人月錢漲了,多給一百文。各處暫時缺人手的地方,每人在此基礎上還會再多給兩百文,待人手補齊之後,再恢復原價。

  下人們都高興錢多,不抱怨了。特別是那些多均攤了活計的下人們,稍微多幹點就可以多拿三百文,這可是平時求都求不來的大好事。紛紛主動表示可以繼續承擔那些活兒,哀求管事不必再找人來。

  吳秋茂將這些情況一一轉述給晏良。

  晏良本就嫌寧府人多口雜,他樂得如此,自然應允了。

  適逢賈珍帶著兒子賈蓉來請安。

  晏良笑道:「考你們父子一道題,就以窗外梅花為題,一炷香內作一首詩,看誰意境更好。勝者我可答應你們一個請求,任何不違道德且我能做到的請求,我都會答應。」

  賈珍一聽眼睛就亮了,他這些日子白天讀書晚上練武,身心俱疲,早想歇息下來,而且心裡一直念著男女那些事兒,只可惜天天太累沒精力做。今兒這次可是個機會!

  賈蓉的想法則很簡單,他羡慕賈珠手上的那把名家扇子。賈珠進學早,本就是眾賈家子弟的榜樣。他手上那扇自又是極為稀有,自然引人注目,叫眾子弟們都羡慕。這些日子學堂子弟們都常談論這個物件。賈蓉還是個孩子,當然會跟風,所以特別想有一把。

  父子二人都一心求勝。

  香剛剛燃起,二人就絞盡腦汁,伏案作詩。

  賈珍先做完的,一臉得意之色,他料定自己肯定會勝。這年頭哪有兒子敢勝過老子的,而且作詩之前,他狠瞪了賈蓉幾眼,就不信這小子敢忤逆他。再說,他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讀書總歸比賈蓉多一些,才華上肯定勝過他。所以,今日定然是他圓心願的日子。

  賈珍便開始糾結,一會兒該怎麼提要求,是不學文還是不學武?學文耗精力,學武則耗體力,好難選。

  晏良看了賈珍做得詩,只道了句,「過得去」。轉而接過賈蓉的詩,點了點頭,直接判賈蓉贏。

  判決來得太快,賈珍有點猝不及防,表情還維持在喜悅的狀態。

  「父親,您就這麼草草看一眼,就說他贏,未免太兒戲了!您難道只是想給兒子難堪麼?」

  賈蓉則很雀躍,險些跳起來,不過見父親賈珍這樣,他不敢表現的太明顯,默默地站在一邊兒垂首不言語。

  晏良打發賈蓉先走,才跟賈珍說:「的確是你輸了。」

  賈珍不服,拿起賈蓉的詩讀了讀,不覺得他做得好,氣得歪嘴,還覺得不公平。

  晏良示意吳秋茂一下,便帶著賈珍落座在屏風後。

  不一會兒,吳秋茂便引領賈政的三名清客過來做評判,問他們這兩首無署名的詩哪一首更好。三人傳閱完畢之後,一致認為賈蓉做的那首更好一些。

  答案出來之後,吳秋茂立刻引他們出門,去廣源樓吃酒。

  此刻,賈珍的臉色萬分難堪,已經無地自容了。

  「還覺得我難為你?」晏良頓了頓,「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一旦署上你和賈蓉名字,大家一定都會說你作得好。你是個做爹的,也是甯府的大爺,大家要給你留面子。」

  賈珍頭越來越低。

  「以前大家贊許你幾聲,無非是因為你的身份,你真以為自己有多能耐?殊不知你連個九歲的孩子都不如。」晏良口氣越來越冷,「人最可悲的,不是沒有才華,是沒有自知之明。」

  賈珍頭使勁兒往下低,身體已經勾成蝦米狀了,還微微有些顫動。

  「怪我給你難堪?」晏良嗤笑,忽然厲聲問責,「你當我不知道你那天請假去玩,都幹了什麼?」

  賈珍本來是滿心咒怨,忽聽這話心頭一抖。他那天跟父親請了一天時間出去,保證過僅僅是會友,不沾女色。可實際上,他的那些好友們提前一天幫他弄了五個女人藏在酒樓。

  真沒想到,父親連這件事都給查清楚了。

  賈珍噗通跪地,老老實實地跟晏良賠錯。他沒有第二種選擇,這個家父親是最大長輩,他必須得聽。

  「別覺得委屈,我會好好罰你的。或許以後,你還會有很多伴。」晏良笑呵呵地拍了下賈珍的腦袋,權算是安慰了。

  賈珍卻不覺得這是安慰,身子跟著一哆嗦,只覺得父親越來越可怕。只是,父親除了管自己和賈蓉,還能管誰?

  「我離開這兩年,一直是你做族長,可細看過咱們的族規?」晏良忽然問。

  族規?賈珍恍然搖了搖頭,突然緩過勁兒來,又打了個哆嗦。難道父親還想像管教他一樣,將整個賈氏一族都約束起來?

  賈珍仔細想想,的確有這個可能。父親是賈氏一族之尊長,在寧府他可以說一不二。在整個賈氏家族,他一樣可以呼風喚雨。族長本就擔負著總管全族事務,約束族人行為,主持監督宗規族約的人。細論起來,小到家中糾紛、婚喪喜慶,大到祭祖、祠廟事務等等,族長都有權管理。

  賈珍更怕了。

  「果然是個蠢物。」晏良笑了笑,只罰賈珍每天卯正在自己院中大聲朗誦《禮記》十遍,方可用早飯,「需得吐字清楚,有腔有調。這懲罰不算重,但你若偷懶懈怠,被我發現,便是大事。」

  賈珍真沒想到父親這次竟然沒有對自己動家法,如臨大赦,忙感恩戴德跟父親磕頭,保證會守規矩,這才下去了。

  晏良飲茶片刻,便在案前坐下,提筆繼續謄寫大字族規。

  ……

  第二日,賈赦如約趕早來見晏良。

  今日有些奇怪,從開門的小廝開始,到引路的婆子,以及路上偶爾路過的下人們,瞧他的臉色都不對。

  賈赦正納悶,就看見吳秋茂了,他忙跟其招呼。吳秋茂閃躲一下,才不得不客氣地跟賈赦鞠躬,他看賈赦的臉色也不對。

  「你們今天都怎麼了?」賈赦揪住這廝,忍不住問清楚。

  「赦老爺,您的脖子疼不疼?」吳秋茂驚悚地用手指按了按賈赦的後頸,然後後怕地縮回手。

  賈赦不解,摸了摸自己脖子,也不覺得什麼。一把推開吳秋茂,跑去找晏良。

  晏良從今日開始,便要去太僕寺馬廠當值。此刻已經穿好官服,等在堂中。

  賈赦一進門,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早打聽過了,這個官兒是九品芝麻官。本來他還有一點點不信,今日見這身官服,就確認無疑了。真沒想到他進士出身的敬兄弟,竟然真要做個九品管馬的武官兒,偏偏還是聖人的意思,想拒絕都不行。

  「你脖子怎麼了?」晏良忽略賈赦的嘲笑,一臉鄭重地盯著他的脖頸。

  賈赦這才意識到吳秋茂的話並非玩笑,變了臉色,緊張地叫人拿鏡子來。他一眼就看見自己脖頸左側偏後的地方,有三處類似圓形的紅印子,十分鮮紅,看著的確有點驚人。

  「這這是什麼?」賈赦用手蹭了蹭,紅印子一點都沒消,還把周圍的皮膚給弄紅了。

  「不要亂碰,我看是什麼怪症。吳秋良,趕快把請幾個好大夫來給他看看。」

  晏良還要去當值,就囑咐賈赦先在這休息,一切事情等他從太僕寺回來再說。

  賈赦不安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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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賈赦有病

  太僕寺掌管全國車馬,內設有乘黃署、廄牧署、典廄署等,依次分掌車馬不同的方面。如乘黃署,分管車路及馴馭之法;廄牧署則分管東宮車馬牧畜,因尚未立太子,所以廄牧署目前就管了幾位成年皇子的車馬。

  晏良這次去的就是廄牧署的馬廠,主掌飼馬、給養雜畜。說白了,就是管養馬的事兒。九品協領好歹也算是個官兒,倒不必親自動手喂馬,看著別人喂就是。

  晏良到的時候,典廄署裡只有主簿袁漢宰。署裡的官員們對於甯府老爺領這種官銜來,都很不屑。而且聽說聖人雖口諭他回來做官,卻不讓他進宮去謝恩,估摸是哪一位權臣攛掇聖人遛他玩的,所以才會用這等官職來嘲諷他。

  今日趕巧其它品級高的官員都休沐,一塊去廣源樓喝酒作樂了。袁漢宰是因為晏良才留在這,本是很有怨念的,不過他見賈敬本人沉靜穩重,話也不多,一點都沒有文人囉嗦孤高的勁兒,倒挺喜歡的,便就沒有為難他。

  「你知道廣源樓吧,京城最近新開得那家,他家的飯菜絕了!貴是貴了點,可就是有錢都吃不上,像我這樣的想去吃,還得挑不是飯點的時候才能排上位置。」袁漢宰哀嚎一通後,便感慨自己要是和那位廣源樓的晏老闆有私交就好了。

  「怎麼說?」晏良看他。

  「我就可以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然後要個雅間,大吃特吃,吃個痛快!」袁漢宰本人長得比較高大,而且很好肉。

  晏良笑了笑,繼續跟著袁漢宰在散發著臭味的馬廄轉了一圈,發現這些馬都很一般。

  袁漢宰看出晏良的意思,哈哈笑道,「這都是快退下來的老馬,自然不好。走,給你看好的去!」

  袁漢宰說罷,就帶著晏良去了另一處馬廄。

  光馬廄從外表上看起來就不一樣,漆紅的柱子,上頂用紅瓦遮蓋,並不是稻草。整個馬廄打理的非常乾淨,幾乎沒有臭味,而且每匹馬毛色光亮,體態勻稱,骨棒筋腱俱佳。晏良打眼看一匹通體雪白的馬,抓了幾把料去喂,查看其牙齒情況。

  「十歲,正值壯年。」晏良拍拍馬頸,嘴角帶著微笑。

  袁漢宰見晏良懂得看牙分辨馬齡,禁不住驚歎:「原來你懂這些!我先前還納悶呢,朝廷怎麼會派個進士出身的跑我們這裡看馬。」

  晏良又笑了笑,越過袁漢宰,挨個查看馬廄裡所有的馬匹,而後仍指著那匹白馬,「它最好,是哪位貴人的?」

  袁漢宰豎大拇指給晏良,「你眼力高,這是遂王爺的坐騎,皎白。」

  「遂王?」

  晏良聽說過這位三皇子,自小就體弱多病,一年之中有七八月要臥病在榻,故而一直久居在遂安宮中,不常露面,連朝臣都鮮少見過他。他完全沒有他那兩位弟弟安王和康王的赫赫聲名。

  「對,就是遂王。你一定很奇怪,遂王明明身體不好不能騎馬,怎麼還會有這麼好的坐騎。哈哈哈,說出來真的好笑死,他是養來看得!」

  袁漢宰笑裡帶著幾分諷刺,很可悲可歎這匹好馬的命運,「這馬明明可以日行千里,馳騁天下,卻偏偏要老死在馬廄裡。」

  晏良對他所歎的事不感興趣,出了馬廄,問清自己的職責,便開始著手捋一遍。

  袁漢宰見他這麼認真,又忍不住笑他,「大家都出去玩了,就你我在此,那些馬在馬廄裡又不會跑了,你何必自找苦吃,跟我一塊回去喝酒吧。」

  「我還是先瞭解情況比較安心。」晏良拿起筆冊,叫來一差役隨行研墨。

  晏良將每個馬廄所見情況都錄入冊中,重點之處做了標記。錄完這一切之後,也到了散值時間。晏良和袁漢宰告辭之後,便各自打道回府。

  賈赦還在甯國府焦急的等著晏良。

  他一見人回來了,賈赦蹭地就躥過來,哭喪著臉拉著晏良。

  晏良腳還沒站穩,「出什麼事?」

  「你怎麼才回來,」賈赦指著自己的後頸那三個紅點,「你說就這點玩意兒,怎麼好幾個大夫都沒看出來!」

  晏良轉頭看向吳秋茂,「京城幾位最有名的大夫你都請了麼?」

  吳秋茂湊過去,小聲跟晏良嘀咕:「這事兒我還沒和赦老爺說……」

  賈赦豎著耳朵聽不見,就叫囂:「你們主僕幹什麼,有什麼話不能當我面說?」

  晏良歎口氣,示意吳秋茂直接說。

  吳秋茂:「今天請得這幾位名醫,都說看不出來赦老爺的病。倒有一位說出點門道,把赦老爺的日常做……嗯都對上了。他說赦老爺這症狀可能是精虧損所致,還說這只是先兆,之後就會四肢發癢,全身無力,漸漸精氣耗空而亡。他還說赦老爺這種病症百年難見,他學藝不精治不了這個。」

  賈赦本來還不覺得什麼,忽聽這話突然緊張起來,忍不住抓抓自己的胳膊和腿。他趕緊叫晏良過來看看他,他現在四肢就很癢很難受。賈赦而後就癱坐在椅子上,驚恐的表示自己全身好像也沒有力氣了。

  晏良想剛才自己進門他躥過來那勁兒,便禁不住勾著嘴角,忍笑。

  「敬兄弟,你……說我、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賈赦扯著晏良的衣袖,一雙眼裡充滿了訴求。

  「那就趕緊回家,看病!」晏良打發他道。

  賈赦應聲叫人攙扶著他走,轉而覺得不對,重新回來,「那你早上要跟我說的事呢?」

  晏良用可惜的目光盯著賈赦的後頸,搖搖頭,「大概不用了。」

  「別啊,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說好了,你會幫我重振長房老爺的的威風,這契約都簽了呢,你怎麼能耍賴!」賈赦害怕極了,覺得自己真的得了什麼大病,乾脆扯著晏良的袖子不放,「那大夫都說是什麼先兆了,肯定能治好,對不對?你看我現在還沒到挪不動的地步,一定可以的。」

  吳秋茂這時插話跟晏良道:「老爺,那大夫的確推薦了一位人選,或許有用。」

  賈赦趕緊求著晏良,打昨日跟晏良簽了契約之後,賈赦就覺得自己跟晏良已經交了心,可以互相依仗。

  「我不管,你答應我的事你必須做到,這事兒你得幫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回去治,老太太和二弟本就巴望著我早死,我這病還是因為我平日干多了那種事兒所致,說出去他們肯定罵我活該,他們哪會用心給我找大夫!」

  晏良沉吟片刻,方答應了,打發吳秋茂去找那個大夫。

  吳秋茂忙道:「已經派人去查了,這會兒該回話了。」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傳話說人回來。

  「我明天還要當值,況且你的病還是儘早看好。咱們現在就去看診如何?」晏良問賈赦。

  賈赦急忙道:「求之不得!」

  二人隨即乘車,直奔那大夫的居所。

  到時天已經大黑了。

  賈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間破廟裡。

  晏良解釋道:「才剛在車上吳秋茂和我說了,此為高人,雲遊四海行醫,只救有緣人。這次他能正好在京城,還是咱們運氣好。」

  賈赦聞言忙點點頭,也覺得自己這病只有這種高人能治了。

  進門之後,便聞到濃重的草藥味,這時候了廟院內還有人排著隊等待問診,其中不乏有穿綾羅綢緞的。

  賈赦特意打量那幾個衣著富貴的,看見一人臉上都起泡潰爛,有一股腥臭味傳來,他忍不住掩住口鼻。

  藥童跑來問了身份,便引領賈赦、晏良二人進屋。

  廟堂內收拾得還算乾淨,有一尊破敗的土地像,東邊堆放的草藥外,西邊兩盆炭火,一張桌案,上擺著把脈的用具。案後坐診的大夫是個花白鬍子的老頭,眯著眼,仙風道骨的,看起來的確像是高人。

  賈赦剛剛坐定,突然聽到很低的哼哼聲,然後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扯他的袍子。賈赦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隻爛手。他嚇得嗷嗷大叫,立時起身跑了老遠。

  「莫慌,他也是我的一位病人。」老大夫慢悠悠道。

  賈赦伸脖子往那邊看,這才發現案台另一側的陰影處躺著一人,臉上起著紅疹和水泡,身上蓋著棉被。這時,帶著布手套的藥童端著一罐藥過來,從下掀開棉被,男人沒穿褲子,藥童就在那男人已經長癩冒膿的地方抹著黑色的藥膏。

  賈赦見了,胃裡的東西一陣翻湧,沖出去吐了一大灘。

  晏良隨後過來,給他遞上了帕子,「我問過了,那人是城外甘溪縣的一位富戶老爺,因好色愛玩,才染上此病的。也是四處求醫沒法子,才來找得這位大夫。」

  賈赦又吐了一遭。

  老大夫隨後給賈赦看診,只碰了賈赦一下,他就放下手,直搖頭,「你這不好辦,精虧絕命,沒多少活頭了,還不如他。」老大夫看眼地上的那個。

  賈赦不服,更不解:「可我現在好好地,除了脖子上這幾個紅點,就沒什麼了,怎會比他嚴重?」

  「他虧得是表,你虧的是裡,自然看不出來。你想想,一棵樹如果芯兒要是爛了,外表再好,能活麼?」

  賈赦有些悲傷的搖搖頭。

  「倒也不是不可治,只是怕你這等風流好色之人,將這藥開了與你也是浪費,不如留著去救別人。」老大夫冷哼道。

  賈赦一聽還有救,歡喜的求他一定要開藥給自己,多少錢都願意給。

  老大夫仍不為所動。

  賈赦只好求晏良幫忙說說。

  晏良替賈赦一再作保,老大夫才允了,將一精緻的瓷瓶交上來,囑咐賈赦道:「一共六十六丸,每月一粒,具體禁忌我會寫在這張紙上,切記要遵守,不然功虧一簣,再無藥可醫。」

  老大夫還囑咐賈赦,只要吃了他的藥,脖頸上的紅點就會漸漸消失,但只要賈赦破戒,病症定然會回來。

  賈赦直點頭,一勁兒保證自己肯定會遵守。領完藥和單子之後,賈赦大大松一口氣。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先服了一顆,隨即將禁忌那張紙打開來看,本以為會很有很多要求,結果就只有一句話。

  「每月喝酒不過一壺,行房不過五次。」

  晏良湊過來看一眼,刺激賈赦道:「看著不算什麼,不過在你身上,堅持三年?只怕難。」

  賈赦不服勁的拍胸脯保證自己肯定行,並請求晏良一定要幫忙監督他。晏良不願,在他再三懇求下,才勉強點頭同意。

  賈赦安生了數日,起初忍得十分好,一點都不沾。但忍到月中時,他酒癮上來了,抓心撓肝地,還有女色,看著院內的美妾通房,他就蠢蠢欲動了,管都管不住。只用了一天,賈赦就把房裡的三通房倆小妾給睡了,順道還把一個月的酒量給喝完了。

  晏良聽說後,叫人用紅布裹了一口小棺材送過去,抬棺材的倆人還是得了花柳病的。

  賈赦見狀嚇了個半死,美妾再來勾他,他也不敢要了,第二天便主動將這些人全都打發走。

  賈母聽說此事覺得怪,叫人去打聽,卻偶然的得知了晏良送了一口棺材給賈赦的傳聞。賈母氣得直罵他不成體統,送棺材可是大忌,這是要咒他兒子死麼!這回她可有正經理由收拾這廝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賈政這時也來湊熱鬧,「母親,您可還記得那天宮裡來人的事?我昨兒個才聽說,那是聖人給他封官了,一個九品的馬廠協領,管養馬的。」

  賈政說著就忍不住笑出聲。

  「喲,這不是戲裡唱的弼馬溫麼?」王夫人用帕子掩嘴帶笑。

  「哼,我看這廝卻是個連猴子都不及的!」賈母氣罵完,打發人速去將賈敬請來。


第17章 有你好受

  晏良院裡有兩名小廝,大的十三歲叫張鑼,小的十一歲叫張鼓。倆人是親兄弟,原來是在前院打雜,負責掃地挑水。後來晏良瞧上了,便點這倆人到跟自己前做事。

  晏良之所以看中這倆孩子,不是因為他們夠優秀,而是看中這二人倆身上都有看來是可除的惡因。

  倆兄弟都有貪念,這與賈蓉一樣,動了惡因之中的口、心、意中的『意』。倆人平時表現在貪吃,貪睡,愛偷懶,貪便宜,這點小毛病看起來和大多數人差不多,但這倆人心存不軌,一旦遇到機會,定然會偷盜貪財,隨即引發惡報。

  晏良便打發這倆兄弟在他的書房內伺候。

  書房內有三個畫缸,裡面都放滿了各類名家的畫作。賈珍不好文雅,他以前在福祿堂住的時候,常年不走動書房。晏良搬回福祿堂之後,雖平時會在書房逗留,卻也從不動那些書畫。

  張鑼、張鼓兄弟打掃的時候就發現這一點,便開始動了歪心思,時不時地琢磨著,若是從中拿一副不起眼的小畫,老爺肯定不會發現。回頭他們將畫賣出去,少說能得幾百銀子。不過,倆孩子到底是有點膽小,只是私下計較,至今未敢動手。

  半月前,晏良得空就教這倆孩子認字,甚至讓這二人在白天的時候陪著賈珍一塊跟先生讀書。倆孩子從朗誦三字經開始,漸漸習字讀書,學會禮義廉恥。

  今日晏良休沐,就把這倆人叫出來,吩咐他們把畫整理出來,清清灰,然後喊吳秋茂統計一下。

  二人眼看著以前盤算的事兒要飛了,本打算認命了,忽見老爺離開了書房……

  賈母派人來叫晏良的時候,晏良正在福祿堂喝茶,等待這倆小廝的動作。

  「沒空。」

  晏良隨口打發了周瑞家的,就跟回話的吳秋茂來一同往書房去。

  周瑞家一邊覺得尷尬,一邊變了臉色。她沒有立即離開,反而是緩步跟了出去,想要看敬老爺到底要去幹什麼。

  書房內隱約傳來小廝的哭聲。

  晏良聞此心裡便有些失望,覺得自己這次或許心急了,才導致失敗。不過進屋的時候,雖然倆孩子都跪在地上哭紅了眼,但晏良清楚可見弟弟張望身上原本有的惡因消失了。

  善惡,有時候就在一念之差。

  晏良總算有點欣慰了,至少不是兩個都失敗,還有一個成果。

  此刻,畫卷就放在弟弟張望的手邊,哥哥張鑼哭得很凶,見老爺來了,就直勁兒磕頭求饒。

  吳秋茂道:「我進屋的時候,倆人都慌了,畫卷是從張望的袖子裡掉出來的。」

  晏良仔見張望的左臉有些紅腫,抬眼問吳秋茂:「你打得?」

  「不是小的,是他哥打得,」吳秋茂贊許的望一眼張鑼,「當時張鑼正在阻止弟弟做傻事。」

  「老爺,我弟弟他不懂事,求求您行行好,原諒他。」張鑼跪爬上前幾步,非常誠懇地跟晏良磕響頭,一個接著一個。如果不是晏良早知張望的本性不壞,此刻真會誤以為哥哥是個正直的好孩子。

  「是這樣麼?」晏良向張望確認。

  張望垂著腦袋,只顧著哭,什麼都沒說。

  張鑼又忙給晏良磕頭,轉頭推搡張望,拉著他再一起磕。

  晏良可受不了這個哥哥演的戲碼,淡淡道:「把張鑼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吳秋茂還以為老爺說錯了,愣了下,確認老爺的眼神兒真的是盯著張鑼,這才叫人將其帶出去。

  因打板子要扒褲子,院裡女眷都規避出院。

  周瑞家的隨著一種女眷們都被打發到門外,她湊熱鬧的站在門口聽了兩聲,就縮著脖子急急忙忙會榮府稟告。

  「敬老爺一口就回絕了奴婢,也沒說理由。奴婢心有不甘,就想看看他做什麼。估摸是敬老爺知道我的心思了,進了書房後,不知道找那小廝什麼麻煩,將那孩子打了一通。奴婢隨後就被打發了出去,不好再細問什麼,便就回來了。老太太,請容奴婢多嘴,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犯了錯,到底是件小事,哪能跟老太太這邊的事兒比。奴婢覺得,敬老爺這是故意找理由,抹老太太的面子不來!」

  賈母本打算念著賈敬族長的身份,用好好地態度教訓他。今聽這話,更氣在心頭,一手撥掉了桌上的茶碗,怒喊賴大,叫他去請賈敬過來。

  不一會兒,賴大得了個跟周瑞家的一樣的理由,跑來回話,「敬老爺說他沒空。」

  賈政氣道:「這太過分了!」

  賈母臉色發青,深吸口氣。

  賴大本來因為弟弟賴二的事兒,對甯府老爺有意見,這次領了這麼個活兒,又被回絕,讓他更加厭煩寧府那位老爺了。但賴大為人老練,素來遵從話少多做事少得罪人的處事原則,所以一般主動找麻煩的事兒他不會做。

  因今日見賈母怒火沖天,十分不滿寧府那位,他方多一句嘴,「不過小的也沒看他忙什麼,估計是知道老太太您想教訓他,不敢來了。」

  「什麼不敢,我看他是根本沒把我方在眼裡!」賈母忽然種種拍桌,當即起身表示要親自去找晏良。

  賈政哪敢讓老母親勞動,忙主動表示他去請人。適逢賈珠從學堂回來,到賈母這裡請安。賈政就帶上賈珠,一塊去了。

  晏良用完午飯後,才想起榮府那邊的事兒,起身整理衣袍就走,正好跟剛進二儀門的賈政撞個正著。

  「哼,你消息倒靈通,知道我來了,才曉得動身?」賈政背著手,挺胸仰頭,看起來挺高傲的。

  賈珠不明所以,不過見父親在敬大伯跟前敢這樣,忍不住流露出敬羨的神情。

  「你多慮了。」晏良淡淡地笑過,便不理會賈敬如何,帶著從他們父子身邊走過。

  賈政慌忙追上來,一把拉住晏良,「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來了,你理都不理就走,不覺得失禮麼?」

  「你母親叫我過去,不緊著她來,還緊著你?那罷了,就不去了。」晏良嫌棄的甩開賈政的手,便站定不動了。

  「我不是這意思,我們派人幾次三番請你,你不去,倒好大的架子。」

  晏良冷盯著賈政的眼睛,逼近道:「你當我是誰,你們府裡的小廝麼,隨叫隨到?拜會禮儀用我教你麼!」

  賈政被逼退了一步,抽了抽嘴角,不知該說什麼。

  賈珠覺得氣氛不對,忙緩和道:「敬大伯才剛或許有事忙,您瞧他現在有空了,就打算過去呢。」

  賈政狠狠剜一眼賈珠,「不用你廢話!」

  賈珠忙賠錯,老實地垂頭不言了。

  晏良轉而看向這孩子,可惜的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孩子,我們沒什麼事。」

  賈珠覺得聽感動的,沖晏良笑著表示沒事兒。

  賈政很厭煩晏良跟自己兒子親近,厲聲打發他快回去讀書,不必在這呆著。賈珠慌忙應承,跟二位長輩行禮告退了。

  晏良的眼珠子還盯在賈珠身上,忍不住歎了句:「可惜了。」

  「你什麼意思?」賈政問。

  「這孩子不錯,就是……」晏良轉頭又望一眼賈珠,眉頭漸漸緊蹙。

  賈政聽這半句話更為惱火,這廝一定是在感歎賈珠的優秀不該配他這樣的父親!

  「你少管著他一些,讓他活得輕鬆點吧。」晏良歎道。

  賈政扭著眉毛,警告晏良:「那是我兒子,我想怎麼管就怎麼管。」

  「呵,早晚有你好受。」晏良無所謂的歎了句,也便不多說了。

  隨即,倆人一前一後進了賈母院。

  院內早有丫鬟翹首企盼,見到人影,就慌忙喊著人來了去回報。

  賈母得了消息,就端坐在上首,醞釀著火氣。

  晏良一進門,劈頭就聽見人喊。

  「賈敬你好大的膽子,敢往我兒的院裡送棺材,你存的什麼心思!」

  晏良緩了下神兒,慢慢抬眼看著而上首位面紅耳赤的賈母,轉而掃視屋裡的人,沒有賈赦,只是王夫人、賈政、賴大以及幾個婆子在此。

  「這事兒您問他了麼?」

  賈母拍桌,「老大被你嚇得發了一宿的噩夢,此刻還迷迷糊糊睡著。」

  「哦,既然事情沒查清楚,您亂冤枉人就不對了。」晏良坦率抬眼盯著賈母,「棺材不是我送的!不管您是從哪個人嘴裡聽到的閒話,總之不對。」

  「你……」賈母氣得站起身,她料想了很多可能,但怎麼都沒料想到晏良竟打從根上就不承認這件事。

  王夫人在關鍵時候站出來,一邊撫慰賈母,一邊表示賈赦院裡的幾個人都這樣傳,並將這幾個下人叫來對質。

  幾個下人看見賈敬在,都支支吾吾起來。在賈母一再的恫嚇之下,方坦白說出是敬老爺送棺材給的大老爺。

  「看你還有什麼話說!」賈母狠瞪著晏良道。

  晏良卻一點也不著急,反轉過身來笑問這幾人,「你們怎知道是我送的呢?是那些送棺材的下人你們認識,來自寧府?還是說親耳聽見我安排這些事兒了?」

  幾個下人都傻眼了,仔細回想,送棺材的人之中的確沒有寧府的下人。他們也沒有親眼見過或是聽說寧府人說過,那棺材就是敬老爺送的。大家只是知道赦老爺跟敬老爺最近常走動,乍看之下赦老爺像是怕敬老爺。他們自然以為這次送棺材欺負赦老爺的人,就是敬老爺了。

  「沒沒……沒有。」幾個下人紛紛跟賈母求饒,自扇嘴巴,「小的們該死,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傳言就信以為真了。」

  賈母本以為自己占上風,醞釀一肚子的火氣正要撒在晏良身上,打算一次性把他罵得體無完膚,叫他以後再沒臉見她、忤逆她,卻萬萬沒想到又來了一個這樣的轉折。

  「去,把老大給我叫過來!」賈母拖出了賈赦。


第18章 慢慢教調

  賈赦被硬叫醒的,還有些脾氣,迷迷糊糊到了賈母屋內見晏良也在,才打起精神來。

  賈赦聽了賈母的質問,望晏良一眼,慌忙搖頭,「哪個嘴巴爛的說那棺材是他送得?不是,根本就不是!好好地,敬兄弟給我送棺材幹嘛。」

  賈母瞪賈赦,「老大,有我給你做主,你放心說實話。」

  「大哥,你可不能撒謊啊!」賈政也急忙提醒道。

  賈赦立刻反駁賈政,「你這人,我怎麼就撒謊了?我說的就是實話!」

  賈母見賈赦根本不開竅,氣得直喘,胸脯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賈政也慌了,和王夫人對視一眼。王夫人忙去撫慰賈母。

  「沒搞清楚自家的情況,就先誣賴了外人,真是少見。」晏良歎了一句,轉身找了個位置,淡然坐下來。

  賈母猶若被當眾打臉,臉火辣辣地,偏頭不敢去看晏良。

  賈政站出來道:「我看這件事蹊蹺,若不是敬兄弟送的棺材,那是誰送的?」

  賈政轉即將目光轉移到賈赦身上。

  賈母覺得此話有理,附和一聲,也看向賈赦,把怒火都轉嫁到賈赦身上,「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賈赦拍拍手,一臉無賴樣,「我哪知道是誰,東西送來的時候我嚇個半死,那倆抬棺材的還得了花柳病,我巴不得快點打他們出去。難不成我還留他們審問幾天,髒咱們榮府的地方?」

  這件事怎麼都理論不清了,權當是賈赦以前去煙花巷時,得罪了什麼流氓。總歸沒有證據,賈母等人是怪罪不到晏良的頭上。賈母拉不下面子賠罪,就假裝揉額頭痛,怪賈赦讓她操心。

  賈政心裡是認定罪魁禍首就是晏良,只是苦於沒有證據說理罷了,也不願賠罪,打算借著關心賈母頭疼的問題把這事兒混過去。

  賈赦突然站起身,客客氣氣的跟晏良作揖賠錯,「我們家的事兒,叫你白跑一趟受了氣,實屬不該。敬兄弟,我給你賠錯!」

  晏良嗤笑,「不敢當。」

  晏良掃視一眼上座的賈母,對方完全不敢看自己。那邊賈政和王夫人眼睛也瞟向別處,一臉的尷尬相。賈母是長輩,晏良沒法直接指責她什麼,但他知道賈母的痛楚在哪裡,賈政。戳中那個比直接說她還叫她難受。

  「本來要過幾天說的,正好今天被你們叫來了,就這機會說吧。過些日子我會整肅族風,一切有章可循,就照著族規來。」

  「整肅族風?」賈政一本正經起來,蹙著眉毛琢磨了會兒,不明白晏良的意思為何。

  晏良接著道;「舉個例子,比如政兄弟你今日對我的誣陷,便是犯下了『辱宗親』、『構陷兄長』之罪,屬大不悌,按族規可以除名。」

  賈政立時變了臉色,蹭地站起身,眼瞪著晏良,「你什麼意思?」

  賈母也嚇得面目失色,猛瞪向晏良。

  「你自詡是讀書人,連這話都聽不懂麼?」晏良諷刺地反問。

  賈政臉色頹然變白,轉而看向賈母。

  賈母就皺眉頭,抖了抖唇。

  他們倒都忘了,這廝還是個族長,統管賈氏一族的事務。以前甯府老太爺在的時候,經常整肅過族風,十分嚴謹。但後來到了賈敬這裡,他原本是撒手不管的,除了祭祀,便再沒有張羅過什麼。再後來他修道,換成他兒子賈珍當族長,更加不管事,只是在祭祀的時候主持一下而已。

  族規這種東西大家早就忘了,連自詡守規矩的賈政都不太記得。

  賈母到底是經歷過世面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跟晏良道:「我們兩府旗鼓相當,同有爵位承襲,互相敬重,按理說誰也不該找事兒為難彼此。今兒個的事兒的確是我們誤會在先,嬸子一把年紀了,在這先給你賠個不是。但有一事必須說清楚,這只是誤會,不是構陷,更不是侮辱。再說,即便族中有人犯渾,壞了規矩,咱們也不可能真因一句族規就將其除名,對不對?」

  「老太太這話我聽不懂,莫不是祖宗定的規矩您看不上了?」晏良冷漠的挑著眼眉反問。

  賈母忙稱不敢,她憋得氣無法發洩,直沖腦頂,晃了晃身子,真有些要暈了。

  王夫人驚呼不好,忙攙扶著賈母,趁機說她氣急傷神,扶她去歇息了。

  賈政伸手指著晏良,「賈晏良,你欺人太甚!」

  「話說反了吧。」晏良輕輕一笑。

  「天地君親師。我身上有皇帝恩典賜下的官爵,你別以為你拿一個族長的身份就可以壓我。」

  晏良可不懼怕這個,一句反駁賈政:「如此你更該以身作則,不負聖望。若是聖人得知你是個大不悌之人,他會不會後悔賜官給你呢?」

  「你——」賈政氣得就差一口血噴出來。

  晏良說的不無道理,如身為族長的他真死咬死自己的錯處不放,的確會影響他的聲譽,若是皇上不分青紅皂白的聽信了這些風言風語,對他絕對沒有好處。

  賈赦眼巴巴的看著熱鬧,一點都不嫌事兒大。這會兒見著機會,便聯合眼來個一起欺辱賈政,「你說你,還嘴硬什麼,快給敬兄弟賠錯啊,老太太都認了,你不認,還想白冤枉人家不成?」

  賈政硬著頭皮拱手,道了聲錯,就沒臉的匆匆告辭。

  賈赦帶著晏良去他那邊,他憋了半天,到自個兒房裡終於捂著肚子放聲大笑。

  晏良趁機環顧一圈賈赦的住所,不得不說,這裡跟榮禧堂的氣派完全沒法比,連那院子都是從花園裡隔出來的,可見他在這個家是多不受待見。

  「小妾都打發了?」晏良問。

  賈赦聞言,忙給晏良作揖,「多虧你提醒,不然我真就……」賈赦忽然想起來,從懷裡拿出一把小銅鏡,對著照了照脖子。紅點還在,但已經淡了少許。

  「不過我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撒謊,和她們說棺材不是你送的。」

  「本來就不是我送的,是我雇的人送的。」晏良觀察完畢,就在賈赦的邀請下坐了下來。

  「喲,你耍小聰明。」賈赦嘿嘿笑。

  「不論手段,只要結果好,過程不傷人,便就是好事。」晏良是個懶人,他品性不惡,但也絕非是純良之輩。只要能挖捷徑,省力氣,他絕不會繞遠路。

  「真有道理。」賈赦佩服地點點頭。

  晏良看賈赦:「你有點發虛汗?」

  「最近一直晚上做噩夢。」賈赦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閉眼,我就想起那天在破廟裡那個害花柳病滿身潰爛的人,我是真怕死。」

  晏良:「怕死便好,把你的酒色戒了。」

  賈赦直點頭。他舉手發誓,保證他以後一定會遵從那大夫的囑咐。

  晏良點點頭,默了會兒,問他:「你看你珠兒如何?」

  「他?怎麼問起他來?」賈赦嫉妒的咂咂嘴,「自然是好,十個璉兒都不比過他一個。孫子輩的數他最有出息,一家子人都看重他。我二弟他自己沒機會科舉出仕,有些遺憾,就巴望著他長子能在明年的秋試出彩。」

  晏良無奈地撇了下嘴角,還秋試,賈珠根本活不過明年夏天。

  「你得空常去看看那孩子,多關心兩句,對你有好處。」

  「我關心他?我自己兒子還沒顧上呢!」賈赦歪著嘴道。

  「說起這個,我更要問你了,你有工夫吃酒好色,卻沒工夫管教兒女?父母行子女肖,還嫌你兒子沒出息,我看你比他還沒出息。」晏良將一封信塞給賈赦,「每天照上面的做。」

  賈赦打開信,看著上面羅列了三條:第一,早晚定省;第二,每日問詢兒女至少三次,考校兒子課業一次;第三,每隔五天要送兒女禮物一件,不論大小。

  賈赦不解剛要問,晏良已經起身打算走了,還特意撂下一句飽含歎息的話

  「瞧瞧你住的地方,你再不知改進……也罷,我們甯府下人房還有位置。」

  賈赦被戳到痛腳,頓然打個了激靈。賭氣踹門一下,太痛了!賈赦抱著腳,冷吸口氣,單腿蹦到椅子邊坐下來。

  既然敬兄弟答應會幫自己,瞧他今天在老太太跟前那般威風,賈赦覺得自己聽他話准沒錯。而且一想到二弟可能會被自己踩在腳下,賈赦就暗爽不已,決定按晏良的吩咐照做。

  今日事令賈母、賈政雖十分氣憤,私下裡撒火抱怨了很久,但最終還是備了些淺薄的禮品給寧府送去,權算是賠罪。

  榮府總算安靜了下來,日子與往日沒什麼變化,唯有賈赦一日比一日不同。

  ……

  到了十一月,才下今冬的第一場雪,四野銀裝素裹,純淨的雪白掩蓋了蕭條的枯黃,讓人突然有耳目一新之感。

  安王段高翰一時興起,要去獵場騎馬賞景。

  消息一傳下來,廄牧署便活動起來了,上下全忙著為安王置辦車馬。晏良所在的馬廠自然也忙碌起來。

  署令親自到了馬廠,查看馬匹的情況。負責馬廠的四名典事、主事等官員按品級排序,列位陪同。晏良只是個九品協領,自然跟在最後頭,剛好可讓他看清在場所有的人。

  署令的目光在幾匹馬上掃來掃去,揚著脖子開口道:「這次安王爺要和齊大人一起去獵場,陪同的官員在四品之上,位份尊貴,切記謹慎,不可有一絲一毫的怠慢。馬匹要在上三等中挑選,要身體健壯,脾性溫和。特別是王爺和齊大人的馬,你們一定要倍加仔細地挑選,不可有半點疏忽,否則馬驚了尊駕,爾等小命不保!」

  眾官員忙點頭稱是。

  晏良卻覺得這人跟跳樑小丑一般,十分好笑。這位署令身有『謀人性命』的惡因,而且就其果報來看,這廝要謀害的人身份相當了得,再結合即將要發生的事,不難判斷他要害誰。而今他卻口口聲聲一再強調安全,囑咐大家小心行事,就是心虛的表現。顯然這廝還打算玩一招嫁禍,事前就先將責任推卸乾淨。

  署令發現人群最後有一位竟沒點頭,立刻不爽地點此人出來,「我看你面生,新來的?」

  晏良微微作揖,點頭稱是。

  署令瞧他有些做派,再估量他的年紀,哈哈笑起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前些日子被聖人點名做協領的進士老爺!」

  武官之地,他口稱一名九品屬下為進士老爺,自然是諷刺。

  眾人跟著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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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馬廠風波

  署令隨口跟兩名典事打聽晏良的情況,兩名典事都搖頭表示晏良偷懶,不常見他在馬廠。署令似乎料到會如此,哈哈笑了兩聲,歎了聲「人家畢竟是老爺嘛」,就不提前話了,繼續帶著人巡視馬廠。

  其它官員見風就轉,立刻嘻嘻哈哈地跟上,保持之前的氛圍,好像羞辱晏良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但大家在心裡對晏良卻是越看越低了。

  馬場眾人唯章典事馬首是瞻,他特意冷臉過來囑咐晏良,叫他別再跟著他們走了。他怕晏良繼續礙眼,惹署令不高興。

  晏良本就懶得應對這些,便應了。

  袁漢宰義憤填膺,拉著晏良要去跟章典事解釋。晏良卻不肯,撣了撣官服上的灰塵,抓了些草料去喂馬。

  「為什麼不解釋?你天天都在馬廄裡統計情況,只因不在處理公務之所歇息,才沒被他們瞧見。這哪裡是偷懶!」

  「解釋了,又如何?」晏良反問袁漢宰。

  袁漢宰愣了愣,撓頭仔細想想,那些人根本就瞧不上晏良。就算是把這件事說清楚來,只怕他們回頭還會找別的由頭笑話他,的確是解釋了也沒用。袁漢宰覺得晏良可憐,抬頭要安慰他,卻不見晏良的蹤影。趕巧那邊有同僚喊他,袁漢宰只好跟著去了。

  片刻後,晏良去了上三甲馬廄附近。

  那位署令口口聲聲說要給安王爺和齊紳高安排上三甲的好馬,但他卻一直在中三甲和下三甲的馬廄瞎轉悠,似乎是故意引大家避開了上三甲的區域。

  他倒要看看,這裡是不是有什麼好戲。

  果然,晏良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身穿著差役服。倆人在馬廄前轉轉停停,賊頭賊腦的四處探看。上三甲馬廄的鑰匙都由晏良親自保管,喂馬餵食是一直由他親自監督,估計這倆人沒有下手的機會,才挑這世間來做手腳。因離得遠,晏良看不太清這倆人的臉。

  倆人正準備翻牆,忽然聽到那邊傳來腳步聲,嚇得朝東邊跑了。

  晏良歎口氣,方從牆角現身出來,轉頭看見過來的人是袁漢宰。

  「總算找到你了,你剛才跑哪兒去了?」

  「什麼事?」

  「他們要請署令去廣源樓吃酒,點名你和我留守在馬廠。」袁漢宰道。

  晏良朝倆差役消失的方向追了幾步。

  袁漢宰還以為晏良又要清點馬匹,不依不饒地緊跟著他,嘴上還發牢騷,說自己又一次因為晏良錯過了廣源樓的好酒好菜。

  晏良:「我請你喝十頓。」

  「什麼?哈哈,你別開玩笑了,我也就是牢騷幾句,沒有怪你的意思。」

  袁漢宰等了半晌,見晏良沒搭理自己,忽然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便甩袖子走了。

  放值後,晏良又查看了一下上三甲馬廄的情況,他吩咐兩名可靠的差役弄些黑碳粉抹在柵欄和牆頭上,還在牆根幾處地上撒了層薄薄的一層朱砂粉。

  「此事不許跟第二人提起。」晏良賞了二人一人一兩銀子,打發他們去,轉頭卻見袁漢宰站在門口。

  晏良見他有意要追問,先開口問他:「你想不想升官?」

  袁漢宰愣了下,點點頭,「升官這種好事誰不想。」

  袁漢宰這個人可以用,但晏良怕他性子衝動,知道太多兜不住事兒。

  「那就聽我的,先不要多問,等時機成熟,我自會告訴你。」

  抓髒的事,晏良覺得以本尊之前在官場上的『劣跡』來講,恐怕一人之言難以服眾,但拉上袁漢宰就不一樣了。袁漢宰背景清白,頭腦簡單,什麼事兒都表現在臉上。這種人叫人一眼就能看透,有他的證詞就很容易叫人信服。

  袁漢宰還有些不信晏良的話。

  晏良就簡單給他證明了自己可信。他轉頭就袁漢宰去了廣源樓,走得是後門,進得是廣源樓內最好的雅間。而且特意囑咐廣源樓掌櫃,不管袁漢宰什麼時候來,接下來的九頓酒菜都免單。

  袁漢宰吃到廣源樓糖蒸酥酪、熏肉包的那一刻,下定決心以後就跟著晏良混了。人活一輩子,為的什麼,除了精忠報國,就是嘴上這一口吃的。

  擺平了袁漢宰之後,晏良第二日仍如故去馬廠當值。因昨日的變故,馬廠眾官對晏良的態度有很大的轉變,以前背地裡的非議嘲笑,而今都改為明面上了。而且昨日在廣源樓的酒桌上,署令還給大家解惑,說事晏良的官只是齊大人在聖人跟前隨口一求,故意戲弄晏良的。眾官便愈發不把晏良放在眼裡。

  朝廷裡但凡是齊大人瞧不上的人,別說只是個沒爵位的甯府老爺,就是領著將軍實職的侯爺,也照樣能被齊大人給弄死了。

  所以今日大家都壯著膽子,放肆嘲笑晏良,甚至排擠他去掃馬廄。

  袁漢宰覺得這些人太過分了,要站起來為晏良說話,可不及他拍桌起身,晏良已經轉身朝馬廄去了。

  晏良昨天特意囑咐的差役,今早先不要清掃馬廄。果然,他在上三甲的其中一個馬廄的牆根處,找到了幾處腳印的痕跡,而牆頭上的黑碳粉也被蹭過了。

  晏良還發現那匹通體雪白的皎白馬,左肚皮上蹭到了一點黑。晏良去辨認了一下,果然是黑碳粉所致。

  袁漢宰有點懵,但知道應該是到牆頭上的碳粉經由誰蹭到了皎白身上,緊張地問晏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面是不是有什麼消息,你沒告訴我?」晏良問。

  袁漢宰茫然搖頭。

  這時候有幾個差役跑過來道:「安王爺說今日要騎皎白走,我們來給皎白上馬鞍,便立刻送到安王府去。」

  「皎白?那不是遂王的馬?」

  差役點頭,「就是皎白,聽說是遂王答應借給安王了。」

  袁漢宰望一眼晏良。

  「我來上馬鞍。」晏良接過馬鞍,先檢查了一遍,才將其安好,那邊章典事等人跟著來了,催促快點。

  四人看見晏良親自上手,都禁不住取笑晏良。

  「這廝還真聽話,咱們馬場可以少請個雜役幹活兒了!」

  袁漢宰的目光則一直緊盯著那匹皎白。待馬被領走了之後,晏良打發所有人都離開馬廄,隨即在門上上了鎖,現場還要保留,只要出事,這些小可疑便都成了大證據。

  袁漢宰忍不住拉著晏良悄悄問會不會出事。

  「當然會。」晏良道。

  袁漢宰驚:「那你還叫他們帶走那匹馬?」

  「不然,你去攔著?」晏良看他道。

  袁漢宰癟嘴,「我哪敢,我又說不清楚。」

  「那我的話,就會有人聽?」晏良挑眉看他。

  袁漢宰噎住。以晏良現在的情況,恐怕他在馬廠還不如自己說話有分量。

  「便是他們信了這話,這些只是小小的可疑之處,並不能跟謀害安王爺聯繫在一起。只要那匹馬沒事,憑你嘴多巧,證據不足一樣沒用。而且這件事提前說出來,只會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更加警惕。下一次出手,如何預料,如何阻止?」

  袁漢宰忙不迭地點頭,拍自己腦袋瓜一下,「我果然頭腦太簡單了,你說得對!那接下來怎麼辦,咱們人微言輕的,怎麼阻止?」

  晏良:「等。」

  袁漢宰雖不明白,可也沒有第二種辦法,只得乖乖聽從晏良的吩咐。

  二人回到辦公之所。四名典事和另外六名主簿就陰陽怪氣,嬉笑著嘲諷起晏良進來。還有人故意的捂著鼻子,說太臭。

  「怎麼會臭呢?啊,想起來了,是咱們賈協領剛打掃馬廄回來,身上帶著新鮮的馬糞味兒呢!」

  章典事一句話,引得其他人又開始發笑。

  晏良見這些年紀三十好幾的官員天天做這種幼稚之舉,著實可憐。自然不會理會他們,屋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一頁接著一頁,不論他們笑聲如何,並未不耽誤他眼前的

  幾個人見狀,都漸漸熄了聲。

  章典事越看晏良越不順眼,啪一拍桌,就沖晏良喊,「夠閑的啊你,去!把馬廠所有的馬廄都給清洗乾淨!」

  「不光是馬廄,你還要把每一匹馬的馬屁股都擦乾淨。」另一位典事湊熱鬧,緊接著其他人都跟著起哄。

  「不去。」怪腔調的笑聲中低沉的男音尤為入耳。

  笑聲忽然就停了,章典事氣瞪著眼指著晏良,「你說什麼?」

  晏良放下手裡的書,轉而拿起另一本繼續來看。

  「賈晏良,你好囂張,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你出去!」

  晏良斜睨一眼章典事,道了聲:「不信。」

  「你!」章典事咬牙,真要喊人把他打出去,可身邊人拉了他一下,示意他還是要注意分寸。章典事這才意識到晏良畢竟是有身份在的,明面上欺負只怕會連累自己。「你等著,我定會稟告署令,讓他參你一本,遂了你的願望。」

  「嗯,出來了再說,別空口耍威風。」晏良甩章典事以及眾人一個冷眼,嘲笑聲漸長。

  這些人他從沒放在眼裡,現在更加不會放在眼裡了。晏良分明看得清楚,他們對自己所犯下的欺淩之事,已化作了惡因種在自身,而且其果報來臨的非常快,就在這幾天。

  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被他們欺負的自己今天要轉運了。也就是說,他剛剛藏在馬鞍前橋的紙條已經被發現了。

  晏良私下叫袁漢宰帶幾個看門的雜役,去搜查差役的住所。「一定要細緻,特別是衣服和鞋子,誰能搜到帶有黑碳粉衣物和朱砂痕跡的鞋子,賞銀五十兩。」

  袁漢宰傻乎乎地點頭應了,立刻動身去辦。

  到晌午的時候,獵場那邊傳來消息,皎白發狂疾走,最後竟一頭撞死在了樹上。

  馬廠的人一片譁然,典事們個個心驚膽戰,擔心小命不保。皎白那可是日行千里的極品好馬,他跑起來的速度如風馳電掣,若真發狂,只怕速度還會快上一倍。安王爺騎在上頭,就算不死,只怕也得摔個半殘了。


第20章 遇齊紳高

  晌午剛過,數百名官兵將馬廠圍個水泄不通,馬廠內任何人不許出入。

  章典事等瞧這架勢,料知大禍臨頭,一個個腿軟的無法站立,互相用眼神安慰著,坐在凳子上靜候。

  午時剛過,齊紳高披著一件黑貂高領的斗篷進門,他走路生風,身後的斗篷都跟著飛起來。他身後左右兩側,跟著八名身著盔甲的護軍參領。參領們個個手扶腰間跨刀,面目兇惡,似乎隨時可以揮刀斬人。在他們之後,就是數十名持刀的侍衛。

  齊紳高沒有進屋,突然止步於院中央。他橫挑眉毛,目光犀利地掃視這些迎接他的馬廠官員們。

  眾官面色慌張,早已經被這氣勢嚇得半死。

  「看來你們聽到消息了,安王爺的馬……」齊紳高冷冽的話說到一半,伸手從一名參領那裡接過一張紙條,「誰寫的?現在就站出來!」

  話音不及落下,晏良就已經走了出來。

  齊紳高看見晏良的那一刻,眼睛很意外的眯起來。他大邁步走進屋內,除了陪同的諸位護軍參領,只點名叫了晏良進屋。

  片刻後,主簿袁漢宰也被叫了進去。

  章典事等人發現事情越來越奇怪,心都懸著,縮脖子站好不敢亂動。

  齊紳高聽晏良有理有據闡述經過之後,還有袁漢宰佐證,冷笑兩聲。

  「你說你人微言輕,當時情況危急,才不得已將早備好的字條藏在馬鞍?」

  晏良眨眼,認了。

  齊紳高更覺得好笑:「賈晏良,你當我沒腦?你會人微言輕?」

  袁漢宰見狀,動了下唇。他想幫忙晏良解釋,卻真有些很懼怕這位齊大人的氣勢。

  齊紳高早已經將袁漢宰的小動作看在眼裡,點名質問:「袁漢宰,你有話說?」

  袁漢宰一聽齊大人竟然記得自己的名字,頗感惶恐,忙老實地坦誠晏良這段時日在馬廠的處境。

  「大人,賈協領真的每日都很用心的在馬廠做事,奈何被很多人誤解、嘲笑,甚至排擠。馬廄出現異狀,多虧賈協領觀察細緻才得以發現,今晨他發現情況不對時,已經事出緊急,難以阻攔了。下官和他在馬場說話真沒有分量,可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慘事發生,虧他能想出用匿名紙條提醒的辦法。」

  「哼!」齊紳高打發走袁漢宰和諸位護軍參領,單獨留下了晏良。他起初沉默,過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指著晏良的鼻尖就罵,「你完全可以派人通知我,卻偏搞出這麼個法子來,你有什麼目的,陷害我?引起安王的注意?」

  「齊大人的話,下官聽不懂。」晏良是真聽不懂。

  「你就裝吧,算計我!」齊紳高狠瞪晏良。

  晏良:「下官不解,這僅是一張提醒騎馬人小心的字條,如何能算計到大人您的身上?」

  「那是因為我——」齊紳高愣了下,忽然冷靜下來,坐回上首位。他才剛到見晏良過於驚訝,倒一時丟了理智。這匹皎白是他臨時起意建議七皇子騎來賞雪景的,以晏良的情況,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當時提建議的人是自己。

  那會是誰?

  齊紳高當即要求晏良帶他去現場。晏良向他展示了黑碳牆頭和朱砂腳印的地方。

  齊紳高得知,袁漢宰在晏良的授意下已經搜查到兩名可疑的差役,便要求晏良將人立即交給自己。晏良猶豫了下,狐疑的打量一番齊紳高,就在齊紳高幾近崩潰的前夕,才點了頭。

  齊紳高鼓著一肚子氣,無奈地抖手指了指晏良,忽然間沒什麼話好說。隨後,他打發人悄悄從馬廠後門將這那兩名差役帶走,本人則威風凜凜地從馬廠正門離開。

  袁漢宰後怕地問晏良:「他會不會就是幕後黑手?那我們就這麼把人交給他,豈不是完蛋了?」

  「他不是。」晏良肯定道。

  袁漢宰見晏良如此篤定,撓撓頭也不多問了。

  晏良回去的時候,章典事等人都好奇的望著他。起初沒人敢吱聲,後來兩名主簿在章典事的示意下,好脾氣地湊過去和晏良打聽消息。晏良態度冷淡,根本不搭理。

  由此激起章典事的不滿,他乾脆直接過來質問晏良。偏偏不管他怎麼吼,都換不來晏良正眼相看。

  章典事還在拍桌恫嚇,晏良拿了兩本書,起身直接走人了。

  明明還沒到放值的時間,他竟然敢早退!

  章典事氣得真想稟告上級,把晏良撤換出去。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安王的事兒他們能逃過去就是萬幸了,他哪還敢再鬧晏良這點小事,所以這些氣他只能暫且忍下,先忐忑等待上面的處置。

  賈政聽聞廄牧署出事了,回家第一個就告知了王夫人。王夫人這兩日正忙著侄子賈璉的親事。賈家已經和王家過了聘書,定準了這門親上加親的喜事。這會兒又來一樁,想想東府老爺落魄的樣兒,王夫人就差直呼是「雙喜臨門」了。

  「婦人之見,若我那兄弟真犯下謀害皇子的罪名,你當我們榮府能安穩的逃脫干係?」賈政揪著眉頭,十分憂愁道。

  王夫人訝異:「不能鬧這麼大吧,我看他八成就是個失職之罪。」

  「還是打發人去問問你兄長才好。」賈政道。

  王夫人想想也是,便打發周瑞去王子騰那裡跑一趟。轉念想又覺得不對,跟賈政商量:「這事兒不該問本人最清楚麼?你怎不去找他?」

  賈政蹙眉:「我跟他而今什麼樣,你不清楚?我才懶得去!」

  說罷,賈政就去給賈母請安去了。王夫人隨後而至,到底是不甘心那樣,將這事兒跟賈母瞧瞧說了。賈母一聽就來氣性,要找晏良理論。可有先前那一樁事做例子,這次她不太敢輕易問責晏良。遂還是麻煩王夫人到娘家打聽一遭,確認了消息後,再做決定。

  第二日,王子騰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安王爺從獵場回來只是受驚,本人安然無恙。

  賈母和王夫人等才雙雙鬆口氣。

  「不過,舅老爺說馬廠裡的確有人暗中做了手腳,有謀害王爺之嫌。此事絕密,齊大人正著手調查,消息實在不好打探。」周瑞接著說道。

  賈母的心又提起來了,她和王夫人互看了兩眼,知道這件事的關鍵還在寧府那位的身上。

  賈母沉住氣,一直忍到傍晚,終於忍不住了。不過這次她換了路數,打發賈赦去寧府探消息。

  晏良剛從安王府回來,接受了王爺的審問,正覺得乏累,就見賈赦笑嘻嘻的站在福祿堂迎他。賈珍和賈蓉父子二人也在,一樣的陪笑。

  晏良忽然覺得這個家似乎有點陽氣太重了,看這幾個爺們沖自己笑,他完全不會心情好。

  賈蓉背誦了剛學的文章,賈珍報了他今日的課業,晏良才叫他們父子依次退下。

  輪到賈赦了,他張口就不能停,「我跟你說,她叫璉兒娶的那位內侄女,可潑辣了。老太太是誇好,說什麼說話爽快,做事幹練,人聰明機靈,可我看就是潑辣,是個潑婦!偏偏她對王氏十分敬重有加,你說說,這不是叫我兒子娶個她王氏的眼線回來麼。最要命的,他們還打算叫璉兒成婚後,住在他們榮禧堂那邊,說是幫襯著王氏管家方便。」

  「兒媳孝順公婆是本分,此事你不能讓。他們若堅持,你便說請族長裁斷。」晏良道。

  賈赦一想也是,樂顛顛地點頭去了。至於賈母交代他問的話,他偏就不問,其實問了他也知道敬兄弟怎麼回自己,何必給他找煩惱。賈赦就自己做主,編了個理由回絕了賈母。

  賈母、王夫人和賈政對此也沒法子,這次他們雖然學聰明了,沒有去質問晏良自找麻煩。可就這樣生生的忍著,讓他們每天猜疑,真是活受罪,搞得他們每日活得很不舒坦。

  官運賈璉婚後住所的事兒,賈赦膽小,不敢找賈母理論,就直接放話給賈璉,叫他必須跟自己住在一起。賈璉一心想要孝敬嬸子,聽這話自然不願意,跑去跟王夫人告狀。王夫人便說給賈母,賈母就找賈赦。

  賈赦無法,乾脆就搬出來賈敬,執拗道:「這事兒我不服氣,不行就請族長裁斷!」

  一提賈敬,賈母就更氣:「你當你有了靠山,我不敢叫他?他就是來了,我一樣是這個道理。」

  傍晚,晏良就被請到榮府了。

  聽明經過之後,晏良笑道:「兒媳孝敬公婆這是常理,哪有剛娶進門的兒媳住到姑母房裡去的?至於不方便管家、路遠之類,我看都是藉口,年紀輕輕的每日多走幾步能累死?耽擱得了什麼!」

  賈母萬沒料到晏良連榮府家裡的這點小事他都會計較,驚呆地瞪他,口裡低聲呢喃著「你……你……」,硬是氣得說不出後續。因為晏良又把他族長的身份搬出來、

  王夫人這邊,一個不孝的名頭扣了上來,還哪敢辯白。王熙鳳是王家的女兒,若是頂上不孝的罪名,連她自己臉上都不光彩。兒媳孝敬公婆的確是常理,這道理到了外面,在哪兒都講不通。

  王夫人當即就捂著帕子作哭態,跟賈母哽噎道:「都怪我不好,當時只想著讓那孩子住得離您近一點,方便盡孝,也方便他們小倆口管家走動,卻忘了大哥那頭的感受了,實屬不該。母親,我給您好好賠不是!」

  「不怪你,我也想這倆孩子住得近一些,有什麼錯。你們這樣攔著,對我也是不孝!」賈母氣得抹眼淚。

  不孝的名頭扣回去了。

  王夫人得意地用余光掃向賈赦和晏良,這回她到要看看這倆人怎麼收場。

  「這好解決,乾脆叫赦兄弟搬到榮禧堂住就是了。」


第21章 針鋒相對

  王夫人還以為自己耳鳴了,屋內好像失音了一般,誰都沒有說話,她才意識到自己沒聽錯。王夫人定神片刻,看向賈母,見賈母的驚訝之色不亞於自己,她才稍稍穩住自己的心。再看賈政,早已經赭面瞪著賈敬。

  賈赦挺樂呵,萬般贊同晏良的意見,「這主意不錯啊,就是怕二弟和二弟妹不肯呢。」

  「他們如此真心地為老太太和小輩們著想,自然是肯讓地方,」晏良目光掃視過王夫人,定格在賈政身上,「政兄弟,你說是不是?」

  賈政一臉難堪,他不好否認,不然王氏之前說的話就是自打臉,但他們夫妻是肯定不會讓出榮禧堂的。那是他住的地方,憑什麼要讓。

  賈政遂只好求救似得看向賈母:「母親,您看他們這不是無理取鬧麼?」

  「你們兄弟太放肆了!敬侄子,這是我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插手。」賈母這回真生氣,兩頰的肉陰沉地下垂,眼珠快崩出來了。

  他小兒子住在哪兒都要被管,憑什麼!

  晏良不爽地冷笑,「我是被你們請來評理的,自認句句有理,請問哪裡說錯了?你們不謝就罷了,還這樣凶人,有失禮節吧。不過仔細計較起來,即便是你們沒請我,我身為族長,這事兒一樣可以插手。」

  賈母驚訝地看著晏良,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永敦孝友,不失詩書,力守基業,嚴訓子孫,維持綱常,虔誠祭祀,整肅家規。這是我身為族長的責任,這事兒我自然管得!」晏良淡淡地陳述,聲音沒有昂揚頓挫,卻讓人感到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冷漠逼仄。

  族規壓他們!?上次還以為他只是順口一提,沒想到這回他來真格的,竟當面背誦起他族長的責任來。

  賈母氣得胳膊有點發抖,抬手指著晏良。

  晏良對賈母溫溫地笑問:「嬸子,我記得很好,對不對?」

  「你——」賈母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賈政王夫人忙呼喚著「母親」,上前侍奉。賈政轉頭憤怒的瞪晏良,好像他就是自己的殺母仇人一般。

  「罔顧綱常,長幼無序,縱容幼弟欺淩兄長……老太太,您非逼著我說出這些?」晏良和賈母對視片刻後,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來,接著說道,「今日事又是一個例子,政兄弟不敬兄長,還是犯下大不悌的毛病。您呢,疼愛幼子,連大兒子的體面都不顧,也的確有些過了。試問哪一家襲爵的長子,要住在府裡最遠最偏僻的院子,而且這院子還是從花園裡隔出來的破地方。」

  賈母張了張嘴,有些翻白眼看著晏良。她急得粗喘著氣,說不上來話。

  「這也罷了,你明知道赦兄弟的嫡子就只有璉兒一人,做兒子的該以孝敬父母為先,您卻主張讓他們小夫妻住在叔嬸這邊。我真忍不住問您,是什麼樣的道理讓您做下這個決定?可別說是您指望著孫媳婦兒孝敬才會如此,孫媳婦兒住在她姑母那裡能孝敬您,住在她公婆那裡就不能孝敬了?那著孫媳婦兒夜未免太有趣了。」

  晏良連聲的質問和諷刺,令賈母毫無喘息的機會。賈母氣得胸脯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痛得很難受。

  而晏良對於賈母此狀,早見識過了,也忍讓過了,他知道深淺,料定賈母不會有事。何況現在時機成熟,他再讓就是自己傻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說我不賢德了?不配做母親了?」賈母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她喘息急促,逼得屋裡人都圍著她轉。賈政和王夫人都拿十分氣惱的眼神瞅晏良,意警告他犯下了大錯。

  晏良倒不怕賈母的身體會怎麼樣。她身上的因果晏良早看得清清楚楚,的確有幾個惡因,但果報降臨時間要很久以後,可知這老太太身體康健能活很長。她這會兒又頭痛又喘不上氣的,明顯是做給他看的。

  「快去把大夫叫來。」晏良來的時候料想過賈母會頭疼,當時已經囑咐賈赦叫人去請大夫了。

  賈赦一開口,大夫就來了,搞得賈母和賈政等人俱是一愣。

  賈赦忙解釋:「我今天也頭疼,剛好請了一位大夫沒走。」

  賈母狠瞪賈赦一眼,不得不讓大夫診脈。

  「只說是一時氣急所致,休息休息就好。」大夫尷尬地告退,連藥都沒開。

  說白了就是沒病。

  「老太太既然不舒服,還是早些歇息去。璉兒的事兒也不用商量了,自然是跟他爹在榮禧堂住。」晏良乾脆道。

  這話說得很溜,讓聽者開始錯以為晏良是退步,維持原狀了。可緩過神兒而來細琢磨,他不僅要賈璉跟著賈赦住,還要賈赦搬到榮禧堂了。

  賈母剛緩口氣,忽然覺得不對,整個人精神地躥起來。

  「喲,老太太可真精神。」晏良笑歎。

  「賈敬,你少說廢話,你剛才胡說什麼呢?行,就給你族長一個面子,按照你說的嫡子盡孝,讓璉兒和她媳婦兒跟老大一塊住。但我家老二老大住在哪兒,不歸你管。」

  「歸我管啊。」晏良眨下眼睛,眼神看似無辜地看賈母。

  賈母提高音量強調:「你做夢!這是榮府,不是你們寧府。」

  「永敦孝友,不失詩書,力守基業,嚴訓子孫,維持綱常,虔誠祭祀,整肅家規。再說一遍,這是我身為賈家族長的責任。你們榮府現在長幼失序,有違綱常,我就有資格糾正過來。除非你們榮府換姓了,不認祖宗。」

  「你!」賈母深吸口氣,幾乎想用目光撕碎晏良,「我若就是不聽,你能如何?」

  「也不能怎麼樣,幾個賈家長老聚一聚,評說一下此事,看看該怎麼處置。您老的面子肯定要給的,這些年您操持容府也十分不容易。只是政兄弟這回又犯了一次不悌之過,籠絡璉兒夫妻住在他房內,分明不顧他兄長感受,有算計之嫌……」

  晏良話點到此,激得賈政握拳似要打人。他挑挑眉毛沖其微微一笑,還真希望他能打自己一拳。這樣他連長老都不必找了,直接就可以把他踢出族譜。

  王夫人咬牙拉著賈政,暗示他不要衝動。

  賈政氣得無以復加,感覺對方應該沒理,偏偏自己卻無法反駁。誰能想到他一個族長能翻出這麼大的權力來,句句秉著族規說話,分明是強詞奪理,故意刁難人。

  賈母身軀抖了抖,這回她腦子是真覺得迷糊,有點暈。她聽懂晏良的意思了,若是自己不聽勸,他沒法對她這個長輩下手,就要對她寶貝兒子賈政下手了。老二若被族內除名不姓賈,按理是沒資格在住在榮府。她就算堅持留他,他一樣尷尬地沒法再在賈家族人面前混,而且他這樣住在榮禧堂更加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醜事若傳到朝堂上,他這個官位只怕也不保了。

  賈母心跟滴血似得疼,她望一眼紅木椅上坐著的晏良,身影修長,嘴角含笑,看似沉穩儒雅,竟不知此人原來是個笑裡藏奸、心如蛇蠍的害人精。

  賈母緩了緩神兒,打發所有人出去,單獨和晏良談。

  「你這樣攪和我們家,圖的什麼心!」賈母陰冷著臉質問。

  「盡族長之責。」晏良耐心的重複這句。

  賈母嗤笑:「你少誆我,什麼族長之責,去修道前你也做族長,從不見你管過什麼。這可倒好,從道觀裡回來,你就轉了性,四處鬧翻天!」

  「正是因為靜了兩年,我有很多醒悟,意識到自己不該撒手不管,不該放任族人胡作非為,所以我回來了,要糾正以前的錯誤。嬸子,您也該好好想想。榮寧兩府若想長立不倒,子孫延綿,就該以德為根,遵綱常,守本分。」

  「呵,你書讀得多,自然滿口都是道理。」賈母氣哼著諷刺。

  「有理的才能說出道理。」晏良也笑了,轉而堅定地跟賈母表示,賈赦搬入榮禧堂的事不能變,就這樣定了。

  賈母狠狠地瞪著晏良,罵他快滾。

  晏良自然不會失了禮數,叫人挑理。他對賈母象徵性地躬了下身子,方轉身告辭。

  門外的賈政剛和王石嘀咕玩,趁機迎了過來,沖晏良發狠道:「我母親若有個三長兩短,唯你是問!我好歹官大你四品,你真以為你的話在那些官員們跟前多有分量?族長算什麼,天地唯你獨大?別忘了,我妻兄乃是經營節度使,品級遠在你之上,真想收拾你,綽綽有餘。

  賈晏良,你真敢和我撕破臉皮,我就叫你永世翻不了身。到時候你甯國府變成了茅草房,我倒要看看賈家人誰敢尊你為族長。」

  「且等著看。」

  晏良嗤笑,他早料到賈政會拿品級說事兒。以前這或許是個顧忌,但現在對他來說已經毫無威脅了。晏良真擔心他過幾天開始走官運的時候,驚呆了賈政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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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事情真相

  晏良邁大步去了。

  賈赦忙不迭地跟上,問他事情怎麼樣。

  「成與不成,要看你家老太太的意思。不過她要敢不同意,我就真敢把你二弟從族譜除名。」晏良頓了頓,笑道,「你二弟沒得選。」

  「那太好了!真沒想到這一鬧不僅能讓璉兒回來住,我還能住進榮禧堂。」賈赦滿臉雀躍感,就差陳臂高呼了。

  這麼多年他長房都要受二房的眼色過日子,在外人跟前沒地位就罷了,連家裡這些奴僕都踩低逢高,一樣瞧不上他們。這次他一定要翻身!

  「住了榮禧堂後,你一定要爭氣,別給人找理由趕你走。」晏良又囑咐賈赦一定要有長子的樣子。

  賈赦忙一一應承,並表示這幾日他不怎麼想酒色之事了,有了新的愛好。

  「什麼?」晏良問。

  賈赦不大好意思的捋著鬍子笑,「下棋。你之前叫我按照那紙上的做,關心孩子麼。我忽然發現迎春這丫頭挺喜歡下棋的,我陪她玩了會兒,自己對下棋也越來越喜歡了,想贏,特別想贏。」

  「既然喜歡,琢磨精了更是個好事兒。」晏良說罷,就擺擺手,兀自快步回寧府了。

  晏良到福祿堂的時候,看見小廝張望站廊下左顧右盼。才想起來,他大哥張鑼前兩日因偷畫挨了板子,尚未處置。

  張望急忙撲過來跪下,「老爺,小的斗膽,求您別趕走大哥!」

  晏良:「他冤枉你,你還求情?」

  「我不怪他,他會把錯怪我身上,是覺得我年紀小,求一求老爺能罰輕一點的,想我們兄弟還能留在府裡。我大哥人不壞的,但我真的很好。以前我們兄弟挨打的時候,都是他在幫我扛著。那天老爺若是罰我板子,他肯定會替我擋著。」張望哽噎著,「老爺,求求您——」

  「不必說了,叫你兄弟來。」

  晏良知道這倆兄弟情義深,所以他之前才會留著張鑼沒有立即打發出去。晏良想給張鑼一次機會,看他是否能悔改。若行,兄弟二人就都留下。若不行,也沒要留一個丟一個。

  不一會兒,張鑼在弟弟張望的帶領下垂著腦袋進門,跪地痛哭流涕賠罪。

  「老爺素日待小的不薄,平日好吃好穿,還教小的讀書識字,小的卻狼心狗肺……」

  晏良可不愛聽哭,瞅他一眼,發現其貪念的意業已經沒了,看來他挨打之後,得到弟弟勸慰,已經醒悟了。晏良便立即表示他可以留下。

  張鑼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晌,直勁兒的磕頭謝恩。

  轉頭這消息不知怎麼傳到賴二的耳裡。

  傍晚的時候,賴二光著上身,負荊跪在寧府後門請罪。

  晏良聽說後,頗覺得可笑。這廝定然以為不管什麼人只要跟他賠錯,就可以得到原諒,可惜事實與他想的相差太遠。

  像張鑼張望這倆孩子,還算單純,只是動了惡因中的一種意業——貪念,尚容易消除。但像賴二這樣的身、口、意三處都已經惡因滿貫了,根本不可能變好。

  人晏良肯定不見,還不走就打,打不走就潑了糞水出去。賴二這才死心了,屁股尿流的跑回家。

  第二日,晏良趕早去了馬廠。

  上次由於張望惡因消除的緣故,他有一個好運,即是他發現安王坐騎被人動手腳的事件。這次張鑼的惡因也消除了,他今天一定還會有好運。希望是官運,這樣可以促進他儘快離開馬廠。

  馬廠一眾人等現在都知道了,安王那天只是受驚,並沒有受傷。大家多少安心了一些,雖不會像事發當天那樣害怕,但還是對上面怎麼處置他們很擔心。齊紳高的人現在還是不時地出入馬廠調查,偶爾就會帶走兩個人提審,搞得整個馬廠都人心惶惶。

  大家還是都很想知道那天齊紳高跟晏良和袁漢宰談了什麼。袁漢宰因此很怕被同僚追問,這兩天一直謊稱病在家。

  晏良每天則依舊來報導,奈何他是個既高傲又冷漠且極為難啃的硬骨頭。官員們軟硬兼施都沒用,最後以至於大家都不敢招惹他。

  章典事自然越來越看不上晏良。

  今早,章典事被齊紳高的人請去了,他就狠狠告了晏良一狀。

  「大人,他是馬廠的協領,上三甲的馬廄的餵養情況都歸他一人管理。如果那馬真出了什麼異常,下官覺得可能跟他脫不了干係。對了,那天王爺臨時傳消息說要皎白的時候,賈協領親自接手上的馬鞍,我們都親眼見了,那天馬廠的人只有他接觸過皎白。」

  幾位典事、主簿的口徑都差不多,毫無信新鮮之處,這讓齊紳高不得不懷疑,整個馬廠能幹活的人只有晏良。其他官員分明都在插科打諢,他們不做活不觀察,除了告狀一問三不知,自然不可能知道線索。

  章典事被送回馬廠後,晏良又被齊紳高請去了。

  馬廠的人見狀都慌了,圍到章典事那裡求主意。

  章典事冷笑:「我看這件事是查不出什麼來,不然這麼多天也不會一直提審我們。且不管這件事是否是他做的,查不出來就得有個替死鬼!」

  眾官頓然明瞭,幾人眼神交匯一圈,都竊笑起來。

  晏良並沒有被送到府衙,馬車反而停在了廣源樓。

  到了雅間,晏良見一名錦袍華服的男子迎窗站著,雖背對著他,但這廝的身影纖瘦頎長,一看就知道是齊紳高。

  靜了會兒,齊紳高才轉身問晏良:「說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沒有看法,真相是什麼就是什麼。」晏良道。

  齊紳高呵呵笑,「你倒比以前有趣了,不過真相豈是誰都能看清的。我查了這麼多天,也只有皮毛。」

  晏良:「那兩名差役呢?」

  「小嘍囉,知情不多。指使他們的人是戶部主簿鄭年陽,此人事發之後就不知蹤影,至今沒有下落。」齊紳高話說至此,眉宇間流露出些許焦躁。

  戶部主簿?如果晏良沒記錯的話,齊紳高正是戶部尚書。指使那兩名差役的人剛巧是齊紳高的手下,而那天建議王爺騎皎白的人也正是齊紳高。這麼看來,齊紳高很像是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最有意思的還不止這個,是安王爺,他應該早就將齊紳高的可疑之處看得很清楚,卻偏偏就用他來查此案。

  這安王爺如此安排的目的為何,倒叫人有些猜不透了。

  「看我身陷麻煩,你倒可以開心了。」齊紳高斜睨晏良。

  晏良沒說話。

  齊紳高見晏良是這般冷淡做派,口氣略帶憤然,「別忘了,你在馬鞍前橋上藏紙條的行為也很可疑!我仔細查看過了,你的紙條是用黑紙包卷,因此才與馬鞍混為一種顏色,肉眼看不出來。你用銀針將紙卷固定在前橋陰影處上,只有人上馬時抓著馬鞍前橋,才能感覺到這個紙條的存在。你做法如此周密,定然是經過細心考慮,同樣紙條和銀針也需要提前準備。」

  「下官前一天發現疑點,有些思慮,做些準備並不奇怪。我若是有意謀害王爺,根本沒必要提醒。我承認我放紙條的做法有些冒失,但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相信王爺會明白這點的。」晏良覺得齊紳高被逼急的樣子有點有趣,禮貌性的報之以微笑。

  齊紳高被他的態度搞得憤怒又無奈,賭氣背過身去,「行了,你滾吧。」

  「可查過廄牧署署令?」晏良問。

  齊紳高愣住,猛然回頭看晏良:「你的意思是——」

  「下官並不知情,大人要查了才知道。」晏良微微行禮後,便快速告辭。

  齊紳高眼色複雜的望著晏良的背影,沉思片刻,就打發人去監視廄牧署署令,他則乘車直奔吏部侍郎府上。

  兩天后,齊紳高從廄牧署署令身上順藤捉到戶部侍郎陳典霖。

  這廝聯合署令在安王爺的坐騎上動手腳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逼齊紳高被黜,他好取而代之。對於廄牧署署令,他們早有交情,自然是一起許高官厚祿。

  至於他為什麼會提前知曉安王爺會選皎白,是因為下雪那日,他剛巧拜訪齊紳高,偶然聽齊紳高與管家感慨說「雪天賞景若騎白馬」之類的話。後來傳消息說安王要賞雪景,陳典霖就有了這個計畫。皎白是廄牧署上三甲馬廄裡唯一一匹白馬,而安王爺與遂王爺的兄弟關係也很好,他推測安王定然會聽從齊紳高的建議選此馬。至於那個失蹤的戶部主簿,本就是陳典霖的屬下,自然好差遣。事發之後,陳典霖已經將此人滅口,就地掩埋了。

  這件事齊紳高忍辱負重,查明真相,得到安王爺的大加讚賞。而他至此也方明白,晏良那廝應該是早就相信他是清白的,否則他不會從一開始就毫無保留的對自己交代,更不會在安王對他有信任危機的時候給他提示。

  所以,當安王問他要什麼獎賞的時候,齊紳高毫不猶豫地向其舉薦了晏良。


第23章 聖旨加封

  晏良放值回府後,賈珍就追了過來。賈珍跟他說榮府的賈珠病了,他想去看一看。

  「嚴重麼?」晏良問。

  賈珍其實跟賈珠的關係不算親厚,就是想找個理由偷懶一下。被老爺這樣一問,賈珍覺得沒戲了,尷尬道:「不算嚴重,就是偶感風寒。」

  晏良:「好好去看吧,記得多帶藥材,人參燕窩之類都要上品,對了,他素日喜歡什麼東西,你也一併弄了過去,儘量少叫他受苦。」

  晏良說罷,就打發賈珍快去,他自己則快步去了書房。

  賈珍卻還是有點發懵,原地幹眨了會兒眼。他沒聽錯吧,賈珠只是得了個小風寒,父親竟然這樣寵他!這對比起來,賈珍感覺自己都就不像是親生的,連堂兄弟都不如。

  賈珍哀歎一陣,才默默告退。

  管事婆子們已經忙碌起來,照老爺的吩咐已經準備了很多補藥,大小盒子加在一塊要六人拿,隨後陪同賈珍一塊去了榮府。

  榮國府。

  李紈正在賈珠案前侍奉賈珠喝藥,忍不住跟他打商量,「等病好了再去讀書吧?」

  賈珠搖頭,「不算什麼,就是咳嗽兩聲,再說父親也不許我因這點小病就耽誤了課業。」

  李紈只得歎口氣,她哪敢耽擱老爺的吩咐。她唯一能做得只能盡心伺候,盼著賈珠早些好。

  「珍大爺來了!」

  李紈忙起身,賈珠也要起來。

  賈珍進門後忙叫他歇著。

  李紈打發人給賈珍上茶,便避嫌退下了。出了門,李紈收了那些藥材補品之類,見東西很多,其中不乏名貴的品種,李紈想了想,決計親自去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聽說這些,就想起晏良前兩日刁難他們夫妻的事,便氣不打一出來。

  「兄弟生病,送幾樣藥草有什麼打緊,你大驚小怪了,何必管這些,好生照顧好你丈夫才正經。」

  李紈吃了王夫人的臉色,也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默默垂頭領了教訓便退出來。她心裡覺得堵悶,唯有去照看兒子,才覺得鬆快些。

  不久,賈政回來了。

  王夫人氣得將此事告知賈政,問他:「你說東府這是打得什麼心思?前幾天還和我們針鋒相對,這次珠兒只是得了個小風寒,咳嗽兩聲,他們就隆重的送藥送補品。我特意叫人看了,真有幾樣貴重的,連咱們府都少見。」親斤 魚羊

  賈政想了想,便嗤笑:「怕是他覺得自己之前做得過分,這次趁機想彌補一下,又不好當面道歉。」

  「哼,誰會領他的情。竟要我們離開榮禧堂,虧待他想得出來,現在他就是後悔也晚了。」王夫人想到此就忍不住氣,暗暗咬牙。

  賈政也是這般生氣,叫王夫人不必管他們送什麼,當沒送就成。

  又過了兩日,賈母還是沒有主張長房搬入榮禧堂,賈赦有點著急了,來找晏良。

  晏良讓賈赦稍等幾日,「這點事都沉不住氣,以後還能幹什麼!」

  賈赦訕訕撓頭,賠了錯,乖乖去了。

  兩日後,戶部侍郎陳典霖和廄牧署署令賀白舉就被判了斬候決,兩家雙雙被抄。

  剛得到消息的廄牧署馬廠內一片沸騰,誰都沒想到皎白馬事件的真正操縱者就廄牧署的署令。大家這才回憶起當天的情況,想想署令那日囑咐的話,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人。

  「章典事,那個賈晏良他根本沒事啊!」

  「怎麼辦,他要是發現我們背地裡告他的狀,會不會……」

  章典事:「都閉嘴,好歹你我的品級在他之上,而且我們只是合理的懷疑,諒他不敢怎麼樣。」

  晏良檢查完馬廄回來,原本熱鬧的屋子瞬間就安靜下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還是老樣子,安靜的翻書看。

  章典事有模有樣的靠在椅子上,盯了晏良半天不見他看自己一眼,突然摔手裡的茶杯,沖晏良吼道:「皎白馬的事情已經完了,你現在可以告訴大家,你那天在屋裡跟齊大人的說話內容了吧?」

  晏良繼續飲茶看書,好像不知道章典事說的人是他一樣,也完全不在乎在場人的目光。

  「賈協領,章典事說你呢!」

  「宮裡來人來傳旨了——」差役趕來傳話。

  章典事與眾人一聽,忙急忙的站起身,忐忑整理衣衫準備接旨。

  差役卻直奔晏良而去,「點名賈協領接旨。」

  章典事等俱是一愣,但這裡畢竟是馬廠,來了聖旨大家都要一塊跟著跪得,遂眾官陪同晏良一塊去迎接傳旨太監。

  「協領賈敬宣德明恩,洞察秋毫,救焚拯溺,朕甚嘉之,特加封吏部郎中,欽此。」

  晏良接旨。

  章典事等人愣了半天才起身。

  「公公,辛苦了!」晏良發現這次傳旨的小太監,跟上次傳皇帝口諭給他的是同一人。

  「咱家名喚竇芮。」竇芮沖晏良平淡笑了笑,拱手,「賈大人,兩次見面,你步步高升,祝賀祝賀!」

  「多謝公公。」

  竇芮見晏良致謝後沒什麼表示,面上依舊笑著,卻連茶也不喝轉身去了。

  到了馬廠外,忽有一人迎過來,笑著稱是寧府的人。

  竇芮接過對方遞來一疊銀票,看了看,卻只抽走一張,便騎馬去了。

  竇芮到了廣源樓,從後門進,在雅間跟齊紳高見面。

  「傳完了?怎麼樣?」齊紳高為其斟茶,笑問。

  竇芮樂道:「是個有趣的。傳旨後我見他沒有表示,本還以為他不懂人情世故,誰知出去後他家小廝掏了三千兩銀票給我,我才知道這人不僅很通世故,而且頗為圓滑。我們太監傳旨受賞,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一般沒人會追究。不過他此等小事能謹慎為之,當是個心思極為縝密之人。」

  齊紳高含笑飲一口茶。

  竇芮見他這樣,接著道:「此人可不像你之前形容的那般,什麼清高迂腐,就一根筋,我看他精著呢!」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齊紳高看著竇芮,「對了,皇上對此事怎麼看?」

  「能怎麼樣,他差點見不著兒子,自然不會吝嗇封賞賈敬。」

  齊紳高:「那當年的事……」

  竇芮皺眉,「當年事發,我還未能伺候聖人,不甚清楚。不過今日瞧他神態,似乎沒有很懷疑賈敬。」

  齊紳高點點頭,打發竇芮儘快回宮,免得在外逗留太久惹人懷疑。

  而此時,廄牧署馬廠眾官都已經驚掉下巴了。他們素來敬重的廄牧署署令賀白舉只是區區七品的官兒,而廄牧署下屬的馬廠這些典事、主簿的品級就更低了,都在從七品下到九品之間。平時他們想升官,都要靠到三年一次的吏部政績考核才行。

  而今一道聖旨,晏良在短短兩月之內,就從一個九品下的芝麻官升到了正五品上的吏部郎中。最要命的還是這個吏部郎中,什麼郎中不好,偏偏是吏部郎中。吏部位居六部之首,管得就是他們這些官員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

  今年年末正好趕上三年一回的政績考評,他們先把這位新上任的吏部郎中給得罪了,回頭肯定被下了絆子!好容易熬了三年等出頭,竟因一朝口舌之快,耽誤他們後半輩子的仕途,真是連做夢都會不甘心地氣到吐血而死。

  眾官經過激烈的內心鬥爭之後,紛紛變了嘴臉,不約而同地向晏良熱情地表示祝賀。晏良只是疏離的跟眾人道了聲謝謝,便沉浸在書中,不理會任何人。

  而本來在今年最有望升遷的章典事,此刻臉色青白不定,他拉不下臉巴結晏良,卻又十分擔心自己大好前途因此而擱淺。

  到下午的時候,章典事和眾官商量後,終於鼓起勇氣,試著跟晏良說說話,卻被晏良冷冷一眼掃得,沒敢開口。

  適逢放值,晏良完成在馬廠的最後一次當值,準備離開。

  章典事見狀急了,忙堵在晏良前頭,帶領大家非常隆重的對他鞠躬道歉,「以前是我們不對,被署令挑唆的,對你不太好。你也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們也是身不由己。這樣,您賞個臉給我們,大家一塊去廣源樓吃酒,讓我們好好給您賠罪,如何?」


第24章 升官是好

  其他幾位官員連忙附和。

  「廣源樓的酒菜特別好吃,就是位置太難定,但有章典事一句話定然好用!」

  晏良本是要走的,但聽了這話後,他就改主意了,答應章典事等人他會去去廣源樓。

  「多謝賈大人賞臉,這真是我等的榮幸,」章典事還想多說些好話,奈何他是個五官,不善美言,再說對方是進士出身,他說多了反而更容易出醜,不如來些實際的。

  章典事頓了下,頗有些暗示意味地看著晏良,「其實有件事早就想求您,一直難以啟口。我家中有一本祖上傳下張曦的孤本,講什麼道學,我這等俗人看不懂,賈大人您是高士,想來必定是懂這些的,還想請大人指點一二。」

  張曦是前朝大家,主張儒、法、道三家治國,其見解很有新意。晏良最近剛看過他的文章,從以德、以法治國講起,再到循法而治、道法而治,可謂是集儒、法、道三種學問所長。

  晏良對張曦孤本的確很好奇,但他還不至於為一本書就丟了自己的底線。

  晏良只笑了笑,搖頭表示他沒這個能耐。

  「大人莫要推辭,您若也讀不懂,那東西在我那裡更是廢紙一張了,留著有什麼用。」

  章典事說罷,見晏良沒回答,覺得這件事有門。他一下就樂了,更加給晏良獻殷勤。雖說那孤本價值連城,捨下去肉疼,但他能保住當下才最緊要,不然官都沒了要書何用。

  章典事轉頭就招呼家丁回去把他的孤本帶過來。而其他官員見狀,紛紛效仿,都將自己的看家寶貝拿出來,準備賄賂晏良。

  一眾官員乘轎子到了廣源樓門口。

  章典事先下了轎子,率先進廣源樓找人安排地方。

  吳秋茂受也快步跟著章典事先進去了。

  隨後,以晏良為首的一群官員都進了廣源樓。

  「已經商量好了,天字一號房。」章典事恭敬地做請的手勢,請晏良上二樓。

  晏良沒動,而是看著向他走過來的吳秋茂。

  「是耗兒,收了十兩銀子。」吳秋茂道

  章典事心倏地一下,不解地望著晏良。他剛才正好給了廣源樓的一個老相識十兩銀子,其小名正是耗兒,莫不是在說他?

  章典事有種不好的預感,心開始突突跳起來。

  眾官還不明白怎麼回事,還笑著湊熱鬧,你一言我一句的請晏良上樓。

  「打出去。」晏良聲音輕輕地。

  吳秋茂當即招呼小廝往後面去,不大會兒廣源樓後面就傳來男生的吼叫。卻只有一聲,便就再沒動靜了,感覺好像之前的那一聲是幻聽一樣。

  苟掌櫃見到這幕,慌張跪倒老爺跟前賠罪。那犯錯的耗兒是他妻弟,他怎麼都沒料到這廝竟然私下偷收客人賄賂,氣得直打嘴巴。

  「老爺,小的管教無方,請您責罰!」

  苟掌櫃瞭解老爺的脾性,認錯就是認錯,說太多推卸責任的廢話反而不討好。

  「別有下次。」晏良依舊只是輕輕言說,警告他一句就罷了,沒有進一步責怪苟掌櫃的意思。

  苟掌櫃反而更覺得惶恐,他知道老爺一旦對人發出警告,便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下次再出事兒,他就是哭爹喊娘斷兩條胳膊也挽救不回來。此刻,苟掌櫃在心裡真真是恨透了耗兒這孩子,生生給他拖後腿,這個妻弟他以後絕不會認了。

  這時候,包括章典事在內的馬廠眾官員才知道,這廣源樓的真正主人是賈晏良。

  一個個都傻眼了。還有兩名不顧儀態的,張開的嘴足足可以塞個雞蛋。

  章典事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他怎麼都沒料到廣源樓的老闆會是晏良。之前他跟同僚吹噓自己在廣源樓有門道的話,令他而今看起來如跳樑小丑一般。此刻進也不是,退又不甘心,章典事真恨不得立馬找根繩子吊死。

  廣源樓大堂內用飯的人中,剛好有幾名小官認識章典事等人,都伸脖子瞧熱鬧。

  「家賊除了,還要多謝章典事賞臉幫我這個忙。」晏良沖眾官拱了下手,笑著表示大家可以回去了。

  「那——」這飯不吃了?

  話開頭之後,硬沒敢說出口。人家是廣源樓的老闆,估計早把廣源樓的飯菜吃膩了,哪用得著他們請。

  餘下的幾名典事、主簿都知道沒戲了,識趣兒地告辭。

  章典事心知肚明晏良這是在故意整他。但如果他此刻就走了,只怕這輩子都沒法翻身,就算是把牙槽咬出血了,他也得硬挺下去。

  「賈大人,我們不知道您是這兒的主人,剛才在您跟前獻醜了,給您賠罪!那個孤本——」章典事要衝晏良行大禮賠錯。

  「章大人,請不要再自討沒趣兒。」晏良冷冷說罷,就轉身上樓。

  廣源樓外的眾官員還在等章典事,見他一副狼狽樣出來,都知道這是沒機會了。大家便開始恨他,當初若非是章典事挑唆他們排擠晏良,他們今天也不會被連坐。眾官都狠狠瞪了他幾眼,誰都沒跟他說話,各自上轎回家了。

  章典事一人在原處尷尬,他嘴唇蠕動了兩下,甚至忘記自己身處在哪裡,愣了半晌兒,方失魂落魄地沖進自己的轎子裡。

  二樓三號雅間內,吳秋茂關上了窗,跟晏良道:「都走了。」

  「嗯。」晏良的目光還放在手頭的書上,他決定看完再走。

  吳秋茂有點忍不住,低聲對晏良道:「老爺,這個章典事當初對您可是夠壞的,要不小的找人——」

  「惡人自有惡報,為這種出手而毀了自己的好運,不值。」

  ……

  次日,晏良照例要進宮謝恩。

  他在永安殿外等候約莫有兩柱香的時間。竇芮過來傳話說皇上今天不見他了。

  晏良謝恩後,跟便要告退。

  竇芮咳嗽一聲,對晏良低聲道:「賈大人,小心使得萬年船。」

  晏良看了眼竇芮,琢磨了下竇芮話中的深意,只怕這次皇帝不願見他是有什麼緣故。遂沖其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竇芮笑了笑,方轉身去。

  賈珍是一早兒上請安的時候,見著老爺官服換樣了,才從吳秋茂口裡得知老爺高升的消息。

  此事很快在甯國府傳了個遍,上下一片歡騰,就等著老爺回來慶賀。

  晏良一到家,賈珍就忙喊著小廝點鞭炮。他還備人敲鑼打鼓,被晏良給阻止了。

  「點兩掛鞭就算了,別太張揚。」其實連鞭炮聲晏良都不喜歡,只是不好拂了賈珍的好意,畢竟兒子是在替他高興。

  賈珍歡喜應承,打發人只點鞭炮。

  晏良又囑咐他,以後要收斂,切勿張狂。

  賈珍嘿嘿笑,「您放心,兒子一定老老實實地,謙遜些。老爺這回真厲害,眨眼就能從九品協領升到五品吏部郎中,多少人一輩子都混不來的品級。這可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呢,估計以後會有許多官員來踏門檻,指望著巴結您呢。」

  晏良聽這話,忽然明白皇帝封他為吏部郎中的目的了。竇芮之前提醒他的小心,只怕也是在說這件事。

  晏良警告賈珍少嘴貧,隨即囑咐甯府管家俞祿一定要守住寧府大門,以後任何人的任何賄賂都不許收。

  鞭炮燃響了,冒著青煙,劈裡啪啦聲十分震耳,榮國府那邊聽得清清楚楚。

  賈母正笑眯眯的半臥在貴妃榻上,一邊看著孫女們玩耍,一邊安慰王夫人寬心,叫她不要計較前幾日賈敬的發瘋。忽聽有鞭炮聲,賈母就隨口叫人去看看怎麼回事。

  「回老太太,是從東府那邊傳來的,估計是有喜事。」小丫鬟回道。

  「有什麼喜事咱們會不知道的。」王夫人不以為然道。

  王嬤嬤多嘴道:「太太可能不清楚,而今寧府那邊下人的口風很嚴,只要不是主子的吩咐,他們什麼消息都不敢外傳。」

  賈母雖一想到晏良就氣,但也想知道是什麼喜事,就打發人去問。

  不大會兒,周瑞家的臉色不好的跑進門。她先看一眼王夫人,才在賈母的催促下遲鈍開口:「東府那邊的老爺高升了,吏部郎中。」

  吏部郎中?

  這話猶若一道響雷霹進王夫人的耳朵裡,她整個腦袋嗡嗡地幾乎無法思考。

  那賈敬才回來當官多久,品級就一躍她丈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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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族長之名

  王夫人感覺自己臉上的肉都在跳,她抖著嗓子低聲喚賈母:「母親,這可如何是好,這回他風光了,轉頭會不會又為難咱們?」

  「怕什麼,咱家的事兒還用不著他做主!」賈母面上底氣十足的喊話,心裡卻有些含糊。但賈敬若真不識抬舉,要將她小兒子從族譜除名,她發誓榮國府以後跟他勢不兩立。

  賈政這會兒正在工部當值,不在家。而今只好打發賈赦去寧府走一趟,探一探來龍去脈,先把消息確實了,再看看那邊的態度,之後再想應對之策。

  賈母生怕賈赦心存僥倖,特意罵他道:「榮禧堂的事兒你甭想!好好地一家子,非有人存著歪心思,把這家搞得烏煙瘴氣的。」

  賈赦想反駁,被賈母一個瞪眼的氣勢給嚇回去了,反正自己就是跟她強了,最後還是要挨一頓罵。

  賈赦乾脆應了,去找晏良幫忙。

  晏良在福祿堂見了賈珍的先生。晏良問了賈珍平時的課業表現,覺得還尚可,便加賞了老先生一些錢,並安排賈珍從現在到年關的可以每天只上半天課。餘下的時間,晏良叫他陪幫尤氏張羅過年以及祭祀等事宜。

  而今這幫家裡幹活的事兒對賈珍來說,都跟得了獎賞一樣,趕緊高興地應承,不過他心裡難免還是有自己的小算計。

  待賈珍一走,晏良就囑咐吳秋茂盯緊賈珍。

  「老爺還不放心大爺?這幾月我看他真改了毛病,老爺叫他每日清晨朗誦禮記,他一日不曾落下。」吳秋茂覺得珍大爺改變真的很大,忍不住為其說好話。

  「他?呵,早著呢!」賈珍的毛病改沒改,晏良一眼就看得出來。

  好在他這會兒年輕,因好色犯下的事兒都不算太過分了,也沒鬧死過人。多做善事,多補償人家,再把他自個兒的毛病好好改改,或許還能得個善終。

  「城北施粥如何?」

  吳秋茂:「照老爺的吩咐,每三日一次,從沒斷過。」

  「年關了,多加些菜肉,過兩天我帶珍兒一塊去。」

  惡因之中的身、口、意三業,除了意業只是在思想上動一些念頭,可以通過改掉自身而化解。口業、身業所犯下的因業,是會對他人造成傷害的,所以僅僅只改掉自身惡習是無法免除其果報。真想要化解,就要在改變自身的同時,多做善事。曾經帶來多少惡意,就要以其十倍的善意去回饋。

  反正本尊身上的惡因需要化解多做善事,晏良正好還要擔著『不教子孫』這一條,乾脆就帶著賈珍一起做。

  不過,病不是所有的惡因都能化解,有一些傷害過大的行為,例如無故殺人之類的暴行,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化解。比如玄真觀的貪污害人的管事王石,狀元樓拐人作惡的王三胖子。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前世惡因帶到今生來報的,這類人在這一世的果報是註定的,改變不了,比如賈珠。

  賈珠前世種得是拋妻棄子的惡因,儘管這一世他品行端正,為人老實,卻一樣難逃早死的報應。所以這段日子晏良一直叫賈珍等人善待賈珠,對瀕死之人的關照,也是一種積德行善之舉。

  「赦大老爺來了!」

  外面的傳話打斷了晏良的思緒。晏良抬頭看,賈赦顛顛地帶著賀禮來和他道喜了。

  「珠兒的病怎麼樣?」晏良問。

  賈赦愣了下,蹙眉道:「聽說近幾日咳嗽的厲害,還堅持上課。我看他老子是瘋了,孩子病了還非逼著讀書,也不知道關心關心。」

  「明天就要秋闈了,估摸你兄弟是望子成龍心切。」晏良嗤笑道。

  「不提這個,你升官兒是怎麼回事兒?老太太好奇呢,讓我來問你。」賈赦問。

  「前兩天廄牧署出事故,她是知道的,我便因這事兒升得官。」

  賈赦仔細聽了經過之後,禁不住感慨:「老太太還怕你因為這個事兒拖他的後腿,哼,我看是他們拖你後腿才對!」

  晏良笑了笑,「你不必著急回話,先留吃個午飯再走。」

  賈赦樂呵的應承,吃了飯才去回賈母。

  賈母和王夫人早就在屋內等得望眼欲穿。賈赦一回來自然就被賈母劈頭質問。

  「我去跟人打聽個事,總得慢慢問,人家硬要留我吃飯,我還能走麼?」賈赦發牢騷道。

  「行了,別貧,趕緊給我們講講怎麼回事。」

  賈母和王夫人聽了經過後,簡直不敢相信,晏良竟然就這麼巧救了安王爺的一條命。別人八竿子都打不來的一件好事,偏偏就被他給遇見了。

  「他這是運氣好。」賈母想了想,拉著臉歪在大靠墊上感慨。

  王夫人垂著眼眸,手攪著帕子,心情很是抑鬱。人比人氣死人,即便對方是靠運氣,也叫人心堵得慌,覺得不公平。

  賈母又問賈赦:「你們還說什麼別的沒有?」

  「沒說。」賈赦明白賈母的意思,她是想問人家是否提了榮禧堂的事兒。敬兄弟還真沒說,賈赦也沒問。因為他能感覺得出來,敬兄弟升了官之後肯定會幫自己。

  賈母想賈赦的回答定然不是真心的,遂不耐煩打發他走。傍晚等賈政回來,賈母忙將叫來商議此事。賈政僵著表情在凳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算回了神兒。

  「前兩日,我剛拿品級的事兒壓過他。只怕這次他出頭了,不會放過我。」

  賈政不止擔心榮禧堂的事,還有晏良這個職位。吏部郎中,專管他們這些官員的政績考核。只怕將來自己的升官的生殺大權,都會落在他手上。這太可怕了!

  「老太太,東府來人找二老爺。」小丫鬟回報。

  賈母、賈政一驚,倆人相視後皆預感不妙。

  賈政前腳剛進門,那邊東府後腳就來傳話,哪有這樣巧合。只怕是被那邊的人盯上了!

  寧府出傳話的婆子先規矩的行禮,方道:「老爺請赦大老爺、政二老爺明日去祠堂議事。」

  賈母一聽『祠堂』,心抖了下,問那婆子:「你家老爺沒說是什麼事?」

  婆子謙卑地搖了搖頭。

  賈母使眼色給丫鬟,令其塞了些銀子給那婆子。婆子萬不敢收,嚇得慌忙告退。

  賈母見她這樣,忽然想起國公爺在的時候,他身邊有兩個小廝也這副樣。跟個沒心的行屍走肉似得,主子說什麼是什麼。

  賈母焦躁了會兒,方沉下心來,對那邊賈政道:「別太焦心,這到年關了,估計是商量祭祀的事。再說就算真有事,還有我頂著呢,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兒子別的倒不在乎,就怕他又拿什麼族規壓人,蠻不講理。」賈政陰著臉道。

  賈母知道自賈政素來忠厚老實,遵守規則。若是賈敬真拿族規壓他,只怕這孩子扛不住,所以這事兒還非得她親自操勞不可。賈母召來王夫人,勸她是時候請她兄長王子騰出馬了。

  ……

  次日,晏良就在賈家的祠堂裡,見了賈赦、賈政,以及賈家宗族裡幾位還算有點名望的長老。

  晏良從年關祭祀之事,說到整頓宗學,再扯到整密族風。一切皆以秉承祖風,嚴訓子孫為目的,理由正當,大家聽後都沒什麼意見,唯獨牽扯到宗學的時候,賈代儒略覺得害臊了些。

  「今日我召集大家特意說這些,權算是提前給個警告,你們要原封不動傳達下去,好生約束族內子弟。從今以後若叫我發現族內有不孝子孫玷辱祖宗,歪了風氣,我定會嚴厲懲戒,以儆效尤。你們千萬別以為我會手下留情,縱然是榮國府犯了長幼無序之錯,我說管就管得!」

  晏良的語調四平八穩,只有在最後一句的時候微微上揚,目光凜凜地掃向賈政所在的方向。

  在場人的目光都跟著看向了賈政。

  賈政感覺自己的臉被每個人的目光割得生疼。長這麼大,他都是在同族人的追捧之下風光過活,何曾像今日這般,被當眾蔑視折辱。


第26章 族長決斷

  「住哪兒的事按理說是我們的家事,跟族裡不相干。你憑個族長的名頭,就說是什麼長幼無序,會不會太過?榮府什麼情況,這麼多年大家都看在眼裡,也沒見誰說過什麼。你今非要小題大做,當著眾族人的面兒刁難我,讓我下不來台,是何居心?」

  「你住哪?」晏良問。

  「榮禧堂,怎樣?」賈政回答後,不服氣的反瞪著晏良。

  「你大哥住哪兒?」晏良又問。

  賈政依舊理直氣壯:「我大哥就住在府東的院子。」

  晏良:「名字呢?」

  賈政愣了下,「什麼名字?」

  晏良笑了笑,卻不再接說話了。

  賈政見在場人看自己異樣的眼神,方意料到晏良問他的這兩個問題是在嘲諷他。他住的寧府正院,方方正正的,還有氣派的名字,而他大哥卻住著偏僻的不知名的破園子裡。這本是就證明了不合理,的確好像是聽起來是長幼無序了。

  賈政橫著臉,覺得自己比誰都怨,氣道:「你明知道我們兄弟住哪兒並不是全憑我的意思,這都是家裡的老太太在拿主意,我們做兒子的只是盡孝聽話罷了。我若是不聽,只怕還被你安個大不孝的罪名吧?」

  「老人年紀大了,犯些糊塗,說得過去。但在大是大非上,做小輩的心裡該清楚,不該要的也要,你就不怕折福?若是當初和你母親解釋清楚,那榮禧堂不是你該住的地方,她會拿刀逼著你住麼!」

  「我——」賈政胸口悶了一口氣,「可這事兒都這麼多年了,誰都沒說什麼,你現在還計較它做什麼。你問問在場的人,誰還會計較這些。」

  「你們榮國公府位高權大,眾族人皆以你們為表率,誰敢招惹你們?怕只怕大家見久了『歪』,都一位這是『直』的,還有樣學樣,以至於我們賈氏一族在京城的風評一年差過一年。」

  賈政眼睛冒著熊熊氣火,帶著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氣,暗暗咬牙,清晰可見他兩腮因繃緊而跳動的肌肉。

  晏良見賈政還一副不服氣的樣,雙眸裡迸射出冷冷地寒意,「不信你就找找,這滿京城勳貴世家,有哪一家像你這樣。別說世祿之家,就是小門小戶大字不識的平頭老百姓家,也知道分清主次。」

  賈政被說得徹底沒臉了,他更接受不了眾人打量自己的目光,黑著一張臉,頂著額頭上的虛汗匆匆而去。

  晏良依舊端坐在上首位,冷眼看著賈政離開,自然沒有絲毫挽留之意。

  在場的眾位賈家長老都一臉尷尬,以往榮寧兩府都是一個鼻孔出氣,他們這些沒勢力的小門小戶只能跟風走。而今可好,兩府鬧翻了,他們跟誰兒都不怕得罪另一方。

  「諸位都是賈家德高望重的長輩,就這事兒表個態,是對是錯,請依據公允評斷。」晏良發話道。

  以賈代儒為首的幾位老者,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結果了。若如長老所言,要依據評斷,那榮府的兩房住所的事兒就擺在眼跟前,現成的,的確是有些主次不分,他們就是想狡辯都不成。況且,而今在場的人中族長最大,榮府長子賈赦也站在族長那邊,大家不好唱反調,自然一致認同晏良的想法,判定了榮府的錯處。

  「需得立字為證。」晏良打發人準備了筆墨紙硯,令賈代儒在紙上寫清情況,然後讓給位元長老輪番簽字畫押。

  大家見此狀都有些心慌了,之前本以為只是榮寧兩府的兄弟因什麼賭氣,互相鬧一鬧就罷了。萬沒想到敬老爺這般認真,還要大家簽字畫押,這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大家都十分心驚,不過先前已經表過態了,自該老實地下筆寫上名兒。

  晏良將簽好名字的紙收回,命人仔細保存後,便對大家宣佈:「長幼無序,不尊兄長,屬不悌。幾經警告,不知悔改,屬貪慕吝嗇而略尊長,有辱禮體,玷污家風。今已有實據,眾論僉同,可令其出族。」

  眾人譁然,紛紛議論起來,賈代儒還算是膽子大點的,率先開口跟晏良委婉表示這個決定有些草率。

  晏良接著道:「但念在同族請份兒上,該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便在年終祭祀前,賈存周若還不能反思自己的錯誤,我等便合族會集,告于祖廟,吊齊各譜,削其名字。」

  削名的話都說出口了!

  大家這回確定晏良不是鬧著玩的,他是真發狠要『玩』人了。

  晏良看向賈代儒:「我這樣處置,可過分?」

  一個個嚇得心驚膽破,半晌,誰都大氣不敢出。

  「這……這……」賈代儒被眾人用目光推了出來,他是見識過晏良的厲害,想說點什麼卻完全不知該如何下口。他絕對不敢得罪晏良,但賈政那邊它也不想惹。

  「有異議都可以提出來。」晏良提醒賈代儒。

  賈代儒咬牙搖了搖頭,忙表示道:「族長決斷,有憑有據,我等信服。」

  大家忙紛紛點頭附和賈代儒的話,表示都沒有異議。

  晏良遣散了眾人後,見賈赦獨坐在原處一臉發愁之色,心裡自然猜出他愁什麼。無非是怕自己回了榮府,被賈政那邊告狀了,他又挨賈母的罵。

  「無小忍,何以成大事。」晏良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就不多說了。若是連他這點小事都抗不過去,那以後自己再有心幫他,也不過是徒費力氣。

  賈赦見晏良真走了,他自己一個人在祠堂怕瘮得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宗祠的大門,就見周瑞等在門口。

  周瑞面色潮紅,還有些粗喘著氣。他是特意急趕過來,特意想堵在宗祠的門口見敬老爺,因為他很怕敬老爺回甯府後就會託辭拒絕自己。

  周瑞緩了口氣,便鎮定賠笑,對晏良傳達賈母的意思,請他去榮府走一趟。

  晏良心裡清楚自己若此刻拒絕,憑賈母的性子,也會不停地派人來騷擾他,倒不如乾脆見了。

  但到了榮府後,偏偏奇怪,周瑞引他去了榮禧堂,而不是賈母的住所。賈赦本要跟著,卻被周瑞以老太太的名義找理由搪塞走了。

  門簾掀開,晏良剛抬腳要邁進榮禧堂,就聽見屋子裡傳來響亮地男人笑聲。

  「哈哈哈哈,百聞不如一見,賈晏良,我總算又見到你了。」

  簾子後面的不遠處,站著一高大的男人,不到四十歲,身材壯實,鳳目挺鼻樑,雙眼透著精明。

  晏良瞅了一眼此人之後,便立刻垂下眼眸。

  賈政位列在旁,將晏良的表情看在眼裡,誤以為他是怕了自己的內兄。他不悅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跟晏良解釋:「老太太突然鬧肚子不舒服,剛好我妻兄來了,便叫我們爺們幾個一起熱鬧。」

  晏良溫溫地笑,「的確熱鬧,難不得才剛赦兄弟要來,被攔住了。」

  賈政臉色瞬間鐵青。

  王子騰又哈哈樂起來,「你竟是個這麼愛說笑的人!咱們以前見的時候,我都沒發現,敬兄弟,以後你可莫要藏私了。」

  話雖是笑著說的,但其言語裡是帶著暗諷的刺兒。

  晏良禮貌性的笑了笑,依舊垂眸不去看王子騰。

  王子騰此人的慧敏程度的確高過賈政許多,但論其人品,連賈珍跟其相比都算是『善人』了。這人身上戾氣太重,造業太多,晏良甚至都無法抬眼看他,因為一看便滿腦子浮現各種惡因,叫他應接不暇,幾乎無法鎮定自己的情緒。

  王子騰見晏良果然如賈政所言那般,是個油鹽不進的,看似溫良卻十分疏離的性子。他笑聲更響亮了,熱情地招呼晏良坐,並打發丫鬟將一對玉瓶拿了過來,堅持要送給晏良。

  晏良掃了一眼瓶子,是中等貨色。

  「瞧著不錯,用來插花極好,我便借花獻佛,正好送給倆姑娘玩兒。」晏良說罷,就隨便點了個屋裡的婆子,令其將著兩個玉瓶送到迎春和探春那裡去。

  王子騰眼色暗沉一下,便立刻恢復常態,圓滑的笑道:「瞧瞧,不愧是族長,對孩子也這麼好,真叫人讚歎。」

  晏良依舊笑了笑,他不接話,他倒要看王子騰要忍到什麼時候才談正事。

  賈政也急了,緊盯著王子騰。

  王子騰隨即話鋒一轉,針對晏良,「我見你的次數不多,但我深知你為人忠厚仁善的。你們兩家的事兒我稍微聽說了一點,是對是錯我一個外人不宜評說,我只是想多嘴問問,你和存周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賈政瞪晏良。

  晏良搖了搖頭,簡潔回他:「沒有。」

  王子騰突然斂住笑了,口氣有些肅穆:「那你之前在祠堂,為什麼會有那番為難他的言論?」

  「為難?」晏良勾著唇角,不得不掃一眼王子騰,「冒昧問一句,你在家中可住府中的正堂?」

  「自然是。」

  「何不先將它讓給你弟弟,再來遊說我。」晏良毫不開面道。

  「你——」王子騰臉色倏地大變,怒氣衝衝地拍桌起身,狠狠指著晏良。

  王子騰本要借著自己的體面做個和事佬,想著對方怎麼也會給他一個面子,可顯然晏良不領情,也不吃這套。而今他被駁了面子,怎麼都抹不開這個臉了。

  這會子他一個外人再多說,只怕更不占理。既然賈晏良不給面子,那這個他仇王子騰記下了,等以後有機會他一定要賈晏良好看!

  「好了,妹夫,我還是先告辭。我做人好歹知道分寸,不會隨便插手人家的家事。」王子騰臨走,還要捎帶一句諷刺晏良。

  晏良聽這話贊許地點點,揚著嘴角笑了笑,也跟著起身送別王子騰。

  王子騰被晏良這副樣兒氣得內出血。本來那話是說給晏良的,但人家淡然點頭一臉贊同的樣兒,王子騰忽然覺自己臉疼了。他怎麼忘了,賈晏良好歹是賈氏一族的族長,人家管著族內人的事兒,也可算做「自家事」。而他姓王,是實打實的外族人,細論起來明明就是他自己插手管別人的家事。

  王子騰素來自詡聰明機變,可今天他在晏良面前,不知因何慌張失言,忽然如挑梁小丑般。聰明反被聰明誤,罵得根本就是自己!

  賈政心懷愧疚,一直把王子騰恭送到二儀門。

  王子騰皺眉對賈政罵道:「你這兄弟就是塊臭石頭,認死理兒,不好惹。但今兒個的事兒我記下了,以後他若還敢得罪你,便是得罪了我,定要他好看。」

  賈政總算吃了顆定心丸,跟王子騰幾番行禮致謝,方回到榮禧堂。

  晏良是被要求再此等候的,就打發人去弄了本書來,隨便翻看。

  賈政進來的時候,晏良慵懶地用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著書,就十分惱恨生氣。賈政死盯著他,想等他先發話,但晏良似乎整個人都沉浸在書裡,根本就當旁人不在。

  最後賈政尷尬地等了半天,才咳嗽一聲,「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跟我死磕,為難我到底?與你有什麼好處?」

  「早說了,盡族長之責,整密族風。沒有針對誰的意思,今後族內但凡有違反族規的,我都收拾。」晏良丟下手裡的書,歎了聲不好看,就起身要告辭。

  賈政追問:「不行,我還要跟你評評理。你說我住榮禧堂是長幼無序,好,權且先算我這是錯的。可諾大的賈家,比我犯錯大的人可多了去了。大哥他吃酒好色,四處遊蕩不務正業,這肯定違背了族規裡『遊蕩不守常業』這條,怎不見你找他毛病,還和他沆瀣一氣,來刁難我!」

  晏良意外地挑眉,看賈政,「看來你重讀族規了。你大哥那裡我咋已經說教了,只是他聽勸,留了體面,而你不聽,才會招致今日的結果。」

  賈政張了張嘴,想說賈赦是狗改不了吃屎,可當他仔細回想這段時日賈赦的行徑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的確很久沒有聽到有人抱怨他混帳了。莫不是,他真的改了?

  賈政還想問晏良話最後那句「今日的結果」是什麼意思,再轉頭找晏良,人已經不在了。

  賈政心裡不安,派人去打聽,才知道他走之後,祠堂裡竟然對他進行的評判表決了。更讓賈政覺得受打擊的是,所有的長老都一致認為他有問題。

  賈政怒火攻心,太陽窩突突地跳,氣得眉毛鬍子都抖起來。

  適逢賈母打發人來問這邊的情況,賈政便帶著氣氛怒火三分委屈,去賈母跟前把經過描述一遍。

  賈母大驚,根本不信晏良真敢將賈政除名,遂召來賈赦質問。

  賈赦支支吾吾半天,點頭認了,接著肯定被賈母狠罵一通。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算是白養你了,你竟聯合外人來對付我們母子,你說你到底存的什麼心啊!」賈母哭得很凶,直垂胸口。

  賈赦蔫蔫地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賈政很怕賈母氣大傷身,連忙召喚妻子去寬慰她,勸她莫要動氣。

  賈母緩了緩氣兒,稍微平靜之後,便讓賈赦滾。

  賈赦赤著臉悶聲退下,心裡卻早已經涼了半截。他就知道,不管他是對是錯,只要一和二弟比較,母親眼裡的他就沒他了。以前因這個他不甘心,一直自暴自棄,而今想想是真傻。

  賈赦無奈地冷笑兩聲,理了理衣襟,從西角門出來就朝寧府去。

  這邊賈母漸漸已經平靜下來,恢復了理智。

  祠堂那邊畢竟是賈家男人們的天下,這次既然是長老們和族長意見一致,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如何能左右?況且以族規祖訓說事兒,有憑有據的,無法翻供。賈母真覺得這件事情不大,可能長子次子住的地方的確有些差別,但還不到什麼『長幼無序』、『大不悌』的地步。

  但賈母很清楚除名的後果為何,老二不僅和賈家眾族人沒了干係,他連今後給父親祭祀掃墓資格都沒有。國公爺在九泉之下見他二子這般,定然不會瞑目,而自己百年之後,只怕還會再老太爺跟前落下埋怨。

  賈母氣得又哭,直罵晏良不是東西,狼心狗肺!

  賈政見狀,便悶聲跪地磕頭,道是自己的不孝。

  賈母見狀哭得更凶,邊捶胸罵自己沒能耐,保護不了賈政。

  王夫人瞧這架勢。是又氣又急,心裡料定這榮禧堂這回她是保不住了。今天她怎麼都沒想到,特意搬來兄長做說客,卻仍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王夫人覺得那東府的老爺很是可怕,這一步步逼得恰到好處,不緊不慢,終是遂了他的心願。

  到這時候了,王夫人很清楚,他們表不表態都會被推到搬家那步。還不如趁著老太太憐惜他們的時候,二房恰當地退一步,讓老太太惦記他們二房的好。只要老太太心裡覺得是愧對他們二房的,那今後他們二房就不會吃虧。

  「母親,怪我們讓您操心了,確是我們不孝。」王夫人轉眸看向賈政,「老爺,您看?」

  賈政閉了下眼,同時點下頭去,「懇請跟母親允我們搬離榮禧堂,與大哥換住處。」

  「你胡說什麼!」

  賈母又氣得哭起來,可她心裡清楚,而今的選擇只能這樣了。再拗下去,那賈敬動了真格,真將他二兒子從族譜除名,可就是全族人的笑話。

  「母親,不過是睡覺的地方,咱們沒必要較真。」王夫人一邊流淚一遍作勉強的微笑。

  這叫賈母看得更心疼,頓然厲害道:「今兒個這仇是結下了,且等以後的,我這雙眼盯著他,絕不會叫他落好。」

  王夫人的了這話,才覺得好一點,去扶起賈政。夫妻二人一人垂首歎氣,一人用帕掩面,都是萬般無奈之色。

  傍晚的時候,晏良和賈赦正在用飯,榮府那邊就傳了消息過來,王夫人和賈政已經答應明日就搬離榮禧堂。

  賈赦挺高興的,放下筷子,連飯都不吃了,想要喝酒慶祝。因想到自己有忌口,遂叫人就上一小盅酒來。

  「今兒個太高興,必須喝一杯,你放心,我這個月肯定不會超量。」

  晏良端起酒杯,和賈赦碰了下。

  吃過飯,晏良見賈赦高興地差不多了,便問他可想好沒有。

  賈赦:「想好什麼?」

  「學好。」晏良摸著手裡的白玉茶杯笑。

  「我這不就在跟著你學好了麼?」賈赦哈哈笑。

  「你這次是必須學好,沒有後路。」晏良見賈赦還犯迷糊,跟他道,「你母親定然十分生氣你站在我這邊,只怕她還會恨上你。以後的日子少不得要為難你,榮國府裡你勢必要自己撐著了,你只要做到身正,便可不必害怕。」

  「怕,自然怕!敬兄弟,老太太在府裡素來說一不二,我怎麼能不怕,還有我那二弟,他內兄可是經營節度使。你以後可不許撒手不管我!」賈赦一把抓住晏良的胳膊,忽然有點後悔自己這麼衝動,把人給得罪了。

  「我能幫儘量幫,但前提是你要自身做好,」晏良將一張他早謄寫好的大字族規放在他跟前,「這些,以後謹遵。」

  賈赦逐條讀,「勿好遊蕩而失常業,勿倚富貴而薄天親,勿*紀而遭天譴……」1

  賈赦讀完,心虛地眨眨眼,望著晏良。大概是覺得族規上的規定太多,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違背了。

  「你二弟將榮禧堂讓與你,是礙於族規震懾,不得不如此,其實心裡是有怨氣的。以後一段時間內,若你我有違背族規之舉,他們定然會緊抓著不放,狠懲咱們,所以要你一定身正!」晏良諄諄誘導道。

  賈赦恍然點了點頭。

  「當然,你若後悔了,還想被你二弟瞧不起,便當我前話沒說,你一切隨意。」晏良當即就趕人。

  賈赦但凡心裡想爭一口氣,他就不會選擇繼續被母親兄弟鄙視的那條路。

  賈赦打個激靈,終於清醒了,忙拉著晏良保證,「我當然不想,敬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以前連做夢都想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只恨自己沒能耐,走不出那樣一條路。而今有敬兄弟你幫我,我再這麼窩囊下去,還是人麼,我一定會謹遵族規。」

  「很好。」晏良從袖子裡拿出賈赦之前簽訂的契約,親手撕毀。

  賈赦愣,「你這是?」

  晏良:「不需要了。」因為你已經無路可走,只能學好了。

  賈赦眼淚奪眶,還以為晏良這是充分信任他的表現,激動不已。

  晏良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張折疊過的紙,給了賈赦,「這是我這段時間整肅學堂,排查出品性惡劣的子弟名單。暫且處置這些人回家,不許上學。這件事你交給璉兒來做。」

  「璉兒?」賈赦驚訝,不解為什麼會是他。

  「你現在在榮府孤立無援,需要幫手,先拉攏你兒子。」晏良笑。

  「可這事兒怎麼能算拉攏呢?拉攏不該是給點錢,送個女人什麼的。」賈赦說到後來,感覺到晏良的目光不對,越來越小聲。

  「這是個得罪人的活兒。」晏良解釋道。

  賈赦還是不明白,不過見晏良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他便只好靠自己悟了。反正結果如何,做了之後就見分曉。

  回榮府後,賈赦發現有兩個二房的小廝見著他就怕,遠遠地就鞠躬,然後飛快地調頭走。

  賈赦覺得挺有趣兒,忽然覺得自己比往日威風了些。

  賈赦回屋剛落座的工夫,賈璉就找上門了。

  賈璉一臉難色,那表情恨不得賈赦不是他親生父親,「父親我聽說老祖宗發了大火,您怎麼能對二叔二嬸——」

  「閉嘴!」賈赦忽然想起他剛剛讀得族規,對賈璉道,「敦孝悌,敬雙親,這才是你做兒子的本分,父母的事情你少插手!」

  賈璉訝異的看著賈赦,感覺到了對方的怒氣,緩緩閉上嘴。

  「這是一份兒名單,明兒個你去學堂,將這些人都打發回家。」賈赦將那張紙轉交給賈璉。

  賈璉接過來看,上頭足有十個人,金榮等幾個孩子赫然在列。

  「這是什麼意思?」

  「照做就是,別問那麼多。」賈赦不耐煩道。

  賈璉:「父親,您剛得罪了二叔就做這種事兒,這不是要把全族人都得罪麼?」

  賈赦愣了下,忽然明白晏良的意思了。他這是要賈璉也做點『壞事』,跟自己坐在同一條船上。這種拉攏真絕!

  「我叫你做你就做!咱們有理有據的,你怕什麼。莫不成要賊人滿街逛,好人躲起來?」

  父親的比喻雖不恰當,但他的意思賈璉能體會出來。反正是老子的吩咐,不得不從,賈璉也只得乖乖應承,第二天照做。

  ……

  晏良進宮謝恩之後,第二日自然就開始在吏部當值。

  雖說他前世所在的朝代背景與這一世大不相同,但朝廷六部這類的設置卻是大同小異的,加之他前段時間在馬廠一直看書惡補本朝的知識,對於這邊的吏部他也能知道個大概。

  吏部分有吏部司、考功司、稽勳司和司封司,主要負責官員考課、任免等事務;另有檔房、本房、司務房和催督所等,主要負責相關文書雜務。

  晏良到了吏部後,在另一位吏部郎中史昀的帶領下,先拜過吏部尚書溫稽延,吏部侍郎楊斐栝、高岑,而後就前往本房過手續。

  倆人一進門,屋內各處忙碌整理案卷的官吏們紛紛停手,向二位大人請安。

  「都忙吧。」史昀一句話,這些人又忙碌起來。

  史昀帶晏良參觀各處,對其解釋道:「而今正值年關,又逢三年考績,遂比平時忙碌很多。你來得可是時候了,我們這裡正缺人手。」

  晏良含笑點頭,表示會盡職盡能。

  「尚書大人的意思呢,你先到考功司歷練,正好那處是最忙的地方,等難的地方你過了,其他處便就都容易了,該是很快就能入手。」史昀邊說話邊帶著晏良去了考功司。

  路上史昀跟晏良閒聊,晏良便偶然問起他老家哪裡。

  史昀笑了笑,「在金陵。細論起來,其實咱們二人還算有點關係呢。你在榮府的嬸子我該尊稱一聲姑母,不過我們是史家的旁支,是不好意思論這門子親戚的。」

  晏良見史昀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酸楚,心料他家該是和史府鬧過什麼不愉快。遂只是道了聲有緣,晏良就岔開話題,轉到公事上。史昀也明白晏良的好意,恢復愉悅繼續介紹,再不提前話。

  二人要到考功司的時候,碰見了工部侍郎烏敏。

  「你來這做什麼?」史昀問。

  「你們吏部考績,我怕丟了官來乖乖述職啊。」烏敏嘻嘻笑說。

  「可不敢,烏大人乃從二品的工部侍郎,升降任免皆要秉承聖意,我等哪敢造次。」史昀故作姿態的給烏敏鞠一躬。

  烏敏氣得抬腳就要踹史昀一腳,被史昀機靈的避讓開了。

  晏良早從話語裡聽出倆人關係要好,遂只在一邊兒熱鬧一邊暗中觀察烏敏。

  烏敏早就注意到了晏良,笑著拍拍他肩膀道:「奉勸你一句,少和他來往,千萬別被這廝的道貌岸然給騙了,心眼壞著呢,專挑新人欺負。」

  「少胡說八道,再說晏良兄也不是新人了,難不成你是三歲孩子的記性,忘了他以前做過官?」

  「對對對,做過戶部郎中。」烏敏秒一眼晏良,笑得有幾分意味不明,「要我說這人啊,有時候就得看運氣。你看你之前,做了那麼多年的官,好容易才熬到戶部郎中的位置。別看都是郎中,這吏部的正經要比戶部的高一等。在官場熬了三年的人都未必能升的上去,你呢就運氣好,修了兩年道回來,直接升成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看你不該叫烏敏,叫烏鴉才對。」史昀轉而謙和對晏良賠罪,請他不要理會烏敏,這邊引他去考功司。

  烏敏還站在原地傻笑,直至目送二人背影遠去,才冷下臉來走人。

  晏良這時才停下腳步,回頭遠遠地望著烏敏。

  「他這人就這樣,說話直爽,整日嘻嘻哈哈沒正經。別看他做人隨意,做事挺雷厲風行的,在工部政績最好,人緣也好,而且跟我們這些下級官員從不拿大。」史昀敬佩地讚歎道。

  晏良還記得他第一次見烏敏的時候是在廣源樓,他是陪同齊紳高的眾官員之一,賈政也提過他,貌似他們倆人的關係似乎也很不錯。看來這位烏敏在交友上涉獵的確廣泛,才剛瞧他那副樣兒,看著不拿大,也的確叫人覺得可親。

  但晏良深知這個人是個壞到骨子裡去的,他惡因不多,就一條,卻足以讓人咋舌了,三百餘條人命!他似乎是玩弄權術,誣陷了一名官員謀反而犯下的惡業。但他種得因業,果報是在來世,也便是說他這輩子保不齊還可以壞到終老。

  對於這些在現世作惡來世得報的惡人,晏良是可以人為干預,令其提早在現世得報。但卻是非常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而且沒有補償利益可言。而且在整件事操辦的過程中,還要注意手段,一定要合情合法,不然自己也會在因果上造業,陷入危險。所以晏良一般碰這樣的情況,都會儘量避免出手。

  更何況這位烏敏侍郎位高權重,且為人奸猾,本就是晏良目前身份所對付不了的,所以此人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到了!」史昀笑著拍一下晏良的肩膀,引他進入考功司。

  史昀先把太僕寺的官員考課交給了晏良,「你剛從那邊調任過來,比較熟悉情況,正好可以將太僕寺官員的考課就全權交給你負責。」

  晏良應承,便參照往年考課內容,再結合自己這兩月在廄牧署所瞭解的東西,只用一天時間,便針對太僕寺各署官員,分門別類出了相應的考課題目,隨即就交由史昀查看。

  史昀翻了翻,大贊晏良做事響快,隨即就帶其去吏部侍郎楊斐栝那裡請問。楊斐栝翻閱看了兩眼,贊許一聲,便允了晏良的考題。

  隔日,太僕寺眾官一大清早兒,就趕到吏部的差遣院,準備參加考課。

  章典事隨後帶著廄牧署的人也到了,十幾個人先四處跟同僚們打了招呼,方擔憂地湊在一起討論考課題目。

  有個嘴欠的姓鄭的主簿忽然問:「你們說賈晏良會不會——」

  一句話立刻冷場了。

  大家都看向章典事。

  章典事再一次感覺到大家充滿責怪的目光,蹙著眉頭隱忍,不想把他這些天好容易挽回的同僚關係再破壞掉。

  「不會,他剛到吏部才幾天,肯定需要熟悉情況,出題考課這等重要的事情必然不會交給他。」

  章典事甚至慶倖今年太僕寺的考課提早了,若是以前一樣,要等到臘月末,那時候晏良那邊可就保不准了。


第27章 典事作死

  每一位官員的考課都要經歷述職、巡查、覆議和評定四關。這次考核就是針對各官員的述職進行覆議,先檢校其述職內容的真實性,再行最後的考核,最後綜合評定為上、中、下三等。

  武官的覆議考核不同文官,可選擇筆試回答,也可選擇口述。後者會有文書記錄在冊,再由本人簽字畫押。

  因為多數武官不愛動筆桿子,所以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口述,這樣回答比較輕鬆,也比較快。章典事、袁漢宰和馬廠眾官也都選擇了口述。

  鑼聲響起,所有口述官員都要保持安靜,等候主考出現。

  片刻後,腳步聲傳來,章典事雖垂著頭,但用餘光可見打頭陣進門的人身穿緋色官袍,可知其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在吏部的話,必然就是郎中了。

  章典事忽然想起晏良,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雖然他覺得絕不可能是他,但還是忍不住抬眼確認一下。剛好此人從他眼前走過,只看得到背影。

  瞧他身材頎長,身形竟和賈晏良有幾分相似,章典事就更加覺得不好了。不會的,絕對不會是他!眼見著那人要轉身,章典事眼瞪著,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好一張熟悉的臉!

  章典事翻個白眼,差點暈厥過去。跟他一樣驚訝的還有馬廠其它官員們,而最興奮的要數袁漢宰,若非場合肅穆,他大概會撲上去抱住晏良。章典事見袁漢宰此狀,心裡就更加鬱悶了。

  晏良掃視眾人,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身上淡淡地平靜的劃過,眉眼間只是一種淡漠,毫無情緒,似乎在場的人他都是第一次見一般。

  考使跟晏良恭敬地表示:「請問大人,先從誰開始?」

  「便按品級來,廄牧署馬廠最後。」

  晏良話畢,便轉身入了考場。

  接著官員們便被陸續叫走,回答考問。臨近中午的時候,屋內終於只剩下章典事等人,因待考要保持安靜,彼此不能說話,章典事和其他人只能用眼神兒交流。大冬天的,外面寒冬凜凜,屋內幾個人卻頻頻出汗,濕透了內衣。

  「袁漢宰。」考使叫完人,袁漢宰就帶著笑顛顛去了。

  竟不按品級了,明明餘下的人中章典事的品級最大,卻先叫走了袁漢宰。眾人都明白這賈晏良是打算公報私仇了,本來漫長等待給他們帶來的忐忑本就已經吃不消了,這會兒他們更是嚇破了膽,一個個身子有些哆嗦。

  章典事趕緊跟他們使眼色。

  大家都特意偏過頭去,不看他,似是瞅他一眼會惹晦氣一樣。

  接著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被叫走,只有章典事一人留道最後。

  章典事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更憤怒生氣。他就不信了,他堂堂一名朝廷命官,賈晏良會吃了他!章典事受夠了這種恐懼等候帶給他的焦慮,他拼了,若賈晏良真敢對他不公,他就豁出命去告,大不了弄個魚死網破。

  「您請吧。」考使來叫他。

  章典事被突然來的聲音嚇得一哆嗦,當即整理衣裳,正色邁步進了考場。

  屋子不大,四四方方,對門拜訪一張漆黑的作案,主坐之上自然坐得是晏良。他左右兩側下手,坐了兩名衣著綠官府的官員,正是是考功司的兩名員外郎。左手邊再往下,還有一張小桌,是文書記錄之處。

  晏良正垂眸翻弄手裡的冊子,沒有抬眼。

  章典事看眼晏良後,沒有盼到期待而來的惡眼相向,反倒有些不適應了,他給三位大人見禮後,坐了下來。

  「是最後一位了,問個簡單的,答完大家都可以去吃飯了。」坐在左邊位置的員外郎發話後,看眼章典事,就低頭瞅著自己手上的紙,照著念道,「請問廄牧署馬廠中三甲馬廄有白馬、黑馬、紅棗馬各多少匹?」

  章典事心裡還在腹誹,時不時地瞄一眼晏良,忽聽這問題懵了,不好意思的笑著請員外郎大人再問一遍。

  「請問廄牧署馬廠中三甲馬廄有白馬、黑馬、紅棗馬各多少匹?」

  怎麼會問這種問題!章典事滿腦子空白,他從來都沒關係過什麼三甲馬廄裡的馬的顏色。整個馬廠的馬匹總數他倒是記著,至於其它的還真是……難道不該問他馬匹馴化、選用,以及皇子用車章程以及等等的問題麼。

  「中三甲馬廄的馬應該一共有三十三匹,其中白馬好像是六匹,黑馬和紅棗嗎……就……」章典事頭上的汗珠冒的跟黃豆一般大,嘩嘩往下流。他支支吾吾半天,說個數就變。

  員外郎慕奇知道這人是以前郎中大人的上級,雖偷瞄看一眼晏良,也不知自己是該放過他重信問一個,還是該客觀評判。

  「大人您看?」慕奇等了會兒,忍不住問晏良。

  晏良翻閱下一頁,目光不離書,只淡淡道:「再問一個。」

  「好,」慕奇覺得這位章典事可能和郎中的關係好,既然他打不上來這種數量的事,那他就挑另一類的問題,「若遂王出宮,該如何用馬用車?」

  章典事聽到這問題就心下一喜,這才是簡單的問題,遂乾脆道:「自然是選擇年輕壯實的上三甲馬供驅。」

  慕奇暗看一眼晏良,發現他已經放下了手裡的冊子。

  「如實記錄就好。」晏良對慕奇淡言道。

  慕奇恭敬接過晏良手裡的太僕寺官員考績冊,在章典事的名字後面注明下等,並告知章典事可以走了。

  章典事最後心不安的望了晏良一眼,忐忑告退。

  到了下午,差遣院當眾宣佈了考核結果,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多數人還是都意料到自己的結果。包括章典事在內的共計八人,都被定為下等,最後結果是降級還是貶黜就要等通知了。

  廄牧署除章典事外等三人,其餘人全部被評為中等,連袁漢宰也不例外。大家都臉色,牢騷不斷,覺得這樣的結果都是因為晏良公報私仇所致。

  「問的什麼題,太偏門了。」

  「本來那問題我能答上來的,但一看到主考是他,我就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唉,可不是麼,今年真倒楣。」

  ……

  幾個人私下嘟囔一會兒,又偷偷看眼那邊面色慘白的章典事,互相使個眼色,看見有比他們更倒楣的人,這會兒倒不覺得有多難受了。

  馬廠另外兩個被評為下等的,早覺得沒臉,悶聲去了。

  章典事來上掛不住,怎麼都不服,忍了半晌,隨手抓了一名考使,請其帶自己去找禮部侍郎。

  「你誰啊?侍郎大人為何要見你?」考使甩開章典事,他聲音有點大,剛好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章典事咬牙道:「我對考試結果不服,主考官與我有私人恩怨,故意報復我,我想請侍郎大人主持公道!」

  「什麼事?」慕奇出了門,見眾人聚在一起。

  考使忙將經過告知慕奇,慕奇看眼章典事,叫他回去。章典事不服,反正就這麼回去也落不得好,不如就把事情已經鬧大了。他乾脆跪下,表示一定要見侍郎大人。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看熱鬧。

  慕奇歎口氣,不得不答應,叫他暫且在這等待。

  既然事情已經鬧大,在場人都知曉,若不能當眾處置,只怕會汙了吏部的名聲。侍郎楊斐栝當即就現身,叫章典事放心坦白自己的冤屈。

  「賈郎中在廄牧署馬廠做九品協領的時候,便與我不和,卻也只是性格相處上迥異,與公務毫無干係。這次考核,只問了我兩個問題,便判我下等,分明就是公報私仇。眾所周知,我前兩年的小考都是上等,更曾受過令丞褒獎,如何突然就落成了下等。」

  章典事控訴的時候,晏良已經被請了過來。

  楊斐栝便反過來晏良的依據。

  晏良叫慕奇將考績冊呈給了楊斐栝,「評他為下,依據有三:第一不勤其職,吃懶做偷閒度日,帶頭並縱容屬下在當值時間酒、色、賭。第二數有愆違,去年馬廠五十匹馬猝死之事,層次對遂王府用馬推諉怠慢。第三,就是今日考校得出的結論,他事多疏漏。

  先要說明清楚,今日考核是高奇隨意選題問的他,跟我毫無關係,故而並不存在我特意刁難他的情況。第一問只考校他中三甲馬廄的馬匹情況,他絲毫不知;第二問他如何安排遂王爺出行的馬車,他卻答用上三甲馬。上三甲馬的確是上等好馬,瞟肥體壯,可日行千里,殊不知就因其奔走速度太快,會導致馬車過於顛簸,給遂王爺的身體平添更多的不適。作為廄牧署馬廠典事,專司王爺們用馬之事,但卻連遂王爺的身體問題都沒有考慮周到,如何配吃這份俸祿?」

  楊斐栝捋著鬍子點點頭,先給晏良一個贊許的目光,轉而瞥向眼前這位對他們吏部辦事有異議的傢伙,「這樣的回答你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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