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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寫文撿來的未婚夫他突然》作者:殊寧【完結+番外】

《(綜)寫文撿來的未婚夫他突然》作者:殊寧【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6501個瀏覽者
文案:
  
作為財閥大小姐,西園寺冬花的生活樸實無華且枯燥,於是為了排解苦悶,她選擇化名成為輕小說家。
其中,唯一讓冬花困擾的,大概是自己所寫的小說中的人設與劇情發展。
她需要一個蘇氣衝天,迷妹無數的男主角。
於是冬花默默將視線投向了鄰座,百戰百勝而名聲顯著的校園男神君身上。
平安無事到小說上架,本以為小馬甲牢不可破,然而——
編輯:老師老師您的小說已經被影視方看中啦,版權方請您來出版社這邊商議!
可是等冬花拉開出版社的門,坐在裡面的卻是這些日子來已經非常熟悉的紅毛鴛鴦眼男神君!
冬花:……
冬花:你這是釣魚執法!!!
  
全能玩家御曹司×外御內軟大小姐
  
內容標簽: 網王 綜漫 少年漫 黑籃
搜索關鍵字:主角:赤司征十郎(AkashiSeijuro)、西園寺冬花(Saionjifuyuka) ▏ 配角:幸村精市(SeiichiYukimura) ▏ 其它:甜文
  
一句話簡介:我的男友不僅年拋,還是同一個人
  
立意:救贖陪伴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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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1章 第一章

  四月中的京都已然春意肆虐,稀薄而輕和的陽光透過窗子披散進來,少女的臥房裡放了一首民謠,男歌手嘶啞低沉的哼唱微微弱弱地繞在耳邊,威力不輸催眠曲。

  酒井利子抱著枕頭翻了個身,在好友的床上伸了個快把自己拉成軟體動物的懶腰,這才晃悠著直起身子,拖著不輸那男歌手的長腔,抬眼看向坐在書桌旁的少女:「我說——那編輯還沒給你回復啊?」

  「嗯?給了。」鉑金發色的少女回過頭來,面色是一如往常的冷然。

  酒井利子敏銳地覺察到她話語裡的低落,哈欠打了一半就硬生生停住,遲疑地問道:「……要改嗎?」

  西園寺冬花搖了搖頭,復述了一遍編輯冷酷的郵件:「她說題材不吃香,讓我重寫。」

  「啊?」酒井利子立刻蹦了起來,把一個單音節喊了個九曲十八彎,「我看看!」

  少女和她做了多年好友,立刻從這句有歧義的話中自動挑選好正確一項,把手邊一沓自留稿件遞了過去。

  酒井利子先翻了翻位於扉頁的大綱,看過之後就一臉「怪不得」,她把稿件「啪」一聲摔回桌面:「姐姐,現在是平成二十二年,你這寫的什麼?穿越與反穿越!啊,還有前世今生和失憶的梗,這種題材我小學就不看了,現在不吃香啦!」

  「那寫什麼嘛。」冬花單手托腮,有些郁悶。

  酒井利子雙手一撐,坐在書桌上,高度差恰好能讓她晃悠雙腿:「你要找准定位呀,你那個雜志社可是以通俗易懂,閱讀輕松方便的輕小說為主要賣點的,而且你這書出版上架之後,購買主力是女性讀者,再說通俗點就是女高中生,女主角的人設只要看得過眼就好,主要是男主角啊男主角!男主角一旦出彩,包准編輯和讀者通通滿意!」

  西園寺冬花深沉地點點頭:「原來這樣。」她抬頭看向酒井利子,「你好懂啊。」

  酒井利子閉著雙眼,得意地撥弄了一下劉海:「那當然了,憑我閱盡千言情和輕小說的經驗,當然比你這種從小看名著背俳句的懂啦。」

  她一面說著,一面又晃悠下來,撲到床上單手支臉:「所以我還是不懂你為啥要給自己找罪受,偏偏頂著編輯的奪命催去寫小說,那點稿費夠干什麼的?你就算寫一年也不見得能買一條裙子。」

  冬花已經掀開了筆記本,此刻正手腳不停地敲打鍵盤,她一面寫新大綱,一面頭也不回地沉吟:「寫書的過程的確有點痛苦,最終拿到手的酬勞也不多,但讀者的反應是很珍貴的,一想到有那麼多人在看我的書,就覺得很幸福。」

  話雖如此,母胎solo十六年的西園寺冬花也還是有些似懂非懂,以男主角為最大亮點的小說,她還真沒有寫過。送走了酒井利子之後,她又自顧自想了一會,最後還是沒多少頭緒地按開了手機刷推特。

  西園寺冬花,洛山高校一年級新生,以第二名的優異成績入學,人送外號高嶺之花——當然只是私下裡叫。她天生一副閑人免近身的凜冽模樣,眼型微微上挑,唇線總是抿得筆直,皮肉明潤成初雪顏色,大概是養尊處優久了,眉眼間自帶三分矜持端莊,好看是好看的,卻像一把過於鋒利的名刀,叫人不敢接近。

  大家閨秀,清傲冷淡,高嶺之花名不虛傳。

  ——然而沒人知道,西園寺大小姐,只是比較遲鈍加上天生冷臉罷了。

  冬花刷了會推特,剛要百無聊賴地關屏,一瞥間卻被一抹赤色吸引目光,她手指往下一滑,紅發少年的照片便闖入眼簾——他穿著洛山的校服,煙灰色的冷色調極其襯他,少年的眼皮微微垂著,唇線抿得平平,有光從遠處照過來,為他打上了一層氤氳的柔霧,但他骨子裡的疏離與高傲卻沒有因此削減半分,少年的側臉清俊到讓人移不開眼。

  冬花把他的名字在嘴裡過了兩遍。

  赤司征十郎,別人口中她宿命的對手。

  西園寺冬花和赤司征十郎的淵源,還要從帝光新生入學儀式上說起,那一天,從小到大一直作為優秀學生代表講話的西園寺冬花頭一次坐在觀眾席上,支著頭聽其他人發言,這個「其他人」當然就是赤司征十郎。

  從那之後,赤司征十郎便處處壓她一頭,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部團活動。

  當然無關體育,冬花就連體育長跑測驗的時長還要壓線,自然無緣籃球。她在國中時是將棋社的王牌,對外校戰無不勝,一度被人稱頌,這種聲音一直持續到了帝光祭——赤司征十郎拎著口袋來將棋社踢館,她「戰無不勝」的牌子又一次被他踢得粉碎。

  流言她當然有所耳聞,但少女並未像人們口中那麼上進,上進到對赤司心存芥蒂,硬說的話,她對「勝利」的執念並沒有赤司那麼深——這個第一有人拿就拿,沒人拿給我也行——隨和到不像是花季雨季的熱血少年。

  她比不過赤司,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沒什麼好忿忿不平的,而且踢館也並非針對:赤司把全帝光的棋類社團全踢了一遍。既然對方對她沒什麼敵意,她也樂得清靜,實在沒有那個閑心跟他搞競技場。

  那條推特底下,紅心無數,評論裡大半是女生的嚎叫,剩下的也有不少眼熟的昵稱,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學生會的成員。

  冬花看了一會,剛要繼續往下刷,卻突然電光火石間意識到了什麼。

  男主角要出彩  by酒井利子。

  藝術源於生活  by 尼古拉·加夫裡諾維奇·車爾尼雪夫斯基。

  冬花噎了噎喉嚨,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白月光

第2章 好久不見了

  西園寺冬花效率極高,被打回來的上一本中也有可用的大概網絡。其實在這之前,冬花已經出版過兩三本輕小說,人氣雖然不算火爆,但銷量也看得過眼,因而也就多少給她造成了些思維定勢——「自己的書出版起碼不成問題」,一直到這一次,她才真真正正地栽了個大跟頭,整本書都被打回來讓她有點郁悶。

  她這次吸取教訓,先手速飛快地打了個大綱,然後發給編輯,得到肯定之後才繼續下一步。

  擱置一旁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冬花拿起來查看,發現是自己定下的日程表——她今天要去拜訪祖父祖母。

  懸在頭上的事情全都解決完了,冬花無事一身輕,伸了個懶腰,游刃有余地起身換了件衣服。

  她隸屬的這家出版社主營漫畫和輕小說,相比之下,文學性作品占的比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明明不是什麼規模宏大福利誘人的集團,從中就業的員工卻像個個打了雞血,恨不得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待命。

  冬花郵件發出去還沒五分鐘就收到了回復,這在日本幾乎可以當做一個極拉好感度的加分點。少女一邊摸出手機來看回復,一邊拎著給祖父母准備的禮物下樓。

  誰知郵件界面還沒來得及打開,她先一錯眼越過手機看到了一樓客廳。

  冬花的動作登時頓住,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迅速把手機裝了回去,少女抓著環狀樓梯的扶手,突然想要回房間去。

  但給祖母的拜訪電話都已經打出去了,那個人看起來也沒有要立刻回房的意思——西園寺冬花深吸了一口氣,即使心裡老大不情願,但她天生表情寡淡,也看不出什麼。

  少女的細鞋跟規律地敲打地面,冬花走到客廳中央的沙發旁,而後恭謹地躬下身子:「母親大人,下午好。」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光憑面容就能判斷出與西園寺冬花的血緣關系,無論是發色瞳色還是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型。

  然而被稱呼「母親」的女人卻沒有立刻回應——豈止沒有回應,應該說她活像沒看見身邊站著的大活人,只是自顧自地低頭擺弄手上的珍珠腕飾。

  沒有得到母親的准許,冬花也只能一直保持著躬身的姿勢。

  立在沙發另一側的年長女僕擔憂地看了冬花一眼,皺緊了眉頭,囁嚅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夫人。

  又過了會,直到把那腕飾上的珍珠粒數都數過兩遍,女人抬起眼睛,活像剛剛才發現身邊有尊鞠躬雕像,目光中居然含了一點以假亂真的驚訝,她屈尊降貴地看了冬花一眼,下頦幾不可查地一點,語氣漠然:「下午好。」

  西園寺冬花早已習慣:「多謝母親。」

  「怎麼,」女人換了個坐姿,翹起一只腳,綢制長裙角順滑地落下來,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腿,「要出去嗎?」

  冬花低眉順眼:「要去拜訪祖父母。」

  其實她拜訪祖父祖母的時間每月固定,雷打不動風雨無阻,連不常接觸主人家的園丁都知曉,偏偏和她血脈相連的女人一概不知。

  女人對公婆感情同樣淡然,但也不能失了禮數,擺了擺手:「是嗎,那替我問聲好。」

  冬花點點頭:「我明白了。」

  結束了這番沒滋沒味的對話,西園寺冬花往後退了兩步,才恭敬地轉身離開。抬眼間瞄到年長女僕不忍的眼神,她心裡無甚波動,對於母親的冷淡早已習慣,冬花有心衝那從小照料自己長大的女僕笑一笑,但她不常笑,嘴角像被上了一道無形的鎖,不太好彎起來。

  說實話,西園寺冬花並不恨她的母親,應該說——她還有一點可憐她。

  西園寺冬花是純純正正的家族聯姻產物——她母親當時醉心舞蹈,早就立下「不結婚不生孩子」的目標,准備為偉大的舞蹈事業獻出一生;她父親彼時也早心有所屬,奈何父親的白月光小姐家世不好,而灰姑娘的故事只在童話中才幸福,當時的日本,聯姻還是加固己方勢力的一大手段。

  就這樣,西園寺冬花的出生便伴隨著沒有實感的祝福……和父母親的冷眼。

  她母親生了孩子,再也無法優美地完成舞蹈動作,她端著貴夫人的架子,良好的家教讓她不知道如何痛快地宣泄情緒,然而「厭惡」無需人教,是天生就會的,她對母家的怨恨變本加厲地、泄憤似地加注到女兒身上,她父親亦然,不過表達方式比較迂回——他根本就不在家待。

  不得不說,冬花現在這一臉到了洛山隔壁也毫無違和感的無欲無求,也是托父母的福。小孩子長起來須得用米湯和愛澆灌,然而她父母看她就像看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恨不得立刻把她悶死了扔東京灣,不搭理都算是好態度。

  起初小冬花還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拼了命地去爭第一,然而不過兩三次,西園寺冬花就茫然地發現:不管自己勝利與否,都與他們沒多大關系,第一是那副臉色,第二還是那副臉色,她在以父母為全世界的年紀裡便過早地嘗到失落的滋味,小孩能有什麼城府?

  然而她也還算有出息,沒被打擊成自卑型人格,雖然她父母做人爹媽在精神層面相當不是東西,但在物質層面卻可以拿滿分。西園寺冬花生活富足,眼界又開闊,對自我認識相當准確。

  只要他們沒把對女兒的厭惡尖銳地捅出來,一切都可以粉飾太平地一條錦被蓋過。

  ——算了,是什麼樣就什麼樣吧。

  西園寺冬花一手壓著裙擺,彎身進了車子後座,少女拿出手機來低頭查看那沒來得及看的郵件,對前座司機說:「山本先生,開車吧。」

  頭發已然花白的男人戴著白手套,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是,大小姐。」

  「總體脈絡沒有問題,如果松影老師這次能夠調整好狀態,出版絕對沒問題。」

  松影老師當然就是西園寺冬花,松影侑紀,是她給自己起的筆名,因為不管怎麼說,大小姐向不那麼「入流」的雜志社投稿,總歸是件好說不好聽的事情。

  車子行駛得極穩,幾乎沒有任何不適感,少女敲動屏幕回復:「好,這次會吸取教訓的。」

  見少女已經將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司機山本這才清了清嗓子,說:「大小姐,老爺讓我轉告您一聲,即使升上了高中——」他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僭越,雖然那少女才十五六歲,但面容凜秀,天生貴氣,山本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小心翼翼,「老爺說,鋼琴功課也不能落下,他還會如往常一般為您請家教。」

  雖然她親爹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怎麼說冬花也冠著「西園寺」的姓氏,再者——之前西園寺冬花在他們面前事事恭順解意,省心得不行,從不干一件不合規矩的事情,但升上了高中,西園寺冬花居然就以「高中課業繁重」為由,不跟家裡打聲招呼,擅自就把鋼琴家教辭了!

  重點不在鋼琴家教的去留有無,重點在於西園寺冬花的「擅自」。

  鉑金發色的少女不發一言,僅用指尖慢慢敲打手機後殼,發出了些除本人外就無人知曉的聲音。冬花抬起眼睛,發現司機山本正戰戰兢兢地通過後視鏡,時不時看她一眼。

  冬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養家糊口拿死工資的,憑什麼參與他們形似神散的父女暗戰呢?

  西園寺冬花僵硬地勾了勾唇角,臉上居然顯現出一點微妙的笑意,聲音也柔和:「好,也麻煩山本先生同樣告知我父親吧——我明白了。」

  山本立刻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長氣,出完了才想起來這是在冬花面前,尷尬地一笑:「還請大小姐放心。」

  車子停下,冬花搖搖手拒絕了司機的擋扶,拎起禮物下了車。

  到上中學之前,她一直是被祖父母養著的,老人家對她說不上偏愛,但也是正常祖孫的相處方式,被她那便宜爹媽一襯,六十分也變成一百分,那點長輩的疼愛便更加彌足珍貴——這也是冬花每月都要來拜訪的原因之一。

  她內裡又軸又硬,自己給自己套了個與世無爭的殼子,但,真正本心還是渴望愛與溫情……雖然本人恥於承認。

  祖父母居住的是正經的日式庭院,門前那株遮蔽了一半院落的櫻花枝椏已經覆滿了花朵,風都變得馥郁柔軟。

  冬花整理了一下鬢發,拉開了庭院的木門。

  祖母鐘愛山茶花,只在院門到房門之間開出一條小道,院落其他地方都種滿了花,如今也正是花開時,少女在花的擁簇下敲響了房門。

  「是冬花小姐嗎?馬上來——」聽聲音是祖母家裡的佣人。

  不多時,門被打開,之前應聲的那位女僕嫻熟地接過冬花手中的禮物,彎身給她拿出拖鞋來:「冬花小姐,今日來了位客人。」

  冬花換鞋的動作一頓,有些疑惑:「客人?」

  「嗯,正在客廳跟老夫人聊天。」

  祖父母之前一直住在神奈川,是最近才搬來京都,沒准是鄰居來拜訪也說不定,思忖至此,少女若有所思地展開了眉頭。

  女僕看她一臉了然神色,以為她已經知曉了客人身份,把那句「是位和您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咽了下去。

  冬花走過一小段走廊,客廳門大開著,她剛剛走到門口便已經看到了沙發上的二人,少女沒預料能在這裡碰見他,一時驚得頓住了腳步。

  ——客人,居然是他?

  穿著毛絨披肩的老婦人注意到門口的動靜,暫時先放下跟少年的談話,對她笑著,話卻明顯對少年說:「你看,我說她會來的。」

  少年聞聲,也扭過頭來,笑著看她。

  西園寺冬花對上他鳶紫色的眼睛,還有幾分語塞:「……精市。」

  幸村精市彎起眼睛:「嗯,好久不見了,冬花。」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改了改,大家看看配角欄再決定要不要追下去吧【鞠躬】

  感謝讀者灌溉營養液,殊方絕域——感謝「Viper」十瓶;「似甜非甜」十瓶;「是甜酒果呀」五瓶。

  本文——「似甜非甜」四瓶;「wppwit」一瓶。

  感謝大家支持【鞠躬】


第3章 第三章

  「說起來——現在身體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嗎?」

  祖父今天受老朋友邀請去釣魚,西園寺冬花和幸村精市陪著祖母聊了一會園藝方面的話題,老人家每天都要睡午覺,臨近中午時便半掩著眼瞼,笑著表示自己要回房了。

  西園寺冬花在祖父母的新家裡雖然有房間,但少女的閨房幸村精市也不便入內,兩相權衡之下,冬花還是帶著幸村出了家門,沿著四月京都的石板小路散步。

  「啊,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幸村精市將她護在道路裡側,柔軟春風撫起鳶紫色的額發。

  西園寺冬花:「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會突然從神奈川跑來京都。」

  幸村精市突然扭過頭來,笑得有點狡猾:「冬花是在怪我沒提前通知你嗎?」

  「……」西園寺冬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啦。」

  「開玩笑的。」幸村精市收回視線,目視前方,「之前老夫人在園藝方面經常指導我,但是搬家之後還沒拜訪過,這個休息日得閑,就來了。」

  從西園寺冬花記事開始,一起生活的家人就是祖父祖母,那對不著調的爹媽只有在她生日時才會捏著鼻子出現。

  而彼時她在神奈川的鄰居便是幸村一家,上年紀的老人家照顧小孩子多少有不方便,幸村夫人當時幫了他們不少忙,兩家關系一直親近,而更巧的是,冬花和幸村在南湘南小學一連做了六年同桌——本來冬花中學也要和幸村一起上立海大,如果不是被便宜爹一個電話直接入學帝光。

  風吹起她水藍色的裙擺。

  走過一個拐角,一個冰激淋小攤子赫然擺在街邊,幸村精市低頭,卻先被那抹水藍奪去片刻心神,而後抿了抿嘴唇:「……要吃冰激淋嗎?」

  「好呀。」冬花也注意到那個攤子,條件反射地去摸裙袋裡的零錢,「那我要——」

  「巧克力香草雙拼,沒錯吧?」幸村精市溫和地按下她的肘彎,「一只冰激淋,還是我來吧。」

  冬花一愣,幸村已經到了攤子邊,跟攤主說起話來,不多會,他便拿著一只冰激淋走回來遞給她。

  冬花接過,道了聲謝,小口小口地咬蛋筒上的冰激淋膏體。

  「對了,小說寫好了嗎?最近市面上沒見到松影老師的新作呢。」幸村精市是除了酒井利子之外,唯一一個知道她在寫小說的身邊朋友。

  「別提了。」冬花擺了擺手,到底天氣也沒熱到某種程度,吃冰激凌還是有些涼,所幸她是「除夏天之外的季節才能發揮出冰激凌真正美味」的派別,「本來都寫好完本了,結果被編輯打回來,說元素古早不吃香,我只能重新寫。」

  「欸——這樣啊。」幸村精市換了個重心腳,「那接下來的有思路嗎?」

  「有。」冬花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就是一個普通校園言情劇——唔,不過利子說男主角一定要出彩。」

  他們兩個的交友圈子有一定比例的重合,幸村當然知道「利子」是誰,他想到了自家小妹,在幫她收拾書架的時候也免不了看到她的閱讀書目,幸村想到那些印在背面的簡介,點了點頭:「酒井說的很有道理啊。」

  「問題就是我不太懂什麼叫出彩男主。」冬花「哢嚓」咬下蛋筒邊緣,又抬頭看了幸村一眼,按照他不愛背後語人的習慣,倒是可以跟他說,「所以我決定找一個原型。」

  「原型?」

  「是的,」冬花不愛賣關子,痛痛快快地抖出來,「赤司征十郎君。」

  幸村精市相當訝異地挑了挑眉:「帝光三年一直壓你一頭的那位赤司君?」

  「洛山他也壓在我上面。」

  「……」幸村覺得她這話說得有點歧義,但看著她坦然的面色,也只能把話咽下去,有點滯澀地笑了笑,「你跟他很熟嗎?」

  「不算熟,碰見問好而已。」冬花把剩下的甜筒尾巴一口吃進去,摸出手帕來擦手,她面對熟悉的朋友話就多些,「本來一開始是想讓你當原型的,但是可能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就能把我自己氣死,所以果斷放棄了。」

  幸村想起自己幼時對冬花的惡作劇,也有幾分赧然地低頭摸了摸鼻子。

  「對了。」冬花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回去嗎?」

  幸村卻答非所問,嘆了口氣:「冬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遲鈍?」

  「嗯?」她沒想到幸村會這樣說,有幾分疑惑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出版社對我的評語是『擁有女性獨特纖細與敏感的松影老師』哦。」

  「那好吧,纖細敏感的松影老師。」幸村精市跟她一起轉過身子往回走,「我的確該回神奈川了。」

  把幸村送到車站之後,冬花又回到了祖父母的家,祖父雖然去釣魚,但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一面才行。

  她到家時祖母依舊在午睡中,這日式宅子是新建的,無論是地板還是障子顏色都鮮亮明快。午後靜謐非常,僕人們做事的聲響也被一再壓低,她甚至可以聽到窗外稀落的鳥鳴。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間,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摸出手機來百無聊賴地查看。

  班裡群裡十分熱鬧,冬花剛點進去時都被嚇了一跳,裡面正以極快的速度刷著屏,她伸手點住屏幕,才看清了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

  「有沒有京都土生土長的同學幫我解惑,御影供到底要做什麼?!!」

  啊,原來在討論御影供。冬花揉了揉腦袋,她雖然聽說過,但具體要做什麼事情也不是很了解,大抵是跟佛教有關的活動吧。

  她沒多大興致地切換成推特的頁面,西園寺冬花幼兒園和小學在神奈川,中學在東京,高中又跑來京都,簡直是要把整個日本串個遍。

  與其提前跟同學一起討論御影供,松影老師還是更願意收集一下男主原型的數據。赤司征十郎的名氣很大,整個日本中學籃球界估計沒有幾個不認識他的,冬花雖然跟他同班三年,但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交流,最大的交集就是考試的時候——按名次排座位,他倆能坐兩天前後桌,等考完了又是天南海北不相見。

  冬花輸入關鍵詞,居然真的找到了不少奇跡的世代比賽視頻。她懶洋洋地往後一躺,左手理了理裙擺,就著這個姿勢看起視頻來。

  赤司在球場的風格也極為明顯,無論國二前還是後——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籃球隊作為帝光的明星部團,幾乎被每個帝光學子所熟知,食堂有時候也會放籃球隊的決勝局視頻,因而冬花也多少了解一點。

  等到幾個贊數較高的視頻看完,冬花打了個哈欠,閉目養神了五分鐘,她抬眼一瞄時間——祖父也是時候回家了,她懶洋洋地爬起來整理儀容,准備去正廳等待祖父。

  她的編輯是個脾氣很好的中年女人,常年一副跟誰都能聊兩句家常的笑模樣,但是一到工作上,倒是責編組裡出了名的不留情面。

  冬花想到編輯的郵件內容,郁悶地鼓了鼓臉頰。

  雖然初步定好以赤司征十郎當男主原型,但她還是對赤司不甚了解——畢竟國中時她懶散到一種地步,除了學習和將棋,其他方面都沒有心思去經營。

  ——性格特點和日常習慣,這是看多少遍籃球比賽也推測不出來的東西。

  於是第一次劃分御影供的討論小組時,冬花超乎尋常地積極了。

  班導扔下一句自由分組的話,便拍了拍手溜達出去。冬花坐在座位上,以余光看到一抹赤色,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視線卻死板地禁錮在書本上——她完全不知道怎麼開口,同班三年卻沒有過交流,高中剛剛開學就跑去貿然打擾會不會很失禮……

  「赤司君!」

  冬花還在自己跟自己打心理戰,卻猛然在一片嘈雜中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名字,心立刻提了起來。

  聽聲音是村上,不會是邀請他入組的吧……

  「這道題怎麼解呀?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吧。」

  冬花立刻長出了一口氣。

  少女手心裡已經泌出一點冷汗,她雙拳緊握壓在大腿上,終於鼓起勇氣扭過頭去看他,紅發少年此時還半側著頭,給另一邊的村上講解問題。

  等到赤司講完了習題,剛正過身子,卻見西園寺冬花面對著他,一臉凝重認真。

  「西園寺同學,有什麼事嗎?」赤司當然不能當做沒看到,他也扭過身子面向她,禮貌地問道。

  冬花感知到他的態度,心裡有了點底,於是盡量把聲音放得平和松軟一些:「赤司同學,請問你加入御影供小組了嗎?」

  赤司征十郎沒想到她會這樣問,頓了頓才搖頭否定:「還沒有。」

  誠然,雖然在A組,西園寺冬花才是「冷臉不好接觸」的代言人,但如果仔細想想,她只是模樣凜然,加之性格遲鈍不善交際,本人卻是安分得有點過頭了——社團活動不參加,成績在赤司的光環下也顯得略微遜色。

  而較之於她,成績暫且不提,赤司征十郎不僅高一剛入學就能讓原高三前輩主動將學生會長的位置讓出來,「奇跡的世代」名號更是響亮。

  過於優秀的人,眾人一般只會遠遠地觀望,而非親近。

  這樣一來,沒有人找赤司征十郎結組也是一臉可以理解的事情。

  少女壓下心中的雀躍,臉上還是不顯山不露水,但赤司已經從她深灰色的眼睛裡窺探到波動。

  「如果可以的話,能請赤司同學跟我一組嗎?在御影供時。」冬花輕輕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姬友又雙叒叕被人抄襲了,心累,中譯中真的不可取啊朋友們!!!(震聲)如果有人抄我,我肯定一秒發瘋(柔弱流淚)(應該也沒人就是了)


第4章 第四章

  春夏之交總是多雨,明明之前還是晴空萬裡,薄煙似的黑雲也不知何時飄來,聚在一塊一小會便悄無聲息地撒下蒙蒙細雨。

  冬花正扭著身子看赤司,自然注意到窗玻璃上的細水漬,她幾不可查地分了一下心神,而後又極快地將目光轉回赤司臉上。

  赤司征十郎對她會來主動結組也驚訝得不行,沒注意到她飛快的走神。同為日本大財閥的子女,赤司對她家裡的事情也有所耳聞,然而大家貴族裡,誰家沒點茶余飯後的說嘴談資呢?然而他不愛多管閑事,按照西園寺冬花的性子,多半也不會接受同情,於是赤司相當善解人意地從沒有觸及過那個話題。

  ——應該說,關於「家庭」的話題,兩個人都忌諱莫深。

  平心而論,冬花要比赤司尷尬得多,拜這張臉所賜,每到這種時刻冬花的處境都微妙起來——開學還沒幾天,都是十六七的少年少女,自然都想要找看著面善好接觸的當突破點,御影供結組又是刷好感度的好時候,沒誰願意上來就開困難模式,攻略面冷又獨來獨往的,要是她能說得上話也就算了,萬一是個愛答不理又半死不活的吊眼皮,那可就好說不好看了。

  尤其A組學生,個個面上謙遜,但骨子裡或多或少都藏了點傲,沒誰樂意冒著被打上「巴結」標簽的風險去熱臉貼冷屁股。

  赤司征十郎無意識地蜷了一下手指,少女的深灰色眼睛像籠上霧氣的平湖,如今激起點點漣漪,莫名讓人覺得,窗外的雨也落進了她的瞳孔——她在緊張。

  雖然是沒怎麼說過話的國中同學,但如果就這樣拒絕掉,恐怕也不是什麼最優解,再者西園寺冬花也不失為一個好伙伴,赤司征十郎不過稍一思慮,便點頭應允下來:「當然可以。」

  少女面色一松,衝他點點頭,嘴邊拉起來的弧度有幾分僵硬,但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她臉上已經稱得上柔和——赤司征十郎當然記得,國中時,同班的幾個男生還在為能不能拍到她笑的照片打賭……最後都無獲而返。

  大概是方才剛定下同組,立刻結束對話總覺得不太好,冬花又起一個話題:「赤司同學,高中還是籃球隊嗎?」

  「是籃球隊沒錯。」他如此答道,「那西園寺同學呢,還是將棋社?」

  「啊,這個倒是沒有繼續了。」她不自覺地調整了一下袖口,「現在是回家社成員。」

  幸好A組內除了她和赤司就沒有其他帝光學生,否則聽說之後必定會以「西園寺冬花被赤司踢館踢到對將棋心灰意冷」之類無稽的傳言。其實她不再加入社團的理由很簡單,一是她對將棋並沒有懷著多麼熱烈的愛,二是要為寫稿騰時間。

  赤司征十郎點了點頭,心中不無可惜,西園寺冬花是難得可以與他在棋盤上廝殺到最後的人,如果對手是她的話,連自己也要斟酌幾番布局。

  天空漸漸昏暗起來,靠著門口的同學拍亮了燈,少女鉑金色長發在燈光下近乎於白,鴉羽一般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遮去一點對她而言過於活潑的狡黠。

  與其他高校不同,洛山並非無信仰宗教,校訓是佛教三皈依的現代語翻譯,每日連隔壁教王護國寺的早鐘聲都能聽得到,月月舉行御影供也就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了。但是令冬花不解的是,明明與佛教淵源如此之深,但校徽中央卻赫然咬著兩條太極陰陽魚,實在是件讓人摸不透的事情。

  御影供一天都不用學習,連社團活動也要停止,冬花雖然稱不上多麼上進,但也無法適應每月一次的變樣假期。

  雖然沒有社團晨練,赤司征十郎也來得足夠早,他推開教室門,先有所准備地垂下眼皮,昨天下了一場憋憋屈屈的小雨,今天放晴倒是痛快,滾熱而奪目的陽光擦過,隔著一層薄皮膚,眼球也感知到熱度。赤司往前走了兩步,避開那刺目光線,等到那一陣緩過去,他才發現教室裡居然已經坐了一個人。

  西園寺冬花戴著入耳式的黑色耳機,低頭在紙上飛速地寫著什麼,她極為認真,根本沒發現教室裡多了一個人。

  赤司征十郎看她做事,沒有問好,悄無聲息地拉開了自己的椅子,在她身旁坐下,開始處理積了一夜的郵件。

  等到冬花聽寫完一段BBC新聞,合起算草本來,剛要伸個懶腰,余光卻猛然掃到一個虛影。她頓時一抖,赤司征十郎本來就留了條神經,看她做完了自己的事,便把手機按滅,扭身對她點頭問好:「早上好,西園寺同學。」

  「……早上好,赤司同學。」冬花有幾分愣,「來得好早。」

  「還好,習慣了。」

  冬花一想也是,他剛接任學生會長和籃球隊隊長,待處理事務肯定一大堆,要不來早些恐怕都要緊趕慢趕。

  赤司對她晃了晃手機,表示自己要繼續處理郵件,冬花自然欣然點頭,她收回目光之前,紅發少年白玉一樣的耳廓伴著優越的下頜線落到眼睛裡。

  她在桌膛裡也按開手機備忘錄,敲打屏幕,寫下「童顏」

  在這之上,分別還豎列著「籃球明星」「將棋高手」「大家之子」的詞條。

  過了一會,班內同學陸續到了,班導和最後一個同學一起進了課室,戴著眼睛的女人眼神犀利,她環視全班一眼之後就拍了拍手:「好了——接下來去禮堂。」

  少女空著手,只把手機裝進裙袋裡,她向身旁彎了彎身,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領口的絲帶領結:「赤司同學,那就走吧。」

  赤司征十郎扶著桌面站起來,同她一起隨著人流往外走。

  洛山的禮堂剛剛翻新過,天鵝絨的深紅幕布十分干淨,她甚至可以嗅到原木的味道——像是金黃秋日裡的蜂蜜甜香,冬花略帶享受地吸了一口氣。

  各班的座位已經劃分好,A組班導最討厭混亂,昨天臨放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連個人的座位也排好了,到時候直接坐就行,倒不用慢慢擠著物色位置。

  冬花和赤司的座位挨著,位於整個隊伍的中段,冬花斂著裙擺坐下來,眼睛雖然直勾勾盯著舞台下的吹奏部,話確實明顯對赤司說:「赤司同學,以前參加過類似的活動嗎?」

  赤司征十郎整理西裝下擺,搖搖頭:「從沒參加過。」

  「無神論者?」

  「無神論者。」

  冬花斜睨過去,深灰色的眼睛看起來神秘而冷漠,此時不便拿出手機,她只能記在心裡:「無神論者」

  校長的講話沒什麼激情,或者說傳授佛教本身也不是什麼激情的事情。冬花不信奉任何宗教,但這種場合也不是可以公然拿出手機來玩——未免太失禮了,她干脆把視線放到舞台下面的吹奏部,盯著他們手中泛著銅亮的樂器打發時間。

  終於等到校長講話結束,吹奏部邁著整齊步子登上舞台,對台下深鞠一躬,掌聲立刻熱烈起來——相比聽嚴肅老年人念叨佛經,還是音樂更讓人精神振奮一點。

  歡快的弦樂響起,冬花換了個坐姿,突然看到前排隔壁班的女生,手裡居然拿了一本自己的輕小說!

  這大概是所有創作者都想像過的事情——猝不及防遇讀者。

  冬花的心情好了一點,她的零花錢可以買下整個出版社,但她還是踏踏實實地一步步簽約出版,沒有吃過家裡一分錢紅利。正如酒井利子所言,她寫一整年掙到的稿費可能也買不到一條限量版的裙子,然而她寫小說從不是為了錢,只是——被陌生人認可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幾乎令人上癮。

  她不著痕跡地衝那邊側了側身子,中間恰好是吹奏部聲音最低的part,因而那女生與身邊同伴的聲音她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要不要看這本?松影侑紀的,蠻好看。」

  「哦?有趣嗎?」

  那拿著她書的女生拉著長音「嗯」了一會,冬花的心也一同提起,可能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女生「嗯」過幾聲也沒頭緒,只能挫敗地打發了:「故事還好,雖然沒什麼新意,但是也值得一讀。」她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這篇的男主有點弱,關鍵時刻總是女主出頭。」

  這大概是戳了另一個人的雷點,她連連擺了幾次手:「不行不行不行,這個我不行,我喜歡看男主超——厲害那種!」

  冬花皺起眉頭。

  超——厲害的男主。

  少女看向身邊面容俊秀的學生會長,堅定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御影供:洛南的核心教育,每月在弘法大師的入定日(命日)21號這天,接收佛教的洗禮,作為自我反省生存方式的機會

  洛山原型洛南高校位於東寺,旁邊是教王護國寺


第5章 第五章

  低調的黑色商務車在夜色中滑行,冬花側了側眼,街旁的路燈連成璀璨的線,行人也被拉成虛影,少女看著這浮光掠影打發時間,也不願把頭轉回車內——她母親就坐在後座的另一側。兩個風格迥異的手包挨靠著放在中間,仿佛畫了一條隱形的楚河漢界。

  京都府非常有名的貴夫人今日舉辦茶會,邀請了西園寺夫人,並且十足熱情地提議帶上平日不怎麼露面的西園寺大小姐。西園寺家的家事三只耗子四只眼,早鬧得上流社會人盡皆知,強調帶上冬花,那就是明晃晃的找茬了。不過那貴夫人家與西園寺家後續還有不少合作,從出生起就泡在銅臭生意場的西園寺夫人,在嫁人之後也心不甘情不願地拋下自己舞蹈家的清高,捏著鼻子應了邀約。

  但冬花怎麼說也與她血脈相連,非常明智地與母親沒有任何交流——眼神也一樣,免得到時候又要被她陰陽怪氣不緊不慢地發一通脾氣。

  司機山本開車開得戰戰兢兢,在酒店門前停下時幾乎要長舒一口氣,他條件反射地拉開駕駛座車門,卻慢半拍地想起後座坐了兩位。

  冬花不讓他為難,自顧自拎了手包下了車。

  山本有幾分慶幸地跑去西園寺夫人一側,替她擋扶車門,女人攏著頭發,慢慢從車內出來,透過車頂,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少女。

  晚風也不生涼,冬花身上的禮服只垂膝蓋,她低眉落眼地等著母親走來,然後和她一同步入會場。

  那貴夫人家世極為優越,據說早在弘化時便是日本的大家貴族,因而會場的裝飾也與常日不同。

  燈光明亮得恰到好處,嬌嫩玫瑰沾著露水,一簇一簇地開在會場各處的花瓶裡,處處衣香鬢影,人人口中的話語都是不緊不慢而文雅可親的。

  冬花雖然少來這樣的場合,但也不露怯,她跟著母親見過幾位夫人,機器人一樣行了一圈禮,對方的誇贊像不要錢一樣張口就來,冬花只低頭受著,等到終於沒人趕著來問好,她才恭謹地側頭問母親:「母親大人,我覺得會場裡有些悶,請問我可以去陽台上透透氣嗎?」

  西園寺夫人也不想跟她時時黏在一塊,巴不得她趕緊跪安,於是相當痛快地一揮手:「去吧,舞會開始前回來就可以。」

  「多謝母親。」冬花按著裙擺,溜之大吉。

  不是為了躲清靜而隨口亂編的借口,她是真的覺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晚飯吃壞了脾胃,她現在只覺得一陣陣犯惡心。貴夫人極愛花草,從陽台往下看,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花圃,她在馥郁的花香中閉目養神了一會,覺得那股不斷上衝的異動終於停了下來。

  冬花舒了一口氣,回頭一看會場中,只見幾名侍者已經在清理中央的裝飾,她便知舞會要開始了,於是理理裙擺,回到會場中去。

  花香突然替換成各式各異的香水味道,冬花頭一懵,臉色變得有點蒼白,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起之前在Youtube上看過的一個挑戰視頻,把眾多香水混在一起,實驗是什麼味道,冬花痛苦地想道:或許根本不用費那麼大事,直接在茶會上走一圈就行。

  她打眼一看,發現母親正在與那做東家的貴夫人各端一杯酒,面對面寒暄著,雖然都是一副笑模樣,但冬花知道她們內心早就開了戰。

  少女蔫蔫地收回視線,打消了要告訴母親的念頭,她扶著桌角慢慢坐下來,想要招手叫來一名侍者,最好能替自己拿些緩解的藥物,要是真吐在會場裡,才會讓西園寺家成為不加掩飾的談資,那些不便高聲而語的家事也有了幌子往外拿。

  然而她倒霉得很,方才穿著黑白西裝的侍者在面前成隊過,現在卻是一個也看不到了。

  冬花眨了眨眼,沒說話。

  「西園寺同學,好巧。」

  本來專心抵御不適感的冬花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姓氏,帶了幾分茫然地看向聲源——在場的「西園寺」中可只有我一個是「同學」,所以應該是叫我沒錯……

  那對深灰色瞳孔上蒙著的氤氳霧氣也在看清來人之後,消散所有迷茫,顯出一點銳利之色:「……赤司同學。」

  赤司征十郎穿著繁復而正式的三件套,領帶緊緊卡著喉口,冬花看著就要有一種窒息的緊繃感,偏偏本人一臉毫無感覺地在她身邊坐下來:「有哪裡不舒服嗎?」

  冬花不由看了他一眼,赤司征十郎作為大財閥子女,受到邀請簡直是件太正常不過的事情,真正讓冬花提起注意的是,明明洛山校服也是仿西裝式,但赤司穿校服和正裝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紅發少年雙腿交疊坐在一邊,撐著頭來留意她的臉色,貴氣得近乎高傲。

  冬花不自覺地將脊背挺得更直,雖然御影供中跟他結了組,但她還是不太敢與他太過接近,究其根本的話——赤司征十郎這個名字便可說盡一切,稱不上恐懼,但絕對有忌憚,他太聰明了,聰明到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想法和潛在行動,冬花本來就懷著一份把他當成工具人的愧疚,如此一來,更是進退維谷。

  「感謝關心,我還好,不算不舒服。」冬花把下頜線繃成秀麗一條,對他點點頭。

  赤司不可置否。

  不知何時,那貴夫人也結束了和西園寺夫人的塑料姐妹花問好,翩然而至。冬花和赤司一同站起來,低頭向她問好:「晚上好。」

  冬花只看了她一眼,但也明白了為什麼母親要跟她優雅地互扯頭花——貴夫人一輩子沒生孩子,看上去要比同齡人年輕很多,身姿怕是最為窈窕的一個,她動作優雅地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對他們笑道:「兩位都是稀客,一會的舞會,還請好好享受。」

  「當然,勞您關心。」

  貴夫人得到回復,滿意地帶著一身香水味走遠了。

  跟貴夫人寒暄完,冬花與赤司一碰視線,又各自坐回座位上。

  優雅舒緩的弦樂響起,東家財大氣粗,不肯拘泥CD,干脆直接請了一個小樂團來現場表演。眾多男女結伴,走入中間空場,隨著音樂跳起舞來,冬花揉了揉額角,知道自己也要跳一支才行。

  挑選舞伴時,冬花本能地錯開了赤司征十郎的選項,轉而打量會場中其他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要是相熟一些的就更好了……跡部景吾?他總是說自己的舞步不夠華麗,冬花撇了撇嘴;視線繼續搜尋,忍足侑士?但他的舞步又過於慵懶纏綿,冬花被他擁著後背時,總是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

  看來看去,居然沒有一人是合適的舞伴。

  冬花不自覺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吊飾——要是精市在就好了……

  恰好一曲完結,在舞曲的眾人已經做出謝幕禮儀,冬花心不在焉地跟著鼓掌。

  她心裡正犯愁,沒注意旁邊安靜已久的人已經站起來,赤司征十郎走到她身前,微微彎身,一手背到身後,一手平伸到她眼前:「西園寺小姐,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冬花一時愣住,用余光也掃到周圍聚集而來的打量目光——西園寺家的小姐,赤司家的少爺,兩人在一起,必定是惹眼的組合。

  她方才還把赤司排在選項之外,沒想到他此時會主動向自己邀舞,但也很快回過神來,慌亂之中甚至提起唇邊弧度,她將自己的手交付於他的掌心中:「我的榮幸。」

  下一首音樂奏響,他們隨著音樂步入舞池,冬花感受到少年干燥而溫暖的左手輕輕執著自己的右手,她今日的禮服稍微有點露背,所以赤司右手擁過的時候還虛虛地隔著一層,冬花感覺到了,在腳步交疊空隙中對他低聲道謝。

  紅發少年抿唇搖頭,抬起左臂來讓她轉過一個圈,冬花突然嗅到一股清凜的草木香氣,太陽穴一跳一跳的鈍痛並著嘔吐感登時被安撫下去不少,只是那香氣忽遠忽近,冬花當然知道那是赤司身上的味道,但她知曉分寸,在定格動作過後就輕輕掙開了他的手,後退兩步,轉而對他彎身:「多謝你,赤司同學。」

  赤司征十郎同她一起往場邊走:「客氣了。」

  西園寺夫人自然也看到了他們二人的舞蹈,但冬花行為都合乎禮數,因而也只隨著大眾一同鼓掌。冬花注意到母親在長桌旁坐著,於是扭過頭來對赤司點點頭:「赤司同學,我要去母親那邊,接下來就不作陪了。」

  「請自便吧。」

  冬花一路被貴夫人們鼓掌歡迎,走到母親身邊時,薄嫩的耳垂已經染上一層紅粉。西園寺夫人看了她一眼,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還不錯。」

  冬花從上小學起就不拿爹媽話當話,無論誇獎批評都當過耳雲煙,這次自然也沒當回事,敷衍地點頭了事。

  少女從甜點塔上拿下一小塊馬卡龍,漫不經心地往赤司離開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他一半背影,他大概去跟同伴寒暄。冬花咬下一小口馬卡龍,想道:「赤司同學,真是個好人啊——以前在帝光怎麼沒注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熱心市民赤司先生

  本人的狗血本色又漸漸露出來了,大小姐啊少爺什麼的【捂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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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那麼——所有人,如果沒有醫院證明或者家長出面的話,都不允許請假。」A組班導拍拍講台,將眾人的注意力更加收攏了一下,她身後的黑板上正寫著「遠足」的字樣,「因為並不是所有學生都參加運動社團,最近的體育活動課也很有水分,所以大家要抓住這個機會,鍛煉鍛煉身體才行,高三年級那邊,居然有了因為缺乏鍛煉而住院的學生。」

  運動苦手西園寺冬花面無表情地放下筆,悄悄把手伸進了桌鬥裡,將裡面的解壓小豬玩偶捏了個面目猙獰。她最近卡稿,加之初夏食欲不振,近來總是懨懨的,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五月份還有一項遠足任務,簡直要讓她兩眼一翻。

  「接下來大家自由分組就好,五人一組,剛好可以分成六組,性別沒什麼硬性規定,但是體力強弱每個組都要兼得哦。」班導推推眼鏡,一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自由討論了。

  冬花倒是不那麼著急,只低頭整理自己的習題。她在班裡幾乎可以用「邊緣」來形容,除了遠在東京的酒井利子和鈴木園子一干人,她沒有可以約著吃飯逛街的女性朋友,平日裡更是安靜得過分,連跟同組同學交談的時候都少有,而這兩只手就能數過來的閑話,赤司一人就分得了大部分,可見她平時沉默寡言。然而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標,有的人邊緣是受欺凌,有的人邊緣卻被自動美化成不食人間煙火,因而冬花在A組的名聲算不上壞。

  既然一定可以入組,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只要不是單出來很特殊就好——冬花嘆了口氣,開始思索在背包裡偷放輛折疊自行車的可行性。

  「咳……西園寺同學?」一個帶著明顯顫抖的微弱女聲傳來,冬花迅速回神,看向聲源,發現出聲的人是前座一個短發女孩,她似乎很緊張,眨眼頻率高得過頭,雙手在胸前擰攪,面色緋紅。

  冬花看她緊繃著,回答時放慢了聲音:「有什麼事嗎?」她本來想稱呼短發女孩的名字,後來才發現只有臉熟,名字卻是一概不通,挫敗地抿緊了嘴唇。

  「!!!」短發女孩看她面衝著自己,視線對上她那對深灰色眼睛,一時更加緊張,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總讓人感覺她下一刻就會跳起來跑走,「請問……請問西園寺同學你入組了嗎?」

  短發女孩的聲音緊繃細弱到像一根將斷未斷的絲線,但不妨礙冬花聽清內容。

  少女一挑眉——簡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被邀請總比被最後一個湊不齊人數的組「撿」要好聽得多,她在全班處境一樣,組與組之間也沒分別,於是搖了搖頭:「還沒有。」

  短發女孩睜著一雙大眼,怯懦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聲低氣弱:「……那麼,西園寺同學可以入我們的組嗎?」

  「當然可以。」冬花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短發女孩一笑,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大概看傳說中的高嶺之花也不像傳聞中一樣冷冰冰的,居然還很好說話,於是膽子大了些,她清清嗓子,對冬花詳盡地解釋組內其他成員。除了她們兩個之外,還有一個吹奏部的女生,一個排球部的男生以及……赤司征十郎。

  冬花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時挑了挑眉,剛開始她的確打了要跟赤司一組的主意,但自己體力負值,遠足時估計單「行走」這一項就能要自己半條命,還哪兒來的力氣去觀察赤司呢?本來已經作罷,沒想到還是跟赤司一組。冬花按照短發女孩的提示一一看去,那排球部男生一般臉熟,大概是活躍成員,倒是吹奏部的女生,冬花一眼就看出她是在御影供上吹奏的小號手。

  小號姑娘和短發女孩兩個極端,爽朗又大方,轉過頭來對她一笑。

  冬花點頭回禮。

  晨課並著課間的時間一揮而逝,很快進入上課前的准備時間,預備鈴打過之後,班內的聲音顯著地降了下來,該歸位的歸位,該看書的看書。冬花拿出英語課本,思忖一下,還是扭過頭去,說了今日與赤司除問好的第一句話:「看來又要麻煩你了,赤司同學。」

  英語老師已經抱著教材進來,紅發少年沒有轉開目光,依舊盯著面前的書本,用跟少女相同的耳語音量答道:「不算麻煩,不必客氣。」

  洛山高校向來信奉「雜事即佛事」,日常丁點小事也可以鍛煉意志,遠足的行程也是十足,居然有二十五公裡!平時連體育測試壓線還是體育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的冬花,自入學洛山以來,第一次萌生想要逃去神奈川立海大的念頭。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某位立海大學子太不經念叨,英語老師剛離開,特意放在桌鬥邊緣的手機便振動起來,冬花一看送信人,訝異中還有些愉悅。少女按著桌面起身,到教室外去接起電話。

  「精市,怎麼了?」

  少年溫潤的聲音經電流扭曲,微微有些失真,響在耳邊:「沒什麼,有時間,突然想打個電話,你那邊應該是剛剛下課吧?」

  幸村精市也不知道怎麼,對洛山的課程時間也清楚得很,冬花遲疑地左右環顧一下:「……是剛剛下課沒錯。」

  幸村敏銳地捕捉到可疑的停頓:「剛剛在做什麼?」

  冬花頓了頓,有幾分赧然地摸了摸耳垂:「剛剛在想——你這麼清楚會不會人就在洛山內呢,於是左右找了找你。」

  幸村精市輕笑起來:「不愧是敏感細膩的松影老師,連腦洞都這麼大,可惜我還在立海大哦。」

  「行啦行啦,打趣停止。」冬花被他揶揄好多年,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嘴上像征性地說了一句。

  「好。」誰知幸村干脆利落地應了,居然還順從地轉移了話題,「你的小說呢,最近有進步嗎?赤司君的情報收集有進展嗎?」

  「有哦。」冬花透過走廊玻璃往外看,「一做這種工作,我真的由衷佩服你們正選裡的那位柳蓮二君。」

  幸村經常與她說起自己校內的事,冬花雖然沒見過他們,但對其特征和長處早已經了解清楚。

  幸村精市不知被她話裡的哪一部分所取悅,聲音輕快:「柳做這種事情很擅長,要我替你問一下他嗎?恐怕赤司君也在他的筆記本上哦。」

  「這個倒是不麻煩,有些東西還是蠻抽像的,我自己體會就好。」冬花說道。

  「好吧,那松影老師加油。」

  松影老師一想起和赤司接觸,就無可避免地想到最近的遠足,她九曲十八彎地嘆了口氣,幾乎要把三魂七魄吐出來一半:「好,加油。」

  回到教室,冬花發現剛新鮮出爐的小組成員已經圍成一圈——以赤司為中心,像是在商議什麼事,她頓了頓腳步,慢慢走回去,小號姑娘看到她就非常熱情地擺擺手:「西園寺同學,快來快來!」

  冬花不太擅長招架這種自來熟的類型,差點順拐:「……有什麼事嗎?」

  「就是遠足那天的准備啦,只有一天時間,而且一來一回就是五十公裡,害怕有學生的身體承受不住,所以回來的時候是要坐大巴車的,要自帶的只有午飯和飲用水而已。」小號姑娘語氣又快又脆,飛快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冬花愣愣地點點頭,對她說了聲謝謝。

  「欸——」小號姑娘眯眼笑起來,「感覺西園寺同學很好相處嘛,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麼難以接近。」

  西園寺·輕度社交障礙患者·冬花身體一僵,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小號姑娘坦率而直白的誇獎,她縮在自己的世界裡太久了,收到別人——甚至是至親的冷眼和冷嘲熱諷時都習以為常,自認為皮糙肉厚;然而對於他人的善意又會手足無措受寵若驚,那身刀槍不入的皮肉登時柔軟起來,連愛都接的戰戰兢兢。

  幸虧小號姑娘也沒打算得到她的回復,笑著說了一句之後就轉頭跟短發女孩閑聊去了,冬花剛在心裡起了個頭,看她已經轉移了注意力,松了一口氣,但心裡又有些隱隱的失落。

  而後,這點小小的失落就被主人意識到,她恥於承認一般咬緊了牙,垂著頭裝得渾不在意。

  一直沒有出聲參與談話,只是安靜聆聽的赤司征十郎支著頭,沒有錯過西園寺冬花一絲一毫的微表情——受寵若驚到無措,無措到落寞,落寞到強裝鎮定。

  赤司突然發現,他雖然跟西園寺冬花同班三年——現在是第四年,但對她全然知之甚少,少女無欲無求的殼子裡套了一個如此患得患失的內裡,而他居然如今才知曉。這種體驗對他而言很新奇,天帝之眼看透一切,而大多數時候,他不用「眼」也可以看到未來,西園寺冬花是最排得上號的特例。

  赤司征十郎偏偏頭,目光從少女被陽光照成金白色的長發上滑過,而後幾不可查地挑了挑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

  寫赤司君在柳蓮二筆記本上的時候,無意識跳戲死亡筆記,給自己嚇了一個激靈……


第7章 第七章

  昨晚下了一夜細雨,西園寺冬花從車內下來,踩住潮濕的地面,揚睫看向天邊,夏日裡白日漸長,穹幕碧藍無雲,滾熱的刺目陽光毫無保留地嵌向房檐。

  冬花扯了扯深藍色運動服的領口,發愁地嘆了口氣,總覺得現在手腳就已經發起軟來了,司機山本從駕駛座探頭出來看她:「大小姐,如果堅持不了的話,就隨時給我打電話吧。」

  冬花拎著背包,對他搖了搖頭:「不用那樣搞特殊,一次遠足而已。」

  山本看著少女漠淡的神色,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女兒跟冬花一般年紀,他總有些做父親的本能反應過來,然而他欲言又止半天,也只能搖搖頭,行禮後便兀自拉上車窗離開了。

  冬花眯眼看了看滾綻在地上坑窪積水面的金光,認命地向洛山門口走去——那邊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

  各組的班導都站在班級最前端,便於學生找位置,冬花一眼看到自家班導,她身後的A組學生呈稀疏兩隊,但也不難看出人已經到了大半。小號姑娘眼神極佳,伸高了胳膊叫她:「西園寺同學!西園寺同學!」

  其實即使她不打招呼,赤司那一頭紅發也足夠顯眼,冬花本來不緊不慢的腳步一頓,她咬咬嘴唇,不自覺加快速度走到她們身邊。

  「今天真的很熱,你們都帶夠水了嗎?山上可是沒有販賣機的。」排球部男生雙手交叉枕在腦後,背著一個體積相當可觀的背包提醒道。

  小號姑娘大概是跟他比較熟,立刻毫不留情地接口吐槽:「那你也沒必要帶這麼多水吧,怕不是搬了一個飲水機桶!」說罷,她還意有所指地拍了拍那背包。

  沒想到排球男生也不反駁,搖頭晃腦振振有詞:「多了總比沒有好。」

  短發女孩一臉擔憂:「但是你背著這麼重的東西不會累嗎?萬一脫水……」

  「不會啦,排球部練習比這強度還大來著。」他擺擺手,突然看到冬花手上的小背包,「西園寺同學,遠足可是有二十五公裡,你拿這麼點東西,會不夠的吧?」

  清晨雖然有風,但依舊擋不住熱意,運動服布料密密匝匝不透氣,冬花本來就不耐熱,正皺著眉頭走神,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有幾分懵然地看向聲源。

  「!!!」排球男生被她一看,頓時往後退了幾步,聲音也正經起來,全然沒有方才跟其他兩個女生閑話的輕松,「抱歉,我冒犯到你了。」

  冬花知道自己可能又在無意識間做出了什麼表情,抿著嘴唇搖頭:「沒有,我只是走神了而已,你剛才說什麼,麻煩能重復一遍嗎?」

  排球部男生和小號姑娘交換了一個眼神,撓了撓腦袋,小聲重復了一遍。

  「沒關系的。」冬花垂著睫毛解釋,後來覺得一句話多少有點聽不出情緒,於是又補充,「現在這個時節,我沒多大胃口,水也一樣。」

  排球男生訕訕點頭,不再言語,場面頓時尷尬起來。

  赤司征十郎雙手插兜,他方才一直沒有出聲,只是靠在一邊冷眼看著。頭頂枝葉搖動摩挲,愈發明亮的陽光投下來,他看到少女慢慢後退了幾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但微微抿起的唇角和攥起的拳頭,無不昭示著她正在懊惱的事實。

  他挑了挑眉尾。

  小號姑娘和短發女孩面面相覷,剛要說些什麼活躍氣氛,哨聲尖銳響起,班導已經在前面拍巴掌,囑咐些要注意安全不要中暑的話。

  西園寺冬花一概沒聽進去。

  她只當組內只有兩個男生是運動型,她和另外兩個女生結著伴掉掉隊也是可以被原諒的事情,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全組的體育弱雞居然只有她一個。

  ——剛走出洛山時,她的體力綽綽有余,走到山腳,她勉強可以跟上,然而一上山就壞菜,山路和平地質感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她又養優處尊久了,腳底磨得生疼。他們的組別位於整個A組的末段,少女一個人吊了兩個車尾。

  冬花用手背抹去將要滴落下巴的汗水,渾身軟到恨不得立刻撲到地上,少女垂下肩頸,即使累成這樣,儀態也似有若無地繃著一根神經。

  她抬起眼睛,其他組員已經走出了一段路去——倒不是受到孤立,起初短發女孩提出要攙著她一起走,然而冬花只是吃驚於像小兔子一樣的短發女孩居然是只金剛霹靂兔,走了這麼遠還臉不紅氣不喘。但自己走是自己走,帶個拖油瓶又是另一回事了,冬花執意拒絕幫助。然而大隊伍她又實在跟不上,無奈之下只能讓他們先走,自己留下休息一會再去趕,反正後面也是洛山的學生。

  ——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但是一直沒怎麼說過話的赤司征十郎卻突然說,他可以留下來照看冬花。

  不說冬花,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互相交換眼神,冬花和赤司雖然家世,成績處處有相似之處,而且在課室裡還是同桌,但卻從沒人把他們往那方面想過。

  冬花在訝異之後回過神來,見那三個人神色幾變,一臉「不會吧」的表情,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最後還是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和赤司是國中同學這一層關系抖落出來,那三人才把表情轉換成「恍然大悟」。

  冬花轉頭看向站在身側的紅發少年,他身姿依舊挺拔,呼吸也不曾紊亂,曾經制霸國中男籃的奇跡的世代隊長,身體素質可見一斑,他看起來比短發女孩還要悠哉。赤司跟冬花沒有直接肢體接觸,卻又保持了一個隨時都能伸出援手的距離。

  「多謝你了。」大概是沒意料到自己的聲音會軟抖成這樣,冬花難以置信地頓了頓,而後用力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雖然恢復到正常音色,但也帶了幾分刻意,「多謝你赤司同學,又被你照顧一次。」

  赤司征十郎只搖頭應對她的寒暄道謝,指了指山路旁邊,那裡有一塊略微平整的石頭,模樣像石凳,每個路經此地的洛山學子都深情注視著它,對它抱著無與倫比的渴望和眷戀,「要去坐一下嗎?」

  誰知少女只看了一眼,便淡然地移開了視線:「不用了,站著休息一下就好,一坐就起不來了。」

  赤司征十郎看她一眼,赤金雙瞳神色莫辨。冬花背手在書包側兜摸出來兩只獨立包裝的酸梅干,遞給赤司一只:「補充體力的,要吃嗎?」

  赤司征十郎體力充沛,並沒有感覺到電解質的流失,但他還是拿走了少女掌心的酸梅干:「多謝。」他捻走酸梅干時,包裝的塑料鋸齒刮到了掌心,冬花條件反射似地蜷了蜷手指。

  貼著地面刮起來一點涼風,冬花拉開了運動服外套的拉鏈,運動後的熱氣密密匝匝地縫在衣服的針腳裡,籠著一團熱,果然如今解開就涼快多了。

  冬花閉了閉眼,側首看向赤司,紅發少年同她一般,也不十分多話——至少冬花沒見到過,然而冬花明白,就像他們兩人的家庭一般,外皮都是清一色的豪門特色,但本質卻是天差地別——她的少話,很大一部分來源於對外界的隱約抵觸,幼時父母揮舞著冷嘲熱諷打下的鞭傷,被她一再裝模作樣地掩飾,以為連自己也能騙過,然而一朝夢回,那傷口還是血淋淋的。

  「其實,」冬花開了個腔。

  赤司征十郎垂下眼皮看她,靜候下文。

  誰知她只是要在山風中話一個小小的家常:「本來保姆阿姨要帶蜂蜜檸檬的,但是體積太大不好攜帶,就換成了酸梅干——我記得在帝光時,就經常見到桃井經理為你們腌制,補充體力效果應該不錯吧?」

  她這話剛起頭時,說得還十分生硬,也帶了些惴惴不安,但越到後來就越順暢,居然還有點超水平發揮,冬花期待地看向赤司,等待他的回答,卻意外地發現赤司復雜的神色。

  那表情在赤司身上太難見到了。

  「……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冬花連忙道歉。

  「沒有。」赤司征十郎略微提高音量,壓下了她的尾音,「只是突然回憶起了一些事而已。」

  冬花將信將疑,卻也沒有再問,她的腿腳已經蓄了些力量,冬花跺跺腳,腳底的疼痛已經習慣,徹底加倍疼起來應該會是明天,但現在卻是恢復了一點狀態。

  「我們走吧,赤司同學。」

  赤司點點頭,與她並肩走在山路上。

  赤司征十郎目視前方,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個自己畫時間思慮過的問題:「西園寺同學,現在還會下將棋嗎?」

  「嗯?」冬花頭腦還是懵的,先脫口一個單音節表示自己聽到,慢了半拍的中央處理器才理會過來,「閑暇時會自己跟自己對弈,有時也會去找祖父。」

  「那麼——如果有時間的話,西園寺同學方便與我對弈一場嗎?」赤司征十郎扭頭來看她。

  冬花一挑眉,爽快地答應:「好,不過赤司同學應該比我忙得多吧。」

  春櫻快要開敗了,厚厚的花瓣落在道旁,松影老師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想:「或許對將棋的喜愛比重可以調大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裡的時候,我去洛南官網上扒了照片,洛南高校那個運動服真的……賊醜,質感也好像路邊三十五塊錢兩套的……洛南,你不是貴族學校嗎??!!!【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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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掛在咖啡店門口的風鈴被客人掀簾的動作驚起,本來低著頭打理收銀台的店員立刻抬頭,嘴角勾起了職業化笑容,看向來人。

  西園寺冬花剛從父親的公司回來,也不知什麼事又戳了他的肺管子,男人大約是想強調父親的尊嚴,但是又懶得回家。干脆一個電話把冬花叫過來受訓,以她私自辭退鋼琴家教為開始,結尾展望了一下她在臨近的期中考試又會被赤司踩在腳下的未來。

  冬花知道,這種時候安靜受訓,等他把氣出完就好,要是有一句頂嘴,才是真正捅馬蜂窩,因而她低眉落眼地順從低頭,連一絲一毫的不情願和違抗也沒有顯露出來——這多少平復了一點男人的情緒,他泄氣地一揮手:「木頭一樣,出去。」

  木頭一樣的西園寺冬花動作麻利地一彎腰:「多謝父親大人教誨,我先走了。」

  雖說出發父親公司之前就明白他的意圖,況且母親對於她的衣著發式要求極其嚴格,冬花還是相當用心地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條黑色半袖裙,裙擺只到膝蓋,露出的小腿纖長雪白,今天的氣溫高得出奇,仿佛一下從五月跳到最為炎熱的八月,店員一抬眼睛,先看到少女露出的肩頸——已經透出了水紅顏色,她脊背挺拔筆直,一手習慣性地虛落在小腹上,下巴抬起來一點弧度,動作優雅。

  ——像波斯貓,店員抿了抿嘴唇,如此想道。

  「歡迎光臨,請問我能幫您什麼?」即使店員目光中含著不加掩飾的驚艷,但客人走到面前,還是先以本職工作為主。

  冬花飛快掃了一眼餐單,有汗水順著耳骨緣流下來,她伸手用指尖碰去,收回時手腕碰到了珍珠耳飾:「大杯摩卡加冰,麻煩你了。」

  店員衝她微笑:「請稍等。」便轉身挑了簾子到了後廚。

  在等待的時間裡,冬花百無聊賴地抬頭看咖啡店內的裝飾,點單台旁邊擺了一盆巨大的綠植,冬花有點小孩子理論——總覺得站在植物旁邊就能嗅到最新鮮凜冽的空氣,於是便晃悠到綠植旁邊,彎身仔細看深綠色的寬大枝葉。

  風鈴又一次被觸響,這一次來的人似乎不少,腳步聲雜亂卻輕快,間夾雜著男生們絮絮交談的聲音。這家咖啡館本來就靠近洛山,有學生在休息日來買東西簡直是件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冬花沒多在意,專注用視線描摹葉脈的形狀。

  「西園寺同學。」

  熟悉的聲音響起,略略帶著透明感,像陽光穿過水晶,也像攪亂冰桶的清爽,冬花應聲轉頭,還有些驚訝:「……赤司同學。」

  但仔細想想也能理解,他兼職學生會長和男籃部長,常人單是其中一項便要花費十足功夫,更何況二者兼職呢,赤司的雙休日自然都泡在洛山。

  穿著白色T恤和藍色及膝短褲的紅發少年往前幾步,只到冬花面前:「日安。」

  「日安。」冬花點點頭,本來她就要轉身回去等自己的冰摩卡,但突然又想到什麼,身子驀然停住,而後她轉頭過來,動作帶了幾分本人也沒有察覺到的小心翼翼,「赤司同學連休息日也在社團訓練嗎?真辛苦。」

  赤司征十郎搖了搖頭:「不算什麼辛苦事。」

  跟在赤司身後的虎牙前輩本來相當積極地和根武谷永吉討論飲品,耳朵突然接收到這樣一句,當即撇了撇嘴。

  於此同時,店員也矮身從後廚出來,手裡端了一杯大號冰摩卡,依照號碼遞給了冬花:「來,小心撒掉,歡迎您的下次光臨。」

  冬花付了錢,那杯子大,就更襯冬花的手小,她費力地張開了五指,看起來像是逞強的小孩子。冬花對著他輕晃了一下手中的冰摩卡:「冰摩卡推薦——司機還在外面等,那我就先走了,再見赤司同學。」

  「路上小心。」赤司征十郎側了側身子,其實本來的通道湊湊活活也能過去,但萬一肢體觸碰到就尷尬了,於是赤司又退了幾步,以供她足夠的空隙,「再見。」

  雖說冬花身上沒有穿戴一件與洛山有關的衣物,實渕玲央本來還吃不准她的身份,但少女結束與赤司的寒暄之後便對另幾位一軍前輩低低頭:「前輩們辛苦了。」

  實渕玲央馬上有了定論,同樣對她笑著點頭。

  冬花挑起珠簾走出了咖啡廳,強烈到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陽光登時撲過來撕咬眼皮,她微微偏過頭去,眯著眼睛走到自家車旁,拉開車門坐進去,本來滾熱的暑意被車內空調吹下去大半,她低頭吸了一口冰摩卡,頭也不抬地對司機山本說:「山本先生,可以開車了。」

  五月是真正熱起來的開端,同時也是一個不太明顯的小節點,在讓人聽著就忍不住皺起眉頭的遠足過後,冬花還沒徹底恢復狀態,期中考試的通知就已經下發,幸而具體時間未定,只粗步定在御影供之後。

  這樣也好——她的小說寫了一小半,但最近又停下進度轉而修改前面的內容,她跟赤司到底接觸不深,幾個屬性簡單堆湊在一起,人物有些發飄,立不住腳。她先前把已經那一小部分發給責編,責編直言「與女主相比,男主有些單薄了,不過人設很不錯。」

  冬花揉揉腦袋,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在到家之後撥通了幸村精市的電話。

  「精市,又來麻煩你啦。」

  幸村精市聲音柔和:「不麻煩,冬花怎麼了?」

  少女拉開自己房間的房門,挫敗地重重坐在床沿:「還是小說的事情啦,男主角人設太單薄了,根本立不住腳,所以我想和赤司同學再多交流一下,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她往後一躺,聲音低下來,「總感覺怎麼說都很貿貿然。」

  那邊打她開腔之後就一直保持了沉默,冬花靜靜等了一會,卻還是什麼也沒等到,疑惑地叫了一聲:「精市,不在了嗎?」

  遠在神奈川的幸村精市苦笑,她居然已經遲鈍到跑來跟自己訴苦,不知道怎麼跟其他男孩子多相處這個問題,幸村搖了搖頭還是回應了她:「在的。」

  冬花「嗯」了一聲,所幸也不是真心想從他這裡得到答案,過了一會就把話題岔開,和他天南海北聊了會別的,直到窗外的陽光愈來愈猛烈,少女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精市,我要睡午覺了。」

  幸村精市隔了一條電話線路,也能想像出少女此時的神態——眼睛半閉著,臉頰微微鼓起來一點,一向沉靜的深灰色眼睛也像被蒙上霧氣,柔和下來,整個人像是只迷迷糊糊用尾巴來圈著主人手臂的貓,乖得不得了。

  少年聲音也低下來,仿佛怕驚擾到她的睡意一般:「好,去睡吧。」

  然而冬花沒想到,御影供時,倒是赤司過來主動提及了那場欠下的對弈,冬花自然欣然點頭了,於是在御影供完結之後,兩人先一步越過教室,去了一間平日被當做活動會議室的空教室。

  赤司應該經常在這裡自己跟自己對弈,棋盤和棋具一應俱全。

  紅發少年將棋盤擺好,冬花在一邊落座,手邊擺了整整齊齊二十枚棋子。赤司征十郎抬起眼來看她,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戰意:「開始吧?」

  冬花點點頭,暗暗咬住了牙齒,對手是赤司的話,必須要全程繃緊神經,才有可能發現他的布局。

  西園寺冬花剛開始以為,赤司征十郎不加入將棋社簡直就是對自身天賦的暴殄天物,一直感到可惜,然而等她看過奇跡的世代打的一場比賽,才目瞪口呆地承認了——如果要讓赤司尊重自己的天賦的話,恐怕整個帝光的大多數社團他都要加入才行。

  少女神色一凜,本來要落下的木質棋子頓在半空,又被她無意識地抓握在手心裡,尖角邊緣硌著皮肉。不得不說,赤司在將棋上的造詣恐怕早已經突破了高中生的限制,居然明面上與她大開大合廝殺的同時布下了一條暗線,而冬花竟是沒注意到那條暗線一般,居然就這樣放縱著任它完善生長,直到如今露出了凶狠獠牙,此番情景之下,連苟延殘喘的機會都不再有。

  冬花仔細觀察棋局,那條暗線鋪設得堪稱完美,她之前能夠作為帝光將棋社的王牌主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擅長絕地反擊,將荒蕪化為冉冉生機,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然而在這盤棋上,她找不到機會。

  少女放下棋子,爽快承認:「是我輸了。」

  赤司征十郎勾起唇角,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的樣子,冬花一歪頭,疑惑地看向他,赤司一面收拾棋盤,一面詳盡地給她解釋:「找對人了——果然,如果是西園寺同學的話,我一定可以鋪設完暗局。」

  冬花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之前遇到的其他對手,恐怕不等他暗線鋪完,就已經被「王將」了。

  少女替他把將棋子收進盒子裡,大抵是方才酣暢淋漓的對弈讓冬花血熱起來,她的表情居然比往常鮮活得多。她將沉甸甸的盒子遞給赤司,踟躕了一下,還是輕聲問出了口:「赤司同學,周末方便一起復習功課嗎?」


第9章 第九章

  午後的圖書館靜得出奇,只有書頁翻動和鉛芯摩擦紙面的細微聲響。赤司寫下最後一個數字,抬頭活動肩頸,陽光在桌面溫柔地伏趴著,而西園寺冬花就坐在陽光的另一邊,依舊下筆飛快地運算數字。

  赤司征十郎眨了眨眼,意態居然有些像小孩子,如果不是他氣勢太強,必定會有不少人開玩笑叫他「誤入高校的國中生」。他並不清楚西園寺冬花的打算,但她懷有什麼目的是必然的事情。同班三年,他雖然對西園寺冬花不甚了解,但也可以打上幾個標簽——沉默寡言,將棋高手,成績優越——僅此而已。

  除卻考試和帝光祭,赤司便再沒跟她說過話,而西園寺冬花本人似乎也相當滿足於獨來獨往,沒有把自身領域往外推一分一毫的念頭。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在升上高中之後主動來與他接觸,簡直稱得上異常。

  此時,冬花也完成手下的習題,她的視線越過明亮的陽光,瞟了一眼赤司的算草本——完成時間比她要早,冬花不帶情緒地收回目光,活動了一下手指。

  她今日把長發編成一條松松的辮子,垂在肩頭,濃密的睫毛半落著,配上這樣的好陽光,總讓人覺得她身上那份不可接近的冷傲也淡化下去了。大概是有絨絨的碎發搔到她的臉頰,冬花緩慢地眨眼,聳起那側肩膀來拭去癢意,那店員沒想錯,她很多無意識的小習慣都透出一股懶洋洋的波斯貓意態。

  赤司不著痕跡地一錯眼珠,就將注意力從她轉移到窗戶上了,少女本來就有點嬰兒肥,做出那樣的動作,居然硬生生看上去有些嬌憨。

  ——赤司也是在以後才撕開她色厲內荏的偽裝,徹底品嘗到那份無人知曉過的嬌甜的。

  她低頭拉開書包拉鏈,從中掏出錢包,因為不遠處就有圖書管理員,她用上了氣音:「赤司同學,我要去樓下買飲料,你要喝嗎?」

  冬花現在無比渴望一罐冰鎮黑咖啡,她本來就怕熱,圖書館裡為了照顧到各類學生,把空調打在一個適中的溫度,她已經把外套脫了,只穿一件短袖襯衫,也還是熱得燥煩。

  本來這個樓層就有一只飲料自動販賣機的,一直擺在樓梯拐角,但近來出了故障,學校還沒叫人來維修,學生也只能費費腿腳跑樓下。

  「我不用。」赤司搖了搖頭。

  冬花頷首,按著裙擺起身,從桌子的空隙中走過去,腰線薄得像一張紙。赤司看著她對圖書管理員躬身打了招呼,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她動作很快,赤司不過百無聊賴地翻看一會單詞,她就已經回來了,手上不止一瓶黑咖啡,還有一包綠茶。冬花把綠茶擺到他面前,輕輕坐了回去,考慮到在圖書館內的問題,她特意買了瓶裝和紙包裝。

  赤司垂眼看著被擺在臉前的綠茶,他平常不喝含糖飲料,唯一的例外是這個牌子的綠茶,他抬起眼睛看向對面的少女。

  冬花側過身去,抱著瓶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小半瓶,抿了抿嘴唇後才發現了赤司的注視,他的赤金雙瞳亮得出奇,鎏金一樣的眸色像極了食物鏈頂端的貓科動物,冬花登時動作一頓,眼珠旋移兩周,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不愛喝嗎?」

  是愛喝才會這樣。

  赤司征十郎平靜地收回視線,沒有以語言回以確切回答,卻是在下一刻就戳進了吸管。冬花這才松下身體,用指尖摩擦了一下黑咖啡冰涼有霧的瓶身,那一方皮膚迅速失去體溫。她看到赤司擱置在桌面上的左手,體面的人總有一雙賞心悅目的手,少年手掌纖瘦,從指尖到指根干干淨淨,沒有粗大的關節,看起來甚至不像是玩運動的。

  冬花眼神一動,看到他戴在左腕上的手表,在課室裡受兩人位置局限,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認真仔細地看清那手表的全貌,銀質表帶,黑色表盤,並不張揚,但感度和格調都很足,十分「赤司征十郎」。

  她心情不錯,深灰色的眼瞳化開,露出牛奶巧克力的質感,手機突然一震,冬花按亮查看,在看清字跡的下一刻,暖意驀然被凍在眼睛裡,她突然感到有些難為情——在赤司面前,雖然他並不知曉郵件內容,但是西園寺冬花還是覺得自己被扒下了最後的體面。

  她抿了抿嘴唇,對赤司點點頭:「抱歉赤司同學,家裡有點急事,我現在就要回去。」

  赤司征十郎剛剛放下綠茶包,聞言也正色起來:「嚴重嗎?要不要我送你?」

  冬花一時語塞,逃避似的移開了眼睛,咬緊了下唇。赤司征十郎頓時明白了,他並非有意,西園寺家的情況他也無法共情,他父母感情非常好,直到如今,父親沒有再娶,家中也掛著母親的照片。

  「抱歉。」他輕聲說。

  冬花搖了搖頭,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抬起了一點下巴,她對赤司告別:「再見。」

  她拎起書包,快步走向門外,發辮像松鼠的長尾巴,在背後一甩一甩。

  她快步走出洛山,在一百米外的可停車區域看到了自家的黑色商務車,冬花一面揚高了手,一面跑過去。

  「到底怎麼了?」她語氣急切,上了車之後趕緊系好了安全帶。

  山本平日裡的工作就是開車,接觸不到主宅,他小心翼翼地通過後視鏡看少女的臉,語氣遲疑:「聽說是老爺回家,跟夫人吵起來了。」

  他們兩個碰面就要吵,不吵才不正常,然而普通的吵架怎麼會讓女僕害怕到通知自己,冬花咬住下唇,急切地皺起了眉頭。

  等到車子終於停下,冬花急急忙忙地拉開車門跳下去,一路跑到主宅,進屋就是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碎瓷片和殘書亂卷,女僕排成一隊低著頭站在一邊,完全不敢上前收拾,而她的父親和母親就站在一地雞毛中對峙。

  女人早就失了體面,頭發蓬亂眼角飛紅,正喘著粗氣,男人的領帶也脫開了,被發膠固定好的頭發散亂在額前。

  冬花動了動腳尖,碰到幾片瓷片,發出嘩嘩響聲,那兩個人頓時看了過來,她像一個亂入戰場的路人甲,有些無措地迎接他們的注視。

  女人方才在女僕們面前丟了一火車的面子也沒掉一滴眼淚,然而看到了冬花,卻恍然眼眶一紅,捂著臉哭起來——冬花太像她了,像她朝氣蓬勃的十五歲,當時她是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名滿全球的舞蹈家,而非一個成天靠修花養草來打發時間的貴夫人。夢想與現實的落差更加激怒了她,冬花從小上遍興趣班,唯獨差一個舞蹈,她看不得扼殺自己夢想的罪人玷污她的信仰。

  「你們西園寺家就是這樣欺負人的嗎?」女人蹲下了身子,把臉埋進膝蓋,她此時不像貴夫人,倒像一個女高中生。

  男人憤怒地抓了兩把頭發:「西園寺?你現在不姓西園寺嗎?!我巴不得你們兩個誰也不姓西園寺!」

  女僕們見到主人家的家事,個個嚇成鵪鶉,恨不得貼牆變成透明人。冬花嘆了口氣,對她們擺擺手,用口型:「都出去吧。」

  領頭女僕如獲大赦,帶著後面的小妹魚貫而出,幸好父親沒注意到這邊,否則戰線肯定又要無限拉長。

  她踩著瓷片,心裡一片空白,冬花面無表情地在他們兩個人中掃視片刻,那點要勸架的念頭也飛速打消了,她剛要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卻聽到父親暴怒的聲音:「你要去哪兒?」

  冬花腳步一頓,轉過身子來,對他鞠了一躬:「我很抱歉,父親大人。」

  「抱歉。」他冷笑一聲,「你當然要感到抱歉,你叫我父親就是你最應該感到抱歉的地方!」

  既然已經摻和進來,冬花干脆摻和得更勻稱一點,她隨手把書包扔在一邊,走過去把母親扶起來,女人這次沒有拒絕她的手,撐著她的小臂站直了身子。

  這番舉動卻被男人當做了站隊示威之舉,某些東西是流淌在血液裡的,他和冬花一樣,都是到達氣憤頂點反而會沒有表情的類型,他聲線柔和地對冬花一招手:「過來。」

  冬花頓了頓,沒有看身邊的母親——反正她也不會表現出什麼情緒。她順從地走過去,剛走到他身前兩步遠,男人卻像已經等不及了,揚手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你還記得你姓什麼嗎?敢這麼違逆我?!」

  成年男子掄圓了胳膊打下來是什麼樣的力道,冬花腦子瞬間「嗡」了一聲,被他打得身體一晃,腳下不知踩到什麼,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到地上,萬幸這附近沒什麼碎瓷片,零星幾片僅僅扎傷了她的掌心,然而這點疼痛在大腦的猛烈暈眩面前也不值一提,冬花臉上褪盡了血色,腦子裡活像按了個抽水馬桶,一刻不停地旋轉著,她甚至干嘔了兩下。

  等到意識慢慢回籠,她才感覺到掌心的鑽心疼痛,右半邊臉已經腫起來了,火辣辣地燒著,唇角閉不合,幾滴溫熱粘稠的液體滴下來,冬花接住,送到眼前一看,才發現是血,想必是牙齒劃傷了口腔。

  那兩個人已經又吵了起來,他們市井又市井不到哪兒去,優雅也是半拋半抱,看起來不協調又滑稽。

  冬花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慢慢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樓上走,她沒哭,只是覺得很荒謬。

  她跟赤司一起在靜謐午後復習的時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一想起她剛從圖書館離開還不到十五分鐘,她就覺得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和撕裂感。

  她拉開房間門,剛要進浴室處理,手機在裙袋裡震動幾下。

  赤司征十郎:「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財閥們打起架來也是一地雞毛


第10章 第十章

  「還好嗎?」

  西園寺冬花看到郵件之後就習慣性地抿了抿嘴唇,卻忘了右頰上的腫.脹,她立刻被抻得頭腦一懵,連帶著右眼也劇烈疼痛起來,眼球不受控制地震顫起來,冬花趕緊閉上眼睛放松面部肌肉。

  過了一會,密密麻麻針扎一樣的痛苦慢慢蟄伏到皮膚深處去了,冬花不敢再動,保持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她調出數字鍵盤,卻遲遲打不下「還好」兩個字的答復。

  她被扇得干嘔,如今用了心思糾結,全身的神經線都拉成緊繃繃的一束,冬花煩躁地嘆了口氣,干脆把手機收進裙袋裡,轉而自己進了浴室,慢慢在臉上撲涼水——那裡像藏了塊火炭,發著高熱。如今已經過了些時候,她的右臉完全腫起來了,高高地浮起一塊來,指痕清晰可見,細小密麻的紅血絲密布指痕周圍,可見他用力之大。

  冬花嘗試著碰了一下,皮肉深處觸及骨頭的地方瞬間泛起難以忍受的鈍痛,痛得讓人恨不得跺腳大哭一場才好,然而冬花沒哭,她只是閉眼「嘶」了一聲,然後就繼續俯下身子,動作更加小心地往臉上慢慢撲水。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驀然被敲響,房間隔音效果良好,她也不知道來者是誰,但絕不會是她的父母——只要不是他們,無論是誰都可以。

  於是冬花擦了擦手,帶著臉上的水珠走出浴室,張嘴又會波及到傷處,她直接走過去開門,敲門人讓她有點意外,但也不會太過意外。

  「雪子阿姨……」冬花無意識輕聲叫出來人名字,口唇掀動幅度小的幾不可查。

  被喚作「雪子」的年長女僕不過看了冬花一眼,眼淚就簌簌地落了滿臉,她無意識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碰一下她的臉頰,手指和聲音一並顫抖起來:「小姐,小姐——」

  冬花搖了搖頭,側身把她讓進屋裡來。

  雪子帶了醫藥箱來,她是家裡最有資歷的女僕,從冬花被接到父母身邊起,就一直是她在照看。她今天只不過是去了一趟後院花圃,結果就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雖然主人家的事情她也無權過問,但是如果當時她在場,冬花絕不會被打耳光。

  冬花拉她坐在床沿,雪子輕輕抽泣著,從醫藥箱夾層拿出冰袋,細致地包上紗布,這才小心翼翼地貼上冬花腫起的右臉。雪子動作輕柔,她幾乎沒感覺到什麼疼,只閉著眼睛任由冰袋拭去那份腫熱。

  「老爺他——」雪子突兀開腔,聲音有幾分滯澀,女僕緊張地觀察少女的臉色,冬花閉著眼睛,神態沒有變化一絲一毫,卻在喉嚨裡「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的確是聽到了。

  雪子心頭一酸,眼淚又流下來:「他今天喝了酒,才會跟夫人吵這麼凶的。」

  冬花其實知道,方才他打她耳光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

  但冬花聽了這句話,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喉嚨裡的音調從上揚轉為平淡:「嗯。」

  冰袋慢慢融化,浸透了外面裹著的紗布,雪子放進垃圾袋裡,轉手又做另一個,敷完了之後就用棉簽蘸著鎮痛藥膏塗抹她的臉頰。冬花坐累了,慢慢躺了下來,藥膏冰涼舒緩,比冰袋還舒服,她安靜地躺著,臉上卻突然滴上兩滴溫熱的水液。

  冬花身子一僵,有點無奈:「雪子阿姨,別哭了,我都沒哭。」

  「就是因為你沒哭我才哭啊!」雪子嘴上埋怨,手上動作卻無比輕柔,她撫摸著少女順滑柔涼的長發,像是自語,更像在跟樓下的兩人控訴,「這樣好的孩子,這樣好的孩子——」

  雪子阿姨常年做粗活,手不像她母親一樣纖長美麗,雪子的掌心布滿繭子,指節也粗大,乍一看像個男人,然而這雙手撫在臉上時,卻帶來無與倫比的強烈安全感。

  冬花突然覺得有點可笑,外面人都恭謹地叫她西園寺大小姐,好像她真的是「掌上明珠」一般,然而真正回到自己家,她只是一個揮之即來的出氣筒,挨打之後只有女僕會為她流下眼淚。

  然而她臉上看不出分毫情緒,扶住雪子的手臂坐起來,冬花從裙袋裡抽出手機,方才她打不下「還好」,但如今敷了冰袋,又擦了藥,總算是夠得上「好」了。

  「還好,多謝赤司同學關心,不過我不小心崴了腳,可能要在家裡休息幾天。」

  她睜眼說瞎話,面不改色地等回復。

  過了一會。

  「嗯,知道了,還請好好休息。」

  冬花知道這件事算是圓過去了,赤司征十郎當然知道她不是崴腳,這是她非常確定的事情。赤司那麼聰明,又擅長看透人心,只一個遲疑的停頓就能迅速意會到她家裡的事情,大抵也會對此存疑,一向不得父母喜愛的她會在被突然叫回去之後崴腳——越是無關緊要的借口,才越不可信,那時機未免太巧了。

  然而重要的並非是可信度的問題,這個謊言只要存在就好,赤司征十郎涵養極佳,就算她撒謊撒出條破布來,赤司也能默不作聲地替她拉扯成錦被,把那些齷齪事都捂死在大眾視野之下。

  冬花閉上眼睛,手掌無力地一松,手機應勢掉到床底下。

  雪子阿姨連忙蹲身去撿:「要睡一會嗎?」她睡覺不安分,雪子得在一邊守著,萬一睡覺時壓到傷處,方才做的處理都是白搭。

  冬花呼吸勻稱,眼皮膠合緊閉,卻喃喃自語:「他恨我,他們都恨我……」

  「什麼?」雪子阿姨沒有聽到,俯下身子去聽,卻什麼也等不到了。

  冬花是極容易留下印子的體質,她嘴上說休息兩天,但到了第四天,右臉也還是不高不低地腫著,疼痛已經減少,想必是每天的忌口和雪子阿姨熬的湯有了效果,起碼晚上睡覺不小心壓到不會再痛得驚醒。

  班導那邊,她只是請了一次假,然而這都超出兩天,班導也沒有打電話或是發短信來催促,只是讓她多休息。

  大概是父親對她說了什麼,但冬花懶得細想。

  她在家休息的幾天一直呆在自己房間,吃飯也是雪子阿姨專門的小廚房,做好了送上來,跟那對糟心爹媽沒有丁點見面的機會。不用被時時叫過去耳提面命,對冬花而言也是件輕松的事情,她這兩天除了右臉和手掌的扎傷,幾乎稱得上悠哉,她還相當樂觀:怕不是因禍得福了。

  然而她也沒忘記自己作為松影侑紀的職責,這兩天一直在趕小說的進度,不過是與赤司下了一盤棋,一起在圖書館復習了一次,她居然就突然靈感噴湧,整天整天地泡在書桌前敲打鍵盤,連貫而順暢地寫作。

  她一直篤信,創作並非快樂的,但流暢而優美的創作是;學習也沒有樂趣可言,輕而易舉就能取得回報的學習才有。

  終於,在休整了整整一個星期之後,也是期中考的第一天,西園寺冬花重新回到了洛山。

  此時尚早,校園裡還沒什麼人,只有運動部的成員神色匆匆地跑遠,隔壁的東寺開始早課,沉沉鐘聲模糊撞進耳廓,帶著心肺都發起原因不明的顫抖。冬花參加過幾次御影供,卻從沒有像此刻一般體會到佛教的優美震撼之處,她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和尚們雙手合十低聲頌念佛經的場面。

  冬花靜靜地站著。

  身後有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靠近,接下來是干淨澄明的少年嗓音:「西園寺同學,日安。」

  冬花聽到他的聲音,條件反射地心口一緊,她轉過身來,對來人點頭:「赤司同學,日安。」

  她的臉頰早已恢復正常,頰邊擴出去的兩道弧是青春期少女的嬰兒肥。

  兩人結伴慢慢往A組課室走,冬花一如既往的怕熱,只穿了一件短袖襯衫,裙子卻還是乖乖巧巧地垂在膝下五公分的位置,與白色短襪之間露出來一段雪白的小腿。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此時共有話題不多,聊起來還總是有始無終,然而話題繞來繞去,始終沒落到她請假的理由上。按照社交禮儀,赤司征十郎是怎麼都要禮貌詢問一句她的傷情——崴了的腳,但赤司卻沒有如此,冬花為此感到由衷感謝,她甚至感嘆跟赤司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實在太方便。

  課室中此時也一個人都沒有,課桌是昨天就排好了的,冬花走上講台看考試安排,把時間和科目都默默記牢之後就直接走到靠牆第二排的位置——赤司的身後。

  剛回校園的第一天,她就迅速恢復了狀態,先趁著沒太多人來,聽寫了一篇BBC新聞。耳機使用時間久了,有點不收音,赤司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時,冬花剛好往前傾著身子聽新聞,純正的英式口音聲音微弱地傳到他耳朵裡,說來也是巧,日本幾大財閥的子女,居然無一例外地修習了優雅而慵懶的英式口音。

  那內容對赤司而言很熟悉——這是他早上剛剛聽寫過的,他依舊閉著眼睛,跟著她耳機裡的內容一同默背。

  等到一節內容完結,少女抬了抬眼,目光在紅發少年露出的後脖頸上掃了一眼,紅發溫暖又克制。她抿了抿嘴唇,在直起身子之前,掀動口唇,留下一句話,輕柔比羽毛更甚:

  「謝謝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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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一進入六月,太陽便撤去最後一份扭捏,光明正大投放灼人熱度,明明還是清晨,卻已經能夠讓人一動不動就發出一身黏膩的細汗,空調一刻不停地運作著,除了「嗡嗡」聲就沒有其他存在感了。

  「好了,大家安靜一下。」班導木下環視全班,確認每個人都在接收她的訊息,「明天就是家長日了,再提醒大家一次,不要忘記提醒家長,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入班。」

  說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教室某處——兩個已經提前請假的學生帶著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正翻看著英語詞彙書——出色家世,優越容貌,加上此刻的動作,讓這兩個人微妙地相像起來。

  西園寺冬花感覺到班導的目光在她和赤司間來回轉悠,她腦補的具體情節冬花無從得知,但班導顯然是把他們當做了同類。

  表情寡淡的少女在心裡搖了搖頭。

  她與赤司的情況,從本質上就隔著不可跨越的鴻溝——薔薇和野草發出的嫩芽居然也令人辨不出差別。

  冬花將落到肩頭的馬尾慢慢順到背後,家長日的事情她並沒有跟家裡提及,反正得到的答案也只會是否定,去找祖父祖母也不是不行,但又會將好不容易才捂下來的尖銳暴露於他們視野中,祖父是何等眼力,冬花最了解不過——如果真的被祖父知曉,老人家一氣之下帶著她直接回神奈川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少女茫然地看向窗外,那白光刺得人不停眨動眼皮,但她又自殘一樣不肯移開,無從傾訴的苦悶壓在心底,疲憊得讓人想就此睡下,再也不面對那些理不清的亂麻。

  向往財閥生活的姑娘們一定想不到,比起首飾裙子,大小姐率先要思考的是家長裡短。

  沒有家長參加的學生可以自由支配那天的時間,冬花最近手感上來,打算回家繼續寫稿。她瞄了一眼旁邊的赤司,紅發少年正支著下巴,低頭隨意翻看書本,他的睫毛纖長,眼型也十分漂亮,極吸引人的目光。

  冬花沒加社團,也不是關鍵職位上的干部,彼時可以無事一身輕地離開,然而赤司學生會長和男籃部長雙職位壓身,根本走不開,即使家長日得閑,也還是要待在洛山辦公。

  真辛苦呢,冬花收回了目光。

  放學之後,她拎起書包,對赤司輕聲道別後往外走,方才兩個司機同時給她發了短信,一個載著夫人去參加茶會,一個載著老爺去參加酒會,短信末尾都委婉地表達了一下「您今晚自己回家」的意思。

  她看著不好接觸,其實好說話得很,雖然此時熱度依舊不減,但幸而洛山不遠處就是四條大宮,於是冬花分別給兩個司機回信,表示應允。

  午後的京都熱得出奇,往太陽下一站就要燥出一身熱汗,即使冬花平日循規蹈矩,此時也不禁偷偷把制服裙往上拉了十公分,露出透著紅粉氣的膝蓋。

  她還沒走到校門,卻見門口站了好幾個穿著土黃色運動服的少年,身邊經過的女生都紅著臉頰看著那邊竊竊私語。冬花本來不以為意,結果剛邁出一步,突然福至心靈——精市的網球部制服好像就是這個樣式……

  她半信半疑,遲疑著向前,卻措不及防跟一個正在吹泡泡糖的紅頭發少年對住眼神,冬花驚恐地看到他一蹦三尺高,轉身拉隱藏在眾人身後的人,扭頭說了句什麼。

  冬花不自覺停住了腳步,見到幸村精市走出人群,對她勾起唇角笑:「冬花。」

  「啊……」被叫到名字的少女愣愣地被他接走了書包,猶在不解,「怎麼突然來洛山了?」

  「和洛山網球部進行了一次友誼賽。」幸村道。

  「這樣啊,」冬花一歪頭,「來之前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這不是在等你嗎?」

  冬花張了張嘴,想說提前通知和完事再等不是一個概念,但轉念一想,深有說不過幸村的自知之明,於是明智地閉了嘴,讓話題翻篇了。

  幸村領先她半步,以一種非常自然的姿態背著她的書包,揚手向對面的立海少年們介紹:「這位是西園寺冬花,他們是——」

  幸村的話還沒說完,先前那和她對視的紅頭發少年卻突然蹦過來,冬花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往後退了兩步,那少年卻無知無覺,繼續盯著她看:「你好,我是丸井文太。」

  「……丸井同學你好,初次見面。」冬花走了走神,將目光放在面前少年的紅發上,她幾乎是立刻想到了另一個紅發少年,分明是一樣的顏色,丸井是活力而開朗,赤司卻是冷靜自持又淡然。

  「文太。」幸村聲音柔和地叫了一聲,在大魔王手底下操練了三年的丸井文太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臉一白,可憐兮兮地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跑回去扒著那憨厚的日巴混血求安慰了。

  沒人搗亂,幸村向她簡單介紹了一下隊內其他成員,各自打過招呼後,眾人拉著隊伍往外走,幸村和冬花落在最後面。走著走著,鳶紫發色的少年突然停住腳步,冬花本來就跟在他身後半步,也莫名其妙地一同停下,剛要發問,卻見幸村俯下身來,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一會兒我們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冬花被他呼出的熱氣一掃耳廓,脊背登時打了個哆嗦,臉上瞬間過了生理性的血。他們小時候的確經常這樣說話,甚至擁抱和親吻雙頰,然而如今升上高中,可就另當別論了,而且如今兩個人落在最後面,有什麼話說起來也不會被別人聽到,沒必要還貼著耳朵。

  冬花推了推幸村的肩膀,小聲說:「不要靠這麼近……」

  「嗯?」幸村精市發出一個單音節,沒動。

  他怎麼可能沒聽到,冬花咬牙切齒地抬頭瞪了他一眼,羞惱地一推他胳膊:「太熱了,離我遠一點啦!」

  她難得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這樣舒緩的面部表情,原本寡淡的一張臉像剎那間點亮了顏色,動人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幸村沒移,本來就不想移。

  冬花被他直勾勾盯著,反而有點奇怪地摸上臉頰:「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幸村幾乎要被氣笑,然而笑出來之後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伸出食指來隨意地擦了擦她的臉頰,「好,現在沒有了。」

  立海大吃飯的場所選了一家新開的烤肉店,因為人數不多不少,柳蓮二干脆開了一個中型的包間,供丸井文太盡情撒歡,紅頭發的少年一刻不停地東看西看,精力旺盛得像初入游樂園的小孩子。

  仁王雅治往後一靠,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聽說是青梅竹馬。」

  他這話沒有主語,說得莫名其妙,然而柳生比呂士卻在瞬間就意會了搭檔的意思:「沒錯,還是鄰居。」

  「真是沒想到,」仁王雅治笑了一聲,「部長居然喜歡這種類型呢,我還以為會是大和撫子那種。」

  「西園寺家是日本四大財閥之一。」柳生推了推眼鏡,提醒了他一句。

  「不是說有錢大小姐啦。」仁王雅治揮揮手,然後雙臂交叉枕在腦後,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像是在自語,「遲鈍成這樣的也真是少見呢。」

  柳生沒聽清,剛要讓他再重復一遍,幸村恰好推開門,他先側著身子把少女讓進來,才面色溫柔地把門關了。

  他們兩個最後才到,座位連在一起,冬花左面是牆,右手是幸村,算是讓她滿意的布局,如果左手挨著一個剛剛才交換過名字的人的話,她這頓飯一定會吃得跟不踏實。

  菜單傳到這邊,幸村也沒讓她看,直接勾了幾盤肉又遞回去:「五花肉,牛脊肉和牛舌,沒錯吧?」

  冬花一愣:「那麼久的事情,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幸村轉過頭來,目光灼灼,「我會一直記得。」

  冬花點點頭,由衷贊嘆道:「記憶力好棒!」

  幸村:「……」

  「我最近就記性不大好,」冬花自顧自念叨起來,「記憶宮殿快塌了,還得找時間好好修補一下。」

  「冬花。」

  「嗯,」冬花看向幸村,發現他正無奈地捂著眼睛,「什麼?」

  「……沒什麼,吃飯吧。」

  恰巧生肉也被一盤盤端上來,仁王雅治借著拿夾子,跟柳生交換了個眼神:「快看快看,幸村吃癟,百年一見!」

  柳生相當淡定地調了兩碗醬汁:「聲音小點,想被滅五感嗎。」

  一頓飯吃得還算是愉快,冬花本來就不是在生人面前多話的性子,只是默默地聽著他們聊天。

  最後柳生和柳去結賬,冬花拽了拽幸村的袖口:「精市,到時候平攤下來的錢我會給你的。」

  幸村精市搖了搖頭:「用的是部裡的錢。」

  誰知冬花立刻嚴肅起來:「那就更不行了,洛山的學生怎麼能吃立海大的公款,我也太不像話了。」

  幸村無奈地笑了一下,定定地看著她,低聲道:「冬花的自我批判為什麼總出現在錯誤的地方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女主就是遲鈍到這種地步。

  要讓她意識到只有兩種方法,要麼打直球把她腦殼打穿,要麼就是她自己意識到,暗示沒啥用……


第12章 第十二章

  冬花一歪頭,微妙地抓錯了重點:「『總出現』?我還有其他地方應該自我批判的嗎?」

  幸村精市收斂神色搖頭,抿嘴笑了笑:「逗你玩的,什麼都信。」

  冬花似懂非懂,然而她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跟自己鑽牛角尖,於是相當大方地一點頭,算是把這一篇翻過去了。

  立海大定的是傍晚的車票,從烤肉店出來之後還有一兩個小時,幸村精市難得來一次京都,冬花干脆給雪子阿姨發了郵件,表示自己要晚點回去。

  幸村精市剛剛讓隊員們保持好一個相對整齊的隊形,免得走散迷路,卻被丸井文太提醒切原赤也還在國中部,他笑了笑,轉頭時卻發現自家青梅抿緊了嘴唇,也許別人不知道,但幸村精市對這表情的含義最清楚不過,他微微俯下身子,輕聲問道:「怎麼了,在想什麼?」

  冬花回神:「無關緊要的事情,本來想盡地主之誼帶你們去京都轉轉,但是我自己也不過剛來幾個月,除了洛山周邊,我也不知道其他地方了。」

  「沒關系,」幸村拍了拍她的發頂,安慰道,「本來也不是出來玩的,再稍微轉一下就到發車時間了。」

  說罷,他頓了頓,狀似無意地隨口說:「對了——冬花,暑假的時候會回神奈川嗎?」

  祖父祖母的基宅還在神奈川,並且有人定期打掃,想了想祖父的念舊,冬花還是保守回答:「沒聽祖父說起過呢,不過應該會回去的。」

  「那我就期待著了,」他突然話鋒一轉,「其實自打冬花去東京上國中到現在,我就一直在期待春暑寒假。」

  「不會吧,等我?」冬花立刻轉頭看他,眼神震驚,「可是我記得精市你的朋友不少啊。」

  「……」幸村精市對這種無力感已經非常熟悉,他搖了搖頭,語氣柔和而沉穩,「但是沒有冬花啊。」

  少女有幾分茫然,但轉念一想,她和幸村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小學一直做同桌兼鄰居,感情自然深厚。思忖至此,冬花了然地點了點頭:「剛開始我身邊沒有精市的時候也不適應,但是後來就好多了!」

  她本意是想鼓勵一下竹馬,不能把交際圈子鎖住,更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為此,她甚至拿出了自己做例子。

  然而幸村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他揚睫看向天際橘粉色的雲,發愁地嘆了口氣,心想:「慢慢來吧。」

  把立海大一行人送到車站,並跟幸村約定好暑假再見之後,冬花才慢慢往洛山走,准備坐四條大宮回去。

  臨近傍晚,風中摻雜了涼意,冬花甚至還在路邊買了一支冰激凌,邊走邊吃這種事情如果被母親看到的話,一定又會狠狠地罵她丟西園寺家的人,然而這條路上人跡罕少,即便是有路人也是素未謀面,根本不需要考慮。

  然而她樂極生悲,一支冰激凌吃到蛋筒尾巴,她也恰好走到洛山門口,更巧地跟剛走出校門的赤司征十郎對上了視線。

  冬花:「……」

  她動作僵硬地把剩下的蛋筒咬進嘴裡,又緩慢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緊接著,她看了赤司一眼,迅速歪過頭用手帕蓋住鼻子以下,用不輸囓齒動物的速度咀嚼嘴裡的食物。

  幾秒過後,她成功清空了口腔,收回手帕時順便擦了擦嘴,把頭轉回來,微微抬一點下巴,冬花又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和優雅,仿佛方才那個叼著冰激凌晃悠的不是她:「赤司同學,下午好。」

  赤司非常給西園寺大小姐面子:「西園寺同學,下午好。」

  「訓練剛剛結束嗎?還真是辛苦。」大概是剛剛遇到久不見面的好友,她此時心情還處於飛揚狀態,雖然方才被他撞見失禮一幕有些尷尬,但語氣還是十分輕快。

  赤司征十郎看了她一眼,明明放學前還是一臉冷漠,然而此時少女的眉梢眼角就都柔和起來,仿佛遇到什麼喜事。但赤司不多管閑事,並沒有興趣知道她心情轉變的原因,只是客套了一句:「不算辛苦。」

  他腿長步子大,沒幾步就追上了西園寺冬花,甚至還有隱隱超過她的趨勢,走到車站時,冬花果不其然地落了他兩步。

  兩人並肩站在車站等車。

  「赤司同學,平常也會坐四條大宮回家嗎?」冬花雙手規規矩矩地虛虛搭在小腹,抬起眼睛來問他。

  只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寒暄,或許是在活躍氣氛,赤司沒有糾結,從升上洛山起,他對西園寺冬花的既定印像已經改變了很多。

  他禮貌地垂下眼皮,剛要回答,正巧一陣涼風吹來,冬花本來就被拉高的裙擺被吹起一個角,露出一小段雪白的大腿,紅發少年像是被火燎到一般迅速移開了視線,繼而轉向前方目不斜視,語氣平穩:「平常都會坐這一班車。」

  冬花對方才發生什麼一無所知,只是點點頭,把新情報記錄在快要坍塌的記憶宮殿裡:不愛出風頭的低調大少爺。

  等回到家時,她父母還沒有回來,冬花樂得不跟他們打照面,腳步輕快地上了樓,連女僕都看得出她心情不錯。

  冬花首先把作業和家教老師留下的任務完成,洗過澡之後就靠在床頭,百無聊賴地擺弄手機。

  社交網站上沒什麼好看,冬花在幾個app之間來回切了會,最後還是給酒井利子打去電話。

  那邊應該同樣拿著手機,接電話非常快:「喂,冬花?」

  冬花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慢慢說:「今天精市來京都了哦。」

  「他終於忍不住了嗎……」酒井利子小聲吐槽。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什麼也沒說——他怎麼會去京都呢?」酒井利子相當簡單粗暴地轉移了話題。

  「來洛山打練習賽。」

  「僅此而已?」

  「還和他隊友一起吃了個飯,他就回神奈川了。」

  「我靠呀!幸村精市你能不能給點力?!網球場上那個勁呢!」電話那頭的酒井利子當下恨鐵不成鋼地敲打著被子喊了一聲。

  冬花一頭霧水:「給什麼力?他練習賽贏了的呀。」

  酒井利子沉默片刻,然後真情實感地說:「我真想抽你一頓,我憐愛幸村了,他上輩子肯定是欠了你的。」

  冬花越聽越迷糊,她等酒井利子抒發完之後,緩慢地真摯發問:「你在說什麼啊?」

  酒井利子:「……」

  酒井利子:「我啥也沒說,你小說寫得怎麼樣了,請問我啥時候能盡一下閨中密友的情分,替您衝一下銷量呢松影老師?」

  「寫一半了。」有女僕站在半開的門前敲門,冬花擺擺手讓她進來,一手捂住聽筒,一手從女僕送來的盤子裡拿下一杯混合果汁,慢悠悠喝起來,「再等一個月差不多。」

  「行,那我等——靠!」酒井利子話音還未落,卻突然氣壯山河地罵了一聲。

  冬花頂了一頭問號,剛要問她,酒井利子已經開始自己交代:「跡部景吾,我真心懷疑他的大腦是鑽石和玫瑰花瓣堆出來的?!老娘的設計哪裡不對!打回來五次了!」

  冬花差點忘了,酒井利子還是冰帝宣發部的部長,日常因為和學生會長的審美衝突,被跡部景吾氣得發量驟減。

  「你要不再改華麗一點?符合一下他的美學,反正他有錢,別在乎預算。」

  之前在帝光的時候,酒井利子也任職宣發部,三年裡,她遇到的兩位學生會長——尤其後者——都是低調奢華那一款的,恰巧和酒井利子一拍即合。然而上了高中,她就慘遭滑鐵盧,向來引以為傲的「設計稿一遍過」也讓跡部景吾「駁回」得渣都不剩了。

  冬花突然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低聲安慰:「沒關系的,乙方就是卑微本微,你要在資本面前學會習慣。」

  「可我在赤司面前從不卑微。」

  「那你現在學嘛,在跡部面前。」

  酒井利子沉默一會,直接掛掉了電話。

  「???」冬花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機已經退出通話界面的屏幕,覺得酒井利子今天真是奇奇怪怪。

  作者有話要說:

  一遇到男女感情就傻了……小說白寫了松影老師


第13章 第十三章

  洛山高校,游泳館內。

  冬花拽住泳梯,使力將自己拽離水面,泳池裡的臭氧味道讓她皺起眉頭,她喘著粗氣抬眼一看,下一位接替者已經站上泳台,做著准備動作。冬花往後靠,脊背貼住冰涼的泳池壁,等接替者躍進水面游出一段距離之後,她才撐住岸邊,離開了游泳池。

  即使如今氣溫已經高到某種地步,但渾身是水還是會讓她有一種過於暴露的女性本能緊繃感,她一手扯下泳帽和泳鏡,轉頭尋找毛巾。

  然而移動毛巾架不知被拖到哪裡去,平時說得上話的幾個女生此時不是在泳池裡游泳,就是在旁邊做熱身動作候場,她走了兩步,煩躁地咬住了下唇。

  「西園寺同學,要毛巾嗎?」

  清朗的少年音色響在身後,冬花循聲看去,赤司征十郎手裡抓了一團柔軟棉織物,正往她的方向送,他應該是最早下水的那一批,此時已經換回了校服,正是中午,游泳館內要比尋常地方熱得多,他沒穿西裝外套,被皮帶緊緊縛住的精瘦腰身便袒露在她眼睛裡。

  她穿著連體泳衣,一身水汽,頭發也散亂,而赤司已然穿戴整齊,雙方對比過於鮮明,冬花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從他手中接過大毛巾,低聲道謝。

  少女將毛巾展開來披在身上,對赤司點點頭,便自顧自走向不遠處的休息區。她一連游了兩個來回,在水裡時還不明顯,一旦上了岸,筋骨裡的疲憊仿佛能通過皮膚透出來,冬花脫力地在長凳上坐下,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滾熱的陽光將眼皮烤成紅橘,冬花放松了身子,皮膚上的水珠慢慢蒸發。

  長凳另一端,被擺成規矩兩排的手機堆中,一支驀然炸起鈴聲,冬花眼皮一跳——那鈴聲十分熟悉,正是她自己的,少女探身過去,將自己的手機以兩指夾出。

  冬花在接聽之前瞄了一眼送信人,居然又是酒井利子。

  結果還沒待她出聲詢問,酒井利子倒先嚇了一跳:「你不是上課嗎?!怎麼接了?」

  「……所以你到底抱著什麼樣的覺悟給我打的這通電話啊?」冬花面無表情吐槽道,「你又有什麼黑泥要吐,快點吧。」

  酒井利子被她一句話啟動開關,語氣瞬間變得義憤填膺:「當然是跡部景吾那個混蛋!第八次了,第八次了!!有什麼不滿他能明說出來嗎?非讓我自己回去再接著品??!!大吉嶺不夠我品的嗎?用得著我品這破稿?」

  她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連自己辛辛苦苦的無辜稿件也罵進去了。

  冬花一時無言,只能「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幸好酒井利子也不太在乎她的回答,只是繼續控訴:「我太想念赤司會長了,低調奢華有品位的赤司會長!給我設計稿一遍過的赤司會長——!」

  冬花在她要在冰帝內強行安利洛山學生會長之前,手疾眼快地把她按住了:「停,打住,如此明顯的拉踩,掛你的帖子都要飄紅了。」

  「嘖,」遠在冰帝的酒井利子一歪頭,「你最近在追星嗎?怎麼覺得說話都一套一套的。」

  「沒有。」冬花誠實回答,「只是責編說要適當添加熱元素,我就給女主加了一條追星人設,為此我還特地泡了三天論壇,怎麼樣,效果不錯吧?」

  「還行。」酒井利子敷衍了一句,緊接著就又開始控訴跡部景吾的資本家行徑,「哪兒有那麼多天鵝絨和紅玫瑰啊!他真的不考慮預算的嗎?算了,我這就交最後一遍,過就過,不過我就辭職了!」

  她頗有氣勢地留下這句話後就直接掛掉了電話,冬花愣愣地眨眨眼,抬頭時率先看到赤司挺拔的背影,他應該是接了另一個記錄同學的班。

  果然是好人呢赤司同學,冬花暗自點點頭,又發出一張好人卡。

  六月的行程很重,除每月的佛教事御影供外,還有排球大會和游泳大會兩個大會要籌辦,冬花運動苦手,無論自願報名還是被動征員,都沒有她的事情,堪稱悠哉。

  而赤司征十郎則全然不同,他雖不是任何一個大會的參賽選手,但身為學生會長——場所的布置,經費的審批,無一不需要他過目,再加上每日的籃球部訓練,西園寺冬花光是想想這樣的行程,都要忍不住蹙起眉頭來,然而赤司雖然時間緊湊,但樣樣完成得堪稱圓滿,連上課都還是最佳狀態。

  ——絕對是怪物吧,冬花聳了聳肩,雖然早就知曉這件事,但她還是不怕麻煩地記錄上了:精力旺盛,完美全能。

  而就在游泳大會落幕的那一天,冬花的小說也完成第三次精修,發向了雜志社,幾個小時之後,得到了責編欣喜的「或許成績會比之前的都要好。」的回復。

  然而小說家松影侑紀的新作品正在加緊出版行程,卻也礙不到高中生西園寺冬花的事,期末考試臨近,她最近被小說精修和跟責編協商出版事宜搞的焦頭爛額,學習這一部分就不可避免地被放下了。

  她本來想自己回家加緊補習一下,盡可能臨時多提高些分數,誰知就在那天放學之後,她還在整理准備帶回家的書本,卻被一旁的紅發少年敲了敲桌面,她扭過頭去,正對上赤司的赤金雙瞳。

  「西園寺同學,今天要一起復習功課嗎?」

  冬花當即一愣,考試周時停止一切社團練習,這她是知道的,也就是說,赤司此時與回家社成員相同,接下來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不過她只用了一次眨眼的時間考慮——赤司同學不僅成績好,而且還是相當友善的人,如果可以的話,遇到不會的題目也可以請求他幫忙講述——西園寺冬花思忖至此,欣然點頭應允,提起書包來跟在赤司身後,向圖書館方向走去。

  這次有了經驗,冬花在臨上樓前就買了黑咖啡和綠茶,並把後者遞給了赤司。

  赤司征十郎將目光從她手上的綠茶包轉移到她的臉上,少女的坦然神色落在眼睛裡,他接過綠茶:「多謝,不過下次還是我請你吧。」

  「沒關系——說起來,考試過後就會進行學習集訓嗎?」冬花抬眼,看向身邊的學生會長。

  紅發少年指尖摩挲著綠茶冰涼的包裝,聞言點點頭:「為期一周,地點東寺。」

  一如既往地簡潔,但也足夠把一切有用信息透露出來。

  冬花點點頭,便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兩人在圖書管理員處刷了學生證,隨便找了個空著的雙人座坐下。高中生分神做其他事,首當其衝的便是成績,這話絲毫沒錯,不過是有那麼兩周時間沒有把全部心神放在學習上,如今做起壓軸題來,居然會有些卡殼,思路斷斷續續,接不順滑。

  冬花也不慌,她脫下外套,重新抽了一張草稿紙,整整齊齊地運算起來。

  赤司征十郎做完整套題,甚至檢查過兩遍之後才抬起頭來,然後就意外地發現西園寺冬花居然還在跟最後一道題死磕。他低頭又看一遍題目——說不上是十足的難題,只是非常麻煩,輔助線加了又擦去,擦去又畫上。

  冬花嘆了口氣,把已經沒有空余地方的草稿紙慢慢疊成一個小方塊,輕輕地放在了桌邊的垃圾袋裡。不經意抬頭間,卻見紅發少年正盯著她,赤金雙瞳目光沉沉,像是古老童話永遠籠罩霧氣的神秘湖泊,一與他對上視線,先是條件反射生出逃跑的念頭,但稍後就又會被這份神秘所蠱惑,根本移不開眼睛。

  赤司輕巧地一落眼皮,將對方從與自己對視的處境中解救出來,他抬指敲了敲冬花試卷上最後一道題的位置,用氣音說:「這道題沒有解法嗎?我來講?」

  他當然沒有錯過方才少女用了一整張草稿紙也沒有算出結果來的場面。

  冬花愣愣地眨眼,半晌才回過神來:「嗯……啊,如果不麻煩你的話。」說罷,她暗暗咬住了嘴唇,剛才居然會不明所以地跟赤司對視,她一想起那對堪稱璀璨的寶石雙瞳,耳垂便不由自主地再次發起熱度。

  這樣麻煩的題,如果要把過程寫在紙上,不知要費多少時間,赤司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卷子擺在中間,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四指彎曲,示意她往前靠,同時自己也貼緊桌邊探身過去。

  「我看一下你的解題過程……好,第一問沒有問題,第二問的話,是輔助線畫錯了,連接DA比連接CA要簡單得多,你這種方法理論上也能做出來,不過計算量和解題步驟都稱得上巨大。」因為是在圖書館裡。紅發少年不自覺便壓下了音量,一向清透明潤的音色在此時摻雜進了顆粒感,同時還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口腔擦磨聲,直揉的人耳朵發起陣陣麻意。

  然而冬花被自家竹馬貼著耳朵說話好多年,一開始的確會捂著耳朵臉紅,但如今完全被練出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本事,對此也沒什麼反應。

  冬花點頭,先把解題方法粗略記到題旁邊,然後就合住書本自己做了一遍,她悟性高,一點就透,經赤司講過之後,她便寫出了一個完美的解題過程。

  「嗯,」赤司征十郎將新寫出的過程細致地看了一遍,點點頭,話題卻全然不是貼合此時處境,「西園寺同學,這種題目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吧,為什麼現在會被它難住呢?」

  赤司的語氣中是全然的疑惑,好像他真的被這個問題所困擾。

  冬花登時面色一變,少女的眼球旋周了兩圈,最後連一貫的面無表情都透露一股心虛的味道。

  「嗯?沒什麼,只是一些家事。」

  這幾乎是完美的借口,她的家事向來是別人不好觸碰的底線,如此回答,詢問者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然而赤司方才便一刻不停地盯著冬花的臉,連瞳孔的每一次收縮,唇角的平直弧度都沒有錯過,很明顯——她在說謊。

  赤司征十郎歪了歪頭。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青春期女孩對同齡男生的生理性臉紅。

  女主作為遲鈍101C位選手,絕對是本文最後一個開竅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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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西園寺冬花托著下巴,眯眼看向窗外,洛山內綠植的顏色已經轉為生機勃勃而又堅韌的深綠,人從旁邊經過,仿佛就能聞到新鮮汁液的氣味。蟬鳴與鳥啼都被隔在玻璃窗外,室內此時只有空調運作的機械聲響。

  周圍人還在奮筆疾書,監考老師在講台上踱著步子,不時看向台下。冬花瞄了一眼放在桌角的腕表,還有三十分鐘考試結束,完成試卷的時長和狀態居然與往日相差無幾,這其中必然有赤司征十郎的功勞,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之前的紅發少年——可能是巧合,本次考試的壓軸題型跟赤司給她講解過的一模一樣,只有數值是不同的。

  她已經將卷子檢查過一遍,此時頗有些百無聊賴,從屋角的立式空調一路看到位於自己正前方的掛表,最後視線幾乎是被拉著放到了赤司的背影上。

  赤司完成的顯然要比她快很多,此時正向後靠著椅背,冬花看不到他的臉,但經過兩個月的觀察,也能夠猜得到他應該在閉目養神。

  冬花從帝光入學起,考試時就一直坐在他後面,堪稱經驗豐富,然而這卻是第一次仔細地觀察——少年的紅發修剪得當,有幾縷搭上白玉一般的耳緣,顏色對比相當鮮明,由於此時頗為放松的坐姿,肩頸的弧線變得不甚明顯,卻又蘊含著另一份內斂的力量感。

  雖然赤司征十郎是奇跡的世代中身體最為瘦弱的一個,但冬花並不認為肌肉能夠代表什麼,就像幸村精市,同樣身體纖細,卻也被人冠以「神之子」的名號。

  冬花不帶情緒地收回視線,轉而去看不停走動著的掛表,等到分針直指衝天,與時針夾出一個尖銳的角度,鈴聲也驀然炸起來。

  監考老師在講台中央站定,拍了拍手掌:「現在所有人,把筆放下,雙臂下垂,卷子全部收上來之前不允許走動,否則按違紀處理,成績將全部作廢。」

  沒人會傻到用自己的成績開玩笑,因而即使打過鈴聲,教室裡也只有兩位監考老師走動的聲音和卷子翻動的嘩啦聲響。冬花在第二位,卷子是率先被收上去的那一批,昨天復習功課熬了夜,此時神經終於松弛下來,她幾乎是立刻捂著嘴隱蔽地打了個哈欠,眨了眨生澀的眼皮。

  然而就在她以指關節擦去眼角淚跡的時候,卻見赤司征十郎動了動身子,不著痕跡地扭頭看了她一眼,若非碰巧,這一眼都未必能被她捕捉到。冬花剛開始還有幾分懵,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為時不短的窺視被他所知曉。

  別有意味的打量和普通的「以他為視線落腳點放空」有非常大的本質區別,赤司征十郎一向敏銳,即使他背對著少女,也依舊能夠感覺到熾熱視線在自己背上滑動——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此類注視決不在少數,然而真正讓他生出疑竇的是,那視線來源居然是西園寺冬花。

  赤司低頭將筆放進筆袋裡,唇線抿得筆直,目光裡的沉沉光韻被長而密的睫毛遮去鋒芒。

  冬花完成了最後一門考試,拿上筆袋隨著人流往外走,路經赤司時,卻發現紅發少年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思考什麼,她張了張嘴,有意對他道歉。

  「抱歉,我過去一下。」一個男生一邊伸出手來保證兩人之間的距離絕對安全,一邊低聲對她說了一句。

  冬花趕緊讓開了身子。

  無論是時機還是地點,都太不像話了,冬花咬緊了下唇,最後也只是對他淺淺地一躬身,轉身出了教室。

  她一面下樓,一面給手機開機,開屏動畫閃過之後,沒過幾秒鐘,手機便震動起來,冬花疑惑一看,發現居然是很久沒有碰過面的鈴木園子!

  冬花眼瞳中化開溫暖,天生向下的嘴角甚至提起一點笑意:「園子——」

  她才剛剛呼喚了一聲對方的名字,鈴木園子立刻接過茬,在電話那頭高聲道:「冬花花!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冬花花」是獨屬於鈴木園子對她一人的稱呼,其他人叫都不行。鈴木園子平日大方又講義氣,一旦認定了朋友便會毫無保留地對她好,開朗得近乎任性。

  「嗯,」冬花輕聲應道,大概是覺得一個單音節不太禮貌,她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我也想你了。」

  「那正好!我聽說你們考試,考完了嗎?快出來吧!我和小蘭就在洛山旁邊的咖啡廳裡!」

  冬花被她一句話說得愣住了:「……你說你們在哪裡?」

  「洛山旁邊的咖啡廳!」對方不嫌麻煩地重復,最後還小聲嘟囔了一句,「這裡的卡布奇諾還真是難喝得可以。」

  「好,我馬上過去。」冬花也不再糾結,當即應了一聲,轉而腳步輕快地向園子口中的咖啡廳走去。

  「這裡!這裡!冬花花——」

  冬花一進咖啡廳的門,就見到候座席內,鈴木園子高揚起手臂來跟她打招呼。

  她腳步一頓,而後便對已經混了個臉熟的咖啡廳店員擺擺手,調轉方向往園子那桌走去。

  「……小蘭,這位小朋友是?」冬花沒意料能在兩個女高中生好友旁邊看到一個小孩子,她在園子身邊坐下,疑惑地一歪頭,問向離那小朋友最近的毛利蘭。

  而被問到的少女條件反射地看了江戶川柯南一眼,對冬花笑著答道:「這是阿笠博士托我們家寄養的孩子,叫做江戶川柯南,非常乖巧呢。」說罷,毛利蘭也俯身對從進門起就安靜坐著吃冰激凌的柯南小聲介紹,「這位是西園寺冬花,是一位很好的人。」

  冬花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個小孩子就喪失禮數,她依舊禮貌地對柯南點了點頭:「初次見面,我是西園寺冬花。」

  「……唔!西園寺大姐姐好,我是江戶川柯南。」裝了工藤新一內裡的柯南慌亂了一瞬,下意識間用上軟萌的奶音,歪頭對鉑金發色的少女露出一個絕對陽光的大大笑容。

  他這樣一笑,反而引起了冬花的注意,某個熟人幼時的臉驀然在腦子裡閃過,幾乎與面前的小孩子分毫不差地重合!她眉頭一皺,帶著幾分疑慮地重新盯上柯南的臉,說是盯,其實用審視也不為過。

  柯南被她盯得滿身冒汗。

  「我剛剛發現,」冬花終於轉移開視線,柯南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就聽到少女淡定又石破天驚的發言,「江戶川小朋友長得好像新一小時候哦。」

  柯南在她的話語脫口的下一個瞬間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髒在胸腔內飛速跳動,有那麼一瞬間,周遭的聲音潮水般退去,景像也慢慢模糊成一片,唯有冬花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柯南狠狠地一掐大腿,令神智強行歸位,他立刻看向毛利蘭,卻見自己的青梅對冬花剛才的發言沒有太過在意,只是正看著對面笑,注意到自己傻愣愣的注視,她甚至還耐心地低頭問他:「要不要再添一點冰激凌?」

  雖然不知道剛才是個什麼情況,但似乎是沒有暴露,柯南暫時壓下心神,剛想推辭,卻電光火石間想到還要鞏固自己小孩子的人設,於是晃悠著雙腿:「那麻煩小蘭姐姐,我想要再半份巧克力冰激凌。」

  小蘭點點頭,抬手叫來了侍者。

  「說起來——」園子雙手托腮,有幾分羨慕地說,「你們兩個都有青梅竹馬呢,就我沒有。」

  「嗯?」冬花耿直地一搖頭,「精市在立海大啦,除了長假平時都見不得面。」

  園子愣了愣,又默默點頭,小聲自語:「那這樣看來,青梅竹馬和網友也沒什麼區別嘛。」

  園子又看向小蘭,而後者也只能給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新一可是有那麼久沒回來過了。」

  「居然是這樣,」園子精神勝利法一向用的不錯,當即給毛利蘭曲解了意思,「那這樣看來,青梅竹馬跟失蹤人口也沒什麼區別。」

  說罷,鈴木園子非常滿意地一拍桌子:「那青梅竹馬有沒有都沒差別嘛!」

  冬花放置在桌角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然而她還在聽園子探討「青梅竹馬」課題,自己也絲毫沒有意識手機震動到快掉在地上了。

  柯南挖了一小勺冰激凌入口,膏體在口中慢慢融化,他看著少女的手機已經快要失去桌面支撐,還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西園寺大姐姐,有電話,以及——你的手機快掉下去了。」

  「嗯?」冬花垂睫一看,發現機體果然已經超出桌面大半,於是將其往桌面裡攬了攬,將手機從雜耍中解救出來,「謝謝你了,柯南同學。」

  她低頭看清送信人,幾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方才被說跟網友沒區別的某位竹馬,像是能隔空讀心,此時趕來和普通網友劃清界限。

  冬花站起身來,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接通了電話。

  「冬花?考完了吧。」他沒有多做寒暄,等到少女接起電話便開門見山地說道。

  「對,剛考完。」冬花眨了眨眼,她轉頭一看還在閑聊中的好友,「園子和小蘭來京都找我了,現在在咖啡廳喝東西。」

  「是嗎?」幸村精市仿佛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敷衍地掀過這一頁,畢竟接下來的事情才是重點,「等學習集訓完成之後就回神奈川?」

  冬花這次有了確切答案:「會回去的。」

  「好,我等你。」他的聲音又柔軟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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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好啦,沒關系的,是在東寺境內,還一直跟全班同學一起,精市你在擔心什麼啊。」西園寺冬花拽著一只行李箱,一面講電話,一面往洛山門口走去。

  幸村精市輕笑了一聲,本來溫潤的音色被電流扭擦出顆粒感:「我只是在想你還是第一次出去合宿,怎麼,嫌我啰嗦了?」

  「還好吧,」她偏頭躲過一束陽光的直射,無意識地呢喃了一句,「好熱好熱,希望東寺裡有空調——」

  「不過我覺得寺廟裡面有空調的可能性很小,洛山不是提倡苦修來著?說不准就會通過這次磨練意志。」

  冬花聽了,登時垮下臉,臉頰也不自覺鼓起:「不會吧,精市你不要毒奶呀!」

  「好好,我不說了,」他好脾氣地附和兩聲,大概從她這邊的聽筒裡聽到人聲嘈雜,「快集合了?那先掛掉吧,記得到東寺之後給我發個郵件。」

  「嗯,好。」冬花將手機收進裙袋裡,繼而向A組隊伍走去。

  此時A組人也才堪堪來了一半,各色的行李箱放在學生腳邊,有不少人懨懨地靠坐其上,用隨身帶的小物件抵擋過於猛烈的陽光。冬花大概是最怕熱的一個,單單幾分鐘的路,已經走出一身濕膩,她抬腕以手背擦去下巴的汗水,對位於隊首的少年點點頭:「赤司君,日安。」

  赤司征十郎不帶感情地從她被蒸出粉氣的臉上掃過,同樣點頭回禮:「日安,西園寺イモ。」

  整個A組隊伍都位於陽光的曝曬之中,位置並沒有分別,而隊伍中部和尾端已經有不少人湊著堆玩鬧起來,冬花一向摻和不進去這種場面,此時腿腳又犯懶,干脆就一收行李箱的拎柄,在赤司身後的空位上站定了。

  大概是氣勢過於強大的緣故,在冬花來之前,赤司征十郎與第二個人中間至少差了四個身位格,冬花站到他身後,倒是一定程度上使隊伍連貫起來了。

  冬花雖然熱得難耐,但依舊站得筆直,脊背並著腰脛都是挺直的弧度,恍若剛剛抽節的竹子。她今天把長發束成馬尾,高高地吊在腦後,如果忽略她臉上熱出的粉暈之外,倒也不失盛夏裡一道清涼的風景——少女的皮膚冷潤白透,長發在陽光的照耀下近乎於白,骨架凜冽齊整,她身上的洛山夏季校服又都是冷色調,此番情景之下,一眼看過去,居然也能讓人產生清爽的暢快.感。

  而在她身前,同樣是站姿一絲不苟的少年,他的紅發明明在光下都要耀眼成燃燒著的火色,但莫名就是透出冷漠意味。兩人都不發一言,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乍一看居然有些微妙的相像。

  A組班導拿著資料急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像,為首的少年少女站姿挺拔,臉容肅整,仿佛他們不是在烈烈炎日下站隊,而是在歌劇院外面等著入場。人都是比出來的,讓他們倆一襯,後面湊著閑聊甚至打紙牌的一下都顯得極不像話。

  班導高舉起雙手,站在赤司前方用力拍打了幾下雙手,將全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好——大家安靜,一會下發學習集訓期間的課程安排和作息時間表,大家注意不要弄丟了,可以提前拍張照片在手機裡保存一份。」

  說罷,她將兩沓厚厚的紙張分別遞給了為首的兩個人:「赤司,西園寺,麻煩你們兩個人發一下吧,務必人手一份。」

  兩人接過,因為拿的是不同的內容,所以也不必再多分出一份心神去留意對方的進度。

  赤司步子大,動作也快,不經意間已經快了冬花兩個身位格。少女也不著急,就在後面一板一眼地發,誰知有一個女生,大概是太想知道排課了,一直死死盯著冬花,等冬花稍微逼近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想要伸手提前要一份。

  冬花眨了眨眼,意會到她的請求,於是從手中的紙張中抽了一頁,前傾身子遞過去。

  好巧不巧,位於前排的一個男生突然扭頭叫了一聲赤司:「赤司——麻煩再給我一張,這張是殘品——」

  赤司循聲轉身看過來,而西園寺冬花正往前傾著身子遞東西,兩相之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居然瞬間縮小到某種地步。

  冬花愣愣地眨眼,看著突然間在眼前放大的清俊臉容,一時還會意不過來。

  赤司的運動神經極發達,幾乎是下一個瞬間,他就禮貌地往後退了兩步,試圖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抱歉,我失禮——」

  最後一個音節還未吐出,赤司的瞳孔驟然一縮,周圍驀然炸起驚呼和吸氣聲。

  原來冬花慢了半拍地意識到距離過近,慌忙地想要往後退,然而越忙越亂越亂越忙大概是世界範圍內都通用的真理,她腳跟絆住一塊翹起的大理石碎塊,冬花心下陡然一空,此時再想要控制身體平衡已經晚了,少女只能聽從重力,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赤司反應極快,他不過用了一次眨眼的時間就分辨出如今的境況,驚慌失措的情緒像是被他剔除身體,他把單表往離得最近的同學身上一扔,迅速往前跨了兩大步,赤司征十郎在她摔落在地之前手疾眼快地撈住了少女纖細的腰。

  而後他就突然有些不合時宜的晃神,清新甜蜜的柑橘香氣驀然濃起來,西園寺冬花被他穩住身形,但也沒有立刻就站直身子的反射神經,少女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深灰色的瞳仁煥出無機質玻璃一般透明瑰麗的色彩,絨絨的碎發覆在耳邊,一向冷情而和寡的臉上,居然出現幾分稱得上可愛的風情。

  西園寺冬花眨了眨眼,而後眼皮就活像按了閘門,快速閃動起來,長而密翹的睫毛被她眨得像蝴蝶羽翼,她慢慢找回聲音:「那個……多謝你了赤司同學。」

  聲音拉得又細又軟,不難聽出她語氣中暗含的惴惴。

  赤司征十郎一手握拳,僅用小臂攔著她的腰,另一只手同樣握緊,以手腕與四指並列的拳面抵住少女的肩胛骨,慢慢將她扶正。

  「不用謝,舉手之勞。」赤司余光一掃,就將周圍同學目瞪口呆的打量看了個遍,他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默不作聲地拉開與冬花之間的距離。

  冬花的臉頰已經不自覺發起燙熱的溫度,她想用手背貼一貼臉,但現在終究不是個合適的時候。或許是想要管束自己不要無意識做出什麼不合「西園寺」的行為,冬花把手規規矩矩地交叉於腹前,下巴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抬起來一點,她對赤司點了點頭。

  兩人不像在隊伍中發傳單,像在茶會上互相寒暄。

  「我怎麼感覺,赤司同學和西園寺同學,總會把氣氛帶得很奇怪……?」不知是誰小聲吐槽了一句。

  冬花挑了挑眉,俯身把方才掉到地上的單表都撿起來,她剛斂著校服裙蹲下身子,又突然想起什麼,仰頭對赤司說:「赤司同學,你先繼續發吧,不用管我這邊。」

  赤司征十郎垂下眼皮,略一思索,對冬花點點頭,繼續拿起自己的單表向後發。

  ·

  「以上,就是這次的分房安排,接下來的一周,我們都要在東寺度過了,大家打起精神來!」A組班導照例做動員。

  而下面站著的A組學生也沒有讓她唱獨角戲,相當給面子地鼓著掌,冬花站酸了腿,剛換了一個重心腳,就聽到身後一個女生的小聲吐槽:「每天高強度學習十二小時,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冬花淡淡地收回思緒,學習強度和時間的問題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就算是在家也要應付一眾家教老師,任務只多不少,而且出來合宿還有一個在家無法比擬的好處——不用在家裡待。

  A組內正好男生女生人數都是雙數,分房間非常方便,冬花的室友是平時班裡一個話很少的女孩子,戴眼鏡,有點胖,但是看得出為人很好,並不在乎細枝末節。

  冬花對她的新室友還是非常滿意的。

  「西園寺同學,浴室留出一半位置給你了。」室友從小小的獨立浴室中探出頭來,提醒了她一句。

  「好,我知道了。」冬花正收拾行李箱,聞言提高聲音應了一聲。

  說起來也是巧,這一層的女生寢室除了她們這一間走廊最右端有獨衛,其他寢室的女生都要端著盆跑半開放的集體水房。

  新室友帶的東西少,手腳也麻利,不一會就收拾完自己所有瑣事,她似乎很想在東寺內觀光,於是只留下一句「我先出去了——」就關上門出去了。

  冬花用手背擦去下巴的汗跡,抬頭哀怨地瞄了一眼本該安裝著空調的屋角。她抿了抿嘴,覺得幸村精市當真毒奶之王,東寺內居然真的沒有空調,就算是有幾個房間碰巧有,也是無法使用的廢舊家具。

  終於,冬花把雜事都安排妥當,並且房間裡此時除她之外就沒有第二人,靜得人起耳燥,她深吸一口氣,想起少年俯下身子時近在咫尺的臉容,這才肆無忌憚地臉紅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花崽臉紅的正確原因:好丟臉[心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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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好,這節課到此為止,大家休息一下吧。」國文老師收拾起書本,仰頭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臨時教室。

  她彼一離開,剛才還安靜的教室瞬間嘈雜起來,嘆氣和抱怨聲比比皆是。

  冬花托著下巴,側頭看向窗外擦出青黛的夜色,今天是洛山學習集訓的第一天,學生們本來打了學校會「循序漸進」「慢慢適應」的念頭,誰知校方上來就火力全開,從早晨六點鐘集合到晚上八點半回寢室,中間時段居然全是在臨時教室裡度過的,學生們紛紛被打個措手不及,手忙腳亂。

  冬花倒是沒什麼反應,她平日的長假期也大多是這樣度過,幾個家教老師輪番上陣,剛放下小提琴就有拿起將棋,連寫稿都要從碎片時間裡硬擠。

  馬尾窩進脖頸後面的小淺窩,少女慢慢捋了一把,發尾甩蕩間不小心打上了身邊人的肩膀,冬花連忙轉過身去道歉:「抱歉,赤司君,我不是有意的。」

  為了方便,在東寺內的臨時教室排位也和在洛山時相同,只有一點,東寺到底是寺廟,雖說每年都會承包洛山一年級學生的學習集訓地點,但也沒有版樣的單人課桌,只有烏木黑的中長雙人桌。

  如此一來,原本做同桌的兩人距離便又要縮小不少,冬花方才一轉身,差點不小心碰到他擱置在桌面上的小臂,少女心下一抖,本能地往後一仰,又急急忙忙穩住身子,險些重蹈覆轍。

  赤司短短時間又看她來了一出,有些無奈地勾起笑意:「沒關系的。」 少女的長發的確是抽到了他的肩膀,但力道甚輕,比羽毛也重不到哪裡去,他還沒來得及伸手摸,那份癢意就已經消散了。

  「西園寺同學,西園寺同學——」

  身後有人小聲而急促地呼喊她的名字,冬花不明所以地扭過頭去,卻又被出聲者突然貼上來的臉嚇了一驚。

  來人正是之前遠足時和冬花分在一組的小號姑娘,大名小泉芽衣,經過上次之後,小泉芽衣就發現,著名高嶺之花居然意外地好接觸,雖然臉總是很冷,但總會耐心有禮地回答每個人的問題。她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嚇到了冬花,還興致勃勃地趴在她後面的桌子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問道:「西園寺同學,我八卦一句,你有沒有男朋友呀?」

  聞言,冬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有——為什麼問這個?」

  小泉芽衣擺擺手:「我說大冒險輸了你信嗎。」

  冬花一愣,居然當真眯起眼睛打量她的臉色:「是嗎,但是我覺得你應該也蠻心甘情願的。」

  小泉芽衣沒想到她會這麼簡單就把自己隨口脫出的說辭信以為真,一時間驚訝地笑出來,但她也沒有多做糾正,反而令開一個話題,言語間只是對她第一個回答提出異議:「可是我有經常看到你打電話欸,來了一天半,光我看到的就應該有——七八個電話了。」

  說著,她甚至還煞有其事地掰了掰手指頭。

  西園寺冬花的家事在洛山內,除卻那些大家貴族子女並沒有其他人知曉,然而小泉芽衣卻如此篤定地認為那七八個電話沒有一個出自她父母,大概也是由家長日上得來的情報。

  然而還真讓小泉芽衣一猜即中,那些電話全都是幸村精市打來的,好好的高中男生啰嗦壞了,讓她別貪涼,讓她別挑食,讓她照顧好自己,她素來招蚊子,幸村精市還提前從神奈川寄了兩瓶驅蚊液給她。

  冬花一邊聽她說話,一邊從書包裡摸出驅蚊液來擦在手腕上幾滴,她搖了搖頭:「只是我的青梅竹馬罷了,感情很好,所以有些擔心我。」

  赤司征十郎在小泉芽衣過來奪走少女注意力之後就轉身回去,低頭翻看起下節課要用的課本。然而某些字眼像是天生戴著小型炸·彈,擁有尋常字眼不能比擬的超脫尋常的影響力,他聽到小泉芽衣那聲「男朋友」之後突然手指僵住,而後才恢復自然,整個人像按下了一瞬暫停鍵,但時間之短暫不僅讓人懷疑剛才只是幻覺。

  赤司征十郎扭過頭來,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少女凜麗的側臉。

  隨後而來的是西園寺冬花帶著疑惑的否定,赤司征十郎眨了眨眼,冬花的家庭是最難觸碰的地方,仿佛只要一枚沒有實質的眼神都可以將其引爆,他雖然不清楚她家裡具體的事情,但借部分推整體也有一定可信度,他父親的某些特征,推到她父親身上也未嘗不可——強烈的控制欲,尤其對著自己的兒女。

  如果西園寺冬花私自交了男朋友,或是說無法讓西園寺家看過眼的對像,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第二節 課的鐘聲響起,小泉芽衣不顧聊到一半的天,趕緊急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趕忙回了自己的座位。

  冬花雖然跟她對話半天,但也雲裡霧裡抓不到頭腦,她轉回身子來,眼光瞄到身邊的赤司,才想起下節的課程,低下頭從書包裡拿課本,卻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某個硬質物體。

  她愣了愣,抽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兩把扇子,她天生極為怕熱,雪子阿姨整理行李時就給她塞了不少東西,便攜裝小電扇和退暑貼占據行李箱半壁江山,但扇子,雪子阿姨卻是沒提過的。

  夜風透過半開的窗子吹拂進來,仿佛帶了寺廟裡特有的沉靜,冬花低頭看了那扇子一會,默不作聲地分出一把,因為怕打擾到他,她還是順著桌面遞過去的:「赤司君,我這裡有一把多余的扇子,你要用嗎?」

  赤司征十郎一轉頭,看到的就是冬花無波的深灰色眼睛,他面色不改,但發尾墜的一滴汗已經打落在襯衫上,又添了一點水漬。赤司怕熱的程度稍弱於冬花,但也較常人嚴重,他垂下眼皮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接過扇柄:「多謝你了,西園寺イモ。」

  晚課完結的鐘聲敲響,由小僧人敲出來的沉沉鐘聲比起洛山內的電子機械音,多了一份正式,然而學生意會不到這份難言的正式,他們現在只是歡呼於第一天的魔鬼集訓終於結束。

  寺廟裡也由此炸起熙熙攘攘的談話聲,赤司征十郎猶在座位上,不緊不慢地完成最後一項課後附加的英語練習,冬花趕著洗澡,離開之前也只是扶著桌子看了他一眼,便急匆匆跑走了。

  他的筆畫下最後一個圓潤而優美的英文字母,赤司收起書本,卻沒有像冬花一般立刻起身回寢室,反而往後一靠,在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垂下眼睫。

  近來的情況有些奇怪,如果硬要追溯,大概可以追溯到一個學期之前,西園寺冬花第一次不同往常來找他寒暄的那一刻。

  而也就是那時候,西園寺冬花打破了他對她原有的所有認知,像是一朵聞名的花,之前總聽說開得嬌艷明麗,但一直沒有仔細觀賞過,而有朝一見,居然恍然發現那花與傳聞不盡相同,卻是別樣風情。

  他再次抬起頭時,唇邊已經似有若無地掛起弧度。

  ·

  在東寺內的日子枯燥而充實,每天睜眼是學習閉眼也是學習,除此之外最大的糟心事就是熱,冬花擦去耳邊的汗水,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平淡到沒有起伏,也平淡到沒有波折。

  現在上的是自習課,冬花已經完成了所有課內任務,此時正在刷數學題——為接下來的全國競賽做准備。

  「西園寺,做完了嗎?」

  冬花剛剛寫下最後一個數字,就聽到旁邊的赤司側過頭來問了一句,和冬花相同,赤司也是競賽的參與者,然而題做了,卻沒有答案對,答案全扔在教學樓裡。如今洛山的高一年級樓封·鎖,數學老師也無法拿出答案,無奈之下只能請他們兩個做完之後各自對,基本冬花和赤司兩個人就可以做出一份標准答案來。

  少女把自己的答題紙往那邊挪了挪,身體也湊過一點,她腦袋不動,只有眼珠在兩邊周移,也幸虧她總是一臉面無表情,否則這場景一定傻到沒邊。

  剛對到最後第二道大題的位置,下課鐘聲敲響,冬花恍若未聞一般繼續完成任務,然而還沒等她把被下課鈴強行分走的注意力拉回,擱置在桌鬥口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冬花一愣,條件反射看向赤司,而後者正用紅筆勾畫兩人做題方法不一的地方,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視線,赤司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示意她自便。

  於是冬花輕聲說一句謝謝,把電話接起來了:「喂,阿市。」

  一直沒有停歇的紅筆尖一頓,持筆者大概想要掀動眼皮,但最後還是忍住,繼續若無其事地專注於筆下的動作。

  「嗯,在好好吃飯,你好啰嗦。」

  「快熱死了。」

  「好呀。」

  「那你等我。」

  其實小泉芽衣會錯認她跟男朋友打電話也無可厚非,因為她與電話那頭的人交流實在太自然了,自然到光是看著其中一方,也能想像出兩人之間的氣場氛圍何等和諧。

  赤司征十郎唇邊突然掀起一個極小的弧度,他突然出聲:「西園寺,全都沒問題。」

  「啊?啊——那就好。」冬花沒意料他突然搭話,有幾分慌亂地應了,「阿市,你繼續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剛才說話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麼那麼狗血【暴打自己】

  話說村哥你正宮氣場為啥那麼強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啊?」冬花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聽筒,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身邊的赤司,冬花本能覺出這問題不同往常,但一時也說不出違和感,「是我的同學。」

  「同學?離你很近的感覺。」幸村精市卻一反常態,沒有揭過這一頁,反而依舊咬著這個話題不放。

  冬花困惑地一歪頭,不知道赤司簡簡單單一句話怎麼會讓幸村精市變了性格,但另一位當事人也在現場的話,就這樣大喇喇說出來,總覺得會把氣氛弄得很尷尬,她咬了咬下唇,第一反應就是先安撫自己的竹馬,冬花往走廊一側避了避身子,捂著嘴輕聲說:「你怎麼了?突然不高興,現在還在教室,回去再說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一向冷淡的少女說出這樣的話來總是讓人有些受寵若驚,陰差陽錯被她撫平了情緒的毛刺,幸村精市也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真的較真了一點,再開口時聲音比平時還要溫柔:「沒有什麼——等你回宿舍。」

  「嗯,好。」冬花掛掉了電話,轉身回來對赤司歉意地低低頭,「抱歉赤司君,我失禮了。」

  紅發少年卻同樣一反常態,右手悠悠地轉筆,一雙赤金異瞳卻一錯不錯地盯著她,冬花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心說今天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奇怪……

  她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就見赤司一挑唇角,面部表情就這樣微妙地平和下來,紅發少年搖了搖頭:「沒關系。」

  冬花松了一口氣,想要再開始對答案,卻發現赤司已經把最後一道題也對完了,運用方法不同的地方也用紅筆各自清清楚楚地標在一旁,她揚睫看向赤司,紅發少年正單手撐頭看她,冬花懵然對上那對異瞳,卻見他突然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鴉羽一般的長睫也就緩慢地上下扇動地恍似蝶翼,被他做來,居然絲毫不顯女氣。

  好看的人做什麼都賞心悅目,欣賞美也是人類無師自通的本能,冬花被晃了一瞬,回過神來之後就指尖發癢,她分外想把這一刻記錄下來,准備用到下本小說裡。

  最先開腔的人居然是赤司:「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是你男朋友嗎?」

  冬花眼皮一跳,真情實感地懷疑起自己身上是不是被惡作劇貼了什麼紙條,否則為什麼會有一連兩個人都來詢問這個問題,其中之一居然還是赤司。

  「不是,」她搖了搖頭,還是沒忍住,追問了一句,「為什麼會這麼說?」

  「只是——啊,抱歉,不是故意聽你講電話的,好像因為我的緣故,讓你有些苦惱,所以這樣妄加猜測了。」赤司收起那頁試卷,「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話,那還是多少保持距離為好,不要引起誤會,你覺得呢?」

  冬花突然眼睫一抖,並沒有作聲,而是低下了頭,用力握緊了手機,神色幾變。

  紅發少年當然沒有錯過,在她沒注意到的地方,赤司慢慢挑起了一側唇角。

  枯燥而無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要到集訓完結的那一天,彼時沒有任何課程,學生可以自由地在東寺內觀光,還有專門的僧人講授佛法,學生被拘在屋子裡一周,手指都要被筆磨出水泡,好容易得了機會,幾乎是滿院子撒歡。

  冬花最近本來就不太舒服,因而婉拒了小泉芽衣的邀請,轉而一個人懨懨地回了寢室,打算趁著晚會前的那段時間小睡一會,養養精神。

  她剛回到寢室,裙袋裡的手機便震動起來,冬花不用看屏幕都能猜到送信人:「嗯?精市。」

  「冬花,你很困嗎?」

  「有一點點,打算睡一下。」少女打著哈欠,把遮光窗簾拉上了。

  「明天學習集訓就結束了吧,到時候去接你好不好?」幸村精市輕聲問道。

  打前幾天起,冬花便隱晦地提醒了他,打電話的頻率可以稍微降低一點——已經有同學誤會了。

  「誤會什麼了?」幸村精市當時還含著笑意。

  「誤會你是我男朋友。」冬花面無表情地打了一發直球。

  被打懵的幸村精市:「……」

  即使深知自家青梅遲鈍的脾性,幸村精市也還是被噎了一下,他無奈地扶額,最後也只能應了。

  「好,你願意來就來吧。」冬花已經側身躺到了床上,經過幾天磨合,她終於和硬板床握手交好,然而剛建立好關系,轉頭就要離開。

  少女慢慢合住眼簾,聲音像在睡意裡泡透了:「我要睡——」

  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出來,聲音的主人卻已經呼吸勻稱地沉進了黑甜鄉。

  幸村精市靜等了半分鐘,確認她的確是睡過去之後就不禁啞然失笑,而後才心情很好地站起身來,准備去隔壁看一下清潔工的進度。

  ·

  冬花一覺睡到了晚上,恰巧在晚會開始前半小時醒過來,屋裡黑透了,她在桌子上摸了一會才摸到了手機,眯著眼按亮了一看,發現赤司征十郎給她發了郵件。

  「To Saionji

  晚會一小時後開始,私服允許,違規物品禁止。

  From Akashi」

  冬花拍亮了燈,慢慢從床上爬了起來,睡過之後果然頭腦輕松不少,但同時也睡出了一身黏膩的熱汗,她在床沿發了會呆,站起身,從旅行箱裡抽條裙子進了小小的浴室。

  等到她到A組臨時教室時,人員已經差不多到齊了,位置也坐的滿滿當當,冬花臉上還帶著初醒後的茫然,少女抿緊了嘴唇,動作帶著幾分緩慢地尋找空位。

  她探尋的目光停住,終於在人頭攢動中找到一個凹進去的空處,眼神往右一飄,那空椅子旁邊居然是赤司征十郎……

  冬花沒覺得什麼不妥,應該說,她認為比起一個沒說過話的同學,自然還是日日相處的同桌更好一些。思忖至此,冬花便按著裙擺,一路跟人不停說著「借過」,走到那空位旁邊,她彎下腰:「赤司君,請問這個座位有人嗎?」

  紅發少年應聲抬頭看她,雙瞳居然有那麼一瞬間亮得人不敢視,其中金瞳更甚,恍若鎏金。冬花心中陡然一驚,忽閃了一下眼睫,等再去看時,赤司征十郎已經垂頭遮掩了那份鋒芒:「沒有,請坐吧。」

  冬花今天穿了件明黃色的半袖裙,其實她鮮少穿這樣飽和度高的甜美顏色,平日大多是黑白灰三色,其他冷色調為輔。她皮膚白,更被襯出冬雪顏色,連帶著那對深灰色眼睛都被映出琉璃的光芒。

  她對晚會也沒什麼興趣,左不過還是老師們致辭,寺廟派出代表來講一講佛教,幾乎跟御影供沒什麼區別。

  等到演講的僧人結束演講,冬花心不在焉地跟著鼓掌致謝,卻見班導木下站上講台,拍了拍手:「好了,行程表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你們自己玩吧,不要太過火就行。」

  說罷,她居然就真的十分放心地走出了教室,讓A組學生「自己玩」。

  一個男生在班導出門的下一秒就跳起來,揮舞著手裡的卡牌:「國王游戲!範圍全班!玩不玩——?」

  大概是氣氛剛才一直被壓著,他又呼喊得極有感召力,全班立刻一呼百應:「玩!——」

  冬花面無表情地捂著耳朵,對那男生點點頭,心說:「是個做DJ的好苗子。」

  說是範圍全班,冬花此時也沒有要搞特殊的意思,等到牌送到自己眼前,她也乖乖抽了一張,記住花樣之後就藏在手心裡,沒再翻起來看過。

  國王游戲剛開始熱不起場幾乎是國際慣例,參與者扭捏,「大王」持有者也不好出什麼難題,只用一些「取一份水果」「唱兩句歌」這種無關痛癢的混過關。

  發起游戲的男生看著,只覺得暴殄天物,滿臉可惜:「為什麼總是這種問題啊?高中生了,有點尺度好不好!」

  然而前方的「大王」並沒有讀心術,依舊靦腆地留了一個小任務。

  男生幾乎要大猩猩捶胸,終於等到一輪完結,他飛速搜羅剩下的紙牌,一邊動作浮誇地洗牌,一邊小聲許願:「給我來個王來個王來個大王!」

  他緊閉著雙眼從中摸了一張,面目猙獰地翻來一看,發現正是心心念念的大王!男生當即激動地差點直接從房頂蹦出去當新一輪吉祥物,他只顧著激動,牌也不發了,轉身顫顫巍巍地交給了其他人代發。

  「其他人」小泉芽衣翻了個白眼,還是接過來起身去發。

  男生似乎存心搞個大的,從摸牌這段時間就一直在預熱:「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一會兒別弄什麼幼兒園任務了,要玩就玩大的,不玩的事先別抽牌,抽了牌的到時候不許惱!」

  小泉芽衣又翻了個白眼:「可算把你激動壞了。」

  男生聽了,撓撓頭,卻也沒有反駁什麼。

  等到A組大多數人手中都有了牌——其余同學成功被男生嚇到,只縮著手在一邊看著。

  冬花低下頭,用目光描摹撲克牌背面的花紋樣式,先前幾輪都沒有抽到她,這一次她也只打算做個陪跑。

  抽到小王的人亮出牌來,站起身子事先告訴了男生指定的號碼。

  「好,我說了——」男生揚起手來,滿臉揭秘節目主持人的便秘表情,「紅桃4和方片5,接吻!!!」

  A組當時一片嘩然,抽了牌的趕緊低頭看自己手上的數字,沒抽牌的拍拍胸口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然而熱鬧了半天,被點到的兩個人卻遲遲沒有站出來,男生敲了敲桌子:「哎——先安靜一下同學們!紅桃4和方片5,先舉手示意一下自己的位置。」

  他話音未落,某個地方便應聲舉起了手,臨時教室立刻寂靜無聲。

  赤司征十郎舉著手:「我是方片5。」

  誰都沒想到,肉食第一輪就能點到Boss級人物,那男生驚詫過後又有點慫,畢竟赤司還是學生會長,但身為肉食發起人,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好,方片5已經有了,紅桃4同學?」

  不少參與游戲的女生又低頭確認了一遍,無一不面帶失望地抬起頭,又轉身去看身邊人的牌,然而看遍了全班,也沒有找出那位「紅桃4」。

  不知從誰開始,像是能夠傳染一般,學生一個接一個地看向某個方向。

  那男生自然也注意到大家的視線落腳點,看清的下一刻卻是不由心裡大叫不好,居然一下子把班裡兩個最寡言的拉進來了。

  然而趕鴨子上架,男生咽了咽口水,聲音顫抖:「西園寺同學?」

  本來在神游的冬花驀然回神,她仰臉先看聲源,而後又注意到周圍不同尋常的安靜,而且他們還都齊刷刷看著自己,眼神復雜。

  「請問,西園寺同學的號碼是?」男生小心翼翼。

  「紅桃4。」冬花翻開手中的牌,將卡面展示給男生。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改筆名了……還記得上本完結的時候發誓不改……【捂臉】

  我去算了一卦,說原筆名大凶,所以另起了一個(沒錯迷信如我)


第18章 第十八章

  臨時教室裡寂靜一片,落針聲清晰可聞。

  男生窘迫地噎了噎喉嚨,為難地對上少女茫然的眼睛,少年人都慕強,在高中世界裡,成績與社團便是占頭最大的標准,而赤司征十郎和西園寺冬花無疑是其中佼佼者。

  令佼佼者不悅,絕不是一個明智舉動。

  冬花頂著全班人的深沉注視,依舊保持著面無表情:「抱歉,我剛才走神了,能不能把要求再說一遍?」

  那男生本來沒型沒款地半倚在講台上,但不知何時又站得筆直,像被最嚴肅的老師提溜起來回答問題一般,拘謹又戰戰兢兢地說:「嗯……要求是,是,是你和方片5接吻。」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若不是教室裡此時過於安靜,冬花必然聽不到這句自語一般的話。

  雖然她平時不太摻和這種場面,但也知道關於「接吻」的話題,向來是最能引爆熱點的,然而此時氣氛卻如此詭異。

  我有那麼嚇人嗎?冬花疑惑地一歪頭。

  「那方片5是哪位同學?」冬花顧及了男生的緊張,同樣想要緩和班內氣氛,放柔了聲音。

  男生一愣,大約是沒想到西園寺冬花會這麼有耐心、好打交道,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冬花看他呆住,剛要舉手讓他回神,男生同時猛地回過神來,如夢初醒一般:「啊,方片5是——」

  「是我。」

  坐在身邊的紅發少年突然出聲,冬花驟然一驚,瞪大了眼睛轉身看他,或許是兩人之間的距離過近,冬花甚至感覺那略帶透明感的獨特少年聲線簡直像附了電流,順著耳道鑽進去,在胸腔綻放了一場小型煙花。同時,一點若有似無的帶著溫度的草木香氣也撫上臉頰,少女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突然覺得耳垂有點燙。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少女呆愣的神色,神色不改,但眼瞳中切切實實地釀起笑意,身子又不著痕跡地往前傾了一點,換了往常,這點縮小的距離可能很難察覺,但在此時卻是異常明顯。

  冬花呼吸一窒,不知赤司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把距離死死把控在「越矩」和「說得過眼」之間,一時進退兩難。

  「還是算了吧?」赤司沒有錯過她亂飄的眼神,深知過猶不及之理,留下這句話之後就慢慢靠回椅背上,仿佛方才只是一次碰巧的無意之舉。

  他正是荷爾蒙旺盛的年紀,雖然平時行事穩重,但少年特有的肆意和性感還是滿溢。冬花咬住下唇,覺得脖頸滾燙,而那股熱意好像還在慢慢上升,馬上就要到臉頰,她生怕被別人察覺,趕緊把那段思緒掐斷,又急於找其他話題轉移注意力。

  恰巧赤司拋了個話題過來,冬花如釋重負地接了,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卻又疑惑了:「為什麼要算了?」

  既然玩之前就預警了玩大的,現在再「算了」不就是玩賴嗎?

  一時,冬花看向赤司的眼神充滿了不贊同。

  男生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只看到冬花微微皺起了眉頭,只認為女生做任務害羞,剛要打圓場,卻突然對上冬花移過來的視線。

  契約精神極強的冬花對著他堅定地點頭:「沒問題,馬上做任務。」

  男生:???

  赤司:………

  冬花從小跟著祖父祖母生活,老人家對於書籍的篩選不怎麼上心,她幼時就讀了一大摞不避情|色的外國文學,因而對男女之事的觀點多少也有不同——比如說,她根本不覺得玩國王游戲有接吻懲罰是一件值得糾結的事。

  赤司征十郎的眉頭蹙起來一瞬,而後又迅速舒展開。

  本以為她會害羞,沒想到卻是意外地放得開,這樣一想,還真是幸好抽到了自己……

  少女的神經粗似參天大樹,她嚴肅地轉身,雙手扶在膝蓋上,滿臉正色地看著赤司:「來吧。」

  「……」赤司突然有點想笑,但此時的場合顯然不合適,如果女孩子都同意,他反而不配合,那冬花就不好下場了。

  赤司依她所言,俯下身子,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周遭一眾同學屏住氣——

  「太草率了。」

  這是真正的耳語,細微的聲音夾雜著氣息,幾乎是瞬間就把冬花的耳廓掃麻了,她後脊背竄過電流,幾乎想縮起肩膀來抵御那陣來勢洶洶的癢意。

  「什麼?」冬花抬起眼睛,驀然撞進他的赤金異瞳中,細長的針狀瞳孔慢慢發圓,瞳孔面積幾乎占據半個眼球,這讓他的幼感變本加厲地凸顯出來。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慢慢靠近。

  冬花眨了眨眼,合上眼簾。

  落到唇面上的並非是嘴唇的獨特觸感,她費了幾秒鐘才分辨出來——大拇指指腹。

  赤司飛快地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而後迅速直起身子,他這一下來得很快,冬花的長發又披散下來做遮擋,就算是他倆周圍的同學也只看到他倆的腦袋湊在一起一瞬,其他根本沒察覺。

  「好——圓滿完成任務!」男生如釋重負的聲音在講台響起,其他同學稀稀拉拉地鼓起掌來。

  冬花回過神來,懵然眨了眨眼,她側頭去看赤司,明明少年面色與平時沒有區別,但冬花就是硬生生品出一股「不高興」的意味。

  她不得父母喜愛,每次一出點什麼差池,第一反應就是給自己身上攬過錯。再聯想赤司之前說的「草率」,冬花本能覺得是自己讓他感到不悅。

  「對不起。」冬花小聲說。

  赤司征十郎一挑眉:「為什麼道歉?」

  她抿抿嘴,大概是斟酌著找什麼借口,但斟酌許久,還是沒有頭緒,只能輕聲實話實說:「我覺得你有點不高興,是因為剛才的事嗎?你其實很為難?」

  赤司搖了搖頭:「沒有的事,還請不要亂想。」

  他既然都這樣說了,冬花也就訥訥地應了聲,轉回頭去看下一輪游戲。

  赤司征十郎卻在少女移開視線之後,就松下身體桎梏,慢慢往後靠在椅背上,眼神居然是興奮的——像是吃到一口意外甜蜜的糕點。

  雖然頭天晚上玩了次不同尋常的游戲,冬花晚上沒有為此糾結多麼一會就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也准時起來收拾東西,因為照顧著還沒醒來的室友,冬花的動作輕而緩慢。

  大概是之前一直繃著勁,此時驟然放松,疲憊的後勁一股腦返上來,直到冬花輕手輕腳收拾完了,室友還在酣睡當中。

  她把行李箱封好,轉頭一看,濃熱的陽光漸漸侵到她們的窗子旁邊,要是任由照進來,恐怕會攪了室友的清夢,少女起身拉上了窗簾。

  屋內復又昏暗下來,冬花拿上手機,悄悄出了寢室。

  早晨的東寺靜謐非常,學生們今天真正結束集訓回家,此時還都沒有起床,雖然僧人們已經開始早課,但密密匝匝的念經聲並不會顯得熙攘嘈雜,反而襯出另一種幽靜。

  冬花隨處找了棵樹,靠著樹干坐下,今天天氣應該很好,金厚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投落下來,在地面上晃動著圓圓的光斑。

  她愣愣地看著地上出神。

  「冬花。」

  清潤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念經和木魚敲打聲中極為突兀且熟悉。

  冬花猛然抬頭:「阿市……你這麼早就來了?」

  幸村精市手上空蕩,他今天穿了件白襯衣,牛仔褲洗出水白,干淨得像縷清涼的風。

  他走近,伸手擰了一把少女的臉頰:「還說有好好吃飯,明明又瘦了。」

  「因為熱啊,」冬花被當場查住,不情不願地耍賴,她抬頭凝視那雙鳶紫色的漂亮瞳孔,盡量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無辜和無奈,「太熱了,根本吃不下飯。」

  「好了,今天就回家。」他在少女旁邊坐下來,和冬花剛才一樣低頭,看向的卻是她踝邊水藍色的長裙角。

  「你去看過祖父祖母了嗎?」冬花歪過頭來看他,鉑金色的長發垂落肩頭,在陽光下染出瑰麗的顏色。

  「啊,早上先去了那邊打過招呼,才來的東寺,祖父祖母也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等你回家休息一下之後,就可以直接回神奈川了。」他詳盡地解釋,「嗯——而且神奈川那邊已經叫人打理好了。」

  「辛苦你啦,阿市。」少女唇角勾起一點久違的笑意,「請你吃飯好不好?」

  她其實並不是十分規整的長相——眉毛天生帶彎,眼角微微上挑,上唇偏薄而下唇卻是飽滿而柔軟的,因而她一笑起來,總會有種甜氣撲面而來的感覺。

  然而一個笑容還沒來得及成形,冬花的目光穿過幸村精市的肩頭,看向大門的位置,神色變了變後直接站起了身子。

  幸村精市不明所以地一同轉頭看去。

  紅發少年穿著運動服,脖子上掛了一條毛巾,大概是剛出去晨跑回來,他的臉頰和發緣還浸著汗意和即將消散的晨霧,紅發與皮膚之間的對比堪稱觸目驚心。

  「赤司君,早上好。」

  赤司早上會去晨跑這件事還是冬花第一次得知,她不禁感嘆——赤司君其實是個機器人來的嗎?根本不會感覺到累的吧……

  赤司對她點頭:「西園寺,早上好。」

  幸村精市眼皮一跳,他對聲音的敏感度極高,雖然當時離得遠且有電流音,但這也不妨礙幸村認出——這就是在冬花電話裡出現過的那個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花崽,please,你咋這麼虎?!

  萬一被別人親親了怎麼辦?!【震聲】


第19章 第十九章

  這是幸村精市和赤司征十郎第一次見面。

  雖然這樣說玄之又玄,但男性之間貌似的確會存在某種磁場,幸村怔然看向紅發少年,居然微妙地在他的異瞳裡察覺到一點興奮的戰意……以及勢在必得的挑釁。

  像是雄獅在爭奪領土前的預警。

  幸村精市眼睫一抖,幾乎是立刻想要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女,但又硬生生遏制住了。

  「赤司君,這位是我的朋友,幸村精市;阿市,這是我的同學,赤司征十郎君。」冬花往前站了半步,主動替他們兩人做介紹。

  其實從她的稱呼裡,就能聽出她潛意識中的親疏。

  「赤司君,久仰。」幸村精市勾起柔和的笑意,態度自然,「早就聽說赤司君樣樣優秀,那冬花平日裡肯定勞煩了你不少吧?真是多謝你照拂了。」

  赤司征十郎神色未變,只是搖了搖頭:「西園寺同樣優秀,不需要我的照拂。」

  冬花站在一旁,困惑地皺緊了眉,他們之間的對話聽著即正常又不正常,總叫她品出一點莫名其妙的火|藥味,然而火|藥味為何而起,卻是讓她著實摸不到頭腦。

  幸村精市只是虛|晃|一|槍,並沒有拉長戰線的意思,比起宣示主權,他還是更想探出對方的態度,果不其然被不痛不癢地刺了一句……

  他目光復雜地低頭看向冬花。

  臭丫頭,拈花惹草的本事倒是見長。

  「怎麼了?」冬花察覺到他的注視,疑惑地抬頭問道。

  他比冬花要高出不少,少女仰著頭瞪大了雙眼,眼神是全然不摻雜質的疑惑,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沒了發絲遮擋,干干淨淨地露出來,愈發嬌俏。

  幸村精市目光復又柔和下來,笑著搖了搖頭:「只是在想你什麼時候放學。」

  「如果是要離開東寺的話,現在就可以。」赤司接過話茬,轉頭對冬花點點頭,「安全到家之後通知我一下,我報備班導就好。」

  冬花點了點頭,如果幸村精市也在這裡的話,當然還是早走得好:「這樣嗎?那麻煩赤司君了。」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冬花對他淺淺地鞠了一躬,轉身對幸村輕聲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宿舍拿行李。」像是能夠預測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少女歪頭,「行李很輕,我一個人可以。」

  「好吧。」深知青梅是個死倔脾氣,幸村也沒有多做爭辯,「我在這裡等你。」

  待到少女水藍色的飄逸裙角徹底消失在牆邊,幸村精市回頭看向到現在還沒有離開的紅發少年,語氣脫去方才對著少女的溫柔,反而有幾分冰冷:「還有什麼事嗎?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用搭在肩膀的毛巾擦過臉頰,聞言頗感興味地挑了挑眉:「沒什麼,只是突然有感而發——果然美好的東西就應該早早地打上標簽才好。」

  「是嗎?」幸村精市的下頜線條從沒有像現在一般緊繃,「那多謝赤司君提醒了。」

  「我是在提醒自己,幸村君。」赤司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正正端端對上他的鳶紫色眼睛,赤金雙瞳中毫不掩飾地漫出戰意。

  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降落冰點,燥熱的夏日陽光也照不透黏膩冰冷的空氣。

  冬花拽著行李箱,背著背包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像,兩個俊秀的少年——一人清潤如鳶尾,一人貴氣似薔薇,在樹蔭下久久對視,光斑灑落他們身上,勾畫出無法比擬的美好。

  冬花頓住腳步,面色復雜地看向他們。

  你們倆為何這樣?

  這場面為啥這麼gay?

  雖然她一副不太關注ACGN的模樣,卻是個實打實的現充,並且效力於言情輕小說部,而更巧的是言情編輯室和耽美編輯室也只隔一道牆。

  當然,這想法也不過是不著邊際地在腦子裡飛速閃過一瞬。

  冬花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兩個原本對峙著的少年一同看過來,幸村精市率先撤身,衝她走來:「來了,就這些嗎?」

  他一面說,一面把冬花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同時接過了她的行李箱柄。

  「就這些。」冬花空著手站在一旁,突然發現幸村的後腦上粘了兩片花瓣,於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動,轉而自己按住了他的肩膀,踮腳要給他摘下來。

  幸村一愣,旋即知道她的意圖,眉眼間釀起笑意,微微蹲下來一點身子,方便她的動作。

  冬花把摘出來的兩瓣花瓣扔在地上,目光一瞥間卻掃到赤司的深藍色運動服,她眼皮一跳,抿著嘴唇對他點了點頭:「我失禮了。」

  而出乎她意料的,赤司什麼也沒說,只是不帶情緒地看了她一眼,答不對題地說了句「路上小心」就抓著毛巾離開了。

  ·

  神奈川,幸村精市的房間裡。

  「冬花,怎麼了?」

  幸村略帶擔憂的聲音響在耳邊,冬花驀然回神:「嗯,走了下神,有什麼事嗎?」

  幸村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會,最後還是沒能從少女清澈的灰色眼睛裡尋查到任何蹤跡,於是提起嘴角笑了一下:「看你精神不好,隨口問的。」

  冬花聳了聳肩,在幸村精市的書桌上趴下了,臉頰貼到冰涼的桌面,她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馬上就要吃飯了,等吃完飯再睡吧?」幸村看出她的困意,湊過來摸了一下她的額頭,輕聲說道。

  還沒等冬花應聲直起身子,樓下的幸村阿姨的喊聲便傳了上來:「阿市,冬花,吃飯啦——」

  「好了,吃飯,快起來吧,今天媽媽一定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幸村輕輕抬住了她的肘彎,示意她站起來。

  幸村有個妹妹,對於哄小孩的方法信手拈來,冬花被他哄慣了,也覺不出什麼異常。

  飯桌上。

  幸村媽媽非常熱情地給冬花布菜:「冬花好長時間不來了,是不是都忘了阿姨的手藝了?來,今天多吃點。」

  幸村妹妹在一邊點著頭附和:「多吃點多吃點,吃飽飽才能長大,長大才能嫁給哥哥,做我嫂子呀。」

  冬花一口米飯沒咽明白,登時咳了個昏天黑地。

  幸村精市立刻站起身子給她倒了杯水,轉手拍打她的脊背:「來喝點水。」

  冬花本來想像平時一樣,情急之下就著他的手喝,但是剛才被幸村妹妹一句話嚇壞了,趕緊自己把水杯接過來喝了兩大口,這才緩解了那份喉嚨裡的癢意。

  幸村媽媽的筷子尷尬地停在半空,擔憂的神色在臉上慢慢變成無奈,她嘆了口氣轉頭彈了妹妹一個腦瓜蹦,低聲吶喊:「你壞事了!」

  自家兒子對冬花的感情,她當然看得清清楚楚,雖然西園寺家是日本四大財閥之一,商力和政力都是不可估量,但她清楚兒子為人,知道他絕不會用感情沽名釣譽,所以對於他對冬花的感情,她便沒有出面制止過什麼。

  只是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是他在一頭熱。

  幸村媽媽又看了一眼還在給冬花拍背的兒子,只覺得一大一小都讓人不省心,幽幽地嘆了口氣。

  「好了,精市。」冬花咳得臉上浮起一層粉,對他擺擺手,「不用拍了。」

  幸村精市依言收回手,重新坐到她身邊。

  幸村妹妹還不知道自己語出驚人,誠心要把大人們以沉默和若無其事隱瞞的東西挑破:「冬花姐姐莫非不做我嫂子嗎?」

  這次是幸村先出言制止:「杏奈,夠了哦,快吃飯。」

  幸村妹妹不知道為什麼又被哥哥說教,委屈地撇了撇嘴,卻還是乖巧地拿起筷子吃起來。

  一頓飯在相當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了。

  「啊,冬花好不容易來一次,不用洗碗了,跟阿市一起去看電視吧。」幸村媽媽圍上了圍裙,對要幫她忙的冬花擺了擺手。

  冬花被轟出廚房,轉身卻碰見幸村,她還沒反應過來,腳下卻已經自主退了半步。

  幸村精市當然沒有錯過。

  他神色一黯,而後又微笑起來:「不是說困?我送你回家吧。」

  冬花沉默片刻,最後緩緩點了點頭:「好。」

  其實兩家相隔也不遠,但幸村執意要送,怕是有什麼話要說。

  冬花心都提到嗓子眼,抿著嘴唇跟在他身後,出了幸村家的大門。她確實在男女之情方面遲鈍得不行,但不是傻,杏奈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也沒有什麼聽不出來的。

  「杏奈她……」

  「杏奈……」

  兩人同時開口,冬花驟然抬頭,和他在空中碰了碰視線,而後就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輕聲說:「你先說。」

  幸村精市也沒有推辭,他目視前方,語氣平淡——平淡到好像在聊今天天氣:「杏奈說得沒錯,我對你心思不純,我想讓你當杏奈的大嫂。」

  他轉過身來,對上少女瞪大的眼睛,和迅速染上紅色的臉頰,伸手扳住了她單薄的肩膀,那人自信到堪稱自負的「我是在提醒自己」仿佛又一次在耳邊重響。

  「冬花,我喜歡你,很長一段時間了,之前你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對不對?」

  「我知道讓你現在接受我還有很大難度,但是慢慢來好不好?」

  「不要以看待童年玩伴青梅竹馬的目光看我,把我當成一個男人,我也想要正當追求你的權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咋覺得快寫成買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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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冬花,冬花?你怎麼了?」

  冬花驀然回神,抬眼看到祖母擔憂的神色,她搖了搖頭:「沒什麼,走了下神而已。」

  「最近總是走神,精神不好嗎?很久不回神奈川,不習慣了?」祖母嘆了口氣,將戳著西瓜塊的牙簽輕輕放下,兩手壓在雙膝,一副要與她好好談談的模樣,「也不見你和精市出去玩了。」

  被某個詞迅疾而猛力地撥弄了一下神經,冬花的眼皮一跳,過了會才否認:「他忙,網球部總要訓練。」

  祖母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想要從她那面色寡情的臉上找出些端倪來,幸村精市之於冬花的感情,她同樣心知肚明——或許說,除了遲鈍少女本人,任何人都能看清那份感情。然而冬花垂著眼睛,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祖母最明白她的倔脾氣,知道是問不出什麼,只是又拿起牙簽,無奈道:「隨你吧。」

  這樣一來,冬花也沒了食欲,她把最後半口西瓜塞進嘴裡,味同嚼蠟地吃了,之後站起身子:「那祖母慢慢吃吧,我回房了。」

  祖母擺了擺手。

  冬花這才轉過身,從客廳偏門出去,經過木質長廊時,午後熱燦到發白的陽光毫無顧忌地披散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強弩之末的濃烈香氣,幾乎是瞬間讓她晃了晃神,帶回了那個混亂的午後。

  ——「我也想要正當追求你的權利。」

  經幸村杏奈之口得知是一回事,但被幸村精市本人說出來又是一回事,冬花只覺得後腦被掄了一悶棍,嗡嗡地發疼。

  少年掌心的燙熱溫度透過一層薄薄的布料,幾乎烙進她的肩膀。

  她腦子一片空白,無措地低下了頭,卻又被他溫柔又不容拒絕地扶起臉來和他對視,冬花登時一哆嗦,她推了推少年的胳膊,指尖無力得像是被泡在醋裡,聲音微弱:「……你,你先放開我。」

  幸村順從地松開她的肩膀和臉緣。

  冬花被放開的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直到和幸村之間的距離絕對安全,她才停下腳步,蹙起眉頭,專心致志地亂起心神來。

  幸村精市站在她三步遠的位置,不發一言地看著她,他們之間從沒有這樣的距離,但是幸村深知,要是想更進一步,這個階段是遲早的事,之前的親密只不過是因為得到了西園寺冬花「青梅竹馬」的通行證,而那條路上的風景,不是他想看的——

  他不要做她的親梅竹馬,他要做她的戀人,甚至是冠與她新姓氏的人。

  冬花心亂如麻,暑氣返上來,更是燥熱難忍,她臉色發白,嘴唇也慢慢沒了血色。

  「先回去,」幸村精市狠狠地一皺眉,上前兩步抓她的手,「明天再說,天這麼熱,你又怕熱,中暑怎麼辦。」

  冬花搖搖頭,咬著下唇躲過了他伸開的手,沒有理會他的勸阻,恍若未聞一般抬頭,那對總是平靜似湖的眼睛泛起潮濕波瀾:「精市,對不起,是我遲鈍,看不出你的意思,但……但我真的沒辦法以那樣的角度看你,我對你的感情,就像杏奈對你一樣。」

  幸村精市伸出去的手僵住,他神色復雜,想要摸一摸少女的頭發,卻被她輕巧地躲過去了:「對我而言,精市是堪比親人的存在,我怎麼能——」

  怎麼能把親人硬生生拽到戀人那一欄呢?

  幸村精市當然能夠聽出她的隱而未發之意,他搖了搖頭,微笑起來:「可是冬花,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之前是因為你沒有想通這一層,所以才用看兄長的角度看我,但是現在不同了,所以——相信我,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冬花看他倔強,烈日之下後背的汗簡直要彙成溪流,忍著干嘔的衝動也不好多做爭辯,只能匆匆地一擺手,衝自己家快步走回去了。

  於是那次交流就這樣虎頭蛇尾無疾而終了。

  冬花嘆了口氣,往後仰躺在榻榻米上,目光直愣愣地對著天花板發呆。已經過去好幾天,幸村精市反倒像是那個拒絕別人表白的,一連幾天都沒有給她發過一條短信,打過一個電話。對此,冬花長出了一口氣,她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與幸村相處,這樣一來正中下懷,給出了足夠的時間讓她適應考慮。

  但這樣一想,又難受起來——幸村精市太了解她了,幾乎是體貼地給她時間,一直以來可靠的兄長,突然告訴自己他很長一段時間對她懷著男女之情……

  在地板上充電的手機突然炸起鈴聲,冬花的心陡然一沉,她現在聽到電話鈴聲和郵件收發音都要先設想一下是不是幸村,她又該如何應對。

  然而沒有一次真的是他。

  這次也不例外,冬花看著屏幕上閃動的「責編」二字,只當是新書有了進展,於是西園寺冬花的愛恨情仇被暫時拋到一邊,松影侑紀立刻換號上線,她接起電話:「你好,這裡是松影侑紀,小野小姐,有什麼事嗎?」

  對方全然沒注意到她凝滯的語氣,興奮道:「第一版樣刊出來了,你現在在哪兒?神奈川?把地址發給我,你先看看樣刊,估計下周就可以上架售賣了!」

  「是嗎?真是麻煩您了。」

  責編終於聽出她的不虞,頓了一下,有幾分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松影老師?最近不開心?」

  豈止是不開心,簡直要發愁發死了。

  但她與責編也沒什麼袒露心事的交情,因而也只是盡力柔和下語氣:「最近太熱了而已,多謝您費心了。」

  大概是深知她怕熱的毛病,對方回復的時候就多了幾分了然,又各自寒暄了幾句,這才把電話掛了。

  冬花還沒來得及把手機從耳邊放下,房門驀然被人敲響,她愣了愣,揚高了聲調說了句「進來」,一個女僕打開了一條門縫:「冬花小姐,隔壁的幸村君來找您了。」

  冬花登時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合著前幾天不發郵件不打電話是憋了個大的!

  她頭痛地撓了撓頭發,實在不知道見了他說什麼才好。

  女僕沒得到回復,還當她沒聽見,疑惑地又問一句:「冬花小姐?」

  走一步看一步吧。

  「啊,」冬花一臉看淡地站起身來,「就來了。」

  幸村精市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是盯著茶幾上擺的花研究,祖父祖母照例午睡,家裡靜得出奇。

  冬花臨到客廳門前復又遲疑地頓下了腳步,她實在是想不通幸村為什麼會對她懷著男女之情——以至於她在聽了杏奈那句話之後,第一反應不是詫異,而是疑惑,甚至以為是惡作劇,直到幸村的態度默認,她才驚悚地信真了。之前她一直以為,要說幸村喜歡她,還不如說赤司喜歡她的可能性會更大一點!

  如果換了其他人,大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事,可這次她面對的是幸村精市,她過去人生中都舉足輕重的符號。

  也正因如此,冬花才不想敷衍或是過於獨斷地浪費他的感情,幸村對她而言,終究是不同的。

  深吸了一口氣,冬花拉開了障子。

  幸村立刻扭過頭來看她,眉眼間釀起溫和笑意:「來了?」

  態度居然與往日無異,幾乎讓她以為前幾天的種種不過是一場夢。

  冬花點了點頭,並未做聲,屈膝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幸村精市看出她眉眼間隱隱的抵觸和眼下的青黑,居然笑了笑:「這幾天沒休息好吧?是我的錯,我——一時衝動了,不該那麼早告白的。」

  某個字眼一出,冬花的眼皮登時跳了跳,身旁准備茶水的女僕手一抖,青碧的茶湯傾在桌子上,女僕慌了神,趕忙用抹布去擦:「對不起小姐,我失禮了。」

  冬花沉沉地出了口氣,她向來好說話,也沒有斥責那女僕什麼,只是等她擦干了茶就擺了擺手:「沒事的,茶燙,去衝衝水。」

  居然是注意到女僕方才手腳忙亂時燙了手,女僕抬頭,堪稱受寵若驚地看了她一眼:「謝謝冬花小姐!」

  等到那女僕走遠,客廳內沒了第三人,幸村精市才歪頭仔細打量她的神色:「我的意思不是讓你接受我,而是嘗試著給我一個機會。」

  「精市,我給你機會,就意味著某種可能性,可我的確對你沒有那個意思,上次我就說了不是嗎?我只拿你當兄長,之前是我不好,看不出你的感情,白白受了你的好,所以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再受你的好!」她皺著眉,言語急切起來。

  幸村精市不知想到什麼,低頭笑了一聲,居然沒有接這句話茬,反而懷念似的仰頭感嘆了一句:「冬花,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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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門前的梔子花簌簌地開起來了。

  五歲的西園寺冬花剛剛放學,她抽著鼻子嗅濃郁的香氣,拉了拉祖母牽著自己的手,仰頭問道:「祖母,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嗯?」婦人臉上滴水不漏,笑著垂頭,「冬花又想爸爸媽媽了嗎?你乖乖的,他們就又會來看你的。」

  孩子對父母的親近是與生俱來的,血緣的力量強橫得不講道理,冬花得了這一句,登時眯起眼睛笑起來:「嗯!冬花以後一定要做班裡最棒最棒的孩子!」

  話音未落,祖母聽到前面的窸窣聲響,揚睫看去:「啊呀?幸村夫人,你也去接孩子了嗎?」

  鳶紫發色的美貌婦人轉過頭來,溫婉笑道:「西園寺老夫人,還有冬花,下午好——剛剛接阿市回來呢。」

  一個同樣是鳶紫發色的小男孩拽著母親的裙擺,側頭看過來,雖然只有五歲,但面容之精致已經讓人忍不住驚嘆,他像是被夏日余暉閃了眼睛,眯眼看了一會才欣然笑起來:「冬花,冬花!」

  冬花見到玩伴,也笑出頰邊一對小梨渦,深灰色的大眼像最為名貴的寶石:「祖母,我可以去跟阿市哥哥玩嗎?」

  「去吧,晚飯之前回來。」祖母摘下了她的書包,欣然應允。

  幸村精市同樣摘了書包,跑過去牽冬花的手,帶她去附近的小公園裡玩。在冬花面前,他總是一副「我是在做哥哥」的模樣,冬花家裡沒有兄弟姐妹,對他的照顧極其受用,兩個小孩子放了學就要黏在一起。

  他們到的時候,小公園裡還沒有人,幸村精市拉著她跑了一路,剛要興奮地對冬花扭頭說什麼,卻見小女孩臉頰緋紅,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正大口大口地喘氣。

  「冬花,你累了嗎?」幸村精市有點愧疚。

  冬花握著幸村的手,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只有一點點而已,阿市哥哥帶我坐秋千好不好?」

  「好!」幸村精市和冬花相視而笑。

  小男孩把冬花拉到秋千上坐下,又繞到她背後,用力均勻又有節奏地推。涼爽的風撫上臉頰,冬花的裙擺劃出一道道弧度,小女孩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玩了不到一會兒,小公園入口卻是又傳來了孩子們嘈雜的腳步聲和笑鬧聲,兩人一開始誰也沒放在心上,幸村也只是專注於推妹妹的後背——直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幸村精市轉頭看過去,一個大約有七八歲的黑壯男孩,手裡牽了一個和他們差不多歲數的小女孩,他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蔑地嗤笑了一聲,只覺得自己面前的小男孩漂亮到像個女孩,根本不配讓他動手,於是男孩故作凶惡地抬了抬下巴:「你們倆去別的地方,我妹妹要玩秋千了!」

  幸村精市看了他一眼,覺得很莫名其妙:「可是我妹妹也要玩秋千。」

  竟然敢不聽他的話?!

  男孩起初還有些不可置信,他往下一瞥,就注意到自己妹妹的注視,自覺大哥的尊嚴決不能輸,於是更加惱怒地說:「警告一遍了,非讓我揍你嗎?趕·緊·滾,把秋千讓出來!」

  冬花剛開始聽到響動時就嚇到了,現在也覺出來的那對兄妹不是什麼講道理的善茬,抿了抿嘴,轉身拽幸村的手:「好了阿市哥哥,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吧。」

  幸村精市本來就看不過這種強盜做派,想好好爭辯一番,但冬花都發話的話,也只能休戰——去別的地方玩了。

  本來事情就要落幕。

  誰知那來的女孩和冬花是一個班的,平時就對她看不過眼,這下一見她灰溜溜地走了,又覺得有哥哥撐腰,於是笑著仰起頭來:「哥哥,你不知道吧?這個女孩子是我們班的,她爸爸媽媽都不要她。」

  冬花的瞳孔驟然一縮,她猛地回頭,死死盯住那女孩:「你胡說!」

  「哼,我胡說?那你是不是跟著祖父祖母住?哪家的小孩子不跟著爸爸媽媽?就是你沒有,因為你是壞孩子!你爸爸媽媽不要你!」那女孩眉飛色舞地得意洋洋。

  「你!」冬花氣急了,指著她卻說不出話。

  肩膀突然被人一扳,那手掌不大,甚至很稚嫩,帶著夏天裡她最懼怕的滾燙熱度,卻是讓她感到無比安心。冬花一愣,轉頭就被幸村拽到身後護著。

  「你別胡說八道,冬花是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小朋友。」

  冬花呆呆地看著小男孩柔軟單薄的肩膀和後背。

  「你什麼意思?想挑架是不是?!」男孩頓時沉下臉來,言語直衝著幸村精市。

  而那女孩愣了一愣之後,也意會了哥哥接下來的意思,相當配合地眨巴眨巴眼,「哇」一聲哭出來了。

  冬花目瞪口呆。

  這是干什麼?怎麼欺負人的倒先哭起來了?

  幸村精市窄了一下眼睛,語氣平靜,完全不為他們兄妹的唱和所動:「向冬花道歉。」

  「你說什麼?!」

  「向冬花道歉。」

  白嫩精致的小男孩纖細得很,大腿甚至比不過那男孩一條胳膊,很讓人懷疑,是不是那身骨頭都是細脆的。但在男孩惱羞成怒衝過來的時候,幸村精市也沒有半分退縮地揚起了自己的拳頭。

  ——冬花還在背後。

  ——一定要保護好她。

  那小女孩見哥哥一轉眼就跟人掐起來了,一下子愣住了,假哭不自覺收了。

  她哥哥是這小公園的霸王,從來她想要的玩具也好器材也罷,沒什麼是拿不到的,然而她哥哥現在卻被人按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打著臉。

  她馬上就變真哭了。

  女孩哭哭啼啼地抹眼淚:「哥哥,哥哥……不要打了,你們不許打了,你就不攔著嗎!」

  她哭了半天,地上打架的也沒人理她,大約是覺得自說自話很尷尬,女孩色厲內荏地轉頭,厲聲質問冬花。

  冬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為什麼攔著,現在是我哥哥厲害呀。」

  然而再怎麼厲害,最後也要掛彩,冬花斜眼看去,發現那對兄妹又攙扶著走了。她把幸村精市扶上秋千,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傷處,心疼道:「阿市哥哥,謝謝你。」

  「我是哥哥嘛,要保護妹妹的!」幸村精市抿了抿嘴,卻被嘴角的傷抻得登時一個激靈,但是又強撐著笑出來,「只要我在,就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冬花!」

  當時她回了句什麼來著?

  忘記了。

  冬花扭過頭去,茶幾上擺的茶水已經溫涼了,她毫無意識地端起來呷了一口,茶的香氣已經差不多了,入口只剩下清苦周旋舌尖。

  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對面的幸村精市卻好像察覺不出一般,一小口一小口不斷地飲茶,言語居然有些恍惚:「我當時就在想,冬花離了我不行,要處處被人欺負,我要一輩子保護冬花。」

  「我也不知道對你的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但是你也不要糾結於此,只需要知道——我對你的情誼,絕不是開玩笑的。」

  「冬花,給我一次機會,你總要讓我試一試,不然對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他分明意有所指,但冬花一顆心都被煩亂纏滿了,根本靜不下心思考,只能聯想到淺薄一層,卻是想不到某個具體人名,一時只是心不在焉地低著頭。

  她只覺得頭痛,跟幸村精市一起青梅竹馬了那麼多年,雖然無傷大雅的捉弄和逗弄一直不斷,但冬花從沒像現在這樣無奈:「給你公平才是害你,你做得夠多的了,我不接受你的感情,就沒辦法接受你的好。」

  「來自青梅竹馬的好也不行?」

  冬花愣了。

  剛才說不拘泥青梅竹馬視界的是你,現在重提青梅竹馬的也是你,所以……?

  像是看懂了少女的表情。

  幸村偏頭笑了一聲:「沒辦法啊,因為我也是切切實的冬花青梅竹馬不是嗎?」

  說罷,他直接站起了身子:「不要為這件事費神了,本來也不是什麼可以得到快速回答的事情,只是想先讓你知道而已——之前那麼久都等過來了,現在最不怕的就是等。」

  冬花一噎。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的村哥:我是你哥哥!

  長大後的村哥:別拿我當你哥哥。

  這兩章都有點少,以後補上【鞠躬】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冬花在第二天就啟程回了京都。

  倒不是刻意躲著幸村精市,而是因為京都又舉辦了一場舞會,邀請函上還非常著重明顯地寫了「西園寺冬花」的名字,西園寺夫人想裝沒看見也裝不成,只能捏著鼻子把她從神奈川叫回來。

  冬花是回自己的家,時間也不長,參加完舞會還要回神奈川,因而也沒拿什麼行李,只是帶了些私密的小物件。

  當天清晨,冬花背著書包推開了家門,先被尚且伏在地邊的刺目陽光閃了眼睛,等到眼睛適應,才發現不遠處的另一戶門口站著一道頎長身影,少女當然知道那是誰,心下一沉,咬住了嘴唇。

  幸村精市聽到隔壁的聲響,視線從枝頭快要開敗的梔子花上移開,轉而向冬花走過去:「這麼早就回去?」

  「嗯,」冬花眨了眨眼,應了一聲。

  大概是習慣使然,幸村自然地伸手,要接下她的書包:「我送你去車站。」

  然而冬花往後一躲,避開了他的手:「我自己來就好。」

  幸村一愣,會意過來之後幾乎要苦笑:「避嫌成這樣?」

  冬花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說的,讓我把你當男人而不是哥哥,我不會讓『男人』替我背包。」

  「這樣嗎?」幸村語氣輕快地一彎嘴角,「那就是一件好事了。」

  冬花登時頓住,抿著嘴唇挫敗地理了下鬢發,接受了自己第無數次說不過他的事實。

  雖說如此,但幸村一時半會也脫離不開照顧她的思維定勢,冬花都站在車站口了,他還抓緊時間做了最後一番總結:「車上注意安全,小心隨身帶的東西,臨下車就提前給司機打電話來接你,到家之後記得通知我。」

  冬花點了點頭,乖順應聲:「知道了。」

  幸村伸出手來,似乎是想揉揉她的頭發。冬花立刻警覺,當下一個戰術後仰,警惕地盯著他伸出來的纖細手掌。

  幸村失笑,本來伸出去的手也拐了個彎,收回到褲袋裡:「記住就好,去吧。」

  雖然西園寺冬花已經長成了骨肉勻亭的少女模樣,但這次的確是她第一次坐新干線。她側頭看向窗外,握緊了自己的手機,將幸村精市的囑咐都記在心上。

  她剛才本來想像以前一樣,打趣他幾句「嘮叨」,但話到嘴邊才覺得估計會招出他更曖昧的話來,於是趕緊心有余悸地把話頭咬斷在嘴裡。

  車廂裡冷氣開得很足,冬花一身清爽,偏著頭出神地望向窗外,路邊深深淺淺的綠色連成色塊,飛快地消失在視野中,紛亂有致的電線將碧藍如洗的天空分割幾塊,將整幅畫面襯得更加鮮活——慵懶而明媚的夏天。

  冬花長舒了一口氣,覺得從幸村袒露心跡以來便一直郁結著的那口氣,驟然被眼前治愈的景像疏散了不少。

  等到臨下車前十分鐘,冬花拿出手機來給山本司機發過短信,等待回復時,她隨手按開了推特。

  點進去就驚了一瞬,班內的同學刷屏一樣地在給赤司征十郎加油。

  她還是歪了歪頭,想了一想才記起籃球部已經去了東京參加IH大會。冬花對籃球不甚了解,甚至連五個位置的職責所在都不知道,和小時候看幸村打網球比賽一樣,眼睛只會跟著球跑。

  但赤司征十郎平日裡很照顧她,也是一位負責任又善良的好人,於情於理,都應該給他加油才對。

  冬花深有所感地點了點頭。

  於是少女直接按開了編輯箱,手速飛快地打了一通賀詞發出去,寫作時間長了,那些賀詞簡直張口就來,她從想起赤司的比賽到發出一段不短的賀詞,時間居然不超過三分鐘。

  她本來以為赤司遠在東京,而且事情必定很多,估計都過好一會才能看到,於是就把手機屏幕朝下放在腿上。

  誰知過了幾秒,手機就是一震,冬花一邊心想著「反正不可能會是赤司君的吧,他那麼忙,多注重禮數也沒必要為了一條推特來感謝」,一邊漫不經心地拿起來查看。

  誰知這幾天可能是老天爺專門批給她重塑三觀的假期——冬花瞪大眼睛看著屏幕上閃動的「赤司」,幾乎不敢相信。

  「祝福已經收到了,多謝你了西園寺,話說——你還在神奈川嗎?」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在神奈川的?

  冬花歪了歪頭,並沒有過多猜想,她平時會在推特上發不少景色照片,最近回神奈川,自然少不了大海——可能就是從這一點上推測出來的吧。

  猜測到這一層,冬花也放下最後一點疑慮:「現在就坐在回京都的新干線上。」

  而遠在東京籃球賽會場上的學生會長赤司征十郎君,卻是正披著外套,對手機微微挑起了一點唇角。

  實渕玲央無意間一瞥,卻看到了他柔和的神色,手下一抖,險些把鞋帶系成死扣。

  「獨自一個人嗎?請注意安全。」

  「多謝關心。」

  恰在她畫下最後一個句點的同時,新干線緩緩停下,山本司機也有了回復。冬花把手機裝好,順著人流往外走。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舞會,冬花在收到母親電話之前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到她被父親和母親一起叫到書房。

  少女敲了敲厚重的門板,聲音從門縫中模模糊糊地透進去:「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我可以進來嗎?」

  「啊,過來吧。」答話的是父親。

  冬花眼皮一跳,父親心情聽起來不錯,但也不能過於掉以輕心,他父親本來就是一個喜怒異變的人,從語氣中聽到的並非真實。

  她推門進來,動作優雅大方到完美地步,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終於擠出了點吝嗇的欣賞,對冬花點點頭,伸手指向一邊:「坐吧。」

  母親坐在父親旁邊,手中正翻看什麼,面色沉得可怕,她翻看得極為入神,連男人在一邊一連叫過幾聲也沒聽到。

  但可能父親今天心情真的不錯,換了往日,他們可能已經又掐起來了,但這次父親也只是皺了皺眉,就繼續好聲好氣地拍打母親的手。

  「你過來吧。」母親斜睨了一眼過去,聲音冰冷,比起呼喚女兒,更像是呼喚一只無人問津的小貓。

  冬花已經對這態度相當習以為常,一言不發地,乖巧起身去母親身邊。

  母親沒什麼好氣地把手上的冊子扔給她:「自己看吧。」說罷,她就翹著二郎腿,望著書架裡的書脊自顧自出起神來——但在場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刻意,她在刻意地放空自己。

  冬花不知所雲地打開了冊子,卻沒成想第一頁就是赤司征十郎!少年的全部的資料並著一寸照片展現在眼前,照片上紅發少年面容冷漠,唇角和眉梢都壓的看不出情緒,一對赤金異瞳顏色沉沉,她陡然一驚,條件反射地看向父親。

  男人沒做聲,嘴角含著微笑,示意她繼續翻。

  冬花卻全然沒有父親的閑適,她面色迅速地蒼白下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按耐住指尖的顫抖,翻開了第二頁——跡部景吾。

  她陡然沉默下來,與照片上不可一世鋒芒畢露的少年對視了一會,面無表情地合上了冊子。

  之前母親的過激反應,加之名門大家與她年齡相仿的子嗣名單,冬花還有什麼看不出來呢?

  「您的意思是?」冬花抬起頭,對上了父親的眼睛。

  「看不出嗎?」男人一攤手,「你也到年紀了,名門的女孩子有幾個嫁得晚?而且……西園寺家不能白白養你,也該是你為西園寺家做出貢獻的時候了。」

  冬花突然覺得渾身發冷,即使他並不喜歡自己,即使他從不拿自己當女兒,她也從沒有對這份血緣之情絕望過。但如今種種,卻是把她當成了一彎換取家族與家族聯系的橋梁,全然不顧及她的感受。

  她深深地喘了口氣,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母親,女人的背脊依舊挺直,背影也依舊窈窕,但她卻是莫名其妙地從那背影中品出了一點色厲內荏的倔強,和極力堆砌出來的自尊。

  「這些都是日本家族中,與西園寺家門當戶對,與你年紀相仿的,還都沒有訂婚,你看著哪位好就趕緊訂下。」男人取來一旁的鋼筆,在手邊文件上順滑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冬花只覺得喉嚨到嘴唇,全被都膠水粘住了一般,別說說話,連撕開口唇都難。唇齒黏澀,那就不說,冬花眨了眨眼,她突然想問父親一個問題:「如果當初你和那位白月光小姐結了婚,她的女兒,你也會這樣扔給她一個花名冊,讓她在花名冊上挑選自己未來的丈夫嗎?」

  但她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又看了一眼母親,之後就對他們鞠了一躬,轉身出了書房門。

  冬花渾渾噩噩,回到房間時腳步虛浮,臉上也褪盡了全部血色,看上去有些病容。

  身為西園寺家唯一的子嗣,她打記事起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覺悟,無論是終身幸福還是其他什麼,只是沒想到這一幕會來的這樣快,這樣讓她無力招架。

  少女懨懨地坐在床沿,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慢慢皺了皺眉,又慢慢展開了,只是覺得之前的煩惱好像都一口氣淡下去,隨即而來的是更加凶殘的心潮澎湃。

  冬花低頭一看送信人。

  要不說巧,剛才還在花名冊上見過面的。

  冬花自嘲地搖了搖頭——是赤司征十郎。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這次的會場與上次沒什麼差別,左不過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人人都妝點得精致漂亮,再端著酒杯說些看似高雅的話題罷了。

  而冬花知道這是變相的相親會之後,更是提不起半分精神。

  母親雖然厭惡聯姻,但也不得不戴上微笑可親的面具,去與其他貴夫人攀談,冬花就一個人坐在長餐桌旁,愣愣地出神。

  「怎麼了,不高興?」出聲者一面說著,一面在她旁邊坐下。

  冬花認出來人聲音,斜看過去,對他點了點頭:「跡部君,晚上好。」

  「啊,晚上好。」穿著剪裁精細的西裝,跡部景吾翹起一條腿來,西裝褲往後縮起一段,露出被黑襪包裹的骨型凜冽的腳踝,看起來貴氣到不可一世。

  「從東京來的嗎?真辛苦呢——啊,謝謝。」

  金色短發的少年遞給她一杯無酒精的香檳,聞言蹙了蹙眉,眉眼間帶出一點不耐:「這種場合,也沒辦法吧?」

  「嗯,」冬花淺淺地呷了一口淺金色的酒液,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所以來我旁邊躲清靜了。」

  「……」跡部景吾抽了抽嘴角,側頭看了她一眼,「互惠的事情不要說成我一個人得利啊。」

  冬花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沉默一會,跡部景吾單手撐頭,抬眼問她:「你有舞伴嗎?一會咱們兩個搭對子?」

  她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頭也不轉地輕聲反問了一句:「不嫌我的舞步不華麗了?」

  「不嫌,」跡部景吾認真地回答,「就全場來看,你是最華麗的那一個。」

  冬花理了理垂到肩膀的辮子,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多謝誇獎,但是我有舞伴了。」

  「誰?侑士嗎?」跡部景吾說著,條件反射去找忍足侑士的身影。

  「不,」還沒等他找到,冬花便自己搖頭否認,「是赤司征十郎君。」

  「赤司君?」跡部景吾一愣,下一刻又了然,「啊,我都忘了,你們兩個在一所學校。」

  冬花也是在昨天才知道,赤司即使目前是全國大賽參賽中的狀態,也要趕著回京都來參加這場舞會,他對這場舞會的性質同樣有數,所以才會提前打來電話。

  ——

  「你好,是西園寺嗎?」

  「是我,赤司君有什麼事?」

  「打擾,是明天的舞會,我大概會去得略晚一點,如果可以,能請西園寺做我的舞伴嗎?」

  冬花眨了眨眼,沒想到他也要回來參加,因而還有些不敢相信:「……好,沒問題。」

  「嗯,那就多謝你了。」

  跡部景吾撥弄了一下劉海,本來他打的主意是邀請西園寺冬花,她不僅不會有其他心思,而且行事算是符合他的美學,只是沒想到被搶先約定了。

  冬花環視了一眼場內,把那些名媛千金們望向這邊矜持又火熱的注視全都收入眼底,目光驟然一頓,她不知看到什麼,唇邊居然釀起一點笑意:「跡部君,是想找一個不會糾纏你的舞伴吧?」

  跡部景吾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是啊。」

  冬花唇邊笑意加深,指了指門邊,跡部景吾跟著看過去,眉頭卻是登時皺起,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冬花:「你是逼著我說不華麗的話?」

  門邊,一道穿著禮服的身影翩然而至,正將請帖遞給侍者檢查,待到檢查無誤,來人提著裙角轉了個身,幾乎是一眼就在茫茫人群中看到了西園寺冬花,她興奮地揚起手來打招呼:「冬花花——」

  來人便是鈴木園子。

  也不知道是天生命格不合還是什麼,鈴木園子和跡部景吾見面就要掐架,雖然家族大本營都在東京,但他們卻沒有大家子女間的虛假客氣,只有情真意切的互相看不對眼。而掐架的最終結局也只會是跡部景吾按著淚痣譏誚地說「不華麗」,鈴木園子陰陽怪氣地朗誦希腊神話水仙花。

  鈴木園子提著裙角大步走到長桌旁邊,目光卻突然觸及到某個金色腦袋,她面上的愉悅神情保持了兩秒,而後瞬間撤去,鈴木園子利落地翻了個白眼:「怪不得這會場讓我那麼不舒服。」

  跡部景吾扯起嘴角笑了一聲,眼不見心不煩地拿起了香檳。

  鈴木園子雖然跟他不合,也沒有不分場合撩架的習慣,看跡部不說話,也就熄了火坐在冬花的另一側,興奮地跟她聊起天來。

  「園子怎麼也來參加這種會?」冬花一歪頭。

  「叔叔啦,非讓我來,」鈴木園子擺擺手,轉而換上一臉少女嬌羞,捧著心口,沉醉地說,「不過我的心永遠是基德大人的!」

  「哼——」跡部景吾突然嗤笑了一聲。

  鈴木園子的表情再次僵住,她垂下嘴角,挑起了一邊眉毛:「怎麼,跡部大少爺有何高見嗎?」

  冬花對這個表情太熟悉了,一般這就是她開始耍大小姐脾氣的開場,冬花趕緊按住了她的胳膊:「沒有,他嗓子癢。」

  「我沒——」跡部景吾剛出了半個音,胳膊就被冬花按住。

  少女眼含警告:「你有。」

  跡部景吾:「……」

  正在三人陷入莫名其妙的僵持的時候,少年略帶透明感的干淨嗓音在身後響起,音質清透到讓人心生愉悅:「各位,晚上好。」

  三人一同回頭。

  冬花眨眨眼睛:「赤司君,晚上好。」

  被叫到名字的紅發少年簡短應聲,他今天穿了一身最經典的黑白三件套,同樣是一絲不苟,讓人挑不出一星一點的毛病,由於是定制,西裝布料完美貼合了他身體曲線,腰腿的比例好到讓人移不開眼睛。

  坐在冬花兩側的兩人也暫時休戰,跟赤司問了好。

  也是巧,赤司不過剛剛出現在會場,管弦樂團便在場邊擺好了位置,小提琴手試拉了一小段旋律,以告知人們演奏即將開始。

  本來四散在會場的勛貴端著酒杯慢慢聚集過來,空出手來鼓掌致意。

  悠揚的樂曲又一次飄在空氣中,赤司以余光觀察了少女的臉色,上前兩步,他微微彎腰,一手背在身後,一手伸到她臉前:「有幸邀您跳一支舞嗎?西園寺小姐。」

  冬花比上次要游刃有余太多,她動作優雅地站起身子,把手輕輕放到少年纖瘦的手掌中:「我的榮幸。」

  她即使是參加舞會也沒有戴什麼首飾,只在胸口懸了一顆色澤漂亮圓潤的珍珠,一時倒分不清她和珍珠誰更白。

  赤司征十郎右手輕輕扶著她的腰側,少女身上清新蜜甜的柑橘香氣便似有若無地飄在他臉前,他低頭,冬花薔薇紅的裙擺便映入眼簾,赤司突然沒由來心情很好。

  「話說——赤司君剛從東京回來就跳舞,會累嗎?」冬花跟著他的腳步,抬頭輕聲問了一句。

  「只是一支舞而已,算不得什麼。」赤司以同樣的音量回答。

  「東京那邊的比賽,不會耽誤什麼嗎?」總是抬頭說話,姿勢過於曖昧不說,頸椎也受不了,冬花垂著眼睛,視線落到少年的脖頸上——喉間已經明顯的有了起伏,那地方不愧是男性的第二性征,實在是性感得不行。他還沒到變聲期。冬花想起他清透的音色,對於「赤司換音」這件事突然有些抗拒。

  「嗯?不會的,我本來也沒打算上場。」赤司右轉步,輕描淡寫地說出了石破天驚的話。

  冬花果然極其震驚地抬起頭:「你不打算上場嗎?」

  怎麼說也是全國性質的大賽,雖然洛山陣容強大,但其他學校同樣擁有奇跡的世代,實力絕不容小覷,而赤司居然不打算上場,這是何等的自信……

  少女本來就有點嬰兒肥,如今瞪大了眼睛抬頭看他,更顯得下巴尖俏臉頰圓潤,鉑金色的長發側編成一條麻花辮,看起來簡直像是森林裡的某種小型囓齒動物一般可愛。赤司眼瞳中微妙地浮起波瀾:「是,所以才能抽身回來參加舞會。」

  「這樣嗎?」冬花訥訥地說,她對籃球不是很了解,也沒有詢問太多。

  樂曲即將進入尾聲,赤司衝那邊投過不帶情緒的眼神,本來虛虛扣住冬花的左手加重力道,手下的細膩手感突然真切,但他也沒有露出什麼端倪。赤司手臂使力,讓少女的裙擺旋出一個規整的圓弧,身影定格,又再次被拉回。

  一舞結束,冬花一手提起裙擺,而赤司也微微彎腰,對眾人行禮致意,掌聲頃刻在場內響起。

  「你們兩個跳舞都好棒!」

  回到餐桌旁,鈴木園子便已經抬起了頭,激動地輕輕拍打桌子。

  赤司替冬花拉開了座位,冬花側首對他點點頭,斂裙坐下,她注意到那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和表情,不由打趣了一句:「這次不打了?」

  園子嘴角含笑:「不打了不打了,跡部君說可以幫忙讓他家裁縫給我定制一條禮服裙,哎呀,我從沒有像現在一樣看他如此順眼。」

  說罷,鈴木園子也不等人接茬,就自顧自換了話題:「話說,我們這次來京都參加舞會,完了之後三個要回東京,一個要回神奈川,居然一個在京都的都沒有,這真是……」

  後文赤司征十郎沒怎麼聽清,僅有兩個關鍵字就可以確定。

  神奈川。

  她還要回神奈川。

  赤司征十郎偏頭看向冬花。

  作者有話要說:

  像園子這種外協會長,跟大爺不合也只能是磁場問題,堪稱玄學

  選擇了漫畫設定所以大爺金色短發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說起來,西園寺,你小學就是在神奈川上的?」赤司抓著香檳杯的長柄,垂著眼睫,好像只是聽了鈴木園子的話隨口一問。

  冬花一愣:「啊,是這樣沒錯,但是——?」

  聽出少女以長音代替的隱而未發,赤司征十郎把香檳放在桌子上,側過身來,剛要說些什麼。同為學生會長的跡部景吾卻是在他之前,用指尖敲打幾下桌面:「學生會長可以看到檔案的。」

  「這樣啊。」冬花應了一聲,也沒有太過在意。

  空氣有一瞬間的滯澀,連冬花都覺出氣氛突然有些不對勁,而鈴木園子卻像沒注意到一般,拉著冬花的手:「你每個長假都要回神奈川,我都約不到你,幸村那家伙真是夠了。」

  這話一出,除園子之外的三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情緒波動,而他們也無一例外地收攏住了情緒,赤司的目光有一瞬間僵凝,但很快就又變回平靜無波的模樣。

  冬花的眼睫撲閃兩下,語氣和平常一樣舒緩,但只要仔細聽就能感受到其中惴惴:「回神奈川是因為祖父祖母啦。」

  鈴木園子一臉「我知道你的,不用裝姐妹」鼓著臉點了點頭。

  倒是赤司不知聽出了什麼,眉梢一挑,飛快地掃了一眼冬花緊繃的下頜線。

  「好啦,你也要上去跳一支舞的,」冬花拍拍鈴木園子的手臂,又歪過頭去,無辜地注視表情已然僵硬的金發少年,「跡部君?」

  跡部景吾不爽地「嘖」了一聲,但還是利落起身,彎腰旋手一氣呵成,姿態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看起來甚至很有英倫風味:「鈴木小姐,能請您跟我跳一支舞嗎?」

  鈴木園子虛假地笑起來:「你的榮幸。」

  跡部景吾:「……」

  桌邊又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夜晚的涼風吹過一整面大開的玻璃牆,沒遮沒攔地拂過來,冬花只穿了一件一字領的禮服,雪白單薄的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被風一吹,少女登時脊背一僵,過了會才不著痕跡地抱住了雙臂。

  赤司當然沒有錯過這個動作,他揚睫看向窗外,發現本來青黛的天幕已經不知何時變換了顏色,黑雲沉沉地壓過來,竟然是醞釀著一場大雨的模樣。

  風還在繼續吹著,之前散落在會場各處的侍者此刻卻悄然失去了蹤影,冬花環視一周,居然沒有發現一名。她皺起眉頭,冷意幾乎讓她想縮成一團,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她還是保持了名門小姐該有的氣度,肩頸到腰背是一條緩和而明麗的弧線。

  冬花咬緊了牙,只能寄希望於那些侍者都快些回來,她正兀自念叨,身上卻突然一暖,少年身上清溫淳潤的草木香氣登時把她包裹起來,衣料上未散的體溫熨帖著她被風吹得冰涼的肩頭和手臂。

  像是一個擁抱——冬花眨了眨眼,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幾秒之後大腦終於接收信息,她後知後覺地紅了臉,想要將西裝外套拿下來還給他:「多謝你了赤司君。但是——」

  話音戛然而止,冬花的瞳孔驟然放大。

  因為赤司征十郎伸出一根手指來,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可能是碰巧,那纖薄的指尖恰好可以放進她手腕下面的小坑裡,融融的暖熱體溫觸及少女冰冷的皮膚表面,很快就難解難分起來:「但是我不冷。」

  他脫去了西裝外套,只剩一件白襯衫加小馬甲,完全勾勒出少年稍顯青澀但絕不含糊的腰線,此時正伸長了手臂,替她拿一杯混合果汁:「需要這個嗎?」

  「謝謝,」冬花澀澀地眨眼,接過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

  「其實——」赤司交疊雙腿,余光掃到冬花轉來的側臉,「神奈川的海景,一直都有去看的打算,但苦於找不到時間和合適的方式。」

  「嗯,赤司君一直很忙呢……」稍涼的混合果汁劃過食道,總算讓方才她腦子那一團亂麻清楚一些,話說出去,她才懵然意識到他剛說了什麼,「欸?神奈川嗎?」

  「那赤司君在全國大賽之後有時間嗎?」

  ——剛剛接受別人恩惠的話,往往心裡都會有些微愧疚感。

  「我一整個暑假都會在神奈川的。」

  ——就會同樣想辦法為對方做些什麼。

  「如果你不嫌棄,到時候我可以陪赤司君一起。」

  ——尤其是從小受到關愛少於常人的那一類。

  赤司征十郎慢慢勾起唇角,赤金雙瞳中映出少女凜秀的面容,神色居然有幾分愉悅,他端起香檳,和她的混合果汁碰了碰杯:「那就麻煩你了。」

  舞會結束時,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冬花在餐桌旁跟赤司一起坐了許久,連跡部景吾和鈴木園子都被叫出去過幾次結識其他大家子女,冬花這邊就顯得清靜太多。

  當然,她也沒有單純到真的是自己的冷臉把他們嚇退,其他名門之子把她略過的最根本原因恐怕還是她身上披的這件西裝外套,加之身邊坐著的僅著襯衫的少年,畫面的確是非常具有迷惑性。

  「這場雨真的好大!」鈴木園子終於搞定那邊,提著裙角向冬花走過來,而在她身後,那些侍者也終於出現,正合力將厚重的玻璃窗關上。

  「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呢,你回東京方便嗎?」冬花終於把那杯果汁喝完,空杯放在一邊,站起身來,和園子一起往窗邊走。

  飽含分量的雨滴密集敲擊著窗玻璃,冬花分明站在屋裡,卻像可以被室外的寒氣侵擾一般,攏緊了身上的外套。

  「誰知道呢,坐新干線也可以啊,JR站離這裡不算太遠。」鈴木園子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冬花側身,抓住鈴木園子的手,而園子剛被她掌心裡有幾分燙熱的溫度驚到,就聽見她說:「要不今天去我家吧?你明天再回去。」

  園子眼神一動,顯然是很動心。雖然鈴木家在京都也有房產,但沒人居住,現在安排打掃又太費事,而最重要的是,她和西園寺冬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姐妹夜談時刻了。

  「好啊好啊!我現在就去跟西園寺夫人說!」她剛提著裙角跑來,又提著裙角跑著去找西園寺夫人。

  冬花眨了眨眼,唇邊勾起似笑非笑的柔和弧度。

  「西園寺,」赤司向她走來,他的領帶結已經松了很多,至少沒有舞會剛開場時的窒息感,冬花不經意間掃了一眼,深凹下去的鎖骨坑可以窺見些行跡。

  她的臉頰瞬間浮起一層紅粉,她本來就是偏明艷郁秀的長相,只是平時表情寡淡,才顯得冷情。如今表情生動了些,就顯得異常動人。

  「外套嗎?」她抿著嘴,把肩上披的外套取下來,在臂彎中整理好褶印,「等我洗好之後還給你,可以嗎?」

  赤司雖然不知道她為何臉紅,但還是往前走了兩步,將外套接過來:「不用了,回家交給佣人就好。」

  他手下是一團綿香的體溫,外套給出去之前是自己的溫度,還回來時就成了另一個人的,所幸,他並不反感。那溫度在掌心中慢慢跳伏著,可能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能在草木香氣中嗅出一股清新的柑橘氣味,然而等細細去聞又消散了,好似那氣味要麼和草木香氣糅雜在一起,要麼就徹底躲隱於草木之下。

  冬花怕熱,皮肉也嫩,夏日裡捂了一會,圓潤肩頭和脖頸都泛起水紅,她卻渾然不知,只衝赤司點點頭:「赤司君再見。」

  「啊,」他雙手插兜,身姿挺拔俊朗,「再見。」

  最後兩個字眼被他咬得別有意味。

  ·

  夜晚,西園寺家,冬花房間。

  冬花彎著腰,從衣櫃裡拿出幾件睡衣:「園子,你自己過來挑,今晚你穿哪件?」

  鈴木園子正躺著看電視,大概是正看到偵探節目揭秘真凶的時候,一時轉不開注意力,就搖了搖手:「隨便吧,你的衣服還能差到哪兒去嗎?」

  「好,那我先洗澡吧。」冬花拿起睡裙,看偵探節目一時半會沒有結束的意思,便率先扭身進了浴室。

  結果等冬花洗完澡出來之後,發現鈴木園子還趴在床上,沉迷偵探節目,催促了一句:「園子,快一點吧,洗完再看。」

  「好!」鈴木園子一骨碌爬起來,臨走到冬花身前卻又准備著做了個鬼臉,「太啰嗦了你。」

  冬花的床足夠大,躺兩個人綽綽有余,園子剛泡完澡出來,就見穿著吊帶睡裙的少女靠在床頭,正借著床邊的閱讀燈看書,燈光在她瓷亮的肩頭打下圈光暈,看起來柔軟得不像話。

  「嗯,出來了?」冬花頭也不抬地說,「接著看偵探節目吧,我給你錄上了。」

  美人在前,誰還有心思看偵探節目,雖然她鈴木園子是外協會長,但對於美人的欣賞根本不能靠性別劃分。

  鈴木園子迅速掀開被子,一路從床邊蹭到冬花身旁,她伸手抱住了少女纖細的腰肢。園子抬頭一看,頓時變了語氣,語帶艷羨地說:「你是怎麼做到腰這麼細,胸還這麼大的?」

  冬花:「……」

  作者有話要說:

  心機boy啊征哥【嘬煙】

  雖然正文還沒在一起,但是蠢作者卻已經搞了一篇if線的小番外【捂臉】(當然在某L站)

  梗來源——樹姐

  聊天記錄不能外泄,全是限制級,在晉江是要鎖紅的——樹姐

  我和樹姐每日吹征,吹著吹著話題就逐漸限制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是每日吹征,其實是樹姐的主力,我只需要負責安詳躺好,樹姐的美味腦洞就會灌進我的嘴裡【爽!】

  感謝在2020-03-22 00:45:57~2020-03-23 02:23: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好了,我把燈關掉了?」冬花把書簽夾好,手按在開關上,扭頭問園子。

  園子聞言,立刻把手機鎖了屏,往枕頭底下一塞,擺出絕對乖巧的姿勢:「嗯嗯!關吧關吧。」

  冬花按下開關,隨後打開夜燈,整個臥室裡頃刻間被暖黃的光暈開,淡淡的月光經過窗子披散進來。園子眨了眨眼,慢慢適應了這樣的光線,她側過身子,拉住冬花的手:「冬花花……」

  冬花本來在閉著眼養睡意,被她一叫也睜開了眼睛,嗓音清明:「什麼事?」

  「就是,就是那個……」園子支支吾吾,支起了半邊身子,按著冬花的肩膀急切地盯住她,然而支吾許久,她最後也只是又頹然倒回床面,「哎呀,我不知道怎麼說!」

  冬花翻了個身,被面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在寂靜昏黃中尤為明顯:「是想說相親會的事情嗎?」

  「啊……是,」園子沒意料她自己說出口了,還愣了一愣,「那你的打算是——?」

  「有什麼打算?先看著吧,走一步算一步,要是遇到家裡和我都滿意的對像,」她盯著窗外的夜色出神,好一會才輕聲繼續,「就嫁了吧。」

  「欸?!!」園子登時坐了起來,「不可以啦冬花花!怎麼可以就這樣妥協!」

  冬花的眼神沒有實感,連落點也飄忽,許久才落到園子臉上,她似乎是笑了一下:「沒有辦法呀。」

  園子忽的一愣。

  對啊,她哪裡來的辦法?西園寺冬花除了妥協,哪裡來的其他出路?她一個物質上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哪裡來的本錢和立場為了相親和養她十幾年的家裡鬧翻——更何況她父母本來就對她棄如敝履。

  園子突然有些愧疚,她受盡家裡人的寵愛,叔叔對她更是百依百順,而這樣的處境,冬花是沒有的。

  園子抿抿嘴,低聲對冬花說:「對不起冬花花,我不該說這個的……」

  冬花搖了搖頭:「這沒什麼,事實而已,沒什麼說不得的。」

  鈴木園子聽她語氣平淡舒緩,似乎並不抗拒這個話題,於是試探著問出下一句:「那……你有中意的對像嗎?」

  「目前沒有,」冬花閉上眼睛,「家裡給我的花名冊裡,要麼是身邊朋友,要麼是陌生臉,熟悉性格之類的還得一段時間吧——慢慢來嘛。」

  話裡話外居然就是把身邊朋友排除目標的意思。

  園子疑惑道:「只看陌生的那部分嗎?朋友不是發展起來更快嗎?都已經互相了解一點了。」

  冬花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干脆掰著手指頭給她數:「我比較熟悉一點的沒幾個:赤司君,跡部君,侑士君,你說我發展誰?」

  園子一一設想了一下,登時打了個哆嗦:「我的天吶!不管是誰我都想像無能!那朵水仙花我就不說了,忍足一副不靠譜的花花公子模樣,赤司君又那麼可怕!天吶天吶,我想像不出來!」

  「所以說啊,」冬花換了個姿勢,「萬一發展不起來,我也不想因為這種事白添隔閡,畢竟以後還要常見,鬧得尷尬不太好。」

  「也是,」園子側過臉去,慢慢聞她身上的柑橘氣味,「那冬花有沒有理想型?我可以幫你留意!」

  冬花眨了眨眼:「理想型啊……」

  「對我好就行了。」她又閉上眼睛。

  園子撇了撇嘴,有點無語:「這我怎麼幫你留意啊!」

  冬花失笑:「好,那我說具體點——學術成績一定要好,體育運動也要有擅長的領域,要和我有共同話題,唔,大男子主義也可以接受,畢竟我平時比較隨便,有人管著我也挺好的。」

  園子兩眼放光,用力點了點頭,她護短得很,並沒有認為冬花要求太多,反而覺得她稱得上隨和!

  她低頭蹭了蹭冬花的胸口:「好!我們冬花花就是要絕對優秀的人來配!我幫你留意!」

  雖然那樣跟園子說了,但冬花也沒有過多在意。第二天把園子送回東京之後,她就把那件事拋諸腦後了。

  過後幾天,她母親徹底甩挑子不干,把女兒的聯姻相關全扔給丈夫,所幸父親最近心情不錯,只是目光晦澀地看了母親一眼,就真的把花名冊完全接過手來。冬花心驚膽戰地觀望了一天,發現他們之間的確是啞火狀態,才長出了一口氣。

  祖父祖母似乎對她為何京都耽誤也心知肚明,非常體貼地沒有打過一個電話來催,在固定瀏覽了幾天花名冊之後,冬花終於被放回神奈川,彼時恰好赤司的比賽完結,跟她發郵件問最近是否有時間。

  冬花想起那天在舞會上應許下的,先放下了筷子,專心回復過去:「有的,赤司君要來神奈川嗎?」

  那邊回復得很快:「今天來。」

  冬花口中的米飯還沒嚼完,看清郵件字樣之後登時嗆到,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祖母站起身子,走到她身旁給她拍背:「真是的,要仔仔細細地慢慢吃啊。」

  坐在對面的祖父沉著臉:「早說吃飯的時候不可以看手機,消化不好不說,現在還被嗆到。」

  冬花對祖母擺擺手,伸出手臂把老人家扶回座位,又對祖父低低頭:「是,我失禮了。」

  祖母面帶責備地看了祖父一眼,轉過頭來柔和下表情:「沒事就好,正是年輕的孩子,吃飯時看手機才是正常。」

  冬花咳得紅了臉,在飯桌底下按開手機屏幕,對方的郵件又到:「今天不方便?」

  她眨了眨眼,把今天的行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偏過頭去問祖母:「祖母。今天的插花可以放到明天嗎?」

  「嗯?」年邁的老婦人抬起頭來,慢慢頷首,「可以,怎麼,你今天有事?」

  「有個朋友要來,之前答應他要幫忙導游神奈川。」

  祖父敏銳地抓住某個字眼:「他?」

  冬花抬眼,以為是他們擔心自己跟男同學出去鬼混,於是帶了幾分安撫意味:「是赤司征十郎君,赤司財閥的那位——」

  祖父祖母瞬間交流了個眼神。

  再聯想到她之前回京都的目的,兩位老人家都沉默了一會,良久,祖父才沉沉開口:「唔,我聽過他的名字,聽說是個頂好的孩子,已經約好了?」

  冬花剛剛給赤司敲過回復:「方便,赤司君坐巴士來嗎?麻煩把巴士站號發給我吧,我去接你。」

  聞言抬起頭:「是,已經約好了。」

  祖母面色復雜地看了她一會,才慢慢重新拿起筷子:「我們老了,這種事也插不上話,你覺得好就行。」

  冬花聽得一頭霧水,但也低頭答應:「是。」

  吃過飯之後就出門去接赤司。

  冬花在房門口撐開蕾絲花邊的遮陽傘,院子裡的應季花已經換了一批,花香在烈日下烤得發焦,她推開院門,幾米開外的隔壁傳來同樣的木門開合聲。

  冬花後背一僵,心當下吊到嗓子眼,她慢慢扭頭看過去——是幸村杏奈。

  她長出了一口氣。

  扎著馬尾的小女孩同樣看到了她,興奮地衝她揮手:「冬花姐姐!」

  「嗯,」冬花向她走過去,「今天這麼熱,你怎麼出來了?」

  杏奈歪著頭,眯起眼睛對她笑:「我想去買冰激凌,冬花姐姐呢?要不要一起去?」

  冬花搖了搖頭:「姐姐有事,要去接一個朋友,沒辦法一起,你自己過馬路的時候要當心哦。」

  杏奈眼珠一轉:「去接園子姐姐,還是利子姐姐?我能不能跟著?」

  「都不是,」冬花站直身子,「是一位你不認識的哥哥。」

  「啊——」杏奈恍然大悟,「這樣啊,那姐姐也過馬路小心。」

  等到穿著白裙的少女走遠,幸村杏奈卻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冰激凌也不買了,轉頭又推開家門:「哥哥!!!」

  西園寺冬花撐著傘站在巴士站台旁邊,在猛烈的陽光下辟得一小方陰涼,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已經變得燙熱起來的手機後殼,無意識地轉了轉傘柄。

  巴士終於從遠處駛來,她眯了眯眼睛,想要在陽光下辨認那巴士上的字樣,然而光線過於燦白,只有明晃晃一片,冬花看了幾遍都看不清,只能掏出手機來,想要借靠手機照相機。

  結果剛剛按開屏幕,就顯示有一封郵件接入。

  「TO Saionji

  還請不要費神看了。

  FROM Akashi」

  記錄再往上翻,就是赤司和她商議來神奈川,以及對洛山拿到IH冠軍的慶賀郵件。

  冬花愣了愣,想必赤司征十郎就在這輛車上,因此也就沒有去看的必要,她低下頭。

  巴士在站台前停下,車門打開,赤司征十郎居然就是第一個下車的。他穿著黑色短袖和牛仔褲,在這樣的氣溫裡看起來不免有些悶熱,但他本人卻是一副沒什麼所謂的模樣。赤司一眼便發現了站台旁邊打傘的少女,傘蓋遮住了她的臉容,加上站台棚頂投下的陰影,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腰部以下的雪白裙擺和一段纖細的小腿。

  「赤司君,日安,」冬花略微抬起了傘面,對他點了點頭,「還沒有當面祝賀過——恭喜籃球部奪冠。」

  赤司勾起唇角,對她笑了笑:「多謝。」

  「是在住酒店嗎?」冬花走在他身旁。

  赤司搖了搖頭:「赤司家在神奈川有房產。」

  冬花了然地點點頭:「那這次住的時間不短吧?」

  「啊,想在這裡辦好一件事再走。」他雙手插兜,突然轉頭對她笑了一下,「西園寺的家,現在方便拜訪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樹姐給我擺了整整一天的超豪華滿漢全席,我吃的賊拉開心賊拉爽嘿嘿嘿(」」)

  存稿箱又出bug了……抱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朵朵 3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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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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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所以說!哥哥,你快去隔壁看看呀!」幸村杏奈兩手叉腰,看著還坐在書桌前的少年,一臉恨鐵不成鋼。

  幸村精市放下手中的書本,揚手彈了她個腦瓜蹦:「還說——不知道是誰嘴那麼快,現在弄的她一直躲我,我現在去她家,她豈不是躲我躲得更過分嗎?而且……她不是說了只是去接一個朋友而已嗎?」

  「你從哪裡腦補到的「朋友」啊?!我可沒說過這個詞,而且!」幸村杏奈一跺腳,「她要去接的可是一個男孩子!你見過她和其他男孩子走得近過嗎?可冬花姐姐這次居然特意去車站接了,這,這絕對是情敵呀!」

  幸村精市聞言皺了皺眉,某個赤色的身影幾乎是立刻在腦海中浮現,他在幸村杏奈緊張的注視下出了會神,下一個動作卻是重新拿起書,又對她笑了笑:「別胡說了。」

  杏奈怎麼也想不到他居然一點不著急,不由疑惑地湊近小聲說:「你……不讓冬花姐姐做我嫂子了嗎?」

  「想啊,怎麼不想,」他側過頭來看了一眼妹妹,又一攤手,「可我現在去了才是自找沒趣,她之後會更躲我的。」

  「你怎麼知道?你都不去試一試,」杏奈氣鼓鼓地轉身,「算了,你不去我去!我一定要看看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女童「噔噔噔」的下樓聲慢慢淡了,幸村精市揚睫看向還在兀自晃悠的門板,又把視線放回書上——可那書打第二次翻開起,就再沒改變過頁碼。

  而另一邊,冬花推開了院門,側身對赤司微微躬身:「今天准備不足,可能多有失禮,赤司君還請多擔待。」

  「哪裡哪裡,是我貿然拜訪了。」赤司征十郎同樣對她點了點頭。

  院落中的花香郁郁卻並不刺鼻,他禮貌地環視一圈,然而視線觸及某個籬笆角落時,赤司驀然眉尾一挑,本來將要說出口的「非常有設計感的院子」也擱置在齒關。

  冬花注意到他盯著某個地方不動,不明所以地一同看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赤司對她笑了一下,「院子很漂亮,是差專人打理的嗎?」

  「嗯……怎麼說呢,現在的確是專人打理,不過之前就都是我祖母,搬去京都之後,她也沒有荒廢掉這邊。」

  「是嗎,之前就聽說西園寺老夫人醉心園藝了,如今一見果然不假。」

  冬花按開了主宅房門:「還請進來吧。」

  「好,」赤司進門前,幾不可查地移動了一下視線,先前躲在籬笆牆旁邊的小小身影已經不見了。

  房屋是正經的日式風格,赤司對此熟門熟路,走過一段走廊之後,兩個跪坐兩旁的女僕立刻動作訓練有素地拉開了障子。

  冬花走進客廳,對跪坐在蒲團上的兩位老人家輕聲道:「祖父祖母,赤司君來拜訪。」

  站在她身後的紅發少年上前兩步,彎下身子鞠了個躬:「西園寺老先生,老夫人,日安,冒昧來拜訪了。」

  祖父祖母早在她出門就做好了准備,都是名門大家,晚輩來拜訪長輩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他們中間還多夾了一層關系。祖父率先站起身子,衝單獨擱置一邊的蒲團請了請手:「赤司君?久聞大名,請坐吧。」

  祖母略微坐直了一些,對冬花招招手,示意她來身邊坐。

  冬花看了看三對一的蒲團,疑惑地對祖母一歪頭。祖母面容肅整,只是又堅定擺手,讓她坐過來。

  冬花撇眼,飛快瞄了一眼赤司,慢慢走到祖母身旁跪坐下來。

  赤司對這個格局不由挑了挑眉,觸及到兩位老人眉目間的嚴肅時,疑竇只生出一瞬間就散去,會意過來之後眼角便染上一層笑意。

  ——雖然大概率是誤會,但這樣的「誤會」也未嘗不可。

  祖父揮手,候在門邊的女僕立刻低著頭捧進四個茶盤,送到幾人身邊。

  女僕撤出去,客廳裡立刻安靜到落針可聞,只有茶具與托盤磕碰發出的細微聲響。

  冬花抿了一口茶水,看看身邊的祖父祖母,又看看對面的赤司,他們都在若無其事地飲茶,氣氛一派平和,但冬花就是感覺有些不對勁,空氣好像都變得稀薄,讓人如坐針氈。

  她皺起眉頭,卻又不知道這種不對勁來源於哪裡。

  祖父動作略重地放下茶杯,便看到對面的紅發少年動作一頓,接下來便同樣放下了茶杯,兩手撐在大腿上,一副准備傾聽什麼的模樣。

  ——居然敏銳到這種地步。

  祖父面色復雜地側眼看了一眼冬花,卻發現她還在一本正經地盯著地面出神,一時有些氣結,老人輕輕拍了拍大腿:真不知道這傻姑娘怎麼招惹來這樣的人,她父母挑人的時候也是閉著眼嗎?雖然優秀,但如果用看待冬花未來丈夫的角度去看,他是否真正適合冬花還未可知。

  「聽說赤司君從國中起就一直和冬花一個班了?」祖父突然開腔。

  「是這樣沒錯,」赤司低下頭,禮節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平日裡也經常承蒙西園寺同學的照顧。」

  冬花眨了眨眼,這就是一句完完全全的場面話了,要說她照顧赤司,還真遠遠不及赤司幫她的。

  身邊的祖母側著臉,無聲地用眼神詢問,冬花搖了搖頭,悄悄伸出食指指了指赤司,再調轉方向指指自己,又左右搖動兩下,祖母向來明白她的小動作。但冬花卻疑惑地發現祖母並不像平日裡一般揶揄地微笑著打趣她,而是若有所思地轉回了視線。

  「西園寺同學,是這樣沒錯吧?」

  冬花驀然回神,怔怔地看向對面的少年。

  赤司一看她睜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就知道她剛才肯定在走神,但也不惱,相反的,他甚至覺得少女的難得出現的幼態堪稱可愛,於是柔和下聲線:「我和西園寺同學多次對弈過,她的將棋技藝十分高超,我想就算是專業的將棋手與她對弈,肯定也要費一番工夫吧。」

  冬花的將棋是祖父一手調·教出來的,向來是他難得炫耀的驕傲,一直沉著臉的老人家終於露出一點吝嗇的笑意:「赤司君謬贊了。」

  但在場的人都能聽出他話裡的愉悅。

  冬花對赤司誇獎自己的將棋技藝,以及祖父難得露出的微笑沒什麼反應——帝光學子都知道,赤司征十郎把西園寺冬花「百戰百勝」的招牌踢得粉碎,而且至今敗局也沒有逆轉,少女有些困惑地皺起眉——他到底是在誇誰?

  祖父祖母終於到時間回房間睡午覺,冬花被他們回房前意味深長的注視搞的一頭霧水,但還是什麼也沒問,乖乖地行了禮,輕手輕腳地把赤司帶到院子裡。

  一場互相試探的會面終於結束,冬花只是坐在一邊都覺得全身骨頭都不堪重負。然而身邊真正一直與祖父互相客套的赤司卻是一副沒什麼所謂的模樣,冬花側眼瞄他,真情實感地認為赤司征十郎,他可能真的是沒有短板。

  「怎麼了?」赤司注意到她的注視,轉頭與她對視。

  冬花突然跟那對赤金異瞳對上,不由一時呆愣住,她看到那對泛著寶石光澤的眼睛裡,純黑的針狀瞳仁以一種無法忽視的速度擴散成圓形。

  分明是光線充足的室外……冬花抿了抿嘴唇,對他的貓性已經有所習慣,除卻光線變化,剩下的就只有攻擊前兆了……吧?

  她歪了歪頭。

  「沒什麼,」冬花垂下眼皮,轉而扭臉去看庭院裡開得正盛的夏花,她斂著裙擺,蹲身在走廊邊坐下,繼而抬起頭來看他,「只是在想赤司君真的很優秀。」

  赤司眼神一動,剛要張口說些什麼,卻在目光不經意一瞥間僵住,而後飛快移開了視線。冬花今天穿了一件寬吊帶的白裙子,站著時還不太明顯,但一旦高度差拉大,就能輕松窺見那片飽嫩稚白的模糊影子。

  冬花愣愣地看著赤司在身邊坐下:赤司君,居然也會席地而坐?

  她剛要收回目光,卻驚然發現他被紅發半掩的耳緣居然染上了一層粉色,她懵懵地眨眼——他很熱嗎?

  赤司沒有理會身旁的注視,只是抬手擰了擰眉心,面上依舊平靜無波,恍若那抹紅粉真的是熱出來的。

  ·

  幸村杏奈兩步並三步地爬樓梯,小短腿還接受不了這樣的趕時間方式,險些摔在樓梯上,但她也無暇顧及了,急匆匆地跑到幸村精市的房間,一把推開房門:「哥哥!!!」

  幸村精市夾著書頁的手指一僵,轉頭對妹妹無奈地嘆了口氣:「杏奈,不可以這樣咋咋呼呼的,還有,穿裙子不可以步子那麼大。」

  「哥哥你還有空說這個!」杏奈的馬尾都松了,她跑過去拽幸村的袖子, 「冬花姐姐真的接了個好帥的哥哥回來!而且那個人還進了冬花姐姐的家!」

  「進了她的家?」幸村精市這才提起一點心緒,「她接來的人長什麼樣子?」

  「長得很帥嘛就是!」她急起來說不到重點,看到哥哥皺起的眉頭才恍然大悟地說他的特征,「紅頭發!而且我看到他的眼睛顏色不一樣!」

  幸村精市手裡的書驀然脫去手指的桎梏,書脊重重砸上桌面。

  作者有話要說:

  jj你就是在針對我吧……這存稿箱成了只進不出的東西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傍晚時分,陽光已經變得緩慢溫柔,熱度也消散許多,光線恍若薄薄金紗。赤司從走廊回到客廳後,便提議下將棋,冬花無可無不可,讓女僕擺上棋盤,最後結果也可想而知——一整個下午,冬花毫無例外地全敗。

  但她也沒什麼意外反應,連情緒都很平和,此時正在慢慢整理棋盒,像是隨口感嘆了一句:「果然還是赤司君呢。」

  赤司征十郎也不能看著少女一個人忙,縱然他是客人,也還是跪坐在冬花身旁,跟她一起整理,聞言搖了搖頭:「值得稱贊的應該是西園寺才對——一直到最後一盤棋,你也沒有含糊一次,不是嗎?」

  即使對棋局的最後結果心底有數,但冬花也從沒有放松一絲一毫的注意力。不管是最容易疲軟的中間一局,還是容易破罐子破摔的最後一局,冬花都會一如既往地仔細分析局勢,企圖偵破對方隨時可能露出獠牙的暗線,應該說,她對每一盤棋都是如此——不管對手是誰。

  想必是因為整個下午都在馬不停蹄地動腦,現在大腦居然有種莫名的爽快,冬花似笑非笑地扭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了他遞給自己的棋盒。物件交接時,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骨節分明的纖薄指尖似有若無地蹭過少女軟嫩的手心,冬花登時脊背一僵,那抹癢意飛速透過皮膚狠狠烙進血液裡。

  她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想用力撫擦過那塊已經發起燙熱的皮膚,手伸到一半,又慢慢收回去了。現在還在同學身邊的話,她也只能無奈地張握了一下手指,企圖緩解那抹癢意。

  「西園寺,怎麼了?臉色很奇怪。」赤司征十郎挑了挑眉,一副對於方才少女手腕顫抖的舉動毫不知情的樣子。

  冬花眨了眨眼:看來是不小心的……吧?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把棋盤和棋盒收好,又揚睫看向窗外的漸晚天色,「赤司君的住所在哪裡呢?這邊不好打車,我送你去車站?」

  赤司征十郎站起身子,大概是坐的時間久了,短袖下擺窩出褶皺,向上竄起,模模糊糊地露出一線腰腹。

  冬花本來感知到他的動作,視線便下意識跟著他移動,她突然身子一滯——他皮膚瓷白,即使天天在陽光下訓練也沒有曬黑的任何征兆,因而那線白就在黑色短袖和深色牛仔褲之間愈加明顯。雖然年紀半大不小,但赤司鍛煉出的結實肌體卻是絲毫也不含糊,一舉一動蘊含勁力,像是被極薄的透明容器裝容起來的爆炸量荷爾蒙,極冰冷,卻也極熾熱。

  少女鴉羽般的長睫慢慢落下,遮蓋了眸中神色,她抿著嘴唇,若無其事地摸了摸耳垂——那裡正發起燙熱的溫度。

  「那就麻煩西園寺了,來得突然,對神奈川的公交系統也不是很熟悉。」他站姿挺拔,那兩疊褶皺悄無聲息地掉下來,又遮去那線白。

  冬花一直垂著眼睫,聞言慢慢點了點頭:「那請赤司君在客廳稍等片刻,我去整理一下。」

  赤司欣然點頭應允。

  說是整理,但外面還有客人等待,冬花沒有換衣服,只是洗了把臉,澆熄了從耳垂一路燃過來的熱度,她後仰頭,把長發挽在腦後,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

  「久等了。」冬花從盥洗室裡出來,對赤司彎了彎身子。

  紅發少年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過,他雙手插兜:「沒關系,是我麻煩你了。」

  「在神奈川住過之後,就會回京都嗎?」冬花一面跟他一起往外走,一面仰頭問道。

  「啊,要先去一趟衝繩,參加籃球部的集訓,之後才會回京都。」

  此話一出,冬花不免驚訝地扭頭輕聲說:「赤司君,好忙……」

  誠然,只是短短一個暑假,赤司就周折於各個地區,怕是新干線票據都能釘成一本薄薄的冊子。

  「不算忙,」赤司看向天邊粉橘色的雲彩,語氣中帶了幾分輕松,「今天還要多謝西園寺你——勞神跟我對弈一個下午。」

  冬花搖了搖頭:「不用客氣,我也難得下這樣痛快的棋。」

  兩人拐過一個彎,寬闊的道路展現眼前,冬花驀然頓住腳步——不遠處,幸村精市牽著杏奈,正在街角的一個冰激凌攤子上買冰激凌。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注視,鳶紫發色的俊秀少年扭過頭來,對她遙遙地一笑,空出手來對她晃了晃,然後就轉了回去。

  冬花避了他好幾天,此時見他態度有所疏遠,只當他已經放下了,於是松了松肩膀,長出了一口氣。

  赤司征十郎默不作聲地側頭瞄了她一眼,抿緊了嘴唇。

  下一刻,杏奈突然舉著一個冰激凌向她跑過來,到了眼前就眯起眼睛對她笑:「冬花姐姐,哥哥說你肯定熱了,巧克力香草雙拼,喏!」

  冬花沒接,只是蹲下身子對杏奈說:「姐姐不熱,你吃吧,好不好?」

  杏奈一歪頭:「可是哥哥說,必須要交給你。」

  冬花無奈地抿了抿嘴,顯然也對幸村精市說出就要做到的習慣極為清楚,杏奈鼓著臉頰,倔強地把冰激凌舉到她臉前,膏體已經融化了些,奶液順著蛋筒往下流。

  「唉,」冬花嘆了口氣,把冰激凌接過來,「那姐姐給你錢。」

  「不用錢,」杏奈完成任務,眉開眼笑,「明天答應一起去看花卉展就行。」

  大概是怕她拒絕,杏奈搶著找補了一句:「不是你們兩人約會,我也去,媽媽也去!只是因為爸爸臨時有工作,所以空了一張票,不能浪費而已!」

  說完杏奈就轉身跑走,跑到一半又扭過身子對她揮手:「冬花姐姐,要來哦——」

  冬花拿著那支冰激凌,站起身子,看到杏奈又跑回幸村精市身邊,而和她一同長大的少年沒有回過頭,卻恍若腦後長眼,背對著她揮了揮手。

  她鼓了鼓嘴,嘆了口氣,轉頭對赤司稍帶歉意地點點頭:「赤司君,抱歉。」

  他搖頭,臉上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沒關系。」

  少女低下頭,盯了那冰激凌良久,嘆了口氣,郁悶地一口咬了下去。

  赤司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神色變得晦澀不明。

  ·

  幸村精市走下樓梯,從高至下看到廚房裡,幸村媽媽正將早餐擺上飯桌,於是快走了幾步,挽起袖子來幫忙。

  幸村媽媽抬頭看了一眼就微笑起來:「謝謝阿市,今天很帥哦。」

  被打趣的少年卻沒有表露任何情緒,相反的,他看起來還有些沉悶:「謝謝媽媽。」

  幸村媽媽緩慢下動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今天不是要和冬花出去嗎?要開心一點啊。」

  少年鳶紫色的眼瞳中驟然蕩起巨浪,本來就激蕩的情緒之海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深處的漩渦波及上來,他沉著臉用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已經又是往日溫和的模樣:「嗯,我會的。」

  跟哥哥相反,幸村杏奈今天十分高興,吃早餐時還忍不住晃悠著腿哼歌。幸村媽媽給她夾過一塊西多士:「杏奈,今天怎麼這麼開心?」

  小姑娘歡快地說:「因為今天和冬花姐姐一起出去啊,哥哥要加油!……嗯?哥哥?」

  「啊,什麼事。」幸村精市驟然回神。

  「你精神看起來很不好,」杏奈擔憂地一歪頭,而後又揶揄地笑起來,「不會是昨天緊張到失眠吧。」

  幸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笑著摸她的頭,而是抿了抿嘴,語氣平淡:「杏奈,乖乖吃飯。」

  杏奈和幸村媽媽頓時疑惑地碰了碰視線。

  直到吃完早飯,這種壓抑的氣氛還在繼續,幸村精市略微領先兩步走在前面,幸村媽媽牽著杏奈,時不時擔憂地對視一眼。

  冬花已經等在門外,她今天穿了黑襯衫和牛仔褲,長發綁成馬尾,正低著頭擺弄掛在脖子上的相機。

  幸村精市頓了頓腳步。

  晨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層光暈,少女骨肉勻亭,腰纖細到讓人移不開眼睛,露出來的肌膚白得耀眼。

  「冬花。」

  少女循聲看去,對他揚了揚手。

  「早上好,」他走到冬花身旁,「還拿了相機?」

  「嗯,」冬花點頭,「給祖母拍點照片回來,她蠻感興趣的。」

  幸村精市挑挑眉:「那請奶奶也一起去吧,可以到展覽門口再買一張票。」

  冬花擺擺手:「她今天腰痛,還在躺著,拍點照片看看就好。」

  「那好吧,」幸村點點頭,看向已經跟上來的媽媽和妹妹,「那我們就走吧?」

  花卉展的舉辦地點在神奈川公園旁邊,坐巴士也就是四五分鐘的路程,即使步行也不會感到累,杏奈不耐煩坐巴士,而且早晨氣溫不算太高,他們決定干脆走過去。

  一開始是四個人兩兩一排並列著走,但走了不到兩分鐘,幸村媽媽和杏奈就找了個要買水的借口,去了道邊的便利店。

  花卉展裡免費提供水,哪裡還要費事再買一趟,冬花難得敏銳地覺察到什麼,頓下腳步,仰頭看向幸村。

  果不其然,幸村對她笑了笑:「說說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問了客服,存稿箱問題解決了!!!

  還有最近評論好像有延遲,沒辦法及時看到,而且後台還會吞(跪地)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1瓶、緹奇米亞 1瓶;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其實要說的都已經說了,現在再聊,也不過就是車轱轆話來回說而已,」幸村雙手插兜,眯著眼看向前方,聲音突然變得沒有實質,「但是啊,我對冬花的感情持續了這麼多年,一直希望得到回應。」

  冬花接不上話,垂著眼睛站在一邊。

  「冬花還記得嗎?我們還在南湘南的時候,當時所有人都把我們的名字捆綁在一起,」他的聲音仿佛浸透了回憶,散發出一種特有的質感,「而我每次聽到,心裡總是不由自主地喜悅起來。」

  「沒有哪個哥哥會因為自己跟妹妹姓名並列,就滋生那樣的情感。」

  「所以剛開始覺察到自己感情的時候,我也忍不住慌張了一下,一直當做妹妹疼愛的女孩子,卻突然發現自己對她懷著男女之情,總覺得有些奇怪。」

  冬花聞言擰起眉頭,仔細回想了一下,還真在記憶宮殿一角挖掘出件往事,彼時幸村精市行為舉止都奇奇怪怪:一起回家時距離會拉得很大;去她家拜訪的次數也大大減少,連祖母都問起自己是不是和他吵架了;打完網球也不再接受她遞過去的毛巾和水,她當時還以為幸村突然覺醒了性別意識,因而也沒當回事,但過了兩個星期,他便又變回以前哥倆好的模樣。

  她無措地抿了抿嘴唇,沒想到那段時間……他是在斟酌那些事情。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當初來了立海大,會不會現在就不會是這種局面了,」他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也是怪我……」

  ——當年冬花被父親一個電話直接入學帝光,中間的確是有幸村精市的部分因素。彼時父親去國外出差,正好到神奈川中轉,可能是那天他心情不錯,終於想起來自己還當著爹,特意順路來看一眼女兒。

  冬花當時還沒有回家,幸村精市的網球大賽臨近,每天放學之後都要練到很晚,冬花就會在等他時趴在網球場邊的長凳上寫作業,然後和幸村一起回家。

  這樣的流程每天都要走一遍,幾乎讓人有一種天長地久的錯覺和安於現狀的慵懶。

  冬花拉開客廳的障子,一手摘下書包,歪著頭語氣輕快:「祖父祖母,我回來啦!」

  在她看清屋內的下一刻,小女孩的身體驀然僵住,甚至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唔,就改簽到明天早上。」坐在蒲團上的男人掀了掀眼皮,冰冷的眼珠即使對上自己的女兒,也沒有任何波動,而後繼續對電話那頭的助理交代,「歐洲那邊的酒店也要多訂一天。」

  等到男人終於掛了電話,冬花才鼓起了勇氣,戰戰兢兢地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父親大人……」

  女童顫抖稚嫩的聲音戛然而止。

  男人皺著眉頭,隔空點了點她:「大家閨秀喜怒不形於色,你剛才做的那是何等失禮的表情,簡直是丟西園寺家的人!」

  隔空背了一口大鍋的冬花笑容弧度在臉上凍得徹徹底底,然後如潮水般褪得干干淨淨,她一時參不透「喜怒不形於色」是什麼意思,只能先將就著來了個「面無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氣,盡力忍下喉嚨裡的顫抖和眼眶瞬間泌出的淚水:「我懂了,父親大人。」

  男人對她的乖巧也不在意,好像她生來就該對他百依百順,他擺了擺手,先顧左右而言他地扯了會學習上的事情,然後才切入了重點:「放學之後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電話打不通?」

  冬花縮了縮肩膀,剛要可憐巴巴地抽抽鼻子,卻突然想起「喜怒不形於色」的教誨,只能壓制著情緒從書包裡翻找手機。

  「對不起父親大人,」冬花抿了抿嘴,「手機沒電了,所以沒收到您的電話。」

  「你每天都是這樣晚才回來?」冬花的證據擺到他面前,他反而又說起了其他話題。

  冬花登時疑心他是不是根本沒有聽清自己剛才的回答,卻也不想因此敗了父親對自己的好感度,又想重新解釋,又怕他煩自己。

  一想二思量,冬花便有些出神,居然就忘了父親的第二個問題。

  男人突然有點恍惚,自己面前低垂著眼睫的女孩,和跟家裡那個整天踮起腳尖來跳舞,跳到最後又崩潰大哭的瘋女人的臉微妙地重合起來。他慢慢皺起了眉頭,而後冷嘲地笑了一下,輕巧揚手——好像只是在酒吧調酒台放下一支玫瑰的力道,卻狠狠地把手機投擲到冬花腳跟前。

  冬花失聲尖叫了一聲,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跟你說話呢,你聽到了嗎?現在就想忤逆我了?」他站起身子來——氣憤地在屋子裡走動,「我剛才跟你說的什麼?」

  冬花驚恐不定地喘了兩口氣,並沒有抬頭,聲音細微:「大家閨秀喜怒不形於色。」

  「那你又是在做什麼,」他臉色一片冰冷,聲音更是令人如墜冰窟,「我再問一遍,你每天晚上都是這麼晚回來嗎?」

  女孩手足無措,沉默了一會:「只有最近而已……」

  男人抬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行了,我看你就是太自由,學習不用說,鋼琴功課肯定也耽誤不少,更不用提跟祖母學習的插花和茶道了。」

  冬花登時抬起眼睛,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每天都有好好練習鋼琴,插花和茶道也在認真學習,祖母和家教老師都誇過的……但她話到嘴邊,心中突兀湧起了一股足以把她淹沒的巨大無力感,祖母就在家裡,家教聯系起來也不難,如果他真的關心她的功課,還用得著她自己來解釋嗎?

  「神奈川這邊的資源,還是比不上東京,」男人已經恢復了平靜,又是一派衣冠楚楚,「剛好前幾天跟帝光的理事長見過,你就去帝光吧。」

  冬花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男人等不到回答,剛要抬起頭來看,就發現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中不停落下,沉沉地砸到地板上。他厭惡地皺起眉頭,覺得她真是不識抬舉,也不再說話,轉身回了房間。

  安靜得可怕的客廳裡,女孩不發出一絲聲音地痛哭,腳邊躺著一支已經微微變形的手機——

  冬花顯然也是想起那段酸澀的回憶,不自覺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聲音有些沙啞:「那件事不能怪你,你沒有錯。」

  幸村精市對她笑了一下,鳶紫色的漂亮眼瞳中卻沒有出現笑意,只是沉沉地壓抑:「你對我沒有那方面的感情,我是早知道的,但從沒想過讓追求變成強求,我不該那麼著急的。」

  冬花眼神一動:「那你……」

  「別誤會,」幸村搖了搖頭,唇邊弧度依舊溫和,但卻讓她平白品出懨懨,「我的感情一時之間還放不下哦,只是不想讓冬花為難而已——最近不是一直在躲我嗎?」

  一陣晨風撫來,來自花卉展的香氣居然飄飄搖搖吹到這裡,各色花香混合,乍聞起來居然是令人上癮的。冬花恍惚了一下,抬頭對上幸村的眼睛,對方的笑容像是透明的水晶,他歪了歪頭伸出了手,語氣依舊平和溫潤:「相機來給我吧,哥哥空著手,妹妹拿那麼重的電子產品,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他們還是手拉手的小孩子時,這條街應該是一起走過,那時候應該是夏天吧?

  粉橘色的晚雲,難得清涼的夜風,路過大姐姐飄飄的裙擺,路邊小店的橘子冰汽水,還有牽著自己的微微汗濕的小小手掌。

  冬花忽閃了一下眼睫,遮去眼瞳聚起的潮氣,唇邊居然不自覺揚起了弧度,她摘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遞了過去:「好,謝謝你,阿市哥。」

  此後幾天,冬花也不再刻意呆在家裡,幸村偶爾上門拜訪,她也不會躲在房間裡不出來。

  祖母對此當然有所察覺,卻一直假裝不知,只是在一個午後,突然抓住了冬花正在給她捶腿的手:「冬花,祖母年紀大了,你家裡的事情都管不了,但是在終身幸福的問題上,還是可以去跟你父親說一說的。」

  冬花一愣:「您是說……?」

  「我知道你對精市沒想法,但他是個好孩子,對你也好,任何時候對你好的才是最優選,你明白嗎?」

  「祖母,我既然對他沒想法,就不能吊著人家,更何況,」冬花沉默下來,過了會才慢慢搖頭,「父親那邊的意思,是非聯姻不可,您就別去白找氣生了。」

  祖母皺起眉頭。

  「這是應該的,西園寺家不能白養我。」冬花拍了拍祖母的手背,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後半生與前十幾年的物質生活做了等價交換。

  頭頂已經雪白的老夫人驟然沉默下來,渾濁的眼睛裡泌出淚水,上一代的惡果,居然還會反噬到下一代身上。她把少女拉進懷裡,一面悄無聲息地掉眼淚,一面拍打她單薄的脊背:「是祖母的錯,祖母不該啊……」

  直到把祖母安頓睡了午覺,冬花才慢慢退出祖母房間,把門掩了,轉身回到自己房裡。

  在榻榻米旁邊充電的手機亮著屏幕,冬花快走了兩步,發現是赤司的郵件。

  她一拍腦袋,分明之前說好導游神奈川,但除了第一天,他們之間居然就沒有過交流了,冬花有些愧疚,趕緊打開頁面。

  「To Saionji

  後天我就要出發去衝繩,明天有時間嗎?

  From Akashi」

  冬花敲動屏幕:「有時間的。」

  那邊居然瞬間回過來:「明天我去接你。」

  作者有話要說:

  某L!!!if線番外!!!上次預告早了,這次是真的!!!(我好像個廣告推銷員……)

  梗全都來自樹姐!!!

  「我們的聊天記錄,百分之八十涉煌呢」——樹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晉江這邊手都沒牽,我和樹姐的聊天小窗已經造了好幾輛飛車了,我是幸福的副駕駛嘿嘿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冬花小姐,您要出去嗎?」

  冬花蹲身,系上了涼鞋踝邊的扣子,聞言應聲:「嗯,而且午飯不用准備我的份了,我和同學在外面吃。」

  發問的女僕點了點頭,而後一躬身:「小姐慢走。」

  冬花抓起遮陽傘,一面推開房門,一面摸出手機來跟赤司發郵件:「我准備出家門了。」

  誰知她剛按下發送鍵,就意外地看到院門之外,紅發少年已經雙手插兜,正百無聊賴地觀看院子裡的各色花卉。

  冬花愣了一下,加快了速度跑下來:「赤司君,來很早嗎?抱歉。」

  赤司看到她的下一刻便挑起了眉尾,冬花今天穿了件明黃色的收腰格子裙,披下來的鉑金色長發也被微微卷過,配上她身上清甜的柑橘香氣,即使在炎炎夏日看到也十分干淨清爽。

  「剛到而已。」赤司對她點了點頭,在少女走到身邊時,就側身讓出了道路內側的位置,他剛要轉過頭說什麼,卻見冬花對著自己歪頭,搖了搖手中的遮陽傘,於是原本的話題先擱置,「……你隨意。」

  冬花道了聲謝,撐起了那把白蕾絲邊的遮陽傘。

  「還是第一次知道,西園寺的假期生活都在神奈川過,怪不得帝光時組織聚會,你總是不參加。」

  「嗯,」冬花無意識轉了轉傘柄,「因為國中時祖父祖母還住在神奈川,所以每個假期都要回來陪他們。」

  「對了,還沒問赤司君你,今天想去哪裡看看呢?」

  「江之島吧,上次去是很久之前了,」赤司略一思索,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啊,江之島嗎?那邊的景色很漂亮,」冬花聽到熟悉的地名,心裡多出來些底氣,「而且煙花祭也經常在那裡舉行,觀賞富士山的角度也非常合適。」

  「是嗎,有熟悉地形的同伴真是方便,那就麻煩西園寺你了。」赤司扭頭,對她勾著嘴角笑了一下。

  他的眼角細而彎,睫毛長密,難得這樣溫和放松地笑出來時,那本來就弧度明顯的眼尾簡直像把專門勾魂奪魄的鉤子。冬花被勾走了一瞬心神,而後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忍不住眨了眨眼,耳垂悄然發起燙熱的溫度。

  「坐江之電去,可以嗎?」赤司像是沒發現她的赧意,面色如常地扭頭問她。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你安排就好。」

  於是出發江之電的站點,冬花的家離站點很遠,巴士繞路也很麻煩,他們干脆選擇了出租車。

  坐上江之電之後,冬花突然有些恍惚,自己從家門出來到坐上電車,中間居然還不到一小時,她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少年。

  赤司像是對任何注視都極其靈敏的貓科動物,還沒等她把視線收回,他便微微側眼:「有什麼事嗎?」

  「沒有,」冬花輕輕搖頭,聲音同樣像漂浮在空中,質地透明,「只是覺得,赤司君真的是很有行動力的人啊,想到就要立刻去做,能做到這點的人不多,很令人敬佩。」

  「啊,多謝誇獎——因為機會是一種很虛無的概念,當然還是趁早抓住最好。」他目視前方,話卻說得意味深長。

  越是向著目的地出發,從窗戶看到的風景也就越葳蕤,盛夏獨有的深綠和粉白在鐵軌兩旁肆意舒展。明明是同一個縣,住宅區那邊的陽光熾烈干熱,但此方的卻是緩潤平靜的,只要看著這樣的景色,總會讓人感覺時間的步子也慵懶下來。

  「啊,人不算多。」冬花重新撐開遮陽傘,遙遙地看向海灘,「平日裡,暑假游客都是爆滿狀態,今天很碰巧啊。」

  赤司征十郎眯起眼睛,海腥味的風吹拂到臉上,意外地不讓人反感。

  「接下來,去爬弁天橋吧。」

  蔚藍海洋,清涼海風,以及少女的明亮裙擺,總而言之,就是可以讓人瞬間聯想到夏日的東西。

  「說起來,明天就要去衝繩參加集訓,今天還來這邊玩,不會出問題嗎?」冬花撐著傘,臉頰因為爬階梯而透出粉紅。

  比起她來,赤司就顯得游刃有余太多,他甚至還能空出手來,隨時都可以扶她一把:「不會的,還請不必擔心。」

  「這樣,果然是運動少年啊。」冬花喘了兩口氣,用手背貼了貼臉頰。

  「要買點東西喝嗎?」赤司伸手,用手背撐住她的肘彎,一面環視周圍是否有賣飲品的攤子。

  而離這邊十幾米遠的地方,真的有一個打出招牌的飲品攤子。

  「我去買,稍等一下。」

  冬花本來想拒絕,但抬起頭就發現他已經走出去幾步:「……那就麻煩了。」

  赤司動作很快,不一會就拿著一杯奶茶回來,只是遞給她的動作稍有遲緩,語氣也不像平時那樣篤定:「到那邊才發現是印度奶茶,你可以嗎?」

  「沒關系啦,我沒什麼忌口的,」冬花對他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接過來,她吸了一口,動作卻是登時僵住,所有細微表情都凍在臉上,整個人活像被按了暫停鍵。

  赤司立刻把她手中的奶茶拿過來:「……怎麼了?」

  冬花艱難地咽了下去,嘴裡的怪味還沒有散去,她拼盡了大家閨秀的修養才沒有當場吐出來:「雖然這樣說有點失禮,但我的確是第一次喝到這麼難喝的奶茶呢。」

  「不好意思,」赤司說,「是我的疏忽了。」

  「不關赤司君的事吧,你也是受害的消費者。」她擺了擺手,「上島吧。」

  那口味道詭異的奶茶卻意外地給她提供了不少力氣,冬花這次沒有休息,直接一口作氣地爬完了剩下的階梯。上了海島,海腥味立刻濃郁起來,海浪浮動的聲音充斥耳膜,在海洋和穹幕之間,富士山的影子朦朧可見。

  「今天也看不到富士山啊,」冬花扶著欄杆,閉上眼睛感嘆了一句,海風把她的長發全吹向腦後,像名貴的錦緞飄動。

  赤司卻是沒在意富士山的問題,他看向被打出白色浮沫的海浪,輕聲說:「西園寺打算怎麼辦呢?」

  冬花扭過頭來看他,疑惑地一歪頭:「什麼?」

  「那次舞會。」他言簡意賅,點到為止。

  但冬花卻立刻意會到他的意思,一時沉默下來,細白的手指摩挲著欄杆,良久,她才輕聲:「沒想到赤司君會問出這個問題呢,你也有同樣的困擾嗎?」

  她也不等赤司回答,就自顧自低垂著眼睫繼續:「聽從家族的意思吧。」

  「這樣。」赤司征十郎目光一動。

  接下來便沒什麼交談,兩人靜靜地看海,一直到中午才往回走。

  「那麼,衝繩的集訓還請加油吧,開學之後見。」冬花站在自家門前,對赤司鞠了一躬。

  赤司雙手插兜,卻是微妙地沒有回答後半句:「多謝,會加油的。」

  冬花點點頭,轉身推開了院門。

  這樣的簡短旅程對於她來說有些吃力,卻也不是完全無法接受的地步,她回房之後洗了個澡,開始睡午覺。

  這一覺睡到傍晚才起來,彼時屋裡已經染上了昏暗的顏色,她揉著腦袋起來,還沒拍亮燈,放在枕頭旁邊的電話突然亮起來。

  她看了一眼屏幕,接了起來:「園子,什麼事?」

  那邊的聲音卻有些咬牙切齒:「……冬花花,你在做什麼啊?」

  冬花剛起,也沒聽出異常,一邊站起來一邊回答:「睡了個午覺,剛起床,怎麼了?」

  坐在咖啡廳包廂裡的鈴木園子很恨地喝了一口拿鐵:「那個,那個你接下來幾天的行程是空的嗎?」

  冬花開了揚聲器,把手機放在一邊,拉開了衣櫃換衣服,聞言揚高了聲音:「是——都是空的。」

  鈴木園子聞言一敲桌子,憤憤地低聲自語:「你怎麼就有時間呢……」

  對面敲了敲桌面,同時電話那頭傳來少女疑惑的聲音:「你剛剛說什麼?」

  鈴木園子忍辱負重地閉了閉眼,對著手機說:「那接下來我們要去衝繩玩一個星期,你要不要一起來?」

  被同樣設成揚聲器的手機擺在桌子中間,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少女心不在焉地說:「衝繩啊……赤司君也要去衝繩呢。」

  「你在干嘛啊?」園子聽到某個人名,眼皮一跳,條件反射地轉移了一下話題。

  「在換衣服,」冬花「嘖」了一聲,因為對面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她也沒有遮攔,困惑地嘟囔,「內衣脫不下來了。」

  電話那頭登時傳來瓷杯磕碰桌面的脆響,緊接著就是園子的大嗓門:「不要直接說出來啦冬花花!!!」

  「哈?」背後的搭扣終於解開,冬花拿出干淨的換上,「不是在打電話嗎?就算是公共場合,除了你以外的別人也不會聽到吧?」

  鈴木園子憋屈地跺了跺腳:「……好,所以你去不去,衝繩?」

  「好啊,我也很久沒見小蘭了,剛好在家裡沒事做,就去吧。」

  掛掉了電話,還要受他幫忙的鈴木園子深深地吐了口氣,盡力把語氣放得平和,她看向對面的少年:「赤司征十郎君,這下你滿意了吧?」

  被叫到名字的紅發少年被如此失禮地叫到,也不生氣,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他的耳朵已經染上緋色。

  但他面色如常,只是勾起唇角:「滿意,這次還要多謝你,鈴木イモ——工藤君的事情,我一定全力相助。」


第30章 第三十章

  神奈川,泳裝店裡。

  鈴木園子和兩個蹺著腳等女朋友的男生坐在候人區,用一式三臉的生無可戀,一同盯著在貨架之間轉悠的女生。

  冬花的泳裝全放在京都,特意回去拿的話費時費力,在店裡買一套還方便些,不過她大概有點選擇恐懼症,看了半天也沒有特別中意的。

  園子摩挲著手機後殼,發愁地嘆了口氣,記憶又回到那個喪|權|辱|國的傍晚。

  ——

  「真是不常見呢赤司君,」園子放下手包,在紅發少年對面坐下,「居然會主動約我出來。」

  「當然是因為有事想求鈴木イモ幫忙,」他十指交叉,手肘支在桌面上,注意到鈴木園子想搖動桌邊的鈴鐺叫侍者過來,垂著眼補充了一句,「單我已經替你點好了,卡布奇諾,沒錯吧。」

  正中紅心。

  被說中喜好的鈴木園子沒有應聲,只是挑了挑眉,該說她早就有准備了。赤司征十郎本就應該是這樣縝密到滴水不漏的人,對於己方有利的條件和信息,他一個也不會錯過,所以對於赤司明白她的喜好這件事,鈴木園子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

  「我可不覺得我能夠幫到【你】什麼,」她咬了咬重音,往後一靠,「赤司家的大少爺,你都辦不成的事情,那其他人還有可能辦到嗎?」

  「鈴木イモ謬贊,」赤司低頭笑了一下,「但是這件事,的確是只有你能做到——當然是目前我能接觸到的人中,最快捷高效的途徑。」

  園子端起侍者送來的卡布奇諾啜了一口:「那我還真是好奇,請說吧,如果我可以幫到忙的話一定不會吝嗇——畢竟是赤司家的人情。」

  赤司把身前的咖啡推到一邊:「我的社團在明天就會去往衝繩集訓,我聽說鈴木イモ你也打算去衝繩,對嗎?」

  「嗯。」園子先是點頭肯定了那個問題,而後又皺起眉,「怎麼,不會是要找鈴木家租場地那種事情吧?!」

  「當然不是。」赤司搖了搖頭。

  園子長出了一口氣:「我就說嘛,赤司家還不至於連個場地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要特意把我約到咖啡廳裡來……」

  赤司耐心地等她自言自語完,而後才對她低了低頭:「我要請鈴木イモ幫的忙是,麻煩你去邀請一下西園寺,能讓她一起來衝繩就更好。」

  園子臉上的表情驀然僵住,半晌,她才艱難地舔了舔嘴角:「……西園寺,指的是冬花花嗎?西園寺冬花??」

  「沒錯,是她。」

  疑惑的階段極短暫,一種不知名的憤怒登時燒上來,鈴木園子突然沉下臉:「為什麼?我可沒聽說你跟她已經熟到那種地步了,而且你完全可以自己提出邀請吧?」

  紅發少年游刃有余地勾起唇角:「由我來邀請的話,那西園寺的處境不就會很尷尬嗎?」

  「你這家伙……」鈴木園子驟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怒視著面前的少年。桌子是正經的實木,拍不出多大動靜,手倒是生疼,但她卻渾然未覺一般,到底也是在上流圈子裡長大的,不管平時看起來多大大咧咧,這方面的神經永遠是敏銳的,「對她有什麼企圖吧?」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因為家族要聯姻,所以就想著與其費力跟不認識的名媛碰杯跳舞,還不如就近找個湊活算了——這樣無稽的念頭你最好不要打到冬花身上!」

  「冬花她,不是你用來湊活的對像!」

  對鈴木園子而言,「朋友」永遠是最大的死穴,尤其先前跟冬花夜談,少女虛無到透明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她的身體那麼小,躺下就是小小的一團,明明說著那麼無力的話題,卻依舊偽裝得若無其事。

  讓她心疼到不知道怎麼樣才好。

  赤司征十郎抬起頭,跟她對視了幾秒,突然慢慢勾起了唇角:「先別激動鈴木イモ,坐下說。」

  園子慢慢從那種難言的憤怒中回過神來,她咬了咬下唇,坐回椅子上。

  「我很為西園寺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感到開心。」

  園子登時一愣:這句話怎麼說得這麼別扭……

  「鈴木イモ有這樣的想法其實無可厚非,但是我從來沒有對西園寺抱著那樣失禮的想法過,」他直視園子的雙眼,「如果我是以聯姻為目的,為什麼不去直接讓家裡去跟西園寺先生溝通呢,反正西園寺大概率是不會拒絕家族意思的吧?」

  園子眼皮一跳,徒然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從家族角度看,我們門當戶對;從我個人角度看,我對西園寺她很有好感……」

  「為什麼?」園子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麼會對她有好感?明明陰沉又不愛跟人交流,總是擺出一副臭臉來,性子該倔的時候不倔,該軟的時候又不軟,這樣的女孩,除了家世和樣貌,你從哪裡獲得了好感啊?」

  他低頭笑了一下,然後在園子復雜的注視下慢慢說:「雖然知道鈴木イモ是在說反話,但是對不起,有些事情不方便透露給你知道。」

  「對於剛剛的失禮行為,我向你道歉——對不起,赤司君,沒搞清楚狀況就對你發了一通脾氣,但是,」園子抿了抿嘴唇,靠在椅背上平復了一下,「我不能幫你這個忙。」

  赤司搖了搖頭,從身旁的包裡抽出了一張資料,調轉方向遞過去:「我的意思並不是讓你白幫忙,等價交換?」

  園子拿起那張紙,下一刻卻是瞪大了眼:「……工藤?」

  「據我所知,工藤君很久沒回來過了,或許鈴木イモ你也感到奇怪,一個高中生偵探有什麼案子要辦那麼久。」他頓了頓,狀似無意地隨口提到一般,「毛利イモ一直在等吧?」

  鈴木園子呼吸一窒——對方開出了一個過於誘人的條件,但最後她還是搖頭:「冬花花和小蘭都是我朋友,沒有高下遠近之分,我也不能為了小蘭就把冬花花貢獻出來。」

  赤司立刻搖頭:「不是貢獻,鈴木イモ,你太思維定勢了,我的確是在追求她,但不是綁架她。你只要邀請她一次就好,去不去的決定權在她,而且即使到了衝繩,也不是我和她獨處的境地。」

  他頓了一下:「怎麼樣鈴木イモ,一個電話換一個大活人?」

  ——

  園子用力揉了把頭發,有些煩躁地跺了跺腳。

  還在貨架旁挑選的冬花聽到動靜,奇怪地扭頭看了她一眼:「園子?無聊的話就過來幫我挑一下。」

  「啊——」園子懨懨地站起身子,「這就來。」

  「怎麼樣,你覺得哪件好一點?」冬花抱著雙臂,滿臉嚴肅地問。

  園子拿了件白色的比基尼:「這個?」

  冬花立刻捂住胸口:「這件太暴露了,好成熟。」

  「那這件。」園子又拿了一件粉色紗巾的分體泳衣。

  「這件啊,」冬花不贊同地抿了抿嘴,「好幼稚哦。」

  園子:「……」

  她無奈地扶額:「暴露的太成熟,不暴露的又太幼稚,你到底要什麼樣的?」

  冬花摸了摸耳垂:「其實我覺得我心裡隱約有選擇了,但是現在還是有點遲疑。」

  園子被這「隱約」又「遲疑」的一通話搞懵了,於是干脆擺了擺手:「我拍張照片給小蘭吧,讓她幫忙一起挑。」

  說罷,她便拍了好幾張照過去,並配文:「冬花選擇恐懼中,幫幫忙。」

  發完之後,她就把手機往褲袋裡一扔,接著和冬花一個個看過去。

  而遠在衝繩,已經開始籃球部集訓的赤司剛剛結束一輪訓練,道聲謝後接過經理人的毛巾,擦去脖頸和臉頰上的水痕。

  「小征,有郵件哦。」實渕玲央比他早回來一步,恰巧看到了手機亮起屏幕的過程。

  「好,多謝,」赤司拿起手機,消息簡介中看不到郵件內容,大概是因為有圖片收入,他隨手劃開,身體在下一刻僵住——那居然是成排成排的泳衣,圖片的一個小角落裡還能恰好看到幾根泛著粉氣的指尖。

  「小征要喝水……嗎?」本來扭身遞水的實渕玲央尾音遲疑,「你臉有點紅,中暑了嗎?」

  赤司擺了擺手,接過他的水:「多謝——沒有中暑,只是有點熱而已。」

  他看著那句簡短的配字,握了握寶礦力瓶身,他慢慢回復過去。

  而另一邊,園子剛又被西園寺甲方否了好幾次,剛要生無可戀,褲袋裡的手機一響,她立刻如釋重負地回血:「是小蘭!」

  誰知她剛按開屏幕就疑惑地歪了歪頭,低聲自語道:「赤司?他又有事?」說著就漫不經心地劃開了郵件箱。

  這一看差點把她眼珠子瞪出來。

  她給毛利蘭發過去的照片,居然陰差陽錯地發給了赤司征十郎?!

  園子趕忙退出去打開了和小蘭的郵件往來,發現最近一條記錄依舊停留在昨天。

  園子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究其原因就是手癌!她把小蘭置頂了,而離置頂聊天框最近的人名就是赤司征十郎,園子撓了撓頭:「還真的回復給我了,姓A了不起啊!」

  「To Suzuki

  最左邊貨架第二排第一套……失禮了。

  From Akashi」

  園子撇了撇嘴 :知道失禮了就不要回復嘛,還說得這麼詳細。

  「園子,我終於找到了!」冬花在不遠處叫了她一聲,語氣極為興奮,還帶著幾分終於解決的釋然。

  「啊?哪件啊?」園子從手機中抬起頭……然後驚悚地發現鉑金發色的少女拿起了最左邊貨架上第二排的第一套。

  「就這件吧。」冬花認真地點了點頭。

  園子:「……」

  ???靠啊!!!

  作者有話要說:

  園子:冬花花你怎麼回事?

  Q:為啥園子對赤司那樣失禮了,僕赤卻還是很平靜地繼續和她對話而不是「你太狂妄了」

  A:ヾ赤司君是大家名門養出來的優秀紳士,不管僕僕還是俺俺,都不會對女性那個啥的。

  ゝ僕僕開中二的因素差不多是→對方違逆(?)他,但是他知道園子只是為朋友出頭而已,而且園子說的是「湊活」這種行為,他根本沒想和冬花「湊活」啊,所以就沒去對號入座。

  ゞ他還有事相求(小聲逼逼)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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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冬花,」小蘭從門縫中探過頭來,「換好衣服了嗎?」

  冬花正把頭發編成搭在肩頭的長辮子,聞言加快了速度,扎上了毛茸茸尾端:「這就好。」

  「不著急不著急,」小蘭走進屋裡,連忙擺了擺手,「你慢慢來——對了,防曬霜擦過了嗎?」

  「啊,」冬花將身上披著的外套扯下來,「還沒擦呢。」

  「那我來幫冬花擦吧。」

  「多謝,辛苦你了。」

  「這次你能來,我還真是有些驚訝呢,」小蘭把少女背後的膏體抹勻,「家裡那邊沒事嗎?」

  冬花也正向手臂上噴噴霧:「沒關系的,他們不太管我這些事。」

  毛利蘭明顯也知道她家裡的爛攤子,因而也就短短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替她擦好防曬霜之後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走吧。」

  冬花站起身子,看向窗外刺目燦白的陽光,把床上那團柔軟的外套抓起來,又慢慢放下了。她對上小蘭疑惑的目光,點了點頭:「實在太熱了,外套就不拿了。」

  小蘭了然地笑了笑,然後先一步推開了房門:「記得帶好房卡哦。」

  園子斜靠在櫃台邊,一手像征性地點在柯南頭頂,表示自己的確有在看護,她懨懨地打了個哈欠,看到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的兩個好友,眼睛登時一亮,而後又想起什麼,撇了撇嘴,小聲自語:「那家伙挑出來的還真挺好看……不對!明明也是我們冬花花挑的,嘖,為啥會挑一樣的啊他們倆?!不許這麼有默契啦!不許不許!!!」

  「園子姐姐剛才說什麼?」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童狀似天真地仰頭問道。

  園子隨手撫摸了一把他的頭,站直了身子向她們走去:「什麼也沒說,小孩別打聽了。」

  而在她沒有看到的背後,柯南扯了扯嘴角,而後無語地整理了幾下發型:「自己又在那邊自言自語一大堆……」

  衝繩作為日本最出名的景點之一,再碰上暑假這樣的時間,沙灘上的游客自然少不了,就連酒店也是園子提前一個月就加緊定下的。冬花邁出酒店的一瞬間,先是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又被沙灘上兒童的尖叫炸得耳膜一震。

  冬花面無表情地呆立了一會,才低頭對柯南伸出了個大拇指:「柯南君,怪不得小蘭一直誇獎你,真是聽話的好孩子呢。」

  柯南登時眼皮一跳,笑容僵住一瞬之後在心裡瘋狂吐槽:「不要突然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啦西園寺!你也是時候該離園子遠一點了!否則大家閨秀的氣度全會被帶歪的!」,但他臉上不露端倪,只是甜甜地笑:「多謝冬花姐姐誇獎。」

  「怎麼樣,現在去吃飯嗎?」園子把手撐在眉骨上,搭了個涼棚,似乎在尋找飯店的招牌,「我提前訂了一家。」

  冬花立刻舉起手:「好熱,我現在沒什麼食欲,想先去海邊走走。」

  她夏天厭食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園子顯然也極為清楚,而且飯店也不是過期不候,她玩累了回來吃也是一樣的,於是點了點頭:「房卡給我收著,別太累了。」

  冬花乖乖地點頭,和她們揮揮手之後就一個人向海邊走去。

  「真的沒問題嗎?」柯南牽著小蘭的手,仰頭問道,「冬花姐姐看上去不是體力很好的類型啊。」

  「沒事的,」園子擺了擺手,「她又不傻,就是在海岸邊玩玩水而已。」

  說著說著,她們便走到已經提前訂好的那家飯店門口,鈴木園子不經意間一瞥,眉頭便是狠狠一皺。

  從另一邊走過來的居然是以赤司征十郎為首的一隊少年,紅發少年顯然也看到了園子,隔著幾米便對她點了點頭。

  而這邊,園子緊張過後卻又抱著雙臂放松下來,嘴角甚至掛上一抹得意的笑容:呵,你對我打招呼也沒用,冬花花可沒有跟我們在一起,果然就是天意不讓你們相見!你還是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無意識客串昨晚熱播的大河劇,並不知不覺說出反派台詞的鈴木園子面部表情已經有了些微猙獰,時不時就勾著唇角冷笑一下。

  柯南無奈地仰頭看了她一眼,往旁邊錯了幾步,企圖劃分界限。

  「鈴木イモ,毛利イモ,日安。」赤司征十郎擺手,示意隊友們先進去,自己則走到她們面前打招呼。

  小蘭眨了眨眼,愣愣地問:「欸……?你認識我嗎?」

  「令尊的大名,有所耳聞。」他點了點頭,轉眼去看園子,「鈴木イモ?」

  園子自覺扳回了一局,抱著雙臂十分得意:這小子看到我們的時候絕對有高興過的吧?還以為可以跟冬花花共進午餐什麼的,哈!絕對不可能!我們冬花花可是很有先見之明地去海邊散步了……

  過於得意忘形的下場,就是她想到「去海邊散步」時,居然真的下意識地看向了海邊。

  下一刻,鈴木園子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笑容突然凝固。

  再下一刻,她僵硬著脖子,一卡一卡地扭過頭來看向面前的少年。

  再再下一刻,她看到少年愉悅的眼神。

  完了——園子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赤司對她緩緩勾起了唇角,口唇掀動,沒有發出聲音,但園子看懂了他的口型——多謝,我不客氣了。

  園子:……

  園子:!!!

  然而接下來,赤司卻是轉身點了點頭,還不等她們反應便進了飯店的大門。

  「欸?」園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慢慢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不去嗎……」

  畢竟她可是做好了「就算是坐在地上抱著他的大腿,也絕不讓大魔王靠近冬花花!」這樣的打算。

  結果赤司卻沒有往海邊走,反而讓她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

  海邊,冬花蹲下身子,挖出了一塊半埋在松軟沙灘的貝殼,恰好海水漲來,她直接就著海水洗去了貝殼上沾著的泥沙。

  面前突然攏上陰影,不像是普通游客的一閃而過,那人定定地站在她身前,仿佛在特意等她一般。

  冬花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有些驚詫地瞪大了眼睛,她扶著膝蓋慢慢站起身子:「……赤司君,好巧。」

  赤司勾起唇角,字眼咬得意味深長:「……嗯,好巧。」

  她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杏色泳衣,兩根細細的繩子從脖頸交叉繞過,在背後打了一個結,略寬的荷葉邊墜在胸部下方,下身則是褲裙樣式。

  她平日裡穿得中規中矩,校服襯衫的扣子永遠系在最頂上,然而今天卻完全顯露出少女光潤清甜的曲線,胸部弧度飽嫩,腰肢細軟,裙擺下是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和瑩白的腳。

  她居然沒穿鞋。

  赤司眼皮一跳。

  雖然那封郵件發送到他的手機上,但他並沒有傻到真的認為那是鈴木園子的本願。一封大概率發錯人的郵件,一個來自忌憚的人給出的答案,依照鈴木園子的性子,還能讓這件泳衣穿在她身上的只有一種可能——這同樣是本人自己挑出來的。

  赤司握拳遮去唇邊的細微笑意:「西園寺,沒有穿鞋嗎?」

  冬花步子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來之前有些疏忽,是穿著布制鞋來的,弄濕的話會很麻煩,所以干脆寄存在救生員那邊了。」

  她像又想起什麼,那對平日總是冷凝的深灰色眼睛莫名泛起蜂蜜一般的光澤:「說起來——真的很巧呢,前天赤司君才說要來衝繩,結果傍晚我就被園子邀請過來了。」

  「是嗎,那真的很巧了。」赤司看向遠處深藍色的海洋,「西園寺住在哪家酒店?」

  冬花愣了愣,報出了酒店名字。

  赤司挑了挑眉尾:「剛好也是我們下榻的酒店,可能是我們早上很早就去訓練了,所以沒有碰上吧。」

  冬花瞪大了眼睛,像是只囤了顆過於飽滿堅果的松鼠,訥訥地點了點頭:「這樣啊。」

  「要回去嗎?現在時間不早了。」

  聞言,冬花條件反射抬起了左腕,卻忘了手表早在穿上泳衣時便脫了下來,如今有幾分茫然地眨了眨眼。

  「已經十二點零六分了,」赤司看出她的意思,低頭補充道。

  「是嗎,」冬花也有幾分驚訝,沒想到在海邊待了這麼久,「那我們快回去吧。」

  不知道被少女話裡哪個字眼撥動了一下神經,赤司眼瞳裡聚起微末笑意:「好。」

  而飯店那邊,鈴木園子招手叫來侍者,重新給冬花點了一個套餐:「給她帶回酒店去吧,真是的,玩這麼久。」

  恰巧洛山包廂那邊也有人出來結賬,園子看著那黑發中分俊朗少年的背影,慢慢皺起了眉頭:「……不對吧!」

  「什麼不對?」小蘭歪了歪頭。

  園子拍拍桌子,在場三個人的腦袋立刻聚在一起,她用氣音說:「你們看到赤司進那個包間了嗎?」

  小蘭:「那位跟我打招呼的人嗎?我沒太注意欸。」

  柯南也搖了搖頭:「我沒有注意到。」

  「嘖,」園子愈發皺緊了眉,「按照那家伙的性格,絕對是自己可以結賬就絕不麻煩別人的類型,我現在懷疑他到底在不在包廂裡。」

  柯南和小蘭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洛山籃球隊的隊員已經用餐結束,正排著隊往外走,園子干脆守在一邊,睜大了眼睛死死盯住每個經過身旁的人。

  葉山小太郎被看得頭皮發麻,差點打個趔趄。

  沒有——鈴木園子向包廂裡張望了一下,居然真的沒有!

  她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轉換成憤怒,大堂門口突然傳來那個人清澈到獨特的聲音:「……京都嗎?」

  「嗯。」冬花走在他身邊,邁進飯店門口,「結束這次旅行之後就不剩多長時間了,打算直接回京都。」

  鈴木園子心裡居然不那麼震驚,該說早就料到了吧!赤司征十郎怎麼可能是放著機會平白溜走的機會,她只是憤怒地盯著那正和自家好友閑聊的紅發少年,企圖用眼神給予他些許威懾感。

  赤司當然注意到,他轉過頭,對園子點了點頭,依舊口型:多謝。

  園子:……

  園子:靠啊!!!!!

  作者有話要說:

  赤司:在衝繩找到一家鈴木集團控股而且星級足夠的酒店實在是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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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冬花花,不可以和男生走太近啦!」園子煩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冬花此時正坐在園子房間的桌邊吃飯,聞言有些疑惑:「男生?你是說赤司君?」

  「當然了!除了他還有誰啊!」園子跺了跺腳,又輕聲咕噥道,「圖謀不軌的家伙!」

  「但是我和赤司君只是朋友而已吧?」冬花放下了筷子,「赤司君是好人呢。」

  「他?!」園子登時瞪大了眼睛,噎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反駁她,但轉念一想,萬一讓冬花對他有了興趣就恰恰起到反作用了,於是硬生生憋下來,粗|喘了幾口氣,心累地揮揮手,「算了,你說什麼是什麼吧——等一下,你就吃這點啊!」

  冬花毫無心理負擔地看著基本沒怎麼動的餐盤,坦然點了點頭:「太熱了,吃不下。」

  園子對她這毛病十分了解,也沒多做強求,只是目光從她胸前雪白的皮膚飄過,隨口小聲說了一句:「不吃飯還能發育那麼好……」

  「咳咳咳!!!」本來在喝可樂的柯南頓時被嗆到,拍著胸口咳得天昏地暗,臉頰瞬間變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嗆的還是什麼。

  小蘭連忙站起身子替他拍背:「小心一點喝啦。」

  園子眯起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還在咳嗽的柯南:「小鬼,你剛剛在想什麼?」

  「!!!」柯南的臉變得更紅,抬頭怒視著她,「什麼都沒想啊!」

  「切,」園子也不在意柯南的怒視,自顧自走到冬花旁邊坐下,語重心長地拍著她的手臂,「你看,男人,不管哪個年齡段,首先無師自通的都是這種事,你要學著保護自己!不能那麼傻乎乎了——還好人,你怎麼知道他是好人?」

  最後兩句說得極其意有所指。

  誰知冬花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對她的說教乖巧點頭,反而皺起了眉頭,認真地對園子搖了搖腦袋:「赤司君真的是好人,不可以這樣失禮地猜測他哦園子。」

  園子:……

  然後鈴木園子深吸了幾口氣,在冬花驚悚的注視下,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這日子沒法過了!

  ·

  雖然園子被冬花的遲鈍氣得午覺都沒睡著,但幸好她對此也已經習慣,只是氣了一個中午就暫時把那個疙瘩放下了。

  園子站在太陽傘下,手搭成涼棚看向遠方的海洋:「人流量正好,海面平靜狀況也不錯呢!我們去游泳吧?」

  「我不去了,」冬花擺了擺手,她還躺在傘下的半躺椅上,戴了個足以遮住半張臉的寬邊墨鏡,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午覺還沒醒呢,身上沒勁兒。」

  根本就沒睡著午覺的鈴木園子:……

  她走過來,佯裝凶狠地擰了一把冬花的臉頰:「懶貓!那你躺著吧,想提前回酒店就給我們發個郵件。」

  揮別了園子三人,冬花捂著嘴打了個隱蔽的哈欠,又在墨鏡後面合住眼簾,閉目養神起來。

  畢竟是在室外,她也沒有心大到真的睡過去,一直留了根神經,所以那個人的「大胸美女發現!lucky!雖然墨鏡遮了半張臉也看得出美女啦,再說就算不是美女這身材也很棒了嘿嘿嘿嘿。」便立刻被她捕捉到。

  冬花聽不出方位,皺起眉頭,立刻摘下了墨鏡坐起來。

  「嘶——」那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真的是美女!!!超lucky啦!」

  這次辨別出了聲源,冬花蹙著眉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個紫色短發的男生,還扎了一條奇怪的白色汗帶,此時對方正滿眼放光地看著她。就連看到她抵觸的眼神也沒有澆熄氣焰,反而他還興奮地跑上前來:「西園寺小姐,日安!」

  冬花皺了皺眉,開口時語氣冰冷:「日安——但我們並不相識吧,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知道起來很簡單啊,」對方得意地閉上了一只眼睛,恍似沒覺察到她的抵觸,依舊故作神秘地搖了搖手指,「這種事情只要問幽靈就好了嘿嘿嘿。」

  幽靈?中二病嗎?

  冬花站起身子,迅速拉開了和他的距離:「請不要說這種無稽的話。」

  「哎呀,就知道西園寺小姐你不會信,」他一屁股坐在冬花方才坐過的半躺椅上,「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呢,我是鳥束零太,靈能力者!可以通過幽靈得知各種各樣的事情,很酷吧?」

  這家伙,到底在自言自語什麼?

  冬花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手機,對鳥束零太點了點頭:「鳥束君,我認為你的精神狀態已經有些問題了,還是趁早就醫比較好。」

  「!!!這樣說真傷人啊,」鳥束零太看出她要離開,又湊了上來,「我真的是啦,不信你聽我說——」

  冬花剛要揮手離開,卻被他接下來的言語驚得呆愣在原地。

  「西園寺冬花,四大財閥之一·西園寺財閥現任家主的獨生女,不過好像不是很受寵愛的樣子啊,真可憐呢冬花小姐,」他看到冬花瞪大的雙眼,得意地繼續,「小學南湘南,中學帝光,高中洛山,兩年前開始用『松影侑紀』這個筆名寫輕小說。」

  「怎麼樣,如果你還要再說『這些東西很容易就可以查得到』,我也可以繼續提供查不到的情報哦,比如最常穿的內衣款式是白蕾絲什麼的……嗚哇,白蕾絲!果然是大小姐呢,真想看呢。」

  「!!!!」冬花沒先急著害羞,他話裡的信息居然無一錯誤,而且那樣自信的模樣也不像在瞎猜的,她不可思議地後退了兩步,「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鳥束零太眯起一只眼睛,伸手指向自己旁邊的中分頭幽靈,「因為有幽靈先生啊,生前是做娛樂記者的所以什麼都知……欸?幽靈先生你怎麼了?」

  身邊的幽靈突然露出一臉驚恐神色,甚至想要扒著鳥束零太的肩膀躲進他的身體裡,鳥束零太握住他的手腕:「怎麼了嘛?」

  「你,你看。」中分頭幽靈哆哆嗦嗦地指向冬花,「她的守護靈啊!」

  「欸,對啊,說起來還沒看冬花小姐的守護靈呢!居然把這個忘了,」鳥束零太左手握拳,恍然大悟地砸了砸右手掌心,接著便凝神看過去。

  勉強維持面無表情的少女身後,一個同樣面無表情的紅發少年正冷冰冰地與他對視,他穿著件面料啞光奢榮的紋付羽織袴,斜斜地帶一柄□□,羽織上是繁復的家族紋章,紅發束成高高的馬尾。雖然是沒有實體的幽靈,但眼神依舊讓人如墮冰窟。

  「……守護靈是平安京的大家子弟嗎,」鳥束零太艱難地噎了噎喉嚨,「真不愧是冬花小姐呢。」

  但是為什麼……守護靈慢慢實體化了……

  鳥束零太驚悚地看著冬花身後,緩步走來的另一個紅發少年,該說他才是真正的「少年」,不僅影子實質一應俱全,而且穿戴和發型也是現代人模樣。

  他目光在守護靈和少年之間轉來轉去,本來就如出一轍的臉慢慢重合到一起,鳥束零太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西園寺,」赤司走到她身邊,雖然不認識站在少女對面的男生,但他還是對其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赤司君,」冬花抿了抿嘴唇,從剛開始就有的不安定感和恐懼,在他站在自己身邊後就消失大半,她慢慢松下肩膀,「訓練完成了嗎?」

  「還沒有,」他搖搖頭,「只是出來替隊友們買水而已。」

  「這樣啊,」冬花不自覺靠近他,小聲說了一聲,「謝謝。」

  這一句「謝謝」就可以說明很多事情,赤司眼神一動,立刻往前走了兩步,將少女完完全全藏在身後,繼而挑眉看向對面的男生。

  鳥束零太被迫對上那雙赤金異瞳,一刻不停地流著瀑布汗,立刻體會到剛才的中分頭幽靈的感受: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這種被獅子盯上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其實想想也能想通,能有那種嚇人眼神的守護靈的後代轉世怎麼可能是什麼溫和之輩啊!真是有些心疼剛才的你啊幽靈先生!

  本來已經躲進他身體一角的中分頭幽靈聞言探出頭來,身子還和他融為一體,只有頭從肩膀處伸出來,他湊近鳥束零太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鳥束零太的眼睛登時瞪大了:這麼重要的情報還是早點說啦幽靈先生!!!

  冬花就看到他面色復雜地在赤司的注視下哆嗦了一會腿肚子,然後臉色驟然一白,下一刻卻是掛上滿臉笑容,他鞠著躬:「對不起對不起!我有眼不識泰山,冬……不,西園寺小姐,再見——」

  說罷,他便拉著長音往沙灘的反方向跑走了。

  冬花:……

  身前的紅發少年偏了偏頭,側臉線條清俊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他低聲問道:「不是和你認識的人吧?」

  冬花掃著手臂:「不認識,今天第一次見面,但是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奇奇怪的話,讓我覺得有點害怕。」

  「下次還是跟同伴一起行動吧,單人有些危險。」

  冬花乖巧地點點頭,又不知突然想到什麼,眼瞳裡一動:「赤司君好像這次又幫了我一次忙呢。」

  作者有話要說:

  樹姐的if線,絕就絕死,又甜又香,像糖果屋一樣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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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氣氛突然有些微妙。

  冬花偷偷抬起眼睛,卻措不及防看到赤司T恤下微微顯露形跡的肌肉線條,論起來,他應該是整個籃球部中身形最為纖瘦的一個,加之平日穿著制服也是腰身緊窄,冬花還是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這具身體蘊含的侵略性。夏日裡燥熱的空氣伴隨著青春期少年蓬勃的荷爾蒙撲上來,冬花抿了抿嘴唇,瞬間紅了臉頰。

  赤司扭過身子,看到她已經紅透的臉頰,不由挑了挑眉尾:「……很熱嗎?」

  「!!!」冬花忽閃眼睫,半晌才小聲應了一句,「確實很熱。」

  「這樣,」赤司唇角揚起弧度,「那西園寺還是回酒店吧,小心中暑。」

  「欸?……多謝赤司君關心,」冬花抬眼,對上那雙赤金異瞳,臉頰的熱度更甚,「赤司君剛才說是出來為社團買水的?」

  「是這樣。」

  「那我幫赤司君把水送到訓練場地去吧,那麼多水,一個人搬起來應該會很吃力,」冬花驀然看到他揚起的眉尾,聲音愈加小,「只是為了感謝赤司君剛才為了解圍,可以嗎?」

  她這副樣子實在和平日冰冷的高嶺之花模樣差距過大。

  「這個還是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搬回去的,再說也沒有讓女孩子拿重東西的道理。」赤司兩手插兜,卻看到少女微微抿起的嘴唇,和暗暗含了一絲羞意的眼神,他頓了頓,微妙地改變了話尾,「不過,西園寺之前沒有看過籃球部的訓練吧?」

  像是從他的話裡感知到某種信息,冬花的眼睛在自己也沒察覺時就已經亮起:「的確沒有看過。」

  「西園寺有時間的話,不如來看看?」他語氣平常,似乎只是一次普通的邀約。

  「那就打擾了。」冬花語氣輕快,對他淺淺鞠了一躬。

  誰知紅發少年卻微妙移開了視線:「……籃球館背陰,有點冷,西園寺帶件外套比較好。」

  冬花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下一刻便不由咬住了下唇:泳衣的確不太好去籃球館……

  「是我失禮了,」冬花彎身從半躺椅旁邊拿起一個紙袋,從中抓出一團柔軟的布料,「還請赤司君轉下|身。」

  赤司相當配合地轉過身子,背對著她。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即使在略顯嘈雜的沙灘上也清晰可聞,他靜靜地等著,不一會,少女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久等了。」

  他揚眼看去——她在泳衣外面加了一件版型利落的灰格子半身裙,幸好泳衣裙布料輕薄,外面的裙擺也沒有過分得蓬起來,除了脖頸上兩條細細的帶子,幾乎沒有什麼衣冠不整的樣子。

  「那就走吧,便利店。」赤司不帶情緒地收回目光,率先邁開了步子。

  ·

  「啊——渴死了,赤司好慢!!!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啊!!!」葉山小太郎一屁股坐在場邊的長凳上,後仰著腦袋大聲抱怨。

  被籃球場的回音炸到了耳朵,實渕玲央皺起眉頭,將自己也不剩多少水的水壺扔給他:「夠了啊!吵死了,小征可能是碰到什麼事了吧。」

  「的確是碰到什麼事了。」黛千尋也喝盡最後一口水,揚了揚下巴,將眾人聚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指向門外,「喏。」

  眾人又一同轉過腦袋看向館外,透過大塊透明的窗玻璃,看到赤司拎著一提他們心心念念的水,正側過臉去跟身旁的少女說著什麼,那少女也側著臉,抿緊唇線認真地聽著,手上像征性地拎了一只裝了三四瓶水的小袋子。

  ……少女?!?!!!

  葉山小太郎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赤司,買水晚了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泡妞嗎……」

  「不要胡說啊!」實渕玲央佯裝凶狠地拍打了一下葉山小太郎的頭,得到對方「好痛啊玲央姐」的痛呼之後才皺緊了眉頭,若有所思地回憶,「那個孩子,好像在哪裡見過呢?」

  「哈?莫非是哪個肌肉比美比賽的裁判嗎?」根武谷永吉抽空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

  實渕玲央照例翻了個白眼:「少說些沒有根據的廢話吧,也許還能減少你的肌肉消耗。」

  「再這樣松懈下去,他回來就不得了了哦。」黛千尋率先站起來,留下淡淡的一句話便走到場中,開始做拉伸動作。

  「!!!」其余幾人也趕緊跑到場中,各自忙活起來。

  赤司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像,雖然剛才遠遠地就已經看到他們聚在窗邊閑聊,但此時在有編外人員在場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斥責什麼,只是放下了水:「各位,辛苦了,來休息一下吧。」

  葉山小太郎老早就處於缺水狀態,剛才實渕玲央那口水也堪堪解了燃眉之急而已,此時發揮優越的彈跳能力,第一個衝到水邊,迫切地撕開塑料膜,抽出一瓶一口水灌了大半:「啊——活過來了,多謝你了赤……司。」

  他措不及防對上年輕隊長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瞬間悲哀地意識到什麼,決絕地把剩下的水干了,趕緊跑回場中。

  「感覺,很專業的訓練呢,」冬花注意到他看過來,微微低頭。

  「多謝,」赤司衝場邊請了請手,「可以去觀眾席上面看。」

  冬花點了點頭,繼而沿著場邊往觀眾席上走,經過正做拉伸運動的一軍成員時,冬花對場內微微鞠了一躬:「前輩們辛苦了。」

  被一句話勾起回憶,此時鞠躬的鉑金發色少女和幾個月前咖啡廳的少女立刻重合,實渕玲央登時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她!」

  怪不得當時小征會主動去打招呼呢……黑發前輩意味不明地看向紅發少年,然後在他感受到之前便把目光收了回來。

  冬花對籃球體能訓練就完全是外行看熱鬧了,也幸好體能訓練不需要多麼專業的眼光。她坐在觀眾席上,只感覺累,連觀看者都能感同身受的累,少年們一刻不停地跑動著,運動鞋底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充盈整個場館,汗水也毫不吝嗇地潑灑下來。

  冬花終於明白,為什麼領導者是赤司這樣做事滴水不漏的人,還需要訓練半途出去買水。

  出汗量實在太大,加之衝繩的氣溫,水的消耗速度會比在京都時大上不少。

  這樣說來,她也有點渴了。

  冬花從裙袋裡拿出那小包黑咖啡

  ——那是赤司在買水時順便給她買的,彼時她還等在便利店門外,看見少年拎了一大提礦泉水之後就趕忙過去想幫把手,卻被赤司輕巧地躲開了,他將零裝幾瓶遞給她:「拿這個就好。」

  冬花愣愣地接過來,同時在礦泉水瓶上發現一小包還凝著水霧的黑咖啡:「這……」

  「很熱,拿著吧。」赤司已經先一步走在前面。——

  她戳開吸管口,一邊心不在焉地咬住,一邊看向場中。

  一輪訓練剛剛完結,赤司大概是想指正某個隊員的練習動作,然而自己也是滿臉汗水,冬花看到他往場邊的毛巾架看了一眼,大概在「去場邊拿毛巾」和「指正動作」猶豫了一下,但頃刻就選擇了後者。

  他一邊衝那個隊員走,一邊拎起T恤領口來擦去下巴上即將滴落的汗珠,短袖的下擺也由此被拽起來點,露出一截腰腹,這一下比之前在神奈川祖母家裡大方多了,冬花登時瞪大了眼睛,臉頰蒸上熱氣——短褲松垮,人魚線若隱若現,腹肌的形狀卻是真真切切,還覆著一層晶亮的汗水……

  她臉頰紅透了,理性告訴她應該立刻轉開視線,然而那方皮膚恍似有極大磁力,她頗費了一番力氣才看向其他地方,不知不覺間手下一個用力:「……唔!!!」

  赤司剛走到那隊員身邊,想要張口說什麼,觀眾席上突然炸出少女的小聲驚呼,他立刻循聲看去,發現少女臉頰上掛著些咖啡色的液體,此時正紅著臉略顯狼狽地去擦。

  他眼瞳裡微不可查地釀開了點笑意。

  冬花又羞又囧,盡可能深深低著頭擦去咖啡。

  居然會因為看痴了赤司的……身體就出這種洋相,真是太失禮了!

  她剛勉強處理好這邊的狼狽,裙袋裡的手機悄然震動起來,冬花接起來一看。

  ——園子。

  她心虛地抿了抿嘴唇,覺得屏幕上閃動的這兩個字都自帶殺氣,冬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接了。

  「西園寺冬花!!!你去哪兒了??!!!!」

  她甫一接起,電話對面的聲音便登時爆炸,活像要順著通話線路爬過來把她叼回去。

  「對不起園子,離開之前沒有跟你們發郵件,」她側著身子,背對著場館,「不過別擔心,我沒有亂跑,只是來看赤司君訓練了而已,很安全。」

  沙灘上的鈴木園子聽到前半句,心中怒火隱隱被澆熄了些,然而聽到後半句時,她一口氣沒喘上來,險些把自己噎死過去:「……你說你在哪兒?!」

  「洛山籃球部的訓練場所啊。」她的聲音相當無辜。

  園子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始隱蔽地教育她一番。

  不遠處突然冒出一聲尖叫:「啊——!救命啊,有,有人死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傻,真的,我單為了九點多還沒有評論暗自傷心,卻忘了看看晉江是不是又在迫害我。

  畢竟是柯南呢(抽煙)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死者名叫吹越遙香,二十五歲,東京人,趁著假期來衝繩旅游,社會關系和信用卡還在排查中,死亡原因是中毒——已經排除自殺可能,而屍體是由吹越小姐的好友,小津莉央發現的。」戴著白手套的警察從隨身記錄本中抬起頭來,看向呆立一旁的小津莉央。

  小津莉奈臉色慘白,身子如篩糠般顫抖,正看著沙灘怔怔地出神,乍一被警察叫到名字,整個人哆嗦了一下,半晌才語氣恍惚地應道:「……您剛剛說什麼?麻煩能再說一遍嗎?」

  那警官似乎對這種反應司空見慣,頓了頓便重復了最後一句。

  小津莉奈這次才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我發現的,阿香睡午覺之前就拜托過我,讓我到三點去叫醒她,結果我到民宿房間的時候,那裡已經是空的了,我只當她提前起來,沒想到下了樓在餐廳裡碰到她,我上去打招呼,才發現,發現……」

  小津莉奈再說不下去,捂著臉嗚咽起來。

  「好可憐,」園子看著跪在地上痛哭的女人,心有余悸地摟緊了兩個好友的胳膊,「親眼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意外死亡,絕對會很崩潰的吧。」

  冬花也面露不忍,剛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園子,卻在目光不經意一瞥間看到了正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柯南:「……柯南君,怎麼了嗎?」

  被叫到的男童一個激靈,轉眼就擺出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樣,抓著腦袋衝她笑:「欸?冬花姐姐在說什麼?」

  冬花定定地盯了他一會,直把他盯到笑容僵硬全身冒汗,才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覺得你剛剛那副樣子和新一君思考的時候很像,所以一下子有點看呆了。」

  柯南身體一僵。

  這家伙不是一向遲鈍得要死嗎?!為什麼總在關於我的事情上那麼敏銳啊!!!

  但他只是訕笑:「這樣嗎?完全不知道呢。」

  尾音勾起來,完全是小孩子特有的撒嬌語氣。

  冬花皺了皺眉,本能地覺察到些朦朦朧朧的違和感,但又抓不到那感覺的來源,只能半信半疑地擱置下來。

  接下來冬花才知道,為什麼兩個女高中生加一個小學生碰上殺人案,卻是同情多於恐懼——因為他們碰上過的殺人案實在是太多了!!!出門旅游也好,參加活動也好,不發生殺人案的幾率好比路上被隕石砸。

  冬花難得出現表情的臉此時也掛滿了不可思議,她坐在床沿,目瞪口呆地聽著園子給她講述小蘭碰到的殺人案實錄。

  「所以說,不要緊張,安心等警察先生破案就可以啦,實在不行也可以請小蘭爸爸幫忙呀。」園子往後一躺。

  「這樣啊……」冬花的語氣還是有幾分飄忽。

  「對了我還沒問你!」園子突然想起什麼,登時撐著手臂坐起來,「你跑去赤司君那邊做什麼?!是不是他故意拐你?」

  「!!!」某個字眼瞬間勾起腦內的畫面,冬花的耳根又悄悄染上紅粉,「不要胡說,因為有個奇奇怪怪的人來搭訕,赤司君為我解了圍,為表感謝,我幫他把水送回去了而已。」

  「奇奇怪怪的人來搭訕?!」園子立刻抓住了某個字眼。

  冬花點著下巴:「非常奇怪,滿口幽靈啊,靈能力者之類的話。」

  「哈?那不就是裝神弄鬼的騙子嗎?騙你買御守的那種,」園子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轉眼目光充滿了質疑,「但是你和赤司君,真的只是這樣?」

  冬花忽閃了下眼睫:「當然了。」

  卻見園子歪了歪頭,看樣子還要下一步詢問。手機突然亮起,冬花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閃動的名字卻是讓她在下一刻復又緊張起來,她下意識看了園子一眼,而後盡可能自然地站起身來,往門外走:「我去接個電話。」

  走到門外的一處隱蔽的地方,她這才接起電話,然而等對方夾雜著電流音的問好傳過來時,冬花卻慢半拍地愣了愣:普通同學而已,她為什麼要躲?

  「西園寺,那邊沒問題嗎?聽說出了命案。」

  冬花無意識地看向窗外:「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是海灘另一頭的民宿,現在警察已經把那邊完全封|鎖掉了。」

  「這樣嗎,還請務必注意個人安全,像今天這樣的單人外出還是盡量避免一下吧,除了命案,其他的危險因素也不少。」似乎說的是今天的搭訕。

  冬花順從地點了點頭,後來才意識到他看不到,於是又「嗯」了一聲:「多謝提醒,我會的。」

  接下來又寒暄了幾句便掛掉電話,冬花抿了抿嘴唇。

  ——果然就是普通同學吧,只是園子太大驚小怪,所以才把我也影響了。

  她扶了一下牆面,冰涼的觸感烙進掌心,那絲似有若無的別扭在主人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被按了下去。

  ·

  接下來的日子便乏味了很多,隔壁民宿發生了命案,酒店的生意也連帶著也萎靡了些,不少旅客都為此提前終止了旅行,沙灘上拉了封|鎖線,游客的規模肉眼可見地減少了很多。

  本來園子也想提前回去,但柯南一直在找各種借口留下,每天肚子疼頭疼個沒完沒了,剛開始冬花還會緊張地忙前忙後,但後來就看清了他裝蒜的事實,眼不見心不煩地不管了。

  這一天,酒店裡再一次找不到柯南的身影。

  園子把旅行箱拖出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頭也不抬地抱怨:「那小鬼又跑去案發現場了吧?快讓他安分一點吧,旅行按照本來的計劃也快結束了,總不能為了他留在這裡吧?」

  小蘭一邊心不在焉地整理衣服,一邊苦笑了一下:「應該不會吧,柯南君這兩天回來都很若有所思的樣子,而且衝繩這邊的警察居然也會讓無關小孩子進現場哎?!真是奇怪。」

  「柯南君,跟普通的小孩子很不一樣呢,看起來經常任性地撒嬌,其實很有分寸的。」冬花斜靠在椅子上,一邊敲打手機一邊說。

  她的輕小說已經初步定在開學季上架,最近編輯幾乎和她全天對話商議事項。

  「我經常也這樣想,」小蘭對她笑了一下,「明明是個小孩子,有時候卻比大人還要可靠呢……欸?」

  小蘭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拿起看清之後卻是皺起了眉頭:「是陌生號碼哎。」

  「パウパウ?這裡是毛利蘭,請問您……啊?小津莉奈小姐?」

  園子和冬花登時緊張地碰了碰視線。

  幾天時間,她們還不至於就把那位目擊者的名字忘掉。

  小蘭也有幾分茫然:「您說柯南嗎?好,好,我們馬上過去!」

  「怎麼樣!」小蘭剛剛放下手機,園子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小津小姐說,柯南已經推理出些眉目,需要我們幫忙,讓我們趕快過去。」小蘭一邊言簡意賅地說著,一邊迅速地收拾東西。

  「這個小鬼,還真推出來了?」園子把正收拾的旅行箱扔到一旁,也盡可能快地收拾自己。

  冬花本來就足夠齊整,此時跟園子小蘭一比,就顯得悠閑太多,她對編輯敲下告別的話語,然後站起身子:「因為柯南君,真的很可靠啊。」

  雖然之前對沙灘上的慘淡情況已經有所猜想,但從命案發生起就一直呆在酒店沒出過門的冬花還是不免驚訝了一瞬。

  往日人頭攢動的沙灘如今除了穿著警服的人員就鮮少再有其他人員走動,路邊攤和小餐館倒是還在,只是門可羅雀,店長和攤主都苦著臉。

  「啊——你們來了?」小津莉奈衝她們跑來,經過幾天平復,她的情緒如今已經平和太多,甚至還可以勾起些微笑意。

  「那位江戶川小朋友真的很厲害,說再不需要多少時間,就可以推理出殺害阿香的凶手了,我覺得也是時候叫你們過來了。」小津莉奈歪了歪頭,笑了一下。

  「……什麼意思?」搞文字工作的都習慣抓字眼,「不是柯南的意思,而是小津小姐要讓我們來嗎?」

  大概是沒想到冬花會這樣直接,小津莉奈的笑容僵了一下,轉眼又換上了那副憂郁惶恐的模樣:「……對不起,我聽那位小朋友的意思是這樣,所以才自作主張……對不起。」

  冬花看著她面色慘白,泫然若泣,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往後退了半步:「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抱歉,是我失禮了。」

  小津莉奈搖了搖頭:「我記得您姓西園寺?」

  「是,我姓西園寺。」

  小津莉奈又慘淡地笑了一下:「那能請幾位小姐幫我一個忙嗎?警察先生說要讓我去民宿二樓拿個文件,我一個人,不太敢去呢。」

  讓編外人員拿文件?衝繩的警察都這麼隨性的嗎?

  冬花皺緊了眉,但考慮到之前的確是柯南一個小孩子也可以出入現場,而且剛剛的狀況也有些尷尬,這次她沒有出聲,只是看向園子。

  園子看起來同樣也有幾分疑惑,卻還是說:「那我陪你去吧,小蘭和冬花花去找柯南,小心不要讓那小鬼闖禍。」

  小津莉奈卻面露難色,為難地看了她們一眼:「說句失禮的話,我的確是聽到了那位小朋友說『要是園子姐姐在就好了』,所以我想,還是……」

  「哈?那小鬼必須讓我去?」園子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

  「是這樣沒錯。」小津莉奈對她們躬了躬身,看起來像只受驚的小動物。

  「算了吧,」冬花看著僵持的局面,主動站出來,「柯南君對你們兩個更熟悉一點,你們去找柯南君,我來陪小津小姐拿文件。」

  小津莉奈的神色緩解了些,對她感激地點了點頭。

  冬花同樣點頭回禮,卻悄悄攥緊了自己的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那句話真的是柯南說的,他找不到毛利小五郎的時候也禍禍過園子,所以又想故技重施=_=

  本來想更6k的,但是今天周四審核發瘋,我還是……嗯

  壞女人真香!!!!渣女真香!!!!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西園寺小姐是京都人嗎?感覺口音非常文雅呢。」小津莉奈側頭問道。

  冬花點了點頭:「的確是京都人沒錯。」

  雖然從小在神奈川長大,但祖父祖母甚至家裡的女僕,全都說著一口文雅柔軟的京都話,冬花自然耳濡目染。

  冬花落後小津莉奈半步,走在道路外沿,民宿一層的餐館作為案發地,已經被封|鎖,要上二樓就得繞遠從木質樓的後面過。

  「雖然只見過幾面,但我十分羨慕西園寺小姐呢,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好。」小津莉奈打破了平靜。

  這是女生之間常有的寒暄方式,冬花禮貌地打量了她一眼:「多謝誇獎——小津小姐也非常可愛。」

  她突然笑起來,注意到冬花疑惑不解的目光,又擺了擺手,而後趁著冬花溜神,迅速把自己的臉貼過去:「我才不可愛,我整形過哦。」

  冬花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臉嚇了一跳,當即後退了半步,仔細看去,小津莉奈的臉的確是有些僵硬,眼睛也有點大得過分。

  「哪裡的話,」冬花垂下眼皮,「整形也是一種追求美的方式,沒什麼不對的。」

  「這樣啊,西園寺小姐還真是溫柔,」小津莉奈背著雙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突然頭也不回地說,「西園寺小姐見過阿香嗎?就是死掉的那個吹越遙香?」

  「……沒有見過。」

  「其實阿香和西園寺小姐的類型有點像呢,而且阿香也是金發——對了,你一直呆在酒店,都不清楚這邊的情況吧?你知道嗎,」她像是在說什麼非常令人愉悅的事情一般,扭過身來笑,「阿香的男朋友這幾天都哭得非常非常難過,看起來像只狗一樣,可笑得嚇人呢。」

  冬花不自覺停住腳步:「……畢竟是女朋友,麻煩勸告他節哀吧。」

  「女朋友……」她也停下了步子,食指點著下巴,望向天空,語氣有幾分失真,「但是女朋友和女朋友也不一樣呢。」

  她們停在離民居後門不遠的地方,涼風吹起來,帶起來沉沉冰冷的木頭味道。冬花深吸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把手機藏在裙擺下面,剛想要按出號碼。

  卻被小津莉奈敏銳地發現,她先是皺了皺眉,而後又舒展來,頗有幾分瘋狂之後的釋然:「不可以哦西園寺小姐,附近已經被我安了屏蔽器,你的電話是打不出去的。」

  冬花登時心裡一緊,瞳孔驟然收縮,震驚地看向她。

  「嗯?為什麼那副表情啊?來之前就有猜測過我就是那個投毒犯不是嗎。」小津莉奈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記得,這次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吧,為什麼會——」即使她說了有屏蔽器,但冬花還是死死攥著手機不放。

  「我啊,從高中開始就在和阿陽在交往了。」小津莉奈突然轉過頭去,沒有回答冬花的問題,反而目含懷念地嚅嚅自語起來。

  冬花不著痕跡地往後掃了一眼,唯一的通路也不知何時被小津莉奈用一扇鐵絲網堵住,她抿了抿嘴唇。

  「當時我是班裡公認的書呆子醜女,永遠被孤立,阿陽當時也一樣,區別大概就是我不會被拖進男廁所毆打——可能是我太有當媽媽的潛質吧,在偶然了解到阿陽之後,我就瘋了似的想要拯救他。他學習不好,我就全天補習;他皮膚不好,我打三份工省錢買大牌護膚品;他穿得土,我大把大把地買時尚雜志和潮牌。」

  「他很感激我,說以後可能再也離不開我了,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真的好高興——我也是被需要著的。」

  「我一直以為,我們會順理成章地上同一所大學,然後結婚,畢竟……畢竟他說離不開我。」

  她的語氣突然帶了幾分茫然:「但是為什麼會突然分手,多可笑啊,我對他那麼多的好,歸根結底比不上一張皮囊。」

  小津莉奈突然幽幽地轉頭看向冬花。

  冬花並沒有聽她剖白自我的打算,早在她開始念叨的時候就悄無聲息地慢慢拉開距離,此時她一面側頭估計著和鐵絲網的距離,還要一面留心小津莉奈的反應。

  女人對她歪了歪頭,溫柔一笑,被整容過度的大眼睛裡驟然刮起風暴:「西園寺小姐,男人都是這樣吧,只看重皮囊?」

  冬花警惕地盯著她,沒有說話。

  小津莉奈仿佛一開始就沒打算得到她的回應,依舊目光恍惚瘋狂地自顧自繼續:「否則為什麼阿香剛剛被殺,阿陽就抹著眼淚不停地去酒店那邊偷瞄你呢。」

  她看著少女一瞬間緊繃起來的身體,唇邊弧度加深:「別誤會,我不會傷害你,只想給你個教訓嘗嘗。」

  「為什麼跟我說這麼多,你不怕我去告發你嗎?」冬花一面不動聲色地跟她對話,手下一刻不停地操作手機,剛才她一步步遠離民宿,屏蔽器的效力慢慢減弱,手機居然真的播出了一個電話!

  感受到通話中特有的震動感,冬花的心一緊,她眼疾手快地調了靜音,緩緩地深呼吸了一次,繼而看向小津莉奈。

  她似乎沒注意到冬花的動作,只是笑:「不需要你的告發,我馬上會去自首的,而且那個小|弟|弟也快推理出來了吧——真是的,一大幫警察還比不上一個小學生,居然就因為不在場證據解除了我的嫌疑人身份。」

  小津莉奈不滿地「嘖」了一聲,突然衝她抬起手。

  冬花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臉頰卻措不及防地被噴上一股液體:「你……」

  她還沒說完,便一陣天旋地轉的恍惚,甚至連趔趄的機會都沒有,冬花直接失去意識,重重地摔到地上!

  「只是給你個小小的教訓而已,」小津莉奈走到她身邊,蹲身撫摸她鉑金色長發,「要怪就去怪阿陽好……嗯?」

  小津莉奈慢慢拾起掉到一邊的手機,屏幕跳動的通話時間還很短,她在心底念出閃動的名字:「赤司征十郎君……」

  她笑了一聲,直接按下關機,把手機扔到一邊了。

  ·

  赤司皺著眉頭看向手機屏幕。

  「小征,怎麼了嗎?」實渕玲央坐在他身邊,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側頭問道。

  「沒什麼,」赤司鎖了屏,用手指摩挲冰涼的手機後殼,然而某種不詳的沉重感卻郁郁地壓在心頭,他僅用了一次深呼吸的時間考慮就站起了身子,「玲央,我出去一趟,麻煩你跟教練說一聲。」

  「啊……啊,好。」實渕玲央眨了眨眼。

  他抓起外套,匆匆套上,一邊往外面跑一面撥打冬花的電話。

  ——忙音,關機。

  赤司皺緊了眉,轉而撥打園子,十幾秒的候機被無限拉長,一陣波動的電流聲過去,終於通了。

  「喂,赤司?你有什麼事嗎?」

  「西園寺現在在哪裡?和你在一起嗎?」他語氣難得急促。

  此時在民宿一層的園子一愣:「什……什麼意思?」

  「看樣子是沒有在一起了。」

  「她跟小津小姐去民宿二層拿文件了!我……」園子表情一僵,看著從門口走進的小津莉奈,她驀然感覺到什麼,動作遲緩地放下手機,慢半拍地去看小津莉奈的身後——一片空蕩,只有她一個人。

  巨大的無力感襲來,園子恍惚間手指脫力,手機砸向地面。

  「凶手小津莉奈對自己毒殺吹越遙香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立刻就可以收案,但中間還牽扯到了另一個女孩——西園寺冬花,她現在處於完全失聯狀態。」警員語速飛快地向剛剛趕到的山田警官描述情況,「小津莉奈承認是自己藏起了西園寺冬花,但拒不交代地點。」

  山田警官咂了咂嘴,一次半吊子的綁架案——尤其是在凶手已經伏法的情況下,事態卻依舊如此陣勢,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西園寺」的姓氏。

  他看向民宿後的那片空地,嘆了口氣:「加緊速度吧。」

  ·

  冬花慢慢撕開眼皮,意識像被什麼包裹著,遲鈍又延慢,率先被大腦接收的是身下的涼意,她試著動了動身子,發現身體上並沒有什麼束縛,於是慢慢地扶著牆壁站起來。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

  冬花茫然地眨了眨眼,卻驚然地發現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她登時慌亂起來,顫抖著手摸索牆壁。

  燈的開關,燈的開關呢?!

  少女驚恐的面容隱蔽在黑暗裡,安靜的儲物間裡只有她重重的喘氣聲。

  力氣和熱量飛快消散,她的指尖顫抖起來,變得冰涼,甚至爬上麻意,冬花幾乎無法控制喉嚨裡斷斷續續擠出來的泣音。

  黑暗和四面閉合的冰冷牆壁組成一只靜默的獠牙惡鬼,准備時刻把她吞入腹中。幽閉恐懼症措不及防發作起來,空氣像被抽走一般變得稀薄,冬花大口大口地喘息,肺葉急劇地收縮舒張,反而帶來另一種窒息感。

  那些噩夢,在幼時從不間斷的噩夢,像一群斑斕帶毒的蝴蝶衝她飛來,早就一片空白的大腦自虐一般閃現著幾幅畫面。

  淚流滿面的女人滿身酒氣,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路邊一條癩皮狗:「你啊你啊,為什麼那麼賤,偏偏托生在我肚子裡。」

  穿著西裝的男人厭惡地看著她:「西園寺這個姓氏,真是被你玷污了。」

  小小的冬花站在明亮到刺眼的燈光下,她環顧四周,女僕們的臉仿佛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父母的臉又隔得好遠好遠。

  冰冷的大理石,金紅的裝飾,華美的禮服,以及一個肮髒罪惡都無處遁形的她。

  世界蒙上沉壓壓的黑白,女人的哭泣,男人的咒罵,祖母的歌謠,祖父的教導,那些聲音像繩索般被擰成一股,從她的左耳刺入,再毫不留情地從右耳拉出,大腦烙上洗不去的傷痕和印記。

  冬花毫無知覺地大口喘息,在她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臉色已經慘白得嚇人,嘴唇也毫無血色,身體各處都像被扎進小小的不停膨脹的毛刺,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在地板彙成一灘。

  耳邊是巨大的嗡鳴聲響,像神奈川的海浪相互拍打,也像京都的颶風吹過耳畔。

  她狠狠地拽著胸前的布料,哭聲幾近沙啞,手指泛起病態的青紫,濃稠到化不開的黑暗緊緊地包裹住她,緩慢而不容拒絕地將她拖入深淵。

  「西園寺!!!」

  少年清潤的聲音伴著一道溫和卻也刺目的陽光,侵入小小的雜物間。

  冬花心下一松,愣愣地抬起眼睛。

  黑白的世界裡,終於出現了一抹溫暖熱烈的赤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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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冬花抿緊了嘴唇,低著頭坐在餐桌一側,她不安地抬眼看向另一側的男人,卻不慎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隨即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般把頭埋得更低。

  「害怕?」男人慢條斯理地切下一塊牛排,「害怕是件應當的事,主宅不比神奈川,你從小跟著老人,規矩方面不免有松弛,從今天開始,我會再請兩個禮儀家教,你好好學一學,西園寺家的獨女總不能是這副瑟瑟縮縮的樣子!」

  話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中難免帶了怒火和不屑。

  冬花像是心髒最嫩的那塊肉被狠狠擰了一把,胸腔震得發疼,來自親人的傷害永遠深及靈魂,她險些直接流下眼淚,但冬花緊咬著牙關,硬生生忍下了那陣衝動,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父親大人。」

  「怎麼?你還有其他事?」男人注意到她還是不停撲閃的眼睫和時不時飄過來的眼神,皺了皺眉問道。

  「我,」她終於鼓起勇氣直視父親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我想問媽媽她不一起吃飯嗎?」

  話出口的一瞬間她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因為父親本來就煩躁的臉色在聽到她的話後就驟然降到冰點,第一次入住京都本宅的小女孩無措而緊張,她動了動嘴唇,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男人把刀叉擱置在盤子兩旁,眼睛裡聚了些微妙的諷刺笑意:「你媽媽有些不舒服,這樣,你去把飯送到房間吧。」

  冬花尚且稚嫩的大眼亮起來,很明顯早存了和母親親近的心思:「我,我可以嗎?」

  「當然了,你可是她女兒啊,」他說得別有意味,「她就在三樓舞蹈室,去吧。」

  一旁的垂手而立的女僕們聽到某個字眼,紛紛不解又震驚地各自交換眼神

  。

  「謝謝爸爸!」冬花想要對男人眯眼笑一下——祖母說她這樣笑最可愛,然而唇邊弧度勾了一半,又想起父親「大家閨秀喜怒不形於色」的規矩,臉容僵硬片刻,還是心有余悸地抿平了嘴角。

  男人皺起眉頭,沒有理會小女孩的面部表情,只是敲了敲桌子:「稱呼。」

  「對不起,」冬花一個激靈,訥訥地,「父親大人。」

  男人吃完了飯,也不走,還坐在餐桌旁,冬花暗自不解,卻也不敢問他,而現在有比「爸爸的異常」更為重要的事情,她對男人淺淺鞠了一躬,惴惴又激動地端起盤子,上了三樓。

  冬花站在門板後,手心甚至都因為緊張泌出汗水,她微微活動了下冰涼的手指,輕輕叩了叩門板,聲音比起剛出生的奶貓也大不了多少:「母親大人?」

  舞蹈室裡舒緩而悠長的鋼琴曲停下,冬花甚至可以聽到女人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來了!

  小女孩抿起嘴唇,想要醞釀著對母親笑一下。

  門板打開,冬花的笑意還來不及展露,就不由自主地消散下去——她看到母親滿是汗水的臉上,是跟父親如出一轍的不耐煩……或者說比父親還要更甚。

  爸爸媽媽都不喜歡笑嗎?冬花無措地眨眨眼,盡量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要做什麼?」她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冬花戰戰兢兢地捧起盤子:「母親大人,您要不要吃些東西?」

  「不要,」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讓人懷疑她有沒有經過考慮,「以後你不可以靠近我的舞蹈室,站在門口這樣的距離都不可以;還有——你是誰啊,女僕嗎?西園寺家的大小姐會做這種事情嗎?」

  我是西園寺家的小姐,可我也是你的女兒啊……

  小女孩訥訥地把盤子放低,她不敢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委屈,只能深深鞠一躬:「萬分抱歉,母親大人,我明白了。」

  她把盤子送回廚房的時候,父親已經走了,冬花茫然地呆站了一會,被身旁的女僕提醒過才恍然應了一聲,可她也不想回房間,一個人慢慢地往後花園走去。

  正是四月花開,後花園卻是一片黑白肅殺,冬花行走其中,居然也沒發現什麼不對。

  走過一個拐角,她抱著雙臂蹲下來,京都的風居然比神奈川冷那麼多嗎?冬花眨了眨眼,居然凍得她眼睛都紅燙起來了。

  冰冷刺骨的風一刻不停地吹拂過來,像是要帶走她所有體溫,冬花抱著自己,幾乎以為自己成了一座冰雕。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突然投下陰影,那陣強勁的風也被擋住,冬花身上一暖,她愣愣地抬起頭來,卻什麼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個柔和的發光身影和一團模模糊糊的赤色。

  冬花本能地想要撐著雙膝站起來,卻不想已經被凍了半天,手腳麻木脫力,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她還來不及驚呼,就被面前的人穩穩地接在懷裡。

  ——好溫暖……

  冬花愣愣地眨了眨眼,不自覺在他懷裡瑟縮了一下,那人也配合地將她抱得更緊。

  草木香氣伴著令人安心的燙熱溫度熨帖過來,像是在冰天雪地裡跋涉了許久之後的溫泉,忍不住讓人眯起眼睛的舒適。

  她像個日常被踢來踹去的小貓,驟然被人抱在懷裡疼憐,委屈翻了番一樣不停翻滾,冬花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她在那人的肩膀上蹭了蹭:「我,我好冷……」

  「冷?」赤司聽到微弱的聲音,立刻看向懷裡的少女。

  冬花在看到他之後,淚眼朦朧地盯了他一會,而後就像所有的力氣被耗光,也像是看到潛意識裡可以放心依靠的人,瞬間失去了意識,重新昏倒在地上。

  她還在昏迷當中,應該只是一句夢囈,赤司看著她緊緊蹙著的眉頭,慢慢伸出手,用溫熱的掌心撫擦她的臉頰和眉眼,幾下之後,她的眉頭果然舒展來,轉而在他懷裡縮得更沉。

  赤司以一種不會驚動她的姿勢把身上的外套扯下來,緊緊裹在她身上,動作間不免擦過她冰涼的皮膚,他目光一沉,隨即面色冰冷地站起身子,抱著少女走出了小小的儲物間。

  冬花乖巧地伏在他懷裡,平日裡總是泛著粉氣的纖細指尖如今慘白一片,軟軟地搭在他的肩膀,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少年沉穩的心跳聲透過來,仿佛是一曲令她安心至極的歌謠。

  「啊——!冬花花!她有沒有受傷?!」園子紅著眼圈跑過來,看著少女雪白到沒有一絲血氣的臉頰,急切地想要觸碰她,卻又不敢,一時手足無措。

  赤司皺了皺眉,將懷裡的少女抱得更緊:「沒有,身上沒有傷痕;鈴木イモ,她精神很不好,小聲一點吧。」

  冬花在前,園子也不敢大聲說話了,情急之下連赤司口吻中的隱隱不贊同也沒有去管,只是頻頻點頭:「好,好,那麻煩你把她抱回去吧。」

  ·

  冬花慢慢睜開眼睛,之前痛哭一場,如今眼皮酸疼紅熱,眼前的景像是酒店的天花板,身周是柔軟的被褥,她心下一松,然而剛一出聲就被自己沙啞的嗓子嚇了一跳:「麻煩……咳!麻煩給我倒杯水。」

  本來守在床邊的園子立刻站起身子:「你醒了!!我去給你……倒。」

  坐在床另一側的紅發少年比她動作快得多,他利落地倒了一杯溫開水,而後動作輕柔地扶著冬花的肩膀,讓她借著自己手臂半坐起來,同時把水喂到她唇邊。

  一套動作連貫麻利,園子看得目瞪口呆。

  冬花本來眼睛痛酸,只是半落著眼皮休息,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還沒發現異常,直到她微微抬眼:「謝謝小……赤司君?!」

  赤司在她驚詫的注視下十分自然地坐下:「嗯,現在感覺怎麼樣?」

  黑暗的黏膩和密閉到仿佛令人窒息的感覺仿佛依舊深扎骨縫,冬花不自覺瑟縮一下,然後才慢慢搖了搖頭:「已經沒什麼了——是赤司君救了我吧?」

  紅發少年沒有立刻答話,目光沉沉地盯了她一會,半晌才點了點頭:「舉手之勞。」

  剛剛從警方那邊回來的柯南進門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說得那麼輕松,那時候沉著臉找人的樣子可是要嚇死人了啊大少爺。

  她精神還不是很好,說了一會話就又累起來,赤司在她第一次頻繁眨眼時就敏銳地覺察到,他站起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累了?好好休息吧。」

  那股倦意才剛湧上來,就被遞來了枕頭,冬花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好。」

  她看向園子:「我睡了?」

  園子臉色十分微妙,她咬著牙點點頭:「睡吧。」

  然後她狠狠看了赤司一眼,聲音壓得足夠低也壓不住那股「大白菜要被拱走」的怒意:「赤司君?麻煩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赤司不置可否,直接跟著她走出房間。

  「赤司君,當真要追求她嗎?」園子懶得虛以委蛇,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當然,」他挑了挑眉尾,「還不夠明顯嗎?」

  「以結婚為前提?」園子換了只重心腳,她看向窗外,語氣有幾分哀傷,「冬花花她認定了就不放手,如果你是抱著『學生時代隨便玩玩』的念頭,我勸你還是不要招惹她!她……她經不起這樣隨意拋棄了。」

  最後一句幾乎要消散在空氣裡。

  「我也沒有那種失禮的打算。」赤司正正對上她懵然看過來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從神奈川剛到京都的那段日子是花崽最無助的一段時間,潛意識裡能讓赤司出現,其實已經很依靠他了……雖然本人暫時沒有發現= w =

  第二更在晚上九點!存稿箱問題解決了!以後早六點可以保證啦!

  這兩天評論有點跳水呢(撓頭)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冬花有幾分緊張地側著腦袋,戴上一只小小的發飾,隨即抿了抿嘴唇,鏡中的少女也做出對她相同的動作,她略微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裙擺,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走出盥洗室。

  剛好走過的園子瞄了她一眼,隨口問道:「今天要出去?」

  「嗯,」一個音節也有些顫抖,冬花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要和赤司君出去。」

  「什麼?!!」園子立刻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瞪大眼睛看向她,「你和誰???」

  「赤司君啊,」冬花懵然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她的激動,「怎麼了嗎?」

  園子回想起那天的對話,艱難地把那口氣咽了回去,臉色復雜地搖頭:「沒什麼,我就是……就是奇怪你們什麼時候約好的。」

  「其實就是昨天啦,」冬花理了理垂在肩膀的長發。

  ——「赤司君?」冬花疑惑地回頭,看向身後剛剛呼喚自己名字的紅發少年。

  赤司應該是結束訓練,剛洗過澡,紅發還帶著濕潤的氣息,他跑了兩步,到冬花眼前:「西園寺,打擾了。」

  潮濕的草木香氣沉沉郁郁地侵染過來,冬花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半藏在短袖領口下線條干淨利落的鎖骨,中間那個小坑性感到無法言說,再往上就是喉間的起伏……冬花抿了抿嘴唇,耳根悄然間又發起燙熱的溫度,所幸頭發披著,倒也不會讓他發現:「有什麼事嗎?」

  「聽說海灘的另一邊有一個小游樂園,籃球部再過兩天就要回去了,所以這兩天可以自由活動,」赤司和她之間的距離相當微妙,「想著西園寺前兩天的事,或許去散散心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他說得是前兩天冬花被小津莉奈藏進儲藏室的事情,其實事件本身的惡劣程度並不是很深,小津莉奈甚至都沒有對那件儲藏室上什麼麻煩的鎖,只是她沒意料冬花有幽閉恐懼症,所以才讓事情麻煩起來。

  冬花眨了眨眼,幽閉恐懼症說到底還是精神創傷性疾病,發作起來需要一段時間來慢慢平復應激反應,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但她的確已經連續兩天都開著燈睡覺了。

  「多謝赤司君關心了,」

  冬花對他淺淺地鞠了一躬,「有時間我會和園子她們一起去看看的。」

  他沉默了一會,而後對上少女疑惑的目光,慢慢開口:「我的意思是,你明天有時間嗎?西園寺。」

  冬花愣了愣:「赤司君的意思是?」

  「不嫌棄的話,」他背後是柔和而絢爛的黃昏陽光,身姿挺拔的紅發少年雙手插兜,渾身都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特有的瀟灑性感,「明天能否邀請西園寺小姐同行?」

  冬花的心髒措不及防狂跳起來,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大概是這副景像太美好了吧,美好到令人心動。

  誠然,黃昏,穿堂而來的海風,以及俊秀的少年,無論怎樣組合都是賞心悅目的。

  冬花自覺找到理由,暗自點了點頭,如同在舞會上答應邀舞一般:「當然,我的榮幸。」——

  聽完冬花的話,園子表情呆滯地抽了抽嘴角:「這,這樣啊,那你去吧。」

  反正以這家伙的腦回路,大概就算是被赤司電暈過去,自己也能找到其他理由的吧。

  就這樣,冬花暈乎乎地被園子送到了大堂——最近園子還不敢讓她一個人行動。

  赤司已經在前台旁邊等待,見到她們便走過來:「西園寺,鈴木イモ,日安。」

  「日安,」園子對他點了點頭,跟他交換了個深沉的眼神,「注意不要讓冬花花離開你的視線。」

  她的本意是不要讓被小津莉奈之輩昏迷的事情再次發生。

  然而赤司卻是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冬花,語氣堅定,又透露著他慣有的自信:「當然,我不會讓她離開視線。」

  冬花條件反射地心跳漏了一拍,抬眼對上他那雙比寶石還要瑰麗幾分的赤金異瞳,雖然不明白赤司在說什麼,但話裡強勢的保護意味卻不加阻攔透露出來,即使是她這樣遲鈍的人也能體味得到,冬花忍不住紅了耳根。

  園子當即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對他們搖了搖手,轉身回酒店房間了。

  「那麼,我們走吧?」赤司對她點了點頭。

  冬花跟上他的腳步,等到走出酒店門口才後知後覺地意會過來:這不就是兩人獨處的情景嗎!!!

  「怎麼了?」赤司注意到她不自覺停下的腳步,扭頭問道。

  冬花抬起眼睛,卻不敢對上那對澈透的眼睛,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視線下移,觸及到喉間起伏,卻恰恰起了反作用,她不自覺後退了半步,耳根並著脖頸都紅透了,恍惚間,她仿佛又聞到了那股香氣——即使在最冰冷的黑暗中也令她安心至極的草木香氣。

  西園寺冬花,夠了!赤司君是那麼正直的好人,你怎麼能用那樣的想法來猜測他呢,真是太失禮了!

  思忖至此,耳根的熱度才略微減弱了一些,冬花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了一口,而後恭謹地對他彎了彎身子:「沒什麼,只是有點熱了而已,多謝赤司君關心了。」

  赤司卻沒有立刻答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盯了她一會,半晌才移開:「如果西園寺不舒服的話,可以取消的,我沒問題。」

  「欸?」冬花一愣,本能地心口一緊,「我沒有不舒服啊……」

  「這樣嗎?之前就知道西園寺怕熱,所以擔心這樣的天氣會對你有負擔。」紅發少年側眼看向遠處。

  「沒關系的,只是這種程度而已,」冬花擺了擺手,「我可以的。」

  他垂眼,看著少女露出的連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隱隱抗拒神色,隱秘地勾了勾嘴角:「西園寺沒關系就好。」

  那家小游樂園吃了挨靠海邊不少紅利,每到夏日暑假,裡面的游客都有很多,情侶和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婦比比皆是,一眼望去,居然全是年輕的顏色。

  到了游樂園的檢票口,冬花掏出自己的錢包,想要去一旁的買票口排隊,卻見赤司直接從褲袋裡拿出兩張票據,她一愣:「赤司君已經買好票了?」

  「嗯,」他側過頭來,「畢竟是和女孩子一起出來,總沒有到現場才排隊買票的道理。」

  她訥訥地點了點頭:「那我把錢給你吧——女孩子也一樣。」

  赤司眯眼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自覺是陣勢有些過快,這次點了點頭:「等回酒店吧。」

  兩人檢了票,檢票口的工作人員大概把他們錯認成情侶,居然還遞給冬花一只小小的塑料玫瑰花,頭也不抬地:「祝兩位玩得開心。」

  冬花只以為是前百名游客之類的獎勵,倒也沒有拒絕,拿著多少有點礙事,她想了想,把那朵小玫瑰的塑料柄彎折下來,別在了袖口的扣子上。

  「西園寺,之前有來過游樂園嗎?」赤司走在她身前半步,側身問道。

  冬花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之前在神奈川的時候,祖父祖母都承受不了游樂園的游戲強度,幸村一家也不是沒有邀請過她,但冬花自己覺得,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沒必要添一個外人來攪擾興致,於是每次都用學習為借口拒絕。

  等到了京都就更不用說,父母大概聽到她說「去游樂園」這幾個字,都會發一通脾氣之後懲罰責罵她吧。

  赤司側身讓開一個行人,感受到少女語氣中的寂寥:「我也沒有來過。」

  冬花登時扭頭看他:「真的嗎?赤司君……也沒有?」

  赤司坦然地點點頭:「家裡課程比較緊,所以沒時間。」

  其實不然,赤司來過游樂園,還不止一次——全都是他母親在世時發生的事了,當時父親也會放下工作,陪他們一起……但母親過世之後,那些承載著歡笑的歲月就如同水中浮月,頃刻間便消散了。

  他有一瞬間的晃神,垂頭又看到少女如同琉璃的眼珠。

  她似乎想笑一下,然而又硬生生拎不起來,看起來就像動了動嘴角:「那今天,赤司君和我都一起享受吧——第一次的游樂園。」

  赤司也隨她勾了勾唇角,但弧度比她自然太多:「好,第一站去哪裡?」

  「第一站的話……」冬花踮起腳尖,看到某個設施,眼睛驟然一亮,「過山車怎麼樣?」

  赤司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冬花立刻察覺,當即擺了擺手:「不可以的話就算了。」

  「沒有,」赤司搖頭,「只是沒想到西園寺會中意這麼刺激的項目。」

  「因為是第一次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之前一直聽說,所以率先體驗一次。」

  「那就去排隊吧。」赤司得到應答之後,便立刻點點頭,向著過山車方向走去。

  冬花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干脆,愣愣地眨眨眼,才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過山車旁,買過票之後便在一邊准備。

  「真的沒問題嗎?」赤司轉過身來問道。

  冬花正忙著整理裙子,聞言搖了搖頭:「沒問題,我想試一次。」

  工作人員吹響哨子,兩人被安排在第一排,依照指使扣好身上的安全帶。

  赤司看著身旁少女明顯緊繃的神色,不自覺加深的呼吸幅度以及緊緊扣著扶手的手指,沒有再詢問她是否可以的話,只是淡淡地叮囑:「放輕松,害怕就閉上眼睛。」

  冬花眨眨眼:「好。」

  話雖如此,但她依舊沒有閉上,依舊害怕又直愣愣地看著軌道下方的景色。啟動的蜂鳴響起,冬花事先緊張地眯起眼睛,閉緊了嘴唇。

  然而等真正發動的時候,一聲尖叫還是衝破了喉嚨,獵獵的風聲拂過耳畔,將她的長發都吹向腦後,卻詭異地帶來另一種奇異的爽快感。

  直到下了設備,冬花的腿腳還是軟的,她虛浮著腳步,清了清嗓子,慶幸地發現自己的聲帶依舊完好。與她相比,赤司卻像沒事人一樣,還去旁邊的小攤子買了瓶水遞給她:「還好吧?」

  冬花道了聲謝,接過水瓶:「還好,沒問題的。」

  赤司看著她明明恍然卻依舊佯裝平靜的臉色,不自覺柔和下神色:「休息一下,下一站去哪兒?」

  冬花早就選好了地點,仰首喝下最後一口水,語氣堅定:「海盜船——」

  ·

  「哎呀,園子你轉什麼?」小蘭無語地看著在房間裡裡打圈圈的好友,「如果擔心的話,一開始就不要讓冬花去嘛。」

  「不是那個問題,」園子臉色凝重,「我總覺得有點事要發生呢。」

  「你不要總是杞人憂天呀。」小蘭給她順了順毛。

  「但願我是杞人憂天吧。」園子嘆了口氣。

  坐在一旁的柯南反而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園子姐姐還是不要再阻攔的好。」

  園子登時瞪大了眼睛:「你這小鬼,知道什麼?!」

  他合上書,面帶「你怎麼把我當傻子」的憐愛:「冬花姐姐和赤司君兩個人家世相當,赤司君也很重視冬花姐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冬花姐姐應該抵擋不住赤司君,而且她家裡也會允許的。」

  小蘭目瞪口呆:「柯南君,你在說什麼……你的意思是,赤司君喜歡冬花嗎!!」

  啊,忘了她也是比較遲鈍的那一掛……柯南發愁地嘆了口氣。

  而園子果不其然抓了狂:「你說誰抵擋不住!她抵擋得住!!!」

  柯南暗叫一聲不好,趕緊跳下椅子溜了。

  ·

  黃昏時特有的瑰麗粉橘色雲朵聚集天邊,冬花終於把場內大部分項目玩了個遍,此時正坐在長椅上休息,她抽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同時看向身邊的赤司:「赤司君,真的好厲害,完全沒有出汗呢。」

  赤司搖搖頭:「還好吧。」

  「也是呢,跟籃球部的訓練量一比,這些根本不算什麼吧?」

  赤司點了點頭,揚睫看向遠處:「還有想去的地方嗎?」

  冬花突然被看破心中想法,有幾分無措地別了別耳邊鬢發,但普通同學一起去那個地方又未免太過曖昧,她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了,我們回酒店吧?」

  赤司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直接戳破:「摩天輪,不去嗎?」

  她驟然瞪大了眼睛,然後眨了眨眼,睫毛的眨動頻率突然提高到某個值:「但是……」

  「現在在衝繩,只要我們有分寸,也不會被別人看到的。」

  可能是錯覺,冬花覺得他的聲音較常日柔和太多。

  冬花好沒出息,只用了一次眨眼的時間就迅速倒戈:「那我們就去吧!」

  赤司對她勾唇一笑:「好。」

  她這次尤為積極,主動跑去買票,傍晚游樂園的人也少了很多,他們這次很快就坐上了摩天輪。

  機器緩緩運轉起來,冬花坐在窗邊,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窗外,景物由低至高,體積緩緩變小。

  她呆愣愣地看了會,突然扭過頭來,看向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赤司:「赤司君。」

  他應聲睜開眼睛:「什麼事?」

  緊接著,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少女清甜的笑容倒映在他眼底——本就上挑的眼尾弧度更加明顯,勾出細而彎的絨絨笑意,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西園寺冬花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因而笑起來便有種特殊的甜蜜。

  「今天謝謝你。」她輕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不常笑的人一旦笑起來有加成哦= w =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衝繩之旅很快結束,假期所剩的時間也不多,冬花給神奈川的祖父祖母打過電話報備,打算直接回京都去。

  家裡的兩位對她提前回來了幾天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男人皺了皺眉之後就把她叫到書房去訓誡,衝繩發生的事果然傳到他耳朵裡,男人坐在書桌後,隔著一張桌子看向對面的少女,面帶不悅:「以後出去記得小心,所幸這件事沒有鬧起來,西園寺家可不想因為這種無稽的綁架案在社會版面上出頭。」

  冬花對他從不關心自己的情況已經非常習慣,在他心裡,女兒的安危和西園寺家的臉面,必然是後者對他更為重要,於是她相當平靜,從善如流地恭謹低頭:「我明白了,父親大人。」

  然而男人當真太不好伺候,頂嘴是不尊長輩,乖順又成了木頭,他皺著眉頭敲打了一下桌面:「別整天一副低眉落眼的死樣子,對了——叫你看的那些冊子,你認真考量過嗎?」

  一提起那些冊子,冬花幾乎是立刻想起了那抹赤色,耳根又要漫上熱氣,但是在父親面前,冬花生怕被看出端倪,於是趕緊掐住念頭,繼而將頭低得更深:「考慮過的,父親。」

  「赤司家的少爺是首選,不管是人品還是家世都是上佳,我記得他和你還是同學,以後多接觸,就算之後聯姻不成,也可以促進兩家合作。」

  被某個字眼挑動神經,耳根的熱意幾乎要蔓延到脖頸,冬花依舊深深低著頭:「是。」

  「還有跡部家的少爺,我記得你們關系也還可以;鈴木家的小姐倒是和你親近,可惜她家裡後輩中沒有和你年紀相仿的,否則就不用這樣忙著挑選,你直接嫁過去就好,也有人能幫襯;才虎家的就太過頑劣,聽說還任性地跑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學校去就讀,實在是不像話,以後發展成點頭之交就可以,記住了嗎?」

  冬花垂著眼睛:「都明白了,父親。」

  她活像個機器人,連回答的語氣都沒有改變半分,男人不滿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眼不見心不煩地讓她滾。

  冬花當即用那副低眉落眼的死樣子滾出了他的書房。

  她離開近兩個月,很多東西都要重新准備,這個暑假可以說是她過過最不尋常的暑假,冬花不免擔心在這樣的衝擊下學習方面會受到影響,因而剩下的幾天全呆在房間裡溫習功課。

  單調的行程下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開學日,第三學期開始,冬花並沒有學生對開學的抗拒,只是在開學的那天如同往常一般拎著包走進了洛山的大門。

  「西園寺,早上好。」

  她側身看去,衝那人點了點頭:「赤司君早上好。」

  赤司快走了兩步到她身側,而後放慢了步調:「最近還好嗎?」

  冬花一愣,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對方在關心她的幽閉恐懼症,隨即,一種從沒有出現過的奇異感覺從她胸口緩緩升起,仿佛莽莽草原上刮過獵獵的風,她不動聲色地撲閃了下眼睫,企圖平復又悄然加速起來的心跳:「多謝赤司君關心,已經好很多了。」

  走到某個分叉口,冬花轉過身子,對赤司說:「接下來赤司君要去籃球部吧?」

  赤司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

  「開學第一天,訓練還請加油吧。」少女歪了歪頭,鉑金色的絨絨碎發覆在耳邊,金耀的陽光為她鍍上一層光膜,少女看起來尤為柔軟。

  「好。」赤司對她勾唇一笑,隨即轉身向籃球部方向走去。

  冬花措不及防被「美少年ソ笑容」暴擊了一把,耳根又泛起了熱意,她在原地捂著耳垂消化了一會,一邊慶幸赤司已經離開,看不到她這副失禮的樣子,一邊又真情實感地覺得自己最近可以去醫院掛一個心律不齊的號了。

  她抿了抿嘴唇,快步走回了教室,新學期可以自己挑座位,冬花懶得挑,直接在上學期的座位上坐下。然而還沒等她把書包掛上側鉤,突然有人趴到她桌子上:「西園寺同學,好久不見!」

  冬花被嚇了一跳,愣愣地抬眼:「啊……小泉同學,好久不見。」

  她前面的同學還沒來,小泉芽衣干脆面對著她坐下:「西園寺同學,暑假有去旅游什麼的嗎?」

  「去了衝繩。」冬花有些疑惑她來搭話,但也明白最基本的社交禮貌,點了點頭後便回答了。或許是她平日在學校獨來獨往慣了,身邊的朋友除了赤司全是在幼時就認識的,因而對「交朋友」的過程也有些模糊了,只能呆愣愣地跟著小泉芽衣的腳步走。

  「衝繩?真好呢,」她在冬花的桌面上趴下身子,相當自來熟地拉長了聲音,「我就在家裡蹲了兩個月,看了整整兩個月的漫畫輕小說!真是過的太沒有意義了!欸對了!」

  小泉芽衣突然眼睛一亮,隨即又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直起身子靠近冬花,小聲說:「西園寺同學平常看輕小說嗎!」

  冬花搖了搖頭:「平常不太看。」

  但是我寫,她在心裡補充了後半句。

  小泉芽衣當即興奮地拍了拍手掌,站起身往自己座位走:「你等我一下!」

  冬花疑惑地歪了歪頭,卻也乖巧地等著她。

  「這本書,西園寺同學看過嗎?」小泉芽衣把那本書調轉方向,又鄭重地端端正正遞過去。

  冬花掃了一眼,下一刻身體便驀然僵住,她跟那套她最熟悉不過的粉色封面上的嬌俏少女愣愣地對視了一會,然後一卡一卡地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本書,怎麼了嗎?」

  小泉芽衣仿佛沒注意到她的異常,繼續興奮道:「這本書的作者叫做松影侑紀,平常的書都有種平平淡淡的寡味,但這本就不一樣!內容很豐富!」

  看樣子就是不知道我就是松影侑紀了……冬花不著痕跡地喘了口氣,而後佯裝不知地歪了歪頭:「所以小泉同學是來給我推薦這本書的?」

  被問到的女生一愣,手指撓著臉頰輕聲說:「這樣說的話……也差不多,不過重點不是這個!」

  她眼睛又亮起來,湊近了冬花的臉頰,小聲又激動地說:「問題在於這本書的男主角啦!我和好多同學都看了這本書,都認為男主跟——」

  她說到一半,又隱秘地瞄了一樣冬花旁邊和門前門後,都沒有發現那抹赤色的身影,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小聲說:「都認為男主跟赤司同學特!!!別!!!像!!!簡直像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冬花驟然一驚,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當即拍著胸口咳了個天昏地暗。小泉芽衣趕緊站起身子,替她拍背,臉上不由浮起擔憂的神色,卻又笑起來:「居然震驚到這種地步嗎?」

  「沒有沒有,」冬花平復下來,對她擺擺手,「我在想……會不會是巧合呢?這類輕小說的男主角就是完美那一掛的吧?跟赤司君像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完美不完美啦!」小泉芽衣見她意會不到,有些著急地輕輕拍打桌子,「完美的男主角有很多!你看會長是女○大人!男主也很完美啊,就是讓人想不到赤司同學;嗯!還有元氣少女緣○神,男主同樣讓人想不到赤司同學!所以我認為——」

  「你認為——?」冬花不自覺重復她的最後半句,尾音上揚。

  小泉芽衣直視著她的眼睛,伸出手指晃了晃:「我認為松影侑紀可能就是我們洛山的學生!她,嗯……或者是他!暗戀赤司同學,卻又愛而不得!痛苦難耐之下,只能創作這樣一本輕小說,以赤司同學為男主角,來滿足自己空虛的內心!」

  她用電視導播的深情口吻,向冬花展示著書封上《會長大人的甜甜小女友》幾個羞恥的花體大字。

  冬花:「………」

  冬花:????

  「不……」冬花有些無力,然而耳根又不爭氣地紅熱起來,「我覺得應該不會那麼……跌宕起伏吧。」

  小泉芽衣面容嚴肅地打斷了她:「怎麼不會,你不要小看學校裡女生對赤司同學的迷戀程度,赤司同學剛剛入學的那兩個月,高二高三部就發生了好幾起女生鬥毆事件!聽說都是為了赤司同學呢。」

  「……」冬花也震驚了,「這樣的嗎?」

  「那當然了!」小泉芽衣終於把她帶入戲了,當即更加興奮,「赤司同學可是洛山的全民男神!而且這個松影侑紀從兩年前開始寫,莫非就是高三那邊的學姐?快畢業了所以想干脆張揚一把?」

  不……你的猜測全都錯誤,松影侑紀沒有對赤司征十郎愛而不得,也不是高三學姐,更不是要張揚一把!她只是一個稿子被全部打回來的可憐小女孩!!!

  冬花簡直快無力吐槽,耳根並著脖子都紅透了,但對方的懷疑越來越遠也並非不是件好事,因而也只能順著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對吧對吧!我就覺得超有可能的!沒准還要借這本書來表白呢,松影侑紀她。」

  ……這個還是非常不可能的!

  「嘶——」小泉芽衣不經意間偷瞄一眼,卻在前門處看到某個紅發少年的身影,當即趕緊站起身來,「赤司同學回來了,我要走了。」

  「小泉同學,書——」冬花趕忙把放在桌面上的書遞給她。

  小泉芽衣一看,趕緊把手往下壓,做了個手勢:「快藏起來藏起來!先放你那裡吧!」

  然而她大腦當機,手的神經仿佛麻繩都捆了結,笨拙地操作半天才把書塞進抽屜裡。

  但是已經晚了,赤司已然走到她身邊,優越的動態視力讓他在極短的時間就看清了那張粉色的封面,紅發少年回想起在籃球部時黛千尋看他詭異的眼神,以及他書包邊緣露出來的、和眼前如出一轍的粉色封面。

  他在少女身旁坐下。

  冬花的身體幾乎緊繃到某個程度——

  「西園寺?」

  冬花閉上眼睛:還是來了……

  她醞釀了一下,轉頭用一張毫無波瀾的臉看過去:「有什麼事嗎?赤司君。」

  「那本書,」赤司意有所指地看向她的抽屜,「我能看看嗎?」

  冬花:…………

  這不太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花崽:在掉馬邊緣晃晃悠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冬花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然而等對上紅發少年那對徹透的眼睛,她卻突然電光火石般意會到某個地方——她之前都太思維定勢了,總是把「這本書被赤司發現」和「自己暗中觀察他的事情敗露」畫上等號,但是說實在話,真正知道她在寫小說的兩個人,一個在東京,一個在神奈川,其他就再沒有其他人,換言之,在洛山內她的馬甲牢固得很!

  這樣想著,冬花緩緩放松了全身的桎梏,手已經下移到桌鬥口,卻還是對他搖搖頭:「抱歉赤司君,但是這本書是小泉同學的,我沒有權利給你看。」

  赤司點了點頭,當即站起身子,走向前排的小泉芽衣桌旁。

  冬花看到他微微俯下身子對小泉芽衣說了些什麼,小泉芽衣明顯極為緊張,連手的動作都顯得很不協調,只抿著嘴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果然,赤司不多會便回到座位上,扭頭對冬花說:「西園寺,我已經得到小泉同學的允許了,現在麻煩你把書借我看看吧?」

  冬花這次做好准備,面色如常地點點頭,將桌鬥裡那本輕小說遞給他:「還請看吧。」

  赤司接過,看著桃粉色封面上幾個《會長大人的甜甜小女友》幾個字,微妙地陷入了一瞬沉默。

  他不著痕跡地側眼看向身旁的少女,卻見她臉色平靜,甚至已經照例連上耳機,開始每天早晨的BBC新聞聽寫,似乎完全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妥之處。

  ……現在輕小說的標題都是這種風格的嗎?還是說女孩子對此的接受度會高一點?

  十幾年中只在招攬隊員時看過唯一一本輕小說的赤司有些疑惑,他歪了歪頭,卻也沒有去詢問已經動起筆來的少女——能夠自己得到答案的問題就不要麻煩別人,這一貫是赤司的行事准則,他兩手捏緊正反書皮,動作飛快地翻閱了一遍。

  然而看到某一頁時,他登時瞪大了眼睛,眼疾手快地伸手別住,繼而目光復雜地從頭仔細瀏覽。

  【穿著白裙的少女一路跑過堅硬的水泥地面,涼鞋並不算柔軟的鞋底硌著腳底板,然而她卻渾然不在意一般,仿佛只有眼前那座體育館才值得她留心注意。

  「神谷君!」少女還含著劇烈喘息的顫音在網球場上驀然炸起。

  被叫做神谷的少年應聲回頭,面色平靜寡然,他沒有說話,只是挑了挑眉尾,對她點點頭:「早見。」

  「真的要打嗎?」早見跑到他身邊,意有所指地看向網球場的另一端。

  神谷微勾起半邊嘴角:「怎麼,怕我輸?」

  「我不是那個意思!」早見用力搖了搖頭,面帶焦急,「可是神谷君昨天才打了一場高強度比賽不是嗎?今天再接著打,身體會有負擔的。」

  「只要是我想要做的事情,隨時都可以做到,」

  神谷讓網球拍柄繞著手腕凌空轉了兩圈,又牢牢地抓在手裡,眼瞳深處仿佛永遠古井無波,視線冰冷,「不必擔心了——我從不知何為敗北,贏者被肯定,輸者被否定,而戰勝一切的我,一切都是正確的。」

  他低了低頭——明明已經是高三的前輩,但一張娃娃臉總會讓人把他錯認成剛入學的學弟,那對永遠沉靜無波的眼睛此時顯得尤為深邃,神谷盯了她一會,半晌後伸手摸了摸早見的頭:「別怕啊。」 】

  赤司慢慢合上了書,他現在大概可以知道黛千尋的詭異眼神是什麼意味,這種被暗中窺伺的感覺讓他不大爽快,心緒像被什麼重物拉扯著墜向深處,雖然他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是確確實實徹底失去了繼續翻閱的興趣,他還沒有記性不好到記不得自己說出口的話,若是一句兩句重合還可以說是碰巧,但是一連三四句全重合……此時再用巧合的借口就太過於牽強了。

  紅發少年狠狠地皺了皺眉。

  ·

  赤司征十郎最近有了個大|麻煩,只要是在洛山內,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出現女生捂著嘴興奮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甚至可以聽到她們湊在一起的小聲嘀咕:「你看你看!聽說他是神谷的原型呢,好帥哦。」

  剛開始只有女生會有這種反應,但越到後來,居然有不少男生也開始捧起那本桃粉色的輕小說研究,然後在見到他後用如出一轍的目光注視他。

  謠言無稽,赤司當然是不信什麼「有學姐對他情深意切,但苦於得不到回應,最後只能用寫輕小說的方式發泄」這種沒有根據的流言……雖然洛山論壇上已經有很多學姐開貼說自己就是松影侑紀了。

  他在數學卷最後一題的空白處寫下數字,嘆了口氣——最近那件事的流傳範圍居然已經從「學生」開始逐步侵染到「老師」,他作為學生會長,工作已經或多或少受到些影響。赤司掐了掐眉心,這才把卷子翻過來,從第一題開始檢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松影侑紀就坐在他身邊,正目露自責愧疚地咬著嘴唇,打小泉芽衣告知她起,懊悔的神經就一刻不停地劇烈跳動,燒得她時不時後脊起一層密密的汗水。

  冬花是真沒有想過事情居然會走到這一步——本來小說稿件完成得順暢、上架後銷量可人,兩件事中必然有赤司征十郎的功勞,她還打算要挑一個日子好好對他坦白道歉,然而卻沒意料還沒等到那一天,赤司卻率先因為這本書麻煩纏身。

  下課鈴聲響起,每排最後一個學生都訓練有素地起身收卷,冬花心不在焉地把卷交了,繼而立刻轉過身子看向身邊的少年:「赤司君,你,你現在有時間嗎?」

  赤司把鋼筆的筆殼扣住,聞言也轉過身來:「有的,西園寺有什麼事?」

  冬花咬住下唇,聲音有些低弱:「赤司君,我最近也有聽說你的事——關於那本輕小說的。」

  她一面說話,一面偷眼觀察赤司的臉色:「那本書的作者松影侑紀,赤司君認識嗎?」

  赤司搖了搖頭:「不認識,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赤司君一定很苦惱吧?無妄之災呢。」冬花垂著眼睫。

  赤司側頭看她一眼:「沒關系的,等這陣熱度過去就好了——新游戲發售、新番劇開播,都能達到這個效果。」

  這下倒是輪到冬花愣愣地眨眼。

  「怎麼了嗎?」赤司歪了歪頭。

  「沒有,只是感覺,從赤司君口中聽到游戲和番劇這兩個詞,違和感稍微有點……」

  「聽籃球部的隊友們經常說起。」

  冬花對他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之後臉色便悄然又郁結起來:要「等這件事的熱度下去」,果然還是受了很大影響吧?

  她的手指無意識攥緊,甚至因為用力過度顯現出青白色,但冬花恍若失去痛覺一般,只是自顧自低著頭。良久,她驀然眼睛一亮,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劃過心頭——或許,可以聯系小野小姐,讓京都的書店全部下架那本小說,雖然要賠付一部分違約金,但對於她也不是什麼棘手的事。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念頭,品味了半天,隨即想到更有可能的惡劣後續——對赤司愛而不得的學姐見自己的一片痴心被發現,趕緊緊急下架了京都小說,想要讓自己的愛永遠藏在暗處——根據這幾天的流言所向,這個設想完全不是沒有可能!冬花嘆了口氣,眼眉又悄然落下來。

  「西園寺同學,麻煩你來給一下答案吧?」

  冬花驟然抬頭,發現戴著眼鏡的女老師面容嚴肅地看著自己,她有些慌亂,剛才思考得太過入神,連題目在哪裡都不知道,然而方才的思考也磨掉她大部分耐心,冬花抿了抿嘴唇,都已經做好了說句「抱歉沒有聽課」,然後去門外罰站的准備。

  然而腿還沒邁出去,身旁的光影突然變化一瞬,緊接著,按在桌面上的手就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並不痛,如果除卻紙張折疊起來的尖角,觸覺甚至可以用嬰兒的伸指一碰來形容,冬花低頭,發現手邊的小紙團後,當即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很棘手?這道題普通學生來做是困難,但是西園寺同學不應該吧?」女老師見連她這樣的學生都沒有回答出來,疑惑地低頭重新看題目,出於對她的信任,女老師暫時還沒有改叫紅發少年的打算,「你再好好讀讀題目。」

  「是,」這就是沒有發現她走神,叫起來應該只是一次碰巧,冬花抿著嘴唇,佯裝低頭看題目一般,動作幅度極小地打開了紙條——上面的筆跡已經在圖書館溫習的時候就很熟悉了。

  心髒再一次不聽指揮地狂跳起來,這次陣仗很大,冬花的手腕都有輕微地哆嗦,耳根迅疾而猛烈地染上熱意,簡直像燎原的野火,頃刻間就能將她燒個透徹。

  當著老師和同學,冬花不方便把手貼上心口,只是一面耳根紅,一面有些疑惑:怎麼緊張成這樣了?

  「已經能有頭緒了吧?」女老師看她眉目間松弛下去,主動問了一句,並提前讓出了講台上的位置。

  冬花點了點頭,了然地出座位,上講台,把方才紙條上寫的解題過程一字不差地搬到黑板上。

  女老師滿意地推了推眼鏡:「完美的解題過程,西園寺同學,還請回去吧。」

  冬花簡短地應了一聲,轉身時,那片赤色措不及防撞進眼睛。少年往後半靠著椅背,手上一邊漫不經心地轉著筆,一邊抬頭看她,赤金雙瞳在那樣好的陽光下,質感如同寶石一般,她呼吸一窒,心髒隨即變本加厲地鼓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過兩章看赤司隊長雙標現場

  不知道是誰: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讓他不太爽快

  過兩章:啊,老婆啊,那你窺吧

  玩了一個小小的梗

  花崽聲音設定是早見沙織= w =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5瓶;草莓焦糖慕斯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京都,赤司家。

  暮色四合,房間裡已經染上朦朧青黛,但赤司並沒有起身開燈,而是依舊專注地盯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散發的幽幽白光照在他臉上,像是為他鍍了一層透明的釉質,讓本就面無表情的紅發少年看起來愈加冰冷。

  他十指交叉,上下活動了一下關節,摘下防藍光眼鏡之後就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關於那本為他的生活引起波瀾的輕小說,其版權所在的出版社在京都不過是不溫不火,以各種乙女類的輕小說和漫畫為主,主打的消費用戶應該是年輕的女性。

  而那位作者——松影侑紀,網絡上可以查到的履歷也極其干淨,居然除了出版筆名和所著書目之外就是空白一片,當然,「松影侑紀」是不是她的真名都說不定。

  赤司眉頭一皺,伸手慢慢按合了筆記本,他剛觸亮了燈的開關,門板突然被人敲了兩下,門被推開一個小小的縫隙,管家的聲音從中模模糊糊透進來:「少爺,老爺有話要對你說。」

  「知道了,」赤司按著桌面站起身子,走到管家身旁接了電話,語氣轉而變得恭謹,「父親,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邊的男人聲音低沉,經過電流扭曲之後質感更甚:「征十郎,最近學習有松懈嗎?」

  「沒有,一切按照原來的計劃表實行。」

  「這樣嗎,但也不能因此松懈,時間是最能消磨人耐心的東西。」

  「是,我明白了。」

  赤司征臣難得說話之前先鋪墊:「那麼,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件事,你有好好考慮過嗎?」

  赤司征十郎微妙地沉默了一瞬,而後唇邊掛上了些笑意:「是,之前就在考慮。」

  他踱著步子,走到書架旁邊,從書脊與書脊之中抽出一張紙,與紙上表情寡淡的金發少女對視一會,繼續對電話裡的男人說:「您覺得西園寺家的小姐如何呢?」

  「西園寺家的小姐,」大概是因為冬花從小養在神奈川,大家之中舉辦的宴會也參加地少之又少,所以赤司征臣對她的印像並不是很深,還是沉吟片刻之後才將那少女朦朧的面容和兒子口中的人名對上號,「那位將棋技藝相當高超的小姐嗎?」

  「沒錯,是她。」

  「西園寺家與赤司家交往和合作都很密切,後續發展也很平穩,」赤司征臣從不對兒子避諱生意場上的東西,相反的,他還在有意無意地指導這個還沒有高中畢業的少年,「我記得你們還是同學,沒錯吧?」

  「是,從國中開始就是同班。」

  「這樣嗎,」有時候話沒必要說得透徹,雙方都能意會的話,窗戶紙也不需要特意捅破,「征十郎,我相信你,如果你中意的話,那就去做吧。」

  「是。」

  掛掉了電話,赤司征十郎將那頁資料重新放回書架中,眉眼中含了些輕松的愉悅,打籃球的心情驟然強烈起來,他剛把手指搭上溫莎結,想要將領帶松下來,褲袋中的手機卻又震動起來。

  他眉尾一挑——總之不會是方才的男人,赤司征臣絕不會做出丟落信息的行為,有什麼要交代的事,他總是一次就簡單高效地解決。

  赤司把手機抽出來,看清屏幕上閃動的字樣時,唇角在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勾起來一個弧度——還真是不經念叨。

  「パウパウ?是赤司君嗎?」可能是他的錯覺,或是電流的扭曲,西園寺冬花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顫抖。

  「嗯,」赤司走到窗邊,看向庭院中濃綠的枝葉,這顏色總能令他想到柑橘,清新又蜜甜的柑橘香氣,「有什麼事嗎,西園寺?」

  「抱歉,大概現在說這件事有些唐突,但是赤司君現在有時間嗎?方便出來嗎?」不是錯覺,少女的聲音的確在顫抖,像是一根慢慢拉緊的馬鞭。

  赤司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經是傍晚時分,但一天的任務都已經做完,他本來的打算也是下棋或是拉琴,於是當即點頭應允:「有時間,也方便出來。」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冬花語氣一松:「那麻煩在天條公園前碰面可以嗎?」

  「好,」

  他走到衣架旁,從上面拿了一件麻制襯衫下來,「是司機送你吧?晚上要千萬小心。」

  「多謝赤司君關心。」

  少女大概是真的著急,匆匆告別之後就放下了電話。

  ·

  赤司趕到天條公園門口時,冬花已經等在那裡了,不同於他襯衫牛仔褲的打扮,少女穿得非常正式,古典蕾絲長裙勾出纖細腰身,泡泡袖將小臂襯得更加幼白,蓬松的鉑金長發被薄荷綠的蕾絲發帶交叉著束成辮子,垂在腦後。

  路燈和車燈光線冷硬,只有月光朦朧溫柔,都說光下看美人,越看越有味道。赤司的目光在她被妝點得格外明媚嬌甜的臉頰滑過,而後落在她露出的鎖骨上,一顆光澤融融的珍珠恰好盛放在中間的小坑裡:「……西園寺,要去參加宴會嗎?」

  冬花點了點頭,想著反正對方也認識,就不經意間隨口多說了一句:「也不算宴會,只是跟父母一起去和跡部君一家吃個飯。」

  赤司登時眼皮一跳,兩家人一同會面,加之最近的聯姻事項風風火火,幾乎沒辦法不讓人往那方面想。

  「這樣。」他雙手插兜,語氣微妙地冷淡下來,「那麼就快點把事情解決掉吧,不要耽擱了你和跡部君的會面。」

  冬花感覺到他的語氣有些微妙,愣愣地眨眨眼,常年生鏽的神經終於靈敏了一回,想通赤司的隱藏意之後,冬花整張臉瞬間紅透了,她連忙擺手:「不,會面……不要緊的,只是因為跡部集團接下來要和西園寺財團合作,碰巧他們一家今天在京都,所以想著去吃一頓飯,僅此而已……」

  說到最後,冬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慢慢小下去,如此焦急的解釋,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少女疑惑地歪了歪頭——我為什麼會這樣緊張被誤會?

  西園寺冬花從來不畏懼別人的閑言碎語和看法,小學時有人叫她有爹娘生沒爹娘養,她也只是冷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拉住了要去上前理論的幸村精市,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種焦迫地向旁人解釋的心情已經很久很久沒出現過了,以至於乍一感覺,心髒跳動得都越來越快了。

  ——大概是赤司君過於優秀,而且以後也要經常見面,所以被他誤會之後會很難辦吧?

  冬花為自己的反常找到借口,剛要如釋重負地出口長氣,然而下一刻卻又不知所措地抬手貼上了自己的心口——那裡正不安地搏動著,有個不知名的聲音不停嘶喊:不是的,不止是這樣,答案應該是什麼更深的,更加不同尋常的東西才對……

  那究竟是什麼呢?她會那麼緊張的答案。

  「西園寺?」光線朦朧,赤司不由向她走近了半步,微微垂下了頭頸。

  冬花猛一抬眼就看到少年半藏在下頜陰影中的喉間起伏,當即不自覺後退了半步:「抱歉赤司君,我走神了。」

  「那麼,你叫我出來是?」赤司既然得到了她的解釋,方才的緊繃感稍微松弛了一些。

  「啊,」冬花從離身後幾步遠的長凳上拿下一個木盒,那盒子看起來很有分量,她剛抱起來的時候手臂甚至往下沉了沉,「赤司君之前救了我,還沒有好好感謝過你呢,這就是謝禮,還請不要嫌棄。」

  赤司見她抱得吃力,也忙趕了幾步接過她手中的木盒,目光不經意間一瞥卻愣住了:「這套將棋?」

  冬花別了別鬢發,垂著手站在一旁,她對赤司的愛好所知不多,籃球用品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挑,只有將棋對了她的路子,於是就像急著用最好的玩具與朋友重歸於好的小學女生,如今有幾分期待地歪頭打量赤司的表情:「還滿意嗎?」

  跟抱個盒子還要搖晃的冬花不同,赤司僅用一只手就托住了那只木盒,他沉著目光端詳盒子中的棋子,填字朱砂沉澱出郁奢的緋,木質棋子背後的花紋也十分罕見,入手觸感沉甸飽和,一看就不是等閑之物。

  赤司研究棋子,冬花卻是在愣愣地看著少年為托住木盒而發力的手臂上優越的肌肉線條:赤司君力氣好大,男孩子力氣都這麼大嗎?聽說當時在衝繩也很順利地把我抱回去,赤司君,真是令人安心呢。

  「對不起,」赤司關上木盒,發出輕微的木料碰撞聲,「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欸?」冬花驟然回神,「赤司君不喜歡?」

  「我只是舉手之勞,承擔不起這麼貴重的禮物。」赤司搖了搖頭。

  「可是赤司君,評判「值不值得」,不能看你出的力,而是要看我受到的幫助,我很感激你那時候能把我從幽閉恐懼裡解救出來,如果不是你那麼早來的話,我可能真的會因為缺氧脫水出問題。」冬花難得一口水說這麼多話,說到最後,溫軟優雅的京都口音還不自覺冒出了一點頭。

  ——收下吧,不只有西園寺冬花的謝意,還有松影侑紀的歉意,當做我做事莽撞的教訓,以及對你無妄之災的補償。

  赤司一言不發,只是又低頭端詳那木盒,良久才輕輕說:「那就多謝西園寺同學了。」

  不遠處的車燈閃了兩下,冬花注意到,先對那邊搖了搖手,而後轉過身來對赤司鞠了一躬:「看來是父母等不及要出發了,恕我接下來不作陪了,這麼晚還麻煩你出來真的很抱歉。」

  「沒什麼,還請路上小心吧,西園寺同學。」

  赤司站在原地,看著少女跑遠的背影,蕾絲裙擺隨著她的跑動飄揚起來,辮子也好像某種森林小型囓齒動物,整個人看起來柔軟得過分。

  待到少女的身影

  進了車,赤司的目光也早在冬花轉身離開時,就悄然冷硬下來,他抿了抿嘴唇——

  跡部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天條公園我胡謅出來的

  稱呼改回西園寺「同學」了哦花崽

  第二更晚九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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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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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冬花雙手搭在膝蓋坐在明亮的餐廳裡,垂著眼睫安靜地聽著長輩們互相寒暄,餐廳裡冷氣開得很大,即使像她這樣怕熱的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摸了摸手臂。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想起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同樣令人忍不住縮起肩膀的寒意,但當時卻是有一個帶著草木香氣的溫暖外套,登時就緩解了她緊縮的肢體。

  她正有意無意地放空,卻突然聽到話題拐到自己身上:「聽說西園寺小姐的鋼琴技藝絕佳,即使在這麼多名媛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呢。」

  冬花抬眼,對上跡部夫人帶著笑意的眼睛,低了低頭:「夫人謬贊,不過是小孩子胡鬧罷了,稱不上『絕佳』。」

  跡部先生聞言卻是放下了紅酒杯:「西園寺小姐不必過於謙虛,雖然沒有親耳聽過你的演奏,但如果是令景吾也稱贊的話,必然是技藝精湛了。」

  冬花側了側眼睛,看了身旁的金發少年一眼,卻見他勾了勾唇角,像是贊同的樣子,一時也有些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聽說跡部君也同樣修習鋼琴?」冬花聽到自己的父親這樣說道,她像是已經提前預知到他接下來的話,不由用力閉了閉眼睛,果不其然地,男人繼續說,「正巧這餐廳也有架鋼琴,不如讓冬花和跡部君四手聯彈一次,怎麼樣?」

  冬花一挑眉尾,思緒突然不合時宜地歪了一下:他也只有當著外人的面,才會叫她「冬花」了。

  跡部景吾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這舉動幾乎要將「撮合」二字寫在臉上,他看向身旁的少女,卻見她微微垂著頭,一副逆來順受的溫順樣子,白玉一般的耳垂上只吊著一顆簡單的珍珠,此時正顫悠悠地無風自動著,長睫成了一道軟乎乎的弧線,簡直像頭剛出生的小羊。

  品出少女隱藏極深的抗拒,跡部沉默了一下,而後才看向餐桌對面:「西園寺先生,抱歉,前幾天的社團活動傷了手指,如今還在修養,恐怕沒辦法和西園寺小姐一同連彈了。」

  「是嗎,」男人被不軟不硬地撅了回來,面色也微妙地沉了沉,但畢竟面對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於是依舊擺出和煦溫厚的笑意,「那便不勉強了,還是養傷要緊。」

  「多謝西園寺先生體諒,」他一邊面不改色地說著,一邊用余光觀察到身旁少女驚詫的視線,「但是我突然覺得有些氣悶,想出去透透氣。」

  跡部景吾突然扭過身子,對冬花認真地詢問:「西園寺小姐方便作陪嗎?」

  冬花愣愣地眨了眨眼,她能感受到來自父親的欣然注視和母親的漠然,不自覺地將腰板挺得更直:「當然可以。」

  餐廳是和風洋風摻雜的風格,頗有些大正風味,冬花側頭避過一隊穿著和服的侍者,擔憂地側頭看向身旁的金發少年:「跡部君,最近的情況那麼糟糕嗎?」

  「什麼?」跡部景吾心不在焉地回答一聲,一面松了松頸間的溫莎結,一面屈膝在架高的木質走廊邊沿坐下,「什麼糟糕——你也坐下吧。」

  注意到他一直不太自然地目視前方,冬花了然地斂了斂長裙,同樣在他身邊坐下:「不是說傷了手指,還會在室內感覺氣悶嗎?會不會最近身體不太好,還是去醫院看一下?」

  「……」跡部景吾無奈地看著她,「一副聰明相,怎麼腦回路那麼奇怪,我說的當然都是借口了,本大爺怎麼可能會在訓練中傷了手指啊?還有氣悶——是你不太想在那裡呆了吧。」

  大概是考慮到少女的遲鈍,他干脆一口氣全說了出來,冬花正正地看了他一會,半晌才轉眼看向庭院中幽然開放的花卉:「多謝你了,跡部君,真是好人呢。」

  難得收好人卡的跡部景吾:「……」

  他隨手揉了一把頭發,喃喃自語:「真不知道那家伙看上你哪裡了?」

  「什麼?」

  「什麼都沒有。」跡部景吾對少女疑惑的注視擺了擺手,繼而話頭一轉,「關於聯姻的事,你有頭緒了嗎?」

  沒意料他會這樣直接,冬花噎了噎:「……還沒有,慢慢來吧。」

  「你沒有中意的男孩子嗎?」跡部景吾著實有些迷惑了,「在那個家裡給你的花名冊裡。」

  誰知冬花認真地對他一躬身:「雖然跡部君你是個好人,但是我也只想跟你保持朋友關系。」

  「誰說要跟你發展朋友以外了啊?!」

  「那就好。」

  「……」

  跡部景吾無語地閉緊了嘴,眉頭卻是皺得更深:最近西園寺家和赤司家的合作聯系都很正常,西園寺家的聯姻花名冊裡,沒理由沒有赤司征十郎,但她卻依舊表示「沒有頭緒」。

  「到底在做什麼啊,那家伙……」

  暑假前的那場宴會上,西園寺冬花身上披的那件外套不是沒有引起過話潮,有不少人甚至以為接下來舉辦的就是西園寺家小姐和赤司家少爺的訂婚宴,但那麼長時間過去,兩個家族也好,話潮中央的少年少女也好,居然就這樣平息下來,沒有接下來的任何動作。

  不少偷偷抹淚的世家小姐都又把眼珠子塞回眼眶,只道那外套是赤司征十郎溫柔寬厚的體現。

  然而跡部景吾卻知道,絕不是這樣,溫柔寬厚?放到兩年前大概可以勉強說是因為他的溫柔,但放到如今的赤司身上,願意把外套主動披到西園寺冬花身上,本身就是一種隱蔽的信號。

  ——雄獅在草原上仰頸嘶吼,將圈出的獵場打上自己的信號,而其中唯一的懵懂獵物,則需要他心無旁騖地慢慢獵食。

  不過整件事也與他沒多大關系,他本身也沒有將西園寺冬花納入自己的聯姻名單過,或者說,他也沒有受拘束到要從名單上挑選自己未來的妻子,赤司征十郎應該也是如此,而碰巧的,也唯一不同的是,西園寺冬花在赤司征十郎的心裡,同時也在名單上罷了。

  和跡部一家告別之後,冬花坐在回家的車子後座,沉默著打量窗外的夜景,路燈連成兩條連綿的橙黃光線,在路的兩旁順滑地匆匆流過,京都的夜色不比東京繁華,絢爛的霓虹燈少有,更多的還是溫暖又沉穩的光團。

  「怎麼樣,你和跡部家的少爺出去說了些什麼?」前一座的男人一面擺弄著手機,一面頭也不抬地問她。

  冬花剛要回答,就見到坐在父親身旁的母親聽到這個話題,倔硬地轉過了頭:「……只是閑聊了些關於鋼琴和詩集的事。」

  「好啊,你們有共同話題,聊得來。」他終於扭過了頭,賞了她一個奢侈的略帶笑意的眼神,「跡部家的少爺好,但也不必就這樣急匆匆地定下來,和西園寺家合作最緊密的,將來給我們幫助最大的還是赤司家,你還是要多和赤司家少爺接觸。」

  冬花突然有些恍惚——沒想到跟跡部景吾獨處了一會,就能這樣輕而易舉地得到他這樣贊許的神色,而這樣的神色,是她拿多少鋼琴獎項,將棋創下如何令人驚嘆的連勝記錄都換不到的。

  少女明明已經該百毒不侵的心髒突然傳來陣陣鈍痛,她鼻頭一酸,眼眶迅速地熱燙起來,但幸好如今車行駛在夜色中,對方也窺不見她的失態,冬花低了低頭,聲音依舊恭謹:「我明白了,父親大人。」

  ·

  聯姻事項最近風火到某種地步,送到西園寺家的宴會請帖像雪片一樣,大多都是先意思意思說什麼夏夜星空璀璨奪目,夏花絢爛無比之類的場面話,最後再表露真實意圖:請西園寺夫人帶上獨女,賞光來參加宴會。

  大概只有這種時候,冬花和自己的母親才是堅定的同一戰線,女人動作優雅地拉好披肩,將那些請帖都扔給女僕,語氣溫婉又嘲諷:「宴會也扎著堆辦,京都有多少公館能經得住他們糟蹋。」

  而父親最近也忙碌起來,又開始了當初的十天半個月不回家狀態,家裡的事只靠管家遠距離報告,但他也有幾分名門世家的傲氣,在他看來,只有零星幾個家族的後代才夠得上和他的女兒交際。對於妻子的任性,男人難得沒有出言訓斥,但對外也是照例把鍋全甩給了她:跳舞的藝術家心情不穩定,發瘋也是常有的事。

  冬花對這些門門道道不感興趣,把臥室門一關,她也什麼都管不著,家裡沒有她說話的余地,她也懶得去管,最讓她上心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輕小說。

  明明這次銷量好得不得了,幾乎超出之前的任何一次,但冬花卻是心情郁郁,提不起任何歡欣。

  她本來想要跟編輯小野小姐商量一下相關事宜,如果突然全部下架太招搖,慢慢減少上架量也未免不可,然而還沒等她打出電話去,反倒是小野小姐先一步打來。

  女人語氣十分興奮:「松影老師!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的小說被影視方看上了!想要購買相關版權改成真人劇!」

  冬花頓時一陣頭痛:「你,你說什麼?版權?」之前她的成績不溫不火,自然也沒有版權影視方來找她,但這一次她想要將風聲壓下去,他們反倒來添亂子了!

  「你現在有時間嗎?麻煩你出來一趟吧松影老師,版權方就在出版社裡等著!想要和你洽談一下!」

  「不必了,我沒有要賣版權的打算,」少女揉了揉額角,無奈地繼續,「直接拒絕掉吧。」

  小野小姐非常奇怪:「為什麼?版權費可是一筆相當大的收入啊!」

  「我不缺那筆收入,麻煩你了小野小姐,直接拒絕就好。」

  「可是!」小野還想繼續勸說她,但又顧及版權方在場,只能捂著聽筒小聲急切地說,「你來一下吧,拒絕也好,你自己對他們說。」

  原作者拒絕的分量總比編輯大,冬花沉默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起身提起了手包。

  她在路上組織好措辭,這次不僅要拒絕版權方,還要順便和小野小姐商量一下減少上架量的問題,對於赤司征十郎的苦惱,還是能少一點就少一點的好。

  少女打好腹稿,推開了編輯室的門板:「抱歉打擾了,我就是松影侑……」

  剩下的話語卡在喉嚨,無論如何也吐露不出,冬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編輯室正中的紅發少年:「赤司君?!!」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措不及防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樹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氣氛十分微妙。

  赤司征十郎對送來咖啡的侍者點點頭,然後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低著頭的少女,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也只能看到她鉑金到微微發白的絨絨發頂。赤司將那杯黑咖啡端到她手邊,卻見少女隨即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狠狠瑟縮了一下:「……西園寺,你的咖啡。」

  「是,謝謝赤司君。」冬花噎了噎喉嚨,聲音有些顫抖。

  赤司將她的一切反應都收諸眼底,低了低頭,將唇邊浮起的一絲笑意壓下,開口時聲音平靜到淡漠:「一開始的確設想過是洛山的學生,但沒想到是你呢,西園寺,啊不,松影侑紀。」

  這話倒是真的,他之前的確做好了見到熟悉面孔的准備——他是學生會長,認識的學生自然也比普通學生多得多——但西園寺冬花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他懷疑的隊列中過。如今想來,從她開口詢問這件事時,他就應該覺察到些許不對了,雖然西園寺冬花如今和他親近了些,但也不會與他閑聊這些有的沒的。

  冬花呼吸狠狠一窒,並不抬頭,直接扶著桌面站起身來,對赤司規規整整地鞠了一躬:「對不起赤司君,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但我是真心感到抱歉,動筆之前那麼任性,卻沒有想過會不會給赤司君帶來苦惱,真的——十分對不起!」

  赤司恰到好處地沉默了一會,好似真的在沉吟思考什麼,即使接下來的步數都已經刻進他心裡,半晌,少年清越的聲音才響起:「不必這樣了,還請坐下吧。」

  冬花單薄的脊背明顯地起伏著,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赤司這才發現她的眼眶早就紅透了,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看起來可憐得不行,他擱置在桌面的手指動了動,然而那股衝動隨即又被他自己遏制下來:剛說了重話轉頭又去哄,那還有什麼用。

  冬花不自在地低垂著頭,頻繁眨動眼睫,想要將融在瞳膜上的水汽眨去,等到眼眶的燙熱終於下去了一些,她才敢慢慢直起一點脖頸,但姿態依舊惴惴,像是只做錯了事,時刻等候發落的奶貓,連尾巴也蜷了起來。

  赤司從她泛紅的眼尾看到紅透的鼻頭,再看到不自覺鼓起的臉頰,唇邊的弧度幾乎要壓不住:怎麼能乖成這樣。

  「其實——」他端起咖啡,淺淺地呷了一口,「這件事本身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少困擾,真正讓我覺得苦惱的事並非這個。」

  冬花吸了吸鼻子,歪了歪頭:「不是這件事……?」

  「沒錯,」赤司將咖啡杯推到一旁,雙手十指交叉支在桌面上,認真地看著她,「只是恰巧碰在一起了而已。」

  「那,我能幫赤司君什麼忙嗎?」冬花身體不由前傾,雪白細長的手指搭在桌邊,語氣有些急切。

  她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赤司神色不改,甚至連眼睫都沒有半分閃動:「幫我?對了,西園寺是歸家社,這樣說來的確可以幫忙,」

  「事情是這樣,最近擔任學生會長秘書的中村學長因為要備考,所以從學生會辭職了,最近這個職位正在空缺中,沒有秘書,工作處理起來真的很不順手,所以,西園寺你?」

  這話同樣非假,近來中村學長因為學業辭職,左膀右臂突然離開,赤司的工作效率的確微妙地慢了一些,但後面所說的「很不順手」就很有誇張成分了。

  「秘書?」冬花愣愣地眨了眨眼,半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我從來沒有做過秘書,到時候會給赤司君添亂子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不了解的相關事宜我都會教你,你只需要提交一份報告申請就可以了。」

  冬花聽得一愣一愣,皺著眉思考半晌,才遲疑著慢慢說:「那赤司君為什麼不從學生會裡直接提拔一個呢?」

  赤司微笑起來,他挑高一邊眉尾,那對漂亮的赤金雙瞳也由此更加引人注目:「學生會裡沒有閑人,每個人都有固定職位,不能隨意變動——怎麼,西園寺很為難嗎?沒辦法幫忙?」

  可能是冬花的錯覺,她總覺得「為難」和「幫忙」兩個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長,剛才明明是自己提出要幫忙,如今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冬花自責地咬了咬下唇,而後對赤司認真地點了點頭:「不為難,當然可以幫忙,那等開學我就會提交申請,以後還請赤司君指教!」

  赤司看著對面又鞠起躬的少女,眼瞳中如同石子落水一般,愉悅的笑意像是漣漪徹底。化開:「嗯,真是多謝西園寺你了,以後我們互相『指教』。」

  兩個人該道歉的道歉,該趁機達成目的的也心想事成,赤司到前台結了賬,剛要轉身叫她,就見一張紙幣被她雙手捧著,送到眼前,少女睜著一雙大眼,有些無辜:「赤司君,AA。」

  「……」赤司征十郎有些無奈,他嘆了口氣,從少女手中接過來,「好。」

  「對了,話說回來,」赤司拉開門,示意冬花先過去,「你和跡部君的會面,還順利嗎?」

  說到這個,冬花無意識地轉了轉手腕上的珍珠手扣:「還好,說上了幾句話。」

  赤司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恍若實質,從她露出的雪白後頸滑過:「這樣啊。」

  ·

  結束假期,回到洛山的第一天,冬花當真乖巧地填了社團申請表,然後交給了班長。

  班長有些詫異,接過申請表之後小聲自語了幾句。

  「什麼?是有哪裡填寫格式不對嗎?」冬花把原子筆的筆頭按回去,無意識讓它在指尖旋轉了幾圈,從開始著重觀察赤司起,她就不自覺學了赤司幾個不起眼的小動作。

  「沒有啦,」班長沒意料她會注意到,扶著眼鏡尷尬一笑,「只是以為西園寺同學會是堅定歸家社,沒想到一申請就是學生會呢,那麼就祝你成功了。」

  因為我在贖罪啊。

  冬花抿著嘴唇,對班長點了點頭:「多謝。」

  待她回到座位,赤司撐著臉頰,側頭看她:「申請表提交了?」

  「嗯。」

  「那明天就可以入會了,」赤司讓原子筆在指尖旋轉幾圈,「今天……」

  今天還照往常一樣回家。冬花面無表情地在心裡補上了後半句。

  然而。

  「今天你就先來學生會熟悉一下環境吧。」

  「嗯,好,我先來學生——欸?」冬花本來一臉認真地跟著點頭,但慢半拍的大腦終於意會到之後,她懵懵地看向赤司,語氣遲緩,「今天就要去嗎?」

  「對啊,否則就太浪費時間了。」下節課即將開始,赤司將上節課用的資料課本放回書包,「有事?」

  「沒事,沒事……」冬花搖了搖頭。

  雖然是這樣說,但等放學鈴打響之後,冬花還是感覺到一股沒由來的緊張,她將書包拎在手上,深深吐了兩口氣。

  學生會需要辦公的地點不在上課的教學樓裡,而在離校門最近的中心樓的中間層,是最簡單,也最適合辦公的地點。不過聽說前一任會長有些沉迷霸道總裁,居然將辦公室搬到了頂樓,然而不過等赤司一上任就又迅速改回來了,前學生會長霸總的夢還沒做熱乎,就被新人無情拎回現實。

  冬花跟在他身後半步,心跳在穿過走廊時悄然加速,手心泌出一層細細的汗水,她攥緊了手中的書包背帶。

  正如她所想像的那樣,由赤司統率的學生會運轉得幾乎像一架精准的機器,每個人都在各自的崗位忙碌,時不時互相小聲交流一番,做出最大的動靜就是看到赤司來,問一聲會長好。

  赤司一一點頭回禮。

  「被嚇到了?」紅發少年微微側身,對身後的少女低聲說。

  少年清潤的聲音被混進顆粒,措不及防地揉進耳朵,冬花的後脊驟然起了一層麻意,半晌,她才搖搖頭:「沒有,只是覺得好厲害。」

  赤司輕笑了一聲,推開會長辦公室的門板:「進來吧。」

  辦公室的面積並不是很大,但供兩個人辦公也綽綽有余了,牆角戳了一只小飲水機,最為惹眼,也是人進門第一眼就會看到的地方當屬三只擺滿書的貼牆大書架。冬花揚頸環視一番,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

  赤司對書架前的長桌請了請手:「這邊就是辦公的桌子。」

  和外面的桌子一比,這張桌子明顯要長很多,兩把椅子相聚不遠,一同擺在桌前。

  冬花有些不確定,她遲疑地指了指靠近窗邊的那把椅子:「這把是我的嗎?」

  「嗯,是你的,」他心情似乎很好,赤司率先上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先來試一下?」

  冬花握了握手中的書包背帶,又眨了眨眼,這才挪動步子坐到了赤司身旁,其實也沒什麼,兩把椅子隔的空隙恰好跟教室裡的走廊差不多,她本來就和赤司同桌,如今在這個陌生環境裡,居然也能獲得些許熟悉感。

  也是可以理解的吧,畢竟赤司君本來就是那麼令人安心的人啊。

  冬花深以為然,自顧自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半年以後,松影侑紀老師又出力作,上架之後好評如潮,讀者紛紛稱贊情感極其真實,《霸道會長俏秘書》也一度成為女高中生手中的熱品。

  赤司君計劃通,這獨處,小門一關,裡面干啥外面也不知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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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弟四十三章

  放學鈴聲響起,冬花側歪著頭,將書本收拾整齊,而後拎著書包站起來,看向身旁已經撐著臉頰等待的紅發少年,語氣中有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惴惴:「赤司君,我收拾好了。」

  赤司點了點頭,隨即和她一同站起:「那就走吧。」

  赤司身兼學生會長和男籃隊長兩個要職,學生會自然不用多說,是偌大一個洛山中最中心的學生組織,會長自然不能缺席;而碰巧的是,男籃部同樣是洛山的明星社團,其訓練量之大,管理之嚴苛,就連冬花一個不關心外界的人都知曉,身為隊長的他身上的擔子重到何種地步,也就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了。

  赤司君,果然完美到不屬於正常人了吧。

  冬花走在他身側,悄悄抬起頭,少年精致干淨到像是被畫筆描繪過一般的側臉弧度就印進眼睛裡,她眨了眨眼,幾乎有些移不開視線。

  「什麼事?」赤司毫無預料地側過臉來。

  冬花呼吸一窒,當即慌亂了一瞬,突然被抓包,她連忙擺了擺手:「沒有什麼。」

  耳畔已經攀上了熱意,甚至還要向脖頸蔓延的趨勢,冬花生怕他看到自己失禮的模樣,干脆把垂在背後的長發全撥到肩膀,試圖遮掩一下雪白皮膚上極為顯眼的水紅。

  她一直低著頭,像只剛落地的小羊,只會亦步亦趨地跟著令自己安心的領頭者,然而她傻乎乎的,完全沒意料自己跟隨的領頭者並非同族,而是擁有凶狠獠牙的雄獅——

  赤司垂頭看了少女絨絨的發頂一眼,眼瞳中的揶揄笑意幾乎要漫出來。

  走過拐角,學生會辦公的樓層就在眼前。

  「一會先做個自我介紹?」

  冬花臉頰的熱度未消,身旁的少年卻又在此時扭頭對她輕聲說了句話,她沒提防,險些當場打個激靈。用盡全身力氣才遏制住在他面前捂耳朵的衝動,冬花有幾分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好。」

  她越是想放空,「赤司君的聲音好性感」這個念頭就越在她心頭不住盤旋。

  到最後,冬花有幾分羞赧地咬住了下唇:赤司君明明是那麼優秀又溫柔的好人,不可以……絕不可以再有這種失禮的想法了!

  自打赤司當上了學生會長,學生會的成員幾乎是大洗牌:濫用職權壓榨後輩的,屍位素餐不做事的,通通被他看似有禮實則尖銳地辭退。赤司動作極快,那一批人的桌子都沒收拾干淨,他便轉頭又在校廣播站裡征召新人,最後從一大批申請中選中了如今的成員。

  被他辭退的前學生會成員中不乏沒有怨言的,都說他一個剛入學的新人大搞換血就是形式主義,新的學生會失去有經驗的前輩,必定會萎靡下去。

  然而赤司的被動技能仿佛就是讓打算看他熱鬧的人一一被打臉,新學生會陣容卸掉了廢舊的零件,在新首腦的帶領下幾乎以一種令人咋舌驚嘆的速度樹立起了干練又果斷的行事風格。

  先前抱著手等著看熱鬧的人這時候就全消失了,而校方也看到了學生會的改變,下放了更多權利和活動舉辦權。

  赤司敲了敲門板,登時將外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他一邊往旁邊讓出幾步,一邊說:「這位是來接替中村學長工作的——西園寺,來。」

  後半句放輕了語調,明顯是只對少女一個人說的。

  冬花從他讓出的空位走過,對辦公室中的眾人鞠了一躬,方才紅著臉頰的小女兒情態消失無蹤。她腰板挺直,下巴習慣性地抬起來一點,眉梢眼角都端的一派冷情,此時的冬花居然與外界傳聞中那個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沒什麼分別:「各位好,我是高一年級的西園寺冬花,從今天開始擔任會長秘書的職位,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少女話音落下的下一刻,室內就響起了掌聲,其實昨天赤司帶她來熟悉環境時,就已經有不少人猜測到她要來接替中村學長,所以現在了然居多,而驚詫極少。

  流程走的差不多,赤司走上前來拍了拍手掌:「那麼,西園寺以後也將會是學生會中的同僚,如果想要向她自我介紹或是交朋友之類,還是等其他時間,現在各位還是專心手上的工作吧?」

  本來抬著頭聽他講話的學生會員齊齊地應了一聲,然後又各自低下了頭擺弄手上的文件。

  冬花看地一愣一愣的,有些呆滯地看向赤司,而後那對沉穩的深灰色眼睛開始慢慢煥起光彩,像是湖面上逐漸亮起的燈光一般,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神難得釀起了獨屬於少女的波瀾。

  赤司推開會長辦公室的門,側身先讓冬花進屋,隨後自己關合了門板:「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他當然沒有錯過少女眼神變化的過程。

  「嗯?」冬花將書包掛到桌旁的小衣架上,又伸手來接他的,「剛才嗎?不,赤司君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赤司君很厲害而已。」

  誠然,方才少年身上迸發出的沉穩到令人安心的領導者氣質無法被忽視,相反的,應該說那氣質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赤司微妙地沉默了一瞬,而後勾著唇角對她笑了一下:「這樣嗎,多謝西園寺誇獎了。」

  冬花拉開椅子坐下,有幾分緊張地轉了轉筆:「那麼,秘書的工作是?」

  赤司將一大摞整整齊齊的資料放到她手邊:「今天的任務有些繁瑣,這個學期的活動很多,體育祭、文化祭、吹奏者大會之類的,體育社團和文化社團都要參與,所以各個社團已經開始提前准備申請經費了。西園寺今天的任務就是把體育社團和文化社團的申請書分開,並且初步審核文化社團的申請,申請理由牽強或者申請經費漲幅高於往年百分之三十五的,就全都扣下來。」

  冬花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每個學期都會有這種經費申請狂潮,上學期自然也不例外,由於長時間審批文件和運算數字,到後來時,赤司一般要在辦公室裡准備一個計算器,供中村學長使用。

  然而如果搭檔變成了西園寺冬花,那麼那件計算器就沒有再拿出來的必要了——如果說冬花在將棋和學習總是處處被他壓一頭,那麼她唯一可以超過赤司的方面便是心算了。

  赤司征十郎轉了轉筆,側頭看了身邊認真仔細分申請書的少女,唇角翹起來一點弧度,隨即又被他自己壓了下去,低頭去看自己手中的文件。

  等到冬花將全部一大摞申請書全部分類完,掛在牆上的壁鐘也晃悠著敲起了整點的鈴聲,她揉了揉眉心,將分出來的摞交叉著放到赤司手邊,開口時聲音細弱得過分,像是怕驚到依舊在辦公的少年:「赤司君,我已經全部分完了。」

  「啊,已經做完了?」赤司放下筆,對她笑了笑,「那麼還能請西園寺幫我個忙嗎?」

  冬花看了一眼腕表,距離司機來接還有三十分鐘有余,於是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赤司從手肘下抽出了另外一份資料,厚度比剛才的申請表友好得不是一點半點:「這是份關於體育祭的意見單,要交到校方那邊去,麻煩你在每一頁的右下角都印上學生會的印章,喏,印章——」

  冬花從他手裡接過印章,小小的長條印章在交接時尤為尷尬,少女蔥白纖細的指尖無意識刮過他的掌心,帶來猛烈而措不及防的癢意。赤司睫毛一抖,手指險些就要直接抓下去,但受本人強大的控制力所限,他也只是勾了勾指尖。

  偏偏少女本人還是一副無所察覺的樣子,接過印章之後就開始乖巧地一頁頁印。

  誰知剛印了三四頁,裝在裙袋裡的手機驀然震動起來,冬花一愣,條件反射地看向還在專注於手下文件的赤司。

  「有電話嗎?不必在意我。」赤司頭也不抬地對她擺擺手。

  冬花登時又將手中的印章拿緊了,低頭道了聲謝,一邊繼續印印章一邊接通了電話,小聲說:「跡部君,有什麼事嗎?」

  被她滑落的長發所遮掩視線的另一側,少女話音未落,紅發少年肩胛猛地一繃,手下的鋼筆停在半空,一滴飽滿的墨水從筆尖滴下來,砸到紙張上,暈開了一片墨跡。他直直地看了會,卻再沒聽到少女接下來的話語,應該是跡部景吾在說話,她只是在聽。

  赤司緩緩松下肢體,慢條斯理地將這頁被弄污的紙張撤了出去,而後換了一張新的。

  「是嗎,你要去集訓啊,好久才能回來嗎?」冬花終於說出了繼問好之後的第二句話。

  紅發少年的筆尖又是一頓,他僵硬了一瞬,又換了一張紙。

  「去的時間是不短,不過這次集訓機會也很難得就是了,不過——如果最近我媽媽向你發出什麼酒會茶會的邀約,你隨便找個理由推了就行。」

  「嗯,好。」

  跡部願意跟冬花交談,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只追求結果,而過程就她來說就像是街邊敝履,沒有什麼特意發問的必要——或者說,她本來也對那些八卦沒有興趣。

  接著寒暄幾句之後,冬花掛掉了電話,還沒等她把手機放回裙袋,手機卻又一次震動了起來

  冬花有些奇怪:平日歸家社,從放學一直到晚上睡覺,也不見得會有幾個人給她打電話;然而今天第一次入學生會,電話卻擠著堆來了。

  不過等看清屏幕上閃動的名字,冬花依舊接起了電話:「喂,阿市,找我有事嗎?」

  她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脖頸中間,印好了最後一個印章之後,雙手遞給了身旁的赤司,卻見紅發少年面無表情地將最表面的那頁紙抽出來,擱置到桌邊的廢紙堆裡了。

  寫錯字了嗎?

  冬花疑惑地歪了歪頭。

  作者有話要說:

  赤:情敵開會???

  跡:別cue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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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阿市哥哥!」

  此時洛山已經放學,學生不是回家就是進社團,因而顯得格外靜謐,橘子汽水味道的晚風吹拂起少女的裙擺和長發,伴著遠處天際瑰麗的粉橘色晚霞,幾乎說得上是完美到可以入畫的場景。

  本來在觀賞洛山校門前櫻花樹的幸村聞聲轉過頭來,少女清甜的聲音收進耳廓,他不覺唇邊勾起溫柔的弧度……而後一僵。

  「冬花,還有赤司君,日安。」幸村精市對走來的兩人點點頭。

  赤司征十郎站在冬花身後,同樣點頭回禮:「幸村君,日安。」

  冬花上前兩步,本來表情寡淡冷情的臉上難得鮮活,這讓她看起來終於有種少女年紀該有的嬌甜:「還來特意看我,辛苦你了。」

  接到幸村電話時,冬花就意識到了這通電話的目的,同為日本高中男網界數得上名號的人,那個據說高手如雲的集訓場所既然邀請了跡部,就沒理由不邀請幸村。只是兩通電話不同的是,跡部為了聯姻囑咐了她一句,而幸村則是直接說自己在洛山門口,希望能夠見她一面。

  幸村唇邊弧度加深,無比自然地拿過冬花手中的書包,空出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她蓬松的金發:「這算什麼辛苦。」

  冬花自打那次花卉展之後就放下了對他的提防,幸村溫暖的手掌覆過來時,她不自覺地眯起一只眼睛,幅度極小卻又真真切切地偏頭蹭了蹭。

  幸村眼中的愉悅都快漫出來了,他微微抬眼,不著痕跡地掃過紅發少年已經抿緊的唇線:雖然已經徹底出局,但如果能給他多添些波折也未必不可。

  思忖至此,幸村微笑著歪了歪頭:「這個時間,你怎麼還留在學校裡?本來只是想著來這裡試探一下的,沒想到歪打正著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冬花怔愣了一下,而後就紅了耳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現在,已經是學生會的成員了。」

  「嗯?學生會,怎麼突然想到去學生會?」

  冬花的臉頰也染上水紅:「說來話長。」

  言下之意就是現在不好說。

  被她撒嬌一樣扯了扯衣擺,幸村好脾氣地笑了笑:「好吧。」

  冬花摸了摸耳垂,猛然又想起自己身後還站了個人,臉頰的水紅登時加深,她慌忙對赤司深深鞠了一躬:「赤司君,抱歉!一時得意忘形了,做出了很失禮的舉動,十分不好意思!」

  赤司掃過她絨絨發頂,然後面無表情地看向站在冬花背後的少年,卻見幸村狀似無辜地挑眉笑了笑,同樣對他淺淺鞠了一躬。

  紅發少年沒有立刻應聲,卻是垂著眼睫思考什麼一般,他將時間嚴格把控在「隨意」和「勉強」之間,才搖了搖頭,對上少女的深灰色眼睛:「沒什麼。」

  說罷,他主動後退了一步,對兩人點了點頭:「那麼,我要先去社團那邊了,兩位回家路上小心。」

  幸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剛要轉身,卻見到冬花抿緊的嘴唇和惴惴的目光。

  「我剛剛,果然是太失禮了吧?赤司君是不是生氣了?」她不自覺撓了撓臉頰。

  ……居然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可是要嫉妒了哦。

  幸村對她一笑,繼而搖了搖頭:「赤司君不像是那麼在乎這種細枝末節的人,大不了明天再向他好好道個歉。」

  「好,」雖是這樣說,少女眉眼中的不安卻依舊沒有減少半分,她心不在焉地跟在幸村身後,出了洛山的大門。

  「好了,現在能說了吧?怎麼去學生會了。」幸村側過頭來,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

  「唔,」冬花回了回神,但說起這個話題,耳根又染上緋紅,「之前不是跟你提過一次,我的新小說的男主角是以赤司君為原型,可能是我筆力太弱……居然有那麼多人都看出來了,給赤司君帶來了非常大的困擾。」

  「然後為了補償他,你就去了學生會?」幸村的表情有些微妙,赤司擔任學生會長的事情他當然有聽過——冬花為了列舉他的完美,特意將這項「高一奪得學生會長之位」打了著重號。

  「補償?」冬花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算啦,但要硬說也可以是……學生會長秘書因為學業離職了,赤司君更加苦惱這件事,所以作為利用赤司君得利的人,我當然要能贖罪一點是一點了。」

  幸村的表情更微妙了:「你,原來當的是學生會長秘書嗎?」

  「嗯,我第一次擔任這種工作,還蠻有意思的,即使有不會的地方也有赤司君教導……欸?怎麼了,你的臉色好奇怪,不舒服嗎?」冬花想了想,認真地轉頭看他。

  幸村沒有應聲,只是轉頭笑了笑。

  ——沒有什麼,只是在想,如果你當初真的去了立海大,我有沒有可能就可以磨掉那層「哥哥」的固有印像,然後現在一切就會不一樣。

  他偏了偏頭,看著冬花垂至膝蓋下方的深灰色校服裙。

  ——可惜,沒有如果了。

  ·

  幸村在第二天就前去了U17集訓,冬花彼時打了電話,祝他一路平安。

  本來以為關於《會長大人的甜甜小女友》這本造孽的書,所有事情都可以落下幕布了,然而令她真正沒想到的是,這本書居然還有引子之效!

  彼日放學之後,赤司征十郎一進學生會長辦公室的門,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正在低著頭看文件,雖然只有一天,但她學習能力極強,居然就能試試探探地擺脫赤司的手,自己試著處理。

  赤司放課之後被班導留了下來,因而冬花比他快一步到。

  他頓了頓腳,才慢慢關合門板,走到衣架旁邊,解下西裝外套掛上去:「西園寺,已經開始了嗎?」

  冬花驀然回神看向他:「唔,只處理了一點點,上手還是有些慢。」

  他拉開椅子,在冬花身邊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解開袖扣,一折一折地規規整整把袖子挽上去,露出肌肉線條流暢漂亮的小臂,伸手拿過另一沓文件,做完這些工作,他才開口回答:「沒關系,有什麼問題就來問我吧。」

  話語裡聽不出情緒。

  冬花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貌似也令他生氣了,只是昨天被小野小姐更大的電話陰影籠罩著,她才選擇性遺忘了,如今又被猛地提溜出來。冬花身體一僵,動作又小心翼翼起來。

  雖然她向來表情寡淡,看不出情緒,但赤司卻是從她壓平的眉梢眼角都看出了些許郁悶,他沉默了一下,而後一面低下頭處理文件,一面低聲說:「幸村君的那個集訓,時間很長嗎?」

  「欸?」像是沒意料到他會問這個,冬花還愣了一下,「時間是不短。」

  「是嗎?」他連頭也沒有抬。

  接下來就沒了聲音,冬花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半晌,才突然無師自通地輕聲補充了一句:「但是也不礙什麼事,我和阿市哥哥經常分開,也已經習慣了。」

  大概是有些惴惴,她連對幸村的稱呼都忘了換。

  赤司筆尖一頓,而後眨了眨眼。

  從冬花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鴉羽一般的長睫上下閃動了一下,而後才聽到少年清潤的聲音:「是嗎,不會感到辛苦就好。」

  冬花點了點頭,後來想起他低著頭,又慌忙著找補了一句:「多謝赤司君關心了。」

  他簡短地應了一聲。

  氣氛終於平和下來。

  冬花把視線重新放回面前的文件上,x想起昨天小野小姐打來的電話,又是頭痛地捏了捏眉心。

  「「喂,小野小姐,有什麼事嗎?」冬花告別了幸村,對早就等候一旁的司機點了點頭,彎身上了後座。

  「松影老師,可能又要麻煩你一件事了。」小野編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

  「嗯?又有版權方找我嗎?」冬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

  「這個倒是沒有,」小野連忙否認,「說實在話,當時看到你和那個赤司名下的版權方認識,我也嚇了一跳呢。」

  冬花嘆了口氣:要是你當初說明是赤司家的版權方,我也根本不會去。

  「是這樣啦,那本《會長大人的甜甜小女友》上架成績非常好呢,尤其在洛山高校門口的那家書店,銷售量是最近出版社裡成績最好的一本了!」

  「……這樣嗎?」即使在看不見的電話另一頭,冬花也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嘴唇。

  「所以——」小野編輯的聲音試探起來,「松影老師最近有時間嗎?出版社近半年的任務沒有完成,所以想請您……」

  冬花沉默了一下:「請我,再寫一本?」

  「可以嗎?您真是太溫柔了!!」小野編輯登時興奮地叫起來。

  「不不不,您先等一下,」冬花無奈地扶額,「一本小說的創作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啊,我最近忙起來一點不說,連下一本的構思大綱都沒有想好,根本沒辦法短時間交稿。」

  小野編輯的興奮程度卻不減:「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可以,松影老師的下一本完全可以采用連載的形式,只要你願意替出版社解這個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冬花登時有些遲疑,「出版社最近的情況很糟糕嗎?」

  小野編輯尷尬地笑了一下:「的確是……不太樂觀呢,除了你的那一本,就幾乎沒有數得上號的作品了,好像進入寒冬期了呢,所以社長才會請我拜托你,能不能再出一部作品。」

  可是我之前也一直不溫不火,只有這本小火了一把啊……

  冬花張了張嘴,但沒有說出來。」

  但——最後還是答應下來了。

  冬花嘆了口氣。

  她向來不太會拒絕別人,尤其又被一個長自己好幾歲的社會人那般哀求,加之對方一再許諾讓步條件,居然就真的腦子一熱同意了……

  但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出版社,其中必然含有一些西園寺冬花——或者說松影侑紀的私心,她已經在這家出版社寫了兩年,狀況完全安定,如果出版社出了什麼岔子,她還要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去找下一家,實在是得不償失。

  少女托著臉頰,轉了轉筆,悄悄側眼看向正在辦公的赤司,又是怨念地用力閉了閉眼。

  果然——好飯吃不到第二次。

  她回想起小野編輯興奮的「如果可以,希望松影老師的下一本男主人設是不良少年呢!」

  不良少年。

  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都晚九點更新!

  今天是我太蠢設錯時間了嗚嗚嗚嗚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西園寺冬花有些奇怪。

  赤司征十郎能覺察出來。

  早讀下課不過三分鐘,她就已經看似不著痕跡實則非常明顯地扭頭看了他好幾次了,赤司頓了頓筆尖,干脆在她再一次扭頭的時候看過去:「西園寺,是有什麼事嗎?」

  「!!!」冬花驟然被抓包,當即被嚇了一跳,她眨了眨眼,這才有些尷尬地緩聲道,「抱歉,我失禮了。」

  「不,沒有什麼,所以是有什麼事找我?」赤司合上課本,轉過頭來專心致志地看著她。

  冬花被那對赤金異瞳注視著,耳根自發一般染上了緋色,她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提出那個請求——但反過來一想,她和赤司也只是普通同學的關系,而且論赤司的為人,應該也不會在乎這種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才對。

  思忖至此,冬花暗自點點頭,輕聲說:「今天的御影供,赤司君方便找其他同伴嗎?」

  赤司登時一挑眉:「……你今天有事?」

  「不是這個原因,」冬花垂著眼睫,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鉑金長發垂在肩頭,更顯得她柔軟,聲音也像有根絲線緊繃著,「是……我想要換一個同組成員。」

  像是沒意料到她會突然提出這個請求,赤司征十郎沉默下來,氣氛變得尷尬,冬花依舊低垂著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明明只是幾秒,卻活像過了幾年那麼久,半晌,赤司才簡短地「嗯」了一聲:「好——不過,我能問一下你想要換到那一組呢?」

  ——可能是小泉芽衣,西園寺冬花在班裡沒幾個能說得上話的女生,小泉芽衣算是她在A組除自己之外最親近的一個,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經常體現在黏在一起行動上,這他也能夠理解。

  然而,從冬花口中說出的名字卻是讓他絕對沒想到過的。

  「是山本亮太同學。」她認真地說。

  班內不止一個山本,為了方便他區分,冬花甚至還體貼地叫了全名。

  赤司征十郎皺緊了眉,立刻擰身去看班級最後一排,正在趴著睡覺的黑發男生。A組並非廣義的精英班,「空」「海」課程由學生自主選擇,因而為了平衡教學資源,即使是A組,也有年級吊車尾的存在。

  山本亮太自然就是那個吊車尾,同時,他還有另一層讓木下班導頭痛不已的身份——著名校霸不良少年。

  西園寺冬花怎麼會和山本亮太扯上關系?赤司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頭。

  不過下一刻,他就猛然意識到什麼,這種邀請一起參加御影供的熟悉路數……如果不出意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相約觀看體育祭了?

  赤司抿了抿嘴唇,面色復雜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她還在認真地看著自己。

  「我記得你的書剛出版不久吧,又要構思新書了?」他閉了閉眼,開門見山地說。

  「欸?」冬花登時瞪大了眼,「赤司君為什麼會知道?!」

  果不其然……

  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次編輯小姐說男主人設最好是不良少年,可是我沒跟不良少年打過交道,所以必須要去接觸一下取取材,要不沒辦法寫呀。」冬花撥弄了一下垂在肩頭的發尾,想著反正赤司也知道,干脆將壓在心口的苦悶一口氣全倒了出來。

  赤司征十郎先點了點頭:「這樣嗎,還真是辛苦。」

  在少女沒有看到的地方,他又是隱蔽地回頭瞄了一眼後排,正巧和支著下巴看過來的山本亮太對上視線。

  黑發少年本來剛剛睡醒,正懶洋洋地盯著鉑金發色的少女挺直的後背,目光稍一游移,就碰上一對凜冽冷淡的眼睛,他陡然一驚,慌亂了一陣才後知後覺地紅了臉,剛要色厲內荏地擺出凶相,卻見那對眼睛的主人悄然轉回去了,繼而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側頭攀談。

  山本亮太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咬著牙把頭低下,而後恥於承認一般又趴在桌子上了。

  「所以這次的御影供?」冬花偏著頭,尾音挑起來一點。

  赤司征十郎托著下巴,像是沉吟了片刻,才搖了搖頭:「西園寺,我認為你貿然和山本同學接觸,恐怕不是太好的選擇。」

  少女懵然眨了眨眼,但也什麼都沒說,只是乖順地等著他的下文。

  「第一,你跟山本同學之前並沒有過交集,你也不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品,如果貿然接觸,萬一起了矛盾,會很不好收場。」

  「第二,你有沒有想過,你去接觸山本同學,本身就是一件很惹眼的事情。如果就在你接觸到山本同學之後,市面上就有一本男主角是不良少年的小說上架——加之現在這本,本來就有人懷疑松影侑紀是洛山學生,這樣一來,你暴露的風險簡直是倍數增大。」

  大概是怕被其他同學窺聽到,赤司不僅向她傾了傾身子,還將聲音壓得低而輕,帶著無盡的麻癢,鑽進了少女的耳朵裡,措不及防在她心湖投下一片久久不散的漣漪。

  冬花飛快地走了一下神:「唔……說得是。」

  她應得心不在焉,聲音同樣拉得綿軟清甜,赤司掃過她絨絨的發尾,繼續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洛山內一直都有人員向你父親報告你的情況,不是嗎?」

  此話一出,冬花才是徹底醒過神來,聽到那個人,後背居然條件反射地起了一層癢意,她的面色慢慢正經下來,連肢體語言都微妙地變化了一下。

  赤司說得沒錯,即使她在家裡低眉順眼,不說一句違逆他的話,但是男人的控制欲已經發展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在她身處時間最長的學校,他也安排了人員專門盯住她的行為舉止。

  之前和赤司接觸,包括做學生會長秘書,大概也是合了男人的心意,所以才沒有對她大肆刁難。

  冬花沉默了一下,再一次堅定了要為出版社解決問題的念頭——男人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查到她就是輕小說家松影侑紀,而寫作輕小說對她的意義非凡,她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赤司觀察她的臉色,知道她把話都聽進心裡了,然而那番話對她的壓重又太大了,少女的情緒已經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赤司看著她鼓起的稚白臉頰和低垂的睫毛,手指蜷了蜷,但最後還是沒有動作,只是對她微笑了一下:「很苦惱嗎?」

  「嗯。」少女的聲音比起聲帶,更像是從鼻腔裡發出來的,居然帶了些奶味,冬花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第二個鈴聲響起,班導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戴著眼鏡的女人拍了拍手,表示他們可以前去御影供的禮堂。

  赤司率先站起身來:「走吧,先去御影供,等儀式結束再好好討論。」

  冬花驚訝地抬起眼睛來看他,那雙神秘得好像森林深處迷障的深灰色眼睛,此時卻通透到像是陽光下的水晶一般:「赤司君的意思是……會幫我嗎?」

  「是這樣沒錯,」他居高臨下地對她點了點頭,往常習慣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些笑意,「西園寺的事情還是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知道的好吧?」

  冬花眨動了一下眼睫,心底最軟嫩的地方本來常年寒冰累覆,僵凍得仿佛再也化不開,然而此時卻仿佛有股滾熱到恰到好處的熱流,溫柔又強勢地將其包裹住,溫暖到幾乎讓人有落淚的衝動。

  然而她並沒有落淚,她連眼圈都沒有紅一下,冬花只是用那雙澈透的灰眼睛注視著他,而後緩慢緩慢地拉開嘴角的弧度,眼尾細而長地挑起來,像是帶了一把攝人心魄的鉤子,在少女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謝謝你,赤司君。」

  加之上次摩天輪,這是她第二次對自己笑。

  冰山美人的笑容總是由於珍貴而更顯驚艷動人。

  赤司心情頗好地同樣對她點頭一笑,拿起桌面上的筆記本:「那就走吧,御影供。」

  此時教室裡正在活動,他們兩人一站一坐的短暫對話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雖然時間短暫,但少女臉上的的確確露出了一個笑容。直到赤司和冬花兩人走出教室,教室裡還處於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一個女生拽了拽小泉芽衣的袖口,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西園寺同學,剛才是笑了吧?真的是笑了吧?!!」

  小泉芽衣同樣呆愣:「笑了……好漂亮。」

  然而教室裡的異動並沒有影響到已經出了門的兩人,冬花走在赤司身後半步的位置,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他:「赤司君,以前跟不良少年打過交道的嗎?」

  「嗯,國中的籃球部裡曾經有一個部員是,所以對不良少年的行為,多少有些認知。」赤司側著頭輕聲說道。

  「這樣啊。」冬花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筆記本和原子筆。

  赤司君,真的是厲害又溫柔!

  少女抿了抿嘴唇,眼睛晶亮地如此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沒有發好人卡哦= w =

  對了,還有件事,老早就想說了,前幾天晉江算法出bug了,全站(?)收藏回檔4.8,所以大家可以看一下自己的收藏夾,4.8—4.12這幾天收藏的書有沒有被清走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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